《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 第一章 世家游戏 “该死!该死!这个严嵩,怎么搞得!我的家族!” 昏暗的卧室中,严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两个大字“失败”。 他此时正在玩一款叫“世家”的游戏。 世家,顾名思义,就是在游戏中建立一个世家,有不同的朝代可供选择,只要自己的世家能够安然渡过整个朝代,那就算胜利。 严凌选择的是大明。 【家族姓氏:严】 【族地所在:浙江省宁波府鄞县】 【传承代数:8】 【最高官位:内阁首辅】 【最后爵位:侯爵(帝、王、公、侯、伯、子、男)】 【结局:灭族】 【“嘉靖四十三年,嵩尽起族兵,叛于勤县,三岁,灭之,诛其九族。”】 这是他第九十九次玩这个朝代了,最拉胯的一次,他连元末乱世都没渡过,就被乱兵给抢了一把,当场gg;最远的一次则是走到了明朝末年,被南下的清军给灭了。 明朝其实只要过了初期,就普遍比较太平了,尤其是他们还在江南,但问题是这个游戏把南明也算进去了,这就是说他们要一直撑到1661年咒水之难永历帝驾崩才算结束,这就很搞了,要知道清军南下的时候江浙一带几乎可以说是主战场之一。 其实贯穿明朝的整个发展,都是以撑过最后明末的战乱为最终目标的。 然而这一次,发展本来很是平稳,严氏一族已经在江南成为了一个堪称巨无霸的存在,他甚至对于撑过最后的南明也有一定的信心。 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历史记载严嵩是江西人,然而也许是严氏家族从元末乱世开始崛起,导致历史产生了变故,他最终在浙江诞生。 严凌倒也乐得自己出这么个后代,只是叮嘱他要小心徐阶,伺候好皇帝,不要太贪,就可以了。 天知道,他去吃个饭的功夫,这家伙居然起兵反明了! 历史上的严嵩自然忠心耿耿,然而游戏里有那个雄踞江南的严氏作为靠山,他在掌握帝国权力数十年之后不甘寂寞,居然想要登上皇帝宝座! 等严凌吃完饭的时候,他辛辛苦苦建立起的百年家族已经被株连尽灭了,游戏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发泄了一阵,严凌终于从失败的怒火中脱离了出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决定下一次再玩到正德朝的时候绝对不让严嵩那家伙去考科举了。 给我种地去吧。 他鼠标移到了“再玩一次”的按键上,按下。 眼前骤然一阵白光闪过。 严凌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面前是极具古风的建筑与家具。 ??? 一段记忆涌入大脑,他立刻明白,自己穿越了。 现在是元朝至正八年,自己则是元朝江浙行省庆元路勤县的严家家主,时年不过十八岁。 他正在理清自己脑子里的思绪,冷不防一个有人咚咚地敲响了房门。 “家主,家主?” “进来。” 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推开了房门,佝偻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禀告家主,族老们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严凌眯起了眼睛,记忆中,自己的父亲在年前去世,这几个叔叔们就有些不大安分,经常联合起来孤立自己,想要篡夺严家的大权。 “抓住了乱民方国珍,族老们请您去定夺,是交给官府,还是怎样。” 方国珍,台州黄岩人,据说可以力勒奔马,至正八年,蔡乱头反元,他被仇人上告与蔡勾通,受到官府追捕,被迫与兄国璋、弟国瑛、国珉逃亡。 按照历史,接下来他将逃入海中,成为一方巨寇,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有了严家的宇宙,他竟然被严家的家丁所擒获。 “走!”严凌心神电转,已经有了主意,大袖一挥,率先走出门前。 此时的家族族会大堂上已经聚满了严家的高层,左右分别坐着二房、三房与四房的话事人。 “呵,何必等那黄口小儿。”坐于末位的中年人率先开口,他是严凌的四叔,“他能有什么主意,要我说啊,还是赶紧送交官府的好,谋反大罪,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毕竟是我严家名义上的家主,这些事情还是要过问他的意思。”三房的主事者淡淡开口,不过言语只见轻蔑之意。 只有那位二叔不发一言,静静地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主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家丁的喊声,严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虽然不情愿,但是此时的严凌毕竟是整个家族的掌管者,他的三个叔叔还是站起身来作揖,以示恭敬。 严凌回了一礼,目光流转,已是看到被押在一旁的四人,严家的家丁们手持棍棒站立两旁,哪怕四人已经被捆绑得严严实实,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那四人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在被抓捕时也没有那么的顺从。 其中一人个子极高,身材壮实,脸色黢黑,便是方国珍。 “几位叔叔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严凌虽然口中是问询,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决定。 无他,这一关实在是太熟了。 方国珍在将来将会盘踞在江浙一带,统治他们这一片区域,严凌不是没有将他上交给官府,后果就是他被噶了脑袋,浙江没有在短时间内被统一而是陷入了混战,他们严家被当作肥羊给抢了。 “那还用说,违逆大罪,当然是要上交官府,这可是大功一件呐!”四叔严震脱口而出,面上还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是做出了多大贡献似的。 “愚蠢!”还不等其余几人说话,严凌已经脱口而出。 严震一愣,立刻便是勃然大怒,“竖子!你说什么?”被他眼中瞧不起的小子给骂了,他又岂能不生气? 严凌却是毫不畏惧地瞪着他:“我说愚蠢!做出这种事情对我严家没有半分好处,反而在将来会引来灾祸!” 他早就想好了,自己便要借着方国珍一事发难,把属于自己的权力夺回来。 第二章 夺权 在游戏里他是执棋者,他的一个选项,没有人会不遵从,但是现在不是游戏了,这里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以此而行动。 所以严凌必须收回权力,把持在自己的手中,一个心不齐的家族,是不可能走过接下来的乱世,并坚挺过那风风雨雨的两百多年的。 “好,好……”严震的胸膛一鼓一收,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们看看,这小子出息了,敢骂我不说,还想要包庇叛逆!” “你想要我们严家,因为你的举动被朝廷株连吗?” 此言一出,屋内上上下下的严家族人神情都是一凌,这事情要真被朝廷知道,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谋逆大罪,诛九族可不是闹着玩的。顿时,在场所有人看严凌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 严震见自己一语便将对方置于大大不利的境界,不由地一阵得意,抬头斜睨着严凌,心想和你老叔斗,你还差着呢! “我倒要问问四叔,把这几人上交给官府,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严凌却是不慌不忙,质问道。 严震想也不想便回答:“自然是官爵银钱……”说了几句,突然张着嘴巴,没了下文。 是啊,把这几个人报官,又能有什么好处? 赏赐官位?想也不用想,又不是抓住了那贼首,怎生可能有官位降下,至于银钱就更不用提,在鄞县这么多年,向来只有官吏吃,可从来没见他们吐过。 他却是被那朝廷的儒家思想熏陶了百年,一听到叛逆,就想要送交官府,此时从现实角度转念一想,元朝腐败至此,能有什么好处给他们? 严凌却是不慌不忙,抬手挥斥方遒: “诸位是否还记得,至正四年,黄河决堤,山东河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淮河沿岸更是大疫兼旱灾,白骨露于野。” “至正五年,朝廷派宣抚官赈济贫民,整肃吏治。宣抚官却反与地方的贪官污吏勾结,一同欺压百姓。时有民谣称:‘奉使来时惊天动地,奉使去时乌天黑地,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 “六年,四十名盗贼劫会通河船三百艘,官军竟‘莫能捕’!” “七年,集庆花山贼三十六人,官军万数,不能进讨,竟反为所败,后假手盐徒,才能成功!甚至素号精悍的‘阿速军’,也不听统帅黑赫督战之声,遇敌即走,毫无作战的意愿。” “天灾人祸,军无战力,此非亡国之兆?这大元天下,我看是太平不了几天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严震更是用手指着他:“你,你……”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严凌却是毫不在意,就算这话就是传出去又如何?元朝末年官员的腐败与贪婪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就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别的不说,就说这满院子的家丁,要知道元朝初年实行保甲制,对汉人的看管怎一个严字了得,但是到了元朝末期的时候,元朝甚至依靠当地的世家大族抵御义军的进攻,可见元朝统治已经动荡到了怎样的地步! “正当此时,才要广为结交豪杰义士,以求乱世立身之基,还替元庭卖命,难道想要与这大厦一起倾覆吗?” “至于株连……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还是说在座的各位,会去报官不成???” 严震一愣,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他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也不会想,他只是一个乡绅,可没有纵观天下大势的习惯。 至于报官就更不必说,自己等人虽然有些龃龉,但再怎么样也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把这种事情闹出去,岂不是亲痛仇快,更是背叛宗族,是会被人不齿的。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严凌的三叔,想要寻求他的帮助,然而对方同样也是一副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样子,在场的其余众人更是已经陷入了震惊之中,他们从来没有向那个方面去想过,然而听他这一席话,有理有据,仿佛乱世就在眼前,不由得人不信。 严凌见在场的众人已经被自己的一席话震慑住,此时正是火上浇油之时,他指着那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喝道: “还不放人!” 几名家丁早被他一席话说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被他如此一喝,都是有些胆怯,再加上对方本来就是家主,都萌生起了退意。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三房四房的心腹,所以还是下意识地向两位族老看了过去。 严凌却是横跨一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怒目圆睁,刷得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护身短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怒喝道: “伱们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家主!我说,放——人——!” 剑刃贴近家丁头目的脖颈,已经有微微的血液渗出,那家丁两股战战,哪还敢不从,赶忙喝令几名部下把方国珍几人的绳子解开。 严震与那三叔看了,不由地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心中虽然有着对那一席话的震撼,但是他们同样也不舍得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权势。 然而,家族以宗法统治,就算是他们,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公然命令自己的族人不听号令,要知道他们本身的权力来源就是宗法制,严凌乃是长房嫡子,族人听从他的命令没有任何错误。 若是严凌性情懦弱,他们还可以靠着自身的权威恐吓威逼,随后慢慢将权力拿到自己的手里,但是如今看来,此子却也胸有韬略,并非善于之辈。 他们知道,今日一事毕,家主威严定然大大上涨,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主,是真的腹有才华,还是只会夸夸其谈了。 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阵,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已经互通,在接下来刚应该紧密互助才是,却不想两人刚刚通完气,便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家主所言极是,某敬佩不已,二房素掌家族财政之权,某年岁已大,颇感力不从心,今日便请辞,请家主另择贤明。” “二哥,你——”两人惊愕地抬起了头。 第三章 放人 二房的主事者严康不过四十六的年纪,正当壮年,哪是什么年岁已大!这分明是在向长房一脉服软! 要知道二房掌家族的财政大权,哪怕是三房四房加起来都不及他,可以说,若是真的把严凌给按下去,得到好处最多的绝对是这个二房。 可偏偏是这家伙,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屈服。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严凌也有些略微的惊讶,本来今天只是第一步,他甚至已经对之后如何慢慢夺权有了些许的想法,没想到最大的对手不战便降。 看着二叔的眼睛中那欣慰的眼神,更想到对方读书人的身份,严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三叔四叔自然是读过书的,然而他们弃文从商,只有二叔,才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只不过可惜的是屡试不第。 王朝兴替的事情,遍读史书的他其实未必比穿越来的自己要差上多少。 严凌没有推辞,更不会因为对方的主动退让而反委他以重任,因为他不敢保证对方之后会不会反悔,人是复杂的,于是便顺势把那财政之权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可惜的是,自己的几个弟弟尚未长成。 按照家族的惯例,一般也是自己的弟弟辅佐自己,就像几位叔叔辅佐自己的老爹一样。 然而他的父亲留下三个嫡子,只有自己已经成年,剩下两个弟弟还远没有到可以主持家族事务的地步,这才会出现之前强枝弱干的情况。 于是他干脆把财政大权捏在自己手里,这样也好,可以确保家族权力彻底地落在自己手中。 严凌将目光移向了另外两位叔叔。 这两个,一个负责经营,一个掌管家丁,也是有着不算小的权力。 面对着严凌的目光,他们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他们已经想不交也不行了,财政大权交了出去,严凌有太多太多的办法给他们下绊子,没有钱,就连族人都不会跟着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二人年岁已大,请家主另择贤明。” 严凌满意地笑了,也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一行提示字突然出现。 【检测到宿主已经成功成为世家之主,世家游戏正式开启。】 【宿主获得无限寿命,即严氏有一息尚存,则宿主不会因寿元枯竭而死。】 【获得人物扫描技能】 长生……严凌抬起自己的手,遮住了阳光,他顿时感觉一切都有些明媚。 这是上天赐予我这个机会,带着家族见证这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吗? 那一边,方国珍一行人已经被松绑,活动着手脚,为首的那壮汉走到了严凌的身边看着他。 刚刚严凌的一席话他也听到了,此时看着这个半大小子的眼神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的方国珍反元,还只是因为“活不下去”的话,现在他意识到,这个朝廷,怕是真的要走到头了。 原本还是山大王的想法,并且对前途有些迷茫的他,从这一刻起似乎看到了曙光,心里有了一丝丝别样的心思。 而此时的严凌眼中,方国珍的身旁,一个框框赫然在目。 【目标:方国珍】 【政治:82军事:88经营:78武力:90外交:90】 “来人,给几位壮士治伤!”严凌赶忙招呼仆役找来郎中,他们身上的伤势可还狰狞着呢,方国珍却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继续瞪着一双牛眼看他。 “你认为俺是英雄?” “在官府追捕之下还敢杀冤家以报仇,壮士如此胆魄,凌在勤县亦颇有闻名,乱世将至,凌愿助壮士成就一番霸业。” “好好,若俺能成就一番大业,将来俺回到这江浙行省,对你必有厚报。”只是严凌,因为严格来说,他还是被严家的家丁抓住的,真正救下他的是严凌。 方国珍其实也懂严凌的意思,就是政治投机,不过他也乐得如此,而且不管如何对方确实救下了他。方国珍的意思也很明白,他会报答严凌,但是到时候别的一些利益,就需要政治上的交易了。 “好说。”严凌自然听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无所谓,根据正史记载,方国珍于至正十五年割据浙东,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没能彻底将整个家族掌控,那也不用混了。 而他将大权尽归于一身,报答他还是整个严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经过了简单的疗伤,几人便要离开,严凌却再次拦住了他们。 “几位壮士,为表歉意,白银百两,拱手送上。” 好人,干脆做到底。 …… “二哥,为何要如此啊?岂不是白白令那小子占了便宜,你还当真听他那番言语?” 深夜,当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两个族老却是悄悄找上了门,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二哥就这样向那个黄口小儿妥协了。 权力还没有开始交接,现在耍一些手段也还来得及。 那二叔似是早有预料,饮着一杯清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老三、老四,你们的眼界还是太小了。”他轻声道。 “家主说得不错,事实上,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大元朝乱象已显,现在又要治黄河,可以想见必将又会弄得民怨沸腾,天下大乱,也就是这几年了。” “带领我严氏一族走过一个朝代更迭甚至可能是五代十国的乱局,你行,还是你行?” 二叔的眼睛扫过两人,他们不由地低下了头,在家族里,除了掌舵人大哥之外,他们最为敬服的,就是这个饱读诗书的二哥。 连二哥也这么说了,难道…… “庸者下,能者上,理当如此。”他慢悠悠地说道,“这个年岁却对天下大势如此透彻,行事又有胆有谋……” “我,自忖有些见识,然而我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我本性柔和,不适合做这掌舵之人,老三你长年负责商贾之事,对其他事务几乎一窍不通,老四你更是见识短浅,平常尚可以做个守成之主,但是此番世道,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不敢说他一定就是我家族的中兴之主,但是至少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有他这般见识……” “比我们合适,合适太多了。” ----------------- “方国珍以黄岩黔赤,首弄潢池,揭竿倡乱,西据括苍,南兼瓯越。元兵屡讨,卒不能平,以致五年之内,太祖起濠城,士诚起高邮,友谅起蕲、黄,莫不南面称雄,坐拥剧郡,则国珍者,虽圣王之驱除,亦群雄之首祸也!”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 第四章 红巾!乱世终启 “列位均是我严家高层,时间宝贵,废话也不多赘述,我接下来所说的你们都要记下,并以此为后几年家族运转的主线。”严凌很快收拢了整个家族的权力,将这个家族按照自己的经验运作了起来。 “大量囤积粮食、黄金、白银甚至是铜钱,族内的宝钞(中统元宝交钞,元朝官方纸币)全部出手,以后交易来的宝钞,也立刻换作物资之类,不许有任何储存!不用担心县官,他们交给我应付!” “族里拥有的三艘海船,要求达到完全的掌控,这几年抓紧点多出海几次,倭国、吕宋、爪哇,哪里赚钱去哪里!商铺往整个庆元路(宁波府)开。” “一句话,哪里容易赚钱、赚快钱,我们就去哪里,捞一笔就走,不用担心什么长远的发展。” “族内的田地,鼓励耕种,哪怕不属于我们族内的佃户,也要善待,不准有排挤!” “精选家丁与族内青壮二百人,我亲自训练,待遇好,但是若是训练有丝毫的懈怠,立刻逐出族兵!” “族里那几个铁匠铺,悄悄打造兵器,不用担心官吏,还是那句话,交给我,我会处理的!” “在至正十一年之前,所有一切均要步入正轨!” “现在,是最后的太平年岁了……” …… 至正十一年四月。 黄河,黄陵岗河道。 烈日炎炎,太阳高悬在空中,民工们身着一身短打,在监工的呵斥下清理河道,修补着河堤。 王四九一如既往地在工地上干着活,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杵,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用眼睛斜睨了一眼身后。 “呸!”见那监工并没有看他,王四九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发泄自己的怒气。 “四九哥,干活吧。”同乡劝道,他赤裸着身体,露出精瘦的身子,一排排骨清晰可见。 “玛德个巴子的,讲好的管饱精粮变成了掺沙子的粟米,这也就算了,特码的克扣工钱,本来就不多,还只给三分之一,还是那什么至正宝钞?玛德个巴子,至正宝钞是什么东西,擦屁股都嫌硬,这些天杀的狗官!” 王四九低声痛骂,看他那黢黑瘦削的身子,就知道治河这段日子着实不好过。 自从元朝的这位末代帝皇宣布发布至正宝钞,并且为了缓解可怕的财政赤字往死里印纸币开始,元庭官方发布的纸币就连年贬值,愈发没有公信力,到现在虽然还不至于真的沦为厕纸,但是也是越来越不值钱。 据《元史》记载,元朝中期宝钞每年的发行量为20万锭,到至正十二年时,宝钞的发行量为200万锭;至正十五年,发行量激增到600万锭;到了至正十八年,宝钞的发行量已经没有官方记载,但是实际数额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当红巾军起义的时候,元朝的米价是刚刚征服南宋时候的7万倍! 所以到了群雄称王的时候,几乎都是立刻推出了自己的货币,因为元朝的已经没法用了。 但是元廷的官吏们哪管这些。 难道还想要大老爷们给你兑换等值的金银? “四九哥,咱没办法。干活吧。”同乡也是一脸苦色,但是周围有着那鞭子的监工,更有手执刀剑的大兵,他们又能如何? “那可不一定,重五,你记得不,那句话……”王四九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 “你是说……”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民工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惹得一大片人抬起了头。 “四九哥,快来看看,你不是上过两天私塾,帮俺们看看……”有一个民工跑过来,他的大手用力抓住了王四九的肩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什么玩意儿?”王四九又啐了一口,跟着他走了过去。 人群为他让开了道路,可是当他看到中间那淤泥中躺着的物件时,却猛得停下了脚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石头雕刻成的人,别的地方都是有模有样,恍若真人,唯独脸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个大大的眼睛。 “四九,快看看,这写的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指着石人的背部问道,那里刻着两行字。 王四九看到那字时,双眼猛得瞪圆了,他的头皮发麻,一股热气从小腹直升到头顶。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他喃喃道。 “什么?”大家都没有听清。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王四九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在见证着什么,豪情在胸中迸发。 “是那个东西……”人群全都怔住了,好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道。 “聚在一起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想挨鞭子吗?”监工走了过来,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挥舞,他像往常一样趾高气昂。 以前,要是监工这么走过来,民工们已经作鸟兽散了,没人想要挨鞭子。这次也不会有区别,他以为。 然而这一次,那些向来温顺如同绵羊的民工们没有如以往那样在他的鞭子与呵斥下溃散,而是转过身,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人群中,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听着王四九的话语,嘴里不由地跟着念诵,这不正是他们口口相传已经有数年之久的箴言吗? 他们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长久以来所受的委屈、蒙古贵族对汉人的残暴统治、官员的压迫,此时堆积在胸口,蓬勃欲出,只等着一点火星,来引爆这足以令王朝粉身碎骨的炸药! 监工手中的鞭子掉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对于这则民谣,他自然是有所耳闻。 “天下反……” 一道雷霆划过长空,无云的晴天骤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仿佛预示着这统治中原百年的元王朝,即将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石人现世的消息,如同被挂上了翅膀一般,转瞬间席卷了整片华夏的大地,人心思动! 至正十一年五月,刘福通、韩山童起兵,陷颍州,据朱皋,连破罗山、真阳、确山。 六月,江浙行省发兵征方国珍,大败,“国珍夜率劲卒,纵火鼓噪,官军不战皆溃,赴水死者过半”,主帅行省左丞孛罗帖木儿被俘。 八月,萧县李二与其党烧香聚众而反,与老彭、赵君用陷徐州。徐寿辉起兵,陷蕲水县及黄州路。同月,刘福通陷汝宁府及息州、光州,众至十万。 十二年正月,竹山县贼陷襄阳路,总管柴肃被杀,同日,荆门州亦被攻破。 同月,徐寿辉陷汉阳,不久连破兴国、武昌、安陆、江州、袁州,兵锋所指,势不可挡! 二月,房州贼陷归州,邓州贼王权、张椿陷澧州! 天下皆反! 第五章 截杀 葛仙乡,通往乡镇的大道上。 六十余人正策马而行。 当先是一个身着元廷官服,头上戴着顶笠帽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一人虽然也是身着官服,但是从品阶上看,明显差上不少,不过是一百户。 身后两队人泾渭分明:其中有十余人跟在当先的那名元朝官员后面,趾高气昂,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血与火的杀气,显然是百战精锐;另一边那五十人虽然也是精悍,膀大腰圆的,然而与旁边那十余骑相必就要差上一些了,他们顺从地跟在一名年轻人的身后。 “卢百户,你这侄子倒是颇懂练兵之法,这数十民兵,俱是训练颇佳啊。”当先的官员打量了一番民兵,不由地赞叹出声。 那身着皮甲的年轻人表情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笑道:“陈将军谬赞了,将军身后这亲骑才是百战精锐,叔父部下民兵远远不及,足见将军练兵有方,不愧为当世名将。” 闻言那陈将军哈哈大笑,这些亲兵自然是精锐,都是从有过平叛经历的军队中筛选出来的,算是不多的能战之兵,虽然与他练兵什么的没有关系,但是谁不爱听恭维话呢?卢百户在一旁赔笑,心里也是暗赞这年轻人气度非凡,言语得当。 那年轻人,自然不是什么他的侄子,他自称是叫严凌,身后那五十人,尽是他的族兵,不得不说确实调教得当,比他那些歪瓜裂枣的民兵要强上不知道多少。 此时已经是至正十五年了,元朝在南方的统治已经几乎彻底崩坏,许多地方自发组织起了“民兵”、“团练”来抵御乱兵。 可不要以为这些地主乡绅就是忠于元廷,准确来说,他们建起堡垒私兵,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虽然名义上还奉元朝为正朔,实际上真正卖命的可不多,大多数就是一群墙头草,谁占上风就跟谁。 而卢百户,倒不是反元,却是极其厌恶这个叫陈野先的将军,密谋杀死他。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位民兵百户卢德茂,在陈野先带着十余名亲兵脱离大军而行的时候,一举将其杀死。 而严凌的到来稍稍拨动了一丝历史的轨迹:他决定和严凌联手,但是由严家来动手杀人。 要知道陈野先还有数万的大军,在后来由他的侄子陈兆先统领,卢德茂干出这样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后果不用说,整个镇子都未必会有人剩下,卢是激于义愤,但是风险却也极大。 所以严凌给出的条件就很有诚意了:事成之后,他只要陈野先的首级,并且会传扬出去此人乃是他所杀,这等于是将陈兆先的火力吸引走了,卢德茂只要帮忙进行伪装,就能除去这个令他厌恶至极的小人,相当的划算。 几人谈笑策马而行,卢德茂的手心也渐渐有汗水出现。 动手的时机快要到了,大道旁早有族兵等候,只等几人到达指定的位置,就放出动手的信号。 “啪嗒。”马蹄落下,陈野先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仿佛是标志般的石头,而马匹没走上几步,便有一支哨箭穿云而出,发出尖利的嘶鸣。 “刷!”几乎是同时,严凌以及他的族兵们腰间长刀出鞘,向着身边的士兵们攻了过去。 那些元军自是把他们当做了自己人,根本没有防备! 他们固然是百战之兵,但是严家之人足足是他们的五倍,早在不动声色之间将他们围了起来,几下合击之下,纵使有人反应了过来,也被四面八方的兵刃插成了筛子。 严凌的长刀穿过陈野先的后心,捅穿了他的胸膛。 “你……”他回头,表情上带着愕然,似乎在惊讶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鲜血溅上脸庞,严凌的脸上却依然古井无波,他早就已经见过血了。他将长刀抽出,刀锋一转,便削下了他的头颅,无头的尸体顿时摔下马来,身后,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那是陈野先的亲兵。 “严家主好胆魄。”卢德茂在一旁鼓掌,脸上带着笑容,这一路虚与委蛇可是把他恶心坏了。 严凌笑了笑:“卢百户,合作愉快。你可以回去了。” 卢德茂毫不迟疑,策马便奔,现在他要把自己的关系撇得越清越好。 贼兵突至,我方力战失败,将军战死。他连理由都想好了。 严凌却指挥着族兵将尸体掩埋了起来,同时拿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颇为华丽的木匣子,将陈野先的头颅放了进去。 “家主,我们杀他干什么?”族兵的统领凑了过来,那是他的心腹,严六五。 “这是礼物。”严凌笑得很神秘。 这是送给朱元璋的礼物。 这位陈野先可不是什么路人甲、宋兵乙之类的杂鱼,他是统领数万元军的重要将领,不过在不久之前,他还是红巾军的部属。 此人原是元廷和州守将,在太平城之战中被朱元璋俘虏投降,于是朱元璋让他给自己的部下写劝降信,但是此人却是耍了手段,那封信表面上是劝降的,实际上却全是刺激他们的话,想让自己的部下拒绝投降。 比较搞笑的是,就算他这么写了,他的部队还是全部投降了。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反叛、投降、再反叛,并且成功得到了朱左副元帅对他的高度评价:“此贼多诈,最叵信。” 可以想见朱元璋有多讨厌这家伙了。 更重要的是,在九月的那次集庆之战中,郭天叙、张天佑率军攻集庆,假意归顺的陈野先再度临阵叛变,与元军合兵拒战,郭天叙、张天佑措手不及,红巾军大败,两人全部战死。 不用说,朱元璋内心不知道有多开心,一个都元帅,一个右副元帅,本来牢牢压在他头上,而现在,这支红巾军终于真正属于他了。 但是至少表面上,他一定是悲痛欲绝,誓与陈野先不共戴天的,这个时候严凌带着他的首级前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这就是严家的第二次投资,元末的最优股,朱元璋。 第六章 海船 严凌并非没有想过自己干,由自己来将这元末江山一统。 然而在仔细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来,是打不过。 元末的这帮子反王的质量在中国历史上几个朝代末年都是排得上号的,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扩廓帖木儿、明玉珍、方国珍、李思齐、陈友定…… 而他,穿越前只是一个可怜的大学生,除了知道历史之外,一无所有。 他怎么和这些凭借本身才能就做到割据一方的人杰争夺天下?玻璃肥皂制法,火药的什么一啥二啥,文科生表示很无力。 倒是世家游戏他玩了足有九十九遍,这个游戏逼真到了极点,所有的东西都是严格按照历史,利用强大的计算机进行测算,十分的准确,严凌却是有些把握让严家作为一个世家一直存在下去。 二来,就算他最后成功开创了一个王朝,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作为幕后执掌者呢,还是之后彻底不管江山了呢? 一直当皇帝肯定是不行的,他儿子先受不了他,天下岂有一直当下去的太子?同样道理,幕后执掌者的话,当朝皇帝也是不会忍得了头上顶一个家伙的,他只是长生,又不是不死。 不管江山就更有问题,前者好歹凭借着对一些历史人物的了解,还可以给自己王朝发展一些指导,后者自生自灭,中国历史上王朝,短一点的二世而亡,长一点的不过三百年,问题是严凌好好经营世家的话,本来就至少能活过明朝这近三百年,好家伙,直接从最少变成了最多,这上哪儿说理去。 因此在深思熟虑之后,严凌还是决定走世家的路子。 那就得依附一方群雄生存。 依托谁,不需要说。 而且在至正十五年三月的时候,庆元路已经被方国珍给攻下了,所以丝毫不用担心自己在义军那里做出了名堂之后会被元廷报复。 方国珍也是个没野心的,只想着割据一方,也不用担心自己家族会被他怎么样。 收拾停当,严家的人快马离开此地,在江边登上了船只,一路径直向着太平府赶去。 元璋兄,我来了。 ----------------- 采石江旁,已聚起了一群人,从他们的服饰来看,就知道这些人身份并不简单。人群正中簇拥一个相貌威严的青年人,却是朱元璋。 日头过了许久,仍未见江上有什么动静,人群中终于有不满的声音传了出来:“元帅,不过区区一商贾,何必如此,还叫我等一同来此迎接,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说话的是常遇春,他就站在朱元璋的旁边。 他瞧不起严凌,自然有他的道理,常遇春本就是个很“狂”的人,狂到刚带着十来个盗匪来到朱元璋的大营,就开口索要先锋的印牌,但是在之后的采石之战中,常遇春持戈身先士卒,以一己之力破开元军阵线,义军由此大败元军。 一场血战,奠定了常遇春的地位,他有狂的资本。 而这句话,不仅是他的牢骚,更是众将领的心声。 试想他们都是刀里火里拼出来的功劳,才得到上位的赏识,此时一个未立寸功的小子,就让他们如此大礼迎接,试问谁能够服气?常遇春这么一说,人群顿时鼓噪起来,几位巢湖水军的将领表现得尤为不满,毕竟同为水军,对方前来之后夺得肯定是他们的利益。 “是啊,不过一商贾而已。” “元帅,遣一偏将候他即可,他算什么,当得此大礼?” 朱元璋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愿意如此对待一个比自己还年轻,还是出身商贾的家伙? 但是谁叫对方带来了现在义军急需的船只呢? 海船有多大,朱元璋也没有概念,毕竟他从未见过,只是听人说是“巨舰”,便迫不及待地同意了那严家的投靠。现在想来,这海船是巨舰,难道元军的那些庞然大物就不是吗? 越想,他越是心凉,不过是一商贾之家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船只?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抽身回营的冲动,义军事体可多,在这里空等简直是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样子已经摆出来了,总不能收回去吧?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了。 只希望不要差太多,起码不要像之前那样,完全的毫无还手之力,就可以了。 至正十五年八月、九月,义军两次进攻集庆全都以失败告终,元朝的水军可是起到了大作用,那高大的船只往那个岸边一放,义军士兵先怯了三分,他那些所谓的水军更是在元朝的战船面前更是如同蝼蚁一般,它们甚至不需要什么动作,只是简单地冲撞过来,就让义军水师人仰马翻,损失惨重。 所以朱元璋对于船只的渴求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一听说严家带着海船三艘来投,大喜之余,便做出了带全员将官前来迎接的决定。 远远的,传来了破开水浪的声音。 所有人不禁抬起来头,望向远处。 江上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只听见那船桨整齐地拍在水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元帅,该不会是元廷的水军来了吧。”突然有人颤声道,他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啊,这般巨大的声响,就如同那元军战船一般。 难道真的是?这可不妙,此时义军一众高层尽在江边,这是要被一网打尽啊! 朱元璋想到这里,内心也有些发寒,他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要招呼众将回营,张开的嘴却突然顿在了原地。 薄雾中,巨舰逐渐显露出了真容,高大的船体极尽伟岸,竟如同城墙般坚实挺拔,一杆严字大旗在其上飘扬。 众将停止了后退的步伐,他们的眼睛逐渐瞪得溜圆,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本来正说着的话语化作了“呃呃”的声音。 那是一座山,真正的海上小山。 站在岸边仰望它,只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 这是元廷引以为豪的远航沙船,当年征日本的时候,便是以此船载元军而行。 足足九千石,哪怕是那日集庆江边的元廷战船都没有达到这样的吨位,比之那元廷统帅蛮子海牙的座舰还要大上三分。 这当然不是严家自己的,事实上,单凭一个家族想要造出一艘这样的海船都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三艘。 这是元朝官方的。 说起来,这就要得益于元廷的一项政策了。 第七章 朱元璋 元代将官本船作为海外贸易主体,完全由官府垄断海上对外贸易,实行官商合营模式。其中船和本钱都由官府提供,然后由官府挑选商人进行经营,出海利润七三开。 严家数代经营弄得了三艘海船,并在这几年强大的金钱攻势下,逐渐将这几艘海船完全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如今,便当做献礼,献给朱元璋。 岸边,所有将官已经看呆了。 他们何时见过如此的庞然巨物! 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之中,严凌带着自己的部下从船上走了下来。 左右环视了一圈众人,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正中,那个穿着朴素但却气度非凡的青年人,众人众星拱月般将其围在中心,举手投足之间尽可见对他的恭敬与顺服,与晚年的暴戾不同,此时的朱元璋,以爱才好士与谦恭有礼闻名于天下。 众将莫不对其心服,愿为之效死。 自然不是什么地包天月牙铲,而是一个长相端正,很有威严的上位者。 其实那个后世流行的画像有一个点很离谱,它和明朝官方发行的画卷简直是天差地别,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在丑化皇室,要掉脑袋的。 假如这张画卷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有人冒着杀头风险把这玩意儿珍藏了起来,足足近三百年。 话说你要是藏一个永乐大典什么的,还情有可原,你冒这么大风险就藏一个画像? 所以很明显不实。 这边,那英武青年已经迎了上来,带着身后那一批的将官。 严凌还没有动作,他已经深深一揖: “某代身后数万义军将士,谢过足下的支援,请足下受某一拜!” “岂敢岂敢。”严凌赶忙侧身避了他这一礼,在他直起了身子之后庄重地回了一礼:“元帅,凌仰您大名久矣,今日终得一见,果非常人,凌愿拜您为主,共图大事!” 这是27岁的朱元璋与25岁的严凌在采石江旁的首次相逢,此时是元朝至正十五年,天完(徐寿辉)治平五年,大周(张士诚)天佑二年,大宋(韩林儿)龙凤元年。 这时的众人,已经没有了刚刚的不满。 要知道当年的巢湖水军投奔的时候,虽然号称有上千战船,但是说得好听点叫战船,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一些渔船,本来这支水师就是由民间自发组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艨艟巨舰,但即使是这样,却依然被朱元璋倚为重心,就知道他对水军是有多么渴求了。 而和这三艘巨型沙船一比,整只义军水师都像玩具一般,那几名巢湖水军的将领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毕竟一番对比,他们直接就相形见绌了。 朱元璋此时却是惊喜万分,这三艘巨舰无疑将会在日后的水战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之前内心思量的准备封给严凌一些小官全部给抛在了脑后,他已经开始思索什么职位配得上他,这投效的功劳可不小。 就在这个时候,严凌拿出了第二件自己赠送给朱元璋的礼物——一个木匣子。 “听闻此人被元帅所恶,我特地将其诱杀献给您。” 木匣子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那头颅圆睁着双目,眼中尽是不甘。 “陈野先!”朱元璋还没有说话,他身旁的将领们已经高叫了起来,声音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可是掌管数万大军的一方将帅啊!怎会死在一个区区乡绅商贾的手里? 然而无论擦多少遍眼睛,他们却依然认得出那张脸,这个在最关键时刻背弃他们的人。 “都元帅(郭天叙)!右副元帅(张天佑)!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朱元璋双手颤抖着接过木匣子,刹那之间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重重跪倒在地上,高举木匣,向着上天叩首。 严凌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他一转身就跑到朱元璋的后面,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这个举动令正在叩头的朱元璋心中暗暗嘉许,是个懂利害、知礼节的主儿。 叩首三次,已经涕泗横流的朱元璋才抬起了头,但是他的嚎哭之声依然响彻四野,撕心裂肺,令闻者都不禁伤心落泪,周围士兵们见此也不由地感叹:元帅真是重情义之人啊! “恭贺元帅,今日都元帅与右副元帅的大仇得报,为一喜;元帅得此三艘巨舰,是为二喜;麾下添一良臣,此为三喜也。三喜临门,该当庆贺才是。”李善长是第一个开口的,他面带笑容,向着朱元璋做了一揖。 “不错,大喜事啊!” “元帅莫要悲伤了,两位元帅看到仇敌伏诛,相必也已经瞑目。” 周围的武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附和了起来,朱元璋闻言也止住了哭声,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 想着拥有了三艘巨舰之后的义军再不需要畏惧元军水师,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那个匣子里躺着的人头,血渍呼啦的,他却是愈发觉得可爱。 身后跟随着的严凌,他也越看越喜欢,于是大声笑道: “吾得睿轩(严凌字睿轩),如得一麒麟!” 朱元璋式夸人(??????)??。 ----------------- 从这一天开始,红巾军朱元璋部中多出了一个参谋,一个地位仅次于李善长的军机参谋。 朱元璋本来是想要封他一个将官位的,一来船是他带来的,二来如今乱世,将官是最容易得到功劳的位置、同时也是最缺乏的。 但是最后严凌还是拒绝了。 明初的那群将领本事都很强,徐达常遇春不用多说,就连在后世名声不显的那些巢湖水军将领,人家也是开国二十八侯爵的存在,他们是装备差,但是打仗的本事也是一流水准的。 他自己知道自己,属于是姜维那种,“文比诸葛差一些,武又比五虎差一些”,他不是说完全不会带兵,毕竟自家里还有几百族兵在,兵书读了有两本,方国珍和元廷大战的时候自己也没少对付那些四散的乱兵,打仗还是会的,但是要是自己去对付对面陈友谅、张士诚手下那些武将天团,搞不好老朱被自己弄翻车了也说不定。 而在管理后勤的方面,他也比不过李善长这位当世人杰。 但是他多少也有那九十九次经营世家的经验,把一个在鄞县都不甚闻名的家族带到第九十八次游戏时南明建立,弘光帝登基,甚至一度有谣言“严与朱,共江南”,可见本事还是有的。 再加上如今当家数年,做一个参谋,绰绰有余。 而且,也不是说完全不领军了嘛,咱是闲时经营,该打的时候,也能当个偏将使使。 第八章 备战 由于在给自己的巨舰打造大杀器,同时那些小战船也要适应与巨舰的配合,所以红巾军暂时停止了动作。 至于严凌,主要时间是跟着李善长熟悉政务。不得不说李善长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他温和、有耐心而又成熟稳重,看事情总能一眼看破关键,简直是天生的政务苗子,严凌在他的手底下也学会了很多。 不过毕竟自己是刚投奔过来,也不可能立刻就手掌义军辖地的大权,所以也只是熟悉了解一番,空闲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 于是严凌干脆便在义军的军营里瞎逛了起来。 他也因此结交了不少人,比如说赫赫有名的徐达,他的面孔刚毅,个子很高,武艺也不错,说起话来却令人如沐春风;比如说常遇春,或许是山贼出身的缘故,他为人粗犷豪迈,但是好在城府同样不是很深;甚至连之前颇有敌意的巢湖水军的几人,他也结交了一番。 巢湖水军在民间或许名声不显,但是在明初之际,却是王朝举足轻重的一员。虽然严凌的三艘巨舰多少把他们的贡献给比了下去,但是现在是创业的初期,功劳还有得是,严凌也表明了自己并不会在之后长期作为将领存在,几人也是豪爽的汉子,几杯酒下肚,也是热络了许多。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两个总是缠着徐达讲兵法的小家伙,虽然小小年纪却非要装作一副成熟的样子,他们是朱元璋的义子。 朱文忠,朱英。 看着这两个稚嫩的脸庞,严凌突然升起了一种养成的感觉。 他们是大明的未来。 ----------------- 十二月。 营门口突然聚起了一群人,仔细望去,徐达等人赫然在其中,领头的竟然是他们义军的元帅。 对面一人身着元朝的官服,看义军众人的样子,似乎是在……相送? “那个人是?”严凌起了好奇心,朱元璋早年其实心胸相当的宽阔,很多元朝降将都被他赦免不杀,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放的,能够让他起爱才之心的人可不多,他拽住了路过的一个侍卫,问道。 “纳哈出。” 严凌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将他的容貌记在心底。 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纳哈出回过脸来,正与他对视。 ----------------- 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红巾军在打造武器、整肃军备、适应新的战术,他们的敌人也没有闲着。 “参谋,参谋。”朱元璋的侍卫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正在查看红巾军后勤卷册,这些日子他已经逐渐开始辅佐李善长处理一些事务了,听到有人叫自己,严凌抬起了头。 “元帅请您过去。” “什么事。” “禀参谋,元中丞蛮子海牙率舟师进扼采石江,阻绝南北,欲攻太平,元帅召开紧急会议,请你赶快前往。” “哗啦。”椅子被带着后退,严凌猛得站了起来。 “终于要开打了吗?” 金戈铁马,没有哪个男儿不向往。 终于到了时候了。 他疾步走了出去,赶到了朱元璋的大营之中,众将也在此时纷纷到来落座,不一会儿,整个大营已经坐满了人。 巨大的地图被摊开在桌子上,此时的元帅正严肃地在其上写写画画,不时地扭头和身旁的徐达商议着什么。 没有人恐惧,所有人的内心只有兴奋,终于要与元军决战了吗? 自古功名只有马上获取!这支队伍就如同初升的太阳,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他们不畏惧战斗,渴望在这乱世一展自己的勇武,搏一个万世之名! 而此时,元帅已终于有了作战的思路,开始了他的部署。 “徐达!命你率偏师一支,故布疑阵,分敌兵势!” “常遇春!你率死军一支,待战起之时,直冲敌中军,务必将元军分割而开!” “汤和!……” …… “最后,需要有人坐镇三艘巨舰,以利器攻元军,以求最后的胜利!” 由于在巨舰上搭载了“大杀器”,所以朱元璋只好遗憾地收回了拿其中一艘做自己座舰的打算,不过这三艘大船作为战场上的杀手锏,必须有一人对其进行指挥。 朱元璋的眼神划过在场的众人,还没有被点名的将官不由地挺直了身子。 谁都想指挥那般巨船,威风不说,既安全,功劳也不会小。不过任务也很重,作为底牌的巨舰必须在合适的时间出场。早了不行,元军还会有机会退走,晚了更不行,要是水师已经被击溃,那三艘巨舰最后也只会被群狼吞噬。 不过,主要将领已经尽皆出征了,只剩下几名偏将。 会是谁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几名偏将的眼神对视,空气中似乎响起了“滋滋”的声音,仿佛有火花冒出。此一事是滔天的大功,谁能抓住,无疑在之后将会一飞冲天,他们没有退让的打算。 甚至他们的直系上司,已经出言开始向朱元璋推荐自己的部下了,一时间大营中竟然热闹了几分。 元帅最后会选择谁呢? 严凌和李善长坐在一起,心里也是颇感兴趣地去猜测。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机会,毕竟自己初来乍到的,虽然朱元璋也听过自己曾经率领数百族兵大败上千的乱兵,但是这种时候,无疑还是知根知底的将领更加靠谱。 “严凌!你统帅三艘巨舰,于合适时机动兵,直击敌将座舰,务必功成!” 严凌怔了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朱元璋的选择会是自己。 他对上了朱元璋的眼神,那目光果断中带着期许。 “可是元帅,我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争,怕是能力不足……”严凌推辞道。 “你说过,你出过海,全军只有你有过指挥这种海船的经历。咱这里虽然还有几名将领,但是他们都没有什么水战的经验,而对抗乱兵、伏杀陈野先,都证明了你的才能。”朱元璋鼓励似地说道: “而且徐达告诉咱,伱兵法学得不错,昔日冠军侯十七岁为骠姚(骠姚校尉),首战便率轻骑八百远奔数百里,斩捕首虏,你又为何不可?” 严凌只感觉自己内心燃起了一团火。 “遵命!”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第九章 采石矶之战 千里的采石江上泛着鱼鳞般的波纹,微风不断吹拂,群鸟在空中嬉戏,蓝天上没有一丝的云彩,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仿佛是为了不耽误这美好的时节,水面上不断有着高大的楼船来往,更有小舟飞驰,显得格外热闹。 都是元廷的船。 水军元帅蛮子海牙一身华丽的官袍,依靠在船舷上,眺望着大江上处处飘扬的“元”字大旗,志得意满。 在他的领导下,元军凭借着坚城与水军的绝对优势,两次击败了义军的进攻,并在第二次的战斗中杀死了对方的两位统帅,这无疑是大胜,他已经派人飞马前往大都报捷,在如今处处哀鸿之中得到如此战果,想必会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赐。 蛮子海牙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了。 放眼望去,旗舰上满船的元军,俱是身着铁罗圈甲,铁片倒映着天边的金光,这美丽的一幕却令人胆寒,他们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这是元军精锐中的精锐。其他船上的元军虽然没有旗舰上这么离谱,但是也有相当数量的士兵身着皮甲与布面甲,有着不小的防护作用。 甲胄,这个在中国古代战争中绕不开的话题。 在近代的一些影视剧中,经常可以看见一支军队着全身甲,威风凛凛,但是一排箭下去,瞬间倒地一大半,这盔甲像是纸糊似的,让人觉得甲胄和衣服似乎没什么两样。然而事实是,哪怕是皮甲,轻箭都无法射穿,在明末的时候,身穿数层甲胄甚至连火枪都挡得住。 着甲率高的一支军队是很恐怖的,身着重甲的士兵甚至可以做到站着让你打,对面都破不了防。 要不然,为什么古代王朝判定叛逆的时候,不用剑、刀什么的,而是“私藏甲胄”呢? 不过,水战的时候穿着这个,在甲板上作战时固然有优势,然而一旦落入水中,那就真的是十死无生了——厚重的铁甲,水性再好的人也会被生生沉到江底。 但是,就凭借义军那几艘小船? 蛮子海牙想到这里,不由地笑了起来。 可是他美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看见有一只小船飞速地向自己的旗舰靠近,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士兵飞奔了过来,那是他派出去的探哨。 “禀中丞(蛮子海牙官职为御史中丞),贼军遣水师一支,约有船只一百二十余艘,只有楼船十余艘,其余皆是鸟船等小型船只,向我军左翼处逼近。” “发出警戒号令。”蛮子海牙皱了皱眉,他登上楼船的最高处,遥遥向天边望去,果然看见元军锋芒的远处,天边有一排黑线缓缓驶来。 取来地图看了一看,他做出了决断:“命安利泰万户帅船只百艘,逼上去看住那支水军,伺机歼灭。” 元军浩大的队伍中分出了一支部队,约有三分之一的元朝水军在那名万户的指挥下开出,向义军的水师逼近了过去。 这支水师的率领者正是徐达,他见元军果然分兵,于是命部下转弯,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向江的另一头驶去,那万户哪会放过这一立功的机会,当即便率军追了上去。 江面上,隐隐还能听见元军将领们的嘲笑声: “这帮贼军,不想竟然如此胆怯,连一战都不敢。” “兄弟们加把劲儿,追上去灭了他们,我替你们向中丞请功!”这得意的语气,竟好似对方已是瓮中之鳖一般。 蛮子海牙却在后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对方转弯未免太过果决,来时分明气势汹汹,千舟竞发,并不怯战,此时却畏敌如虎,两厢天差地别,未免也太过奇怪。 他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神色大变,猛得转身下达了命令:“不好!传令,让安利泰他们回来,不要再追了!这是贼军的分兵之计!” 然而已经迟了。 身后的传令兵还没有什么动作,远处的天边突然锣鼓齐鸣,近百艘快船飞速驶来,领头的楼船上“常”字大旗高高飘扬,哪怕对面是高大的元军楼船,他们也丝毫不畏惧,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死军,他们是带着必死的信念来的。 而另一边,徐达率领的义军水师也突然掉头,在元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纠缠上了他们。几艘体型中等的楼船将元朝的大船死死缠住,小船们则如同群狼一般围攻这元军的中型船只与小船,元军措不及防,一时间被杀伤数百人,甚至还有几艘中型船只被跳帮的义军夺了去。 蛮子海牙已经无暇再去管顾那边的偏师了,因为他们自己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元军火力极其凶猛,船上的火炮不断发出轰鸣之声,火箭更是不断地向义军的水师射去,一时间义军人仰马翻,眨眼间已经有数艘船只被轰沉,上面的士兵被炸成血雾,场面凄惨至极。 但是义军并没有因此而害怕退缩,反而在领头那艘船的带领下,借助着速度的优势向元军靠了过来,仅仅只是数轮火炮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杀到了跟前。 常遇春站在船头,手执一柄大刀,口中大喝一声:“常遇春在此,谁敢与吾一战!”纵身一跃,已是跳上附近的一条船。 元军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已经挥舞起大刀。他的力大无比,武艺也是极为高强,那元军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转眼之间已经被劈倒数人,后面义军源源不断冲上,元军哪抵挡得住!这艘中型船只很快便被义军占领! 主将的勇武极大地激励了义军,他们大声呼喝呐喊着对元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而此时义军也已经杀入元军之中,元军火炮不敢轻易开火,义军拼死搏杀之下,元军竟然伤亡惨重,数艘船只失去了控制,更有船被跳帮的义军屠戮一空! 义军奋勇,一时间元军竟被杀得胆寒,不敢掠义军的锋芒,纷纷向两边避开! 前路,畅通无阻,常遇春竟是率领自己的死军,生生杀开了敌阵,将元军一分为二! 成功了! 第十章 投石机!巨舰逞凶 “出发!”朱元璋猛然一拍扶手,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已经被分成两半的元军,他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杀!” 震天的呐喊声从江的另一边响起,无数风帆飘扬,火炮轰鸣,义军发动了总攻! 蛮子海牙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看着滚滚而来的义军船流,他却并不慌张。 初时元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确实一时落入了下风,但是在总体上说,元军的硬实力压过义军太多太多了。 只要能够恢复阵型、重振军心,义军依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传令,外部船只炮击,阻击敌军前进,中部全力突击,务必尽快合流,将中间那一股贼军消灭!” “遵命!” 外围的元军战船开始转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疾驰而来的义军船只,同时无数元军士兵张弓搭弦,上面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箭! “放!”伴随着元军将领的怒吼,天空中骤然下起了致命的暴雨! 元军的船只前头的义军船只转瞬间便木段横飞,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无数的义军将士被迫跳入江中,有人来不及跳江便被火焰吞噬,更有人被炮弹正中,化为一团血肉糊糊。 好在此时是水战,这个时代的火炮本身精准度就不高,在水战中命中率就更低,火箭也同样如此,虽然前方的十几艘船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是更多的义军船只依然在悍不畏死地前进! “此战若是破敌,每人皆有重赏!”他们都记得元帅的话语,更是在临行前得到了难得的酒肉宴席。 食君之禄,此时便是报君之时! 义军挺着恐怖的火力接近元军,他们用钩子勾住船舷,更加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 这边,汤和、廖永安等将率军攻中丞蛮子海牙所部,张德胜、俞通海、邓愈等将率军攻被分割开的元军,而元军则拼死向中间靠拢,意图会合,那一边,徐达以劣势的战力拼死纠缠住元军万户,不让他们回援。 恶战,双方杀得昏天黑地,足足已经战了近两个时辰,整片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与毁去的战船,鲜血几乎染红了大江! “撑住!不许退!”常遇春在怒吼,纵然身上多处受伤,但他依然大呼酣战。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溅满了鲜血,甚至糊在头脸上,但是他用手一抹眼睛上的血迹,便举着满是豁口的刀再战。虽然义军越来越少,但是他们依然顽强地挺立在两支军队中间,硬生生用船只的残骸与最后的部队将元军隔绝而开。 后方,朱元璋早已没有了端坐的心思,他焦急地站起身,立在楼船的顶端,眺望着远方的战场,如果他不是坐镇后方的主帅,此时他早已驱使着自己的旗舰,一起投入战斗! 义军伤亡愈发惨重! 但是同样的,这个时候的元军,也彻彻底底地与义军搅合在了一起,他们再没有可能脱战了!此时有任何一方退缩,结局便是彻底的大败! 就是现在! 朱元璋、义军的诸位将领脑海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没有让他们失望,大江的另一端,高耸的风帆预示着沙船的到来,巨舰如同小山般压来! 为了不让元军发现这三艘巨舰,他们停泊在了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此时,他们赶到了! 完美的时机! 哪怕是杀声,也无法掩盖住那数百支船桨拍在水面的巨大响声,一时间,全场瞩目! 高高飘扬的“朱”字大旗标明了他们的立场,义军在欢呼,而元军在颤抖! “远航……沙船……”蛮子海牙跌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原来,他们是在等这个! 作为水师将领,他又怎会不认识这元廷引以为豪的沙船? 事实上,这支舰队本身也该有这种巨舰!但是承平太久了,久无战事,军队里的沙船在很早之前就被调去参加海运,从江南运粮草北上,以维持大都蒙古贵族的奢靡生活。 以至于,堂堂朝廷水师,装备竟还不如一群叛贼! 此时的沙船上,一个个巨大的装置挺立,每一艘都有数十架之多,那是投石机! 这可不是一般的投石机,准备好的石块巨大无比,就连启动这投石机,都要数十人同时发力! 在严凌的指挥下,沙船的目标直指蛮子海牙所在的元军舰队,为了避免误伤,他们的船只就停在了激战的义军后面。 “预备!”严凌目光严肃,他手执一只小旗,站在最高处发号施令,下方,所有的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 “放!”他在怒吼,义军的损失让他目眦欲裂,此时他只想彻底摧毁敌人! 如同下起了陨石雨一般,巨石携带着可怕的冲势直奔元朝舰队的后军,小型,不,哪怕是中型船只都难以抵挡这一击,顿时便有数十条小船化为齑粉,更有十余艘中型船只被直接砸毁,元军或落江,或化作肉泥,哪怕是元廷的高大楼船遭此一击,竟也是被生生砸穿,受到重创! 元军在哀嚎!这恍如天灾一般的场面彻底将他们的心防击溃!前方的数十艘舰船在转弯,他们害怕了,试图逃跑! 哪怕是旗舰上那些历经百战的元军精锐,此时也是手脚颤抖,乱做一团。 “撤退!撤退!”蛮子海牙无力地低下了头,此时的他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此战已经失败,再无回天之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咬了咬牙,回头望了一眼遥远湖畔上的一艘楼船,他知道那是贼军伪帅朱元璋的旗舰。 而他的旗舰在元军大队的后方,有着那些船只的阻隔,此时完全有时间靠岸逃离。 我会回来的,打败你!蛮子海牙在心里暗暗发誓。 然而,上天却告诉他,你没有机会了。 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一块巨石凌空而起,砸向了一个独特的方向—— “中丞!”旗舰上响起了惨呼声,伴随这高大舰船上那旗帜重重的倒下。 大旗倒!主帅陨! 战场上仿佛突然静下来了,双方都注意到了那杆高竖大旗的落地,就在四个时辰之前,它还傲气地飘扬在采石江的上空,俯视着整个江面。 汤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扯着嗓子,用嘶哑的声音放声大呼: “蛮子海牙已死!跪地降者不杀!” 元军溃。 第十一章 兵临集庆 元军已经没有战斗的意志了,他们再也不想与这些如狼似虎的义军作战,主帅也已经战死,没有人来指挥他们,组织有序的撤退或是反击,元军彻底崩溃,哭嚎声、惨叫声、哀求声响彻整片大江。 义军跟在元军后面,轻松地猎杀着溃兵,一只又一只的战船易主,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抛入了江中。 这里是大江之上,元军士兵唯一能做的就是费力地调转船头,试图逃跑。 可是他们根本跑不掉,此时的元军舰队被挤压在大江不大的一块江面上,根本没有空间让他们掉头,天空中还不断落下催命般的巨石,他们除了跳入大江,唯一的选择就是投降。 最后,只有最外围的十余艘船只成功突围,数百名元军落荒而逃,其余的元军都在巨石的威胁下,在步步紧逼的义军中被迫跪地乞降。 徐达的对手虽然借助着兵力与装备的优势将他成功压倒,但是大势已去,当义军舰队行驶过来支援的时候,那名元军万户最后也放下了武器。 至此,采石之战大获全胜! 此战义军伤亡一万余人,常遇春率领的“死军”三千更是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余的部队也是伤亡惨重。元军被俘两万余人,一万两千余人战死,仅有不到千人逃脱。 众将看着浮尸,尽皆垂泪,朱元璋下令将将士们的尸体打捞起来,好好安葬,有家人的给予金银抚慰,这让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义军将士们得到了安慰,朱元璋的形象也是更加高大。 不过此役义军也是收获颇丰,他们缴获了大批的盔甲武器与战船,并且将俘虏整编之后,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人。 义军攻集庆的最大障碍已被拔除! 而此战之后,严凌的表现也获得了诸将的认可,他在最好的时机出征,完美地将元军一网打尽,甚至旗舰上被俘的元军证实,他们的主帅蛮子海牙也正是在那巨石之下丧生! 大功! 严凌得到了朱元璋的赞赏与赏赐,并且官职也得到了提升。 太平兴国翼元帅府帅府副都事,这是一个文官职位,但是权力却很大,仅在帅府都事李善长之下,就连后来受封伯爵的汪广洋,此时也不过只是一个帅府令史,可见经此一役,朱元璋不仅认可了他的能力,也把他真正视作了心腹之人。 可以说,就在此刻起,他真正进入到了朱元璋的团队之中,成为了高层的一份子。 休整了一段时间,三月份,朱元璋再次尽起义军,自太平进攻集庆,水陆同时进发。而他们的面前,是集庆最后的一道屏障——江宁镇。 陈兆先带着他近四万的兵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然而,他可不是他的父亲,陈野先虽然背叛了红巾军而遭到义军的厌恶,但是他的威望还是有的,可是陈兆先年纪轻轻,根本不能完全镇压住自己手下的这群骄兵悍将,这些将领当初推举他出来取代陈野先的位置,本来就是因为几人势均力敌,谁都无法彻底战胜谁,才进行了妥协。 人心不齐,谁都不愿意死战。 于是当常遇春作为先锋出战的时候,元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完全没有人与他抗衡,义军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元军的营帐,几位将领见大势已去,直接就投降了,而作为主帅的陈兆先本来还想负隅顽抗,但是最终也被义军打落手中武器,成为了俘虏。 尽降其众,得兵三万六千,朱元璋的队伍一下子扩充到了近十万人。 大营内,诸将端坐,士兵们将陈兆先给押了上来。 对于此人,朱元璋还是升起了一番爱才之心的,他刚打算开口招降,却不曾想那陈兆先眼光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严凌,竟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贼子,你杀我叔父,我与你不共戴天!”接着便是一连串的*****。 他红着眼睛,拼命挣扎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然而很快就被左右士兵给按住。 严凌还是一个比较守信用的人的,所以他还是派人将自己杀死了陈野先的事情给宣扬了出去。最主要的是他要是不守承诺,朱元璋又怎么知道自己做了多大的贡献呢?毕竟为老元帅、救命恩人(朱元璋后来自己说的)、老丈人郭子兴的儿子报了仇,这让他自己上位更加的名正言顺,归顺他的子兴旧部也会更加归心。 所以陈兆先知道是这个家伙杀了他,并且以他的身份,很轻易地在庆元路找到了认识这位严家家主的人,得到了他的画像。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也是展现朱元璋能力的时刻,他选择了陈兆先军中骁勇的五百名壮士,让他们护卫自己,而他就在这五百人之中卸甲而寝,以示信任,最后那五百人莫不效死,陈军也尽皆归心。而陈兆先由于叔父是死在卢德茂的手里,因此毫无芥蒂地归降了义军,并且在之后对朱元璋颇为忠心,官至太平兴国翼元帅府统军元帅,甚至在鄱阳湖大战中力战身死。 但是如今杀死叔父的仇人就在眼前,陈兆先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冷静,他怒骂着,并且不断想要攻击严凌。看对方现在这个样子,朱元璋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把他留下来了,毕竟严凌是刚刚立下功劳的重臣,对方一个被俘的将官,怎么能和严凌比呢? 于是他怒喝道: “好胆!你不过是一俘虏,我好言劝你投降,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怎敢出言辱我重臣?你叔父陈野先是我朱元璋要杀之人,你待怎样?如此骄狂,我岂能饶你?拉出去,斩首示众!” 众将也纷纷怒骂出声,而严凌却是热泪盈眶,他走到朱元璋面前跪了下来,叩首: “元帅,您如此待我,凌无以为报……当肝脑涂地,以谢君恩!” 朱元璋赶忙将他扶起: “贤弟,不必如此,区区一贼将而已,你乃是我心腹,我安能忍他辱你?” 一时间,主贤臣忠。 虽然严凌大半是装的,但是却也真的有那么一些感动。 哪怕知道老朱晚年的暴戾,但是此时朱元璋的行为却属实让众部下暖心。 要知道陈兆先毕竟是一方大将,杀了他,他的部下恐怕会人人自危或者心生不满,而且就像朱元璋之前释放陈野先的时候说的那样“杀之,恐失豪杰心”,这对他的名声可不好听,以后的人投降,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然而,在对方出言辱骂的时候,朱元璋却还是毅然决然地下令斩首。 不得不说,在年轻的朱元璋手下为臣,真乃平生一大畅事。 第十二章 攻城 陈兆先部全军覆没,也就意味着集庆最后的一块屏障被拔除了。此时的集庆,就如同被脱光衣服的少女,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义军的面前。 义军气势汹汹,留下部分部队守城之后,朱元璋点起五万兵马,携带着大胜的余威,向集庆城开了过来,水路并进。 离城墙还有五里的时候,他便下令,全军命鼓响锣,一时间,这片田地上满是鼓噪的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行进。 城头上的元军听着那巨大的响声,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们害怕了,本来在得知蛮子海牙与陈兆先两支部队全军覆没之后就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最低点,现在连最后的一丝战意都没有了。 有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就要往城中逃窜,他想伪装成平民,逃过这一劫。 然而一把剑拦住了他们。 那是行台御史大夫福寿。他的身后,亲兵们整齐划一地拔出武器,对准逃兵。 “后退者,斩!”福寿的眼睛里满是冷酷。 “我等世食君禄,今日临战,岂能背主而逃?”他大声说道。 “开城门,迎敌!” “大夫,我们兵力不足,还是守城较为妥当。”有偏将劝道,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福寿便将手中长剑一送,正中他的心窝,那偏将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倒了下去。 福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敢言退者,杀!” 元军在他的威逼下,终于缓慢地开出城外,列阵,似模似样。 福寿相信,只要元军振作起来,对面那些敌人绝对不会是元军的对手,要知道他们可是两次击败了红巾军,更是杀死了他们的元帅啊! 但是他高估了元军的抵抗意志,也高估了自己的指挥能力。 甚至还没有和义军正面交战,最前方的元军就遭到了义军水师的火力打击,虽然这里已经是射程的极限,但是万炮齐发之下,还是有数百人伤亡。 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义军的大部队还没有赶到,元军已经溃败,他们再也不管什么御史大夫了,不要命地向城中涌去,现在只有高大的城墙可以给他们一丝的安慰。 福寿率领着他的亲兵连续斩杀了数人,但是当他看到元军们红着眼睛,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他们时,也只能哀叹一声,无力地让开了道路。 严凌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他指挥着沙船不断发出炮击,得意地看着元军溃败。这一次,三艘巨舰依然归他指挥,不过其余的舰队则是巢湖水军将领们率领的了。 “攻城!”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士兵们抬着云梯,冒着箭雨炮火,一窝蜂地冲了上去。 蚁附,攻城! 而这个距离对于舰船来说稍稍有些远,炮火已经打不到了,而且义军已经抵达城墙下,再开火就会误伤了。 不过并不是说水军就没用了,严凌在地图上看了看,很快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而在此时,义军的攻击也受到了阻碍。 虽然元军此时士气极其低落,但那毕竟是三万多人,依托着城墙和火炮,义军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攻上去,而看着义军奈何不了自己,元军的士气竟然也稍稍提升了一些。 如此下去,虽然克城依然是早晚的事,然而义军的伤亡怕也不会小。 要知道这些部队很多都是精锐,消耗在毫无意义的蚁附之中,属实有些可惜。 朱元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头疼,这其中只有少量的降兵,大半倒是从滁州跟他打出来的旧部,如此伤亡令他心疼不已。 然而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蚁附攻城,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严凌喊来一人,手书了一封书信,让他交给朱元璋。 “元帅,严都事命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嗯?”朱元璋有些奇怪,按照道理讲,现在水师已经没啥用了。难道他想带水军陆战? 他慢慢打开了那张纸,不过并没有报什么期望,擅长陆战的军队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水军加入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而当他看完整封信时,转瞬间,他欣喜若狂! 朱元璋的帅令很快抵达,同时廖永忠率领着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带着攻城器械,走上了水军的舰船。 “掉头!” 严凌下达了命令,三艘巨舰缓缓启航,他们的目标是集庆的西城墙。 经过长江进入秦淮河,便可直抵集庆城下,那里离江面很近,不适合大军铺展而开,但是水军却能充分地发挥自己的炮火优势。 拦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座木桥——江东桥。 “撞开它。” 巨舰就是这么任性,严凌仿佛体会到了后世郑和的快感。 失去了最后的阻碍,集庆的西城墙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而城头上的元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的地势不适合大军铺开,因此根本不是防守的重点,他们也压根没有想过义军会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朱元璋之前并没有想过将这里作为进攻的方向,因为旁边就是大江,军队连阵型都摆不开,真要攻城,乱糟糟挤在一起,简直是活靶子。 “不要怕!”城头上的元军主帅大声喝道: “我们有三千人,他们攻不进来的!准备防守!” 他的喊话让元军士兵们恢复了一些自信,他们开始点燃火炮,弯弓搭箭,准备进攻。 然而下一秒,他们的眼前便闪过了剧烈的火光——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义军的。 三艘沙船上搭载的火炮肆无忌惮地开火了!无数的巨石从空中落下,伴随着大炮的轰鸣,瞬间便让城头化作了血肉地狱!元军瞬间崩溃! 义军轻而易举地攻上了城头,西城墙随之宣告失守。 当消息传到福寿耳朵里时,他只感觉一阵晕眩,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西城墙告破,元军再无优势,这座城池可以说已经有一半落在义军的手里了! 但是他依然不打算放弃。 “收拢兵力,准备巷战!” 第十三章 应天 朱元璋率领义军踏进了集庆,但是这座城依然没有彻底属于他。 虽然大部分元军已经举起了降旗,但是还有大约两千名元军在福寿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他们占据了城中的一座宅邸,依靠那豪华的庭院进行防御,做最后的抵抗。 此时严凌正站在这座府邸前,当年的五十名族兵现在作为他的亲兵护卫在左右,所有人都穿上了厚重的铁甲,哪怕是利箭也休想贯穿,亲兵们周围还有约一千名义军,那是廖永忠分给他的。 这府邸不知是哪位达官显贵的住处,有着高高的围墙与厚实的大门,如果强攻,可以相见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但是严凌却有自己的方法。 “烧!”他只有一句话,那双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光芒。 义军无条件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无数的火箭被投射进了府邸之内。 元军在哀嚎,整座府邸基本都是木质结构的,它刹那间化为火海。 福寿站在高楼之中,绝望地看着楼下,他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他知道,集庆再也不会属于大元了。 厚重的大门骤然打开,元军鬼哭狼嚎着从里面涌出,身上带着熊熊的火焰,更多的元军是根本来不及逃出,被淹没在火海中。 义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对于敌人,他们没有半分的仁慈。 渐渐的,府中没有了声息,还没来得及逃出的元军已经被尽皆烧死了。 突然,火海中再度有一个身影浮现,却看见一个全身着甲者从府中冲出,从那甲胄的精良程度上就知道,此人的身份定不一般。 他嘴里发出怒吼,向严凌冲了过来。 亲兵统领严六五迎了上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巨锤。 一锤,那个身影便被砸翻在地上,四肢抽搐。 两锤,盔甲下有鲜血渗出。 三锤、四锤……严六五一把掀开已经不动了的尸体的面甲,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脸。 “是福寿大人。”被俘的元军认出了他。 福寿,听名字就知道是蒙古人。 他不愧成吉思汗子孙之名,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力战而死。 不仅是福寿,平章阿鲁灰、参政伯家奴、集庆路达鲁花赤达泥达思等人也是誓死不降,在与义军的战斗中死去。 每一个朝代,都有他们的忠臣,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扞卫自己的家国。 这些人纵然为敌人,但他们的气节风骨依然为众将所敬佩,他们的遗骸被收集了起来,立下了墓冢。 集庆城自此告破。 得军民共五十余万。 不久,大宴群臣,犒赏三军。 作为此役的大功臣严凌,自然是风光无限,诸将轮流向他敬酒,谈笑间也没有了原来的生疏。 这也是众将认可了他的标志,他醉醺醺的,和几位将领甚至开始称兄道弟。 筵席还未过半,严凌已经烂醉如泥。 虽然古代的酒度数不高,但是也架不住这么喝啊! 他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依然热闹的大营在眼中放大。 灯火璀璨,看着浩大的夜宴现场,胸中豪气骤然迸发。 他突然引吭高歌:“云从龙,风从虎……”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营逐渐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了严凌的歌声在回荡,此时的他成为了主角。 “天道残缺匹夫补……” 众人还正沉浸在歌声之中,却只听“咚”的一声,歌声骤停,低头一看,不由地啼笑皆非:这小子彻底醉倒了。 “云从龙,风从虎……”大营中不知道谁再次放声唱了起来。 “功名利禄尘与土……”有人应和着他。 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大营都加入了合唱之中。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 月色中,义军那血色的大旗高高飘扬。 ----------------- 至正十五年,三月,朱元璋设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以廖永忠为统军元帅,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镇守太平。同时,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投奔朱元璋,皆被其录用,朱元璋的班底开始初具雏形。 严凌奉朱元璋之命整肃城池,他干得不错,安排数百名兵士维持治安,安抚民众不要惊慌,命令士兵严禁扰民,征发民夫修补城墙…… 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集庆城便恢复了秩序与繁荣。 朱元璋站在高大的城头,俯视着这座古城。 自宋之后足有百年,它终于再次回到了汉家将士的手中。 朱元璋赋予了这座千年古城一个新的名字。 应天。 ----------------- 大本营既然已经定下,接下来就应当扩大地盘了,和当时许多的反王相比,朱元璋地盘还是太小了些。 于是,大军四出,准备在这个已经缓缓陨落的腐朽王朝身上咬下一块肉。 徐达、汤和等将进兵攻克镇江,朱元璋设立淮兴镇江翼元帅府,命徐达、汤和为统军元帅,改镇江路为江淮府。 随后又置秦淮翼元帅府,以俞通海为元帅。 不久,邓愈、邵成、汤昌率兵攻克广德路,朱元璋改其为广兴府,置广兴翼行军元帅府,以邓愈、邵成为元帅,汤昌为行军总管。 在攻城略地的时候,朱元璋也没忘记和自己的邻居搞好关系。此时他的地盘已经进一步扩大,不可避免的和除了元廷之外的其他势力产生了接触。 他派遣杨宪给张士诚送了一封信,书信的内容很友善甚至几乎是讨好了,然而张士诚看了之后,却是勃然大怒。 他重重地将那封书信拍在桌子上,指着杨宪的鼻子怒骂道:“朱元璋区区一个乞儿,安赶如此辱我?” 老朱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的信里有一句: “昔隗嚣据天水以称雄,今足下据姑苏以自王。”本意是想夸赞他有能耐的。 可是隗嚣是什么人?东汉初年割据陇西,最后被光武帝击败消灭。张士诚此时已经僭号称诚王,立国大周,你拿这个去比喻人家?暗示他最后兵败身死? 按理说,他把这封信给自己手下那几个文臣,哪怕是半吊子的严凌,都能看出问题来,结果他偏偏自己写完就喊人去送了。 这怪得了谁? 矛盾的种子就这样埋下了。 第十四章 吴国公 七月。 元帅府。 朱元璋端坐在主位上,下方站满了他手下的将官文臣,甚至仔细看去,在这些高层之后,还站着许多的士兵,此时整座府邸已经充满了人。 “诸位这是?”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李善长打头,严凌、徐达、常遇春等人为次,同时跪倒在地上,双手抱拳,口中高呼: “我等恭请上位即国公位。” 仿佛是为了应和,就在他们说完之后,后方的士兵们随之齐声说道,声音之大,几乎响彻全城。 李善长低下头,高高举起一个托盘,里面正放着一块印玺,如果把它翻过来,可以看见“吴国公印”四个大字。 朱元璋听闻众人如此说,似乎很是惊愕,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可,我等乃大宋之臣(韩宋),未得明王之命,岂能僭越称公?尔等速速退下,不可陷我于不义!” 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 “我未闻明王有何盖世之功,但见其坐享荣华富贵。我等克太平、攻集庆未见明王一兵一卒来援,既如此,我们又何必管他!” 常遇春率先说道,一副毫无心机、口无遮拦的样子,但是严凌知道此人虽然城府不深,政治属性只有78点,相较于朱元璋的95,李善长的92,徐达的90,甚至自己的83都差了不少,但却也不算太低,此时这幅模样自然是故意装出来的。 而朱元璋听闻此言却变得脸色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竟是一副要发怒的样子,毕竟名义上他还是明王部属,常遇春这么说,要是自己没有什么表示,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是他话还未出口,严凌已经大声说道: “我等皆是上位之臣,自起义起,从未闻有明王。上位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不知如何回报,才有今日之事。今日上位若不受,我等便跪死在这里。” 说着严凌当先跪在朱元璋面前,五体投地。他自然知道朱元璋其实并不想斥骂常遇春,干脆便出言将此事揭过,顺便更进一步地表态,果然,他感受到了朱元璋赞许的眼神。 后方众将齐声说道:“请上位即国公位,不然我等便跪死在此地。” 说完整齐划一地跪倒在了地上。 朱元璋用手捂住了额头,似乎很是无奈,他连连叹息数声,最后只能妥协道: “即是大家心意,我也不好推辞,以免令人齿冷。也罢,今日我便受了这国公之位。来日若是明王有令,我定当退位让贤。” 至正十六年七月,朱元璋受诸将拥立,为吴国公,大封群臣。 严凌任参议,与李善长并列,为文臣之二,位同徐达、常遇春。 ----------------- “国公,这龙凤通宝我等固然可以不用,自行另发货币,但是您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印啊,这样岂不是和元廷那皇帝类同嘛。” 严凌站在桌子前,面带无奈地说道,手中捏着一张白纸,上面绘满了花纹,正中写着三个大字:一万钱。 李善长和朱元璋站在一旁,用困惑的眼神看着他。 刚刚朱元璋快步走入了严凌和李善长的办公之所,拿着一张纸就叫:“百室,百室(李善长字百室),钱做出来了。” “国公,咱们可以发行钱币了。”李善长也很高兴。 “你快安排人去印刷,把民间流动的至正钞统统收上来换了,然后印他个几十万张,正好最近又是抚恤费又是赏钱,有些不够花了。” 李善长犹豫了一下:“国公,这么发钱是不是有些不妥……也当有个限制。” “怎么限制?”朱元璋的眼神很纯真。 李善长“呃呃”了两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却是老朱一当权,这本性就暴露了。这家伙缺钱是缺怕了,现在一有机会,直接往死里印纸币。 李善长固然精于政事,但他毕竟之前也就是个小吏,而且精通的还是法家学问,对于朱元璋这种发钱行为,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国公,钱不是印多少就值多少的。” 严凌无奈出面了,要是任由老朱胡搞,这新生吴国公政权的财政体系怕是得崩得和元廷一样。 不是你纸上印一个一万钱,你还就真想当一万钱使啊。 你这还不如用韩宋发的龙凤通宝呢,起码人家是真钱实货用铜铸的。 “国公,咱们发行纸币是需要有储备金的。纸币不像金银,它本身没有价值,全靠朝廷的公信力撑着。” “什么是朝廷的公信力?百姓拿着一万钱的纸币,能从朝廷那儿拿到一万钱的金银,这就是公信力。” “要是百姓兑不出这么多,就算您发一百万、一千万,纸币的实际价值也不会有这么多。您看至正宝钞,民间谁还愿意用?这就是朝廷彻底失去公信力了,它发行的纸币就是一张废纸。” 一席话说完,朱元璋还有些蒙,但是李善长的双眼中却是骤然散发出精光。 “你是说,我们有多少金银铜钱,才能发行价值多少钱的货币?”李善长对此道本就稍微有些了解,此时他一点立刻就通了,用手拍着大腿,恍然大悟。 “正是。”严凌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睿轩可真是大才。主公,这次多亏了睿轩,不然我二人险酿成大祸!” 朱元璋还有些迷糊,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在他的印象里,钱不是印多少就能花多少吗?(事实上他直到死都没想明白,朱元璋与朱棣这对印币狂人把大明的纸币折腾到谁也不想用,可怜仁宗和宣宗还试图把大明宝钞从悬崖上拉回来,笑死,根本办不到。) 经过两大文臣的一番解释,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咱不能随便印钱了?”朱元璋有些郁闷,他的发财梦泡汤了。 “是的国公。” “既然如此,纸币就暂缓发行。”既然不能无限印钱,朱元璋顿时对它失去了兴趣,他打算和当时的群雄一样,干脆用铜钱金银算了。 不过他的脸上很快就重新露出了笑容,用手拍了拍严凌的肩:“睿轩真乃吾之子房也!” ----------------- ps:我也不知道自己关于储备金啥的说得对不对,要是有什么错误欢迎大佬指出。 第十五章 龙凤北伐与元朝不世出之名将(过渡章 多为对史料的总结叙述) 至正十六年和至正十七年的江南很是热闹。 张士诚和朱元璋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一个信里失言得罪了对方,一个扣下了对方的信使,双方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随着双方不停地从元廷身上咬肉扩大自己的地盘,两个势力之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 张士诚先出手了,他很有自信,毕竟他刚刚在高邮城下以劣势兵力大败元廷名臣脱脱率领的四十万大军,此时正是信心膨胀的时候。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亲手开启了自己的受难日。 七月,朱元璋即吴国公位不久,张士诚派兵偷袭镇江,被徐达大败于龙潭。 这哪成啊?我堂堂诚王,怎么能打不过一个乞儿?于是张士诚派他的弟弟兼手下最得力战将张士德率领数万大军卷土重来,结果再次被徐达大败,这次更惨,张士德直接兵败被俘。 八月,张士诚元帅江通海投降。 十一月,再破张士诚于常州,擒其大将。 至正十七年二月,耿炳文败张士诚将赵打虎于长兴。 五月,张士诚手下左丞潘原明、元帅严再兴攻长兴。被耿炳文大败溃退。 可怜的张九四,被朱重八一顿胖揍,最后甚至被迫向元廷称臣以求取庇护。 于是朱元璋连元廷一起揍了。 四月,徐达、常遇春率兵攻克宁国,元帅朱亮祖被俘,十余万元军投降,俘虏马二千余匹,属县太平、旌德、南陵、泾县相继被破。 此时的江南,几无一人是朱元璋的对手。 而在中原地区,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红巾军北伐,又称龙凤北伐。 至正十七年,刘福通以“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为旗号,兵分三路,誓师讨元。 二月,东路军毛贵率军由海州出海,乘海船登陆山东半岛,连克胶州、莱州、益都路、般阳路,败元廷山东宣慰使董抟霄与知枢密院事布兰奚。随后又克莒州、滨州、济宁路、东平路、大名路、东昌路,破济南,入河北,一路攻城斩将,最终破蓟州,前锋抵达今北京通县境内的枣林、柳林,离大都仅有一百二十里的路程,迫使至正皇帝下诏天下军马勤王并启迁都之议! 六月,关先生、破头潘率中路军北伐,从山东曹州出发西进山西,连克雁门关、大同等地,随后竟一举攻破上都,将元廷宫殿付之一炬,天下震动! 随后大军转向东进,破全宁路,焚元鲁王府,又攻破元辽阳行省省会辽阳路,杀懿州路总管吕震。接着竟然渡过鸭绿江,攻克安州,越过慈悲岭,攻进高丽首都开京,迫使高丽王逃往安东!战果辉煌! 而在至正十六年九月的时候,刘福通就已经派李武、崔德率西路军攻陕西,先克陕州,败元军,杀参知政事述律杰,随后破潼关,接着自武关攻入陕西,破商州,夺占七盘山,进据蓝田,前锋直指西安! 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刘福通率本部由亳州出兵,破汴梁,占洛阳,围怀庆。随后韩宋正式迁都汴梁,一时竟有取大元而代之之相! 然而,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每一个王朝末年,都会有一个足以力挽狂澜的名将出现,如果在秦末,这个人是章邯,在汉末,这个人是皇甫嵩,那么在元末,这个人就叫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其实是个文人,还考中了进士。至正十二年,红巾军首次大举北上,他与李思齐组织民兵,先破罗山红巾军,又在河北、河南地区以区区一万人屡败刘福通部红巾军,一口气升到了河北行枢密院事。 至正十五年十一月,察罕帖木儿在中牟以劣势兵力大破刘福通北上的三十万大军,追杀十余里。 至正十六年,元廷急调察罕帖木儿入陕,以挽回糜烂的局势。察罕帖木儿入陕,在短时间内三次击败西路军,并在凤翔城彻底击溃李武、崔德,史载,“贼大溃,斩首数万级,伏尸百余里,关中悉定”。 至正十八年,察罕帖木儿大破中路军于太行山。 至正十九年,救火队长察罕帖木儿率军攻汴梁,在不久之前还势不可挡的韩宋政权屡战屡败,竟然在最后被打得只剩数百骑和刘福通一起护卫着韩林儿突围! 至正二十一年六月,察罕帖木儿进军山东,先后于东河、分齐、好石桥等地大败红巾军,到九月份的时候,红巾军在偌大的山东竟只剩下益都一座孤城! 作为义军龙头的韩宋竟然转瞬之间几乎崩溃,一时间,天下惧怖! 本就是墙头草的方国珍与张士诚立刻向元廷俯首称臣,就连朱元璋,也在严凌与李善长的建议下,开始与元廷暗通款曲,悄悄讲和,能屈能伸嘛,不丢人。 或许只有那个眼神中充满了野心与狠辣的中年人,从始至终没有动过投降的念头。 “我大汉(陈汉,此时徐寿辉已被杀,天完国结束),绝不降元!” ----------------- 但是元朝终究气数已尽了。 至正二十二年。 已经投降的红巾军田丰、王士诚再度准备反叛,邀请察罕帖木儿前往观看他们的营帐,手下劝他不要前往,再不济,也该多带点手下,然而察罕帖木儿说道:“我既然诚心待人,又怎么能人人都防备呢?”(吾推心待人,安得人人而防之?),于是只带了十一个护卫前往。 被乱刀砍死。 追封忠襄王,谥献武。 察罕帖木儿的死去,象征着元廷最后一根擎天之柱的倒下,从此,再无人能当义军的锋芒,义军中最后获胜的无论是陈友谅、朱元璋乃至是张士诚,天下都与元廷再无关系。 而在得知了察罕帖木儿的死讯后,哪怕是远在南方的朱元璋都松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天下无人矣。”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自己目前的第一大敌了。 此时的朱文正,已经在洪都苦苦坚守了七十天了。 第十六章 吉兆? 至正二十三年,新河口。 江面上满满当当地铺满了船只,此时竟是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在飞速地航行着。 这是朱元璋的舰队,上千条船只上装载着足足二十万大军,向洪都驶去,朱文正坚守了洪都足足八十五天,已经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便要交给他这个当叔叔的了。 严凌站在船头,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风浪,他出生在水乡,对这一切很是适应甚至亲切。 “鱼,鱼,好大的鱼!” “这鱼怎么不对劲……” 旁边的船只突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本来正在操舵、了望的士兵全部纷纷涌到船头,喊声之大,甚至周围几条船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只见碧波之中,竟有两条巨大的鱼出没,它们绕着行进中的船只欢快地嬉戏着。令人奇怪的是,这两条鱼的鳞片都是青色的,有着长长的须子,最离谱的点在于,他们的脖子上竟然还生长着一圈鬣毛! 这确是一奇观,看得严凌都有些目瞪口呆,哪怕是来自后世的他,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估计没机会活到现代就灭绝了。 “鱼怎生能如此之大,还有鬣毛,莫不是已为精怪?”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声音传出。 顿时,所有围观的人都是一静。 确实,鱼怎么会有毛呢?更何况这鱼都有一只小船大小了,不是妖魔鬼怪,是什么?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有些恐惧害怕。 更有人颤声说道:“大战前夕,精怪绕船而行,莫不是料我等此战必败,这是准备在船底吞食人尸?” “住口!”此时已有偏将走了出来,他狠狠一巴掌抽在叫得最响亮的那名士兵脸上:“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此时乱我军心?” 这一巴掌当然令那名士兵不敢再多说什么,但是偏将如此作为,不仅没有起到振奋军心的作用,反而令众人更加惶恐。 “胡说!什么怪物,此乃是鱼龙!” 严凌眼见情况不妙,赶忙开口了。 “严参议。”“严参议。”众人纷纷见礼,随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参议,这不是精怪?” 虽然这鱼真的很怪,但是既然和“龙”扯上了边,那肯定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了。 “当然不是。此战乃是我主鱼跃龙门之契机,鱼龙绕船,这是在追随真龙,此乃祥瑞之兆也!” 严凌毕竟是军中地位等同李善长的读书人,这些日子负责经营地方,将吴国公地盘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话众将士还是很信服的,在场的气氛顿时一缓。 更有偏将眼疾手快,大声将严凌的话传了出去,一时间鱼龙绕船,众兵欢呼,视其为必胜之兆,士气大涨。 严凌暗暗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正对上朱元璋赞许的目光。 好小子,给你记一功。 然而,没走多远,意外又来了。 江上突兀间刮起了飓风,那风之大,竟然连大将冯国胜的座舰都吹翻了,一时间,一群人在水里扑腾,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这么大的风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如此精准地把同知枢密院事冯国胜的座舰给吹翻,可想而知有多么离谱。 “不是鱼龙相随嘛,怎么会……” “莫非那不是鱼龙,就是精怪,此是天不助我等啊……”士兵们再度议论了起来。 没办法,古人迷信,特别讲究个祥瑞,大战前出现这种情况,就和大风吹倒帅旗一样,属于大大的不详之兆,很容易弄得人心惶惶。 舰队里动静之大,一时间诸将都被惊动,不过他们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朱元璋手下的文臣几乎都被留在了应天,诸将打仗倒是不含糊,但是这种做心里工作的东西,却是实在不擅长。 朱元璋倒是有这能耐,但是他却不好站出来“解释”,不然他自吹自擂? 没有将领的挽救,一时间,士气大跌,若是可以直视的话,那么这个舰队此时应该已经被一层灰雾所笼罩,士兵们垂头丧气的,早没了之前将要建功立业的喜悦。朱元璋和众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二十万对六十万,优势本来就不在我,要是军心再动荡,那就真的输定了。 “飞龙在天,风雨相随,才有如此之像,诸位,这又是一大吉兆啊。” 就在军心动摇之际,严凌再次站了出来。 “此乃是我主即将乘风而起之意,诸位,此战必胜!” 众将听闻此言,顿时便有了主心骨,立刻附和起来,再有那冯国胜被救起,这也是个机灵的,当即便说道: “我本该溺死,却有一鱼,巨大无比,脖生鬣毛,将我托起,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鱼龙救人! 这无疑为严凌的话提供了佐证,一时间,士气大涨! 朱元璋远远地站在船头,装作没有听见严凌的话,毕竟他总不能站出来说“没错,我就是真龙”吧?但是心底里却是十分愉悦的。 此时他都不自觉有些相信严凌的话了。 难道我真是天命之子? “必胜!必胜!”这个时候,严凌带头呼喊了起来。 随着众将的加入,呼喊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整个舰队都加入了进来,军心大振! 这一日,“必胜”的喊声响彻江面,百姓为之震撼,遂言汉军必败。 ----------------- 洪都城下。 陈友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又一次从城头被吴军赶下来,他的心有着失望,不过这个结局其实他也有所预料。 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并不稳定团结,可以说,自从他杀死徐寿辉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别想有人为自己效死了。 他不能败,一旦战败,他的势力会在转瞬间分崩离析,所以他才会数次不顾一切地全军压上,比如此次征讨,已是倾国而出。 攻不下洪都,既有洪都地形狭小不利大军展开、守将强力,也有自己手下人心不齐,不愿出死力的缘故。 “报……”这时,有士兵跑到他的旁边跪下:“陛下,有大量船只自江而来,打着伪吴国公朱元璋的旗号,请陛下定夺。” 终于来了吗? “传令,停止进攻。命各将整肃大军,全军开拨,兵进……” 大汉皇帝停顿了一下,视线在地图上逡巡了一会儿,最终定格在一个湖泊之上。 朱元璋,便将这里作为你最后的坟墓吧。 “鄱阳湖。” 第十七章 初战 吴军自松门驶入鄱阳湖,此时的陈友谅已经东出鄱阳,两军遥遥相对。 朱元璋站在船头,面对身后的将领们,他开始了最后的动员。 “诸位,辗转已久,我们终于要会战敌军的主力了。” “陈友谅听闻我军赶到,已从洪都撤围迎面而来,一定将会与我们拼死一战。俗话说得好,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家与我并行攻敌!” “此战,当奋勇向前,有进无退!” “诸位,请尽全力。此战若胜,半壁江山定矣,大势成矣!” 朱元璋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深深一揖。 在所有的将领忙不迭的回礼中,他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出发!” 陈友谅,我准备好了,你呢? 薄雾渐渐被吹散,对面陈友谅的舰队逐渐露出了真容。 而随着对面舰队模样的展现,吴军将士们的心情也从高峰逐渐滑落,向谷底落去。 毕竟想到即将与如此巨大的战舰为敌,谁的心情也不会好的。 前排那数十艘舰船之大,竟然只有那三艘远航沙船可以勉强比拟,要知道陈友谅的舰船,那可是可以跑马的啊! 然而这只是前锋而已,后方陈友谅的巨舰还有无数,整齐划一地跟随着前锋行进。 而吴军的舰船,还是当年采石矶之战时俘虏的元军战船,甚至还没有那三艘沙船大,就更别提陈友谅的巨舰了。 将士们的士气不可避免地下降了些许,不过有之前“祥瑞”的支撑,大部分将士们还是相信,自己一方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众将也在惊叹,有人稍有些胆寒,但是几位目光独到的将领,已经看到了汉军的失误之处。 铁索,连舟。 除了前锋以及少数的舰船之外,其余的所有船只全部用铁索连在了一起,陈友谅觉得这样更平稳,也能发挥自己集群突击的优势。 但是这么一搞,哪怕严凌并不是什么本领强大的将领,也立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缓步走到朱元璋的身后,此时朱元璋正与徐达站在一起,听到脚步声,他转过了身子。 “睿轩,你来的正好,我已有破敌之策。” “这么巧?国公,达也刚刚想出了方法。”徐达笑道。 “莫若我三人将方法写在手心,如何?且看我等所见是否相同?”朱元璋笑容晏晏,显然发现了汉军破绽让他心情颇佳。 “好。” 三个攥紧的拳头伸到一起,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打开。 三个“火”字。 三人同时大笑不止。 “陈军破矣。” 后世便有一罗姓者,感太祖与二王之智,遂记其于小说之中,更以此战为模型,塑造了一场脍炙人口的大战。 ----------------- 次日。 鄱阳湖决战,正式开始。 陈友谅站在旗舰的船头,对着朱元璋那矮小的船只轻蔑一笑,轻描淡写地发出了指令: “撞过去!” 顿时,湖面上犹如突然出现了一道墙一般,向吴军推进而来。 朱元璋却是丝毫不慌,大手一挥,也下达了命令: “出发!” 徐达船上的旗帜一转,数百艘舰船随着他杀出,它们虽然在体型上远不如陈友谅,但是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而在双方刚刚相距近一些时,那数百艘船只竟然同时开炮! 陈友谅的巨舰上自然是有火炮的,但是在数量上却远不如吴军,一时间完全被火力压制住,伤亡惨重。 “坚持住!只要靠近,他们就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了!”巨舰上汉军的将领在嘶吼。 然而,当双方真正接近时,汉军士兵才发现,现在是悲剧的开始。 却原来,吴军的士兵准备了大量的火铳与箭弩!当双方靠近时,火铳箭矢齐发,汉军士兵甚至连对方面都没有见着,就已经纷纷倒在了甲板上! 而徐达更是一马当先,跃上了元军的船只。他虽然平时很温和,但是在作战时勇猛却也不输常遇春,此时手中长刀挥舞,大呼激战,转眼间已经连续劈倒数人,将巨舰相当范围内清空,后续的吴军源源不断跟上,眨眼间便有一艘巨舰被吴军控制! 此时,水军将佐余通海见后方汉军支援上来,又是顺风,当即下令开火,一时间,炮弹火箭如雨般倾泻,汉军船只正在行驶,却在转瞬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顿时二十余艘舰船尽没!无数汉军士兵被迫跃入湖中,不知道有多少被生生淹死! 然而烈焰随着船只的残骸蔓延,竟尔点燃了徐达的船只!同时,幸存的汉军也围了上来,徐达顿时陷入了火焰与敌军的夹攻之中,他只好一面下令灭火,一面率军御敌,兵力很快不足,危在旦夕! 汉军们口中呼喊着“投降”,围了上去,然而徐达却是誓死不退,带着自己的亲兵依然在血战,朱元璋在远处看得心焦不已,徐达可是他的老臣子了,这些年随着他南征北战,就算不论其对吴国公政权的作用,单论感情,他也决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好友。 “诸将谁为我救之?”他大声喝道,话音刚落,便有一船悍然驶出,带着十余只战船向徐达冲去。 上方飘扬的,是“严”字大旗。 严凌这些日子和徐达相处得很是不错,双方属于亦师亦友的存在,此时徐达被围,他也是忧心不已,朱元璋话刚出口,他的座舰上已经打起了前进的旗号。 而此时徐达身边已经布满了尸体,几乎没有还站着的吴军士兵了,汉军却还不断地跃上徐达的座舰,向他攻去。徐达的正面,是上百名汉军,背面,则是熊熊的烈焰。 “好好,今日吾便死于此!”他大笑,挥舞起了满是豁口的刀刃,向汉军冲了过去。 汉军士兵们脸上露出了笑容,斩首敌方大将,这无疑是大功一件,他们蜂拥着向前,想要强夺那颗大好的头颅。 徐达的眼里,满是决绝。 汉军的兵刃已经在挥舞,他的铠甲在战斗中已经破烂,决计挡不住这么多的利刃。 “轰!”船体却在此时猛然一震,汉军士兵们站立不稳,纷纷跌坐在了地上。 不过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功勋,忙不迭地就要捡刀站起。 抬头,却看见一把刀横在他们的面前。 严凌身着甲胄,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十八章 单骑冲阵!陈汉的无双猛将! 众所周知,中国古时候有很多能够以一敌百的猛将,楚霸王自不必说,还有夏鲁奇持枪携剑,斩敌百余人扞卫李存勖,更有冉闵在他最后一战时驾朱龙马,左手持矛,右手执戟,杀鲜卑兵三百余人。 但是真要说起来,如果真的是一百个人,一百把兵器同时进攻的话,任由你武功再高强,也是决计挡不住的,又不是拍电影,别的人在一旁摆姿势不打。 奥秘就在于,这些将军身上穿着厚重的甲胄,兵刃根本穿不透,而那些普通士兵压根就没有什么好的防护措施,很轻易就会被杀死,所以经常可以看见许多史料上的猛将,要么铠甲在久战后被破坏才被杀死,要么就是“力竭”而死。 现在的严凌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并非什么猛将,更没有盖世的武艺,但是他的个头高力气大,浑身铁甲包裹,面对众敌却是怡然不惧! 他孤身护卫着徐达,数十名汉军竟不能近! 长刀挥舞,数名汉军顿时身首异处!顿时汉军士兵都逡巡不敢再前,功劳,那是要有命才能拿的! 而这,就为两人争取到了时间,严凌的亲兵们从后方源源不断地冲上了船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汉军的士兵。 却原来,刚刚严凌眼见徐达有危险,竟然驾驶着自己的船只径直撞了上去!而后一马当先,挡在了徐达的面前,而他的部下一时间没有跟上。但是现在,他们来了! 局势在顷刻间逆转,伴随着严凌的一声令下,吴军蜂拥向前! “有降者,不受!” 这是严凌最后的命令。 ----------------- 这边,徐达刚刚在严凌的护卫下退出战场,陈汉那边,却有一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此时汉军已经开始败退,吴军则张开风帆,准备追杀,而在后退的汉军船只中,却有三艘船格外的醒目。 他们竟是在逆流而行,向着朱元璋的军队冲锋!看上面打着的大旗,却是“张”字,这是陈友谅手下大将张定边的座舰与两艘副舰,他们以区区上千人,悍然对着朱元璋的二十万大军发起了冲锋! 张定边手执宝剑,立于船头。他人高马大,壮硕的肌肉上覆盖着厚重的甲胄,粗壮眉毛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面在吴军中高高飘扬的帅旗!那数百艘的吴军舰艇,在他眼里似乎不存在一般! 九四(陈友谅小名,他好像和张士诚小名都叫九四),就让我为你除掉你皇图霸业上最后的绊脚石吧!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曾经的儿时玩伴,此时的大汉皇帝陈友谅的旗舰,毅然决然地逆流而上! “诸位,今日与我同赴死!”他大声喝道,身后将士们齐声应诺,他们都是张定边的老部下,抱着必死的决心,向着那“朱”字大旗冲去! 此时的朱元璋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还在为首战的告捷而高兴,全然不知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而张定边率领区区三艘舰船,竟尔将吴军生生冲出一条血路,数百条战船组成的阵型被他一人一分为二,朱元璋部下的将领们试图阻拦,然而却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大将韩成、宋贵等人更是被当场斩杀,吴军几乎被击溃! 鄱阳湖上定边勇,竟似当年赵子龙! 朱元璋终于反应了过来。 坏了,冲我来的。 掉头,赶紧掉头! 可是祸不单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船竟然搁浅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定边一路过关斩将,就像打游戏似的,离他越来越近。 而奖励,就是他这颗项上人头! 此时的朱元璋,在船上急得直跺脚。 当张定边再次将面前试图阻拦的一员偏将斩于船下,他的面前再无船只敢遮拦! 朱元璋的旗舰,赫然在目! 伴随着张定边的靠近,旗舰上的吴军士兵竟是不敢交战,纷纷跳湖逃生,不多时,便只剩下朱元璋与亲兵数人! 眼见此景,他的眼里顿时充满了阴霾,心底满是绝望。 结束了吗? 不,哪怕是不敌,我也要殊死一搏! 朱元璋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他眼神坚毅,紧盯着那个不断靠近的壮汉,就算是死,他也要以一方诸侯的身份,力战死去! 张定边脸上露出了狞笑,他看见了那个手执长剑的青年,以及身边寥寥数名亲随。 九四,天下定矣! 他举起了手中那带血的宝剑,决定了解眼前此人的性命。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重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射来,准确地命中了目标! 那箭,正是常遇春的手笔!他射术惊人,哪怕相隔数条船,依然正中他的胸膛! 没有穿透,虽然血战之后张定边的铠甲已经有些破损,上面还插着数十支羽箭,但他毕竟是陈友谅的心腹大将,装备精良,除非能够正中面门,不然绝不至于被冷箭所伤。 然而,常遇春开的却是重弓,那长箭即使未能穿透,也让张定边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了数步! 而这一箭,为严凌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刚刚把徐达送到后方,一转头便看到这一幕,立刻指挥着船只赶来救驾,此时正好赶到! “国公勿忧,严凌来也!”一声大喝,严凌带着亲兵们冲上了旗舰。 虽然口中很是硬气,但是严凌的身体还是识相地在往后退,躲到了亲兵们的身后,那些亲兵们组成了一道墙,牢牢护卫住了严凌与朱元璋。张定边可不是刚刚的路人甲宋兵乙,他还真不敢与他搏斗。 不过也不需要,张定边固然勇猛,但是严凌的亲兵装备却也极其精良,同时数百名士兵牢牢纠缠住了张定边已经不多的部下。 而张定边,他力大无穷,挥舞着兵器,数次展开进攻,然而严凌的亲兵都是族兵,与严凌利益共同,再加上严家那丰厚的抚恤制度,一个个悍不畏死,在严六五的带领下,誓死不退。他们甚至抱住张定边的腿脚,丝毫不顾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在背上劈砍,只为争取一次进攻的机会! 第十九章 猛将落幕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张定边。 他不愧元末第一猛将之称,哪怕是在严凌亲兵那不要命的扑击之下,张定边依然游刃有余。只见他狠狠数剑,便将抱住他双腿的亲兵头颅剁下,随后将无头的尸体往旁边一踹,那残酷的手段,看得众人心底一阵发寒。 那宝剑削铁如泥,亲兵们的甲胄竟然挡不住,转瞬间被他砍死了数人!而亲兵们的兵刃,却奈何他不得。 此时的张定边,鲜血糊满了身子,铠甲上插着数十支箭羽,威风凛凛,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竟有当日采石江旁常遇春的风采,却又更胜三分! 严家族兵都是悍勇之辈,然而此时竟是被他的气势所慑,他越战越勇,又连续劈倒数名军士,就连亲兵统领严六五,拿着那可以对他造成伤害的铁锤扑上去,也被他抢先一剑削下右臂,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精悍的严家亲兵,那平均武力值达到“70”以上,甚至可以匹敌一般小校将佐的战斗力,却是根本挡他不住!此时严凌和朱元璋每一刻的生存时间,几乎都是他们在用命拖延! 数十名亲兵,已经战得所剩无几!而唯一的战果,仅仅是张定边的长剑上,出现了几个豁口! 朱元璋与严凌,已经近在眼前! 为了阻挡他的前进,士兵们只好牢牢抱住他,用自己的身躯阻止张定边继续向前! 一步,只有一步!张定边的眼珠子向外凸出,布满了血丝。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腿用力,两名壮汉竟然就这么被他蹬开! 愈发近了,朱元璋手中执着宝剑,他不会水,跳湖必死无疑,此时退往严凌舰船的路也已被张定边有意识地挡住,因此只能准备着殊死一搏! 而严凌的眼里,闪烁着张定边的数据,其余几项都很平常,唯独武力一项,达到了惊人的“96”! 96!要知道一个正常成年百姓的武力值也不过50~60之间,这是何等的可怕?严凌看了看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武力值“79”,再看看朱元璋那和自己没差多少的“81”,只感觉嘴里一片苦涩。 但是他没有选择。 他虽然也忠诚,但却也不是什么愿意“主辱臣死”的大忠臣,为朱元璋付出性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然而朱元璋若是死去了,那么历史就会大大的改写,他失去了对历史的了解,可没把握凭借着自己就安然渡过一个新的王朝,而且张定边在杀死他之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搏一搏!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转向了地板上躺着的巨锤,那是严六五丢下的,也正在此时,有幸存的亲兵趁他不备冲了上去,从后面牢牢抱住张定边的臂膀,嘶吼道: “国公、参议,快走!” 朱元璋动了动身子,但是他也不敢就这么从张定边身边过去,毕竟对方要是挣脱,那自己就是自投罗网了,严凌却是心一横,扑了上去,直接握住了地上那铁锤的把手。 张定边的力量大到仿佛能将山岳推倒,在如此激战之后,他的挣扎竟然令亲兵堂堂一个一米八的肌肉猛男左摇右晃,险些无法再将其禁锢住! 而严凌咬着牙,将那巨锤举了起来。 他的武力值不高,但是毕竟人高马大,身体强健,锤子固然重,但他却也勉强拎了起来。 向后挥舞蓄力,随后他将那锤子向前挥出,力道之大,竟然连他的身体都不自觉得被带动了起来。 张定边见严凌挥锤,挣扎得愈发激烈,他自然知道,对于自己这样全甲的战士,钝器造成的伤害难以想象。 可是后方那亲兵也看到了机会,他死死把握住张定边的双臂,绝不让他腾出手来。 “咔哒”一声,那亲兵的双臂竟然被直接拽得脱臼,看得严凌目眦欲裂! 张定边终于挣脱了束缚,然而那巨锤已到了近前,他来不及躲避了。 “砰!”巨大的金铁交击声甚至让严凌出现了耳鸣。 胸甲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了一块。 那猛将的动作猛得僵在了原地。 他的双眼凸出地更加厉害了,口中,有鲜血泊泊流下,他似乎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严凌感觉自己双臂已经有些脱力,但是他丝毫不敢怠慢,举起锤子,往他胸口又是重重一锤! 张定边犹如一只大虾,身体弯了下去,只不过虾是腹部弯曲,而他,是胸膛。 但是他依然没有倒下,壮硕的身体犹自站立。 这还不死?周围尚有气息的士兵几乎都被震撼到了。 严凌拼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扔一般,将那锤子当头砸下! 精铁打造的兜鍪,哪怕是箭矢也无法穿透的防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可以想见里面的肉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鲜血如同溪流一般从兜鍪淌下,张定边的脸上,失去了最后的血色。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推金山倒玉柱地轰然倒下,伴随着的,还有那折断的“张”字大旗。 可惜,朱元璋不是曹操,他没有生擒张定边的打算,而张定边,也如那赵云一般,不会有投降的念头。 只能死战到底。 湖面的另一边,汉军船队已经卷土重来,他们的皇帝陛下焦急地立在船头,眺望远方。 远远的,可以看见那无数吴军的舰船中,有一面写着“张”的旗帜。 每一次看到那大旗依然竖立,他的心就会有片刻的安宁,随后便是继续催促: “快,再快一点!” 陈友谅一生多疑,他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只有那个同样出生渔家、与他情同手足的少年,对于他至死不渝的忠诚,报以了无条件的信任。 此时倾尽全力赶来救援。 然而,还没有等他赶到,便听见吴军中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再望去,那大旗已经不见。 陈友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口中流下了鲜血,悲呼数声:“定边!”,身体软软地倒下,已是失去了知觉。 他身边的将领们赶忙上前扶住陈友谅,一边焦急地呼喊着太医,一面下达了命令: “撤军!” 第二十章 火,大火! 陈友谅将此战的失败,归结于自己的舰队连锁得还不够彻底。 所以在第二天,当朱元璋的吴军再次开出时,他面对的,是紧紧相连的船阵。陈友谅的汉军中,除了少部分的小船,其余的已经全部连接在一起了。 虽然对方气势汹汹,那高大的巨舰连结在一起,犹如一座小型的城池,有着高大而坚固的城墙,不断地推进,但是朱元璋却并不慌乱。 在昨天晚上,他已经准备了七艘大船,上面放满了易燃的草植芦苇,他还生怕陈友谅死得不够彻底,还特地为这些船添上了夹心——一桶桶的炸药。 为了避免被汉军发现异常,朱元璋又命人在这些船上用稻草扎起了一个个草人,浑身覆盖好甲胄,手中拿着兵器,身后旌旗招展,竟如同一只只主力战船一般,然而实际上,上面只有死士数十人而已。 现在他所欠缺的,只有一场足够剧烈的东北风。毕竟只有大风,才能吧火攻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不然要是一次不成功,给陈友谅留下了足够的力量,对方有了防备,那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然而,等了一天,风却始终没有刮起来。 那真是孙武再世也没办法了,老天不给方便。 吴军只能硬着头皮,向陈友谅的舰队发起了进攻。 而此时,陈友谅的大军推进而来,面对吴军的进攻,他们丝毫不慌,那巨舰结成了船阵恍如铜墙铁壁,吴军怎么进攻,都无法打穿!不仅如此,陈友谅还察觉到了吴军右翼的薄弱之处,指挥大军猛攻之下,吴军叫苦不迭,开始败退! 朱元璋亲自持兵器立在船头,命令“过此舰者斩”,然而哪怕是他连斩十余名千户,依然遏制不住败势!好在在最关键的时刻,丁普郎带着自己的部下发起了冲击,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是却也带动了吴军的气势,让他们勉强支撑住没有崩溃。 苦战一天,吴军取得的优势几乎全部丧尽,面对汉军的集群突击,吴军不仅无法突破,还受到重创,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等将领战死,大量士兵战死、船只毁坏,损失惨重。 吴军士气大丧,军心开始不稳,虽然朱元璋自己依然有着坚定的信念与战意,奈何部下对于汉军的攻击已经有些丧气甚至胆寒。 陈友谅快意地看着吴军倒卷着旗帜退走,此时的他志得意满,穿着华丽的铠甲,身后是黄色的龙旗,享受着群臣的恭维。 朱元璋、还有那个叫严凌的参议……我要提着你们的头颅在定边的墓前祭奠,我要你们成为我成就九五路上的垫脚石! 而吴军,在此战之后似乎是气数已尽一般,第三天的白天,他们打得依旧很艰难,只是苦苦支撑,败局似乎已定。 然而,上天仿佛是要给这个乞儿一个机会,让他传奇的一生继续。 申时(明实录记载是“晡”,大概是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时候,江面上突然刮起了东北风,且风势极大,简直是天助之! 朱元璋当即下令火船出发! 汉军见吴军只有招架之力,早已放松了防备,而那火船又顺着风势,极其迅速,竟然让这七条船偷袭成功! 眼见已经靠近汉军,死士们点燃了稻草,随后往江中一跳! 虽然失去了士兵的掌控,但是船只在风力的猛吹下,依然飞速地向汉军驶去,同时上面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汉军的哨兵终于注意到了那些船只,他们惊慌地发出呼喊声,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陈友谅的船只太大,转向需要花很多的时间。 只听“轰”“轰”的声音,火船已经撞上了汉军的船只。 巨舰只是摇晃了一下,便平稳了下来,他们的吨位极大,这种规模的撞击,根本不足以造成什么伤害。 然而真正的杀招,远不是这区区的撞击而已!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落下。 太阳洒下最后的余晖,那如血般的嫣红倒映在湖面上,配合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是那么的绚丽,本该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现在,一样的美,只不过,那是杀戮,是鲜血带来的残酷的美! 冲天的火光!火借风势,一瞬间将陈友谅那数百艘的舰船全部点燃!船上、帆上、甚至是士兵们的身上,都燃起了烈火!为了保命,他们只能跳进冰凉的湖水里,但是紧接着他们又要面对一样致命的湖泊! 烈焰滔天,燃烧的烟尘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红色的火光将整个湖面倒映得通红!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吴军发起了总攻!无数的船只顺流而下,向汉军涌来,震天的喊杀仿佛来自地府,那是致命的呼唤! 汉军再也没有抵抗的心思了,没有将领的命令,他们就开始擅自地操驶船只后撤,甚至连那些将帅都开始逃遁!什么组织撤退,什么掩护、阻击、殿后,统统没有,所有的汉军将士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字——“逃”! 他们之间再没有了什么袍泽之情,甚至为了争夺逃跑的水路而大打出手,巨舰丝毫不顾及湖面上的小船,直接碾压了过去!军心已经涣散到了极其可怕的地步! “陛下,快撤吧!”陈友谅站在船头,此时的他显得是那么无助,身后的龙旗甚至有些可笑,身边的人劝道,他们可不希望陈友谅还带着他们进行什么抵抗,那是送死。 就在半日之前,他还曾打得吴军丢盔卸甲,打得他们大将死伤,却没有想到,反转来得那么快。 大汉皇帝绝望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他知道此战已经失败了。 “撤退!” 迫不及待的,巨舰开始转向,跟随着败军一起驶离了战场,残阳如血,照耀在歪斜的“陈”字大旗上,是那么的落魄,仿佛昭示了他的结局。 此战,汉军数百艘巨舰被焚毁,吴军获首级二千级,然而溺毙烧死者,不可胜数!陈友谅的弟弟陈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都被烧死!就连他那智勇双全、号称五王的弟弟陈友仁,也毙命于火海之中! 二龙争战决雌雄,鄱阳楼船扫地空! 第二十一章 那一箭的风情 夜,陈友谅收集了残兵,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只剩下不到二分之一的兵力了。 这也是他家底厚,虽然伤亡这么惨重,但是由于跑得快,还是剩下了相当的实力。 然而,这些士兵的士气极其的低落,更有许多人在之前的战斗中被火炮与火铳、箭矢打伤,哪怕此时坐在大营中,依然可以听见外面的哀嚎声。 龙椅上的陈友谅皱了皱眉头,旁边的侍从已经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的惨叫声便消失了,那侍卫带着一身血气走了进来。 众将对视一眼,不由地有些胆寒。 大汉皇帝环视了一遍四周,他是有意为之的。陈友谅的军队并不是靠忠诚等聚合的,完全是靠着他的实力,才镇压住了这群徐寿辉的旧部。 现在遭到惨败,他首先要做的是立威,这点他很明白,不然很有可能,某位将领会把他的头颅当做在新势力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眼见众将领已经被震慑住,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诸位,对于之后的作战,有什么看法啊?” 在座的十几名将领面面厮觑,相对无言。 咱都败成这个样子了,您还不想着退兵依托坚城进行抵抗,难道还想打下去? 良久的沉默,让陈友谅有些不满,他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阴鹫的眼神扫视过众将,所有被他注视到的将领都不由地低下了头,内心一阵恐慌。自从白天的失败之后,陈友谅的脾气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终于有将领开口,打破了沉默。 “陛下,要不,咱们从北边抽调士兵过来吧?现有的部队士气低落,恐怕是难以继续作战了……” 北边,即荆南地区,那里是大汉与元朝接壤之处,陈友谅虽然大举东进,然而在此地依然留有重兵,以防备元军南下。 他说得其实没有错,用汉军那些已经被吴军吓破了胆的残兵败将去对敌,指不定还要输得有多难看呢!调那些士气尚且高昂的军队过来,单从鄱阳湖的战局来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闻听此言,陈友谅却狠狠一拍龙椅的扶手,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好胆!竟敢出此言!若是元军南下,大好河山岂不是再度沦落?!!拉下去,斩首示众!” 立时便有数名亲兵上前,将那将领拖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只是提一个建议,竟然就惹来了杀身之祸,在“饶命”的哭喊之中被削去了头颅。 “北兵绝不能动!再有妄言者,皆斩!”陈友谅气喘吁吁的,眼珠通红。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瞪视着周围的将领。 “纵然,纵然朕最后真的……朱元璋取了天下,这江山,多少还是汉家王朝的……”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道。 众将面面厮觑,这下子是真的不敢说话了,陈友谅的暴戾吓着了他们,同时也更加确定了陈汉政权的摇摇欲坠。 很多人已经起了别样的心思。 陈友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诸位,不必担忧,朕已有破敌之法。”他咧嘴,露出一个极具危险性的笑容。 “朕获悉,朱元璋那主舰,被刷成了白色。明日我等集结重兵,直冲那白色舰船,擒杀朱元璋,何愁敌军不破?” 众将猛然抬起头,看向陈友谅,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还有机会! “明日,诸军当奋力向前,死战不退!待此战结束,在座列位皆有封赏!擒朱元璋者,封异姓王!”陈友谅大手一挥,这是他维持住自己集团的第二个手段——功名利禄。 这一招很奏效,在有了一个看似可靠的计划之后,汉军将领们再度有了信心,尤其是那裂土封王的诱惑,更是让人难以抵御。 “尊上命!”他们齐声喝道。 第二天,汉军再度扬起风帆,向吴军发动了进攻。 然而当吴军的舰船毫不示弱地迎上来时,已经准备好争夺那王位的将领们却傻眼了。 吴军之中,竟然齐刷刷得一片白色,十艘战船中,倒有六七艘被刷成了白色,根本不知道朱元璋的旗舰在哪里! 而有了之前那张定边单骑冲阵的前车之鉴,朱元璋那帅旗早已隐藏,只有吴军内部的人才知道哪艘是主舰,汉军想要斩首,但却压根就无从下手! 汉军将领们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一出,然而吴军却不会等他们,再度发起了攻势。 陈友谅的舰队一如既往的高大,然而此时的他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战船,而且士兵们士气底下,吴军利用汉军舰船笨重、转弯困难的弱点,用大量的中型船只进行“狼群”攻势,汉军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更离谱的是,由于汉军舰船太大、隔音效果太好,哪怕是战船甲板上的士兵都已经被杀光了,下面摇橹的将士依然呼号依旧,卖力地驾船,导致无法形成合力,被逐个击破! 仅仅一个上午,汉军再度大败,无数的兵器、旗帜与尸体被从船上丢下,竟尔遮蔽了鄱阳湖的湖面! 汉军几乎是成建制地投降,甚至连将领都失去了反抗的意志,陈友谅狼狈地带着最后的军队,退回自己的营寨。 双方再度展开对峙,只不过此时的形式彻底逆转。 过了几天,陈友谅又收到了一个令他崩溃的消息。 在洪都打得他心态炸裂的朱文正再度用一把大火,葬送了自己的所有粮船。 这下是真的没得玩了。 八月,陈友谅收拢不多的残兵败将,正式开始撤退。 然而打蛇不死的道理朱元璋还是懂的,当汉军自南湖嘴试图逃回武昌时,被早已经等在此地的吴军阻击。 此时的陈友谅,相比于来时的战船千艘,遮天蔽日,已经只剩下了区区一百多艘的破船。 他集合了所有部队,试图突围而出。 双方大战不止,顺流激斗,一直到了泾江口。 严凌带着百余艘船只,扼守在这里。 他望着那激战的双方眯了眯眼睛,陈友谅的旗舰赫然在目,那大旗之下,大汉的皇帝正在亲自指挥作战,振奋士气。 严凌命令自己的座舰靠过去,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他对着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对着那只船,放箭。” 严凌船上数百名士兵同时弯弓搭箭。 而在那无数支箭羽之中,有一支,射向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从眼睛,贯脑而过。 一代枭雄,就以这样一个并不轰轰烈烈的方式落幕。 第二十二章 吴王!朱元璋! 陈友谅死了,时年四十四。这个时候距离他称帝,仅仅只有四年。 不知道他在死前,有没有想起他父亲的话:“你只是一个捕鱼人,我不愿意你去图谋什么大业,与我父子于水上一世,便已经足够了。” 或许他当初若是没有起兵,不至于壮年而死。 不过这轰轰烈烈的一生,从一渔家子,到一方诸侯,却也颇为传奇。 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有张定边。他拼死护卫着陈友谅的小儿子陈理突围,在武昌称帝,将陈汉又延续了一段时间,然而在这个有了严凌的时空,张定边却没有全身而退,当场被杀,自然就没有了那勇将率部突破重围。 于是,自太子陈善以下,陈理及整个大汉的高官被全部一网打尽,有些人哪怕是逃得掉,却也是看清楚了大势,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投降。 由于双方都是属于红巾军体系的诸侯,所以将领们投降起来也没有什么背德感,再加上陈友谅弑杀徐寿辉的行为也着实不得人心,所有说各地几乎是传檄而定。 就连陈友谅的丞相张必先与兄长陈友才,也都先后投降。 等到十月的时候,原大汉境内的所有州县基本归降,朱元璋的地盘与势力大涨,一跃成为当时南方最有实力的诸侯。 朱元璋志得意满,论功行赏,此战中奋勇的将士们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严凌由于护驾等功劳,位及诸将前列,赏田万亩,金银无数,其下常遇春、廖永忠等人,赏田数千亩,也各有金银,一时间,皆大欢喜。 接着便是返回应天了,苦战过后,将士们已经十分的疲乏,而朱元璋,也迫不及待地和阔别已久的妻子和孩子们重逢。 此时已经八岁的朱标,七岁的朱樉,五岁的朱棡,三岁的朱棣,两岁的朱橚。 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朱元璋已经有了足足五个儿子,堪称战斗鸡,严凌也有些感慨。 毕竟他还打着光棍儿。 当然,严家早就已经打算给他谋一门亲事了,但是严凌因为知道自己寿元悠长,再加上现代人思维一时间没有转过来,觉得没必要这么早结婚,就一直没有成亲,这一拖,就拖到了他投奔朱元璋,这下子就更不可能成亲了。 毕竟你怎么着至少也得回庆元路再成亲吧?可是那里是方国珍的地盘。 虽然双方有那么一份香火情在,但是自己一个另一方势力的重臣,频繁出入人家大本营,未免也太不给方国珍面子了。 这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现在老朱创业路上最大的敌人已经被铲除,严凌终于是放下了心来,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或许,也该找一个漂亮妹妹,延续下香火了? 隔壁周家那个小姑娘,长得可是标志,前凸后翘的……不不不,现在的身份有点不搭……至少得是一方重臣的亲属…… 我要不等等朱元璋的女儿…… 呸!朱元璋长女,未来的临安公主生于至正二十年,这差着好几轮呢!严凌赶紧晃了晃脑袋。 就在某人开始发春的时候,朱元璋也很快在短暂的温存之后,从温柔乡里挣脱了出来。 他第一个召见的,便是刘基。 因为正是这个人,在当初张士诚围攻安丰时,执意反对他出兵相救。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的时候,张士诚突然派自己的手下吕珍攻击在安丰的刘福通与韩林儿,朱元璋得到了刘福通的求救,并且决定出兵,这个时候,正是刘基坚决反对。 “一者,国公若是救出丞相(刘福通)和明王(韩林儿),国公该如何自处?二者,若是陈友谅趁机犯我边境,岂不是危险?” 朱元璋没有听他的意见,然而事实证明,刘基的话极其正确。他在安丰救出了韩林儿,一时之间却是无所适从,曹操当年挟持个正牌皇帝,诸侯也没一个鸟他的,现在不过是一地盘基本丧尽的韩宋皇帝,除了给脑袋上顶一个家伙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第二点就更不必说,朱元璋带兵一走,陈友谅就来了,要不是他的好大侄足够坚挺,朱元璋此时家可能都丢了。 于是朱元璋召见了刘基,感激道: “吾不听先生之言,险酿成大祸啊!”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和陈友谅这样强大的敌手为敌,过程不仅惊险,也极大地违背了朱元璋当初定下的稳扎稳打的策略。 而此时,朱元璋的另一个谋臣朱升,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朱升是朱元璋于至正十八年,亲赴其草庐邀请而来的,事实上,这个人并没有浪费他的一番苦心,正是他,为朱元璋定下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让朱元璋在自己的地盘上经营许久,成功进入了决赛圈。 而现在,他是来请朱元璋称王的。 面对朱升的话,朱元璋有些疑惑:“先生,你不是说要低调发展吗?” “不,国公,如今时候到矣。纵观天下,已无敌手,此正是建国立邦之时,以安群臣之心,获大义之名分,逐鹿于天下。” 蛇在攻击前,会把脖子后缩。 后退,是为了更好地进攻,而现在,蓄力已成。 至正二十四年正月,严凌与徐达、李善长带头,在推辞数次的老把戏之后,朱元璋于应天即吴王位,正式建国,大封群臣。 嫡长子朱标为世子,以李善长为右相国、徐达为左相国,皆为正一品;常遇春、严凌为平章政事,为从一品,汪广洋为右司郎事,俞通海为左司都事。 不过因为张士诚在之前已经僭号称吴王,所以,朱元璋为西吴、张士诚为东吴。 卧榻之侧岂有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两个称号一样的王,那更是各看各的不顺眼。 朱元璋和张士诚的战斗,也从此拉开了序幕。 不过这场战争与严凌的关系便不大了,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经营地方之中。毕竟之前是倾巢而出,除了李善长刘基那几个纯文臣,但凡会点弓马的都上去对付陈友谅了,但是张士诚? 说句不好听的,他配吗? 不过严凌没有想到的是,他处理的第一件事务,竟然是朱元璋的家事,还是那位本应当忠心耿耿的好大侄儿。 第二十三章 悲催的一代名将 至正二十四年,朱文正先降须岭等寨,得五千余人,二十五年,又斩新淦邓仲谦,然而,本应该受到封赏的他却突然被免官下狱,一时间,许多不知情者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吴王的宫殿里,朱元璋手中握着一封书信,在愤怒地踱步。这是江西按察使李饮冰的密报,上面记录了大都督朱文正与张士诚秘密联系,欲要叛变的消息,看着那详细的奏报,他不由地怒火中烧。 “孤是他的亲叔父啊!” 严凌站在一旁,听着朱元璋的抱怨。 “睿轩,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孤做错了什么?” 严凌当然知道问题的所在。 起因就是封赏。 鄱阳湖大战之后,论功行赏,朱文正无疑是排在前列的,毕竟没有他苦守洪都,就没有之后的大捷,因此他功劳不说第一吧,至少也该是顶尖的一批,赏赐少不了。 而也许是因为是自家人的缘故,朱元璋就这么直接了当地问了: “你想要什么官职?” 朱文正的回答很有水平: “官爵不先封赏给众人,却先给自己人,这是不能服众的。何况叔父您成就了大业,侄子我又何必担忧不会得到富贵呢?” 效果很显着,朱元璋听完话之后更喜欢他了,让他镇守江西,但是也真的没给他升官,还是大都督。 问题是朱文正只是谦虚谦虚啊!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小聪明的人,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朱元璋觉得他懂事,然后给予更高的官位。 没想到朱元璋根本没听出来。 这下好了。 朱文正虽然打仗很厉害,但是他自身的性格缺陷也很明显,他本身其实有些暴戾的因子在,而且他镇守洪都初期那些声色犬马的行为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好这一口。因为没得到官职,他心生不满,因此在江西横征暴敛、强抢民女,甚至睡得床都用龙凤装饰!还到处跟人讲朱元璋的坏话。事情传到朱元璋耳朵里,被他派人骂了一顿,这下子害怕了,才有了想要投降张士诚的事情。 说到底,起因还是朱元璋没搞明白人情世故。 然而问题是,这他怎么跟朱元璋说?说之前你侄子只是客气客气,谁让你当真的,这都怪你? 没法讲啊! 所以他只能苦笑着附和道:“许是立下大功骄纵,被殿下谴责所致。” “啪”!严凌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已经抓起瓷碗摔在了地上: “这个畜生!鄱阳湖大战,他有功勋,难道别人就没有吗?为何其他人依然安守本分!” “睿轩,你替孤去问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朱元璋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严凌看得分明,那是杀意。 他不敢再逗留,生怕慢个几步,朱元璋就改变主意,直接把朱文正给砍了。 对于这个在青史上留下大名的朱文正,严凌还是颇有好感的,这样的一代名将,落得如此下场,严凌也是替他可惜。 “为什么?他有什么脸面来问我为什么!” 潮湿阴暗的监狱里,朱文正在咆哮。 “凭什么!鄱阳湖之战,所有人都升了官,得了富贵,只有我,还是那劳什子的大都督!就连朱文忠,那个外姓人,都一路升官发财,我这个他的亲侄子,居然不敢不顾!他还真以为改个姓,人家就是他儿子了!” 这话严凌哪敢接啊!只能不断说:“大都督慎言。” 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整个西吴,除了朱元璋的几个儿子,和他血脉最亲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外甥朱文忠,另一个,就是他朱文正。而朱文忠毕竟是外甥,他的姐姐(也就是后来追封的曹国长公主)已经嫁出去了,不能算是朱氏,所以说,整个朱家,其实和朱元璋最亲近的,就是朱文正。 然而这个时候,连朱文忠,也已经从区区一个舍人升到了右丞按察使,虽然说朱文忠于至正十七年,十九岁便首次领兵,屡立战功,但是朱文正在当年攻集庆的时候就已经出道,这些年攻常州、守洪都、战鄱阳,无论如何朱文忠都是比不上他的。 可是朱文忠的官职一路飙升,虽然还比不上朱文正那个“节制中外诸军事”,堪称武将第一人的大都督(常遇春、徐达、严凌都在中书省),但是这升官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赶上朱文正只是时间问题。 这令朱文正更加眼热。 “睿轩,你去问问他,没有洪都的苦守,何来鄱阳的大胜?我这泼天的功劳,他是怎么回报我的?” 朱文正哪怕已经身陷囹圄,也依然骄狂不已。多亏来的是严凌,虽然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但是这些年严凌经营地方、战功亦是赫赫,朱文正对他也还是颇为敬佩的,要是换一个刘基之类的来,怕不是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 严凌没有回答。 “殿下怕是已经怒极……”他摇了摇头:“大都督还是尽快认罪,向殿下赔礼道歉的好。否则……恐有杀身之祸。” 朱文正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睿轩,你怕是在开玩笑吧,叔父怎么可能杀我?” 虽然朱文正密谋投降张士诚,但是毕竟战功累累,还是朱元璋的亲族,他一直以为自己顶了天一个软禁来着。 “就是因为你是殿下的侄子……”严凌轻声道:“殿下才更加的生气……大都督还是赶快做决定的好,不然殿下诏令若至,我也无可奈何。” 朱文正一瞬间目瞪口呆。严凌此言,正中问题的核心,他不是蠢人,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不,不……”朱文正似乎在此时才刚刚幡然醒悟。他好声色犬马,如今荣华富贵在手,当然不愿意就这么去死:“睿轩,你帮我向叔父,不,殿下求求情,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是殿下的重臣……” “你要什么,黄金,田产,我都给你,只要你能帮我一把。”朱文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自入狱以来,其他的熟人都避之不及,他只有严凌可以求助了。而此时已经心神大乱的他,哪怕素有些小聪明,也是一条自救之法也想不出来。 严凌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现在这个结局是朱文正自己作的,严凌哪怕是大袖一挥,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 但是,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拉他一把。 要使得自己的家族绵延下去,帮手少不了,而救下这位朱元璋的亲侄子,这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再者,朱文正也是一代名将,如此落幕,或是像历史上那样最后郁郁而终,多少有些可惜。 第二十四章 诈降,朱文正最后的机会 “殿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也劝解不了。”严凌叹了口气随后抬眼,直视朱文正的双眸:“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朱文正沉默了一下,以他的聪明,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写一封信,我会帮你带出去。到时候我再帮你说两句话,你按我的吩咐来,或许可以免于一死,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但是至少结局应该不会太过凄惨。” 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朱文正从肮脏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咬破指尖,鲜血滴下。他就这么以衣为纸,以血为墨,一面流泪,一面书写,泪迹晕染了整块布,把血字都弄得有些模糊,显得格外凄凉。 不需要严凌怎么吩咐,那上面尽是悔恨认错之语,表示永不再犯,同时还着重书写了当年父亲朱兴隆(即朱重四,朱元璋长兄)去世后他生活的悲惨,以及其母王氏带着他投奔朱元璋,亲人相见时的场面,又说见到朱元璋时有多么的兴奋(朱文正跟着他娘早年确实很凄惨),突出的就是一个可怜。 对于一名政治家,其实卖惨是没有什么大用的。但是这封信却也不是给政治家朱元璋的。 看完了信,严凌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不仅不会让他死去,连原先历史上的软禁也不至于。 当然,要做到这些,光凭借这封信是远远不够的。 朱元璋在创业早期的气量其实还是很大的,朱文正若不是以他亲侄子的身份做出如此叛逆之举,哪怕他再胡作非为,至少也不会让他动杀心,以至于要不是马皇后及时劝阻,朱文正差点身首异处。 毕竟亲侄子都反你,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中国古代宗族观念是极其浓厚的,比如说古代一些皇后上位之后,总是会向皇帝吹枕头风,帮她的兄弟封官,这是她为家族考虑的结果,可见宗族观念的力量。 按道理讲,亲族应当是最忠心耿耿的,然而朱文正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这一点让朱元璋怒不可遏,非杀他不可。要知道当初陈野先先降后叛,最后也被“纵之还”了,对于亲族,一般上位者给个软禁,也算是很重的惩罚了。 要是传出去,别人不得想,你朱元璋是有多丧尽天良啊,连你亲侄子都不愿意跟你了,这对他名声可是极其不利的,甚至往大了说,影响到了对天下的争霸。 而严凌的办法,就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一切。 他再度来到了吴王宫,却没有直接去面见朱元璋,而是先找到一个宫女,请他将朱文正的书信交付给王妃马秀英,这才拜见吴王朱元璋。 当然,面见朱元璋之际,他将朱文正托他送信之事没有半点隐瞒地说了出来,同时把他之所以起如此心思的原因委婉地告诉了朱元璋,虽然说得有些隐晦,但是朱元璋还是听懂了,一时间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自己的份儿。 在座位上端坐了半天,他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叛逆之罪,当诛!” “文正是你的亲侄儿,难道你还当真想杀了他不成?”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马秀英大踏步走了进来,严凌赶紧见礼,而朱元璋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夫人,这毕竟是谋反的罪,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啊!”朱元璋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他毕竟是吴王,王是不会错的,而且朱元璋没听出朱文正的弦外之音,这也不是他勾结张士诚的理由。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只听见“扑通”一声,马秀英已经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文正是兄长唯一的血脉,若是杀了,殿下怎么对得起兄长的在天之灵?文正此举自然是大错,然而你们血脉相连,你又怎舍得杀他?”马秀英眼含热泪,声音颤抖。 朱文正、朱文忠及朱英等人,都是马秀英抚养长大的,哪怕后面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依然恩宠依旧,她无疑是不舍的。 朱元璋依然沉默不语,但是可以看出,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结发妻子的话,威力是巨大的。 “便饶他一命,如何?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安安稳稳地活过下半辈子。我们看着他长大的,他早年跟着他娘,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个叔父,还没享受几天荣华富贵,难道就要死在亲人手上了吗?”马秀英端端正正地给吴王磕了一个响头,泪水沾湿了地毯。 朱元璋还是沉默,但是他的嘴唇在颤抖,显然也是被马秀英的话所触动了。他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步。 严凌看出朱元璋此时几乎要答应了,于是他便寄出了自己的杀招: “殿下,其实大都督此行,也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身上,马秀英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而朱元璋则有些疑惑。 “莫若让大都督将功赎罪如何?既然他已经暗通张士诚,不如便让他将计就计,诱那张士诚前来,我等趁机埋伏,一举将敌军击败,再传扬出去,大都督乃是受殿下之命假意联络伪王,大都督折还罪孽,殿下亦不失一至亲。” 这就是严凌的计划,这样一来,朱文正的“反叛”,就变成了“诈降”,真要是传出去,朱元璋名声不损,还能借机击败张士诚,一举两得。 朱元璋与马秀英对视了一眼,马秀英不通军事,不过朱元璋却是脱口而出: “此计大妙!” 说完,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捋了捋胡子: “既然你们二人都为他求情,孤便姑且饶过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五十军棍,给他长长记性,让他看清楚点,谁是他自家人!”以他的智慧,自然是看出来了,严凌的屁股也是偏向朱文正那一边的。 “而且要是这家伙还想着大都督的位置,那就是做梦了。这小子……哼!想要富贵,可以,此事了结之后,让他从小兵给孤从头做起,正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至于这大都督之位……”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看向了严凌: “睿轩,便由你暂代吧。” 第二十五章 张士诚的受难,吕珍兵发衢州 夜,杭州城的城门突然洞开,一支军马自其中走出,飞快地向西南方向进发。 数日之后。 东吴大将吕珍突然现身诸全城下,不过这里本就是前线,士兵防卫森严,所以虽然东吴军突袭,但是成果不大,西吴军很快就稳住了阵势,似乎要像之前的几次进攻那样,陷入僵局。 谁料到,双方激战之际,城门忽然被人打开,诸全城转瞬失守!比较可惜的是,守将胡深跑得挺快,带着大部分西吴军成功突围。 但是,这对于东吴军依然是一个天大的胜利,诸全城就像那咽喉里的鱼刺,卡得东吴难受得很。如今终于攻克,吕珍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回想起张士诚给他看的那封,西吴大都督的密信。 “伪王朱元璋命我率军七万,东出江西,欲要夹攻吴王(张士诚),我本欲率军反叛,奈何军中有其心腹大将余通海、汤和,分我权柄,无法直接投向吴王。目前我军驻于衢州,我已掌握其半,请吴王派军,先取诸全,再与我里应外合,拿下衢州,则伪王必乱!” “请吴王放心,诸全城中有我心腹之人,会打开城门,助您攻城。” 张士诚和吕珍并非没有怀疑过此信的真实性,奈何西吴此时还在不断地攻城略地,虽然兵锋尚未指向东吴,但是他们已经将湖广、江西两个行省基本收入囊中,同时占据浙西,元廷及陈友谅残部根本不是对手,西吴势力愈发壮大,他们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那么东吴这段时间在干嘛? 死磕长兴、诸全。 至正十九年六月,张士诚派吕珍围攻诸全州,吕珍蓄水想要水淹诸全,结果堤坝建好之后被胡大海抢了,反而把东吴军淹得一塌糊涂。 至正二十年九月,张士诚派吕珍、徐义兵分三路,进逼耿炳文镇守的长兴,气势汹汹。然而仅仅数日,被“大破之,获甲仗船舰甚众”。 至正二十一年十一月,张士诚再次发兵长兴,司徒李伯昇率十几万大军,水陆并进,结成九寨、用楼车、填护城河、用火船烧水关,昼夜不停。耿炳文只有七千人,愣是坚守了一个多月,等到常遇春赶到,李伯昇战败退走。 至正二十二年三月,张士信率军围诸全,守将谢再兴派李子实、甘汝珏在城外设伏,自己从南门出战,两面夹击,大败张士信。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张士诚派李伯昇率军进攻诸全,六十万大军(号称)竟奈何不得这座坚城,李伯昇无奈退兵。 除了这些之外,张士诚还试图夺取建德,被朱文忠两次击败;攻常州,败于汤和;攻江阴,两败于吴良;攻分水,败于何世明…… 东吴仿佛是受了什么诅咒,就是打不过西吴。就连之前有勇有谋的谢再兴,在叛逃东吴之后,也在义乌大败于朱文忠之手。 简单来说,张士诚在与朱元璋的战斗中,小胜有过几场,但是关键的大战就没赢过。唯一的叛将谢再兴,也不是因为张士诚离间之类的计谋干得漂亮,而是因为老朱自己莫名其妙把人家女儿给嫁了,长女被赐婚给朱文正,而次女赐婚给徐达,却连告都没告诉这位和常遇春同一批的老将一声,才把人家给弄反的。 比较牛的是,谢再兴的次女为徐达生出了长子徐辉祖和长女徐氏,而徐氏后来嫁给了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换句话说,明朝皇帝基本都有这个叛将的血脉……不过这是后话。 也正是因为屡战屡败,所以现在整个东吴,都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 并且,根据他们的耳目,朱文正确实曾经被朱元璋派人斥骂过一次,并在之后被关在府中数日(实际上是被下狱了),并且观其言行,张士诚觉得,别说朱元璋了,任何一个君主都是忍不了的,所以朱文正叛变十分具有可信度! 而诸全城的陷落,让吕珍和张士诚再无疑虑! 原因很简单,诸全的背后,就是衢州!衢州是朱元璋西吴在浙西的一块重要地盘,衢州若是失陷,意味着浙西基本陷落,同时东吴军也可长驱直入,进入江西行省,朱元璋等于把自己的腹部暴露在了张士诚的面前,因此衢州不可谓不重要。 同时,诸全距杭州极近,随时便可威胁这座古城,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朱元璋不可能放弃这座城池的,所以如此看来,朱文正是真的反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衢州! 吕珍毫不停歇,带着自己的十万大军立刻从诸全出发,兵锋直指衢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战,将是逆转局势的一战! 不过数日之间,衢州已赫然在目。 此时的衢州,已经接收到了诸全城失守的消息,汤和和余通海急匆匆地赶到了朱文正的住处。 不多时,朱文正的府邸里就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大都督!敌军已经逼近,你怎能如此懈怠,还,还和一个青楼女子……如此,怎生对得起殿下对你的重托!” “为什么不行?我在洪都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勋,享受享受怎么了?那个朱文忠,或者那个严凌,他们不是很厉害吗?让他们去挡住吕珍。” “大都督,慎言!如今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商讨一下如何御敌吧。” “吕珍小儿不过十万人马,就把你们吓成这副德行。当年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我视之如无物,呵,也难怪你们在我之下,我这个叔父倒是难得看人准了一次。” “你!朱文正,你欺人太甚!” 院子里,脾气暴躁的余通海差点和朱文正打起来,多亏汤和死死拽住他。 “余都事,你记好了,我才是这只军队的元帅!现在,立刻从我府里消失!左右,把他们给我拉出去!” 余通海和汤和两位将领,就这么被推出朱文正的府邸,后面,大门紧紧关上。 出身巢湖水军的余通海自是受不得这般羞辱,一路骂声不断。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 第二十六章 中计 距离衢州城还有相当距离的一处荒野,一支大军正在行进。 吕珍坐在马上,他刚刚已经收到了内线的密报,确认了衢州城内的情况,朱文正对朱元璋的不满真的已经达到了顶点,并且与两位资历极深的老将发生了冲突,而朱元璋还不自知,竟然还认为自己这个侄子对他十分的忠心,就这么放心地让他领兵。 真是自寻死路啊。他不由地叹道,合该吴王得此天下。 吕珍不是蠢人,事实上,他是久经战阵的大将,是不会轻易中计的。 然而问题是,朱文正他之前确确实实是真心想要反叛的,甚至还泄露了某些西吴内部的消息给张士诚,可信度实在是高。 最重要的是,朱元璋之前把主要力量放在对付元廷和陈友谅那里,可即使是这样,张士诚出动大军,也是屡屡败北。 一只手,就按着他揍。 张士诚很清楚,自己不兵行险着,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而朱文正,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吕珍带了足足十万大军,这对于东吴政权而言也是一股相当不小的兵力了,张士诚希望吕珍把西吴的肚子给搅烂。 西吴军不多的哨探,已经被他派出的轻骑尽数斩杀,此时的衢州城已经成为了瞎子,他们就像一个盲人,虽然手中握着利刃,但是却不知道敌人会从何处出现、何时出现。 而且他们的后背也并不安全,吕珍有十分的自信,自己可以攻破衢州,进军江西行省。 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成为张士诚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将领! 夜幕已经降临,和朱文正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东吴军终于结束了休憩,开始向衢州城进发。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之前在离城池有相当距离的地方就已经停下了脚步,而现在,是出发的时候了。 这一路对于吕珍是美好的,他虽然尽力抑制自己躁动的内心,但是依然忍不住去幻想,自己若帮助吴王成就大业,之后不知道会拥有怎样的封赏。 马踏南昌,脚踩应天,什么徐达、常遇春,统统只能成为他的垫脚石。 想到这些年被西吴军按着揍的屈辱,想到即将可以把他们的地盘搅得天翻地覆,吕珍忍不住咧开了自己的大嘴。 他仿佛已经看见,昔日的敌人朱文忠、徐达等人被绑缚着绳索压到帐下,而他,吴王之下第一人,得意地坐在主位,看着这群自己的手下败将。 朱元璋若败,吴王必然登基为帝。 我这么大功劳,封一个异姓王不过分吧? 他正想入非非之际,衢州城也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面对的是东城门,那是约定好的,朱文正开城门的地点。 然而,哪怕是离着老远,也能感受到此时城池之内的不平静。 城内喊杀声四起!显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可是,城头上的军士却也没有对到来的东吴军进行抵抗,这就很令人疑惑了,似乎一切还在按照计划进行。 吕珍立马停止了幻想。他命令自己的手下策马向前,向城头喊话: “我们是大都督请来的客人,速速开城!” 城头一阵骚动,随后一个人探出了身子,从他的服饰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家丁。 “将军,快进城!我家大都督欲投吴王之事败露,现在正与贼将汤和、余通海交战,还请赶快支援!” 那焦急的声音,配合上身后的锣鼓杀伐之声,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与此同时,城门缓缓地打开。 吕珍此时也顾不得安全了,他策马来到军队的正前方,探头想要看清楚门内的情况。作为一名老将,他还是十分谨慎的。 没有错,虽然夜已深,但是借着皎洁的月光,吕珍依稀看见似乎有一些房屋的影子。 而城头,那家丁的催促声更加急促: “将军,我家大都督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形势危急还请将军赶快前去支援!” 这一句话,帮助吕珍下定了决心。 “速速进城!”他发出了指令。这么多的房屋,想来便是城中了。 城中大乱,此时不正是取城之时?要知道这可是七万人!硬碰硬吕珍说不定还打不过,此时若是可以趁乱一举歼灭,江西行省内部空虚,事半功倍!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东吴军立刻向城中涌入,前锋奋勇当先!他们已经知道,此时的西吴军已经大乱,被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东吴士兵们也是憋了一口气,而且这久违的胜利,不用想也知道,必然会有大赏! 现在不是去战斗,而是去抢功劳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兵也知道,在对方内讧火并的情况下,己方十万人入场,将会有多大的优势! 前锋的士兵们呐喊着,脸上带着兴奋与狂热的表情,手中紧紧握着武器,向着前方行进,就连将佐们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不断催促着: “快,再快一点!”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尖利。 东吴的士兵们向着远方那火光与喧哗传来的地方冲去,那里就是他们收割功勋的地点,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整齐的步伐在空旷的城池中传来了回音—— 不对!空旷的城池?百姓们呢? 衢州可是大城,就算因为战事百姓们都躲了起来,也不可能是现在这般鬼城的模样。 而最先进城的士兵们已经行进了过半的距离,然而令他们疑惑的是,衢州城本应有的内城墙似乎不见了。 终于有士兵发现了端倪: “前面,那是什么!” 火光骤然熄灭,喧哗也停止了,但是借着月光,他们看见一座高大的城墙耸立在他们的面前,而此时正有一大群吴军士兵手持火把、锣鼓与各种兵器,井然有序地从城门退出去。 再看地面,哪有半分的尸体与血迹! 中计了!这是为首将领们的反应。 然而,这座城墙是什么东西?瓮城?衢州城有这么大?一个瓮城,他们都跑了大半天? 西吴军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随着最后一名西吴军士兵的撤出,面前的城墙突然灯火通明,无数的军士露出了他们的兜鍪,手中的弓弩上是燃烧的火箭,身旁那黑洞洞的火炮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放!” 第二十七章 火焰与骑兵,东吴末路 无数的火箭被发射,一瞬间天空被照亮,好似一层火幕,借着那亮光,东吴的士兵们才注意到,身旁的房屋小巷里,竟然被堆满了稻草,当靠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箭雨似天幕。 首先是无数的东吴军将士被火箭射中,倒地,随后他们身上的衣物以及两旁的房屋,转瞬间便被点燃,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起熊熊的烈焰。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座城池便已经化为火海! 大批大批的士兵身上沾染上了火焰,他们痛苦地哀嚎,在地上打滚,可是火势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将火焰扑灭,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体开始变色,甚至自己都能够闻到那烧烤的味道…… 生生被烧死、烤熟! 很惨吗?西吴军认为还不够。 火炮发射,那炮弹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坑洞,伴随着血肉的横飞;火铳齐鸣,伴随着士兵们的倒地,火药的加入让这场盛大的火焰晚会变得更加热闹。 火上浇油,很多人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个成语的含义。 这是狂欢,西吴军的狂欢,因为东吴的士兵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他们就像一个个活动的靶子,供西吴军练习着射术。 烈火熊熊,幸存的东吴军在哭泣,他们拼命地向城楼上的西吴军求饶,然而换来的,是一支支冷漠的箭羽。 在给东吴军造成足够的杀伤之前,他们是不会停止攻击的。 东吴的士兵乱窜,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地区,然而跑着跑着,他们身上便燃起了烈火,随后一个个在奔跑中扑倒在地,有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指挥官,在以往,他们是主心骨,跟着他们,就有了方向。 可是将领们保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去指挥部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他们成为了最显眼的目标,受到了西吴军的挨个点名,就算有幸存的,也很快被火焰所吞噬。 进城的六万东吴军,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水火之攻,亘古最毒计! 汤和站在这座已经化为地狱的城池边缘。 为了此次大战,他们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为了确保能够最大程度地杀伤东吴军,他们甚至拆除了内城东面的城墙,将它与外城连接,并且发动百姓,在房屋里放置稻草火药。衢州这座繁华的城池,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大手笔,真正的大手笔!为了埋葬这已经入彀的六万东吴士兵,整个西吴的高层最终决定,将这一座古城,放与他们陪葬! 如此巨大的代价,所为的,便是全歼这支东吴南线的主力部队,一举击垮东吴! 值吗?太值了。 他冷酷地看着下方惨叫的东吴士兵。 西吴军并非不接受投降,不过,还要再等一会儿,要东吴军丧失建制,要他们彻底丧胆,这个时候,西吴的士兵才会慷慨地给予他们一条生的道路。 至于到时候能活下多少,便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当那千斤闸落下时,吕珍是毫无准备的。 当时他脑子里全是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所以当他策马扬鞭,正要入城之际,那千斤闸挨着马头坠下,将他马的前半身,连同前方数十名士兵一起砸为肉泥的时候,他是懵逼的。 只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摔倒在了地上。 抬头,面前是精铁打造的闸门,下面有鲜血淌出。 中计了! 朱文正居然是诈降,被骗了!好一个朱元璋,居然舍得拿出诸全这一战略重地来套我们! 吕珍的反应很迅速,他的脑海中思绪万千,但是手下却不慢,立刻指挥着士兵,开始开凿闸门。 他的命令很正确,因为一般的闸门,是用铁皮包裹着实木,这么多人用兵器挖,确实很快就能挖穿。 只不过他能想到的,西吴的将领们一样能想到。 这扇闸门,为了确保能够将东吴军分割成两段,它是使用精铁打造的。 挖不动,根本挖不动。 东吴军的士兵们用手中的武器在铁门上“叮叮当当”地开工,却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哪怕他们再怎么卖力,也只能在闸门上留下一个个小坑,小坑里面还是铁,这要挖到猴年马月去啊! 吕珍敏锐地意识到,合流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了。 现在真正该做的,是止损。 也就在这时,城楼上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 “射!” 那是余通海,负责镇守衢州城东门! 随着他的命令,箭雨中夹杂着火炮的轰鸣,身后的东吴军遭到了来自头顶的打击,不过,由于主力都在城内,所以这一波东吴军还勉强可以承受。 而此时,城内,惨叫声传来,吕珍竖起耳朵,依稀听见闸门后传来“火,火!”的惊叫声。 火吗? 他一瞬间便明白,里面的六万大军完了。 现在还来得及!带着四万大军回去,拿下了诸全,也不算亏!他们随时可以重整兵马,再攻衢州! 想通了这一节,吕珍当即便下令撤退。 然而,他面对的,是朱文忠、汤和、余通海、朱文正以及严凌这样朱元璋一方的武将天团。 所以他刚刚喊出“撤军”这一句话,便惊恐的发现,地面在震动。 对于这样的情况,久经沙场的他太熟悉了,正是因为熟悉,他才会感到惊恐。 是骑兵!是大规模骑兵的集群冲锋! 而这般阵势,他只在当年的高邮与元军作战时看见过,那时元军已经崩溃,只有部分骑兵在负隅顽抗,虽然最终被他们以优势兵力击败,但是那可怕的冲击力,让他难以忘怀。 此时,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义军在元军那不过数千的骑兵面前颤抖。 东吴军一样熟悉。 随着闸门的落下,城墙上开始攻击,他们很多人都意识到,己方是落入了圈套之中,他们的士气不由地大跌。 士兵知道己方已经败了,过半的弟兄落入城中,看那冲天的火光就已经知道他们的结局。想象中的封赏沦为泡影,现在面对的却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很多人无法承受。 偏偏这个时候,骑兵来了。 没有人再想战斗了。 四万吴军,开始溃散,向四周奔逃,寻觅生的道路。 “不要跑!结阵!”吕珍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然而在数万人慌乱的海洋中,这一点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黑暗中,闪亮着一双双眸子,带着“哒哒”的声音,那是来自地府的马蹄! 催命般的声音,促使着吕珍手下的士兵们更加卖力地奔逃! 双方还没有正式接战,东吴军已经大溃! 第二十八章 围歼 大量的骑兵从两边冲出,而本就已经心下慌乱沮丧的东吴士兵见此情况当即开始四散奔逃,丝毫不顾将领们的呵斥! 然而,用背部面对骑兵,是最错误的做法。两条腿,难道还想跑过四条腿吗? 可惜,人在极度的恐惧中往往会失去理智。 骑兵,到处都是骑兵,闪亮的刀锋倒映着冷冽的月光,一场屠杀正式开始! 而吕珍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崩溃的四万大军,他彻底失去了指挥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骑兵进行抵御,而步兵已经溃败,无法再遵从他的命令了。步兵不结阵,那么在骑兵面前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还手之力。 至于西吴哪来这么多骑兵,他倒是不是很惊讶,他只是痛恨自己的骑兵不足,才导致如今面对敌人的冲锋几乎没有反击之力。 元末是一个很特殊的时期,具体就在于,相比于其他朝代末年农民起义军只能苦哈哈地用双腿抵抗官军的四条腿,元末的义军和元军在骑兵力量上的差距并不大。 这就要从元初说起了。 当年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一个个成了大地主,自然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再去苦哈哈地放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知耕垦播殖如汉人”,以至于到忽必烈于开平自立为汗时,他手下的蒙古贵族甚至都没办法给军队配齐马,逼得忽必烈紧急从中原各地买了数万匹马,才终于凑齐骑兵,北上与阿里不哥争雄。 马背上打天下的蒙古人,居然连马都凑不齐,这不是开玩笑吗?于是在此事过后,忽必烈先后在辽阳、大同、太原、真定、益都、怀孟、清池、南皮、广平等地建立马场。而随着南宋的灭亡,南方也逐渐有马场出现。 这就导致了,元末的义军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富足的一批,他们甚至可以和元军玩大规模的骑兵对冲。 而朱元璋的老家淮西,那里有着南方最大的马场——淮西马场。 所以朱元璋虽然水军极其拉胯,但是骑兵却是极强,常遇春、徐达都是精于此道的高手。 比较倒霉的是,张士诚的地盘在江南,那里水道纵横,不适合养马,所以张士诚部下的骑兵并不多,甚至那里的战马,还是淮西马场出产的呢! 这个时候,东吴在骑兵上的劣势彻彻底底地展现了出来。 没有骑兵,吕珍连像样的反抗也做不出来! 两万的骑兵,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吕珍的部队,东吴的士兵们哭嚎着奔逃,西吴将士肆无忌惮地策马奔腾,他们随意地弯下腰,马刀一挥,便是数颗人头落地,也有士兵试图反抗,但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杀死。 有东吴士兵被那高大的马匹所践踏,半边身子烂成一滩血肉;也有士兵正撞上马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他们骨断筋折。 西吴的骑兵是那么的轻松写意,而他们的指挥官,正是朱文忠!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文正之后,大都督府的最高长官就是朱文忠,可见朱元璋对这个外甥的重视,也可见朱文忠那惊人的军事天赋,此时他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 吕珍勉强收拢了五千来人,组成阵型,缓慢地向后行进,然而他惊讶地发现,骑兵们虽然发现了这支部队,但却只是跟在后面,同时阻止其余的溃兵奔向吕珍,并没有强行冲阵。 他们,似乎是在驱赶,像是狼群在把猎物往自己的陷阱里赶? 吕珍发现了这一点,然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约莫有七八千的骑兵汇聚在他们的后面,不断驱逐着他们,如果东吴军停下,他们同样勒马,随后用箭雨招待他们,逼得吕珍不得不带兵继续后撤。 再说,就算不撤,又能怎样?等城内的西吴军腾出手来,他们一样会死。 而两侧,同样有西吴的骑兵纵横,一旦有东吴军试图向四周逃窜,他们就会追上去,毫不犹豫地就是一刀。 吕珍带着部队不断后撤,突然,前方传来巨大的喧哗声,溃兵们向后边涌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从人群中探出头去,看到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就在官道上,他们的正前方,无数的西吴士兵列成了阵势,大量的火炮与火铳兵站在前方,后面的士兵弯弓搭箭,显然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巨大的鼓声响彻战场,骑兵们不约而同地开始退后,远远地围住了他们,像是在看戏。 吕珍明白了。 骑兵之所以没有直接冲阵厮杀,不是他们做不到,只是不想付出伤亡而已!己方毕竟有四万人,骑兵虽然已经将东吴军冲垮,但是乱军中依然也有一些将领如同吕珍那般集合部队反抗,而且要是东吴军四散而逃,就算撒开去追击,也还是会有许多漏网之鱼的。 西吴军,这是要把东吴的十万人一口吃下,一个都不剩的意思!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胃口!最可怕的是,他们真的做到了! 严凌是这支三万西吴军的指挥官,他的眼底闪烁着寒光,等到骑兵迅速撤出战场之后,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炮火连天,东吴军再次陷入了西吴军的猛烈攻击之中。 片刻之后,战场已经一片狼藉。 吕珍侥幸没有死在这恐怖的火力面前。 他翻开了覆盖住自己的亲兵尸体,坐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西吴骑兵已经再度开始了冲锋,幸存的士兵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他们或跪在地上叩头乞降,或在奔逃中被骑兵杀死。 很快,西吴军注意到了这个盔甲明显不同的家伙,他们围了上来。 面对挥舞着马刀将他团团包围的西吴骑兵,吕珍手掌僵了僵,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 “当啷”一声,长剑滚落尘埃。 吴王,非珍作战不力,实乃伪王部下能人如云,智计百出,不可力敌! 是役,东吴十万大军覆没,主将吕珍被俘,城外四万将士,被俘投降者一万余人,其余皆战死,只有不到百人成功逃出。 衢州城化为白地。 城内六万东吴军,仅三千余人存活,其余尽数丧生火海。 西吴军折损千人左右。 大胜! 第二十九章 平吴序幕 “啪。”华美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一个身材健壮,留有长须,如同富家乡绅的中年人一屁股跌坐在豪华的龙椅上。 他面前摆放着珍馐美食,更有一队美丽的女子身着轻纱,在一旁瑟瑟发抖,可以看出本来他正在惬意地欣赏歌舞,然而此时的他注意力,全在面前那名跪倒的侍从身上。 此地是姑苏城,吴王府。 “不可能,那朱文正不是投降了吗……怎么会……朱元璋,竟能忍得了他这般行径?这可是十万大军啊!绝不可能!”张士诚晃了晃脑袋,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说!你这消息从何而来?要是道听途说,扰乱孤的军心,孤要了你的脑袋!”他站起身,“刷”得从腰间拔出宝剑,疾走几步架在侍从的脖子上,只要对方一句话不顺他心意,他就要削去他的头颅。 那侍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忙不迭地说道:“殿下,此事千真万确啊!是从衢州那里逃回来的军士所言。据他说,我军中了贼军奸计,大半兵士被烧死在城内,剩下的在贼军骑步兵打击下溃败,几无人逃出啊!” 见张士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表情带着怀疑,侍从赶忙说道:“殿下,那人便在殿外,您可召见亲自询问。” 张士诚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宣!” 此人样子很是狼狈,身上的皮甲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然而头上还留着一个破损的兜鍪。背后的箭筒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弓却还歪歪斜斜地搭在身上,那样子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沉重的甲胄和武器,对于溃逃的士兵来说简直是累赘。从他的样子张士诚已经可以想象当时那场大战之时,自己的军队败得有多凄惨。 当初那一场溃败,由于夜幕的阻拦,还是有近百名东吴士兵成功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但是从衢州一路逃到诸全的士兵连十个都没有,大多的士兵基本都直接隐于乡间了,从这一方面看,这个士兵还挺忠诚。 张士诚问了几句,见他对答如流且逻辑通顺,便知对方没有撒谎,之前安慰自己“是敌军在散布谣言”的理由被驳斥,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接软倒在了地上,四周的侍从赶忙扑过来,嘴里喊着“殿下,殿下”,将他扶起。 然而他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大殿的某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一时间似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倒也不能怪张士诚反应巨大,毕竟十万兵马,东吴还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东吴这些年确实被西吴按着揍,也确实损失了相当的军马,但是更多的,是“击溃”,退回之后收拢溃兵,其实还能恢复一些实力,毕竟东吴打的是进攻战,西吴主力不在,就算赢了,受限兵力与自己守城的职责,也不能继续扩大战果。 然而这回不一样,根据那士兵的描述,此次衢州之战的结果是“全歼”,这也就意味着,十万大军,他一个子儿都收不回来,得力的大将还下落不明。 这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东吴现在在南方的兵力出现了明显的真空。 东吴国南部地区,也就是浙北,从古城杭州往上,兵力甚至已经只剩下不到万人了,这点军队,别说朱元璋,就是方国珍想要捞一把,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还好,诸全还在。我记得吕珍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五千士兵吗?昔日我大军六十万,尚且无法攻克,现在朱元璋不过七万余人,想必也攻克不了。待我将姑苏之兵调去,便可再次威胁江西!”张士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衢州本身并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相比于诸全被西吴修缮得极其坚固,衢州虽然是古城,但它的城防其实也就那样,只要姑苏之兵南下,依然能对衢州及朱元璋的腹部造成极大的威胁。 可是,侍从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殿下,就在我大军溃败之后,贼军穿上我军甲胄打起旗号,以……以吕将军为先锋,骗开了城门……诸全城,失守了……” 张士诚只感觉一盆凉水浇到了自己的头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再度被浇灭,这种反差令人极不好受。 “吕珍!这个匹夫!他竟敢背叛我,”此时的张士诚,只能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吕珍,他的亲属在哪里?给我统统下狱!”他怒吼着,同时将案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发泄了一阵,他瘫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上。 完了。 朱元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浙北,丢了。 ----------------- 张士诚猜得没错,朱元璋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不过,他的野心比张士诚想的更大。 东吴十万大军的覆没,开启了朱元璋平定东南的最后步伐,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又一次大败张士诚,五百余艘战船几乎全没,溺毙者不计其数,接着夺泰州、通州、高邮、淮安,淮北尽落西吴之手。 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告祭江神,以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兵二十万伐张士诚,为北路。 朱文忠帅军五万,自衢州攻杭州,北上灭吴,为南路。 八月至十一月湖州之战,东吴军大败,司空李伯昇及六万精兵、十余名大将,甚至张士诚第五子全部被俘,同月,朱文忠率部逼近余杭,守将谢五(谢再兴的弟弟)开城投降,紧接着不到半月之内,整个浙北望风而降。 九月,东阡镇水战,东吴军再度被击败,俘虏两千余人。 同月,常遇春火焚东吴军,大败之,“军资器械,一时俱尽”。 十一月,徐达于姑苏城下大败东吴军,焚其战船千余艘,大量东吴军或死或降,而此时,张士诚才绝望地发现,他的都城姑苏,已经成为了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城,方圆千里再不见一杆“张”字大旗。 而就在张士诚依托姑苏,进行最后的困兽犹斗时,朱元璋将目光放在了江浙行省的另一名诸侯身上,他已经打算收复整个江南了。 此人,便是盘踞浙东、以庆元为大本营、严凌的老相识,方国珍。 此时距离他夺取浙东,已经有足足十年了。 现在的他拥兵数万,占据庆元、温州、台州三府之地,虽然并不是什么大诸侯,但也不容小觑。 不过,方国珍也不老实,他其实早就已经向朱元璋进贡过金银表示臣服,但是当朱元璋真的派官员过去时,这家伙又翻脸不认账,这些年依然为元廷打造海船、也接受元廷的册封,首鼠两端。 朱元璋对他的忍耐度到达了极限,他决定用武力解决。 不过在此之前,他决定先找一个熟悉他的人问询一下。 第三十章 劝降方国珍(1) “方国珍此人,有大将之才,不过其人却贪图安逸,割据一方便坐享荣华富贵,毫无争霸之心。对付他,只需偏师数万,败其数次,再遣一说客,便可轻易得那三府之地。” 严凌听到朱元璋的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番之后,给出了回答。 方国珍,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帅才。 不说他几次击败元军,就说张士诚吧,也是被他揍得找不着北。 说来也奇怪,张士诚似乎把一生的气运都用在了高邮,整个元末,察罕帖木儿、朱元璋、陈友谅、扩廓帖木儿都在秀,只有张士诚在挨揍。 当然,这也和东吴高层整体上的奢侈淫逸有很大的关系,东吴的将领普遍喜好敛财,就连打仗也要带上歌女,甚至张士诚不给他们封官许愿,这些人就不听命打仗。到了后来,他们就算打输了,张士诚都懒得管,就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样又怎能不败呢? 至正十七年,方国珍与张士诚战于昆山,七战七捷,张士诚惨败。 他在军事上还是很有一套的。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猛男,却是偏偏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割据一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并且他善于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哪边强就投靠哪边,与多方势力暧昧,这狡猾的性格,和他那憨厚的外表极其不符。 所以,对于他,严凌只有一个字:打。 不过,不是穷追猛打的那个打,而是威慑的打。 要知道之前两军冲突,胡深败方明善,破瑞安随后攻温州,不过是打败了一次,丢了一座城,方国珍居然就恐惧非凡,立马上书请降,并且主动提出每年供给西吴白金三万两。在杭州被西吴拿下之后,他竟然开始不断地修建沙船,并且把自己的财宝往上面运,一副打算跑路的样子。 他好像是要在海上过下半辈子一般。 此时的方国珍,早已经不复早年的英雄气了。 ----------------- 至正二十六年,朱亮祖奉命率军伐方国珍。 他虽是降将,然而作战勇猛且忠诚不二,这些年来已经积功升到了参知政事。 他先攻台州,方国瑛战败逃走,台州被攻陷。 再攻温州,没几天,也占据全境。 只剩下最后的庆元,由于是方国珍老营所在,囤积了重兵,朱亮祖兵力不足,暂时停下了脚步。 该到那个说客出场的时候了。 ----------------- 这是严凌自至正十五年离开家乡投奔朱元璋,这十一年来第一次回家。 当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但是对于家族的掌控力度,他还是丝毫不差,家族每一个月都会有相当数量的信件发往严凌所在地,由他来定夺大事的走向,至于剩下的事情,就由二叔严康以及自己那两个已经成年的弟弟代为掌控。 他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权柄会有所失落什么的,因为这两年情况逐渐清晰,朱元璋已经是一副要得天下的势头了,至于他们所在地的方国珍…… 不提也罢。 随着西吴愈发的壮大,他的地位也更加巩固。 严凌来到了庆元府,他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城池。 这座城他可没见过。元初蒙古贵族因为担心汉人依托城墙反抗,于是诏令毁坏天下城池,直到至正二十年天下大乱才重新筑庆元城,现在已经是一座高大而坚实的雄关,而严家的高层也已经都搬入了城池之中。 西吴若是强攻,代价怕是不小。 严凌眯了眯眼睛,他此行,就是要为西吴去除这份代价。 进城,早有人等在那里了。见严凌到来,倒也还算客气: “这边请。”一让身子,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显露了出来。 一看这车,严凌心里就有底了——方国珍已有归降之意。 之所以硬挺着不投降,只不过是希望能够给自己再争取一些利益而已。 果然,他刚刚走进方国珍的府邸,迎面而来便是一个壮汉。 是方国瑛,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严凌已经忘了这个当初的阶下囚长啥样,但是对方的下一句话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严凌!还记得昔日鄞县之事乎?当年擒下我等,却故作姿态放我们,骗我兄长欠下你的人情,现在还敢来见我们?” 说话间,竟是直接抽出宝剑,往他的脖子上砍来。 严凌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他面带微笑,就这么笔直地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剑刃劈向他的脖子。 一阵劲风闪过,那刀稳稳地在严凌脖子旁不远处停住,显示出对方极强的控制力。 “倒是有几分胆色。”方国瑛哼了一声。 “当日鄞县之事,乃我叔父所为,你兄长与我已有定论,何必旧事重提?”严凌微微一笑,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刃,缓慢而坚定地推开:“至于我此番来,却是救你方氏一族,需知尔等灭族大祸就在眼前!” 此言一出,不仅方国瑛勃然色变,就连周围的侍卫都按捺不住拔出了刀剑,严凌更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房间窗户之后,似乎有人影闪过。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咒我一家!今日你不说出个一二,便把命留在这里吧!”方国瑛这次却是真真切切地发了火,骂人也就算了,直接说你们要灭族,这谁能忍得了? 严凌却是不慌不忙,他要的就是方国瑛这句话。 “敢问这位将军,当今之世,有谁可谓英雄?” 方国瑛冷哼一声,倒也接了他的茬:“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西川明玉珍,占天府之国,数败元军,经营妥善,立国大夏,可谓英雄。” 闻听此言,严凌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明玉珍南下掠地败于梁王,更英年早逝,其子明升不及其父之十一,不算英雄。” 方国瑛接着又说道: “闽中陈友定,昔日率军数十突入敌阵,悍勇无可当,更多次败天完军、汉军,指挥有方,据福建八郡,可为英雄。” “陈友定虽割据一方,却对元廷忠心耿耿,甘居人下,不顾华夷之辩,不算英雄。” 严凌再度否决了他。 第三十一章 劝降方国珍(2) “粤地何真,东起潮惠,西至梧州,尽入起手。昔者败豪强、破汉军、纳贤士,称雄一方,可谓英雄。” 方国瑛又想出了一个诸侯,何真割据今广东之地,是朱元璋统一江西、湖广行省的最大阻碍(此时广东大部隶属于江西行省,小部属于湖广)。 “其亦屈身元廷之下,不算英雄。”严凌还是摇头。 “我兄长,败元军、退张士诚,雄踞东南,可谓英雄。” “其,呃……”严凌顿了顿,因为对面的方国瑛此时睁圆了双目,一副“你要敢说什么不合适的,我现在就砍了你”的样子。 “贵兄自是英雄了得,然而这天下有一人,却比他更加英雄,此人才是天命所归属,万民所共主。” 方国瑛不屑地“嗤”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嘴角更是划过了一丝讥讽的笑: “你说的,该不会是朱元璋吧?” “正是。”严凌没有在意方国瑛的无礼,接着大声说道: “我主起于微末,却有雄才伟略,经营十数年,跨东西而距湖广,占淮地而拥两省(河南河北行省、江浙行省),更有雄兵百万,良将千员,天下诸侯莫能当。” “如今万里长江无一船不挂“朱”字旗,吴王之名威震天下,其势已成,实不可力敌。” “如陈友谅被破于鄱阳,兵败身死;张士诚坐困孤城,已是风中残烛,皆是反抗我军,以致灭亡。” “前番温、台之战,贵军不利,亦是明证。” “将军自可与我主对立,然而大军压境,巢倾卵覆,此非灭族之祸?然将军等毕竟是首义之人,我主仁义,心中不忍,故有我此行。” 严凌又一次提起了“灭族”,然而这一次,方国瑛却没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因为严凌说的句句都是在重点上,有理有据,虽还没有彻底说服他,但是却也不禁让其陷入了思索。 是的,在那个乞儿的成长道路上,有着许多的坎坷与障碍,然而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处可以真正阻止他前行。而那个乞儿,如今也已经贵为吴王,一方之主,曾经他需要仰望的人被他踩在脚下,此时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方国珍不行,陈友定、何真等人更不行。 螳臂当车,并不可取。 严凌没有说话,他知道方国瑛只是看起来像是粗汉,实际上那政治76的属性也不算太低,此人是方氏集团的高层,说服他对劝降方国珍很有利,更何况,他这一番话,也不仅仅是说给方国瑛听的。 “衢国公到!” 突兀的,一声呐喊从方国瑛的背后传来,朱漆大门打开,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壮汉带着几名随从走了出来。 虽然身材胖了不少,眉宇间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霸气,然而严凌依然认出,此人正是当年被绑缚于阶下的方国珍。却不想至正八年那一别,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一人为吴王麾下重臣,一人割据浙东,亦为一方诸侯。 两人对视,严凌的眼中有着对往昔的回忆,而方国珍的眼里更是复杂。 没想到初见时一个富家子,竟然能够爬上这样的高度。 不过,此时的方国珍毕竟还是一方诸侯,严凌和他还不是一个等级的,所以他率先行礼,口中高呼: “拜见福建行省平章事方大人!” 福建行省平章事,这是朱元璋封给方国珍的官爵,而衢国公则是元廷给予的,严凌如此称呼,态度很明显。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放任你左右摇摆的时候了,你必须要在元廷与吴国中做出选择。 然而,此言一出,四周的侍从却是神色一变,似乎严凌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似的,更有人眼中浮现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要知道这个衢国公名号方国珍可宝贝得很,之前有人称呼元廷封他的另一个官职江浙行省左丞相,可是被大怒的方国珍用鞭子抽到鲜血淋漓!这个使者这么不晓得厉害,怕是得吃一顿教训。 然而他们等待的时刻并没有到来,方国珍脸上笑容如故,似乎没有听见严凌那冒犯的话语,这可让身旁的侍从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咱们这位大人,今日是转性了不成? “严兄何必如此,你我旧识,可不需要这般客气。”他笑盈盈的,拉住了严凌的手。 “走,咱们里面详谈。”接下来的话就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谈了。 严凌自无不可。 进到屋内,分主次坐下,方国珍却并没有说话,另一名跟他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人先开口了,直奔主题: “严兄之前一番话,我也是听到了,严兄为我等考虑,在下在此谢过。吴王纵横捭阖,也确实非凡,归顺吴王当然也可,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明白。” “吴王打算如何安置我兄长,还有我们兄弟几个?” 谈判正式开始!这是要好处来了。 “敢问阁下是?”严凌知道,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方国珉。” 这个是方国珉,那刚刚那个壮汉想必就是方国珍的另一个弟弟方国瑛了,说了这么久,他才知道对方的名字,毕竟方国珍有两个弟弟,他可认不出来。 而此时的方国瑛,则是低沉着脸,没有再说话,显然刚才的话给了他相当的触动。 “原来是国珉兄,失礼。请各位放心,吴王早为各位准备好了位置,方将军将授广西行省左丞,并有爵位相赠,更赐田产数千亩、黄金万两,其余诸位,亦有官位封赏,绝不会亏待。” 严凌当即说道,这些官爵自然是朱元璋许诺的。 方氏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均是心动了。毕竟他们自己也知道,此时已经山穷水尽,还能有这么好的优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之前严凌那一番话,实际上他们都听在耳朵里。不得不说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如今小半个华夏已经被朱元璋统一,北方元廷分裂,不可能插手南边之事,如今再不顺应大势,确实有可能有灭族之祸。 方国瑛有些坐立不安,方国珉更是不断向方国珍使眼色,见他不理,更是忍不住出声道:“大哥!” 这个条件已经很优厚,再不答应,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第三十二章 不为帝? 方国珍坐在主位上,却还是不说话。 严凌知道,此人已经动摇,只不过身为一方诸侯,多少有些拉不下脸来,说那投降之语。 于是他决定加一把火。 “国珍兄。”他突然开口,却没有称呼方国珍的官位。 主位上的人影疑惑地抬起了头。 “你还记得当年你答应,欠我一个人情吗?”严凌微微笑着。 方国珍愣了愣。 时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严家大堂,那个年轻人手握长剑,呵斥着家丁松绑。 “当然。”他笑了:“你要在这里用掉?要知道这可是我方国珍的人情,宝贝得很呐!” 严凌点点头:“国珍兄,你我若是同殿为臣,岂不快哉?” 方国珍闻听此言,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又像是终于放松了一般: “好,好,好!既如此,我便依你!” “浙东方国珍,归降吴王!从此愿鞍前马后,为王前驱!” 他从主位上走下,向北跪拜,遥遥冲应天叩首。 至正二十六年十一月,方国珍降。 自此,江浙归心。 当然,方国珍的投降自不会是因为严凌那所谓的人情,这不过是给方国珍的一个台阶罢了,就好像曹操平定张鲁,都已经把人家干到老家了,才把汉献帝拿出来,说两句“归顺汉室”,表示你是回归正统,给个台阶。 没有步步紧逼的朱亮祖,方国珍才不会这么好说话。成大事者,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料。 双管齐下,软硬皆施,才不费一兵一卒,克此坚城。 严凌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吴军全面接管了方国珍的地盘,这次他并没有耍什么小花招。朱元璋也信守承诺,给予了几位兄弟官位,为首的方国珍更是被封归德侯。 不过,老朱还是留了个心眼,作为魁首的方国珍,虽为广西行省左丞,但却是只享食禄,并不上任。 毕竟曾经是一方的诸侯。 但即使是这样,他下半生依然享尽荣华。 洪武七年五月八日,方国珍逝世,葬于南京城东,朱元璋亲自设祭,着翰林学士宋濂为《神道碑铭》以祭。 此一生,亦是不枉。 ----------------- ps:《明史》:“国珍首乱,反覆无信,然竟获良死。”清朝人对于方国珍最后享尽富贵而死的死法都无法理解,只能说老朱创业早期是真的宽宏。 ----------------- 至正二十六年十二月,韩宋龙凤十二年,应天。 朱元璋的吴王大殿。 他像以往一样端坐于主位之上。 “各位,有何事务,可呈上商讨。”他发出了指令。 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群臣已经开始忙不迭地上奏了,这边来一个“某地财政不足,请求拨款”,那边来一个“某地遭到敌军进攻,请求征讨某某某”,热闹非凡。 然而,今天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下方依然一片寂静。臣子们就像是商议好了似的,缄默地并不开口。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 今日的会议,似乎与往常不同。 没有让他等太久,站在队伍前列的几位大臣互相看了看,李善长向左跨出一步,跪拜在地: “吾等恭请殿下即皇帝位!” 他话说完,仿佛是一个信号,身后的臣子们同时左跨,整齐划一地跪倒: “吾等恭请殿下即皇帝位!”声音洪亮,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几位重要的武将都出征了,因此此次带头的,主要是文臣,具体来说,是右相国李善长带头,加上刚刚回来的严凌,以及汪广洋、刘基、朱升等人。 不等朱元璋开口,李善长已经继续说道: “殿下,您自濠州起兵,从未有存土,到如今成就大业,四方群雄,已经被您扫除殆尽,吴国百姓尽皆归心,这正是天命在您的写照啊!希望您可以早登帝位,满足我们臣子与百姓共同的愿望!” 劝进! 朱元璋的脸上,一抹喜色划过,然而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不由地掠过阴霾。 他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着: “不必了。” “如今虽然已定数省,然而尚有敌人环伺,天下土地依然大多荒芜,百姓流离,这哪是称帝的时候!自古以来得到天下的皇帝,海内均是臣服,天下人全部归心,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尚且谦让不敢当,可见他们的德行。” “我以前还笑话陈友谅,才占据一隅之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称王,骄狂之势可见一般。果然没过多久,他便灭亡。如果此时我称帝,岂不是和他一样招人笑柄?我岂能再犯他这样的错误!如果天命真的在我,那么帝位早晚便是我的,又何必着急呢?” “诸位,退下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下方,李善长还待再劝,朱元璋却一拂袖子,径直转身离开,丝毫不像之前那只是假意的推脱! 众臣见此情形不由地面面厮觑,李善长和严凌对视,眼睛里都是疑惑。 殿下,真的不欲为帝吗? ----------------- 不为帝吗?谁不想呢? 可是,有你在,我怎么称帝啊…… 小明王,韩林儿。 朱元璋大踏步地在宫殿里走,心里尽是不悦与后悔。 早知道就不把那个家伙从安丰救出来了,让他和刘福通一起死在里面,不好吗? 今天的事情和之前即吴王位并不一样。 事实上,朱元璋的吴王,是群臣劝进而自立的,并不是韩林儿封的。 这使得这位韩宋皇帝,朱元璋名义上的领导,存在感愈发的低下,也正导致了今天,诸臣无视了滁州那位皇帝,直接劝谏他登基,或许在他们心里,那位所谓明王,只不过是以后的朱皇帝一纸诏书的事情罢了。 毕竟朱元璋这偌大的地盘是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除了名义上隶属于红巾军体系,实际上他和韩林儿那一部的红巾军没有半点瓜葛。 还皇帝,他凭什么? 但是朱元璋,还是很注重自己的名声的,他不可能在韩林儿还活着的情况下,便自立为帝。 禅让?他思考了一下。 昔年曹丕搞了一个禅让,但是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且,如果是那百年前的赵宋,朱元璋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这韩宋…… 吴王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叫来了侍从: “孤记得平章政事严凌之前自浙东回来,孤放他休沐,至今也有月余了吧?” “叫他过来,孤有要事要他去办。” 第三十三章 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ps:我设定了一下,就是说一些比较亲近的话的时候,朱元璋就自称“我”,说正事的时候,就是“孤”,这样大家感觉可以吗? ----------------- 从吴王宫殿里出来,严凌很快便和群臣们分开了。 事实上在吴王宫外,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有人胆敢议论这些事情的。他们或乘坐马车,或乘着轿子,纷纷离开。 不过今天晚上,有多少人会私下聚会,去揣摩这位王上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严凌对此却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按照记忆,现在确实还没有到朱元璋称帝的时候,虽然也不远了。 他掺和进来主要是因为毕竟有自己这只蝴蝶在,要是老朱改了心意,那自己不就少了一份劝进之功? 朱元璋的拒绝倒也符合历史,他也没有想太多,反正朱元璋早晚要称帝,这功劳又跑不了。 要不是今天要劝进,他连朝都不会上,拜托,我在休沐耶。 没穿越的时候要加班,现在穿越了,还要加班,那tm不是白穿越了吗? 严凌一步跨上了马车,打了个哈欠。 昨天他被二叔严康骚扰了好久,就为了娶妻的事情。老头子千里迢迢从庆元跑过来,就为了自己的婚事。毕竟自己三十六岁还打着光棍,在古代绝对算得上是大龄单身汉,这个时候,没比他大几岁的朱元璋,已经生了足足七个儿子、六个女儿,相当于现代军队一个班的人数。 常遇春、徐达和严凌都是同龄人,孩子也都已经不小了。 或许是时候真的该娶个妻子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给自己的家族留下个继承人。 严凌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之前只是以事业为重而已。 现在基本安定了下来,确实也该考虑一番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就是找不到贵女比较麻烦,主要是和自己地位相称又适龄的比较少。 严凌开始思考,对于这件事他尤其的认真。 毕竟前世今生加起来,单身有五十多年了,已经修成魔法师了都。 嫌弃地看了一眼小左和小右,严凌的脑海中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个相貌又好、又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 吸溜吸溜。 某人正想入非非之际,他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身体猛然前倾,脑袋磕在了前方的车壁上。 干,怎么开车的,我花这么多钱请你,你给我这儿现场练习车技是吧。严凌捂着脑袋在心里怒骂。 他正待要好好训斥一番自己的车夫,然而紧接着,前方就传来那车夫的声音: “大人,有宫人拦路,说找您有事儿。” 宫人? 严凌掀开了马车窗户的帘子,探出了头。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坐在高头大马上,从正面拦住了他的马车。见严凌伸头出来,他赶忙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同时将腰间那牌子递上。 那人的服饰严凌很熟悉,和朱元璋身旁总是站着的卫兵一模一样,再看看腰牌,果然,是吴王的亲卫。 “什么事。”这个时候,他才淡淡地开口。 “禀大人,殿下有要事要吩咐,请您赶快前往王宫面见殿下。”亲卫说道。 ?我都已经快到家了啊。 难道老朱后悔了?想让我串联群臣,再来一次劝进? 严凌摇了摇头,朱元璋身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可不会犯朝令夕改这样的错误,要是真如此,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去吴王宫。”他吩咐自己的车夫。 马车辘辘,转过了车身,向来时的道路驶去。 ----------------- “睿轩,最近休息得如何啊?” “臣谢过殿下恩典,这月余的休憩,臣已是精神颇佳,定能更好地为殿下效劳。” “哦~咱记得你比咱小上两岁,也是而立之年了吧,这般年纪却还未有家室,也当考虑考虑了。可有看中的女子?” “臣一心为国,个人私事,便往后稍稍了,还未有什么中意之人。”严凌发出了正义的宣言。 “诶,家国天下,国事固然重要,这家事却也不能拉下。”朱元璋赞许地鼓了鼓掌,对严凌这番话很是满意。他的眼里闪烁着神秘的光: “咱倒是为你想了一门亲事,你们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倒是天定的姻缘。” 吴国这个单位真是太好了,发钱发房子还发老婆,我这辈子就跟着老朱干了。 “臣下先谢过殿下了。敢问是哪家的千金?”严凌闻听此言,顿时便绽开了笑容。吴王赐婚,这是莫大的殊荣,纵观大明,得到这般待遇的可不多,比如朱文正、徐达(虽然结果不是很好就是了),尽是亲信之人,这是朱元璋表示恩宠的一种方式。 “待咱下诏,你便知道了。”朱元璋也笑呵呵的,紧接着便话锋一转,终于步入了正题: “不过,在这之前,孤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有命,臣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严凌赶忙表达忠心。 “哈哈,你有此心,孤倒是很欣慰啊!不过此事虽然重要,倒也不会将你置身险地,睿轩腹有韬略,孤可舍不得失一良臣!”朱元璋哈哈大笑,随后状似随意地说道: “陛下被我救出已有数年,孤本想带他到应天,奈何前番战火不断,孤念及路途危险,因此便将他安置于滁州,至今也有四年了。如今江浙已定,孤打算把陛下接来应天,正式登基,重开我大宋之天。” 他微微俯下身子,靠近了严凌,声音有些低沉: “此事事关陛下安危,十分重要。滁州与应天不算太远,但却也有山水阻隔,因此万不得掉以轻心。你乃我之心腹,我才托付于你,睿轩,不要让我失望。” 严凌抬起头,正对上朱元璋的眼神,那如同利剑一般的目光。 他不是蠢货,瞬间便听出了朱元璋的话外之音。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海中,突然就响起了一声大喝: “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 呸呸,朱元璋可不是司马昭,原本历史上的船只终结者廖永忠最后可是封了个侯爵的。 “陛下放心,臣定将明王陛下,安安全全地送至应天!绝不会……有意外的!” 第三十四章 韩林儿 滁州和应天确实相隔不远,但要带上那繁杂的仪仗以及数万名军队护卫,那可就慢了许多。严凌花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来到了滁州城,这个朱元璋早年创业的大本营。 此时的滁州历经过几年的治理,百姓安居乐业,早已不复当年战乱之况。 而在城池的中央,正是大宋皇帝韩林儿的住处。 朱元璋对于自己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很不错的。他在滁州城中修建了浩大豪华的宫殿供他居住,每年进贡财物珍奇供他玩乐,可以说,除了权力,这位小明王什么都得到了。 此时严凌正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前。 作为吴国政权的重臣,侍卫不敢有丝毫的轻慢,早已经跑进去通禀,此时一路小跑来到严凌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人,陛下有请。” 严凌微微颔首,他的亲兵们自动分列两旁,等候在大殿的门口,而他解下腰间的佩剑,便大踏步向里走去。 没必要警惕什么,他已经和滁州城的守将沟通过了,现在宫殿里的士兵全都听从他的调遣。就算韩林儿还有那么一两个忠臣,也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韩林儿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上,当然,这里从来没有召见过一次群臣,现在它迎来了自己第一位,也将是最后一位访客。 严凌跪地行礼,毫不拖泥带水:“微臣平章政事严凌,叩见大宋皇帝陛下。” “爱卿平身。”韩林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虽然他年纪已经不小,然而性子却是懦弱无比。他虽然贵为皇帝,然而却从来没有亲自掌过权,早年由丞相刘福通把持朝政,而后来到了滁州,政务更是与他无关。之前朱元璋自称吴王的时候,他不仅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忙不迭地下了诏书,为朱元璋正名,可见其所谓帝王的真实。 不过,或许也正是这样软弱的个性,才能让他在这元末乱世苟活至今。对于朱元璋的要求,他自是不敢违逆。 “陛下,臣奉吴王命,请陛下移驾应天,以示正统。”之前自然已经有人把朱元璋要接韩林儿去应天的消息告诉了他,因此韩林儿并不感到意外。 “吴王有心了。朕已准备完毕,就等爱卿到来。” “那就请陛下启程吧,马车已经备好,宫里的其余东西会有下人送去应天的,您跟着臣走就好了。”严凌站直了身子,虽然话语听起来恭敬,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冷漠的,那语气中更是带着些许的命令与生硬,丝毫没有对天家的敬意。 屠夫,会对案板上那待宰的羔羊客气吗? “好,依你,依你……”面对臣属的无礼,韩林儿却是陪着笑,对方是吴国重臣,他可不敢得罪。 “慢!”就在这时,韩林儿的身旁一道身影闪了出来,他大声说道:“既要陛下移驾,自当吴王亲自来请,只派麾下臣子来接,岂不是藐视陛下?让吴王亲来迎驾!” 严凌当即反驳: “如今江南初定,闽中粤地尚有余贼作恶,殿下日理万机,为恢复大宋江山鞠躬尽瘁,自然不能亲至。若是因此耽误了战机,你能负责吗?” 那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他,严凌此话却是占住了大义,要是韩林儿硬要对方来接,倒显得他昏聩。 “你是?”此时严凌也看清了这人的面目,不由地出声询问。韩林儿在吴王政权里基本都是被忽视的,毕竟就连他宫殿里的侍卫都是吴国的士兵,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自然不会引起重视。 “护卫将军,王河!”王河挺起了胸膛回答道。他是韩宋政权的老臣,很早就担任护卫将军一职,对韩林儿忠心耿耿。他在这道命令里嗅出了不对的气息,联想到之前朱元璋自立为吴王的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然而,当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严凌却再没有和他搭过话,甚至都不再正眼看他。 一个护卫将军而已,能改变什么呢? “陛下,还请上车。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尽快启程的好。”竟然直接无视了那王河! “陛下,不可啊。”王河紧跟着跪下阻拦,但是他又不好把话摆明了,只能“砰砰”地磕头,以期望阻止他。 韩林儿一时有些犯难,一边是自己的老部下,另一边却又是吴王麾下重臣,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他却忘了,这件事情的主宰者从来不是他,而严凌也不想再等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韩林儿。 韩林儿感受到了严凌目光中的寒意。 殿外,吴军的士兵们转过了身,手中的武器倒映着日光,显得格外耀眼,然而在韩林儿的眼里,那是催命的闪光。 “走,听爱卿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王河无可奈何,主上既然已经同意,那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随他前往,希望可以护他无恙。 出乎意料的是,哪怕是经过一些深林野地,吴军都将韩林儿护卫得极好,没有丝毫的危险出现,这就让王河有些疑惑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晃晃悠悠地走了几天,来到了瓜洲。 自滁州到应天,必须要经过长江,因此从瓜洲渡江很正常,他们也没有疑虑,甚至看到那装饰奢华的船只,王河那紧绷的神经有一丝丝的放松,韩林儿更是喜笑颜开,长途的奔波,终于可以安稳地休息一下了。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在这座豪华大船的底下,早有一群士兵手拿着镐子斧头待命。 都是严凌的亲信,最最心腹的族兵。 这件事情,可不能传出去,不然对朱元璋的名声可大大的不好听。 所以做事情的,必须是口严、且与严凌利益密切相关的人。 当船只行进到江心的时候,他们动手了! 随着铁器狠狠凿在船身上,江水不断从缺口处涌入。而他们还在不断地扩大口子,直到江水汹涌地扑进了船舱!船只虽然巨大,却也肉眼可见地停滞,随后缓慢地开始下沉。 船上,严凌收到了自己亲兵打出的信号。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这个时候,韩林儿却叫住了他: “爱卿,这是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 韩宋落幕 “回陛下,臣感觉这船走得有些慢了,想是船工偷懒,臣下去催他们一催。” “慢点也好,这船可舒服,爱卿有心了,不愧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呐!”韩林儿脸上满是笑容,他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柔软的床榻。这几天的颠簸可把他累坏了,不过在睡觉前,他还不忘吹捧严凌一波。 “陛下谬赞了,这是臣应该的。吴王殿下在应天可惦念您得紧,陛下若要休憩,应天已为您建起宫殿,您到那边再休息也不迟。”严凌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说了一句,便继续向外走去。 王河眯起眼睛,盯着严凌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觉告诉他此人的离开并不简单。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摇了摇头,毕竟这一路上严凌礼节也不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他坐回位子上,刚想叫侍从给自己拿酒拿菜,却突兀地发现,自己身旁竟已经空无一人。 侍从呢?王河环顾四周,此时偌大的船舱,竟然只剩下他和韩林儿两人。 这一层上那几个本来侍候他们的仆人,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 王河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汗毛根根竖立,他飞速起身,走到了船边,果不其然,大船旁已经有数只小舟放出,船上的人员正在离开,而他所处的船舱则离江面越来越近。 心跳骤然加速,王河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向严凌追了过去。 此时的严凌还没走远,听见脚步声,他转过了身。 王河飞奔到他面前,有力的双手牢牢抓住严凌的衣服,他的眼睛瞪圆,低声喝道: “你想干什么?成济之事就在眼前,你想如他一般下场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试图将严凌说服,让他放弃这一举动。 如果你放过我们,顶多回去被吴王穿小鞋,但是你要是真的弑君,小心如同成济那样被夷三族! 严凌却是不为所动。他毫不客气,双手握住王河的手,用力将其掰开,随后一脚正中他的腹部,将他踹倒在地上,接着拔剑对准他的额头。 一个小小的护卫将军,还反了天了? 不过,看着王河即使是在如此情况下,依然怒视着自己,严凌对于他那难得的忠义,还是颇为感动的。于是他轻轻说道: “成济当街弑君,其罪诛三族毫不为过。文帝(司马昭,晋文帝)杀他,自是理所当然。” 在说“君”、“当街”与“文帝”的时候,严凌微微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一我不是当街,二我主也不是司马昭,三韩林儿也不如那正统的曹魏第四位皇帝。 严凌又不是傻子,送死的活儿他才不会干。 在原本的历史上,干这事情的廖永忠,可是活到了五十三岁洪武八年,才因为僭越使用龙凤被赐死。 大封群臣的时候有一句话比较有意思,朱元璋说:“廖永忠在鄱阳湖大战时,舍生忘死抗敌,可谓奇男子。但却派与他要好的儒生窥探朕意(即将韩林儿沉底,按照朱元璋的说法,是廖永忠的幕僚揣摩他的意思),所以封爵时,只封侯而不封为公。” (“永忠战鄱阳时,忘躯拒敌,可谓奇男子。然使所善儒生窥朕意,徼封爵,故止封侯而不公。”) 搞笑的是,廖永忠何德何能,可以和开国六公爵并列?虽然他确实也是战功赫赫,可是六公是什么人?李善长、徐达、常茂、李文忠、冯胜、邓愈,除了常茂有他父亲的元素,其余哪个功劳他比得过?这句话倒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甚至后来杨宪被杀,和他相交甚密的廖永忠竟然“以功大得免”,老朱砍人可是毫不手软的,四大案哪个不是株连滚滚,恨不得邻居朋友都给你杀个干净,什么功,能让他网开一面? 简单来说,老朱不开红怒,这事情在他心里,甚至还算是一个很大的功劳,给你记上了一笔;等到老朱开红怒的时候……你有没有干这个,有区别吗? 严凌很早就在规划自己的退路了,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所以对于干这个脏活儿,毫无心理障碍,也没有担心什么将来会成为罪名。 河上悄咪咪地干活,皇帝不是曹魏那正统皇帝,领导又不是司马昭,有什么事儿? 所以,你没必要劝说我,我定然不会落到成济那个下场,而韩林儿,他死定了。 王河听明白了。 他跌坐在地上,一时有些失神。 严凌用冰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之所以说这句话,已经是看在他如此忠诚的份上,让他死个明白了。 这个时候,严凌的护卫也到了,他见到这一幕,立刻拔出了佩剑对准王河,同时说道: “大人,船快要沉了,还请您随我速速离开。” 严凌点点头,两人迅速走开,只留下王河呆呆地坐在原地。 直到床舱里传来韩林儿的惊叫声,他才回过神来。 “来人,来人啊!进水啦!”这位韩宋的皇帝毫无形象地从船舱里跑出,衣冠不整,脸上写满了慌张,却是江水已经涌进了船舱里,而他过于出神,竟然没有察觉。 王河拉住了他,看着韩林儿那已经急得快哭出来的脸。 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天下共主吗?前期靠刘福通,后期靠朱元璋,或许这个天下,从一开始,就和韩林儿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突然明白了,像是释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依然决定把自己的忠诚坚持到底。 “陛下,不过是一死而已,又有何惧?”他轻声说道。 但是韩林儿似乎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他在江水里拼命地挣扎,不断地去够一些物件,似乎是想要以此逃生,王河也没有管他。 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承载他的体重,所有东西都在随着船只下沉,终于,韩林儿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宿命,他安静了下来。 毕竟不是谁都是独木舟船神,一根木头就能带着一家老小渡黄河,韩林儿压根就不会游泳。 王河会,但是他没有逃生的念头。 抱着韩林儿,感受着冰凉的江水逐渐淹没自己的身子,他的脸上不由地划过一丝苦笑。 昔日陆秀夫抱幼帝跳海,今韩宋亦亡于水。 天意吗?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龙凤政权,正式结束。 第三十六章 大发雷霆与革职 长江南岸,先遣过江的护卫军们正在焦急地眺望着湖面,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偏偏是这么凑巧,皇帝的座驾在江心沉没,可是先遣军已过江,而其余的军队还在登船,根本来不及救援。 几条小船行驶到了岸边,严凌从船上跳下,第一时间便向其他的船只冲去。口中不断呼喊着: “陛下,陛下……陛下呢?” 将所有的小舟看了个遍,却没有看见韩林儿的影子,严凌顿时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他狠狠拽住一名亲兵,眼睛外凸,里面满是血丝,怒吼道: “快说,陛下在哪儿?” “陛下,陛下好像还在船上!他没有来得及逃出来!”那亲兵惊慌失措地回答道。 “什么!不,不可能!”严凌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他像一个喝醉酒的壮汉一般歪歪扭扭地走了数步,一屁股坐到在地上。 “陛下,陛下……我向吴王夸下海口,定要保陛下安然到达应天,却不想,竟然出此大祸,是我严凌无能,无能啊!”他的脸上流下了泪水。 “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有何面目再去见殿下!”哭着哭着,严凌突然大喝一声,随后猛得起身,竟然就向不远处的江水冲了过去! 身旁亲兵眼疾手快,几个壮汉冲上来,迅速地将他拉住,把他死死地禁锢在了地上: “大人,不可啊!”“大人,此事谁都料不到,怎么能怪您呢?” “放开!”严凌拼命地挣扎,他怒喝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人,陛下驾崩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错已发生,无可挽回,当务之急是上报殿下,请吴王定夺。您乃国之重臣,怎能就这样轻生?就算真的要受到惩罚,也该由殿下下诏才是!” 似乎是觉得这亲兵说的话有道理,严凌的挣扎逐渐弱了下来,他跪倒在地上,向河中砰砰磕了几个响头,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 “回应天!我要向殿下……当面请罪!” ----------------- “混账,你干的好事!”吴王大殿上,朱元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案几被推翻,他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严凌,怒吼道: “陛下乃大宋之正统(韩山童自称宋徽宗八世孙),乃是万金之躯,你竟,竟……” 话没有说完,他就坐倒在了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看上去是被气得不轻。 严凌低下了头,似乎是羞愧难当,他突然说道: “今日之事,尽是微臣之过。臣愧对殿下厚恩,来世再报!” 话音落下,他已经起身,竟然是直直地冲着大殿的柱子撞了过去!竟是要以死谢罪! 好在站在一旁的余通海眼疾手快,拦腰将他抱住,这才没有让他落一个触柱而死的结局! “好好,那你就去死吧!别拦着他!”朱元璋见此情形却是大喝道,显然也是怒极了。 “因你之过,致使陛下驾崩,此罪万不可恕!就算你不在这柱子上了断,孤也饶不了你!” 闻听此言,严凌挣扎得更厉害了。 “殿下,错已酿成,此也并非严平章之本意,还请殿下宽恕他这次。” 李善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严凌在刚开始的时候跟着他学习政务,这些年又协助他管理后方,两人关系极好,此时自是要站出来为他求情。 “殿下,严平章劳苦功高,这些年跟随着殿下南征北战,又兼治理地方,功勋卓着。此次虽然犯下了大错,然而罪不至死,还望殿下明察。” 这是刘基,他与严凌也有些交情,毕竟两人都是浙江人,在这个地域乡土观念极重的时代,他们之间不可避免地有了众多的交往。 “殿下,严平章自至正十五年便已跟随殿下,至今已有十二年矣。其间功劳赫赫,有目共睹,还望殿下网开一面。” 汪广洋也站出来了。 随着他们几个文臣带头,剩下的臣子们也都纷纷出列。 一下子,倒有大半的臣子站了出来,由于徐达、常遇春、汤和他们还在领兵围攻姑苏,所以这里的人大半是文臣。 能拥有面见吴王、商议政务资格的,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就连脾气暴躁的余通海,这个与严凌初见之时政治值只有72,比常遇春还低的政治小白,在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之后,也有了87的政治水平。 都不是蠢货。要是吴王真的要杀人,才不会在这里磨磨唧唧的。现在这番作态,是摆明了不想动手,干嘛不趁着这个机会,刷一波重臣严凌的人情?说不定还能给殿下留一个印象,而这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而已。 现在这副众人跪倒的模样,倒搞得好像严凌是什么擎天之柱似的,杀了他天下就要大乱一般。 似乎是给群臣面子,朱元璋最后一屁股坐倒椅子上,挥了挥手: “好吧!本来此罪是杀无赦的,但是既然你们都替他求情,那孤就饶他一命!” “滚下去!革除一切职务,贬为庶民,回家里给孤好好反省,不许出府!” 他最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严凌涕泗横流地跪倒在地上,谢过朱元璋的恩典,随后缓步离开。那背影,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而朱元璋这个时候也恢复了平静,他下令道: “传令下去,即日起,吴国全部缟素,以示哀悼!” 是日,吴王朱元璋立韩林儿衣冠冢于城外,率群臣祭奠,吴王号哭之声响彻四野,直至泣血。百姓闻之无不落泪,皆称吴王真乃忠义之人,民心尽归。 ----------------- 半个月后。 严府。 严凌坐在窗前,正悠闲地看着一卷古书,身前一杯清茶,窗外绿竹青翠,微风拂过,格外闲适。 “咚咚咚。”书房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 是一名侍从,他手中端着一个雕龙绘凤的食盒,恭恭敬敬地呈给严凌。 “老爷,有宫人把这个食盒送到府上来,要我交给您。那宫人说,一定要告诉老爷,这是殿下亲口吩咐王妃,特意做给您尝尝的。” “知道了,放那儿吧。” ----------------- ps:之前马秀英那里有一处纰漏,好像中国自推恩令之后就没有“王后”这个说法了,都叫“王妃”来着,已改。 第三十七章 吴元年、姑苏城破与严家的发展 韩林儿虽然死了,但是吴国政权的日子却还长着。伴随着韩林儿的离世,龙凤年号也一同消逝在了历史之中。 至正二十七年正月,朱元璋正式改元,以此年为吴元年。 六月,张士诚依然在困兽犹斗。哪怕在偌大的东吴地盘已经几乎尽丧的时候,他依然派遣徐义、潘元绍等潜出西门,想要偷袭西吴军,从而翻盘。 然而他碰上的是常遇春,他率军迎战,激斗半晌未分胜负,于是便以猛将王弼为一军,率领骑兵从侧面发动进攻夹击,一次冲锋,便让东吴军方寸大乱,被挤逼于沙盆潭中,常遇春当即下令西吴军掩杀,东吴军随之大败,落水溺死者无数,张士诚险些丧命,只能仓皇退入城中,西吴军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他们有些懈怠了,西吴的士兵逐渐认为东吴不过如此,手下败将而已。而张士诚,也在最后的时刻展现出了他能够割据一方的真正实力。 在拒绝了李伯昇派遣的说客的劝降之后,他集结兵力,带领着自己最精锐的万余亲军自胥门突围。由于张士诚在姑苏经营多年,城中人心尽服,士兵们也愿意为他拼命,所以在这一场战斗中东吴军人人效死,一往无前! 激战数个时辰,正面拦截的猛将常遇春竟然都挡不住!西吴的士兵在东吴军的疯狂攻击下开始颤抖,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舍生忘死的敌人,张士诚军勇不可当,西吴军的阵型被打乱,开始后撤溃退! 简直是上天赐予张士诚的逃命机会!眼前的西吴军士兵已经开始丢弃盔甲与兵器向后方逃去,胜利就在眼前!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张士信展现出了什么叫“无能”。 作为督战官,他在城楼上明明看得一清二楚,西吴军已经败退,可却做出了一个缺心眼的判断:他们已经打赢了,可以休息了。 于是在东吴军开始掩杀,准备突围的时候,城楼上传来了鸣金的声音,伴随着张士信的大吼:“士兵们已经打累了,停止吧!”(“军士疲矣。且止!且止!”) 而这个时候,张士诚刚刚下达追击的命令。 两道相反的指令,东吴军瞬间不知所措,就连张士诚本人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发什么神经。 东吴军丧失了最好的进攻机会,而常遇春也不愧为名将,他趁着这个机会快速地重整部队,再度发起进攻。 东吴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遭到了西吴军的攻击,而刚刚他们那一停,也让那股一往无前的“势”给散了。 大败,一路追杀至城下,伏尸遍野,最后的精锐全部覆没。 九月,徐达破葑门,常遇春破阊门,唐杰、周仁、徐义、潘元绍等大将先后投降,张士诚和副枢刘毅率残兵二三万巷战于万寿寺东街,再次大败,刘毅投降,这一次,张士诚只剩下几名骑兵跟着他成功逃出。 而此时的姑苏城内,再没有效忠他的兵马了。 他的妻子刘氏,留下一句“君勿忧,妾必不负君”后,怀抱两个幼子,带着他的妾室与侍女在齐云楼自焚。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张士诚绝望了,他试图上吊,但是被降将赵世雄救下,然而这个曾经的私盐贩子,却有一个优点——有骨气。 对于自己部下的劝降,他用沉默闭目来回答,在被送往应天的途中,他始终绝食,在敌人的大本营里,他奚落了一番相国李善长,随后悬梁自尽,以一个王的方式死去。 东吴,正式灭亡。 张士诚不是一个好的领导者,他反复无信、喜好奢侈而又无进取之心,以至于东吴在后期的战事几无胜迹,最后兵败身死,可以说完全是咎由自取。然而他对于吴地百姓的仁义宽厚,却也被世人所铭记。他的墓在苏州斜塘金姬湖畔,人称“张吴王墓”,香火直至民国而不断。 “十庙钟山黯夕阳,一龛犹自祀张王。行人掬取春泉奠,疑带当年御酒香。”这首诗,彰显着吴人对他们曾经王的怀念,或许他若是生在一个太平盛世,能够造福一方,为一良臣。 可惜,生在乱世,他的命运便也注定。 顺便说一句坏了他哥好事的张士信的结局。 在坑了一把张士诚之后,他毫无自觉地在城头上铺开银椅佳肴享用,就在他手下为他献上一个桃子时,城下的大炮开始了轰鸣。 脑子被当场炸得稀烂,和桃子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 北边打得热闹,在庆元的严家也没有闲着,在严凌的指挥下,他们做出了许多的调整。 首先,是海贸生意的终结。 虽然严凌带走了家族的三艘巨舰,但是海上生意利润也是着实动人,后面严家还是从方国珍手里弄来了几艘船,再度开始了远洋的贸易。但是这一次,严凌的态度很坚决:所有船,必须全部卖掉。 为了这事儿,负责商业的严凌弟弟严克还带着辅助他的三叔千里迢迢跑到应天,想要说服家主改变策略。 毕竟这属实太离谱了,严家干这行当都有一两百年了,怎么能就这么说废就废。 在严凌的书房里,两人唾沫横飞,讲述着海贸高额的利润以及为严家带来的种种好处,多的不说,就严凌那亲兵一身豪华盔甲,可不是一般家族装备得起的。 直到最后,严凌才在无奈之下说出了实情。 他还专门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装出一副“兹事重大”的样子把门关紧,才回身,对着被他搞得有些神经紧绷的两人神秘兮兮地轻说道: “殿下,很快就要禁海啦!” “什么???”两人闻听此言,顿时惊讶得就要跳起来,他们忍不住大声叫道。 “嘘。轻点!”严凌赶忙做了一个手势,摆出一副“这是内部消息,不可泄露”的模样:“可不能说出去啊,过不了多久,这船可就只能在码头上报废啦!现在卖掉,还能回一口血。” “可是自宋以来,海贸已持续数百年,为何,为何……” 严凌摇了摇头:“殿下之心,我等臣子岂能揣摩?” 此言一出,两人也不再说话了,天心难测。 他们对严凌的话自是没有质疑,毕竟对方是吴王的重臣。 刚刚还满脸不甘的他们,此时脸上已经尽是庆幸。 “回去就卖掉。”他们这般说道。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严凌轻轻叹了口气。 朱元璋下达“寸板不许下海”的命令,也就在这几年了。 第三十八章 冯淑真 其次,是对科举的准备。 二叔在被削去财政大权之后,就已经开始负责这一块了。严凌深切地明白教育的重要性,所以严家专门建立起了极大的学堂,并且抽调出相当的资金用来维持,所有孩童自五岁起必须接受教育直到十岁,接着通过进行考试,来决定是回去种田,还是继续读书,准备参加科举。 但是在方国珍占领浙东这几年,这套体系是处于停摆状态的,以至于这些年的孩童都被耽搁了一大批。好在就在上月,朱元璋发布了“设文武二科取士”的命令,要求各地士子开始准备。而知道历史的严凌晓得,在洪武三年的时候,他们就将迎来大明的第一次“高考”。 严凌特地嘱咐讲堂里的教师,教少年写文时要仿照宋时经义,模仿古人语气,文体大量使用排偶,这在考试时能取得极大的优势。 毕竟吴王刚刚和刘基商定了要采用“八股”的方式来取士。 不仅如此,他还命令所有的严家少年必须额外添加两门功课:骑马、射箭。 因为在明初的科举里,三场考试之后,复试便要考察这两样。 和之后完全的儒法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种种安排,对于严凌来说很快就成为了次要的。 他现在首先要面对的,是自己即将到来的婚姻。 ----------------- 至正十五年,集庆城。 时间回到那个破城后犒赏三军的一天,那个浩大的夜宴现场,严凌已经被灌得失去了理智,他引吭高歌,调子不准但豪迈苍凉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 他不知道的是,除了他,同样也有许多将士在此时喝得烂醉如泥。 冯国胜的哥哥冯国用,就是其中的一员。 作为一名将领他当然有亲兵,他们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冯国用抬起,准备送他回家。 然而,在他们背负着冯国用向他的住处走去时,却碰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却是他的夫人,和刚刚满十二岁的女儿。 在攻克大城集庆之后,朱元璋将一众将士的家属从太平接了过来,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大本营了。 元朝本来就没有宋朝那种有些畸形的对女子的限制,再加上现在是战争年代,所以所谓男女之防,不能说没有,但是着实宽松。 冯国用的夫人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德行,虽说不是什么好酒之徒,但是一高兴起来却对自己几斤几两没个数,放心不下,便要去那宴会现场看看。而自己那从小读过史书、见惯了书上那乱世铁血的女儿,也吵吵着要来。 冯夫人想着此时已经太平,便也同意了。 结果半路就撞上了这群送人的亲兵。 冯夫人看着平素儒雅的冯国用(冯国用刚开始是谋士,后来带兵,属于儒将)此时酒气熏天,不由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喝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指挥着那几个亲兵往家走,行进了一段路,却感觉身旁似乎少了些什么,回过头,发现自己的女儿冯淑真还留在原地。 “淑真,还不快走,看什么呢。” 冯淑真却已经被吸引住了目光。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正纵声歌唱的男人,此时他是宴会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就连朱元璋也含笑为他叫好助兴。 月光下,严凌的发髻有些散乱,一缕缕的黑发垂在脸边,酒水从他的唇边落下,本应当有些狼狈的一幕此时却显得那么放荡不羁,清秀的面孔搭配着那豪放的歌声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事实上,身为一方地主之子,长得帅很正常,毕竟有钱有势,妻子再怎么样长得也不会差,一代代基因改良了都)。 冯淑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一种心脏似乎被抓住的感觉,此时天地虽大,但是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一人。 直到冯夫人走到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娘,那是哪位大人?”她轻轻地问道。 冯夫人作为义军高层冯国用的妻子,自是与马秀英相交甚密。马秀英在朱元璋出征的时候奔走鼓励将士,抚慰眷属、稳定后方,与严凌少不了打交道,冯夫人也由此认识了那位朱元璋身边掌管军机的重臣。 “他是严副都事,严凌,极有才华。文能治理地方、安定百姓,武又能领兵打仗,前番采石破蛮子海牙、夺集庆,都有他的大功,你父亲跟我夸过他好几回了。”冯夫人回答道,又奇怪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怎么了?” “没事。”冯淑真低低地回答道。 能文能武,和父亲一样吗?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个正在引吭高歌的年轻人一眼,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种下了。 ----------------- 至正十九年四月十五日,冯国用率部攻绍兴,暴死军中,年三十六。 朱元璋大悲痛哭,于鸡笼山筑坛以祭。 一家人陷入了深重的悲痛之中。 嫡女为父服孝三年。 至正三年出生的冯淑真,本来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然而因为父亲的意外离世,自然不可能再出嫁,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八年之久。 直到朱元璋召见冯国用长子冯成的那天。 他其实一直很关心自己这位老伙计的子女,这些年也颇有照顾,虽然冯国用去世,但是金银供给却也没有少了他们的,如今更是打算委冯成以官位。 在正式的任命前,他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打听起了冯成家人的近况,没想到这一问,就知道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你的妹妹还没有出嫁?”他瞪着眼睛问道。 “小妹自小便性子刚强,立誓要嫁一英雄人物。我家为她说了好几次媒,都被她拒绝了。父亲也是宠溺,便由得她。及笄之时又正好碰上父亲离世,遂一直未嫁,如今已二十有四,怕是嫁不出去了。”冯成苦笑道。 这个时代的女性普遍出嫁比较早,一般十五岁的时候就该成婚了,像马秀英二十岁嫁给朱元璋,那已经算晚了,二十四都已经是老姑娘了。 身为长辈兼说媒爱好者,朱元璋当仁不让地当起了月老的角色。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一个身影已经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咱倒有一门亲事说与你,那人也是当世少有的英才,咱包你妹子满意。”他笑眯眯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啊?”冯成呆愣愣地抬起头,他还不知道这位吴王的脾气,对于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进宫一次,就捡了个妹夫? 第三十九章 赐婚 “前亲军都指挥使冯大人的女儿?”严凌闻听宫人的话,不由地瞪大了眼珠子,冯指挥都去世这么久了,他女儿还没有成亲吗? 此时已经是至正二十七年三月,严凌被关在自己的府里已经长达两个月了。 当然,他也乐得休息。反正自己这功劳,老朱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 就是没想到,这一天,吴王突然派人传来消息,说是之前说好的亲事有了眉目,是前亲军都指挥使冯国用的女儿。 准确来说,这不是消息,是通知,赐婚,臣下哪有拒绝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长啥样。虽然严凌也做好了政治婚姻的准备,但是毕竟两世处男,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主要是他已经做好娶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准备了,大不了等个几年再下手,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妙龄女子(对严凌这个现代人而言)。 可是这个时代,正常点的都是十五六七就嫁了,这妹子嫁不出去,该不会是因为长得太磕碜啥的吧。 想到这里,严凌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朱该不会坑我吧。 算了,就算不好看,反正娶的又不是公主,纳几个妾就成。他只好这般安慰自己。 冯府那边,一样炸开了锅。 吴王赐婚,这本应当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冯府的众人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能把自己已经二十四的女儿嫁出去,同时还能和西吴政权的重臣结成姻亲,这本来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事情。 问题就在于当事人,冯淑真,她却不一定愿意。 冯国用生的这个女儿,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生得一副坚毅的性子,认准的事情轻易可改变不了,甚至她的父亲都曾经称赞她,“有元帅夫人(马秀英)之风”。 冯国用最巅峰的时候,一度是元帅朱元璋身边的红人,每天门庭若市,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和这位亲军统领结为亲家。然而在许多青年才俊的提亲之时,冯淑真却是一个也瞧不上眼。 “若父亲执意要女儿嫁给他们,那女儿宁可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是她的原话,也正是冯夫人与冯成所担心的。 要是冯淑真到时候倔气一犯,出家了,这事儿本身是正常,但这个时间点上,正好吴王赐婚的时候你冯家如此做派,不仅得罪了严凌,更是不给吴王脸面,本来就不富裕的冯家直接雪上加霜。 “试试吧。”冯夫人叹了一口气,声音无奈中带着些许的期许,“严大人,也是一方俊才呢,说不定就对了那个妮子的眼。” 冯成也是叹气,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他轻轻推开了自己妹子闺房的房门。 水墨风的房间,轻纱掩盖着素白的床榻,整洁的环境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正端坐在桌旁,手中一卷《春秋》,身旁一盏清茶。 三千青丝在脑后挽成桃花髻,她的体态修长,眉眼如画。垂眸书卷,素手托腮,竟似仙子落凡尘,不类人间俗世客。 闻声转头,见是自己的兄长,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哥。”声音清脆如同黄鹂。 冯成张了张嘴,面对自己这个过分有主见的小妹,他总感觉被压了一头,此时声音不由地低沉许多: “小妹……我有一事说与你听……今日我去面见殿下,他听说你还没有婚姻,于是便想要赐一门亲事与你。” “嗯?”柳眉倒竖,冯淑真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模样,她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转念想到是那吴王的主意,于是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淡淡道: “哥,你知道我的。” “小妹……这是殿下赐婚……”冯成的声音有些艰涩。毕竟在他看来,之前的青年才俊已是足够优秀,小妹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劳什子的什么英雄,纯粹就是不想嫁人而已,如今如此逼迫,一向性子刚强的小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冯淑真沉默了。 如果此时站在身前的是她的父亲,那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告诉他若是再相逼,那她宁可出家。 一般的平凡男子,她可是一眼都不想多瞧。 然而此事事关家族,她还真不能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可是她最亲的两个亲人。 难道真的要…… 她的手轻轻抚过额头,顿觉心乱意烦。 不,不,大不了…… 手掌握紧,指甲用力在白嫩的手掌上掐出了印子,她咬了咬红唇: “是谁?” 冯成立刻道:“是殿下的重臣,前平章政事,严凌严大人。” 仿佛是担心她不满意似的,他赶忙接着说道:“严大人如今也不过三十有六,且以‘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为座右铭,一直不曾有过婚配,其人也是有勇有谋,既有战功,亦有文治,声名远播于国境,称得上是一时豪杰。如今虽因明王事暂削官爵,但起复想必是早晚……” “噗嗤。” 冯成的话未说完,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呆滞地抬起头,看见自己妹妹的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儿,一笑,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 次日,吴王正式下诏,赐冯国用之女冯氏与严凌为妻。 这一举耐人寻味,在废其官职不久的情况下又施恩于他,似乎是抚慰,又好似在暗示着什么,有心人更是察觉到了这位前平章政事,如今的区区庶人在吴王心中非凡的分量。 不过对于当事的两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吴王此诏一发,那此婚已成定局,两个人的终身大事这般注定。 但是却不能立刻成婚,毕竟现在还在“国丧”期间。 至少等上一年吧。 ----------------- 严凌在休息,可是西吴军却并没有停下他们征服天下的脚步。 平吴之师回到应天之后,朱元璋的第一次大封群臣开始了。 右相国李善长,封宣国公;左相国徐达封信国公,赐彩叚表里十一匹;平章政事常遇春为鄂国公,赐彩叚表里十匹;平章政事汤和赐彩叚表里八匹,其余等将士,皆有封赏,一时军心大振。 十二月,汤和领军南征,克福州,次年破延平,生擒陈友定,押至应天斩首,福建遂定;至正二十八年二月,廖永忠携大胜之威进逼广东,何真见大势已去,遣使奉表迎降,粤地亦平。 南方悉定,半壁江山入手。 第四十章 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至正二十七年,西吴元年,十二月。 吴王大殿。 吴王朱元璋高坐上位,群臣叩拜于下。 左相国李善长(元朝以右为尊,此时朱元璋已下令崇古制,复以左为尊,李善长由右相国改为左相国。)是第一个,身后群臣排列,全部跪倒在地上,李善长恭敬地呈上一份书表(即劝进表),而身后的汪广洋手上托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刘基手中托着一方玉玺。 “殿下您勇智自天,聪明冠世,起兵横扫六合,拯救黎民于水火,率楼船西上,假帝军灭而国倾;命将军东征,伪王城破而就缚,这是天下将要归于您的形势啊!臣李善长等人顺应民意,上表恭请您即早称尊,以安民心,开万世之太平。” 朱元璋听闻此言,似乎很是震惊,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表情很是难受地说道: “之前我即王位,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你们逼我的。现在你们又推举我当皇帝,这却是万万不能,我的德行浅薄难以当此大任。” 群臣整齐划一的叩首,在李善长的带领下再度说道: “天上降下圣人,本来就是为民的。殿下您即王位已有三四年,便是天命所归的征兆。昔日汉高帝诛项籍,便接受了群臣的劝进;今天殿下您除暴乱、救生灵,德施天下,天心已有归属,万不可违背,臣等今日,以死相请!” 朱元璋还是摇头拒绝,摆出了一副“这皇位有毒,你们不要害我”的样子。 群臣却不气馁,又进行了第三次劝进。 这一次,朱元璋终于松了口: “现在天下尚未平定,兵革未息,我本来是想等到天下之已定后再商定大位,奈何你们苦苦相逼,我也只能顺从你们,但是一切须得遵从礼仪,绝不可以轻率。” 吴王朱元璋,自此正式接受帝位。 ----------------- 吴王的御书房里,端坐着西吴政权的几位重要文臣。 他们在商讨新朝的国号。 此前已经有很多个方案了。 如汪广洋建议以“吴”为国号,然朱元璋不屑与三国孙吴此一割据政权相提并论;刘基又提出,吴王起于皖地,可以“皖”为国号,但亦被朱元璋所拒绝。 众人一时无言,只能拿出古籍翻找,同时绞尽脑汁想着好听而又富含意蕴的国号。 “咚咚。”就在这时,木门响了两下,一个宫人弯身走了进来,在吴王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朱元璋严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道: “宣!” 在众臣的注视之中,一席素袍的严凌快步走近。 奇怪的是,一个庶民出现在堂堂吴王的宫殿里,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诧异,似乎这一切顺理成章。 “草民严凌,叩见吴王殿下。”严凌端端正正地跪下行礼。 “平身。睿轩,今日叫你来,是为商讨国号一事。可有什么想法?”朱元璋说完,李善长已经接过话头,将刚刚重臣的讨论情况告诉了他,避免他再说出那几个已经被否决的国号。 答案对于穿越者而言是现成的。 不过,要是脱口而出,朱元璋肯定是不会拒绝他的这个提议,毕竟这本来就是人家属意的国号,但那之前的几位大臣如何自处?你随口一言就被采纳,他们苦苦思索被拒绝,难道他们都比不过你严睿轩的才华吗? 于是他先是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又拿起基本古籍翻阅了一下,这才施施然地开口道: “殿下,日月行天,亘古不变,王朝万载而仍昌,便以“大明”为国号,以“明”之火德,克“元”之金德,如何?” 王朝一直就有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如周乃火德,秦乃水德,水克火,秦遂代周;宋为木德,元以金德代宋。 大明,以其火德,取代元朝。 朱元璋闻听此言,猛得一击掌,叫好道: “好一个日月行天,亘古不变!好,好!孤的王朝,将要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睿轩,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刚刚孤的心里,也是想着这“明”字,此乃天意也!如此,便以“大明”为国号!” “至于年号,百室(李善长)的建议颇合孤之心意,便以‘洪武’为号!” ----------------- 吴二年正月四日,吴王朱元璋告祭天地于钟山之阳,即皇帝位于南郊,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以是年为洪武元年,立妃马氏为皇后,世子标为皇太子,诸臣皆进爵。 此时是一介白丁的严凌也站在一群功臣勋贵之中,他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 站在祭坛上的洪武皇帝张开了手中的黄色丝绸,高声宣布着对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将士们的奖赏。 第一个,就是他。 “前平章政事严凌,破采石、攻集庆、战鄱阳,救皇尊驾,经营地方,劳苦功高,虽有大过,然不可掩其功勋之赫赫,封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中书平章、录军国重事,为昭国公!” “臣,叩谢天恩!” 就在严凌跪下行礼的刹那,他的脑海中,那个消失已久的游戏面板,再度传来了声音。 【吾见证!】 【立国大明,建元洪武!钟山之阳,新朝屹立!吾见证洪武帝登基,吾乃昭国公严凌!】 【奖励:人物体验卡:【杜根】】 严凌瞥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 这人物体验卡简直是及时雨,这使得他之后计划那最大的难点不攻自破! 大明的正式建立,也象征着他的世家游戏,真正开始了…… 此时,一轮烈日高悬于空中,带来了无限的光明,笼罩向这片已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华大地…… 一个崭新的王朝,诞生了。 ----------------- ps:中国最后三个王朝的全名,实际上是“大元”、“大明”、“大清”,而不是之前的“唐”,“宋”。因为蒙古人取国号的时候,不知道中原的习俗,取了个不伦不类的“大元”,后来的两个王朝就有样学样了…… “可建国号曰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元史·建国号诏》 第四十一章 北伐!北伐! 时间回到至正二十七年十一月,朱元璋正式称帝的前两个月。 此时的张士诚已经被灭,南方除了西吴之外再无大势力的存在。 是时候了。 吴王命中书右丞相信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中书平章掌军国重事鄂国公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甲士二十五万,由淮入河北取中原。 那一个夜晚,一个名叫宋濂的文人奋笔疾书,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篇——《奉天讨元北伐檄文》。 那一次盛大的阅兵,吴王站在高台上,用尽平生的气力念诵,身旁的侍卫接替着他的话语,将那檄文传至全军,数万名将士,悉得耳闻! 口口相传,直至震耳欲聋!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 “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北伐中原! ----------------- 洪武元年,二月。 山东,莱阳。 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军营之中,无数营房林立,身着甲胄的士兵屹立在漫天的飞雪之中,“吴”字大旗高高飘扬在不远处那城池的上空。 “好啊,好啊……”主帐,桌案前的徐达看着手中那一份信件轻声叹道,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血战十余年,奔袭千百里,此时终于到了丰收的时候。 就在刚刚,一骑信使自应天而来,带来了吴王登基的消息,从此刻起,他们不再是吴军了,这个政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大明。 而朱元璋,也没有忘记这些出征在外的将士们。 徐达受封银青荣禄大夫、上柱国、录军国重事、中书右丞相、信国公兼少傅,赏赐之丰厚,仅次于李善长。 他轻轻捋了捋胡须,显然对这个封赏很是满意。 “陛下没有忘记我啊!” 一身戎装的他踱步走出了帐篷,此时的天地一片素白,他的眼中沧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濠州,那个带着豪迈笑容的青年在策马奔驰,二十四个骑兵跟在他身后,征途,由此开始。 十二年间,他们从小小滁州起步,占和州、据太平、攻集庆,直到如今坐拥南方,与元廷划江而治,一个个曾经的枭雄人物倒在他们的面前,而现在,山东已经基本克复,他们要面对最后的对手了。 他将身上裹着的厚重斗篷一丢,下达了命令: “出发,兵进大都!” 徐达的大军开始向大都进发。 却有一支偏师,向着一座有着独特意义的城池行进而去。 曲阜。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城池。 明明它并不处在交通要地,明明它并不是什么古城旧都,它甚至都不是府城,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县城,隶属于山东行省、东西道、济宁路、总管府的一个县,可是这城墙之宽阔高大,气势之雄壮,相比于省会都不遑多让。 更加让人感到疑惑的是,就是这么一座雄关,此时竟然门户大开,上面五颜六色的旗帜招展,尽是“明”字大旗。无数人整齐地站立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为首有两人,其中一人位置稍稍靠后一些,另一人站在前方,挺胸叠肚,显然地位远高于此人。他们的衣着尤其奇怪,与现在普遍的服饰不相类同,如果有一百岁老人在此的话,他或许会辨认出,这是前宋时的服饰,但又不尽相同。 他们是孔子五十六世孙、当代衍圣公孔希学与曲阜县令孔希章。 “希章,降表你准备好了吗?”领头的靠孔希学突然说道。 “在这里在这里,公爷您看。”闻言孔希章忙不迭从袖口中取出一份装饰华美、用铁画银钩般笔迹书写的表章,恭敬地双手递上。 “好好,干得不错。唉,没想到这王宣看着厉害,结果就是一个烂草包,这才几个月,人死了不说,大半个山东也丢了,南边的洪武皇帝直接打到了北方。这天下局势真是风云变幻,琢磨不透啊!” 孔希学一边接过表章,一边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不过区区数月,这天下已然大变,元廷竟是危若累卵。 就在两个月以前,这里还是元廷的地盘,不,准确来说,是王宣的。 此时的元廷已不复统一之状,山东有王宣、河南归属扩廓帖木儿,关陇则被李思齐、张思道占据,晋地与中书省直辖又有孛罗帖木儿,互相攻伐,虽名为元廷臣子,然战斗之激烈却丝毫不逊于南方,曾经疆域广袤的大元朝,此时在关内已经只剩下大都以北的地盘了。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不过数月之间,偌大的山东已经尽数易手,在与元廷其余几人争锋之中丝毫不落下风的王宣直接兵败身死,形式变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大军压境,可不能和这元廷一起倾覆。 识时务者为俊杰,孔希学很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远远的,整齐的踏地声传来,可以看见有旌旗在天边招展。 “来了来了。”他赶忙招呼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整理着衣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调整好表情静待洪武帝的军队出现。 明军近了。 领头的将军身着一身坚实的甲胄,寒光凛冽,他骑着高头大马,在离众人还有百米之时便停下了脚步。 他是徐达的部下,大都督府同知张兴祖。 此时他下了马,便快步小跑着来到众人跟前,而孔希学二话不说,一个滑跪已是双膝落地,双手举着降表,口中高呼:“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五十六世孙孔希学,携曲阜众人,叩迎大明天使!” 身后孔府中人,仿佛是排练好一般,整齐划一地大喝道:“叩迎大明天使。” 张兴祖哪敢受这一礼!他侧身避开,一面说着:“衍圣公请起,我主早已吩咐,衍圣公乃孔圣之后,绝不可轻慢。请您勿忧,我等过曲阜必然秋毫无犯,绝不扰衍圣公之清修。”,一面取过降表,将孔希学扶了起来。 张兴祖并不知道的是,当他的手拿起那降表的一刻,天下文人之心已经易主,从此儒者不仕元。 哪怕是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在得知曲阜不战而降之后,也不由地大笑出声: “天下士子归心矣!” xs7.com 第四十二章 大婚 洪武元年六月,徐达克临清,常遇春克德州。随后徐达北上克通州,这个红巾军曾经止步的地方,此时再一次迎来了汉家王朝的军队。 不同的是,此时的元朝,却没有了曾经击败红巾军的实力。 至正皇帝仓皇地离开了这大元百年的京师,狼狈北狩上都,从此,他再没有能够踏回中原一步。 洪武元年八月,朱元璋正式封应天为南京,改大都为北平,同月,徐达率军入大都。 自天福三年后晋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开始,此地便再未有汉人军队踏足。这里的百姓有过许许多多的名字,有辽人,有金人,有元人,他们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的名号。终于在四百年之后,在洪武元年,历经了无数代汉人的努力,这支名为“明”的军队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地方!至此,燕云复汉! 消息传至南方,举国欢庆。 绍兴,有人在祖宗牌位前痛哭。 “先祖,王师已定中原……” ----------------- 九月,南京皇宫。 朱元璋端坐在御书房的正中,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书信奏章,身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善长,另一个却是一身着蟒袍的少年。 “好!大都克复,中原已定!天下亦定矣!”他满脸喜色的大声说道,很难看见这位皇帝如此失态的时候,但是却又可以理解。毕竟大都被攻占,元朝实际上已经灭亡,从此大明为正统,人心向之,此后攻伐必然事半功倍,他又焉能不喜? 旁边的李善长也是凑趣道:“恭喜陛下,伪帝不战而逃,此乃天意在您,天下不日便将重归一统也!” 闻言朱元璋更是得意,笑着说道: “朕看,这个至正皇帝如此顺从天意,倒是乖觉,等他死后,谥号不如就叫元顺帝。” 可怜的孛儿只斤·脱欢帖木儿,这个至正皇帝的谥号就这么定了下来,等到他驾崩之后,明朝给予他的谥号竟然真的是顺帝,极具黑色幽默。 几人正在大笑之间,朱元璋忽然又想起一事来。 “朕记得,今日便是睿轩的大喜之日,对吧?” “正是。实不相瞒,臣也受到了昭国公的邀请,之后将要往严府赴宴呢。” “这个睿轩……”朱元璋笑着摇了摇头,“如此喜事,咱不派个人去恭贺,可说不过去。” 他的目光转向了身旁那个蟒袍少年。 “标儿,你替咱去一趟吧。” ----------------- 此时的严府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就连门房也都换上了华丽的袍子,带着笑脸弯腰候在门旁。 二叔父严康站在厅堂前迎客,因为他国公长辈的身份,哪怕来往者有侯伯之爵,对他也是礼让三分,这个读书人此时红光满面,不仅是因为家主终于娶妻,长房后代可望,更重要的是,这个乡下的读书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大人物,对他却颇为恭敬,此时都有些飘飘然了。 “太子殿下到!”正得意间,一声大喝自门口传来,回过头,已看见门口宾客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宾客们忙不迭地从厅堂里跑了出来,跪地行礼,高声呼喊着:“拜见太子殿下。” 他们口中拜见,心下却是震惊。 不过是一臣子之婚,竟然能得太子殿下亲临,这是何等的恩宠?可见朝野谣传,昭国公乃是陛下一等一的宠臣,此言着实不虚,看来之后要加强与严府的往来。 就连严凌,也身着一身大红色的袍服,急匆匆赶至前堂,膝盖一屈就要跪下,朱标却闪电般伸手将他扶住。 “今日乃是国公大喜之日,陛下特赐国公见皇不跪,见吾亦可不拜,祝贺,祝贺!诸位也请平身。”他笑吟吟的,虽然只有十三岁,但那话语却是得体,平和的语调更是令人如沐春风,脸庞虽有七分类似洪武,却有他没有的温和。 他让开身子,后面财宝无数,都是皇帝的赏赐,可见天家对这位国公爷的宠幸。 “谢陛下恩典!”严凌却是丝毫不怠慢,哪怕朱标已经如此说,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对他行完一礼,随后往南叩首。 见此朱标也不再劝说,只是在心里默默为他加上了一分。 人群中,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将这一切记在心底。 繁文缛节都结束,严凌才招呼着众宾客入座,主位自是给了朱标,随后各宾客按身份地位依次落座。 新娘被牵了出来,在老婆子的指引下,与严凌完成了那三拜九叩大礼,结成了夫妻。 宴席中途,朱标就离开了,他也知道自己在场,会很影响气氛。 果然,太子离开之后,酒席热闹了不少,余通海、华云龙等几个老相识轮流灌酒,而李善长捋着胡须,在一旁微笑看着。 直到深夜,宴会才结束。 严凌醉醺醺地来到了洞府,推开了木门。 “吱呀”一声,红色调的房间显露无疑,正中那大床上,新娘子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他的到来。听见开门声,不由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看清来人。 宽大的衣服看不清身材,只见那双手素白,肩膀圆润。 他咽了咽唾沫。 这是他两世,第一个妻子。 手掌抓住了那红艳艳的盖头,他轻轻地掀起。 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些许的试探望向外部的光明,待到看清了那张犹如青年般的脸,又不由地带上了喜悦之情。 “你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她低声喃喃道。 “我,我是看到了仙子吗?”严凌没有听清,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那样貌如同从画中走出,精致无瑕。 “不想夫君原来这般风趣。”冯淑真“咯咯”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这一笑,娇俏可爱,摄人心魄。 严凌看呆了,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只感觉小腹有一股热气升起。 回过头,这位昭国公以极快的速度把所有的蜡烛吹灭,随后转过身褪去衣衫,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床上,帷幕随之落下。 “娘子,我们就寝吧……” 第四十三章 洪武三年,开科取士 柳河川。 此时的明军刚刚在他们左副将军常遇春的领导下赢得了一场大捷。开平之战,俘虏元廷宗王庆生、平章鼎住及军士万余人,车万辆,马三千匹,牛五万头,宝物财货无数。然而,本应该沉浸在喜悦中的明军却充满了悲凄的气氛。 洪武二年七月,征虏左副将军、太子少保、鄂国公常遇春,薨于军中,时年不过四十岁。 帝大悲,亲于龙江出奠,以天子之尊为其发哀礼。 赐葬于钟山,赠翊运推诚宣德靖远功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太保、中书右丞相,追封开平王,谥忠武,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 ----------------- 洪武三年十一月,朱元璋第三次大封功臣,进李善长为韩国公,徐达为魏国公,严凌为越国公,李文忠为曹国公,冯胜为宋国公,邓愈为卫国公,常茂为郑国公,是为开国七公。 汤和等二十八人为侯爵,封汪广洋忠勤伯,刘基诚意伯,皆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 洪武四年,一月。 一辆马车正缓缓沿着官道驶向大明的京师,上面坐着三个书生,旁边还有几个骑马的家丁护送。 马车窗户上的帘子被一把掀起,一个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望了望前方那巍峨的城池,又缩了回去,随后满脸兴奋地对其余的二人叫道: “二爷,世钦,京师到了。” 那叫“世钦”的男子同样也是兴高采烈,探出头去张望,待看见京师的城墙,不由地发出“哇”的惊呼之声,那可比他们家的府城高大多了。 “二爷,咱们接下来是去拜见越国公吗?”最先开口的青年接着问道。 那名被叫做“二爷”的“爷”,其实年纪也不大,约莫近四十的年纪,穿着一席青衫,留着几撇胡须,他叫严济,是严凌的二弟,当今严家的二号人物。 听到声音,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虽然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但是眉眼中依然可见兴奋。他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京师那巍峨的城墙: “自然是要去拜见我大哥的。咱们来这京师,还要靠大哥的照拂,礼物已经备好,咱们先找一个客栈安置好行礼,接下来便去国公府。” 他自小聪慧,长于诗书。这些年虽然也开始参与家族的管理,但是四书五经的功夫却没有拉下。眼下洪武帝重开科举,他便和自己的两个成绩最好的族人严世钦、严新成从明州(吴元年之时,朱元璋觉得庆元一词有“庆贺元朝”的意思,遂复其古称明州)出发,先参加了乡试,得到了浙江那四十个会试名额中的三个,接着便来到京师,准备会试。 他们就像计划好的那样,来到了严凌的住处。 朱漆的大门布满铜钉、高高的围墙与那牌匾上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越国公府”,气势磅礴,显示出这位国公的权势。三人在这府邸面前不由得自惭形秽,如果不是严凌是严济的兄长,另两人名义上的族兄,他们怕已经掉头便走。 但是来一趟京师,总是要与这位飞黄腾达的家主一见的,说不定在科举之中还可以得点便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他们首先找到门房,递上了拜帖:“还请告诉国公,明州严济携族弟二人来访。”由于初来乍到,所以哪怕面前只是一个小小门房,他们也依然很是客气。 但是门房却是知道利害,他忙不迭地接过拜帖,口中说着:“几位大人在此稍后,小的这就去禀告公爷。”,便飞速跑进了府邸之中。 见此情景,几人都不由地有些得意,依靠着越国公这棵大树,他们也非寻常人了,腰板不由地挺拔了起来。 然而,时间流逝,三人在门外矗立了良久,却不见有人迎他们进府,就连那大门也在不知何时关上。 “二爷,这怎么回事,那门房怕不是没有通报吧?”严世钦有些疑惑的地问道。 “不可能,一个下人哪有这么大胆子……许是大哥有事,咱们再多等一会儿。”严济有些疑惑,同时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这般说道。 他们就这么从晌午一直站到太阳落山,腿都有些软了。 “诶呦,二爷,这么久了,什么事情办不完啊,公爷是不是成心不肯见我们?”严世钦已经按捺不住抱怨起来。 “住口!谁给你的胆子非议国公爷!”严新成却是个乖觉的,他见严济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对方心下不满,立刻训斥道,那严世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连连告罪。 严济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但是他也属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嘴唇嗫嚅了一会儿,在两个族弟的注视下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济?还有新成、世钦,你们怎么在这里,还不赶紧去准备会试?” 严济转身就看见了一身富家翁打扮的严康,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诉起苦来: “二叔,我们这不是想着先来拜见一下大哥,请他照拂则个,没想到大哥他把我们晾在外面大半天,也没个消息。” 严康愣了愣,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赶忙焦急地拉过众人,拽着往回走。 “什么,你们是来……快快快,莫要在此继续停留!” 严康本身只是个乡野书生,但是近几年也时常来往于京师,又因为严凌二叔的身份,所以不免也有官员上门见个好儿,这些年政治水平也是有所提升,初见时那“74”的属性,活脱脱一个书呆子,现在也有了“85”,算是对政治一道略有所得。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利害。 一面走,严康一面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低声说道: “你们可知道,家主他就是这一次的会试主考!你们险坏大事!” ----------------- 夜,皇宫。 “明州严家,共入仕者三。今日入京,往见越国公,国公闭门不见,正遇严康,遂随其离开。”御书房中跪着一个中年人,他的名字是高见贤。自杨宪之后,他就是新的检校头目,替朱元璋探听着这天下的风吹草动。 朱元璋靠坐在龙椅上,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去吧。” 高见贤恭敬退下,而朱元璋则缓步踱到窗前,望着黑夜中如棋子般摆布的群星。 “睿轩……还是知进退、懂法度的。”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是果决与杀意: “有些人……就是太不老实了。” 第四十四章 会试(会试着笔可能比较少,之后的殿试才会着重描述) xs7.com “就在一个月前,陛下刚刚任命家主为会试主考!而如今会试即将开始,当此紧要关口,你们三个家主的族人去私会家主,你要陛下怎么看?群臣怎么看?岂不是授人以柄!”客栈中,严康低声解释道: “当初家主就是知道这事情的为难之处,因此以避嫌之意,推辞任命。然陛下赞其诚信忠心,仍以其为会试主考。虽然如此,但是朝野上下目光都盯着呢!你们这个时候去拜见,简直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它也是屎了!” “啊?”三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节,顿时便傻了眼。 “那,二叔,我们该怎么办?”严济弱弱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一想到很有可能因为他的原因,自己的大哥就要受到惩戒,他心中就泛起了无边的懊悔。 严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国公知道利害,没让你们入府,虽然依然可能被有心人做些文章,但好在嫌疑却是小了……自今日之后,不要再去国公府了,安心备考!” 三人忙不迭答应。 他们却不知道的是,不让他们进府的命令,并不是严凌下达的。 那时的严凌正躺在卧室中呼呼大睡,身为会试主考官,会试试题等他自要过目,好不容易忙完,立刻倒头便睡,其余事务,却是不想多管了。 也正在此时,便有一侍女急匆匆赶到严凌的房门口,却被守门的侍女拦下,言道公爷正在休憩,她不由得没了主意。 “好姐姐,国公的族人来拜访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把公爷叫醒吗?”那侍女焦急地问道,门房可没有资格进入内宅,自是得由侍女禀报。 “国公爷刚睡下,你现在去叫醒他,是想挨训么?”守门侍女答道,她想了想,又说:“你把他们请进来,去偏房休息一会儿,等公爷醒来再接见他们也就是了。” “妹妹谢过姐姐了。”那侍女茅塞顿开,转身就要依法行事,却不防转头,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着宽松大袍的身影。 “怎么了?在这里嘀嘀咕咕。”那人站在不远处,语气中含着些许的严厉。 是冯淑真,此时她的小腹有着很明显的隆起,面容一如既往的美丽,却又多了一份母性的慈祥。见有侍女在夫君的房前聊天,不由地走了过来,若是在闲聊,少不得训斥一番。 见是主母,侍女自是不赶怠慢,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冯淑真却是从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气息。她自是知道自己夫君担任主考之事,聪慧的脑袋一转,已是思考清楚了其中关窍。 “把大门关上,府中众人再不许与他们搭话。”她淡淡说道。 “啊???”两个侍女面面厮觑,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夫人,那可是公爷的族人……” “嗯?”冯淑真的眸子向她扫了过来,颇具威严,她主事内宅有些年头了,这一简简单单的一声轻哼配上那眼神,吓得侍女再不敢多少,忙不迭去通知门房。 冯淑真看着她远去,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多亏自己及时赶到,不然还真要酿成大祸。 “自己去找账房告诉管账的,你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月钱全部扣完。”她对着那守门的侍女说道。 “奴婢遵命。”那侍女满脸后悔地应了下来,她以为是因为自己在伺候公爷时与那侍女说话的缘故,却不知道因为她,越国公府险遭大祸。冯淑真如此惩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之后哪怕是严凌醒来,对冯淑真的决定也没有什么异议。 “多亏有你。”他轻轻吻了吻冯淑真的额头,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会试的那天到来了。 这一次的会试规模极大,不仅有大明治下的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北平、福建、江西、浙江、湖广、广西、广东,就连高丽、安南、占城国的士子,也在本国乡试之后赴京赶考,希望得取功名,可以在天朝上国留一个官位。 所有的士子们已经汇聚到了贡院的大门口,他们不断拥挤着,似乎先一步进院,就能有什么优势一般。而严凌则带着副考官缓步踱到门口,仅仅是往那一站,眼神一扫,广场上刹那间寂静无声。 此时的他长须飘飘,神色严肃,一副威严中年人的模样,瞬间镇住了全城。 他看见了自己的弟弟,但是眼神也只是一掠而过,无视了对方那渴望对视的眼神,宣布道: “众举子入院!” 钟声骤然响起。 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子们一拥而入,但他们很快就被差役拦下——接下来还需要验明正身,另外还有搜身避免夹带,这才放行。 验证了身份的举子们分别来到了不同的号房之内。有家境殷实的,看着那不算宽敞的号房皱了皱眉,但也还算可以接受;那家境贫寒的更是脸上露出喜色,显然这般布置已经颇为满意。 不知道朱元璋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要省钱还是怎么的,反正那贡院号房狭窄简陋得离谱,别说住人了,就是养猪都嫌小,还很难受。严凌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先把副考官和八个同考官统统关进去几个时辰,很快就多了九个队友。在他们的据理力争之下,洪武终于松口,又拨了些银钱,重修了一番贡院。虽然依然不是后世那种宽敞明亮的考场,但是好歹也舒服不少,勉强符合严凌的心理预期。 接下来便是发卷,给烛三枝,关上号房门之后上锁,每个房间还都配备号军一名镇守,那可真是严到了极点,毕竟要是出个作弊什么的,那士子得掉脑袋,考官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待到考试结束,所有的答卷被收上来,还有专人用朱砂誊抄,考生们用墨写,叫墨卷,而誊抄后的,是朱卷,这朱卷还被糊上了名字。 直到这一切都运作完毕,所有考生的答卷才被送到了各位考官的面前。 他们开始翻阅、讨论,决定着士子们的名次。 几天之后,一张最优的答卷被摆放在写有“会元”的牌子下面,另有一百一十九张答卷,都是考中的贡士。 严凌抬起了头,他脸上此时满是疲惫,更有浓浓的黑眼圈,其他考官也都和他一个德行。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为了某些答卷的去留、会元的人选,他们激烈讨论了很久,现在终于结束了。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参汤,严凌挥了挥手: “准备发榜吧。” 第四十五章 殿试 此时的贡院外已经挤满了人,来自各地的士子们拥挤推搡着,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了,一时间,万众瞩目。 两个公人走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榜单,不断地推搡开身边围着的士子们。 “闪开,闪开!” 他们手里拿着三张红色的榜单,一张张往贡院的墙上贴去。 从低名次,到高名次。 严济着急地挤了过去,还没站稳,就已经往上方望去。 他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自己的名字在上面,又希望不在。 在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贡生了,但是这也就意味着名次相当靠后。但要是不在,那就还要继续心焦地等下去,落榜也是说不定。 草草浏览了一遍,没有自己的名字,倒是一边的严世钦“嗯”了一声:“中了,第一百零一名。”他的样子颇为欢喜,显然会试能够通过已经满足了他的预期。 待到第二张榜单张开时,严新成也欣喜地露出了笑容,他是第四十九名,这个成绩超乎了他的预料,让他很是兴奋。 但是依然没有严济的名字。 只剩下最后一张了,这也就意味着,要么严济落榜,要么,就是在前四十名之中。 榜单由下到上缓缓张开。 第四十,不是! 第二十,不是! 第十,还是不是! 很快榜单往上卷,只剩下最上面的三个了。 在场所有士子都捏了一把汗,有些士子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但是依然还要一睹前几的名字。 “二爷,怎么还没您的,您该不会是落榜了吧。”严世钦没心没肺地说道,话未说完,就已经被严新成敲了一下脑袋: “胡说!二爷难道还会不如你?指不定咱二爷中了会元,该最后一个露名呢!”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却没人说什么,新朝第一次科举,也没有什么名满天下之类公认的大儒,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黑马。 严济叹息一声,如此多士子中拿下前三,他可没有什么把握。 难道,真的落榜了? 红纸缓缓上卷。 第三名,吴伯宗! 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竟然只是第三,他的目标可是会元,看来连中三元是没有指望了。 第二名,严济! 严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自己注定落榜了!却不曾想,竟然能在全国如此多的士子中得到这样的名次,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旁边两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地恭贺了起来,但是他什么也听不到了,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 虽然不是会元,但这个成绩,也已足矣!这本身在读书人之中,就已经是极大的荣耀! 第一名,张唯! 人群的某处,传来了巨大的欢呼声,有人在把大把的铜钱往街上扔,大半士子都挤了过去,他们不缺钱,但想沾沾喜气,就连严世钦也忍不住去捡了一个,再度吃了严新成一个挂落: “二爷在这里呢,要沾喜干嘛不沾二爷的?” 他憨憨地笑道: “沾了二爷的,二爷不就少了嘛……” 三人顿时一静。 严济笑了笑,眼中有着泪花闪现,也不知是上榜的激动,还是别的什么,他拍了拍严世钦的肩膀: “沾吧沾吧,二爷赏你的……” 至此,会试结束。 共一百二十人,为贡生,可入殿试。 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仅仅是三天之后,朱元璋正式召开殿试。 这是最后的较量!进士的含金量可不是之前那些可以比拟的,贡生们相互之间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警惕,如同生死仇敌一般,这关乎到他们将来的前程,别的不说,光是一甲和二甲之间,那就是天壤之别,而一甲那三个名额,更是竞争的焦点! 士子们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过高大的午门,走过金碧辉煌的皇宫,来到了一处大殿,上面牌匾上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奉天殿”。 严济也在其中,他们哪见过这般景象,一路上虽然口中不言,但是心中早已震惊不断。 奉天殿上,朱元璋早已高居皇座。 众士子行完大礼,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 “免礼,赐座!” 殿下,早已有排排桌椅准备,上面文房四宝齐全。 “此番廷试,由朕亲制策问,尔等作论,取其优者为进士。”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样貌大致地记在心底,明代科举连相貌都是考察的要素,心中已对几人有了好感: “听好了,朕的题是‘元以宽仁失天下’,予尔等两个时辰作答。” 元以宽仁失天下?这是什么鬼? 所有的考生一时都怔住了。 元?宽仁?陛下您是怎么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的?还是说您想要自己打自己脸? 然而朱元璋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自顾自地翻阅起奏章,再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 众考生只得低下头,冥思苦想,而且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开始自己的策论。 有考生认为,这是朱元璋在为明朝的正统性进行解释。毕竟他曾经说过“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他是承认元廷的。既然如此,那明取代元,自然他也是正统之帝。于是他洋洋洒洒,从宋运告终开始,到元被明取代结束,论证着正统地位的转移,至于宽仁,他想了想,继续写道:“元虽宽仁,然不及陛下英明之万一,遂遭代之。” 也有士子觉得,元朝确实是宽仁,但却是对统治阶级宽仁,而压榨普通的百姓,朱元璋此举是觉得不仅应当对官僚们宽仁,还应当善待所有的百姓。于是他写下“当以史为鉴,待百官以松弛,待百姓以减赋轻徭,无为而治方为正道……” 严济也是这么一种想法,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大多数人都是懂的,破题之处当在此。 他提起了笔。 “夫天子者,承天命以驭万方。天下之民有如陛下之子,天下之臣有如陛下之手足,安能仿前朝重百官而轻万民?当放宽刑罚、赦免罪恶、减轻徭役……” 第四十六章 缚天下! 奋笔疾书,严济写得起劲,不知不觉笔上墨汁已是耗尽。 他在砚中沾了沾墨水,无意间一抬头,没想到正对上朱元璋的眼神! 洪武皇帝眼神本来在众士子间游移,观察他们的行为举止,此时严济的动作却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见对方抬起头来,朱元璋还鼓励似的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严济赶忙垂首,不敢再直面圣颜,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陛下他向我点头了! 这是莫大的殊荣! 哪怕只是一眼,也让他牢牢记住了朱元璋的样貌。 陛下生一张国字脸,留着胡须,脸庞严肃,不怒自威,极其符合幻想中那帝王的形象。 仅仅是远远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这就是陛下吗?那个大哥口中有着极强手腕与才能的皇帝? 随着那张威严的脸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一段往昔的记忆也缓缓浮现。 那是一次家族高层的会议,严凌郑重地告诉他们: “陛下厌恶商贾,所以我家出海之事业必停,把这些钱用来购置田产。” “陛下厌恶贪腐,所以你们要是之后当官,切记不可贪污。” “陛下厌恶仗势不法者,所以哪怕你们在明州,也万万不可依仗家族为非作歹。” “你们要记住,所有违背律令之事绝不能干。需知如今有我在朝中,严家已与往昔不同。你们若是有不法事,连我也会受到牵连!半世努力,尽付东流!” 他低头看向已经写了大半页的宣纸,回想起那考题。 这看上去只是要他们论证治国之策,如何安养生息,然而新朝的第一次科举,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难道…… 他心里有了别样的念头。 但是要是猜错了陛下的想法……他捏了把汗,莫说是争那一甲之位,怕是连进士及第都困难…… 怎么办? 严济的大脑之中产生了激烈的斗争。 良久,他眼神一厉,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搏一搏! 奇招,才有奇效! 他猛得一扯宣纸,将它揉作一团丢在一旁,动作之大,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就连朱元璋都看了过来。 见他如此行止,洪武皇帝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之色。 看他相貌堂堂,还有些形似故人,且举止大方未见慌乱拘束,还以为是个可造之才,刚刚才鼓励了他一下。 没想到,竟如此轻浮,这样的人,又怎能明白朕之深意? 他有些败兴地低下头,继续看奏折。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 伴随着铜锣的清脆的一声响,洪武四年的殿试正式结束!士子们依次离开了奉天殿,有宫人便把那卷纸恭敬呈上。 因为是皇帝亲自审理,所以自然是不需要糊名誊抄了,你要是有本事走后门走到皇帝这里,那也没必要参加科举了。 抿了一口茶水,他开始审阅试卷。 朱元璋出此题目,自然是有他的深意的。 元以宽仁失天下,这个所谓的宽仁,并不是指传统意义上那些仁君的一系列宽宏大量、利民之举,而是指它对于官僚、商人的管理实在是太放松了! 元朝的皇帝奉行的是“无为”,他们以粗放型管理下属,基本不怎么管手下的官僚,这也就导致了整个元朝九十八年腐败无比,官员巧立名目,各种盘剥百姓,贪污拨款,导致民不聊生! 后来朱元璋清洗官员,也未尝没有这一因素在里面。因为他的手下有很多元廷的降臣,他们把这种风气带到了明朝,以至于贪腐成风,一个初年的王朝竟如同中晚期一般!若不大杀特杀以熄此风,他的大明,怕不又是一个二世而亡! 而且由于明朝制度较之元朝更严,许多大臣文人心向前朝,他们认为元朝这个政权比宋朝都适合他们,甚至有吴德新者,喊出“我生为皇元人,死为皇元鬼,誓不从尔贼!”,就连宋濂这样的重臣都怀念元朝,这令朱元璋恼怒不堪,更加坚定了他要加强对官员管理的决心! 同样的,也正是元朝对于商人管理的宽松,以至于商业极其发达,可偏偏朱元璋最讨厌的,就是商贾! 他认为就是这些人,败坏了天下的风气,让人心变得油滑,同时他们手握大量财产,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从两个方面影响着统治者的统治,他巴不得所有人都像农民一样,乖乖在田里种田才好! 所以,他不仅要对官员严,同样要对百姓严!他要让整个天下,在他的条条框框内生活,决不能逾越!只有这样,他的王朝才能千秋万代! 这,才是这次策问真正的破题之点,朱元璋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有着和他同样理想的青年,作为帝国的未来。 然而,坐在底下的士子们,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 他们还以为是前宋的时候,那个“刑不上大夫”的时代,那个海贸发达、富商大贾涌现的时代。 这样的答案,自然是南辕北辙。 翻阅了几篇策论,朱元璋的眼里,满是失望。 他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一篇,说是要善待百姓,这当然没有错,但是更有长篇大论在那里论述应该对官员们也宽宏,这和朱元璋的初衷简直南辕北辙! 那一篇,竟然在扯什么皇位的正统!要不是此时是殿试,他真的恨不得把此人拉下去斩首!皇位归属,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他看了几十篇文章,竟然没有一个答到点子上,要么完全不切题,要么就是平庸地叙述如何休养生息善待百姓,根本不符合他的预期! 不仅如此,他们的行文,虽然也尽力按照八股规范在写,但是可以看出很是僵硬,某些地方生搬硬套,并不通顺。 洪武皇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策论放在桌子上,同时揉了揉眉心。 虽然还有一半的答卷未看,但是他可以预料到,剩下的这一半,估计也是类似的东西,言之无物,无非就是谈论一些轻徭薄赋之类的老调而已。 唉。 虽然这般想着,但是他最终还是拿起了下一份的策论,终究是贡生们的答卷,再不济也得看完,选出等第。 不想刚拿起下一篇,这题目,就令他眼前一亮! 《论元之宽纵与路引之利》 第四十七章 治国之道 “夫帝之治天下也,当以法为先,其中,又以束民为最重。” …… “宋时虽有“凭由”,然来往于附近州者却也无需,遂致三百年间,暴乱达四百余起,天下难安!” “元以蛮夷入主中原,不懂治国之法,遂放任百姓而无约束,亦致乱矣。治民不设路引,致百年间义兵四起,陛下曰‘胡无百年之运’,诚是也。元不过九十八年即失中原,盖由是也。” …… “如汉唐之“过所”,皆是设规立法,以此为凭,汉唐因之而有数百年。” …… “故以学生之见,当以路引为通行之证,设卡于道路。无路引而往来者,以严刑罚之,使农人安于田亩,工匠限于作坊,各守本分,则少动乱而减流民。” “如此,大明可得万年!” “啪!”朱元璋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身旁的宫人还以为是哪个贡生的文章惹恼了皇帝,赶忙跪倒在地,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惹陛下迁怒。 然而此时的朱元璋,虽然鼻子中的喘气微微加粗,眼睛也是瞪大,脸色发红,似乎是大怒的样子,但是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心情却是亢奋的,无他,这名贡生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最重要的是,这个贡生还为这路引制度,提供了充足的依据。元朝时并不是没有路引制度,但却只是针对商人,而朱元璋想的却是把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纳入制度之中,可他需要一个理由。 虽然洪武皇帝很好学,但是毕竟出身低微,后来又南征北战,等到有条件读书时,已经是三十多的年纪了,而贡生从小就饱读诗书,自然是比他要强上一截的,比如如此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朱元璋却是不能。 虽然八股的笔法生疏了些许,朱元璋却是越看越是欢喜。 看了眼名字,吴伯宗,他有些印象,是会试的第三名,当时贡生走入奉天殿的时候,他便排在第三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这简直是天赐朕的璞玉! 心情激荡之下,他拿起毛笔,就要在上面写个“一”,那是一甲头名,状元的象征。 然而,当笔尖接触到那宣纸时,他不由地顿了顿。 虽然这篇文章深得他心,但是身为一名负责任的皇帝,他不能就这么主观臆断了结局。 多少,还是把剩下的垃圾看完吧? 是的,垃圾,对于这位洪武皇帝而言,这些对于他的王朝没有任何作用的东西,真真如同废纸。 但是,随着大明疆域越来越广,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岗位的空缺,可偏偏许多文人怀念前朝不愿入仕,开科取士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垃圾堆(对他而言)里找金子。 他又翻了几张,只觉得越发的厌烦。 长篇大论,千篇一律,没有半点新意! 啧。 朱元璋的脑门上暴起了青筋,这些酸文人,废话连篇不说,不多的重点,还全部跑题了! 他随手将一张宣纸一丢,下一篇策论露了出来。 看见了那士子的名字,他便有些兴致缺缺。 严济。 他立刻就把名字和脸对上了号,毕竟这家伙和某人眉宇间属实有些相似。 但是紧接着,此人的轻浮之举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在朱元璋眼里,此人“没有大将之风”,“毫无定力”,这样的人,又怎能揣摩出自己的深意?多半又是空谈废话。 算了,给睿轩一个面子,三甲留个位置吧,毕竟是他亲弟弟。 他的眼睛下移,已经准备好了翻页的准备,对于这些东西他已经不想多看了。 《论肃清贪腐之重》。 嗯……嗯? 肃清贪腐? 朱元璋的眼球立刻被抓住了。 他可太讨厌这些吸他血的家伙了,对于扫除贪官的欲望甚至还胜过约束那天下的百姓,毕竟后者还只是可能对后世有造成影响,但是贪腐可是会导致王朝的倾覆,直接影响他的统治。 他立刻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一眼,首先就让这位洪武皇帝觉得很舒服,规矩如同教科书般的八股文,简直就像淤泥里的一朵莲花,从鲍鱼之肆走出后的幽兰之室,先就压了之前那些策论一头,就连吴伯宗那一篇也不及它。 接着,这名士子提出了现在大明朝急需解决的问题——极多的贪官以及官场奢靡的风气。 首先,贪腐的造成,是元朝时太过放纵,以及人心中的欲望过重导致的,这就需要加强监管以及加重刑罚。 当然,这个问题的一个核心,他是避过去了,毕竟虽然确实与前元带来的风气与官员的贪婪有关联,但是老朱开的工资实在太少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在科举里说这个,是怕朱元璋不给你落榜,骂你一声狂悖? 这名士子提出,要建立如同汉时司隶校尉的组织进行纠察,对于贪腐之人,过千两者,便入狱十年。 对于这一点,朱元璋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纠察组织,他已经在做了,比如检校,然而此时检校规模不大,也仅仅限制于直隶但多少有些成效。至于贪腐,朱元璋在之前颁布的律法中也有提到。他憎恨贪腐之人,对于贪官的惩处也较前朝更加严格。 然而,贪官却是屡禁不止,就如之前便有浙江都指挥储杰,贪赃枉法,置百姓于不顾,沿海地区竟然再度爆发起义! 而这篇策论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朱元璋这一切的原因。 成本太低了。 朱元璋的刑罚,不够重!起不到威慑的效果! 千两白银真不算多,需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千两白银就要坐牢十年,这可是重刑了。 但是朱元璋依然觉得不够。 什么千两白银,贪官,只要贪,那就该死! 便以六十两位界限吧。他眼眸中闪烁,已经做下了决定。 对于建立遍布天下的情报网这一点,他也很赞许。 朱元璋把这策论放在桌上,来回地踱步。 这篇文章里的东西并不深奥甚至有些浅显,假以时日,他自己也能想出来。 可贵就可贵在,这名士子不仅能够及时点破这层窗户纸,更是与自己有着相似的施政理念,即需要建立一个极大的情报机构,并且保持官员系统的清廉。 如今天下刚刚结束战乱,百废待兴,王朝,需要这样的人才。 什么轻浮孟浪,此时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人顺眼时,那人啥都是好的。 严济,严济…… 呵,严家这一代,倒是人才辈出呢…… 朱元璋突然眯起了眼睛。 第四十八章 状元 午门之外,一百二十名士子翘首以盼。 和当日贡院外的场景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是,没有喧闹之声。 毕竟旁边禁军闪亮亮的刀片可不是开玩笑的,在这里喧哗,脑袋要不要了? 所以可以看见很滑稽的一幕,虽然贡生们不断向前方拥挤,想要寻找一个离午门大门最近的位置,一时间人头涌动,却是寂静无声,哪怕有人被踩了脚、扯了衣服,也强自忍耐了下去。 终于,那红色的朱漆大门在士子们的瞩目中打开,几个宫人快步走了出来,为首的宫人用双手捧着一张皇榜。有眼尖的士子认出,那是皇帝身边的内宦。 他轻轻挥手,几个随从便排开站立两旁,摆足了架势,便有两人自两边缓缓打开了那黄色的榜单,而那宫人站立正中,用尖细的嗓音大声说道: “洪武四年,廷试,开榜!” “俞友仁、王通……,此百人,为三甲进士!” 那宫人每念一个名字,两旁的随从便重复一次,如此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人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显然是为能够成为进士而兴奋,也有人脸现失落,三甲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念完三甲的名额,宫人清了清嗓子,接着喊道: “王辉、洪起……,此十七人,为二甲进士!” 严世钦与严新成也位列二甲之中,分别是二甲第十五名和二甲第三名,不算低。严世钦虽然性格老实,但是做文章的水平却是不差,严新成更是聪慧,他那篇文章虽然没有答到点子上,但也八九不离十。 不过,两人能够有这般成绩,还是赖了八股的功劳。 可以说这两人,全都是受了那八股文的光。严世钦和严新成的文章并未见得有多好,二甲之中有人的文采更佳,但是八股在元时却没有多少人知晓,朱元璋宣布以八股取士更是没有多久,虽然考生们都进行了突击的训练,但是不免有些手生与僵硬。 严家就不一样了,老早之前,他们就开始练习八股了。两人的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朱元璋虽然对于他们的策论不置可否,但是至少这对于八股的应用,在众多考生之中是一股清流。 接下来,便是最最受人瞩目的一甲三人了。 此时也只剩下三个人没有被叫到名字了,他们挤到了前头,而其余的贡生们自觉地后退,将舞台让给他们。 不出意外,以后政坛的舞台上,他们也要一样让步了。 严济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陛下的意思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是一甲多少名,这对于他而言都已经足够,毕竟这可要与全国的才子竞争。 另外两人也是满脸的紧张。若是二三甲,那还好些,偏偏都到了一甲了,虽然都是头几名,但是这中间的竞争比之二三甲却更加激烈。 那宫人似乎也是知道一甲的重要性,他有意拖长了嗓音: “一甲,三人!探花——” “张唯!” 其中一人丧气般地唉了一声,他正是之前会试的会元,他雄心勃勃,想要在殿试也夺取第一,然而却被后两人给压到了头上。 好在他没多久便振作了起来,毕竟是全国第三,已经够可以的了。 “榜眼——” 所有的士子们竖起了耳朵,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的身上。 而此时的两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宫人,甚至恨不得抢过黄榜,自己看到底是什么名次。 “吴伯宗!” 严济身旁那名青年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一层阴霾。 他自负才高,更是在殿试之中猜出了朱元璋的用意,刚刚听着那些贡生们的讨论,尽是些老生常谈,他还以为自己独树一帜,能够博得头筹。 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想得更加深远。 这种落差感很让人难受,虽然全国第二的榜眼,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但依然比不上状元的荣耀。 严济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的表情。 他此时已经陷入了呆滞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被唱名,那么状元的人选已经显而易见。 伴随着那宫人喊出: “状元——严济!”他只感觉一股莫大的喜悦从心底升起。 一甲头名,全国第一,状元郎!这是会被记录在史书之中,被千万古所铭记的! 一瞬间,脚底都变得轻飘飘的。 吴伯宗嫉妒地看着他,就在状元的归属被喊出时,他的心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失落感,好像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不过榜眼也很不错了。 至于严家那边,已经开始庆祝了,虽然依旧不敢出声,但是严世钦和严新成把严济放到他们的肩膀上,凌驾于所有考生之顶,俯瞰众生。 这是他应得的。 洪武四年的科举,正式结束。 唯一的好处是,没有落榜的。 新朝太缺官了,别说他们,就连之前乡试里那些会试落第的举人,都被特许做官,更别说这些贡生了。 当然,不同的名次,授予的官职不同。 就在考生们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宫人拿出了第二份黄色丝绸,这回是圣旨。 在场的所有人忙不迭跪下听宣,却原来是对众人的任命。 状元严济,得授礼部员外郎,堪称一步登天,眨眼间便从一介庶民,成为了正六品的官员。 其余的贡生们也都得到了官位,按照他们的成绩递减,譬如榜眼,便是工部的正七品主事。 皇帝对于这批士子可谓是好到了极点,他还从中选拔出一些年少且长相端庄的进入翰林院作为编修,并且在中书省设宴款待他们,那可是帝国权力的中心。 士子们兴高采烈,在宫人的指引下离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午门的不远处,一个身着官袍的人,正静静看着这一幕。 “严家的人中状元吗?呵。”他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声音中似有些讥讽: “也好,爬得越高,陛下,越不信任你。正好,这中书省之中有一个国公,还是太碍眼了啊……” 第四十九章 生子与平天下 四月。 越国公府。 严凌在一间房屋外焦急地踱步,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仔细听屋内的动响。 可以听到屋内不时传出产婆那“用力”的喊声,还有冯淑真那痛苦的呻吟,以及一些盆子什么碰撞的声音,乱作一团。 还不时地有产婆进出,端进一盆热水,拿几条干净的毛巾,不久又带着一盆血水出来。 这令他更加的心焦。 每当那厚厚的帘子掀起,严凌总要凑过去,希望能够从缝隙中窥得一点里面的动向,但是很快就被产婆推开,说一声: “诶呀,国公爷,男人不能看这个。” 这个时候,他虽然贵为国公,但是也只能无奈地听从这几个老妈子的安排。 他的妻子经过了十月的怀胎,终于在今天有了生产的迹象。 早在冯淑真怀孕开始,整个应天城中最好的产婆就已经被请到了国公府住了下来,为的就是今天。 和所有初为人父的男人们一样,此时他的心情,是焦急与不安的。 虽然请来了城中最好的产婆,而且冯淑真怀孕时年龄已经足够,但是毕竟没有后世那高强的医学水平,严凌心中还是惴惴,生怕自己心爱的妻子有个三场两短。 两世为人,这却是头一遭,迟来的幸福令他更加的珍惜。 一旁,连奶妈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孩子的出生。 终于,屋子里的那产婆的呼喊声停止了,就连冯淑真的叫声也微弱了下来。 严凌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他凑了过去,把耳朵贴在帘子上。 也正在此时,产房的帘子掀开,一个产婆怀中抱着用厚重被褥裹起的襁褓,走了出来。 当看见严凌时,她当即笑眯眯地说道: “恭贺国公爷,今日有弄璋之喜呀!” 严凌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弄璋之喜,这意味着生的是一个男孩。 倒不是他重男轻女什么的,只是如此一来,这国公的爵位与偌大的家族便有了继承人,是天大的好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当父亲了! 他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想要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但是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哪怕没有尘埃,也将双手在华贵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小生命。 软软小小的身躯躺在怀里,他的手脚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了他。 孩子还是皱巴巴的,并不好看,但是在严凌眼里却是格外亲切,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在蔓延。 似乎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那孩子的小嘴嗫嚅了两下,张开了一道缝隙: “哇!” 婴儿对着这个世界,放出了他的第一声啼哭。 四月八日。 这一天对于严凌,乃至于整个明州严家,都是大喜的日子。 家主,越国公严凌的嫡长子出生了。 取名严涯。 等到奶妈喂足了奶水,严凌又迫不及待地将孩子抢了回来。 他抱着儿子,挤到了自己妻子的身边。此时的冯淑真已经被产婆清理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正躺在房子里休息。 “淑真,你看看,咱俩的孩子。这几个月可真是辛苦你了。” 冯淑真的眼中闪烁着亮光,她接过已经陷入熟睡的小孩,仔细地打量着那稚嫩的面孔。 “真好看……和你真像。” 她喃喃道。 严凌挠了挠头,这么小的孩子,她是怎么看出像自己的? 不管了,之前自己的弟弟得了状元,今天自己的儿子又出生。 双喜临门呐! ----------------- 不仅是越国公府沉浸在喜悦之中,这一年的整个大明,也被蓬勃的朝气所笼罩。 随着洪武四年科举的结束,大量的官员涌入了朝堂,他们年轻,有理想,给这个王朝带来了新的活力。 整个明朝,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气象。 这既有赖于朝廷官员与皇帝的励精图治,更与那些南征北战的将士们分不开。 譬如,在洪武元年到三年之时,淮西与浙东派打得你死我活,但是双方交战的主力却都是文官,很少能够看到武将诸如徐达、李文忠、冯胜、傅友德等人的身影,本来手握兵权的他们应当是党争的重要一极,但奇怪的是,他们好似在这场斗争中神隐了一般。 为什么? 打天下去了。 刚建国时期的明朝,实际上就是一个加上了山东和燕云的大号东吴而已。依然有相当大的地盘被元朝的残余势力、割据义军所占据,动乱仍然没有结束。 而之后大明那偌大的万里江山,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基本奠定的。 洪武二年,徐达、常遇春率军出征,先降李思齐、后斩张思道,秦陇之地尽归。 洪武三年,明军再度北征,李文忠率军出居庸,逐元帝于塞外,擒顺帝皇子与王侯将相数百人;徐达大破扩廓帖木儿于沈儿峪,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仅率亲兵数人逃脱。 洪武四年,元朝平章刘益带领辽东投降。 同年正月,以汤和为征西将军,由秦陇伐蜀,四月,汤和、傅友德破重庆,明升投降,大夏国灭亡。 五年正月,以宋国公冯胜为征西将军,征甘肃。三月,土剌河之战,奇男子扩廓帖木儿败于还只是都督佥事的蓝玉之手,六月,甘肃光复。 以卫国公邓愈为征南将军,与周德兴、吴良征湖南、广西,两省亦平。 在之后的洪武十五年,蓝玉、沐英克大理,云南平。 除此之外,洪武十年,邓愈讨吐蕃,大破之,穷追至昆仑山,俘斩万计,获马牛羊十余万,设乌斯藏都司、朵甘都指挥使司,后于洪武十五年正式于两省征收赋税,宣布“以马代赋”,至此,青藏入明版图。 从吴元年北伐开始,到洪武十五年结束,传统的汉地十八省全部收复。向北,明朝占据辽东,向南,以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得中南半岛北部,向东濒临东海,向西据有高原,一个庞大的汉人王朝再度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此时距离天佑四年唐朝灭亡,中国结束大一统,已经过去四百七十五年了。 天下终定。 第五十章 空印 洪武八年,十一月。 大雪。 整座应天城银装素裹,雪花纷飞,寒风在空中呼啸,给空荡的街头更增几丝凄清。 越国公府中央一座高楼上,依偎着两个人影。他们旁边升腾着暖和的炉火,烤着热茶与点心,身上厚重的锦衣让他们不畏惧寒冷。 正是严凌和冯淑真。 “你好像很轻松。”冯淑真突然说道。 “嗯?”严凌一怔,笑了:“那我应该怎么样?” “我听我的几个姐妹讲,左丞相胡惟庸近来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中书省简直成了他的一言堂。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冯淑真歪着脑袋,秋水般的眸子望向严凌,她与几个贵妇人之间有着自己的小圈子,自然消息灵通。而遍读史书的她,对于这些政事也是颇感兴趣,总是央着严凌讲给她听: “可从来没有哪个权臣,容得下眼皮底下,有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啊。” 严凌听闻此言,却是笑得愈加欢畅,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 “我还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件事。” 动作流畅,眉宇舒展,他是真的并不担心胡惟庸对自己造成威胁。 “须知,山的极巅,再走一步,便是悬崖啊……” “你是说,陛下他……”冯淑真用探寻的目光注视着他: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如今胡惟庸势力愈发庞大,陛下却纵容之?昔日丞相专权,皆是主少国疑,亦或是帝王不理朝政所致,可陛下起于草莽,天下无人是他的敌手,为何对胡惟庸不理不睬?他要想解决胡惟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因为他的剑锋所指,并不是那位丞相大人。” “我这位陛下,可是所图甚大啊……”他伸手,接触着天边的飘雪。 冯淑真有些疑惑,但看严凌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追问,只是温柔道: “千万小心,莫要牵扯到自己。” “放心吧,我低调的很。”严凌笑了笑:“那几个严家族人,我也吩咐过了,万事谨慎,老实做事。” “只要在大事上不出什么纰漏,不贪不占,陛下虽然严厉,但也不会滥杀,胡惟庸就是想要斗到我,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的老朱,还没有晚年那么的残暴,他杀人还是讲道理的。无论是胡惟庸案还是空印案,虽然人头滚滚,但是前者涉及叛逆,后者欺上瞒下触犯老朱的逆鳞,虽然有些人用刑过量,但是多少有个说法。 直到后期的那两个案件,才是真的不管干没干直接抡刀子。 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 “这官做得,竟如此心累。”冯淑真叹了一口气:“位极人臣,也够了,实在不行,咱便辞官归故里。” “你我相伴,走完这一生,不也一样快乐吗?” 她伸手,抚摸这张已经显现出些许苍老的脸庞,轻轻的,把那眼边的皱纹,抹去了些许,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严凌避开了她的眼神: “现在已经不是我退不退的问题了,而是陛下不会允许我退的。我只有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会对我安心。” “唉。” 走入了庙堂之中,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 户部。 严世钦伸了一个懒腰。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政务处理得不错,也从一个从九品的司务,累官升到了如今正五品的湖广司郎中。 对于这个官位,他还是很满意的,五品,也算个官儿了,上朝的时候,远远也能看见陛下的模样。 唯一的不好之处在于,每年年关将近的时候,事务就会变得特别繁忙。 因为根据大明的规定,每年地方都需要派人到中央审核地方财政。 这个地方,可不是每个省派一个人,而是每个府、县。 而他手下,只有一个员外郎和两个主事。 可以想象,这工作量有多大了。 “大人。”湖广司员外郎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地方官服的中年男子,他是湖广行省武昌府通山县的一个主簿。 “怎么?”严世钦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斜睨向他。 “他的账册上有错误。”员外郎一副无奈地样子。 “那就让他回去拿新的来!”这般工作,哪怕是脾气不错的严世钦都有了火气:“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我!” “大人,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员外郎让开身子,那中年男子则是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大人,年关将近,您就行个方便吧。”他膝行两步,竟尔直接抱住了严世钦的大腿: “去年也是这样,我从京师回湖广,再过来,来回达三次之多,九月份出来,来年六月份才消停,我连年都没有过。这一眨眼,就又九月了,大人,您就行行好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退了一步,竟真的给严世钦磕了一个响头。 “不行就是不行,无须多言!”严世钦的心一时有些软,但是他很快就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决不能马虎! “你!严世钦!你好!”听闻此言,那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好,我倒要看你这个铁面清官,是能当丞相,还是能拜官爵!” 说完转头就走。 “大人,这样属实有些不讲人情……”属下劝道。 “不行,就是不行!无须多言!”严世钦的声音中透露着坚定,“出去!再说这等话,本官定要劾你一本!” 员外郎被喷得灰头土脸,怏怏地退了下去。 严世钦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却不知道的是,不仅是那些地方官,就连他手下的官员们也受不了他了。 毕竟不空印,他们就得一遍遍地进行审查,工作量翻倍,别的部门都下班了,他们还在加班。 “不就是空白卷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暗地里撇嘴。 更有人接过了那些地方官僚递过来的银子,帮助他的卷册通过了审查: “没事,他不会知道的。” 大错就此酿成。 第五十一章 空印大案 洪武九年六月,今天朝会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洪武皇帝早就已经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了,他的面色平静,身子坐得笔直,目光扫过下方的群臣,带着些许与以往不同的意味。 相比如平素那庄严的气氛,此时的朝堂上多了几分冰冷与肃杀。两旁站立的大汉将军数量较之平时多了三倍,更是手掌紧握住武器,目光森然地盯着他们。 随着开朝的号令声响起,便有官员走出人群,想要开始今天的奏报。 然而他得到的,是一句淡淡的话语:“此事,推后再议。” 所有官员都从其中感受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大殿陷入了寂静之中,再没有人不长眼地出来禀告事务了。 这个时候,皇帝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在整个大殿里回荡,所有臣工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朕听说,户部审阅天下账册之时,因地方时有疏漏,便有官员提前以县衙大印印空白纸上,到时即填,名曰‘空印’,可有此事?” ??? 下方,诸官面面厮觑。 这里面,有人听说过,甚至他就是直接办理者;也有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但无论是谁,都对陛下突然提起这个感到莫名其妙。 这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下级们图方便想出来的招,仅此而已。 只有严世钦的内心一颤。 国公说的话,应验了。 还好,湖广司从来没有允许过空印,这件事再怎么样,也与他无关。 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于是开始心安理得地继续看事情的发展。 下方,没有人回答皇帝的问题,但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陛下显然是对此事感到不满,但是这件事情情况复杂,如果要找根源,当然要说十三司郎中;可是真要说责任的话,郎中们隶属的司务、侍郎一个都跑不掉;背锅的话,又要老大尚书来。 可是这个时候谁跳出来,谁就要触陛下的霉头,都不是傻子。 于是众人把目光转到了真正的大佬身上。 百官之首,左丞相胡惟庸;中书左丞,严凌;御史台左御史大夫,汪广洋。 但是小官们能懂的问题,这几个老油条能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他们半毛钱关系没有,干嘛要出头。 一时,朝堂寂静无声。 “周斌,你给朕解释解释吧。”洪武皇帝声音平静地点了名。 户部尚书周斌内心暗暗叫苦。但是已经被叫到,是装聋作哑不得了,他只能出列,脑海中飞快构思着回答的话语。 “禀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 “起因乃是各县财政时有疏漏,而赋税(实物税,即粮食)运输过程中也难免有所损耗,地方所缴纳与户部所称量不符,则账册不得准,由此导致来往达数月之久者有之,才有臣工出此下策。虽是臣下擅专,然念官员千里有奔波之苦,还望陛下体谅。” 他还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这件事情从元朝就已经开始了,大家一百多年都是这么干的,没人觉得有问题,习惯了。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方砚台自上方砸下,重重落在他的头上,竟然直接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诸臣尽是目瞪口呆,没料到皇帝竟然会直接动手!抬头,见朱元璋已经站起,怒目圆睁,这才意识到,朱元璋并不是以此想要小惩大诫,而是真正已经盛怒! 周斌更是被吓得磕头如捣蒜,脑袋上的鲜血淋漓,顺着皮肤落在鲜红的地毯上,也不敢去擦拭。 这个时候,朱元璋终于抛开了伪装,他站起身,怒吼之音在整个大殿回荡。 “今日可以擅用大印,明日便可将印章挪为私用,之后又当如何?” “账册乃国之重器,理应由府县主事之人核对,才可上呈,尔等私自填写,什么奔波之苦,分明是视国法于无物!” “朕又怎么知道尔等填的数字是否正确?若是乱填,岂不是任由尔辈贪污!竟还敢妄言辛苦,朕看分明是欺君罔上,目无尊法!” “尔等眼中,是没有朕这个皇帝!”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震惊,这句话可谓是相当的重了,那周斌双臂一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朱元璋的怒气却似乎没有发泄干净,他下令道: “拖下去,押入大牢!” “将户部所有官员,给朕一并拿了!” 大汉将军立刻站了出来,冲进官员群中,开始锁拿要犯。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户部的官员一抓一个准儿。 其余的官员们则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名又一名官吏被从人群中揪出来。 法不责众,这是亘古以来的道理,就是谋逆大罪,也没听说过跟着造反的军队给你杀个干净,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会以周斌倒霉,最多再加上那几个郎中,也就够了,没想到一整个户部竟然一个没剩下。 “陛下,冤枉呐,陛下!臣从未做过此事啊!”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传出,却是在喊冤。 “你有何冤?”朱元璋叫住了那几个士兵,“怎么,户部这一滩泥淖里,难道出了朵莲花不成?你叫什么名字?” 严世钦此时衣冠不整,脸上却写满了疑惑,并没有半分的畏惧,倒满是意外之情。 “禀陛下,臣乃是户部湖广司郎中,严世钦。” 严世钦? 顿时,大半个朝堂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严凌的身上,朱元璋的眼神也若有若无地扫过了他。 严凌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臣任职一年有余,从未许空印之事,请陛下明察。”那边,严世钦还在大声辩解。 ----------------- ps:因为网上都在传洪武四大案三个是朱标主办的,所以我今天花了一个多小时搁那翻明史和明实录,又各种找资料。 朱标这个时候确实已经开始辅佐朱元璋处理政务了,但是说他主办三大案,却是没找到证据。倒是在《明史·兴宗孝康皇帝列传》中找到了他“友爱”、“其仁慈天性然也”的记录,《明实录》也说他仁慈过了头,我感觉那三大案可能还真不是他主办的。 大家有相关的史料吗?有可能是我没找到。 第五十二章 案结,胡惟庸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对着旁边的宫人做了个手势。 那宫人会意,走上前拿出一张纸片,大声念到: “洪武八年,通山县、汉阳府……等地账册,皆为空印,非原册也。” 严世钦骤然抬起头,瞪视着那个宫人,口中说着:“不可能……” “不可能?这都是朕派亲卫对那些赴京官员审问所得,莫非他们舍了性命来攀咬你?”朱元璋冷笑。 严世钦目瞪口呆,骤然间,他回头,望向了自己的那几个部下。 他看见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终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了下来,被大汉将军押了下去。 人群中,已经是吏部员外郎的严新成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然而他看了前方那不动如山的越国公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 现在进谏,无异于送死。 陛下都砸砚台了,没看见丞相御史无一人敢谏吗? 户部官员转瞬间一扫而空,哪怕没有直接责任的,也被抓入了大牢。 可怕吗?不,朱元璋觉得还不够。 “缉拿天下府县,主印之人,尽数抓捕!” 洗牌,真正的大洗牌。 所有的官员都是脸色难看,陛下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獠牙。哪怕是之前那“贪污过六十两者斩”的命令,也没有六部之一从尚书开始一个不留这么令人震撼。 严凌则是脸色有些阴郁。 无他,自己的一个族人在里面。 好在,至少性命是无忧的。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还没有进入暴走状态,空印案所有被杀之人都是和各府县印玺有直接关联的主官和负主要责任的。虽然严世钦被逮捕下狱,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但是死却是不会死的。 ----------------- 夜。 朱元璋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父皇!空印之官确实有欺上瞒下之嫌,然而全国掌印之人全部斩杀,未免杀伐太过!依儿臣之见,重打五十大板,囚禁三年,已是足矣!” “标儿,标儿!你就是太仁厚了!等到你为帝的时候,或许会是一代仁君,但是现在还是咱的时代!咱是开拓之君,需要杀伐,肃清朝堂;等到你登基了,才是实行仁政的时候!咱现在杀,是为了你以后的太平!” 朱元璋一口气说完,见朱标张口还欲要说话,立刻制止: “好了,此事你勿要多言,咱心意以决。你娘都没来劝咱呢,这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都懂!” 朱元璋都这般说了,朱标也只好不再劝解。 “对了,标儿,咱前段时间将那严济调去做太子府属官,你觉得此人如何?” “严济?其人忠心耿耿、饱读诗书又颇有急智,确是个可造之材。” “嗯。好好培养他,待咱百年之后,你可委以重任……不用担心其他,有些人,咱会替你处理好的。” “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不敢做他想。” …… ----------------- 严凌的猜想没有错。 朱元璋确实没有杀严世钦。 他杀了很多人,大明十三省,一百四十多府,一千余县,主印之人(一般是县令知府),全部被斩杀,户部十三司官员,也是一个不留,只有严世钦后来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虽然有驭下不严的罪过,但好歹没有直接参与,幸免于难。 各府县主簿被打一百大板之后充军边疆,户部官员以及各省按察使司的言官也是尽数获罪。 严世钦虽然活了下来,但是他因为属下的过错依然要负责任。他被重打五十大板,屁股血肉模糊,随后被发配至浙江老家备倭,这算是朱元璋看在严凌面子上给的方便。 他走的那一天,严凌没有来,毕竟他是国公;严济也没有来,太子府属官前途无量,他没必要自毁前程;严新成不敢来,那时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很难说你去送个行,就会被皇帝惦记上。 他只派了一个佣人,送去了些一些用度之物。 严世钦握着那老奴递上的包裹,里面只有一些吃食与不多的银两,这是严新成唯一的积蓄,够他在备倭军中稍稍过上些好日子。洪武年间不贪不占,能糊口已经不错了,根本攒不下什么。 他的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十年寒窗,数十年辛苦,毁于一旦。 ----------------- 空印大案的腥风血雨刚刚结束,所有的官员都在朱元璋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只有一人高昂着头颅,高调地活跃在政坛上。 胡惟庸近些年愈发嚣张了。 他曾经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奋发图进,不断讨朱元璋的欢心,最终节节高升,才有今日。 在原本的历史上,胡惟庸直到洪武十年,才登上了左丞相的位置,独揽大权。然而在这个时空,由于中书左丞的位置长期被严凌占据,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升任右丞相,并在洪武七年正式拜左丞相,位极人臣,如今已经有四年了。 现在是洪武十三年五月,空印案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它的余波依然威慑着众臣。 要说胡惟庸没有从中渔利,那是假的。 他小心地游走在皇帝与刑部官员之中,不动声色地帮助一些罪行不是那么重的官员减刑,并由此获得了他们的感恩。 他的党羽,因此愈发壮大。 他也终于不复曾经的谨慎。 辛苦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得登大位,对于他而言也算是苦出头了,如今手握大权,要是不好好利用一把为自己渔利,那他这几十年,不是白熬了吗? 所以他不断地延伸自己的触手,利用职位扶植党羽,攫取钱财,扩大权势。 中书省其实本应该有左右两丞相与中书左右两丞,然而右丞相徐达和中书右丞李文忠长年领兵在外,中书省实际上只有两个人。 他其实很忌惮严凌,毕竟和朱元璋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就没有简单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中书左丞,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 他曾经私自截留奏章,但是严凌不闻不问。 后来他得知,严凌的明州老家已经开始为他修建坟墓;上朝的时候,也可以看出严凌的病态愈发明显,不时有咳嗽之声。 胡惟庸这才知道,这个家伙是已经又老又病了,没了之前的胆色与气魄,只想安稳地度过剩下的几年。 他放心了。 他觉得,这个家伙,和徐达那个不上道的家伙,差距还是蛮大的。 徐达曾经向朱元璋举报过自己的恶行,然后胆大包天的胡惟庸,竟然直接买通徐达的门房想要刺杀他,结果被那门房告发。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朱元璋最后选择了息事宁人,这无疑极大地助长了他的气焰。 第五十三章 祥瑞?老李我拉你一把 终于,当那件事发生之后,胡惟庸的不臣之心被彻底地激发而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丞相府邸上的一间密室,突然传出一声低喝。 此时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胡惟庸,一个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个乡下土财主打扮的中年人,他是胡惟庸在定远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丞相,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中年人见胡惟庸不信,立刻跪倒在地,用手指天,作发誓状:“此等大事,小人岂敢胡说?您家门口前的那口水井里,一夜之间突然就有石笋出现,高达数尺。” “不仅如此,每到夜晚,您的祖坟之上都会燃起熊熊的火焰,把大半个夜空都照亮,此乃是祥瑞之兆啊!” “我等村人都说,这是丞相富贵至极,才有如此之相。想必不久之后丞相还会有好事发生。” 言之凿凿,不像是在说谎,胡惟庸已是信了几分,他的儿子胡运良更不用说,早就对此事深信不疑。 “父亲!”胡惟庸还没有说话,胡运良已经叫出了声,他的眼里尽是狂热。 胡惟庸对他比了个手势,随后挥了挥手:“退下吧,自己去管家那儿领赏。” 等到中年人欢天喜地地走后,胡运良立刻满脸惊喜地开口: “父亲,此乃大吉之兆啊!传说昔日陛下出生之日,满室尽是红光,有紫气自天边入淳皇后(朱元璋母亲陈氏)之腹,陛下遂有天下。今我等祖坟也生异兆,难道是我胡氏,也要承天命……” “不可胡言!”胡惟庸打断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但是那语气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显然他心中并非如此所想。 胡运良自是了解父亲的,他继续说道: “父亲,如今您贵为百官之首,执掌中书,陛下都对您忌惮三分,天下又何人是您的对手?中书左丞严凌已是冢中枯骨,御史大夫是您的亲信,右丞相、中书右丞又领兵在外,谁……” “不要说了!”胡惟庸突然提高了嗓门,吓得胡运良止住了话头。 但是当他看到父亲眼中那赤裸裸的野心时,他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动心。 胡惟庸的手指敲了敲扶手,脑中万千思绪划过。 倒不是他有多么迷信,一个所谓祥瑞,就能让他瞬间不知天高地厚。 实在是这些年朱元璋对他太过放纵,成为丞相的这几年,他什么没干过啊!刺杀徐达、毒杀刘基、截留奏折、生杀废黜之事自决、收受贿赂无数,换作任何一个官员,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他活了下来,可是他活得很好。 他知道朱元璋不会不清楚这一切的。 他以为朱元璋怕了,怕了他的权势,所以只能暂时对他隐忍。 祥瑞的出现,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天命之子!这一切在他的脑海中,汇聚,产生了这一个念头,并且愈发不可收拾。 “运良。”他突然开口,“你派人去通知倭国,请他们调数百名精锐武士,在下次朝贡的时候混进来。” “另外,封绩那个家伙不是元朝的旧臣吗?让他去联络残元的嗣君,请元军为外援。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与他们平分天下。” 胡运良的脸上瞬间流过欣喜之色,他已经在幻想自己成为太子甚至皇帝之后的生活了。 “好!”他大声应诺。 明初最大的谋逆之案,就此拉开了序幕。 要是那中年人和其余编造此事的人知道父子俩的想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天可怜见,他们本来只是想拍个马屁啊! ----------------- 明州府,这里是与倭国交流最频繁的地方,同时指挥使林贤也是胡惟庸的党羽。 通倭,自然要找他。 然而胡氏父子不知道的是,明州卫指挥使林贤,他是胡惟庸的手下,这不假。 但是他与明州严家关系也极其的密切,毕竟对方是此地的最大豪族,进而的,他搭上了严凌这条线。 原来的历史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胡惟庸的死党,自然一心一意听命。 但是现在嘛…… 就这么说吧,造反的事情,赢了有从龙之功,可是我要是检举了你,一样的大功,而且没有丝毫的风险。 于是他不仅没有按命令派人联系日本,反而在装作顺从送走了信使之后,立马把事情捅到了严凌那里。 当严凌听闻此事时,他露出了笑容。 胡惟庸,你终于忍不住了吗? 不过政治斗争,讲究个一击必杀,现在胡惟庸的罪还没有到陛下的预期,通倭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 谋逆才行。 还要再等一个机会。 其实这事儿和严凌关系不大,毕竟胡惟庸现在也不怎么来惹他。 但是胡惟庸案却牵连到了一个对严凌而言很重要的人物——李善长。 李善长长得是一副温和宽厚的样子,但是其人其实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待人苛刻。这也是他后来墙倒众人推,连家仆都落井下石的重要原因,也因此导致皇帝的反感。 但是他对严凌却是很好的。在初入红巾军势力的时候,朱元璋手下文人不多,两人在政务上一教一学,后来又是一起共事,李善长欣赏严凌的眼界与经营能力,而严凌对这位堪比萧何的明初重臣本来就印象极好,两人培养出了相当深厚的感情。要不是严凌的儿子出生得晚,双方说不得做一个儿女亲家。 严凌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被牵连。 而李善长那个事儿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他不要像原本历史上那样隐瞒胡惟庸叛逆的事实,根本就牵连不到他,甚至还有功。 虽然到了蓝玉的时候只要你手中有丹书铁券你就别想活,但是蓝玉案还要多久?十三年啊,就李善长这身体,要是还能活十三年偷着乐去吧你。 而这一切,对于严凌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决定拉李善长一把。 更重要的是,把勋贵集团中的重要一极给拉回来,也有利于之后文臣与武将的抗衡。 毕竟就是后面勋贵力量的失衡,才导致的文官坐大,甚至再度恢复前宋时期崇文抑武的情况。虽然有某位皇帝一战勋贵全折的缘故,但是太祖朝六公二十八侯二伯,走出决赛圈的只有一公两侯一伯,这也未必不是一个重要原因…… 那一晚,一个人影悄悄从越国公府的后门离开。 一路向西,往李善长的老家濠州定远而去,他带去了越国公给韩国公的一句话。 第五十四章 李善长的抉择,胡惟庸的准备 濠州,定远。 自李善长因病辞官,已经有九年了。 不过,虽然他辞官在家,但是权势却是依然不减。 在濠州,他奉命修建行宫,并且管理十四万从江南迁过来的农民;在庙堂,弟弟李存义被任命为太仆丞,侄子李伸、李佑都被授予了官职。 他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杨文裕和李存义联袂而来的原因。 杨文裕是李善长的老友,也是胡惟庸的铁杆党羽,李存义就更不必说,这无疑是两边都信得过的一个桥梁,让他们来传这么一件机密的事情可谓正合适。 然而,当他们说出来这里的目的时,李善长依然大惊失色。 “你们在说什么!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慎言,慎言!小心你们的九族被诛灭!”他站起身,大声呵斥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句话,已经显露出了李善长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并不抵触。 李存义轻声道: “兄长,陛下对您的态度,您还不清楚吗?近年来您圣心渐失,陛下已经越来越厌恶您了,您在朝堂上威望太高,他绝不会让您有机会回到朝廷的。” “您甘心吗?您病愈已经有五年之久,然而却一直呆在老家里,干这些知府县令干的事情……不搏一搏,您怕是再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一旁的杨文裕也说道: “百室,左相亲口许诺,事成之后,许你为王,以淮西之地为藩国。” 封邦建国,裂土为王! 没有一个臣子,可以拒绝这样的诱惑! “不行!”李善长一开始依然还是很坚定地拒绝,但是随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不行,不行啊,违逆大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像是在努力地阻止自己。 他陷入了沉默,而两人依然在不断地劝说。 终于,李善长无力地摆了摆手。 “今日之事,老夫皆不知也。天命归属,便留待天决。” 两人笑了,这个答案已经足够。 只要李善长保持中立,那么朝堂中他那一派之人尽会观望。 他们满意地走了,只留下呆坐在椅子上的李善长。 他的眼中,闪烁着无奈,与些许的野心。 这几年,他已经感受到了恩宠在流失。 或许,真的能成呢? 裂土封王啊!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身躯就忍不住颤抖。 …… 几日后,韩国公的府邸上再次迎来了访客。 “此人自称是从京师而来。”仆从禀告道。 “京师?”李善长的脸上显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难道是胡惟庸对自己的表态不满意,又派人来了? “让他进来。” 严重九进入李善长书房的时候,他正端坐在主位上。此时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慢悠悠地品着一杯香茗。 严重九是自严六五残废回家之后,新一任的亲军统领,武艺高强且人也灵活,深受严凌信任。这一次送信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小人严重九,拜见韩国公。”他行了一礼,低声说道。 李善长“嗯”了一声,轻轻放下了茶杯,表面上很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姓严,来自京师。 他的身份已经昭然。 “睿轩派你来,所谓何事啊?”李善长决定先声夺人,将此人的身份点了出来。 “国公大人命我给您带来一封信,言道兹事重大,请您务必莫要轻视,事关身家性命。” 严重九打开背上的包裹,从夹层里取出一份被包裹得极其严实的纸张。 说是信,实际上只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 李善长接过纸条,内心有些疑惑,但是紧接着,又好像想到了什么。 睿轩他,知道胡惟庸的事情了? 也对,他这般朝中重臣,胡惟庸又怎会不加拉拢? 睿轩此番来信,定是劝我莫要和他同流合污。 可惜了,睿轩,我和你不一样……你圣宠依旧,而我,已经逐渐被陛下所厌弃……可是我不甘心啊! 胡惟庸现在的势力,也着实不小。陛下虽然曾经英明神武,但是如今行事渐有弑杀凶暴之意,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胡惟庸说不定真的能成事…… 若是真的事成,我定会尽力保你无恙。 李善长暗自做了决定,他低下头,看向那张纸条。 没有劝说,没有痛陈厉害。 只有一句话 “陛下之剑,剑指丞相,胡惟庸非成大事者,勿自误!” 李善长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是个极为有智慧的人,更是个老辣的政客,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丞相,指的是胡惟庸。 联想到朱元璋对于空印案中那些侵犯他权力官员的毫不留情,他瞬间意识到了这位陛下的真正目的。 如此纵容,只为了完成权力的集中……该说,不愧是洪武皇帝。 高,实在是高,哪怕是历经了岁月,改变了脾性,朱元璋依然是那个有手腕、有胆魄的统领者。 这么说,胡惟庸的一举一动,其实始终在陛下的注视之中。 一时间,李善长只觉得遍体生寒,拿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大脑中思绪万千。幸好刚刚没有明确地同意,否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糊涂,糊涂!他暗自骂着自己,聪明了一世,竟然险些在这里栽了跟头。 好在现在醒悟也不晚。 “请转告越国公,善长当立刻向陛下奏报此事。”他对严凌的称呼换上了敬语,连带着严重九也得了好儿:“请代我谢过越国公,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此后韩国公一脉,世与严氏同进退!此誓,天鉴之!” 时机,来了。 ----------------- 严凌这边进行着计划,胡惟庸那边,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准备。 他首先将天下兵马簿籍调出,仔细了解,把有可能会反抗的人全部画上重点。 然后他收拢了大量的亡命之徒,作为起事时的重要兵源,还疯狂敛财,筹集资金。 接下来,就是扩大自己的部属。 吉安侯陆仲亨从陕西回来,擅自乘坐驿车;平凉侯费聚安抚苏州军民,却整天沉溺酒色,之后招降西北蒙古也是无功而返,这两个已经堕落的侯爵自然是受到了朱元璋的斥责。 联想到之前空印朱元璋的可怖手段,两人更加的害怕。 这个时候出现的胡惟庸,就像救世主一般。 他们就这么拜在了左丞相胡惟庸的脚下,被派去外地招收兵马,秘密训练。 看着自己愈发壮大的党羽,甚至连军队也被他插手其中,而李善长那边也传来了喜讯,胡惟庸得意地笑了。 朱元璋,这个位置,你还能坐多久呢? 第五十五章 全面进攻 洪武十三年六月,进攻正式开始。 这一天的胡惟庸是悲伤的,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的儿子在纵马于市中横行时不幸摔下,正好被路过的马车给压死。 悲痛之下,他将那马车夫抓了起来,折磨致死,这才勉强熄了这丧子之痛。 看一眼上呈的奏章,果不其然有几封弹劾他不经司法机构即杀人的奏章,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截留了下来,并随手网罗了罪名,将几名御史给抓进了大牢。 一如既往的,朱元璋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但是胡惟庸自己也知道,皇帝的忍耐程度在不断地接近极限,于是他也加快了造反的步伐。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没有等到自己正式起事的那一天。 十五日,一次普普通通的朝会,胡惟庸像往常一样傲气地站立在群臣之前,皇座之下,眼神不时掠过那威武的龙椅,心中闪过贪婪与欲望。 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宫人宣布朝会开始之后,李善长的长子李祺第一个从臣子的队伍里走了出来。 胡惟庸还好奇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李善长耐不住等自己起兵,想要先一步回归庙堂了? 但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是惊得他心神大乱。 “臣,驸马都尉李祺,劾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六大罪!” “一罪,贪污受贿!自胡惟庸任左丞相,每年均收受群臣之贿赂,金银珠宝,古玩书画,不可胜数!陛下有言,贪污过六十两者斩,则胡惟庸者,贪污何止六十两,荼毒百姓何止万千!” “二罪,截留奏章。百官陈事之折,经中书而达陛下,丞相者,本为辅佐帝业,安定天下之用,而胡惟庸胆大包天,竟敢私留奏折,有弹劾及不合心意者,即隐瞒不报,其心可诛!” “三罪,结党营私。但有不尊其号令者即排斥,弹劾贬官甚至免职,行为恶劣,将我大明朝法度视若无物。” “四罪,生杀废黜,竟敢自决!官员之任免废黜,犯人之生死,竟敢不经有司宣判,不经陛下同意,擅自执行!前番仅因其子之死,私杀车夫,冒犯朝廷威严!” “五罪,谋杀大臣。前番欲害魏国公未成,又巧言令色迷惑陛下,遂致无恙,其行可诛!” “六罪,收买亡命之徒,阴合外邦,结交武勋,招募军队,欲行谋逆之事,狂悖至极!” “六罪皆不可赦!” “昔司马氏之祸,再现于今!” “臣请立斩胡惟庸,并夷其族,以告天下!” 朝堂上静悄悄的,只有李祺的声音在回荡。 随着胡惟庸愈发的猖狂,他的种种不法之举也逐渐显露。 但是敢于这么说出来的,他是头一个。 毕竟随着胡氏党羽愈发壮大,敢于触犯这位独相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绝对对胡惟庸所做之事有所耳闻,但是连陛下都避其锋芒,对他如此纵容,那又何必做这个出头鸟呢? 想想晁错的结局吧。 站出来,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而这个时候,胡惟庸已经淡定了下来。 虽然这里是朱元璋的主场,但是胡惟庸也并不畏惧。 因为他的触手已经伸入了大汉将军之中,殿内这些卫士里面也有他的人。 他已经开始思索李善长这番举动的用意了,难道他真的对封王不动心?难道他就想用这三言两语,把自己扳倒? 他一定有后手。 胡惟庸正想着,却见朝堂之上,在李祺之后,第二个人站了出来。 “臣,吏部员外郎严新成,劾胡惟庸诸不法事!” “自洪武七年胡惟庸拜左相,履有僭越之举,直至如今冒犯天威……” “臣亦请杀胡惟庸,以正视听!” 他猛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严凌。 原来,这就是李善长的后手。 “臣弹劾胡惟庸目无尊上,鱼肉百姓,妄行升迁废黜之事,使百官敢怒而不敢言,请陛下杀之,肃清其党羽,以安天下人心!” 又有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御史台?御史大夫陈宁明明是我的部下啊,他们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来不及想这么多,胡惟庸看群臣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模样,陛下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于是赶忙出列替自己辩解。 “陛下,此乃污蔑。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实乃是臣位居左丞相多年,引人不满所致。今日骤遭攻击,定是有人多方串联,欲置臣于死地,还望陛下明察。”胡惟庸下拜,这次的他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傲气。 但是即使是这个时候,他还在狡辩,并且试图反咬一口,不仅表明自己遭到这些人的攻击,是因为居丞相之位太久,更暗示攻击自己的人,定是结党有派。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他从人群中看到了有些惊惶的李存义几人,他们没事,就意味着陛下还没有得到直接的口供之类。 凭借自己的势力,虽然会引起皇帝的疑心,但是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恙的。 大不了下朝之后,想个办法让他们彻底说不出话…… 然而,听到胡惟庸的辩解,上方的朱元璋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弧度。 “污蔑?” 一直沉默的洪武皇帝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 他挥手,做了个“来”的手势。 一人快步从帷幕的遮挡中走出,看他身材魁梧,显然是个武将,而那官服可以看出他的品阶并不是很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区区从四品的武官(对于正一品丞相而言),却让胡惟庸瞬间手脚冰凉。 “你,你背叛我……” 正是明州卫指挥使,胡惟庸自以为的铁杆,林贤! 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出现,那就再也没有了辩驳的机会。 因为他有证据! 胡惟庸向倭国借兵,是写了手书,盖上了他私章的!不然空口无凭,倭国怎么可能借给你? 这下子,谋反是坐实了。 甚至之前的辩解,也成了笑谈。 谋逆大罪,群臣群起而攻之乃是理所当然,甚至你不弹劾,反而要被质疑对皇帝的忠诚。 所谓结党,所谓试图取自己而代之,全部被否定。 第五十六章 废丞相,设内阁 “陛下,左丞相胡惟庸于月前遣心腹命臣出海,向倭国求精兵武士,欲要于京师刺杀陛下。”林贤向皇帝行礼,恭敬说道。 “哦?那你可有证据?不然的话,污蔑重臣,胡大人说不得要了你的小命。”朱元璋的话语中似乎带着几分调侃。 “禀陛下,有胡惟庸手书在此。”闻听此言,林贤当即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自有宫人接过,上呈给皇帝。 朱元璋接过,却没有看,而是狠狠把它往桌子上一拍,站起了身子,此刻,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 “胡惟庸,你好大的胆子!” “朕任命你为丞相,是要你辅佐朕治理天下。你倒好,僭越无礼,妄用权势,目无尊上,何其狂妄!” “丞相之职,世已有之,亦多不法之人,然朕念你忠心可嘉,又兼谨小慎微,才委你以大任。不想今日你欲行不轨之事,朕如何能容你!” “陛,陛下……”胡惟庸第一次见到这般的皇帝。当他面对真正露出獠牙的朱元璋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手段,所谓的种种准备,不过笑谈而已。 带着二十四个人从濠州打到集庆进而得天下,从一介乞儿到龙御万邦,他从一开始,就跟他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可是,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放纵我到今日…… 胡惟庸不明白,但是多年政治经验告诉他,当皇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群臣就要开始站队了。 果不其然,就在胡惟庸惊慌失措之时,大臣之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又有数人迈步走出。 “陛下,臣劾左丞相僭越,用龙凤装饰之器。” “陛下,臣检举,胡惟庸私藏龙袍,秘密打造兵器,不臣之心由来久矣!” 这个声音很是耳熟,胡惟庸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心腹涂节,此时他正拼命地在地板上叩首。 一瞬间,树倒猢狲散。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眼前那热闹的朝堂,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注视着胡惟庸。 “来人,将此贼子拿下!”他大喝道。 大汉将军们立刻挺身而出,群臣纷纷退开,将胡惟庸一个人留在了大殿的中央。 他看到了那个收受他数千两白银,许诺之后便是他门下走狗的亲军百户。 可是那百户偏过了头,没有看他。 他绝望了。 亲军将这个曾经的丞相那华贵袍服剥去,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粗暴地押着他走下了大殿,全程胡惟庸始终低垂着曾经高昂的头颅,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御史站了出来: “陛下,臣劾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安勾结胡惟庸,募集私军,图谋不轨!臣有明证在此。”说着他呈上了一份奏折。 朱元璋看完奏折,好似是第一次知道这般情况一般。他勃然大怒,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踹翻,双目瞪圆,声音如同雷震在大殿里回荡: “好,好,两个侯爵,一群大臣,竟都随他谋反!是朕这个皇帝不称职吗?嗯?” 殿下自是无言。 “好好。” “前有霍光行那废立之事,后有王莽篡汉,更有蔡京如此奸邪得登相位,如今朕的左丞相,又做出这谋反之事。” “分明是一国要职,却尽是奸佞小人!朕看除了养一硕鼠,觊觎大位,别无他利!如此之职,要来何用!” “自今日起,废丞相之位!六部直接归属于朕,天下大事,由朕自决!” 此言一出,所有臣子都是齐齐抬头,眼中写着震惊,更有人迈步就欲走出人群上奏。 这可是从周朝就开始的丞相之制啊!历经千年无数王朝,又怎能轻易废除? 但是看着朱元璋那狠厉的眼神,亲卫们明晃晃的刀片,他们明白,现在出来劝谏,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扣上胡惟庸同党的帽子。 于是他们咽下了口中的话,还是性命要紧。 朱元璋顿了顿,似乎是在等不长眼的站出来,但是许久依然没人反对,这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坐回了龙椅上。 “退朝吧!尔等要以此獠为鉴,好好反省,有什么不法事,尽早自首,朕或许还可以从轻处罚。” 群臣唯唯诺诺,忙不迭退出宫殿。 ----------------- “陛下,废丞相自然可行,但是六部直接归属皇帝……陛下自是有治世之能,然而后世帝王却未必有陛下之勤政。” 严凌向朱元璋提出了建议。 没谁是老朱那样的工作狂,废丞相本身没有问题,皇权集中在了皇帝的身上,但是相应的,大量本应该由丞相处理的事务,也压在了皇帝的头上。 明朝皇帝又不是傻子,甘愿把权力分出去,实在是工作量太大,不分不行啊,丞相诞生之初,本来就是为了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 而且,皇帝的政务水平不一,有些皇帝他智商上限就是个庸主,这个时候有一个从底层熬上来的老头子帮忙,很明显可以更好地治国。 不仅如此,内阁制更早出现,对于严凌而言也有好处。 明朝的内阁制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政治制度。它极其有利于朝堂的稳定,也使得朝廷的运作不会因为皇帝本人懒政、沉迷女色啥的而发生改变。 就万历皇帝这个德行,明朝在内阁制下都能保持运作没有崩溃。 反而是某个管得太多的皇帝,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更重要的是,从朱元璋废丞相开始,明代臣权与皇权的斗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内阁制,至少从它刚开始诞生的时候来看,确实是一种既不威胁皇权,又可以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制度。 至于后来内阁制又会有怎样的发展,呵,为什么要让朱元璋知道呢? 需知,日后的严家,可也少不了读书人啊…… “陛下分封诸王,可见爱子之心,又如何忍心见到子孙日夜忙于政务之苦?更何况无一朝代代可有明君,若出一庸弱之辈,不理朝政,则朝廷倾覆。” “臣建议,另设一部,名为内阁,协助皇帝处理事务。” 第五十七章 越国公,薨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 严凌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般勤于政事的帝王,整个历史都不多见。就连朱标,虽然也是颇擅政务,但是也禁不住他这般操劳,近来身体都有些虚弱。 难保后世受不了这般高强度的工作,再整出一个类似丞相的东西,把他的努力付之东流。 从朱元璋为后世设置了一套几乎僵化的体制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既然这样,他就不能容许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存在。 “若是内阁专权,岂不是又养了个丞相。”他开口说道,这是个越不过去的问题。 “陛下,可只给内阁官员七八品之职衔。如此,内阁虽辅助皇帝理政,但却只有低品,又如何如丞相一般号令天下?” 朱元璋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打,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发觉严凌提出的这个内阁制度,确实有利无害,于是便轻轻颔首: “不错,你这倒是个好法子,那就这么办吧。” “另外,爱卿,今日朕废中书省,你现在也是没有官位了,就暂代吏部尚书吧……李善长于今日之事略有功勋,也让他回来,当个御史中丞。” “谢陛下。”严凌笑了笑:“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他转身,没走两步,肩膀猛得剧烈颤抖,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在他的背后,洪武皇帝突然说道:“睿轩,你越来越老了。” 严凌回身,恭敬答道:“陛下,臣今年已五十有一了,比不过陛下精神矍铄,近来已是越发感觉不支。” “咳咳。陛下,臣这肺不好,近来头风也是厉害,还请陛下恕臣君前失仪。” “无妨,回去吧……” -----------------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日,京师百姓官僚,尽皆戴孝。 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于昨夜崩殂。 “愿陛下求贤纳谏,慎终如始,子孙皆贤,臣民得所而已。”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年五十一。 帝恸哭,遂不复立后。 当马皇后逝世的消息传来时,严凌也是喟然一叹。 这个女人,在至正年时与他也是颇有交集。她善良、大度,聪慧又有手腕,她协助朱元璋安顿后方,自己省吃节用来赈济饥民。哪怕是成为皇后之后,她也不忘初心,在宫里架起织布机缝纫。 朱元璋欲杀李文忠,被她救下。 朱元璋欲杀宋濂,她拒食酒肉以劝。 朱元璋要让重刑犯筑造城墙,在马皇后的劝说下赦免。 她救下了很多人,以仁厚被世人所知。 她的死去,令宫女百姓乃至官员都伤心不已。 朱元璋大哭辍朝。 严凌知道,朱元璋这把利刃,从此失去了他的鞘。 该准备后事了。 此时一口上好木料打造的棺材,在越国公府的后院静静停放着。 ----------------- 洪武十九年。 越国公府上下皆着缟素,哭嚎不已。 越国公严凌,于昨夜薨于家中。 百官都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越国公可是政坛上的常青树,自建国以来,多少年风雨过去,杨宪被杀、刘基罢官、李善长告病、胡惟庸被斩、汪广洋赐死……只有他,始终屹立不倒。 他的死去也意味着朝堂的重新洗牌,其中诸如严济、严新成等人,都是悲痛至极,立刻便赶来奔丧。 朱元璋在皇宫里得知此事时,也是惊讶不已,他立刻派人将严凌之子,已经十五岁的严涯召入宫中亲自问询,当得知越国公确已薨逝时,连这位皇帝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越国公……睿轩,因何离世?” “父亲他身体自洪武十年起就一直不太好,既有肺病,又患头风,胸口时常闷痛。他每日咳嗽不断,更是经常头痛欲裂,又是时常操持,精神早已不济……昨天夜里就寝之后……便溘然长逝。”严涯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闻言,朱元璋也是哀痛,轻叹道:“睿轩,睿轩,缘何弃我先去?” 又问道: “朕听说尔父在宁波(此时朱元璋因明州之明与国号重,改其为宁波),墓冢已立?” “禀陛下,正是。”严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尚且有些稚嫩的声音回答道:“父亲于至正十五年追随陛下,便再也没回去过,时常思念故乡。父亲常说,死后当归葬老家,与列祖列宗共眠,否则难以瞑目。” 朱元璋沉默了一下: “也罢,也罢,朕本欲赐其葬于钟山之下,与开平王、岐阳王同,但既然尔父欲葬于祖地,那边让他魂归故里吧……” “洪武十九年二月,始祖病逝,年五十七。帝为辍朝,临丧悲恸不已。追封孤竹王,谥忠定,赠三世皆王爵,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三。” ——《明史·始祖传》 ----------------- 严涯继承了严凌的爵位,是为新一代的越国公。 朱元璋念及严凌之功勋,且年龄也合适,遂决定下嫁第十二女永嘉公主与其为妻,待三年守孝期满后即完婚。 不久,越国公府自老夫人、少主人起,皆离京师,抬灵回乡。 也就在这一晚,朱元璋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锦衣卫的指挥使。 在洪武十五年,他感受到检校对于监察略有乏力,于是设置锦衣卫,既有检校监管天下之能,又赋予了他们刑讯逼供、关押犯人的权力,现在,是他们派上用处的时候了。 “你去跟着越国公府扶灵的队伍,伺机接近越国公遗骸。记好了,你亲自去,一定要看到越国公的尸体,确认他已经薨逝,再回来复命。” “切记,此事万不可让人知道。” 指挥使领命离去,他的身后,朱元璋目光幽幽。 此时,郭恒案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已经有数万官员被斩,另有数万官员被下了大狱,刽子手的大刀都要砍出豁口来了,朝堂上下官员为之一空,幸存的官员则处心积虑地想要逃离朝堂,每天他都能受到无数辞官的上奏。 在这个时候,严凌“死”了。这让这个疑心病愈来愈重的皇帝不由地生出了怀疑。 睿轩,你是真的死了,还是……怕了? 第五十八章 运灵 杭州城内一处豪华的客栈,一支庞大的队伍在这里歇脚。 不仅有越国公府的家丁,更有陛下从亲军中拨出的两千士兵护送。 以越国公府的权势,虽然他们带着一具棺材很不吉利,但是当亲兵统领严重九找到客栈的东家时,他还是毫不犹豫、甚至是欣喜若狂地将这客栈里其余的住户给赶了出去。 区区一间用来停尸的房间,换来越国公府的好感,这买卖简直不要太赚。 人东家都这样了,严涯一行人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虽然东家一再拒绝,但是银钱还是给足了,相当于他们包了这个客栈。 客栈的顶端被作为放置灵柩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清空,打扫干净,将棺木恭恭敬敬地放在正中央,前面一个供桌,放着祭品,插着供香。 下一层便是老夫人与小国公的住处,先前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清理,甚至连床榻都被搬走换上了崭新的,被褥等更不必说,表现出东家对于他们的重视。 两千人自是不可能都围着这酒楼,于是留下五百名士兵驻防,其余便在城外安营扎寨。 安排妥当,旅途又辛劳,一行人吃过晚饭不久,老夫人与小国公房间的烛火便熄灭了。 而就在客栈的不远处,有十余人身着黑色的夜行衣,打量着这客栈,为首一人手里更是拿着一张图纸,上面客栈的构造清清楚楚。 这时,一个黑衣人快步来到了首领的身后。 “怎么样?” “大人,小的看了一圈,这可是整个杭州城里最好的客栈,那区区五十个人的家丁,也就把住了酒楼的上下要道而已,别的地方,还得靠亲军防卫。” 是的,越国公府的家丁,总共有八十人,这一次只带出来了五十个。 这很正常,在京师里,你有一支几十人的家丁队,还可以说是保护府邸安全,但是数量要是再多,皇帝可就不高兴了。 然而这也就导致了,这偌大的客栈,根本防御不全。 区区五十人,本来就不多,又要安排一半的人换班,其中又有近二十人被布置在了次一层的房间外和楼道上,保护老夫人以及小国公。 最上层的空缺太大了,只有区区五个人而已,并且客栈的外围根本顾及不到。 不过,一来那边就一具尸体,二来外围还有五百亲军,所以虽然防御有很多疏漏,但是大家也没怎么当回事,顶楼的家丁更多的是显示一种重视的态度。 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外围的大军,才是越国公遗骸的真正危险的来源。 很快,夜深了。 出人意料的是,此时冯淑真的房内,严涯和她两人相对而坐,根本没有就寝。 两人都没有睡意。 “娘,你说,陛下他真的会……不可能吧,爹可是开国重臣,而且人既已逝,又有什么必要去进行这所谓的确认呢?” “你父亲跟我说过很多次,陛下近些年的疑心是越来越重了。眼下正是郭恒案如火如荼,胡惟庸案也还没有彻底完结(胡惟庸案株连直到洪武二十五年才彻底结束),无数官员勋贵被杀,剩下的如惊弓之鸟只想着归隐田园,这个时候你爹突然死去,你说,他会不会产生怀疑?” 冯淑真低声耳语: “陛下,他担心啊!他害怕万一自己先走一步,你父亲这样的能臣会篡夺他子孙的天下,你看,已经有多少勋贵被杀了?他是要除去所有对朱家江山有威胁的人!所以他必须确认你父亲的死亡。” “那他们之前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今天才是最好的时机。”冯淑真轻叹道:“之前几天都在野外扎营,又或者住宿的地方小,咱们的家丁集中护卫,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开越国公棺,呵,天下悠悠之口可是难堵。” “娘,可是父亲他……”严涯的声音压得很低,细若蚊吟:“他当时连脉搏都没有了……孩儿真的担心……就算他还活着,这么久不吃不喝,真的还能活过来吗?” “相信你父亲。他既然有自信能够渡过这一关,那边必定有他的方法。”冯淑真的目光悠悠:“毕竟,他可是蒙受仙人恩惠,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比的啊……” 严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听懂母亲话中的意思,但是对方也没有解释的意愿。 “记好了,此番回乡,你父亲是万不可能现身了,但是家族的发展不能拉下。你要以严家新主人的身份,接受所有权力,将一切安排妥当,放心,我们会指点你的。” “是,母亲。” ----------------- 母子耳语之时,客栈外的黑衣人们也准备行动了。 为首的,正是那日的锦衣卫指挥使! 趁着此时已过夜半,四下无人,他们悄悄地来到了客栈的墙角。 客栈的这一边,有全副武装的士兵防卫,可是面对这些可疑人物,他们不但没有防御,还帮着架梯拿绳。 此地是亲军负责防卫的地方,本应该戒备森严,然而朱元璋的锦衣卫指挥使,可是被任命为这一次亲军的统领啊!要把这一边的亲军换成自己人太容易了。 客栈不算高,只有四层而已,而指挥使的部下都是精选出来的,对于这一道颇为熟练,各种工具也是齐全,他们很轻松地就爬到了四楼。 但是还不到进去的时候,此时夜深人静,虽然停棺之处没人,但是房间外却是有家丁守卫的,这么进去,怕不是立刻就能被察觉到动静。 要是真的被发现,有人试图开越国公棺,那可真要天下哗然了,朝中大臣可都是聪明人。到时候一行人绝对会被盛怒的洪武皇帝给要了脑袋。 不过指挥使早有安排。 没有让他们久等,夜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叫喊: “有刺客!” 顿时,客栈外面,士兵们鼓噪起来:“有刺客,在哪里?” “保护国公爷与老夫人!” “不要擅离岗位!” 楼梯上,也有亲军士兵跑来跑去,声音大噪。 “入!” 他低喝一声,四名黑衣人跟着他从外面揭开木质的窗户,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那轻轻的声响,被嘈杂所掩盖。 第五十九章 忍死须臾待杜根 宽阔房间的正中,一副棺材静静地躺着,面前摆放着一个供台,上面香火燃烧。 见此情景,那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中国自古以来,对死者都是很尊敬的,干出这种事情,他心里也有些发憷,生怕遭到什么报应。 他先对着棺木拜了几拜,心中默念几句“公爷勿怪,是陛下要我如此,我也是奉命行事,确认完即走,绝不玷污您的遗体。” 这才大手一挥,低声喝道:“开棺!” 几名手下当即解下自己背后的包裹,里面各种工具应有尽有,趁着外面混乱,嘈杂声大起,他们立刻开工。 棺材板是被用长钉钉牢的,几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长钉撬了出来。 几人合力,将棺盖抬了起来,其中一人刷得抽出了腰间的短匕,凑到棺材跟前。 洪武皇帝有过吩咐,如果越国公没有死……那便帮他一把。 然而他并没有刺下去。 随着棺盖的推下,一张苍白的脸显露而出。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穿着华贵的寿衣,更有玉佩镯子作为陪葬,他的皮肤苍白,眼睛紧闭,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周围甚至还有淡淡的尸臭味。 看见这一幕,其实指挥使已经有了决断——这绝对是个死人,哪有活人能白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了严凌的鼻子下。 没有热气,再去摸摸脉搏,也没有感受到经脉的跳动,只有那皮肤的冰寒。 他立马抽回了手。 这位指挥使大人,自然是见过血的,但是在诏狱里拷问,在战场上杀人,却与此时开棺又不相同,而对面,更是名闻天下的越国公。 他其实还是有点怂的。 “关上,关上!”他低声喝道,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越国公确实已经因病逝世。 几名手下立刻将棺盖盖上,随后将长钉垂入,指挥使则在一旁飞速清理着留下的痕迹。 虽然有外面嘈杂声的掩盖,但那毕竟是锤钉子,声音多少还是引起了外面守卫的注意。 家丁打开了大门,手中拿着一盏蜡烛走了进来。 他先对着棺椁叩了几个响头,随后绕场一周。 不得不说,锦衣卫还是很专业的,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没有动太多的东西,所以虽然时间不多,但是蛛丝马迹已经被扫除,这家丁并没有发现什么。 “许是听错了。”他嘟囔道,外面这么乱,可能是听岔音了,再说,又有谁胆大到来动公爷的尸体呢? 外面,在亲兵们的掩护下,几个黑衣人消失在阴影之中。 第二天,当冯淑真问起昨夜的骚乱时,那指挥使扮作的统领,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刺客已经伏法,乃是胡惟庸余孽,来此报仇。”便轻而易举地混了过去。 虽然之前口中说着相信严凌,但是冯淑真母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不知道丈夫(父亲)到底处境如何,但是他们却也不能暴露,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启程。 ----------------- 锦衣卫指挥使的判断没有错,棺椁内的确实是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暂时是。 那一晚,严凌跟自己的妻儿嘱咐完最后的话语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集中精神,一个人物虚影淡淡出现。 他是东汉大臣,杜根,曾经以假死骗过欲杀他的邓太后,得以脱身。 据说他在面对邓太后派来的检查之人时,一动不动三天,最后眼睛都长了蛆,这才骗过邓太后。 这张体验卡的效果也确实如此: 【使用后,即进入假死状态,与死者无异,在使用者规定的时间到后苏醒。】 【可使用次数:1】 严凌躺在床上,在心里默念:“使用。” 【请填写时效。】 “三个月。” 【请选择死法。】 “老死。” 【是否确认使用?】 “确认。” 下一瞬,严凌的眼睛失去了聚焦,整个身体没有了力气,完全躺倒在床上,他的脉搏、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骤然消失。 他脸上本来一直画着的妆容脱落,露出了那张依旧年轻的脸,但又以极快的速度衰老,出现了真正的皱纹与白发。 这个时候的严凌,真的和一具尸体无异,也难怪那锦衣卫指挥使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按部就班,到宁波,入坟墓,子嗣为父守孝三年。 没有任何异常。 就这么又过去了两个月,锦衣卫指挥使都已经回到了京师复命,而朱元璋,在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喟然一叹。 他既有些惆怅,又有些轻松。他的又一位故人逝去,自是有些难受且感慨,但是他的后代却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威胁,这又让他感到放松与愉悦。 不久之后,他将安插在宁波的锦衣卫调回了大部分,恢复到了一个正常府的水准。 严凌已经死了,没必要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一天深夜,有两个人影来到了越国公严凌墓冢所葬山丘的背后。 他们用锄头挖开土层,刨开泥土,露出了墓穴外围的青砖。 轻轻敲击着墙壁,那块地区的青砖竟然格外薄且松动,没多久就被拆下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大洞。 这是在建造时就已经留下的后路,那修建老匠人则已经在前年去世,此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就只有那棺椁之内的人知晓了。 冯淑真和严涯走进了墓穴,来到棺材旁。他们费力地拔出长钉,随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棺盖推开。 期待的眼神望向棺内,然而,还是那具尸体,没有丝毫的变化。 “娘!”严涯不由地喊了一声,他的心已经坠到了谷底,他甚至看见严凌的耳朵里有蛆虫在扭动,这哪像一个还活着的人啊! 虽然严凌提前嘱咐过他们,但是他实际上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当初他无论如何检查,严凌都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死而复生这种事…… 冯淑真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她用手敲了敲严涯的脑袋:“傻小子,你爹可是直接入的棺,什么尸体三个月不会腐烂,只是有些臭味?” 闻听此言,严涯赶紧凑到了棺材旁,低头望向严凌。 可不是,身体完完整整的,皮肤虽然冰寒,但是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 难道,父亲真的还活着? 也就在他望向严凌的脸时,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三个月,到了。 第六十章 隐 严涯被严凌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叫了一声: “爹?” 严凌没有回答,他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没有任何不适,或许是因为使用了体验卡的缘故吧,他既没有什么嘴唇黏连,口干舌燥,也没有腿脚不便,一切和当时在床上假死时一模一样。 刚刚意识回归,睁开眼睛,见头顶是青色的砖石,严凌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他坐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动作,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血液奇迹般地从冰凉变得温热,鼻子里有气体呼出,就连那苍白如纸的皮肤,也逐渐恢复了肉色。 严涯带着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这一切,有惊喜,也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惶恐与敬畏。 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并非凡人,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般死而复生,从地府归来,在严涯的眼中,此刻的他恍如神灵。 严凌活动了下身子,伸手把耳朵里那只蛆虫掏出来碾死。 冯淑真走了过来,她摸了摸他脸上的皮肤,带着温热与弹性,此时严凌那张容颜与当年初见时没有半分的区别。 她轻声道:“夫,夫君?”声音有些颤抖。 那不是害怕,是激动与好奇。 “嗯,我在。” 严凌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 空气中似乎有粉色的泡泡冒出。 不过没有眼力劲的严涯在这时候打断了他们,他的语气中带着兴奋: “爹,孩儿恭喜您死而复生,从此得脱牢笼。” “果然如您所料,咱们住的地方出现过骚乱,想来便是陛下的锦衣卫前来探查了。” 严凌闻言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相必陛下戒心已消,这一劫算是过了。你弟弟呢?” “铿儿因为太过年幼,被陛下特许留京,与皇十五子、十六子同学。”回答的是冯淑真。 严铿是冯淑真的第二子,于洪武九年出生,是严凌唯二的子嗣。 由于只有九岁尚且年幼,担心受不了奔波之苦,洪武皇帝特许其不用回原籍守孝,并令他与皇十五子朱栴、十六子朱权一起读书,以示恩宠。 严凌点了点头,他走出棺材,一眼便看见严涯脚边那个大袋子,于是用脚踹了踹:“这便是替身?” 严涯来时背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可不止有工具,还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 他生前是一名海贼,前番入侵被明军击退,便有残兵流窜到严家,被族兵所杀,此时正好废物利用。 听到严凌问话,严涯便把那袋子一抬,一具尸体滑落,三人手忙脚乱将严凌的衣着首饰给他换上,随后放回棺材里,重新钉死。 过不了多久,这具尸体彻底腐朽只剩下白骨,到时候这棺材里躺的不是越国公,也是越国公了。 那墓穴被挖穿的墙壁当然是不可能复原了,干脆便用土把这一块给掩埋起来,之后别人就算侥幸挖到,也只会觉得是墓穴修缮不当导致塌方。 一切处理完毕,三人趁着夜色,悄悄从暗道潜回了府邸。 在内院冯淑真的房间里,一间密室缓缓打开,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的。虽然在地下,但是也颇为宽敞,居住起来并不会有太多不适。 看着那密室,严凌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接下来十多年,便要住在这里了。 好在等朱元璋死后,就能出去透透气了,毕竟以洪武皇帝的长寿,他死了,代表同时代的人也不多了,而其余的人就算见过自己,那也是年老时候的样子,看到他的真正样貌顶多觉得眼熟而已。 他举步入内。 ----------------- 自从搬进密室,严凌的日常生活除了和冯淑真聊天,便只剩下了看书写字,以及处理家族事务。 在前些年他还在朝中的时候,因为主要精力都放在朝堂上,所以对于家族的发展,仅仅只是给予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的三叔和四叔早就已经去世,而二叔虽然还活着,但也是垂垂老矣,也不掌什么权,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在东宫当值,另一个便负责家中的各种事务。 不过,当初他三叔敢欺负他,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靠山,但是如今的严涯不仅贵为越国公,更是即将成为驸马,老夫人也健在,打死三弟严克都没那个胆子作对,因此严涯继承家中权力极其的顺利。 现在就是发展的时候,等到洪熙皇帝登基,就该是被压了数十年的文臣抬头,连带着与他们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士绅力量重新崛起了,严家必须在这之前强大起来,在江南的利益中分一杯羹。 但是严凌不方便出去,所以严涯便成为了他的耳目。 严家的族地不在城中,但是却也一样的繁华,鄞县之中数个镇子几乎都是严氏的族人,这些地方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房屋排列整齐,水源充足,这里的人们脸上有着一股子朝气,显然生活得不赖。 这个地方没有地主的盘剥,鄞县的官僚更是突破不了家族那巨大的保护伞,而严凌又严禁高层剥削,所以百姓们过得不敢说幸福,但是至少衣食不缺。 对于百姓而言,这其实已经够了。 在各个镇子的要害之处,还有手持朴刀的族兵。 族兵们的武器和盔甲自然是上缴了的,不然两百多全甲兵,鄞州县都未必挡得住,简直就是招弹劾的靶子。不过随着出海的停止,实际上盔甲那高昂的保养维修费用,家族本来也有些承担不起了,这样正好。 但是朴刀这种从宋代传下来的民间武器,官府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去多管,这让严家多少有了一些武装力量。 治安完善,又没有地主与官员的压榨,这些年战事平息,也有许多外姓的流民投奔而来,家族来者不拒,统统接纳,这使得几个镇子愈发兴旺,鄞县的税收倒有相当一大半从这几个镇子收取而来。 毕竟严凌在投奔朱元璋之前,可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把族地进行了一番改造。这些年实际主持事务的严克仅仅只是延续了严凌的政策,便把这里弄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宜居之所。 严涯此时便在其中。他正在心里感叹父亲的大才,冷不防前面却突然传来了喊叫声: “驴车,驴车!‘豁嘴儿’,你家驴车快借俺用一下,俺家柱子快不行啦!” 第六十一章 医师 一个中年汉子怀里抱着大约七八岁的孩子冲出了屋门,他口中焦急地呼唤着。 那孩子眼睛紧闭显然已是失去了知觉,他的脸色通红,如果有人摸一下的话,会发现他的额头滚烫。 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他们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汉子。 有人喊道:“柱子他爹,‘豁嘴儿’早就赶着他那破驴车上县城去啦,你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中年汉子闻听此言,急得直跺脚,想了想,他干脆发足狂奔,向镇子外面跑去,而那破木屋内,传出了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严涯愣愣地看着这这一切,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既然孩子快不行了,那就赶紧找郎中,这又是驴车又是带着孩子狂奔的,是做什么?不怕这么一折腾,好的孩子也给弄出病来? 而这个时候,有几个老妈子跑了过去,安慰那个哭喊的女人,其他的邻居不由地议论纷纷,严凌赶紧竖耳细听: “柱子那是风邪?” “我看柱子的脸红得很呢,他本来身子就弱,怕是……” “唉,这么跑到别的镇上,不知要多久。就是本来有的救,这下子估计也……”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 还是一头雾水。 他干脆走到一个村民面前,行了一礼,礼貌询问道: “老伯,可否请教一下,刚刚那个孩子是病了吗?为什么不赶紧去请大夫,却,却做这些事?” 那老伯本就闲着,看他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自然乐于解答: “害,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 “咱们这个镇子,从来就没个大夫坐诊,小病自己扛过去,大病去县里治,急病就只能等死。可是这人患上了大病,等到走过这许多路送到县里,十分早去了九分。运气好来个游医,运气不好,那就赌这人能不能撑住。” “之前老家主在的时候,给我们每个镇子都分配了一个医师,咱这日子才算稍稍好了些。” “谁想到,那医师不久之前老死了,也没留个徒弟,这下好了,咱们上报主家吧,说是在找,可是十天半月没个动静,咱镇上的人啊,只能盼着别有个什么急病,不然小命是得被阎罗收去喽!” 他压低了声音:“我看柱子那孩子啊,怕是悬……唉,多老实一孩子。” 他还在唏嘘,严涯却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还年轻,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此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书中那一方的父母官,闻听冤屈自是怒发冲冠。 “岂有此理!”他涨红了脸:“如此人命关天之事,那族内主事之人竟敢拖延!这般无用,管理什么事务,回去定要好好查办!” 他没有压顶声音,引得周围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而严涯也不管这些,他叫来一个亲兵:“你骑上我的那匹马,赶紧带那孩子去看郎中,不得延误。” 那老伯此时才发现,原来此人背后那些壮汉竟然是他的护卫,立刻便知道了对方来头不凡,不由支支吾吾地问道:“先生,不,大人,您是?” 严涯没有说话,而他身旁那亲兵一掀袍服,亮出了腰牌:“这位便是家族现任家主,当代越国公!大人已经明言为尔等做主,还不赶快拜谢?” “越国公!”有人惊呼道,那可是大人物,就连县衙里的老爷,文曲星下凡的举人,看到都要叩头的!在他们眼里,县老爷就已经是顶天了,现在竟然来了个高不知道多少级的国公! 那老伯更是傻了眼,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和气的少年竟然就是他们闻名已久的家主! “叔!别愣着!”有中年人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口中高呼: “拜见国公爷!” 有胆大的,见这少年国公颇为好说话,于是大着胆子开口: “国公爷,您真的会处理那位主事老爷,把郎中给我们派过来?” “大胆!国公爷说的话岂能有假?”亲兵呵斥道。 严涯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向前两步,扶起了那老伯,同时大声宣布: “乡亲们,请放心,我不仅是越国公,更是你们的家主!此事我会亲自过问,大夫不日便会到来,绝不会让大家继续受那病痛之苦!” 乡亲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了感动的神色,也有的如释重负,显然是之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着担心犯病,更有机灵的已经在地上不断地叩首: “谢国公大人!” “青天大老爷啊!” “家主英明!” 严涯赶忙将他们一一扶起,听着赞颂之声不由地有些面红耳赤,脚底下软绵绵的,却是被镇民们夸得有些飘飘然。 “走!”他的声音有些亢奋,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处置那尸位素餐之人。 却没有想到,事情比他想象的却要复杂。 刚刚让人把主事者带过来,他便一茶盏摔在他的面前,怒斥其不负责任,以致村民饱受病痛之苦。 却不想对方原本瑟瑟发抖,听到是这一回事,倒先叫起屈来: “大人明鉴,小的早就派人去鄞县,甚至其他几个县找了,可是这医师乃是贱业,本就没几个人愿意去干,不多的几个都在县里,还不愿来这小镇中。” “小的都派人去温州府请了,至今未归,大人,真不是小的偷懒啊!” 严涯腹中万千之语顿时不知道如何倾泻出来了。 找不到,那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都已经派人到隔壁府去挖人了,这工作态度,你还真说不得半个。 这个年轻的国公还是第一次独自处理事务,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 也只能怪古代医师地位太低,从医的人实在不多。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这是文人们对医师这个职业的态度,已经到了“不齿”的地步了。 毕竟在古时候,医师最早诞生,就是以“巫”的形式,再加上能够去人病疾,于是天然便和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有所绑定。 可是对于士大夫文人而言,这些事情却最令人厌恶。试想,你寒窗苦读十年,又在官位上熬资历熬了几十年,兢兢业业,终于来到朝廷,做了一个七八品的小官,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家伙—— 每天跳个大神,随便抽几支签,弄点脏兮兮的符水给皇帝喝,就让他言听计从…… 你不讨厌? 而且这些巫医自己也确实不干净,本身没有什么治国才能的他们只能用所谓“天意”来解决国事,那朝政不乱都不可能。 当士大夫们掌控了舆论的主流之后,自然是要尽可能地贬低这些人。 并且民间的神棍也导致了不少的惨剧,所以名声越来越臭。 于是“巫”被打压了,连带着“医”也遭了殃。 弄到后来,明明医师的收入再怎么样,也比那些饱受田赋之苦的农民要强,也没人愿意去行医,毕竟那是“贱工”,在别人眼里是“不走正道”。 说句不好听的,你去行医,是自降身份…… 也只有活不下去的那些人,才会干这个。 第六十二章 医疗与投效,将重心放在土地上 密室之中,严凌轻轻拍了拍严涯的肩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似地说道: “没必要灰心,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医师这个问题由来已久,最大的原因便是医师的收入与太过低下的地位不成正比。” 士农工商,医属于工,理论上讲比商还高一级,可是明朝中后期还是出现了大规模的“弃儒入贾”,究其原因,还是商人太赚钱了,而医生相较之下,顶多养家糊口而已。 “首先要提高医师的待遇,财帛动人心,只要有钱,不会愁没人愿意当医师的。” “我之前定下规矩,各镇子医师,除了治病救人挣来的钱外,我额外每个月再发一两五钱银子,但是现在看来我之前定下的工钱还不够,那就再增! “待会儿你去和主管的人说,月钱增到四两,学徒也有一两银子,然后找人在镇子里悄悄宣传出去。” 听闻此言,严涯脸上露出喜色:“这般高的工钱,何愁百姓不动心啊!” 那个时候普通农民一年,也就几两十几两的钱而已,勉强可以糊口罢了。 而严凌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便拿起来展示给了严涯。 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医师治人,恩重如山。” “照这个样式,多写几张,张贴在大街小巷。”严凌说道。 “爹,这是干什么?”严涯有些疑惑。 “要是你每天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些赞颂医师的东西,告诉你医师所作所为实际等同于救命,那你慢慢的,是不是也会觉得,医师没有那么低贱?这是从根子里解决问题。” 严凌见严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于是继续说道: “另外,可以建一个类似学堂的东西,请名医来教学医术、编纂医书,如同私塾之于读书人,便可使大夫郎中增加,也可以规范行医。” 有些时候也不能怪百姓,有些人看了两本医书就自称郎中,结果脚气治到截肢,感冒治到逝世,不受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严涯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严凌只能在幕后给他提供建议,真正执行还是要靠他。 “对了,我看最近族里收入不佳啊。”说了些花钱的事儿,严凌自然想起了族内如今的财政状况。 一听这个,严涯立刻倒起了苦水: “爹,您是不知道,我前些天看账本才晓得,咱们的府库这段时日基本都是空的,三叔按您的吩咐办事,把赚来的银子基本花得一干二净。” “咱们家地的租子,只收其他地主的五成,收入太少了!自从海贸给停了,基本就靠着城里的那些商铺收入,本来也是够用了,可是这几年,又是给那些族人建房子,又是让那些孩子上私塾,这么一搞,不亏都是不错的。” “爹,我看咱是对那些百姓太好了。就算是咱们的族人,也是出了服的,爹您何必……咱们把租子提高一些吧,或者那些房子多收一点钱,这价值三四十两的房子您十几两就卖了,未免也太……” “住口!”严凌却是大喝一声:“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我教过你很多次了!你爹我的权势,就是靠着家族的海船,靠着族兵一刀一剑拼起来的,要不是我厚待他们,他们又岂会如此拥护我?” “聚财,是要聚的,但是绝不能剥削族人百姓!我们是家族,求的是延续,要的是兴旺,钱财只是实现这一切的助力与途径!” 一席话骂得严涯低下了头,严凌见他面有惭色,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这才继续说道: “对于家族的建设不能放松,不过比较花钱的几个已经快要结束,之后几年估计可以攒下点钱来,你顺便派人去考察一下良田。”等到之后海禁松弛的时候,就可以继续大捞特捞了。 不仅如此,等过了那几个强势的皇帝,朝廷管理松弛,百姓向士绅投效土地,那严家绝对会是首选。 薄利多销嘛,到时候严家租子低,百姓投效的时候,自然是优先考虑他们。虽然每一家少,但是合起来的数字却会很可观,而且那些都是青壮年农夫,必要的时候,可都是…… 现在少收点租子,关系到百年的大计。 明朝的赋役制度很混乱,前期的几个皇帝在的时候,凭借着本事压得住,他们一死,躲役漏赋立刻就开始了。 事实上明朝从来没有免田赋的规定,也没必要给某些群体免。 三十税一,文景之治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倒是有很多有背景的士绅拖欠钱粮,但是法律允许的免税是不存在的。 真正造成明朝大量土地被士绅阶级兼并的原因,是因为官员有免徭役的特权,并且连亲属也可以免。 明代的徭役是按照土地来折算的,分为正役和杂役,其中杂役就是官员们免除的部分,正役则是可以出钱免去。 明朝前中期的时候,朝政还算清明,虽然底层有些小动作,但是总体上官员士绅们还是规矩的。 但是中后期的时候,士绅与官员勾结,干脆连正役一起逃掉了,这下最后的一道门槛也没了,不用交正役的钱了。 于是大量的农民开始投效土地,到了士绅手底下,就没了徭役。 七大姑八大姨,先就少了一批。 又有一些脑袋灵活的,再少一批。 接着,这么多人不服徭役了,那黄河总要有人去治,路总要人去修,官老爷的轿子,总不能没人抬吧? 全都转嫁到了平民的头上。 受不了了,逃吧。 流民就这样起来了。 他们走了,于是地主就占了这些土地,又不用服徭役了。 剩下的平民更加痛苦。 就像利滚利一样,就这么卷起来了。 再加上天灾人祸,明末大量流民,就是这么来的。 而且一条鞭法,干脆把徭役实体化为白银,导致了“赋中有役,役中有赋”的结果。于是官绅勾结之下,便出现了不仅是徭役,连田赋都开始收不上来的情况。 ----------------- ps:关于明代赋税问题,我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总结出这些,不一定对,欢迎大佬指正。 第六十三章 捕鱼儿海,蓝玉的辉煌 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 藩王也来凑热闹。 他们的王田是真正不用交赋税的,要知道福王封地足足三万顷,当初河南的空余地全部分完不说,还拿湖广和山东的地才凑足。 明末的时候钱去哪儿了?钱全都到这里去了。 严凌很清楚这个问题所在,但是他没有向朱元璋提出建议,事实上,明代很多东西,他都是知道弊端所在的,也并非没有把握说服朱元璋修改。 朱元璋因为出身问题,虽然好学,然而很多地方依然有不足,比如经济,从洪武年间的一系列政令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不懂。 但是,能说的,严凌也都说了,明朝兴旺一些,作为治下的一个世家也有好处,比如说现在的老朱,就没有像原时空那样乱印纸币坑人。 可是经济政策,那些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基本都是对士绅有利的,他要是阻止,就要以损害自己家族利益为代价,比如土地赋役,作为大地主的严凌,难道要自己挖自己墙角? 而且要说到藩王问题,那就是一个死结,老朱的宗族观念太浓厚了。 反正到时候庇护好自己治下的佃户族人,便好。 严涯似懂非懂地走了,他其实有些地方还是不理解,但是他知道父亲不会害他,前番父亲如同神明般的表现更是深深震撼了他,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称他是“受仙人点化之人”,坚信父亲绝对不会出错。 按照严凌的安排,严氏在东南开始了低调的发展。 严凌那九十九次游戏可不是白玩的,他对于经营是真的有一套。 在严涯守孝在家的三年里,严家逐渐开始了兴盛之路。 严凌强制所有的孩童在五岁时必须上私塾,一直读到十二岁,随后进行考试,择其中优者入学堂,继续学业,其余的则从事耕作与工匠之业。这套方法很有效,每年严家都能稳定产出数十名读书人,自从洪武十七年朱元璋再次重开科举之后,严家已有举人五人,三甲同进士四人,二甲进士一人,如今都在京师地方为官。 那些没有资格上学堂的,却也有好处,严凌集合了一批老匠人与农民,将做工与农事的一些要点编写下来,免费发给这些识字的人们看,总结了全部经验的书籍比口耳相传的更加完善。 严凌还大量聘请了说书人、开设茶馆以作消遣之用。这是当时思想传播的一个重要手段,主要就讲杨家将、隋唐演义之类,虽然表面上忠心爱君,但是实际上却也带了私货,告诉你办大事,还得是族人可靠,要团结。 之前因为严凌长期不在,遥控指挥,严家基本就是维持现状,不崩就好,现在主心骨回来了,很多地方都再度恢复了热火朝天的状况。 而在严凌大基建的时候,明朝的北方,又有一件大事发生。 这个时候,蒙古已经基本被逐出了塞外,但是他们盘踞草原,依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威胁着王朝的北疆。 面对依旧拥有很强实力的北元,朱元璋派出了自己手下的新一代王牌——蓝玉。 此时的他,早就不是曾经跟在常遇春身边那个小将了,虽然在性格上有着骄狂的缺陷,但是他这些年征四川、攻甘肃、伐云南、降纳哈出,这多年的南征百战,铸就了一个难得的名将。 严凌和蓝玉其实关系匪浅,因为严凌和常遇春关系相当不错,而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他虽然骄狂,但也是分人的,严凌面前可是狂不起来。 严凌也没少提醒他,低调一些。 然而蓝玉长年出征在外,又是连战连捷,官爵跟坐火箭一样,严凌说几句,大多是收敛一段时间,等到新的功勋一立,立马故态复萌,久了,甚至严凌说话他都开始爱答不理,于是严凌也不去讨人厌了。 再说,提也没用,蓝玉就是改了,难道过个几年,朱元璋会放过他? 主少国疑啊!这个主,还不是和淮西众将们有着密切关联的常氏所出。 可以说,自朱标和朱雄英双双死去的那一刻起,蓝玉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好在这个时候,还仅仅是洪武二十一年,朱标虽然身子已经有些显露出疲态,但是却还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蓝玉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 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那茫茫的草原之上。 他的身后,是足足十五万的明军,他们跟着自己的指挥官深入不毛之地,已经有数月之久。 茫茫大漠,元军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人也不见,明军这一路已经受尽了困苦。 退兵吧。这是大多数将军的意见,他们已经坚持不住了。 “如此后退,怎么能对得起陛下的厚恩?” 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将领们。 明军在沉默中,再次启程。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少这最后的坚持。 几天后,在捕鱼儿海的南边,明军终于发现了元军的踪迹。 以王弼为先锋,数千骑兵为主力,蓝玉发动了他的攻势。 肃清沙漠,在此一役! 漫天的风沙掩盖了哒哒的马蹄声,直到到了近处,哨兵们才终于看到了那挥舞着马刀的铁骑,他们带着憋了几个月的怒火与不可抵挡的气势,冲入了元军的大营。 元军大溃。 在数千骑兵之后,十五万明军涌入了元军大营之中,元军毫无防备,十余万大军竟然就这样眨眼间被击溃,战斗开始没有多久,明军已经破营,开始追杀。 以骑射为傲的蒙古人,最后终结在了骑兵的手下。 是役,元军被俘七万余人,俘获皇子、嫔妃、公主百人,官员三千余人,金银牛羊无数,元帝大印也被明军缴获,元朝皇帝和太子仅以身免。 此役之后,元朝最后的力量被全部击溃,北元灭亡。 自吴元年开始的明元之战,终于在二十年之后,正式画上了句号。 盖世之功! 蓝玉的名字,在青史之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接下来,他就立马原形毕露了。 先是“私元主妃”,然后因为守将开门晚了些许,就直接攻城,破城而入。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恩宠还是很盛的,哪怕干出了攻击自家城池这样形同谋逆的事儿,也仅仅让朱元璋把他的封号“梁国公”改为了“凉国公”。 等于说是就是口头骂了几句。 可以看出,至少到现在,朱元璋是真的欣赏他,视他为自己的爱将。 严凌在南边,收到这一消息,也是喟然哀叹。 好好享受自己最后的人生吧,蓝玉。 第六十四章 回京,西安如何? 三年守孝期很快结束,不过严涯又在宁波老家呆了两年,直到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派人催他入京完婚,这才启程回京。 不过老夫人不愿离开老国公的墓穴,于是便留在了宁波。 严涯一到京师,就得到了朱元璋的召见。 来到宫门外,自有老太监引着他进入皇宫,来到朱元璋的书房。 推开门进去,正中央的椅子上坐着朱元璋。他的老态愈发明显,脸上起了皱纹,头上白发苍苍,但却威严更甚,双眸中透露着狠厉。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巨大桌子,上面的奏折书籍堆成了山。 旁边一张小椅子,坐着一个神态温和的中年人,正是太子朱标,相比于前些年他那股不错的精神气,此时的朱标显得有些萎靡,脸色并不是很好,他此时手里也拿着几分奏折,显然是在为朱元璋分担政务。 见严涯走入,两人动作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待严涯行礼完毕,朱元璋便笑呵呵地招呼道: “德鑫(严涯字德鑫)来了?却是让朕好等。十九年的时候朕将永嘉赐你为妻,等着你守孝期满了来完婚,可是这都满期两年你才回来,永嘉都向朕抱怨好几次了,可是有什么疾病要事,拖累了行期?” 严涯神色一动。 朱元璋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有点质问的意思,为什么守孝期满了不回京?难道是对我的赐婚不满意? 他当时多停留一段时间,主要安排家族最后的事务,给那段轰轰烈烈的大基建收个尾,毕竟他要是走了,严凌可不方便露面,冯淑真来处理则有些不伦不类,没有严涯那般服众,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谢陛下关心。臣无有病痛要事,却是臣太过思念父亲,不舍离去。” “臣自出生之日起,便未有离开父亲的时候,父亲仁慈宽厚,待臣极好,骤然崩殂,臣实在悲痛。母亲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臣既不舍亡父之英魂,又恐母亲哀伤至病,陪伴在家,遂耽搁了些时日。” 严涯说着说着,语气开始有些哽咽,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还请陛下……恕臣轻慢之罪。” 说完,他的脑袋深深低下,有抽泣之声传来。 如此情深意切,不似伪装,锦衣卫也确实奏报,越国公在宁波每日粗茶淡饭,更有时于其父坟外结庐而居,足可见其真心,结合此情此景,朱元璋父子看得都有些动容。 他们本就是很重孝道的人。 洪武皇帝不由地出言抚慰道: “莫哭莫哭,你这一片孝心,睿轩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是瞑目。既是不舍父母,拖延这两年,又有何罪?只是逝者已逝,也不该太过悲痛。” 朱标也是说道:“常言道‘百善孝当先’,你虽是延误了婚期,然孝心天地可鉴,不仅无罪,还当有功。父皇,儿臣建议赐封其母,以慰其心,越国公忠孝双全,更应嘉奖。” 他转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朕便赐靖平王夫人冯氏一品诰命夫人,赏绸缎珠宝等物千两,至于德鑫你嘛,朕另有安排,平身吧,别跪着了,赐座。” “谢陛下。”严涯抹了抹泪水,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种暗自欢喜,多亏父亲提点,不然自己差点漏了陷。 是的,前番种种,都是表演给锦衣卫看的。虽然内府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但是严涯时常出外巡视族地,这锦衣卫可是看在眼中,于是严凌干脆便让他在巡视一番之后,直接直奔自己坟头祭拜,做足了样子。 现在起了效果,看那表情,两人显然是对严涯好感增了几分。 “你觉得西安如何?”落座之后,朱元璋却突然说道,这却是要考校他了。 严涯怔了怔,不知道朱元璋问这个是为何,但他心思机敏,脑筋微微一转,便已经和前些日子那一件事挂上了钩。 不久前秦王朱樉被召回京师软禁,名义上是因为他“多过失”,实际上究竟为何,朝野却是议论纷纷。 现在一联系,严涯立刻就有了猜想。 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西安乃是古城,自周以降,十三朝立国于此,强如秦汉,盛如隋唐,皆以此为都城,可见龙气所归,天命所在。” “关中南毗四川,东通中原,西至西域,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所。” “而西安地处关中腹地,位置险要,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亦是一处宝地,得西安者得关中,得关中可虎视天下。” 果不其然,朱元璋听闻此言之后面露喜色,紧接着便说道: “既如此,朕欲迁都西安,你觉得如何?” 果然如此!严涯就猜到对方是这个意思,他立刻正色道: “臣以为不可。” 闻言,朱元璋和朱标都不由地愣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还说西安是一处宝地吗? 洪武皇帝不由自主地问道: “为何?” “西安虽是兵家必争之地,却已不是适宜立国之所。” “秦时关中八百里沃野,汉隋时关中亦是成就王图霸业之所,然至唐时,经年战乱,关中早已土地荒芜,人烟稀少,不复从前。” “定都于此,整个关中之粮未必供得起一个西安,且西北贫瘠,江南富庶,都城若在西北,则远不如在江南之繁荣。” “为国者不可不争关中,却不可只有关中,定都西安,更不如南京。” 朱标闻听此言,不由地点了点头,而朱元璋则眯起了眼睛,严涯的意见却是与他的心意相左了。 但是他这一席话却也说在了点子上,建都西安,属实要面对这样的情况。 同时,这更展现出严涯学识的渊博。 这也证明了他的选择没有错,很多皇帝都认为,“孝”者必然“忠”,对方这般孝顺,又腹有韬略,却是一个可塑之才,所以他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越看这个年轻人越是欢喜,感觉这个女儿嫁得值。 朱元璋到了晚年的时候,就和很多老人家一样,很喜欢年轻的后辈。 譬如李景隆,就深得朱元璋的喜爱。 此时这份宠幸被分了相当一部分到了严涯的身上。 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有理,不过这些却也并非难以弥补,诸如粮食等,便可以漕运解决;人口不足,可迁百姓以充。” 第六十五章 分道扬镳 严涯张口,正欲再说,朱元璋已经挥了挥手: “孰是孰非,你我在这也说不清楚,朕已命东宫巡视关中,替朕会赏群臣,考察西安。” 严涯转头看向朱标,见他微微颔首,心里便已经明白,迁都这事儿,估计朱标也是赞同的。 严凌之前也跟严涯提过朱元璋这倔脾气,而朱标其实就是一个心肠软一点的朱元璋,看来非得给这爷俩撞个南墙不可,于是也不再劝说。 大事聊完了,朱元璋该考校也考校过了,接下来的话题便轻松了很多,他开始询问严涯身体如何,平日里读得什么书,有什么见解之类。 此时的他,真如同一个温厚的长辈,在与自己那好学的晚辈交流。 “你弟弟最近的学业倒是不错。”聊着聊着,朱元璋突然想起了严涯的弟弟,严凌的次子严铿:“我看他与两个皇子相处得很是融洽,功课之间相仿,弓马方面却还更胜他们一筹,是一个名将的胚子。” 严铿虽然与皇子一起读书,但是他走得却是武将路线,练得一身好体魄,更熟读兵书,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和他一起读书的朱栴后来受封庆王,就藩宁夏(银川),朱权受封宁王,就藩大宁,这可是两个塞王,不舞枪弄棒,又怎么在之后与那些马背上的汉子抗衡? 严涯笑了笑:“名将胚子什么的,陛下谬赞了,舍弟那几分本事,全靠陛下的栽培。”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向朱元璋拱了拱手: “陛下,舍弟已经十五岁了,足以独当一面,臣斗胆为其向陛下求个差事,他平素喜好刀剑,请陛下能够赐给他一个武职。” 严涯大严铿五岁,如今父亲不便露面,弟弟自然要由自己来照顾,长兄如父嘛。 朱元璋倒也没有意外,他笑着说: “也是,这小子已经十五岁了,昔日思本(李文忠)也是这个年纪上的战场,十九岁时便能够独领一军。他要是养在京畿重地,却是白费了那一番武力,如今塞外战事依然不断,倒是一个磨炼人的好去处。” “正好你弟弟与权儿相熟,便……”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顿,很自然地改了口风,“便去北地,燕王那里效力几年吧,等到权儿就藩,也好有个照应。” “朕会让燕王关照他的。” 欣赏归欣赏,严家权势本就不小,严铿又和朱权熟悉,两人年龄也是相仿,要是真的到宁王手下效力,到时候战功赫赫,严家声威更甚,又有宁王撑腰,可不利于制衡。 反倒是燕王那边,已经是人才济济,严铿作为一个外人,虽然不至于毫无出头之日,但总要比嫡系疏远一些。 这无关喜恶,却是帝王的权术。 ----------------- 京师外的大道上,一支上万人的队伍正缓慢地行进着。 中央是一辆巨大的马车,雕龙绘凤,装饰得极具威严,被亲军们牢牢护卫,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那是太子朱标的座驾。 不过此时,里面却不只有他一人。 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书卷,地上铺着毯子与软垫,而太子朱标正疲惫地靠在马车的墙壁上,一面用手揉着眉心,一面缓缓啜着一杯清茶,而这一切都被对面坐着的那个留着长须的老者看在眼里。 正是严济,此时他已经五十八岁了。 这些年他被任命为东宫之官,悉心辅佐朱标处理政务,深得其信赖,已经成为朱标的重要班底之一。此次东宫出巡关中,他也随之前往。 前番朱元璋任命他为东宫属官,准备等朱标接自己班之后让他辅政,可朱元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活,如今六十四岁了还在任上,皇帝有这个年纪的,可是真不多。 要是他再不死,说不得严济也要给他熬走。 “殿下要注意身体,臣看您近些年……疲态渐显,还是要多多休息为好。”严济看着朱标关切地说道,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他和朱标的关系极其亲近,朱标本身也宽仁,两人虽为君臣,但相处起来却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朱标此刻那面色,竟还不如他这个老人。 “乐民(严济字乐民),我又何尝不想歇,实在是事务繁忙,兹事又重大,本宫是不敢歇。”朱标用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严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殿下,恕臣直言,这关中之地,可屯军驻兵,但是迁都……殿下还是要三思啊,到时若是用漕粮维系,怕是朝廷开支要激增,迁他地百姓充关中,更是失民心之举,需知故土难离。” 朱标微微点了点头,此事他也是有考虑过的: “但是南京作为京师,却也有其不合适之处。它太过偏向东南,难以控制全国,且大量兵力护卫京畿,又要用兵于北地,未免兵力不足。” “本宫和陛下,其实都是属意西安的。毕竟关中之地、古都长安,秦汉因之而有天下,实在是龙气盘踞啊!” 是的,朱元璋父子又何尝不知道西安此时有着种种缺陷,然而西安强就强在它的正统性,秦汉唐皆立国于此,而南京虽然也是大城,但是建国于此的却都是割据政权,且离大明的战事频发区域:北部距离实在太远,调兵传令困难。 西安固然已经衰落,然而它的政治意义却是非同凡响的,明朝立都于此,便与汉唐等同,且关中之地与北疆战地极近,军队可以在戍边的同时护卫京畿,这两个理由之下,父子二人几乎是铁了心要迁都。 闻听此言,严济一时说不出话。 政治这种东西,复杂得很呐! “唉……”朱标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此事难办。 “无论如何,先去关中一巡吧,兴许情况没有那么糟。” 马车悠悠,庞大的队伍向西北而去。 也正在此时,京师城外,严铿策马扬鞭,带着数十名族兵向北而行,意气风发。 而越国公严涯则娶了公主,随后官至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加少保,成为南京朝廷中的一股新兴力量。 严家三人,分道扬镳。 第六十六章 北疆战事 北平将它的子民牢牢地守卫了起来,那漫长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高大的墙体由坚固的砖石所建成,城头上摆满了火炮,还有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兵在站岗。他们的身强体壮,枪尖锃亮,彰显出这支军队的强大战力。 明初的明军,说一句当时的天下第一毫不夸张,他们有着极强的战斗力与纪律性。 站在城下,能够感受到这城池极强的压迫之感,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都只能在如此雄关、如此守卫之前绝望。 不愧是曾经的元朝大都,果然是防守森严。 严铿在心里感叹道。 不过,此时的北平城相较于往常却是更加的热闹,有大量的军队在城外汇聚,他们旌旗招展,“明”字大旗与“燕”字大旗高高飘扬。 是要用兵吗?严铿心里有了猜测。 这里的士兵想必便是大名鼎鼎的燕王三卫吧! 燕王三卫,即燕山中护卫、燕山左护卫、燕山右护卫,加起来有大概两万人,其中设有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二人,这些年跟随着燕王南征北战,留下了赫赫威名。而严铿,正是燕山右护卫的一名指挥同知。 朱元璋确实够意思,一出手就是一个从三品,大多数的武人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除了这些正在汇聚的士兵之外,在远处,还有大队的人马正向北平城行进。 朱棣虽然名义上的部队只有燕王三卫,但实际上他真正掌控的军队却远不止此。 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行都司虽然并不直属于朱棣,但是实际上也是听从燕王调遣的,再加上燕山三卫,燕王的部队在实际上达到了十四万之多。 而目前正在汇聚的,光是在视线中的军队,严铿估摸了一下,心里便得出了一个震撼的数字。 他这两年兵书可不是白读的,教他和两位皇子的可都是相当不错的将领,只是数眼之间,他便看出来,光是这些军队便有超过六万。 这么多兵力聚集,这是又要开战了? 北地战事的对象,不用说都知道是谁,肯定是蒙古人。 捕鱼儿海一战,北元灭亡,不久皇帝也被人所杀,于是蒙古各部分裂,互相攻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南下掠夺中原。 毕竟塞外苦寒,哪有中原的花花世界舒服,就算打不下来,也起码要抢一把。 而九大塞王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挡回去,告诉他们,中原不属于你们。 现在想必是蒙古再度南下了。 想到此,严铿顿时便觉得身体一阵发热,哪怕平素稳重,此时整个人也止不住得兴奋。 他遍读史书,从小便是听着自己父辈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攻集庆、战鄱阳;他知道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徐达伯伯,曾经破姑苏,占北平;他甚至还知道,那个喜欢用胡茬子扎他的蓝玉叔叔,在不久之前脚踏北元王廷,饮马捕鱼儿海。 他无数次向往过这样的辉煌与荣耀,所以当他收到前往北地戍边的旨意时,他不知道有多兴奋。 更没想到,刚来,竟然就碰上了燕王聚兵出征这等大事。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走!”严铿兴奋地高呼了一声,带着护卫向城中冲去。 出示了自己的凭证,守门将士自是不赶拦截,甚至还派人带路,一路到了燕王的府邸。 到了燕王府外,严铿规规矩矩地呈上了拜帖。 而此时的燕王府中一片肃杀之气,燕王麾下的主要将领尽皆汇聚于此。 燕王朱棣站在正中心,身旁是三卫中两卫的指挥使与北平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北平行都司都司,以及三名指挥同知,他们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仔细一看,燕云北地尽收眼底,此时他们正对着这沙盘指指点点,激烈地讨论着。 军情十分紧急。 就在不久之前,前元辽王阿札失理集兵八万寇边,颍国公傅友德奉命率军北讨,燕山左卫便是被朱棣派去出征,但是他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不过三万余人而已。 傅友德不愧名将之称,他假装因惧怕蒙军而回师,随后趁蒙军不备昼夜奔袭,突然出现在洮儿河,蒙军猝不及防,前锋被击溃。 然而阿扎失理的部队虽然有一些损失,但是主力无恙,七万余蒙军气势汹汹,占据黑岭寒山,依然觊觎关内,明军被迫兵分两路,一路撤兵回防边地,另一路随傅友德驻扎金鞍山遏制蒙军。 而傅友德的哨骑在近日发现,蒙军已经开始有些异动,大量的哨骑被派了出去,更有许多出没于明军营帐之外,很有可能即将再次南下入寇,毕竟七万多的蒙军,总不能一直游手好闲在山里呆着。 这可是七万蒙军啊,元末的元军在历经了开始的混乱之后,已经逐渐恢复了曾经的战斗力,而这几十年他们被明军赶出塞外,早已不复曾经的腐化,七万大军,长城根本拦不住他们,一旦入关,就算最后成功击败,这花花世界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不能被动挨打!朱棣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他决定在蒙军南下之前,先下手为强,将决战的地点放在塞外而不是关内。 于是便有了北平附近军队集结备战的情况。 而此时,府内的商讨也有了结果。 “好,便依此计而行。”朱棣最后点了点头,他大手一挥,道: “诸位便去准备吧,三日之内,所有军队需整肃完毕,不得有误。” “喏!”诸将齐声应道。 也就在这时,一个燕王侍卫急匆匆地从府外走了进来。 “殿下,门外有一少年自称从京师来,名唤严铿,是奉旨上任的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想要来拜见您。” “严铿?”朱棣愣了一下,身后那燕山右护卫的指挥使提醒道: “殿下,末将部下指挥同知告老已有些时日,陛下不是从京师派来了一个新人来填补空缺吗?想必便是此人。” 听闻此言,朱棣终于想起来了,这些日子筹备兵事,忙得不可开交,倒是把这个父皇亲自来信嘱咐要照顾的人给丢在了脑后,这乍一听,倒还没想起来是何须人也。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十五岁便颇通军事……呵,怕不又是一个赵括。” “让他进来。” 第六十七章 燕王 燕王与诸将在府内大堂等待,不多时,便看见一个少年快步奔了进来。 严铿丝毫没有将要面见一位亲王的紧张与拘谨,要知道在京师就有两个和他每天上课嬉戏的预备王爷,就连当朝太子对他都是和和气气的,也只有在面见朱元璋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压力。 他抬腿便要迈入大堂,但是一抬头,正撞上诸将审视的眼神,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在谈论什么,但是严铿可以感受到这里残留的肃杀的气氛。 见来者如此年轻,众将的眼中不由地掠过轻蔑,更有几人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他。 走入大堂,一股沙场百战独有的铁血之气扑面而来,严铿那有些亢奋的情绪瞬间被压下,随之而来的是压抑,甚至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咽了口唾沫,临走之前严涯的叮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到得北疆,切记谨慎小心。戍边藩王尽是血与火中厮杀而出,他们可不会如太子那般对你如此宽待,万不可有何轻慢!” 他目光流转,随后停顿在了众将中央那个中年人身上,他的身材颇为健壮,脸庞黢黑,有着长长的胡须,穿着一身蟒袍,双眼中透露出精光,神似朱元璋,极有威严,此时正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朱元璋第四子,朱棣。 严铿认出了正主,当即下跪行礼,口中说道: “属下严铿,拜见燕王殿下。属下奉旨,前来接任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一职。”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父亲与兄长,此时的严铿如同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想要依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朱棣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 “起来吧。既是来此戍边,须记得遵守军中规矩,不可逾越。” “我将要率军出征,你接下来便领燕山右护卫一个千户,留在北平府镇守吧。” 既然要照顾这个靖平王的次子,那边照顾到底。北平是大城,又是后方,安全绝对没问题,就给他镀几次金,然后送回京师当他的公子哥去。 这是朱棣的想法。 倒也不怪朱棣这般态度,实在是严铿太过年轻,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虽然朱元璋是好夸了他一顿。 而朱棣,对于这些年朱元璋的识人能力,也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毕竟在他的眼里,那上一个被朱元璋夸赞的李景隆,除了练兵不错之外,没什么大的战绩,这可不是又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吗? 对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此时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威震草原的朱棣,他确实有资格看不起这两个“二代”,同时也担心这个家伙要是胡来,可不得耽搁自己征战的大事。 留守任务,简直是量身定做。 可是这个在朱棣眼中完美的计划,却并不让严铿感到满意,他当即说道: “禀王爷,铿来此是抗击外虏,护卫北疆,为朝廷效力的!可不是坐守城池,饱食终日的!还请殿下允许属下随军出征!” 朱棣闻言却是冷笑一声: “出征?你以为打仗是你玩的过家家游戏吗?简直胡闹!你看看你,读两卷兵书,就觉得懂了兵事,要是让你就这么上了战场,不知道害死我多少士卒弟兄。” “严同知。”这时有一个将领开口了,他大概有四十多了,显得很是稳重老成: “蒙人悍勇,我军征讨虽是屡屡胜迹,但是伤亡也是惨重,连燕王殿下也难免受伤,我等将官这些年战死者更是不计其数,随军之事,还是三思为好。 “更何况北地战兵条件艰苦,不比京师的卫军,你又是初来乍到,怕不适应,还是在这北平城中先坐守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军务,再做打算。” 这番话本是好心,告诉这个年轻人刀剑无眼,征战辛劳,可不是你想象中那羽扇挥挥,便可决胜千里之外的风花雪月,就是要上战场,也先得适应适应。 却不想这句话激怒了严铿,好似在说他贪生怕死一般。他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堂堂靖平王之子,当代越国公之弟,哪受得了这般屈辱? 他的脸被气得通红,当即大声道: “属下不怕死,也不惧辛劳!属下的弓马刀剑样样娴熟,兵事更不会不知!这位将军要是不信,尽可以与属下一试,看看到底谁有能耐!只是若是赢了,属下请随军出征。” 他话刚说完,朱棣却是眼一瞪,喝道: “好胆!洪指挥使乃是你的上级,你一个指挥同知,怎敢挑战他,可还知道上下尊卑?” 严铿愤愤,但是在燕王的目光注视下,也只好抱拳: “洪指挥使,属下失礼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那将军摆手示意无妨,他是个人精,看出来这个小子有些背景,对方说一些冒犯的话,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朱棣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同时也在心底暗自点了点头。 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是个真镀金享福的,不怯战,有武人最起码的勇气与血性,并且也不是那些自持身份的纨绔子弟。 他对严铿的印象好了几分。 但是,就这样想上战场,却还是不够,而且这小子要是死在了北地,父皇那里难免难以交代,毕竟越国公一脉受陛下宠幸是出了名的。 “士弘,你便去与他过上两招。”朱棣转头吩咐道,随后又说:“严同知,若是你败在了这位朱同知的手下,随军之事,便休要再提。” 一个面容古板严肃的壮汉走了出来,他是燕山右护卫指挥同知朱能,此人身材魁梧,肌肉健壮,个头极高,令人看了便犯怵,往那一站,便如同铁塔一般。 “严同知,你可想清楚了,士弘可是能够单手托举石锁的。”有将领开口。 “朱同知上回出征,可是连斩蒙军四十余人,严同知你绝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早早认输,免受这皮肉之苦。”又有将领说道。 耳边将领的话语严铿却是恍若未闻,他看着眼前比他高大了不知道多少的朱能,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大的恐惧。 他当先回头,来到院落之中,把外面的长袍一脱,露出一身短打。 “请!” 第六十八章 激战 两人拉开了架势。 严铿率先出击,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他一拳直直向朱能砸去。 虎背熊腰,双臂上肌肉结实,除了个子还有些矮之外,此时的严铿是标准的武人身材,与他那个身材有些瘦削的哥哥几乎是两个极端。 这一拳势大力沉,要是普通人,绝对会被打得头晕目眩。 但是朱能用手掌便接住了这一拳,虽然有些疼痛,但是他却是面无表情,反手一拳挥向他的腹部。 严铿用手臂格挡,随即便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一看,已是淤青一片。 朱能毫不停留,一拳接着一拳,打得他踉跄不已,最后一脚正中腹部,将严铿踹倒在地上,但是严铿也是反应迅速,倒地时趁他不备,一个扫堂腿,也是让对方摔倒在了地上。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朱能凭借着自己多年厮杀的经验以及块头上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将严铿压在了地上,两只手如铁钳般卡住他的手腕。 可是严铿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出生大家族,表面上被培养得稳重老成,但实际上,他的心中一直有一股凶性在。 此时眼见双手被束缚,他牙关一咬,竟然直接用额头狠狠撞了上去。 “砰!”声音低沉,脑袋这种关键部位的碰撞,不仅朱能头晕目眩,连严铿自己也感觉身体一阵无力,脑袋发蒙。 但是见有效果,严铿丝毫不停,他紧咬着牙,再次撞去。 朱能可是见过更加血腥场面的,又岂会怕这些?脑袋被撞得生疼,心中这股狠劲顿时被激发了出来,他脑袋后仰,向下撞去。 两个人把脑袋不当脑袋,沉闷的声音响彻院子,鲜血顺着两个人的脸不断流下,不一会儿糊满了头脸,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够了!”一声大喝传来,却是燕王朱棣出声了。 这两个家伙都是已经被打出了火气,本来该是点到为止的比武,这般下去怕是要两败俱伤,朱棣当然不能看着这两个家伙,仗还没打,先把自己废掉。 “算你们平局!”他说道,同时瞪了朱能一眼,一个沙场老人了,怎么和这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道轻重。 而围观的将领们看着这一幕,也不由得心下赞许。 虽然这样的种种,在塞上并不罕见,甚至在厮杀搏命之时,双方士兵更加的疯狂,但是一个十五岁少年拥有如此血性,还是让他们心底生出了认同之感。 “那殿下,我……”严铿抬头,张口欲言。 朱棣微微点了点头,有这般勇气,倒是已经符合了上战场的基本标准。打仗最怕的就是连对敌的勇气都没有,其他的,倒在其次,可以在征战中慢慢培养,左右不过是个指挥同知。 至于照顾……想要军功,那就得拿命来搏,不然就乖乖留在这北平城!需知在这草原上的战争中,连他堂堂燕王,也不敢说绝对的安全,他如今的赫赫声名,可都是一刀一剑,和草原上的汉子们杀出来的! “好!我便令你领两个千户,随军出征!” 他大声命令道。 ----------------- 七月。 金鞍山。 往日平静的山林此时已经陷入了喧闹之中,喊杀声、炮火声混合在一起,响彻群峰。 七万蒙军,正在围攻傅友德部的两万明军。双方实力差距极大,明军的营寨简陋,根本不能作为屏障,只能依靠着地势进行抵御,好在蒙军仰攻,骑兵优势发挥不出来,只能下马步战,才给了明军坚守的机会。 但是即使是这样,在遭到围攻的第十天,明军伤亡达一万余人,已经开始坚持不住。 蒙军开始突破外围的栅栏,进入营中,与明军展开肉搏。 本就所剩无几的军队,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自外围被破,明军节节败退,如今已经被压缩在最后的一小块区域。 傅友德身上的铠甲已有多处破损,他喘着粗气,手里的长刀上满是鲜血,战事激烈,连他也不得不亲自上阵。 “再坚持坚持!”他鼓舞着手下的士兵:“我已派人前往求援,燕王不日便会率军赶到!” “到时候还喘气的,皆有重赏,将士们,挺住啊!” 与傅友德的狼狈相反,此时的阿扎失理,却是相当的轻松写意。 虽然这股明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但是没关系,对方的覆灭已经实在预料之中。 他悠闲地喝着酒,观赏着这场盛大的杀戮,不时地发出呵斥之声: “让他们再快点,区区几千人,赶紧歼灭!” “你!带着你的部曲,给我压上去!” “殿下,那还需要邀请兀剌罕汇合,共同进攻吗?”他的旁边,有属下问道。 兀剌罕是附近的一个大部落的首领,麾下有军队万余人,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闻言阿扎失理眼睛却是一瞪,说道:“汇合?汇什么合?既然明军如此不堪一击,又何必邀请他们一同出战,这中原花花世界,我等独享,岂不快哉?” “待击溃了这股明军,再把那个燕王一起收拾了,本王便带你们南下扣关!” 他身边的亲兵都是大笑出声,关内的金银、女人、奴隶,似乎在向他们招手。 每一次的入关,对于蒙军而言,都是一场盛宴。 众人正得意,他们脚下的大地却突兀地开始了震动。 长于马背上的阿扎失理对这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心脏一颤,赶紧转过了头。 他看见的,是黑压压的一片明军,以极快地速度向他们的后方汹涌冲来。 “怎么会,怎么会!明军不是才刚刚到哈者舍利王道(地名)吗?哨兵呢!哨兵呢!” 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刚刚的悠闲立刻就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北平出塞,朱棣就从来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的行踪。毕竟八万大军,这动静之大,根本瞒不过哨骑,阿扎失理也是知道的。 但是傅友德的大营已经摇摇欲坠了,所以他的计划,是先将这只明军给吞下,随后转过身,以逸待劳,携大胜之余威再击败支援的明军。 以骑兵对骑步混合的军队,在兵力相差不大、对方还是劳师远征的情况下,他真的有七八分把握打赢这一仗。 他却没有想到的是,朱棣身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第六十九章 寒山之战 从出征开始,他便精选出精锐骑兵万人,由骁将张玉率领,日夜奔驰,向北而去,正在此时赶到。 蒙军布置在后方的哨兵,被明军的先锋斩杀殆尽,让这支蒙古大军变为了彻底的瞎子。 而张玉见蒙军主力已经尽数压上进攻,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明军骑兵动了,马蹄踏地,上万的骑兵同时冲锋,发出了隆隆的响声,一道洪流向蒙军的后方滚滚而来。 马踏军阵!蒙军体会到了曾经他们对手的恐惧。 他们虽然以骑兵为主,但是此时大量的蒙军已经下马步战进攻,而剩下的军队措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组织应战,且明军骑兵冲势已成,就算蒙军能够成功组织起来,也挡不住! 还没有接触,蒙军后军便已经开始溃逃,没有人想要当明军的骑兵的锋芒,这般可怕的冲击,任何的个人的勇武都会被淹没! 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整个蒙古军队被狠狠地扎入了心脏,阵脚大乱,从中间开始,他们被一分为二,而这箭矢的目标,正是中军的辽王阿札失理! 他本来还在挥舞着马鞭指挥军队,来回地驰骋试图鼓舞士气,然而眼见明军势如破竹,直向他的位置而来,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打马带上自己的亲兵就向周围逃去。 兵马混乱,明军一时之间失去了他的踪迹,还真让他给逃了出去。 但是他这一走也带来了严重的后果,蒙军在最需要元帅的时候失去了指挥,他们真的难以对明军造成威胁了。 更要命的是,傅友德瞅准时机,带着最后的数千明军悍然发动了反击。 此时进攻大营的蒙军因为后院起火已经阵脚大乱,两万多的蒙军人心惶惶毫无战心,傅友德身披重甲,冲锋在前,明军士气大振,前后夹击之下,蒙军大败! 骑兵纵横,步兵冲锋,不断有蒙军士兵跪地乞降。 张玉纵马,明军骑兵四出,追杀着溃逃的敌人,一旦赶上,便是一刀枭首,掠去头颅,这般杀戮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停止,总共俘获一万七千余人,首级两万余。 两日后,阿扎失理在寒山大营收拢溃兵,七万余蒙军,仅存三万多人。 ----------------- 不久,朱棣率军赶到,明军聚兵八万,驻扎在离寒山不远处的一处山脚下,与阿扎失理遥遥对峙。 明军在站稳脚跟,而阿扎失理,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准备。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燕王亲率八万大军,向寒山发动了攻势。 阿扎失理,则在山上排开了他的骑兵,三万蒙军,尽皆上马。 七万多蒙军驻扎在这里数月,山上的树木之类早已经被砍伐干净,因此下山的道路畅通无阻。 当明军列好阵势,向寒山而来时,面对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伴随着阿扎失理的一声令下,蒙军士兵策马,向坡下冲来。 借助着高山的坡度,骑兵的冲势更加凶猛,可以想见,一旦正面碰撞,会造成怎样的结局。 但是朱棣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当即下令鸣鼓。 这是一个信号,伴随着鼓声响起,前方列队的步兵迅速后退,露出了手持火铳的一个方阵。 这是燕山三卫中一支独立出来的部队,足足四个千户所的火铳兵,再配合上从北平都指挥使司、北平行都司军队里调出来的火铳兵,总数量达到了六千人。 此时他们将铳口对准了山上,点燃了火绳。 千铳齐鸣,场面万分壮观。 但是在蒙军的眼里,那是死亡的交响。 一瞬间,无数的蒙军士兵人仰马翻,在坡上连滚带爬,随后被后方的自己人践踏为一滩血肉。 一时间,活着的蒙军,也是胆寒。 冲进去,冲进去就好了!他们咬着牙。 主要是也停不下来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方冲锋。 好在在一轮齐射之后,火铳兵收起了自己的火铳,向后方退去。 阿扎失理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惊恐地发现,后方的明军阵型,依然不是自己的骑兵可以对抗的! 正中,步兵列阵,长枪林立,最前排的士兵带着视死如归的眼神,他们已经提前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赏赐,就算战死,子孙都能得到余荫,因此不会有崩溃的可能,骑兵冲击力确实强,但是遇到这样的对手,不但不能击溃他们,还会陷进去,被步兵反杀。 而两翼,骑兵汹涌,向着山坡上下来的蒙军的侧方冲去,虽然冲势不足,但是他们本就不是和蒙军骑兵对冲,而是袭击对方的两翼! 蒙军陷入了极度的劣势。 然而,阿扎失理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他若是没有防备,又岂会如此草率,带三万冲八万? 明军这边,突然便有一名士兵慌慌张张,铠甲上插着箭羽,奔到了朱棣的面前,那是奉命监视兀剌罕所部蒙军的哨骑。 “禀殿下!我军侧翼,有过万兀剌罕所部骑兵,驰骋而来!” 这就是阿扎失理的准备! 伴随着他的话语,明军的东侧,一条黑线骤然出现。 此时已经来不及移动军阵了!况且前锋已经与阿扎失理的军队展开交锋,牵一发动全身,说不定会导致全盘的崩溃! 朱棣咬牙,他当即命令把自己的亲卫调到东侧,侧翼明军严阵以待,期望能够挺住这一波攻势。 近了近了,隆隆的马蹄震撼着每一个明军士兵的心脏。 一匹匹战马冲入人群,有士兵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之前飞起,闪亮的刀锋划过,有士兵的头颅落地。 明军终究还是没有顶住,侧翼的明军不是正面那些与死士无异的战兵,他们有些甚至还手持刀盾,这根本不是对抗骑兵的武器。 东侧开始溃了,这直接影响到了正面。 蒙军几乎冲垮了整个侧翼的明军,直向中军而来! 燕王却是悍勇,他直接抽出了自己的马刀。在他的戎马生涯里,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要知道这位殿下,可是多次亲手手刃过敌军的! 然而不等他下令进攻,一支千余人的骑兵就从斜刺里冲出,向蒙军左翼杀去。 是严铿!他带着自己的部队出现了! 毕竟他是第一次上战场,朱棣还是把他安排在了后方,避免初战因为血腥导致不适之类,却不料这个小子见燕王有难,当即杀出。 反正左翼已经乱了,也不存在什么不听军令。 严铿所部两个千户,都是骑兵,跟着他奋勇向前。 他勇猛无比,身穿重甲,丝毫不惧蒙军的弓矢刀剑,带头冲锋!虽然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丝毫没有畏惧,开始的时候手还因为兴奋有些颤抖,到后来越来越稳,甚至他的眼中,也逐渐出现了对生命的漠然! 一圈下来,已是亲手砍翻蒙军数人,他身后的燕山骑兵更是精锐,跟随着他径直杀穿了蒙军的阵营,给它来了个对穿! 虽然这一波导致燕山骑兵直接折半,但蒙军那勇往无前的势头也被压住了。 朱棣趁机稳住了阵脚,开始了反击。 第七十章 擒伪王 严铿这一冲,使得那严字大旗在乱军中格外显眼,引得已经开始逃跑的明军都停下了脚步。 “调头!结阵!溃敌者皆有重赏,后退者斩!莫要慌乱!”明军的将领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一会儿功夫,之前的那名洪指挥使,还有其他的将领诸如郭英、李彬等人已经开始组织士兵了。 而蒙军骑兵的冲势已经缓了下来,他们的士气也被严铿这一击打得有些跌落。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兀剌罕发出了号令,骑兵开始转向,试图脱离明军。 骑兵就是这样,没有一击打溃,就需要快速脱身,不然冲势一尽,马速慢下来,陷入步兵群中,想象一下四面八方无数长枪向你捅过来,无数刀砍你的马和腿…… 但是明军又怎能让他们如愿呢? 严铿掉头,燕山骑兵跟着他再度向蒙军杀去,燕王更是下令自己护卫的骑兵全部压上。 他们绕开了已经被乱兵阻隔住的蒙军,攻击外围的蒙军骑兵,纠缠住他们,不让他们脱离,同时也将蒙军分为两半。 明军恢复了秩序,步兵们开始集合,压缩住了蒙军骑兵,凭借人数优势开始猎杀他们。 可怜那明军人挤人,蒙军的马腿都迈不开,士兵就成了活靶子,长枪刺过去,直接便成了破麻袋一般。 不多时,冲入阵中的数千蒙军已经被数倍于他们步兵斩杀殆尽。 而左翼的数千骑兵则迅速向右翼赶去,此时兀剌罕所部一万四千骑兵,已经折损了小半,这一波明军支援到,双方的骑兵力量基本持平。 虽然蒙军都是马上的汉子,然而这些明军可是边疆的百战精锐,他们也终日与战马为伴,要说战斗力,历经了南征北战的他们,可不比蒙军差! 没有战术,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已经豁出去了,就是骑兵对冲、互砍! 此时的前方战线,也陷入了同样的僵局,明军的一万五千骑兵配合四万的步兵,大战蒙军三万骑兵,战况之激烈,就连阿扎失理都已经放弃了大营,倾巢而出! 这一边,七千多的明军骑兵与一万的蒙军战在一起,两万多的步兵在燕王的指挥下,开始对这支骑兵进行合围! 那一边,蒙军的主力陷在阵中,被步兵和骑兵双重打击,外围,阿扎失理带着五千多人拼命攻击,想要把里面的蒙军给救出来。 激战,从凌晨一直打到晌午。 兀剌罕先撑不住了,阿扎失理本来承诺得好好的,只是来助战一番,击溃明军之后共同进入中原享富贵,谁想到打着打着,他这边成了主战场。 一万四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五千多了,折损极大,弄得他心疼不已。 当他看到明军即将合围时,他就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全部折在这里了。 于是他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好在这个时候,明军骑兵也已经所剩不多,而且这家伙也是果断,留下一千多被缠住无法脱身的断后,剩下的蒙军向一个方向猛冲,又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成功突围。 阿扎失理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盟友已经背他而去之时,明军空出来的骑兵已经合着步兵冲了过来。 他还走不了,因为和兀剌罕不同,主力陷在阵中,而自己所部的军队也已经和明军混在一起,对方的骑兵还比他多,根本脱不了身。 又激战了大半天,直到黄昏。 蒙军终于挺不住了。 陷在阵中的蒙军大量死伤,阿扎失理的军队也已经被明军击溃,开始败退。 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当蒙军开始溃退的时候,他立刻拨转马头,纵马奔逃。 按照道理讲,这十几万人的大战场,少一个人根本没有人注意,然而,阿扎失理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被人锁定了。 张玉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在蒙军中占据主位的身影。 当对方在大旗下消失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阿扎失理这是要逃。 他挥舞着武器连杀数人,赶到了战场的边缘,果然看到他策马逃窜。 “休要走了阿扎失理!”张玉大叫道。 然而阿扎失理没有别的好处,就是马快,一骑绝尘,已经奔出了相当的距离。 而张玉则被面前众多厮杀的双方将士所阻,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阿扎失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要在万军丛中擒获对方的元帅可是很困难的事情。毕竟他们往往在军队的后方,且他们真要逃,你要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他,并且跨过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大军抓住他,可谓是难如登天。 明末的那些个反王,总是大军被击溃,但是自己能逃出去,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张玉也没有办法,他又不会飞。 那边的阿扎失理一面策马扬鞭,一面回头望去,见后方一片混乱,不由地心头一松,知道已经成功逃出生天。 但是随即,他又暗暗咬牙。 自己这般谋划,最后还是给明军翻了盘。 不过没关系,当年扩郭帖木儿数次被打得仅以身免,最后不还是打出了岭北大捷?自己回去之后整顿兵马,大不了从头再来。 燕王不好欺负,那就换一个。 听说明朝晋王软弱,下次便选择那边突破,入寇山西。 阿扎失理打着自己的算盘。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不远处,正有人张弓搭箭,瞄准着他。 隔着老远,突然便有一箭带着尖利的风声,正中马匹的大腿,那马嘶鸣一声,剧痛之下,四肢一软便是滑跪在地,把背上的阿扎失理给甩了下来。 张玉见此情景不由地大喜过望,举目望去,便看见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黑马,一骑绝尘从乱军中窜出,用枪尖抵住了阿扎失理的咽喉。 正是严铿! 擒伪王! 张玉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大喊道: “阿扎失理已就擒,投降者免死!” 有外围的蒙军回头,远远的,果然看见自己的辽王殿下已经被制住了要害。 主帅被擒,他们心头最后的防御被击溃,手中武器掉落在地上。 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伴随着明军“投降者免死”的呐喊声,越来越多的蒙军放下了武器。 蒙军总计九万人,除了兀剌罕最后成功带着四千多人突围之外,也就只有两千多的蒙军在最后的时刻逃出,蒙军被俘三万余人,其余尽皆被杀,伪辽王阿扎失理被擒。 此战,终局。蒙军大败,塞外为之一清,北人三年不敢南下。 第七十一章 太子薨,新的继承人之争 时光荏苒。 距离上次与辽王的大战,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洪武三十一年,塞外。 这些年各藩王屡屡出兵讨伐蒙古,甚至九大塞王还曾经联合清扫过草原。 如日中天的明朝,蒙古诸部根本不是对手。 不出意料,此战又一次获得了胜利,这个本来还颇为强盛的部落被打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明军在塞外,就着他们的牛羊,开始了庆祝。 然而,就在几万的明军陷入了狂欢之际,却有一骑,在月光之下拼命的奔驰,直到来到大营,顺着道路冲向主帅大帐。 他身上穿着皮甲,然而皮甲的外面罩着一件白衫,兜鍪上更是系着白色的丝带。 沿途所过之处,看到那浑身素白的信使,正在欢庆的士兵将领们都停了下来,盯着那骑马狂奔的使者,就连正中心的燕王等人,也被吸引去了目光,几人面面厮觑,有着不好的预感。 “殿下……京师急报。”待到奔到朱棣面前勒马,那信使坐下马匹竟然嘶鸣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信使也是满面尘土,神色疲惫至极,嘴唇干裂,说话时候断断续续: “太子殿下……于月前……薨逝于西安!” 整个大营,瞬间落针可闻。 ----------------- 相比于原本的历史,因为有了一个内阁帮忙分担政务,所以朱标多活了几年。 本来的话,虽然他身子骨弱,但是至少撑过洪武已经不多的几年,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倒霉就倒霉在这个迁都上。 因为朱标没有如原本历史上那样死去,所以迁都被朱元璋叫了开始。 不过西安毕竟荒废已久,作一大城可,但是作为京师,就差了些,这就需要一个人来负责督建皇宫、修缮城墙以及下水道体系等等…… 兹事重大。 于是,太子全权负责建都。 朱标本来就在巡视陕西的时候患上了风寒,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这一劫,休养了一年多,又长途颠簸,从京师赶到陕西,亲自负责建都事宜。 哪怕远离京师,他依然要处理大量的事务,终于在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他再也没能受住。 大病三个月,京师的全部太医都被朱元璋派了过去,各种名贵药材通通用上,也只延了这三个月。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太子朱标薨于西安。 严凌得到这个消息,也是叹息。 他当初提出设立内阁,本来也是有给朱标续一波命的意思。毕竟朱元璋身体好,但是朱标却没有他那个硬朗的体魄,而且朱标的身子骨虚弱到一场风寒便差点带走了他的性命,与朱元璋给他的过多政务与精神压力不无关系。 可惜的是,虽然延寿六年,但是朱标最终还是薨逝了。 朱标的逝世,让朱元璋悲痛万分,他把所有太医全部下狱问斩,随后太子府的属官也尽数贬为庶民。 没有杀掉他们,已经是洪武皇帝最后的仁慈。 严济也在其中。 他落寞地叹了一口气,蹉跎数十载,不想竟一事无成。 搭乘着马车,他向宁波老家行去。 严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已经和同样被贬的黄子澄一样,简在帝心。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的朱元璋还有别的事情要头疼。 毕竟他是皇帝,他不能像其他的父亲一样,沉浸在丧子的伤感之中。 朱标没了,当务之急是确立新的继承人,毕竟朱元璋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而天下的目光,也不由地汇聚到了京师的皇城之中。 包括各大藩王。 朱标是一个好兄长,他死了,兄弟们都很悲痛,但是逝者已逝,现在活着的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面对至尊之位,没有一个人能够忍住内心的觊觎。 其中,又以两个人最为自信,一个是朱允炆,一个,是朱棣。 朱允炆自不必说,太子朱标的嫡长子(吕氏在常氏死后扶正为太子妃),根正苗红。 而朱棣,此时单从朱元璋那边论,他已经序齿成为嫡长子了(关于朱棣生母,见章末)。 洪武三十年,虽然朱樉这一次没有回西安以致被人毒死,但是他的残暴也令京师府邸中的侍女不堪忍受。 五月,侍女们用匕首将睡梦中的朱樉刺杀。 洪武三十一年,晋王朱棡病死于太原。 朱标的死或许和这也不无关系,毕竟这个宽仁的哥哥自来爱护弟弟,当他们死时,他都悲痛欲绝。 但是无论如何,顺位之下,朱棣已经是排老大了。 而论功绩,朱棣也完全够,此时塞外闻燕王之名无不丧胆,他既贤又长。 只能说,无论定哪一个,都解释得通,毕竟朱元璋还没死,那么朱棣就可以补位,而真要严格来说,朱允炆也具备正统性。 于是一场争论,就此展开。 ----------------- 朱元璋的书房里,内阁阁臣齐聚于此。 分别是刘三吾、严新成、齐泰、吴伯宗。 这几个人加入内阁,其实比较倒霉,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业务能力很强。 朱元璋挑选辅佐政务的秘书时,首选就是能干,毕竟要辅助决定国家大事。 他们几个就入了朱元璋的法眼。 然而他们此时的官位都不算低,尤其是其中的严新成和齐泰,都已经爬到侍郎了,一个吏部一个兵部。 但是按照严凌提出的想法,内阁阁臣不得超过七品。 于是这几个人就到了大霉,都是降了官阶进来的,而且实权一下子没了。 不过这一天,他们将第一次感受到,内阁对于皇帝的巨大影响。 此时的洪武皇帝已经很老了,他的白发苍苍,身材瘦削,龙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的身上,脸上满是皱纹,就连眼睛,都已经不复曾经的犀利。 “朕欲立燕王棣为太子,尔等意下如何?” 燕王! 朱允炆现今21岁,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在朱元璋的眼里,却是还是年轻了一些,由更年长朱棣继位,无疑更令人放心。 但是文臣们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刘三吾和齐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 洪武一朝,文人士大夫可谓是被勋贵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朱标,他们才有了盼头;要是下一个还是如燕王般强势善战的皇帝,那文臣,何时能够出头? 决不能让燕王成为太子! 第七十二章 猝不及防的驾崩 刘三吾率先开口:“天子为大宗,藩王为小宗,此为自古以来大位更迭之定事。东宫虽薨,然子嗣尚在,大宗未绝嗣,则小宗不可上位。臣请立东宫嫡长子允炆为太孙。” 齐泰虽然出身兵部,但在对古今史书也是信手拈来,他也说道:“燕王虽勇武,然喜兵戈、好征战,非明主之象。如魏之任城王(曹彰),可为将,不可为帝。《司马法·仁本》有云:‘国虽大,好战必亡’,陛下请勿忘隋炀帝旧事。” “如今烽火尽熄,残元覆灭,塞王镇边,天下已安,该择一守成之主才是。” “太子之子允炆,少即好学,颇通诗文,常与太子共议治国之道,为人仁慈宽厚,有人主之象。” “臣亦请立东宫长子,皇孙允炆。” 朱元璋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显然他们的回答并不令他满意。 而此时一旁的严新成,却陷入了纠结。 从文臣的角度,其实他是认同朱允炆的。 燕王很强势,他就是一个年轻时候的朱元璋。 文臣的终极理念是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皇帝,是朝堂上的一尊泥塑木偶,就是一个对文臣的建议唯唯诺诺,没有太多主见的皇帝。 你享你的乐,我治我的国,偶尔再骂骂皇帝表现一下自己的不畏皇权忠贞敢言,这是文臣们最喜欢的形式。 太强势的皇帝,就会导致文官士大夫的权力被极大压缩,这是他们极其不想看到的。 朱元璋开始的时候礼贤下士,打出了“重开大宋之天”的旗号,引得文人们以为他与前宋的赵官家没什么区别,于是纷纷投效。 然而,当真正入了这大明朝的政权,他们才发现,这朱皇帝,和前宋赵家差远了! 但是没办法,你要想跑,就是一个“都说朝廷官难做”。 现在好不容易要熬走了这个太岁,再来个朱棣?开什么玩笑! 但是对于严家而言,朱棣上位,却是更合适一些。 此时严家虽然已有几人入仕,但一官小,二也不多,总体而言,文官受到压制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勋贵受到压制,那才是动了大房的要事。 而且严铿还在燕王那边呢,听说履立战功,已经升到了燕山右护卫指挥使,燕王座下大将,要是燕王登上帝位,严家权势可不得盛极一时?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那边,吴伯宗也不说话,只是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臣以为,当立燕王为储。” 严新成最终做出了选择。 朱元璋眼睛一亮,而齐泰和刘三吾则转过头,用一种“叛徒”的眼神看着他,随后他们又很快明白过来,眼睛里显现出蔑视的神色。 鼠目寸光的家伙!竟然因一家一姓之兴衰,坏我大事! “燕王老成,如今以为众王之首,且战功赫赫,得此皇位亦能服众。如今还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东南倭乱未平,北地也远不像齐学士说得那样太平,刀枪入库,早得很呐,大明仍需一进取之君。” “陛下,严新成所言乃是匹夫之见!” “陛下,万不可轻信此亡国之言!” 见朱元璋没有说话,刘三吾和齐泰当即开口。 三人就在下方你来我往,互相驳斥起来。 朱元璋坐在上首,他听着下方那争辩的声音,只感觉十分的嘈杂,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些人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没有一个是为了朕的大明天下在考虑! 他的眼中出现了血丝,伸手拿向桌子上的那方砚台,便想驱散他们,自己好好静一静。 好在他还是克制住了。 “退下!”朱元璋怒喝一声: “此事,朕还需考虑一番,再议!”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生气,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离开了皇宫。 ----------------- 朱元璋当然知道立储的迫切。 但是两者,属实很难选择。 燕王老成,且是剩下的孩子里最像他的,老人嘛,自然喜欢这样的儿子,但是燕王确实太过好战,在朱元璋的眼里,此时的大明已经基本太平了,边塞海疆,都只是疥癣之疾,需要的,是朱标这样的仁君,这一点从他对朱标的培养之中,便可见一般。 而朱允炆,其实真要说起来,就和刘三吾说的一样,他是大宗嫡子,正统性是要超过朱棣的。且他和朱标一样,可以看出是一个文人皇帝,符合朱元璋的要求。然而他太年轻了,也没有像朱棣那样,表现出过人的才能。 他最终还是没能做出决定。 朱元璋打算考察一番朱允炆,他把这个年轻人带在身边,让他与自己一起处理事务,同时命北地官员时时汇报朱棣近期行径。 然而,他却太高估自己的寿命了。 三个儿子接连离世,耗光了他最后的心力,他本就已经是一个七十一岁的老人了。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洪武皇帝驾崩。 他是死在御书房里的,当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这个老人倚靠在龙椅上,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支沾着红色颜料的毛笔。 他的面前,那宽大的桌子上,放着一张黄色的绸布。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名字。 蓝玉、冯胜、傅友德、汤和、朱文正…… 其中蓝玉的名字上,有一个画到一半的钩。 此时的蓝玉,刚刚被朱元璋以僭越辱元妃、攻自家城池等十二项罪名逮捕入大牢。 朱元璋终究还是不放心,哪怕登基的是朱棣,他也担心对方压不住这些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臣子,尤其是现在还只有四十五岁,骁勇善战的蓝玉。 剥皮实草的命令,就在桌子上。 差一点,就要发出去了。 蓝玉捡回了一条命。 ----------------- 朱元璋死了,但是他没有来得及立下储君。 他废除了丞相,导致现在群龙无首,六部尚书与内阁阁臣聚集到了一起,商讨继位事宜。 虽然他们平时有着种种矛盾,但是面对继承人的问题,所有的文臣都联合在了一起。 甚至武臣之中,除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李景隆,其他的都没有接到上朝的通知。 曹国公李景隆是墙头草的性格,他遵从了文臣们的命令,协助兵部尚书掌控住了京师的军队,严令不得妄动。 等到武将勋贵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洪武遗诏发布。 诏曰。 立东宫长子,皇孙朱允炆为帝。 第七十三章 山雨欲来 次年,朱允炆正式登基。 他没有多少祖父逝去的忧伤,更多的,是兴奋。看着面前的皇位,在几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庶子,然而时过境迁,他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够坐上这九五之位。 从今天起,他就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三次推辞之后,皇帝的冠冕被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朱允炆正式即位,改元建文,是为建文元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有一个身影,在遥遥注视着他。 严涯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有这样的执念,非要看这个家伙的登基典礼。 不过,对于越国公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塞一个小兵进去,还是简单的。 严凌大概弄明白了这个系统的奖励方式,就是见证皇帝登基。 毕竟对于这个游戏而言,每一个皇帝登基,就代表着你的世家又熬过了一段时间,其中惨烈如洪武,漫长如嘉靖、万历,能熬到,肯定是要给好处的。 于是他不远千里赶到了京师,全程用面纱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 那个身着衮冕,端坐御座,白净无须的年轻人,便是朱允炆。 心念一动,朱允炆的三维属性已经全部暴露在了他的眼睛里。 【政治:77军事:50经营:78武力:65外交:75】 嗯……怎么说呢,很符合他对这个皇帝的刻板印象。 而此时,伴随着朱允炆登上帝位,严凌的脑海中,久违的面板声音传来: 【吾见证!】 【洪武已逝吾未逝,吾见证建文帝登基,吾乃靖平王严凌!】 【奖励:【道具:一~个~酒~杯~】】 【“令三百刀斧手,伏于两廊,待我摔杯为号,两边齐出,将他拿下!”】 啧,有点拉胯。 之前的杜根好歹是东汉大臣,你这会儿来一个酒杯? 咱建文帝就这么没有牌面吗? 算了,就当多了三百个贴身保镖。 严凌心里骂骂咧咧,好处到手,他已经对建文帝失去了兴趣。 登基大典结束,严凌便离开了京师。 这个时间点,京师里还有很多认识他的人,就连府邸里的奴仆,看他说不定都有些眼熟。 还是得呆在后面,暂时。 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是和自己的儿子进行了一场谈话。 “你比之李景隆如何?”严凌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军旅之事,我不如他;然而朝堂之事,他不如我。”严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严凌点了点头,虽然严涯自小也跟着他读过兵书、学过掌兵之事,但是比起李景隆还是要差一些的。虽然李景隆同样没啥战绩,但是人家练兵可是一把好手,而且也是戍过边,和那剽悍的蒙古骑兵打过照面的。 “你觉得朝廷往后数年重心,当在何处?” “当在藩王!建文得位不正,各藩未必心服,他们坐拥大军,必生异心!” 严涯就如同他说的一样,颇通朝堂之事。严凌数据一开,赫然看到自己的儿子政治值已经达到了89,比之上次见面,涨了足足十点,看来这些年在朝中的历练让他成长了不少。 “不错,当在藩王。”严凌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回严涯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九大塞王,以晋王与燕王领兵最多,在十万以上。” “然,晋王早逝,其子平庸,无法掌控太原之兵,恐怕要不了多久,便只有塞王那万余护卫可以调动;燕王春秋鼎盛,麾下战兵数十万,皆是敢战之士,战将千员,无一懦弱之辈,若尽起之,则天下大乱。” “因此,削藩之要,当在燕藩,即燕藩若平,则诸王皆束手。” “那我们严家又该如何自处?助朝廷灭燕?还是助燕代建文?”严凌却是在考校他。 “我等,作壁上观!我已是公爵,太祖祖训有云“异姓不得王”,我帮任何一方,都难有大的好处,既如此,不如按兵不动!”严涯沉吟片刻,用拳头一锤掌心,说道。 “依我之见,形势尚未明朗之际,暂且中立;一旦北压南或南压北,便锦上添花,攫取好处!不过,铿弟尚在燕王军中,我修书一封,令他弃官归乡。” “不错不错,严家交给你,我放心了!”严凌哈哈大笑,显然对自己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替我照顾好你的弟弟!合适时候,可以把他带到我的面前!” “走了!”他大笑着跨上了马匹,一骑绝尘。 ----------------- 北平。 一间密室之中,有三人团坐。 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一个身着王袍的威严中年人,一个的眉宇间满是英武之气的年轻人。 严铿在这些年的战斗里,屡次与燕王等人出生入死,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并且相较于其他武人虽然打仗等等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政治上要输上一筹的情况,出生名门望族的严铿从小便受到了这方面的教育,能够很好地帮助道衍补上朱棣的这一块短板。 这些年,他已经得到了燕王朱棣的信任,被被其引为心腹,在朱元璋逝世之后,真正接触到了朱棣隐藏最深的机密。 在朱元璋和朱标还活着的情况下,就连朱棣自己都没有什么反心,更别说拉人入伙了。 但是现在帝国的皇帝只是那个年轻的朱允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时朱棣手中拿着一封从京师送来的塘报,手掌微微颤抖,眼里尽是怒火。 “殿下,天位既已定,我看还是不要做他想了。不如镇守北疆,世代为建文一脉守卫这苦寒之地吧。”道衍看似在劝说,但这话语却好似在拱火。 严铿在一旁面无表情。 初次听这道衍说话的时候,他着实是大惊失色了一阵,甚至一度产生了要去京师检举这个家伙的想法。 但是很快,他的内心又火热了起来。 从龙之功啊! 手提七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这是每个武人的梦想!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燕王在北地聚兵十四万,麾下敢战之士无数,建文帝……可还真未必是燕王的对手。 “陛下在生前并没有说过立允炆皇孙,所有一切,都出自遗诏之中……而据宫中宦官所言,陛下骤然崩殂,根本没有只字片语留下。” “我的族亲,内阁学士严新成也来信说,陛下其实属意殿下,只是刘三吾等人阻拦,因此才推后未议,至有今日。” 严铿抿了一口茶,作为靖平王的次子,得到这些消息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朱棣的脸色,终于彻彻底底地黑了下来。 这可是九五之位! 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又有谁,愿意一辈子在那塞外苦寒之地征战,不能享受那荣华富贵! 不知不觉,朱棣的手已经握紧了茶杯,发出“咔咔”的响声,直到最后,生生把它捏为碎瓷片! “命,三护卫,整军备战。”朱棣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本王,要亲自去见一见,北平那两个都司的指挥使……” 道衍笑了,他这么久的努力,终于看见了成效。而严铿的心脏则在狂跳,他不知道自己的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不管了,搏一把吧! 此时的大明,朱允炆站在绝巅,万民俯首,似乎是一个盛世的气象。 然而,在皇帝看不见的角落,有阴影在弥漫。 妖僧在左,骁将在右。 这天下,山雨欲来。 第七十四章 建文四宝,内阁初露峥嵘 第74章建文四宝,内阁初露峥嵘 朱允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组建自己的班底。 严济、黄子澄很早便是东宫重臣,与身为朱标长子的朱允自是颇为相熟。 于是他便以他们为班底,重组内阁。 严济被从宁波老家召回,黄子澄亦重新回到了京师,两人双双入阁。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朱允不会忘记。 “方孝孺现在何处?”他问自己的手下。 “在蜀王府,为蜀世子之师。” “召他回来!告诉他,朕任命你为阁臣。” 方孝孺曾经被朱元璋所召见,朱元璋十分欣赏他的举止端庄,不过也说过“今非用孝孺时”,现在洪武已逝,是时候了。 对于原阁臣,朱允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 齐泰,在朱元璋之前问起大位归属的时候,曾经力挺朱允,朱允投桃报李给他升官,到了兵部左侍郎。 严新成,这个不用说,被认定为是燕王的忠臣,朱允直接免了他的官。立储之争站错队,这便是后果。 吴伯宗,朱允对他曾经榜眼的身份很是欣赏,这证明对方文学和政治功底都不弱,于是便留下了他。 刘三吾也帮朱允说了话,建文帝当然也不能亏待他,官职一路升到了吏部左侍郎,官职正三品。 刘三吾还是比较幸运的,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上,身为翰林学士的他当仁不让地主持了洪武三十年的科举。 那可是南北榜案啊…… 不过他因为已经入阁,总算是逃过一劫。 但是,另两个考官白信蹈和纪善就没他这么幸运了,春榜贡生五十二人,尽是南人,北方举子联名上书抗议,朱元璋气得在大殿上吼出:“难道朕的大明,只有半壁江山吗!!!” 两人及其他二十多个考官,全部被凌迟处死,以谢天下。 说起来,严家这次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因为朱元璋认为此次科举存在舞弊,所以状元被一并凌迟,殿试、会试排名头几名的戍边,而严家那一代考的最好的一个,便是会试第三…… 不过这和建文帝没什么关系。 内阁已成,他召开了建文朝的第一次会议。 御书房,四张凳子一字排开,落在下首,四个中老年人腰杆笔挺,端坐其上。 他们的对面是宽大的书桌,上面一如既往地堆满了各种文件奏折。 只不过龙椅上坐着的,再不是那个威严的老人,而是一个儒雅的年轻人,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代表天子的大印,似乎一旦松开,便要失去一般。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扫过他的内阁重臣。 眼神中,有着对这种感觉的新奇,更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诸位,朕初登基,上下事务,颇有不明,还需各位辅佐。尔等皆是朕之心腹,可有何要事,呈上来商议一番。”他故作严肃地说道。 严济第一个说话: “如今头等要事,当在藩王。” “藩王之权,未免过大,三护卫成千上万,塞王甚至拥兵数万,一旦有不臣之心,则天下板荡。” “且其中多不法者,如齐王朱,暴虐骄纵,封地百姓苦不堪言,此等藩王,留之何益!” “臣建议削藩王之护卫,圈禁于凤阳,有不法者废为庶民,以示惩戒。” 是的,建文帝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削藩。 事实上,对于此时的大明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这个了。 只能说,朱元璋设立藩王,以藩屏宗的政策,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却并不是很好。 明初的藩王,自然不能和汉代列土的藩王相比,毕竟他们没有自己的藩国,但是相比于历史上其他的宗室,却也是超过了大多数。 别的不说,单说每个王,都有从数千到上万人不等的护卫,这就足以让历朝历代的大多数宗室眼红,更别说塞王个个握有边境兵权。 朱元璋时期,因为都是他儿子,老子又强势,那这九大塞王,就是九把好用的刀。 但是一旦洪武皇帝去世,而接任的皇帝不够强力,那这九把刀的刀刃,就将朝向皇帝自己。 对于宗室而言,这天下,只要姓朱的没换,其他的,都可以换。 哪怕上位的不是朱允而是其他人,这个藩,也是一定要削的,甚至朱标也是一样。 因为藩王已经严重威胁到中央朝廷了! 虽然名义上,每个藩王只有三个护卫,然而燕王晋王都拥兵十万以上,宁王手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其余的塞王也都在相应的负责范围内,对当地有着较大的影响力。 他们本身护卫只有一两万,但是在卫戍边疆的时候,其附近的几个都司基本都是听从他们的调遣的。 一旦生出异心,他们对那几个都司的士兵们振臂一呼,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倒戈相向。 这个样子,换你你也削。 更何况,朱允的继位,并没有朱元璋的背书。 他心虚啊! 而朱棣作为朱元璋真正属意之人,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存在。 所以削藩之事,迫在眉睫。 阁臣们也知道,自是纷纷附和。 朱允点了点头,但是又表现出一副于心不忍的表情: “爱卿所言,句句在理。然而,他们都是朕的叔父,如此行事,朕岂能忍心?且乡间小人不识利害,言朕目无长辈,心性薄凉,那又如何是好?且让朕考虑一番。” 黄子澄当即说道: “陛下,削藩之事,绝不可缓,陛下越拖,则藩王越强,成大事者,万不可瞻前顾后!昔日唐太宗弑兄囚父,亦不失为一代明君,更何况陛下?至于乡间流言,陛下可列诸王之罪,昭告天下,相必百姓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好好!既如此,便依卿所言,立行削藩。但万不可伤我叔父性命。”朱允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削藩之事。 “那,先削哪一个藩王呢?”朱允嘴上这么问着,但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四人,停在了墙壁上挂着的地图上。 北平。 他的目光定格于此。 第七十五章 削藩开始 第75章削藩开始 “臣建议,先削周、湘等王,等诸藩削尽,再削燕王!” 黄子澄这么说,有自己的理由。 他认为,周王是燕王的胞弟,一旦燕王起兵,则周王必反。 而其余的藩王,虽然不似周王那般与燕王有血脉之亲,但是削藩却是威胁到了他们的根本,一旦燕藩起兵,则有可能导致连锁反应,因此先削诸王,等于削去燕王的羽翼。 而燕王畏惧朝廷大义之名,必不敢起兵,等到诸藩削尽,就算燕王想反,这个时候朝廷百万大军压境,他一个人也是回天乏术。 但是严济当即表示了反对。 他认为,燕王势大,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果先削其他王,则燕王必有防备,如此一来,无疑给了他准备的时间。应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拿下燕王,使诸王群龙无首,才可以顺利削藩。 自己的心腹重臣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年轻的朱允有些拿不定主意。 于是他问起了其他阁臣的意见。 方孝孺选择了黄子澄。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最后的吴伯宗。 吴伯宗瞟了严济一眼,嘴角拉起一丝笑容。 “臣以为,应当先削诸王,再图燕藩。” 三比一,朱允有了主意。 先废诸王,再削燕王。 那么削藩之事,便已经议完了,建文皇帝就要下令诸臣返回。 这个时候,方孝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提出了迁都。 方孝孺为人板正,对于传统他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十分推崇古制,希望能够恢复古代的官位,甚至还亲口说过,希望恢复井田制。 复都长安,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而且这个是有依据的,太宗和兴宗,不都想着迁都吗? 不过他刚提出这个建议,立马就遭到了严济的阻挠,其他几个阁臣,也相继表示反对。 无他,藩王之中实力最强的九大塞王,都在边地。 你现在迁都,岂不是自己跑到对方的老巢里去? 于是决定依然以南京为都城,待削藩结束,再行迁都事宜。 不过,朱允依然封西安为西京,与南京应天、北京开封、中都凤阳并立。 ―― 建文元年三月,削藩正式开始。 朱允综合阁臣的意见,先选了个不软不硬的柿子。 他派齐泰北上,接管山西的兵权。 新任晋王没有老晋王的威望与手段,他掌控不住山西的十余万大军,此时他的兵权已经逐渐开始旁落,只有隶属于晋王的太原三卫可以调动了。 趁着这个机会,齐泰抵达山西,他被朱允任命为山西都司与山西行都司指挥使,有这一层朝廷的虎皮在,诸将很快便服从齐泰的调派,山西兵权瞬间易主。 而朱允,在得知齐泰已经掌控了山西的大权之后,当即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建文元年五月,齐泰抵达太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动自己已经听命于他的太原卫戍部队,在晋王三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攻破王府,擒拿晋王,同时立刻派兵包围晋王三卫,夺取他们的指挥权。 由于晋世子本身没有什么劣迹,于是朱允便细数其父的恶行,并昭告天下。 晋王朱为人残暴,仅次于秦王,黑料自然是一找一大堆。 于是建文皇帝当即下令,废晋王为庶人,幽禁于凤阳。 可怜晋王在原本历史上根本没事,可是因为父亲的早死,导致成为了塞王中最好欺负的一个,被朱允拿来祭旗。 晋王被废,拉开了建文削藩的序幕。 第二个遭殃的,便是周王。 周王,其实是贤王。 他好学,能词赋,曾作《元宫词》百章;他曾经到过民间,了解百姓疾苦,于是利用自己藩王的权势,组织医生、画工编写《保生余录》和《袖珍方》;他还专门在王府里划出一块区域,用于种植研究可以救荒的植物,堪比李时珍。 但是建文哪管这些,他只知道,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兄弟,血脉至亲,一旦燕王起兵,周王十有八九也会起事。 于是周王朱次子朱有向朝廷举报父亲图谋不轨,私自募兵,并且时常在房间里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朱有的奏折发出去第二天,李景隆就率军突袭开封,把正在修书的老医生给抓到了京师。 朱允一点不客气,把自己的叔叔废为庶人,贬到云南戍边。 诸王好像扎了堆的造反,就在周王被废的同时,有人告湘王朱柏伪造宝钞、图谋反叛,朱允再次派人捉拿。 湘王不屈,纵马死于烈火之中,无子国除,谥曰戾。 一时间,天下宗王,尽皆心寒。 五月一月之内,连削三王。 严济劝过朱允,可以稍稍放缓一些,但是方孝儒和黄子澄却认为,应当速战速决,拖得久了,未免会给藩王准备的时间,就是要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立刻把威胁到皇权的藩王全部撸下来。 而朱允在派人探知北平动向,得知燕王并未有异常举动之后,也放下了心。 他觉得燕王被自己稳住了。 于是他不仅没有停下削藩的脚步,还变本加厉,继续大力削藩。 而朱棣,也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积蓄自己的力量。 他看见,诸王对于朱允的不满,已经越来越盛了。本来他就不是正儿八经被册封的皇太孙,现在还这么对自己的叔叔们挥起了屠刀。 不满,在滋生。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的忌日到了。 可是建文刚刚大开杀戒,别说朱棣了,就是其他的藩王,也不敢去啊!生怕有去无回。于是一个个告病,有的派了几个庶子前往,有的,干脆就连学朱棣,一个儿子都不派。 于是方孝孺借机上奏,劾各藩王不孝,这又给了朱允以口实。 六月,齐王被废,发配辽东戍边。 这个倒不冤枉,齐王堪称秦王晋王以下最残暴的一个。 但是在众多宗室眼里,却是兔死狐悲。 诸藩目光,都凝聚在了燕王身上。 可是,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先起兵的,竟然不是燕王。 是代王。 第七十六章 代王之乱,燕王的准备 第76章代王之乱,燕王的准备 代王朱桂,这是一个塞王。 他性格暴躁,但是能够位列塞王之一,却也有他的能耐。 这一点,从封地大同便可以看出来。 大同在之后,是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一。 它是一道门户,只要大同还在,那么北方便无法南下,可见地位之重要。 他也是一个果决的主儿,见诸多兄弟下场凄惨,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自然不愿意束手就擒。更关键的是,这一次的朱允,没有曾经那么名正言顺,他靠文臣推举上位的方式,也让天下武将十分的不满。 代王认为,事有可为。 于是他很干脆率领自己的护卫于大同起兵。 不过,代王残暴,他没有燕王那么深得军心。 甚至大同的其余将领,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根本不愿意听从这个王的指挥。 这就导致了代王虽然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大同城的掌控权,但是诸将纷纷率部离开,驻扎在各个交通要道,同时急报朝廷。 代王兵三万,占据大同,四处出兵掠地,偏偏这个时候,齐泰已经被朱允召回京师,两个新任指挥使一个出身工部一个出身户部,都是文臣,压根指挥不了军队。 一个月时间,代王打破山西防御,击溃众将,扩军至七万,占据晋北之地。 代王反了! 这个消息伴着夏季燥热的风瞬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朱允和他的阁臣傻眼了。 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其他塞王会反叛!因为除了燕王晋王宁王等王,其余王的实力相对较差,几万人和朝廷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 这个时候,老臣的用处就体现出来了。 相比于黄子澄和方孝儒更偏向礼仪文学,对政事经验不足,此时无所适从,严济和齐泰当即站了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举荐冯胜为统帅,北上伐代。 朱允当即应允。 建文元年七月,宋国公冯胜拜平叛大将军,领兵二十万,北进大同。 ―― 北平,燕王府。 王府的防御再度加强了,身着精良甲胄的卫士站立在王府的外院,四周也有精锐士兵巡逻,就连燕王朱棣,出入之时也隐约可以看见那袍服之内隐藏的软甲,在这个多事之秋,不由得引人更增几分遐想。 而此时的王府内,严铿正与朱棣商讨着起兵之事。 代王起兵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严铿建议朱棣也紧接着举事,随后西出支援代王。 “如今代王已举事,为首义之人,殿下若有意大位,便当迅速举起反旗,支援代王,以展现您的能力,获得宗室的拥护。更何况,单一的藩王无一人是南廷的对手,必须联合起来,方有胜算。” “代王便是一个引子。只要您也起兵,二王联合对抗南廷,并撑过围剿,则必成燎原之势!如此,南廷危矣!” “你说的有理。但是领兵的乃是宋国公冯胜,本王属实是没有把握战胜他。” 朱棣面色有些难看。 他自己是很不错的统帅,张玉朱能严铿也都是善战的将帅,但是对决冯胜,还是怕逊色一些。 朱棣本身是战功赫赫的,但是他的对手,是关外的蒙古诸部,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被打残的元军,那个时候的元军已经被全面赶出关外,早就对明军闻风丧胆,打他们当然也能展现出朱棣那不凡的指挥本领,但是以全盛的明朝打残元,相对就要简单一些了。 但是冯胜对付的,可是拥有扩郭帖木儿、李思齐等将的元朝,是还有十数万大军的元朝,虽然已经衰败,但是依然不容小觑。 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敌我力量对比。 开国六公,他们的指挥水平在华夏诸将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不能不说,冯胜带领下的明军,将是燕军的劲敌,甚至可以说是朱棣夺取皇位路上的一道天堑。 严铿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笑得很神秘。 “殿下似乎忘了,在北平军中,便有一个与宋国公同时代的名将。” “你是说……兄长!”朱棣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 朱文正。 他也在燕王军中,准确地说,是北地明军中。 此时的朱文正,已经六十三岁了,但是身子骨依然硬朗。按他的叔叔这个寿命来看,他估计还有好几年可以活。 自从被朱元璋免于一死之后,他就一直在军中效力,但是确实是从一百户做起,以至于在之后的洪武年大事件中,几乎看不到他的名字。 他是和冯胜同时代的人物,他守洪都、攻常州、战鄱阳,这些年屹立北地,战功卓着,其领兵之能,绝不逊于冯胜。如果说诸将之中有一个人可以与他抗衡,那便只有朱文正。要知道他可是曾经的大都督,名列徐达、常遇春之下第一人啊! 只不过毕竟是谋反,说是一笔勾销,实际上怎能不在意,所以朱元璋刻意压住了他,这么些年,朱文正也年过半百,他积功升到了北平都指挥使司从二品都督同知,但却也再不得存进,更别提爵位了。 要说朱文正不想再进一步,那是假的,虽然他的儿子被封为靖江王,但是在实际上和他一点关系也没。 他知道,朱允的建文朝廷,是绝对不会重用他的。他这种有过反迹的臣子,最被这些儒家君子所不齿,更何况朝中还有宋国公、颖国公、长兴侯在,就算领兵,也轮不到他。 这些年的磨砺,也改掉了他喜好声色犬马的脾性,让他变得稳重了许多,要是年轻时候,朱文正或许已经脑袋一热,答应了,但是这一次当燕王找到他的时候,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考虑。 数日之后,朱文正来到了燕王的军中。 古今朝代更迭,多少英才血染疆场,所图的,不过名利二字。 朱文正曾经拥有过,但是一次大错,让他从云端跌倒了谷底。 但是好在命运还是眷顾他的,在他老去之时,一个叫朱棣的人在半山腰上伸出了手,邀请他一起向上攀登。 他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 他抬起胳膊,握住了朱棣的手。 第七十七章 靖难! 第77章靖难! 八月份,京师。 严济甩开了侍从和护卫,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在街上走着。 他刚刚从皇宫里出来,朱允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是建文皇帝的怒吼。 他是皇帝,应该坐拥天下,那些藩王被削夺,哪怕身死国除,也应该跪在地上谢恩才是。他没有杀这些家伙,而是软禁或者戍边,这难道还不够仁慈吗? 代王谋反,属实出乎意料。 更可怕的是,代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败尽晋地诸将,晋北全部脱离南廷统治,而冯胜才刚刚进入山西,正在整饬军队,重新布防、站稳脚跟,数次试探性的小规模进攻,也被代军尽数击退。 严济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跳出了“晁错”这个名字。 他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不会的,区区一个代王,怎么可能逼迫朝廷到那种地步。他赶忙安慰着自己。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刚刚想到燕王,突然,严济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他愣了愣,86的政治数值让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猛得回过了头,眼神犀利中带着惊诧,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剑之上。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师的街头,这南廷的腹心,说此谋逆之言? 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狂人,也不是燕王派来的什么说客,只是几个孩子,正在玩闹。他们似乎觉得这句顺口溜很有意思,于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严济轻轻呼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他努力装作和蔼的样子,在怀里摸了摸,不过他习惯了身上不带钱的,只掏出了几份奏疏。 严济尴尬地笑了笑,把自己身上的一个小配饰取了下来,递给了为首的大孩子,摸了摸他的头,问道。 “一个老道士,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有癔症,一直在街上叫。兵爷们来捕的时候,突然就没了,兵爷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不知道这个小配饰便够他们一家吃上大半年的精粮,只是觉得好看,于是放在手心把玩。 道士…… “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孩子们见他没了问题,于是嬉闹着跑开,街道里再度响起了他们稚嫩的童声。 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指着天空中高飞的鸟雀,也不管这到底是不是燕子,便大声地歌唱。 听在严济的耳朵里,却令他遍体生寒。 民间谶语,总是有着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每当天下有大变之际,民间便会有谶语流传,而且他们大多灵验。 士大夫对于这些东西,虽然不是说全信,直接就依言而行,但是毕竟历史上这么多先例,再加上古代迷信,其实还是受到很大影响的。 而如果从现实来看,它在“神”与“天”的角度,借着一个“神人”之口或是某个物件,影响着封建百姓的民心。 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绝始皇之基业。 一句“点检作天子”,陈桥赵匡胤黄袍加身。 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莫逐燕,逐燕必高飞,高飞上帝畿!”…… 严济袖子里的手,不由地握紧。 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上天啊,难道,您真的不支持建文吗? 严济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朱标的身影,那个临终前死死握着他的手,拜托他辅佐自己孩儿的太子。 不,哪怕天命不在建文,我也会坚守下去!这是为臣之忠,也是我对兴宗陛下的承诺! 莫逐燕…… 现在起兵的是代王,可是谶语里的却是燕王,这是什么意思?燕王一同起兵,也不可能颠覆大明社稷。 难道是…… 如今之局面,与汉朝,何其的相似。 仿佛是被这个场面点开了窍一般,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严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猛得转过身,向皇宫走去。 不能再拖了! 令颖国公傅友德出陕西,夹击代王! 必须速战速决! ―― 而在严铿的劝说下,燕王也开始了行动。 北平附近的军队,基本都由两个指挥使,以及一些都督掌控。 两个指挥使态度暧昧,对于朱棣的拉拢,他们既不表示投效,也不向南京检举。 都督之中,倒有宋忠之流,是忠于南方的,但是问题不大,忠于燕王的军队在不动声色中调动到了他们的周围,用充满恶意的眼神凝视着他们。 建文的战略,是先削其余诸王,再削燕王。既然如此,就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建文帝对于燕王其实相当的纵容,哪怕严济提出要更换北平都司的指挥使,就算控制不了北平的军队,也至少给朱棣使点绊子,也被齐泰和黄子澄联手否决,理由是担心燕王察觉到朝廷要对他下手。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燕王从朱允登基一开始,其实就已经铁了心要反了,根本没有稳不住稳得住的问题。 现在在代王起兵的情况下,这一场命中注定的战争被提前了。 八月份的某一天,北平城的城门大开,明字大旗的旁边,一杆燕字大旗高高竖立,下方,数十名骑兵飞驰而出,他们的背上插着令旗,腰间挎着一个皮筒子。 那皮筒子里面,装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骑兵们的任务便是将这些纸送到大明的各个重要城市。 如果有人打开皮筒,就可以看见,那张雪白的宣纸之上,四个大字高悬。 靖难檄文。 文曰: “皇考太祖高皇帝,披冒霜露,万死一生,然后定天下,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磐石之安。” …… “《祖训》有云:‘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 “今朝中有臣黄子澄等,欺天罔上,祸乱朝纲,妖言惑众以致血亲相残,此何以对太祖之灵?” “、柏、三弟,侄济,数月之间,皆见削夺,桂弟不堪忍,亦遭镇压,亲族相杀,何其惨烈!我为诸藩之长,岂能束手旁观!” …… “贤者流于野,而佞臣居庙堂,此非亡国之象乎?” “臣谨尊太祖之命,奉天靖难,以清君侧之恶!” 建文元年八月,燕山右护卫指挥使严铿领兵入北平,守军倒戈相从,燕王棣发布《靖难檄文》,昭告天下,起兵靖难。 战争,爆发了。 第七十八章 兵分两路 第78章兵分两路 燕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北平,随后迅速向那几个忠于南廷的军队发起了进攻,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拥兵三万的宋忠。 宋忠虽然有所防备,但是奈何他和燕王的实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且他还出了个昏招,跟自己的部下说,燕王把他们在北平的家眷全部处死了,自然是群情激奋,人人效死,结果燕王那边转眼就把士兵们的爸妈拉出来了。 一顿乱喊,南军不战自溃,宋忠被俘后不屈而死。 其余的几个都督,也先后被燕军击溃。 朱棣速度很快,迅速将北平、保定、永平三郡之地纳入麾下,由于他在北军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直属的上司又态度暧昧,导致大量的明军归顺到朱棣的部下,随后他又连破数城,占据河间府,总兵力达到十二万人,恢复了全盛。 他兵分两路,一路十万人,由朱文正统帅,西去救代王,一路两万人,随他向真定府发动了攻势。 此时的代王,真正的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击退了几次进攻之后,代王更加的骄傲跋扈,甚至还在很多场合公然说出:“冯胜老矣。”这样的话。 而冯胜,在基本摸清了代军的虚实之后,当即发动了总攻。 南军二十万,代军七万。 也幸好代王虽然骄傲,但并不是不知兵,七万打二十万,他脑子还没病,不然怕不是要被一战击溃。他的战略是拖,坚壁清野,拖到冯胜粮草耗尽被迫撤军。 但是他却高估了自己部下的守城能力,又不是人人都是耿炳文。 朔州之战,代军一万五千余人全军覆没,指挥使战死。 随后是山阴、应州……直到破怀仁,兵临大同城下。 短短半个月时间内,代军几乎崩盘,晋北之地全部丢失,南军包围大同,代王收缩最后的两万士兵,在大同城内进行殊死抵抗。 大同府虽然是边境重镇,城高墙厚,但是也架不住二十万人这么打呀,连续作战,代军损失惨重,城墙破损,南军甚至数度差点攻入城内,代王甚至都亲自上阵鼓舞士气,才勉强击退。 代军越打越少,到了建文元年九月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不到万人,城池摇摇欲坠。 代王开始绝望了。 他开始在怀里放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剧毒的毒药。 他是王,他不愿意受到被俘的屈辱。 这一天夜里,代王正在自己的府邸里睡觉,突然感觉城中叫喊声震天。 这一刻终于来了吗?朱桂苦涩地笑了笑,将毒药拿了出来。 好在就当他要把那瓶毒药一饮而尽之际,有侍从把大门撞开,闯了进来: “殿下,大喜啊!南军退了!” 当啷一声,代王手中的小瓶子掉落在地上,他眼神呆滞地望着那侍从,嘴里喃喃道: “南军,退了?” 九月初,燕王之檄文传遍大江南北,天下震动,朱允在得此消息时更是如遭暴击,他的谋划,全乱了! 好在他刚刚听从严济的话语,派人去通知傅友德,应该还来得及。 而燕王以朱文正为帅,将兵十万西进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冯胜的耳朵里,而这个时候,燕军已经到了山西的边缘了。 在判断了一番面前城池的坚固程度,以及燕军的速度之后,冯胜果断放弃继续围攻代王,率主力东进,准备决战燕军。 反正,早晚要打的。 不过,他依然留下了两万部队,以一员偏将率领,继续攻城,当然,与其说是攻城,倒不如说是看住代王,避免被偷屁股。毕竟两万打由一万固守的坚城,这可不容易。 而朱文正,为了避免代王被杀,也派了严铿率部从晋北的灵丘向西,救援大同。 而冯胜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平安,率军三万拦截。 而他自己也带着十三万人,对上了朱文正的八万人。 虽然燕军的兵力较少,但是刚刚大胜,士气高昂,而冯胜二十万大军耗费十天没能攻下大同,多少还是有一些士气滑落的。 更重要的是,其实冯胜自己,战意并不高昂。 实际上,靖难之役中,除了两军的上层人员之外,其余的官僚,立场并没有特别坚定。因为谁赢了,都是姓朱的当家,他们更多的是在观望,谁赢了他们跟谁。 比如说平安与大名鼎鼎的盛庸,他们其实也不是抱着什么以死效忠建文的念头打的,就是纯粹完成京师的任务。 在燕王即位之后,他们都选择了投降。 在大多数人眼里,谁在京师,他们就跟谁。 这还是原时空朱允名正言顺的情况下,而在这个时空,武臣对于朱允的登基,实际上是心怀不满地,像冯胜这种老前辈就更不用说了。 朱文正是为了自己晚年最后的辉煌在拼命,而冯胜却是心不在焉,并不想全力对敌。 两个人水平差不多,但是心态却截然不同,这也严重影响到了战局的走势。 交战数场,南军屡屡退却,没有出现决定性的大败,但是也折损了几百人马,士气低落。 而冯胜虽然放水,但你要他直接打败仗或者投敌,那是不可能的,他决定坚守不出。 两军,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战场的中心,转移到了北边。 平安是南军的一员骁将,他是朱元璋的养子,跟曾经跟随朱棣出塞,了解北军的战斗方式,因此奉命率军拦截严铿的部队。 但是平安固然了解北军,但是严铿的部下,却不是步骑交加的北军,而是彻彻底底的骑兵部队。 燕王调走了他的燕山右护卫,但是却给了他一支更加强力的军队。 之前与辽王交战之时,有大量的蒙军被俘获。 在历史上,这场战役是一场驱逐战,仅仅只是把辽王赶走了而已,俘虏的少数蒙军也被打散编入明军。 但是这次不一样,蒙军太多了。 于是在严铿的建议下,朱棣精选出了两万精锐,单独成为一支骑兵部队。 朱元璋得知此事,还特地为这支蒙古人组成的骑兵命了名。 顺义铁骑。 第七十九章 对峙的两军与被逐出家族的严铿 第79章对峙的两军与被逐出家族的严铿 北军能够打败蒙古人,是因为北军中有相当数量的骑兵,蒙军来少了,直接就给吃掉了,来多了又打成大决战,步兵参战协助骑兵、利用火器打击,最后导致蒙军战败。 然而南军中虽然有骑兵,但是却不多。按照北军中的骑兵比例,这样的军队是够了,但是平安没想到的是,他要面对的是多达两万顺义铁骑的放鸽子战术,那就太少了。 还是吃了情报的亏。 平安列阵于野,准备和对方打一次决战,但是当他感受到那大地隆隆的震动时,才发现不对。 严铿也没有和对方一战的意思,骑兵气势汹汹踏地而来,但是在即将进入火枪与弓箭射程时急转,让那些严阵以待的南军士兵扑了个空。 如此反复,一而再,再而三,南军紧绷的神经被不断戏弄。 平安也被对方搅弄得心烦意乱,知道这么下去部队迟早崩溃,当即下令撤军回城。 但是在北方这种开阔地区,没有足够的骑兵,真的是会有极大的劣势。 顺义铁骑以几百人为一队,彼此间隔数百米,每次三到四队,轮番靠近南军,放箭攻击,又时而作冲阵之状,引得南军慌忙列阵,却又哈哈大笑着纵马离去。 而一旦南军真的松懈,他们便立即攻击,南军的后军便是露出了破绽,顺义铁骑顿时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数个百人队便集合为千人大军冲阵,差点把后军打溃。 严铿见此处有机可乘,当即指挥大股骑兵靠近,所幸平安及时回援,才总算把北军逼退,但即使是这样,南军被杀伤也达数千人。 平安的骑兵只有两千,根本不敢派出去对抗。 好在他好歹也是跟随燕王出征过的宿将,在他的指挥下,南军阵容严整,骑兵护卫在外,虽然避免不了折损,但总算没有出现大溃败,严铿见此,竟然一时还奈何不得他。 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灵丘城。 平安松了一口气。 你骑兵强,又怎样?你攻城,还是得下马乖乖爬梯子。 他当即布置守城。 三万对两万,野战打不赢,守城还守不住?反正他的任务,只是阻止严铿的部队支援大同而已。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平安却连严铿的影子都没看见。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这是绕城而行了。 严铿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想救出代王,如果可以的话,再从背后捅冯胜一刀子。 顺义铁骑本就是脱离大队而行,朱文正命他们“就地给粮”,所以压根不用担心绕城会导致后勤被断之类。 平安大急,要是真给对方救出代王,再偷了大军的屁股,那他真是百死莫赎。 他当即下令全军出击。 急行军四天,他终于得到了消息,不久之前顺义铁骑刚刚攻破前方一个县城,正在开库房补给休整。 平安大喜过望,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支疲兵已无力交战,于是下令安营扎寨,准备先休息一番,再行作战。 夜,南军倒头大睡,就连哨兵都困倦难堪,然而这个时候的顺义铁骑,却如同地府亡灵一般,踏着夜色向南军大营奔来。 严铿早就在这里等候平安多时了。 南军的防御措施在两万的铁骑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铁骑轻松破开防御,突入大营。 而此时的南军士兵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起身都不愿意起来了。 平安三万大军,被骁勇的顺义铁骑肆意践踏,根本不给他收拢大军的机会,以至于平安最后仅带着数百骑兵脱身,其余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南军几乎全军覆没。 随后严铿火速东进大同,强攻那两万南军。 代王见城外大乱,当即率军自城中杀出,大败南军。 冯胜留在后方的两支大军全数崩溃。 代王率领残兵六千余人弃守大同,随严铿东进,试图从背后给冯胜来一下,但是冯胜这个时候也接到了溃兵的禀告,防御森严之下无处下手,于是也只好放弃。 双方展开了对峙。 而严铿作为此战首功,自是得到了朱文正的褒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消息从南方传来,令这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将军伤心欲绝。 越国公、宁波府严家家主严涯宣布,靖平王次子严铿,跟随叛逆、对抗朝廷乃至袭杀朝廷平叛之军,其行可诛。他以家主身份,将其驱逐出族。 自家谱除名,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严铿得知此事,在自己的营帐里痛哭流涕,几欲昏倒,燕军诸将纷纷赶来慰问,就连朱棣也来信关怀。 不过,他的内心,到底有几分悲痛,可是值得考究一番。 毕竟在燕王起事之前,可是有严家的商队,以一种很密集的频率来往于南北之间。他们到底是做生意,还是干别的诸如传信之类的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而对于这件事,南方朝廷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好,越国公如此才是真正忠臣所为,当为诸臣之表率!”建文帝重重地拍着龙椅,对着下方的阁臣们说道,他的眼睛中充满着喜悦。 这是除李景隆之外,第二个,也是唯一一个主动站出来声援他的勋贵。 对于安武将们的心,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靖平王逝世虽已十三年,然其余荫依然遮蔽着越国公一脉。 严济也不是圣人,对于自己的侄子,当然要助一把,于是他开口道: “越国公府向来忠心朝廷,昔日靖平王领巨舰投太祖,生死跟随;今有越国公涯,忍痛逐其胞弟出族,可见其忠诚。以臣之见,陛下应当厚赏之,以表陛下处事之公允,收武人之心。” “好,好。”朱允大喜之下,一口答应:“就赏他,赏他……”一时之间却是顿住了。越国公严涯既为驸马,又为高官,给什么有价值的赏赐,却是令他犯了难。 “陛下且慢,此事依臣之见,怕是有所隐情,怕是他严家合谋,演得一场好戏。”趁着朱允的停顿,吴伯宗突然开口,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严济,带着几丝阴狠。 严济闻言顿时大怒,口中叱道:“一派胡言!我有何阴谋?陛下,臣一片赤星天地可鉴!吴伯宗如此污蔑,臣请治其之罪!” 建文帝也说道:“爱卿不可胡言,严辅臣忠心为国,需知‘内举不避亲’,越国公有此忠心,给予赏赐也是应有之义。” 第八十章 宁王反!漕运 第80章宁王反!漕运 “陛下,此事可绝非如此简单。” 吴伯宗从座位上起身向朱允做了一揖,随后转头看向严济。见对方怒发冲冠,他的眼神中竟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他慢悠悠地说道: “严氏可真是好算计。严辅臣仕陛下,严铿为燕逆将,越国公于朝中巍然不倒,可是仿旧时琅琊诸葛?无论天下何等变化,严氏一脉荣华不改,果然是靖平王的后人,此计大妙!” 此言一出,内阁中的气氛顿时一凝,方孝孺和黄子澄不开口,但是目光却在两人见逡巡,尤其在严济的身上停留得较长,眼神逐渐有些狐疑,显然也被吴伯宗的话所影响了。 朱允的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 严济心中怒火燃烧,但却也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跟那吴伯宗争辩,他转身向建文帝叩拜: “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照。如陛下有所怀疑,请斩我头。” “爱卿尽可安心,你的功劳有目共睹,朕是信任你的。”朱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叱道: “吴辅臣,怎可出此孟浪之言?还不快快赔罪。” 吴伯宗自是不敢违抗,连连告罪,然而脸上没有半分悔意,还有些幸灾乐祸。 严济深深一拜:“谢陛下信赖。”但是他的眼中,依然闪现过了几丝无奈。 信任就像一面镜子,一旦打破,就再也难以还原了。 半月后,朱允以有官员贪污粮饷为由,命严济为漕运都督,总管漕粮押运,以伺军用。 ―― 而这个时候,大明的北地,一件即将影响到大明未来走向的要事正在发生。 宁王朱权,是大明九大塞王之一。 他的封地大宁,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一个军事重镇。而宁王更是“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有蒙古骑兵朵颜三卫相助,军中将其与顺义铁骑相提比论,甚至评价还高过顺义一筹,足见其战力之不凡。 宁王的封地广袤,面积是其他藩王的数倍,朱权让自己的部下屯田,开垦荒地进行种植,俨然一个国中之国! 更有传闻:“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能跟打了一辈子仗的朱老四相提并论,可以看出朱权的能力。 这么强大的一个塞王,自然在宗室之中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更对战争的走势有着极其关键的作用、朱棣此去,便是要谋得宁王的支持。 所以朱棣在带领自己的部队击败守军,夺取真定府,扩军至四万之后,当即北上,试图得到宁王的支持。 然而宁王虽然兵强马壮,但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对于皇帝什么的也没有非分之想,能有一个王爷的位置已经很开心了。 虽然最近藩王们的凄惨遭遇让他也升起了兔死狐悲之心,但是要他就此起兵,那也不可能。毕竟从目前的形式来看,燕军着实不太乐观,虽然朱棣抢了五府之地,实力较之原本历史有了极大的增长,但是以一隅抗一国,胜算还是不大的。 他还是决定先观望观望。 所以对于燕王的到来,虽然并非不欢迎,但是也没有太过热情。 不过,这对于燕王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和宁王和平共处。 宁王手下的大宁兵是精锐,数量也多,要是真就这么入伙了,那么谁是主,谁是臣? 他需要藩王的支持,可也不愿意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如同历史上那样,朱棣请宁王为自己起草檄文,向南京请罪,但是在告别的时候却收买了他的部下,趁他不备,挟持宁王夺取大宁军的控制权,随后用他的宁王之印,发布了起兵的檄文。 宁王,反了! 至此,朱权彻底被裹挟上了燕王的战车。 这个时候,傅友德也率军五万,东出陕西。他在此前被任命为陕西总屯田事,顺便镇守西京,这个时候他被拜平叛副将军,随冯胜平乱。 而代王和严铿,正挡在傅友德的前头。 面对洪武时的名将,两人硬着头皮和傅友德打了一架,双方互有损失,也没哪一方特别占据优势,但是当冯胜军有出兵的迹象时,他们当即便脚底抹油溜了。 好在这时,燕王带着大宁军赶来助战,燕军总兵力达二十万,南军十七万,燕军在总兵力上竟然还压过了南军。 两位名将全都没什么战心,再加上如今双方实力势均力敌,己方有名将,对方有燕王宁王辅助朱文正,也不虚。 于是他们采取了一个新的战略――拖。他们安营扎寨,与燕军进行对峙。毕竟南军背后是源源不断输送资源的整个大明,而燕军只有五府加大宁的疆域。 他们的战略很成功。 在燕军的大营中,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虽然主帅是朱文正,但是没有人会不分主次,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诸王之首,燕王朱棣,下首坐着代王和宁王,然后才是朱文正与诸将。 朱棣脸上愁眉不展: “诸位,可有破敌之策?如今拖延时日日久,军中粮草已快尽了。”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对方的心思,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速速破敌,自然不用担心粮草;另一条便是撤军。 诸位将领们面面相觑,对手是两位名将,没人能够给出有把握的战胜之法,就连朱文正也觉得,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固守。 见此,朱棣也只能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军便只能暂且退兵,再做打算了。” 没办法,朱棣这么点地盘想要支撑二十万大军长期出征,太勉强了。 “不能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声说道。 众将随声望去,见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正是严铿。 “殿下,我等以一隅抗一国,实在难有胜算。” 他走到地图前,依次指过天下藩王的封地,随后看向诸王: “想要战胜,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天下的所有藩王联合起来。各王齐心,自可改天换地!然而如今大局未明,天下慑于宋国公颖国公之威,不敢妄动。我等只要拖住他们数月,彰显两公并非无敌,则诸王再无畏惧!” “靖难能否成功,我等是兵败身死还是取南廷而代之,便在此刻了!” “那又怎么样!”代王脾气暴躁,他站起来大声说道: “没有粮草,我们就是不想退,又能怎么办!” 严铿微微一笑,他既然站出来,自是有计谋。他轻轻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 “漕运。” 闻言,朱棣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扶手。 这个方法,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 第八十一章 漕粮 第81章漕粮 南军的粮食,主要有两个来源。 一个是陕西的粮草,不过这只占了南军总粮数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粮草来源,是漕粮。 但是运河并不通到双方的战场,漕粮运到德州之后就得上岸,随后至顺德,再运到南军大营。 两军目前在太原以东对峙,呈一南一北之象,而顺德,在冯胜大部队的后方。 朱棣,之前就瞅上了南军的粮草。 北军骑兵来去如风,燕军没少派人偷袭运粮队,但是损失了一两次之后,冯胜立刻派兵埋伏,当场格杀燕军两千余骑,随后又派哨骑在顺德与大营之间游弋,这就导致袭击运粮队的成本越来越高。 朱棣被迫放弃了这一计划。 至于漕运,具体而言,便是从南方征集粮草,通过运河运到德州。 从南京到德州的水路可不短,而护漕军虽然有,但不过数千人,毕竟谁都知道北军不善水战,几千人的队伍,完全足够了。 相反的是,位于漕运尽头的德州城,却是部署了两万的守军,以防北军来攻,一座有两万大军驻守的坚城,除非主力上阵,不然绝对攻不下来。 但是严铿认为,漕运依然可以图谋,运河千里,总有下手的地方。 北人不善水战这不假,但是严铿也没打算和对方用船只直接打水战,而且毕竟大运河直通通州,北军也有漕军,虽然只有一千来号人。 他打算摸上漕船。大运河没什么风浪,漕船吨位也不小,在船上搏斗,剽悍的北军可不畏惧。 关键就在于,如何登上漕船。 严铿的手指,指向了一个地方――东阿。 东阿县位于运河之旁,并且设有码头,是一处交通要道,漕军至此,必然要进行一番补给。 这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朱棣应允了他的战略,并且命大将朱能作为他的先锋。 严铿率精锐的燕山右护卫并漕军,立刻出发。总计三千余人向东进入河间府,随后再往南,绕过德州,连渡三河,奇袭东阿。 东阿离前线不算远,但是毕竟还有德州和济南挡在前面,所以当北军突然出现在东阿城下时,守军是震惊的。 北军轻易破城,五百驻防南军没做多少反抗。甚至等到天明之际,百姓走出之时,才知道城池已经易主。 严铿下令关闭城门,封锁全城,不让一丁点消息传出去。 这个时间不用太久,因为燕王在朝廷里有细作,据那人的禀告,只要一天之后,漕运都督便会押运着漕船赶来。 那便是动手的时候。 ―― 严济站在船头,看着运河的千里碧波。 江浙之人,自是见过海的,他不是什么不识水性的旱鸭子,甚至对这番场景赶到了些许的亲切。 可惜啊。他叹了口气,这运河还是平静了些,相比于故乡,终究是少了几分波澜壮阔的味道。 他伸手,感受着轻风自指缝中掠过。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便告老吧。 他这样想到,自己年龄已经很大了。 这一回朱允把他派出来,名义上说是漕运之事事关重大,需要一心腹之人坐镇,但是他知道,实际上,这是陛下将他逐出权力中心的意思。 他虽然立誓要好好辅佐皇帝,成就一番大业,但是如今这般,显然也是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大人,前方便是东阿了。”就在这时,忽然便有一名士兵来到了他身边禀告道。 严济“嗯”了一声:“船上物资可还充足?” “禀大人,淡水、蔬果等已经耗尽,蜡烛灯油等也需要补充。”那人恭敬回应。 “既如此,便在东阿县城休整一番。”严济见日头也已经偏西,于是下令道。 漕船开始靠岸。 码头上繁荣依旧,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自有军需官下船招募苦力,准备搬运所需的物资,当然,下船的也不止是他们。 军队里的很多军官,也下了船。 名义上自然是不允许的,但是瞅个空子,换身衣服,又有谁知道呢? 反正这个地方,也算后方,安全的紧。 这一夜,许多青楼都响起了歌声,比往常多上许多。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青楼的四周,始终有目光在窥视,就连那些龟公,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北军已经把此地尽数控制了,留下来的“百姓”,基本都是北军士兵所扮演,只有某些特殊职业无法替代,但也得到了大量的金银,家人们被关押在了军营之中。 一切,似乎与平常无异。 也不是没有人感受到城中那有些诡异的气氛,但是仔细看去,又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而这些小城池的夜晚,本来也该是凄清平静的。 也许是在船上太久了,突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陆地的生活。他们自嘲,这种情况在长时间航行之后并不罕见。 他们带着一批苦力,背负着物资,踏着月色回到了船上。 此时已经不早,漕船上的灯光熄灭了许多。 军需官们把苦力带到相应的船只。 等到进入船舱放下东西,他们互相看了看,忽然一撩衣服,露出了别在腰间的刀片,锋利的刀口在火光的映照下倒映着赤红的光芒。 军需官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他们就先后捂着脖子倒在了船上。 数百名的苦力,一瞬间将三艘漕船全部占据。 随着约定时刻的到来,码头附近的屋门也被纷纷打开,一名名百姓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利刃,眼底闪烁着寒光。 几名北地漕军带着十数名的北军,架势着准备好的小船,向一艘艘漕船划去。 而那三艘漕船,则缓缓地驶向几艘不多的护航战船。 夜,很静,直到一声惨叫响彻夜空,终于有战船响起了警报声,惊醒了沉睡中的舰队。 但是太晚了,北军已经十分靠近这些船只,更有的北军已经叼着匕首长刀,爬上了甲板。 比肉搏,南军哪是这些精锐北军的对手。 朱能一马当先,他是一个常遇春式的人物,武艺高强作战又凶悍无比,轻而易举地砍翻了十数名漕军。在他的领导下,北军士气大振,而南军见到这铁塔般的汉子,彷如看到了黑白无常来索命一般,止不住地败退。 更重要的是,许多军官不在船上,直接导致军队群龙无首,无法组织发动有效的反击! 激战了小半个时辰,大量的漕船便已经失去了控制。 而这个时候,那艘被环绕在最中心的楼船,终于引起了北军们的注意。 第八十二章 叔与侄,臣与贼 第82章叔与侄,臣与贼 当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时,严济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卷《春秋》,细细品读。 押运漕粮是很枯燥的活计,也只有读书能够帮助他打发时光,也可以忘却种种烦心之事。 然而平静的江面上突然响起的杀声与碰撞彻底将他从书中的上古礼仪时代给拉了回来。 他正要打开窗户,便有卫士着急忙慌地撞开门闯入,口中喊着: “都督,大事不好,敌军来袭!” “敌军?”严济闻言一惊,这个地方,哪来的敌人,还是在水面上?他探出头,果见周围的船只上亮起了星星灯火,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不断有士兵落水,发出凄厉的呼救声,地狱般的景色让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书生遍体生寒。 “都督,我们先撤退吧!要是您也陷在阵中,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卫兵提议道。 严济自然是同意的,这也是应有之义,大军崩溃之际,只有主帅无恙,才有可能收拢溃兵,以图后事。 但是他的楼船在最中心,此时前后的漕船都在厮杀失去了控制,他根本出不去。 于是船上的士兵,只能绝望地看着一艘艘船只的大旗降下,它们缓缓调转方向靠过来,上面的北军士兵手中握刀,虎视眈眈。 这个时候的南军,已没有了抵抗的心思,随着北军一拥而上,主舰也失去了控制,大旗倒下。 守在门口的卫兵不屈,被一刀砍死,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拎着血淋淋的屠刀,闯进了严济的房间。 他们就像拎小鸡仔一样控制了这个老人,将他绑缚了起来,严加看守。 过了一会儿,四周逐渐平静了下来,喊杀声停止了,这支舰队,除了少数外围的漕船得以逃脱之外,其余全部落入敌手,江面上浮起了一层尸体。 “指挥使大人,敌漕运都督在此。”门口传来了声音,有士兵行礼,同时指了指房间里的严济。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砰砰作响的心跳。 今天就要赴死了吗?严济的脑袋里回想起古今殉国之人,突然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 身虽死,然名可垂于竹帛,有何可惧? 他无视了士兵们“不许妄动”的命令,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了正帽子。 眼前的甲板发出嘎吱的响声,月光将躯体照射在门口,留下一个高大的影子,他知道那是这支叛军的首领。 无数的话语在脑海中划过,他决定,自己定怒斥这叛军将领一番,然后在对方的震怒中轰轰烈烈地死去。 然而下一瞬,他就猛得瞪大了眼睛! 眼前那将领样貌英武,他的眉眼中虽然有着些许柔和,使得他增添了几分俊美,但是总体上,依然可以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那个,被郑重地写在家谱之中,注定被子子孙孙所铭记的人,他的出现是家族崛起的开始。 而北军之中,据严济所知,有这般模样的只有一个人。 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但是他依然认出了对方。 他举起手,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此人,胸中有万千的愤怒仿佛要倾泻而出! 那个将领打量了严济一番,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叹了口气,转身对属下说道: “这船便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漕粮,此人也非南廷重臣……把桌子上的公文收走。” 他知道自己这个叔父的脾气,要是硬来,搞不好对方会绝食亦或者跳河自尽之类的。 毕竟是叔父,有着血脉之亲。 反正这一次漕船出这么大问题,他活着回去,皇帝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想必不会下杀手,但是重用是别想了。 士兵们自是不敢违抗,乖乖地把这艘船洗劫一空。 看着北军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搭理他,严济简直要气炸了胸膛,自己这个好侄儿,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严铿!你好胆!你父亲从小对你的教育,难道都忘了吗?朝廷养育天下,陛下乃百姓之君父,上天之子,你怎能背叛!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礼义廉耻,就速速放下武器,率军归降,我替你上书求情,还可搏一个从轻发落!” 严铿正要离开此地,闻言停下了脚步,口中发出一声冷哼: “陛下是君父,是天子?您要是说的是太祖,自然没问题,可要是建文,哼哼……他怎么即位的,你们可比谁都清楚。” “建文毫无仁慈之心、友善之意,如此对待血亲,自古未有闻。燕王起兵,顺天之意!我顺天命,伐无道,又有何错?” 严济自是不以为然,他捋起了袖子,做出一副要和对面辩论三百回合的样子。 严铿却并没有什么和他聊下去的兴致。 他的事情有很多,现在依然在南廷的统治区域,济南有着南廷四五万的大军,自己需要赶紧启程。在这里和严济废话,不会改变什么,说服他,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叔,普天下的官吏,怕是只有您和黄、方几人是这么想的。”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二叔对于大势与人心的迟钝。 如这般忠臣,天下又有多少?大明养士才多久?根本没有多少人,愿意为皇帝死战! “居京师者,主神器,这是所有为官者的共识。没有人在乎坐在龙椅上的是谁,只要他姓朱,就够了。您既已被贬,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完,严铿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留下严济呆滞地站立在空荡荡的船头。 漕船连夜启程,依然北上,等到周围的府县得到消息的时候,漕船已经抵达德州了。 而这个时候,河间府、保定府、真定府驻军联合出兵,已围困德州数日之久。 在接到了漕粮之后,他们立刻返回,同时将所有的漕船付之一炬。 建文二年二月,自南京发往北地漕粮悉数被劫,漕军全军覆没,都督仅以身免。建文帝震怒,漕运都督严济被免职下狱,如此大罪,本要问斩,后得越国公求情,朱允念在其为太子府属官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赦其罪行,降职为翰林学士。 第八十三章 八王之乱 第83章八王之乱 漕船被劫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建文诸臣的想象。 这一批漕运粮食的被劫,直接导致了前线粮草的短缺,虽然陕西的粮食及时送达,但是却不足以支撑这么一支庞大军队的消耗,而南方,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次筹集这样数量的粮草。 北军,却得到了充足的粮草,缓解了己方的短缺。 一段时间的僵持之后,南军最先支撑不住,在军中只剩下数日之粮之时,冯胜果断下令撤入太原,凭借城中剩余粮草拒守,北军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 不过,让建文帝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不仅仅局限于前线从此缺粮这么简单。 自建文元年五月削藩开始,到现在建文二年三月,叛乱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朝廷大军压境,按照天下人的设想,应当是摧枯拉朽,然而不仅没能平定代王,更是连燕王都反了。 从区区一个代王,到现在九大塞王反了三个。 人心思动。 本来冯胜与傅友德的联袂出征,让有异心的人都默默按下了心思,然而这两位洪武年间的骁将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拿下三王,这就令本来在观望的诸王们开始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朝廷,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诸王的力量,似乎足以撼动那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位。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棣再次发布檄文,邀请天下藩王,共尊太祖遗命,诛乱臣,清君侧。 三月,北军入山西,克晋东诸城,以监视太原,主力回返,同月,辽王被朱棣派去的说客说服,于广宁正式起兵。 这个时候,虽然建文帝已经停止了削藩,但是藩王们的暴动却已经止不住了,尤其是在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北地几乎要失控的情况下。 谁都知道建文如今停手只是暂时的,一旦北军战败,他们最后只会落得之前几个藩王的结局,甚至没有了最大的威胁,他们可能连在凤阳被软禁的机会都没有。 兔死狐悲啊! 四月,北军南下,攻河南、山东、山西,连占数府,同月,北军至兖州,封地在兖州的鲁王打开了城门,半推半就地参加了靖难。 五月,北军围济南,被守将铁铉击退,同月,庆王于宁夏起兵,肃王率护卫占据兰州,响应三王。 六月,宣府的谷王正式宣布“清君侧”。 万里大明江山,再度燃起烽火。 不过也可以看出,起兵的大多数是塞王。 一来,内地藩王只有自己的本部三护卫,并且还属于猴版,只有几千人,又地处腹心,实力相差巨大,根本没有和朝廷对抗的资本,只有塞王拥兵数万乃至数十万,可以与朝廷一战。 二来,边塞苦寒,诸王驻扎的地方虽然都是大城,但是却远比不上中原与江南的繁华。要是秦晋燕三王还好些,西安太原北平地处后方,剩下的塞王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比如说代王,在大同;谷王,在宣府……那几乎可以说是前线……能过好日子才有鬼了! 能享福,谁愿意天天在塞外打仗吃沙子啊!所以对于靖难之事,塞王们比较积极。 而内地的藩王,就相对而言没有那么激进了,荣华富贵在手,他们还要再观望观望。 “恭喜殿下,大势已成,南廷危矣。” 严铿满面笑容,对着坐在大帐内的朱棣作揖道。他们的计划起了成效,就是这番的对峙,让天下大势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多少人相信燕王能够真的取建文而代之,那么随着北地塞王的纷纷起兵,南廷的统治终于出现了根本性的动荡。 朱棣也很高兴,他的脸上久违地出现了笑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他还是强自镇定了一番,开口道: “现在贺喜还是太早,诸王虽响应,然南廷依然势大,切不可生出轻敌之意……道衍大师来信,言道如今首要之事,乃是会盟所有藩王,合兵一处,共举大事。” 从靖难开始之后,道衍便一直留在北平,协助世子朱高炽处理政务,但是他那双慧眼,却时时刻刻地紧盯着天下的形式。 严铿只是微微一思索,脸上便已露出了赞同与敬佩之色: “道衍大师真是一语中的!会盟诸王。确定盟主之位,使殿下凌驾于诸王之上,靖难之事若成,则殿下当居首功,无人可与您争大位。” “不仅如此,还可将诸王之兵拧成一股绳,聚兵数十万,拥百战之将,则南廷必败!” 燕王实力虽强,但是其余各王也不是吃素的,也有数万兵力,真要算起来,除了只剩下几千人的代王和被手下抛弃的宁王之外,都对皇位有着极大的威胁。 确定主次,就很重要了。 道衍,在北军高层还沉浸在天下云从的喜悦中时,他已经一眼看出了问题的核心! 严铿虽然为将佐,但是他的谋略与政治水平不低,此时也是一点就通。在文人匮乏的北军之中,他是除了道衍之外最精于此道的,也因此在出征时常常兼任谋臣。只不过比起道衍那妖孽般的天赋,总是能一语正中靶心,他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毕竟对方可是那个一计而天下定的妖僧啊! “不错,大师信中也是这么说的,当务之急,是确定尊位。”自己的两个重要谋臣统一了意见,朱棣脸上喜色更甚。 他当即派出信使,邀请诸王前来会盟。 诸王都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单干只会被逐个击破,于是收到信息后纷纷领兵赶来。 八月,山西之地基本被北军攻陷,冯胜与傅友德见势不妙,分头率军突围,激战一场,北军势大,然终究还是被两将撕开缺口,逃了出去,傅友德退至西安,冯胜退到开封,分别向南京求援。 携着大胜的余威,北军渡河,洛阳守军见二十万大军被击败,早已丧胆,在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之后当即投降。 九月,燕王朱棣于洛阳城郊筑祭坛,正式会盟诸王。 第八十四章 会盟 第84章会盟 十月的洛阳已经褪去了酷热,古城屹立在清晨的朝阳之下,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却又不失那勃勃的生机。 早晨的微凉还未散去,洛阳的百姓们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城郊便已经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洛阳如同西安,在中国的历史上有着非凡的意义,而今天,它将要再次见证一件大事。 巍峨的城墙附近,洛水之畔,一座高大的祭坛耸立,它分为数层,用木头与石料铸造,虽然建造得有些仓促但却不失大气,台阶规整,仿佛直通云端,最上方挂着一张画像,上面一个威严中年人端坐,正是朱元璋。 祭坛下方的黄土被宽大的红色地毯所覆盖,一直延伸到城门,两旁站立着无数身着精良甲胄的士卒,彰显出即将发生之事的不凡。伴随着礼乐之声,八个人肩并着肩,共同走了出来。 他们的眉宇间有些相似,但也有着许多的不同,正中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长着长长胡须的魁梧中年人,他龙行虎步,气势突出。 随着几人踏上台阶,侍立在旁的文臣武将们随之跟上,随后是士卒。他们身着正服,站在祭坛的不同层次,而一个老者则跟着八人走上了最顶端的祭坛。 朱文正不仅是北军中的重要将领,更是宗室中的长者。虽然朱元璋没有赐封爵位,但是这改变不了朱文正乃是朱元璋侄子、天下所有宗室之中最年长存在的事实。 此次会盟,自然由他来主持。 伴随着一阵锣鼓宣天,诸王以牲口祭拜过太祖,便在下首分主次坐下,燕王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 朱文正走到了正中心,开口先是对太祖皇帝功勋的复述与缅怀,等待铺垫足够,才进入正题。 “今朝堂之中如方孝孺、黄子澄者,蒙蔽上天,伪创遗诏,使天子之位旁落,太祖之基业衰微,九州动荡,天亦垂泪!” …… “昔太祖分封诸藩,以为护卫社稷,安定天下。今朝廷无道,诸藩不忍,遂起兵共襄国难!” “我等此举,为讨逆臣,正帝位,复太平!” 是的,从此刻起,诸王的事业再不是靖难了。他们否定了朱允的正统性,公然宣告遗诏乃是伪造,将文臣们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他们正式宣布,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清君侧”,而是“正帝位”!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接下来便是诸王真正关心的了:“八王共举义事,还需一盟主,统筹调度,诸位请畅所欲言,择一贤者以立。” 说完,朱文正默默退到一边,接下来的事,便与他无关了。 鲁王是最先开口的,他在北军进抵兖州之时开城投降,可见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之后便一直抱紧燕王的大腿,此时当仁不让地为王先驱:“我举荐燕王为盟主。燕王兵强马壮,且功勋赫赫,贤明闻于边塞,是一个好人选。” 辽王也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虽然手下也不少,但是对于盟主之位兴趣不大,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 宁王冷笑,他对于将自己拉上靖难战车的朱棣可没有什么好感。此时抱着臂膀,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我没什么意见,大家随意推举便好。不过依我看,这盟主该当是一德高望重之人,才可统领诸王,共图大事。此地满足这条件的,怕是只有兄长。不如由兄长来担任。”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朱文正,显然这个“兄长”,说的是他。 朱文正苦笑着连连摆手,诸王也是听出了宁王话语中的嘲讽之意,朱棣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对方此言似是在暗示他德行不够,自然是有些动怒。 但是对于宁王而言,收买手下,裹挟造反,也确实说不上什么高尚之举。 庆王眯着眼睛道: “兄长年事已高,且要负责征战事宜,倒也不必麻烦他。我倒觉得代王更为合适。代王首义,挥戈向南,此乃开天地之第一功也!” 肃王闻言,也是赞同:“我亦推代王。选盟主当以功论,而非兵马多少。否则这会盟之事,又有何必要?且为盟主者,需德行出众。代王为诸位兄弟出头,自是有德行之人。” 闻听两人的话,一旁代王脸上的表情,却是由惊愕逐渐转变为了喜悦。他性情暴躁易怒,城府不深,本来是觉得自己没指望了,没想到两王推举自己,他的眼中顿时亮起了光芒。 庆王于肃王两人封地偏西,与其余诸王隔了很远的路,两人倒是较为相近,因此关系极好。 他们和燕王平素倒没什么矛盾,但是对于这会盟的目的却是心知肚明,这盟主,十有八九便是日后的皇帝。 两人对于大位也有些想法,但是若是朱棣这般强势者担任盟主,这皇帝的大位,那是想都不用去想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把此时实力最弱的代王推上位,到时候各凭本事,两人联合却也能压过朱棣一头,总好过让对方担任盟主,到时候彻底没有希望。 朱棣闻言却是生起了怒气,不能以兵马多少,可不就是在说他嘛!而且你拿谁不好,拿代王来比,这位的“德行”可是出了名的。 在原本的时空里,代王晚年甚至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上街,袖子里藏着斧头锤子随机杀人取乐,现在虽然还年轻,但是名声也烂,所以之前连他自己都没什么指望。而自己不过是挟持了宁王,和这相比差了远了,却被抓住死活不放。 朱棣又如何不动怒? 可偏偏,他不能开口,因为要是说话,等于是自己承认了自己是那个“兵强马壮但无德之人”,而且自古以来哪有自己举荐自己的,他的眼里闪烁着寒光,两片嘴唇却是紧闭。 “代王……”谷王沉声开口:“代王固然有德,然这盟主之位事关重大……还当慎重才是,我等还是再商议一番。” 没有直接说你不行,但是也表明了立场:代王实在不适合做盟主。 祭坛上有些冷场,诸王各怀鬼胎,一时间没有人讲话。 严铿在祭坛的第二层听得分明,他知道,这个时候该他出场了。 感谢“樱樱樱嘤嘤嘤”与之前“雷雷412”两位朋友的打赏。 第八十五章 共举大事,南下应天! 第85章共举大事,南下应天! “靖难之事,燕王当为首功!盟主之位,非燕王莫属!” 诸王正默然之际,忽见一高大的身影从第二层走上了台阶,在通往顶层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站立不动,并没有与诸王齐平。 “代王为首义之人,自是有功,然燕王次义,救代王于水火,此非恩情深重?更是退冯胜、傅友德,如今雄踞北地,如此,岂非靖难第一功?” 肃王却并不答话,而是斜着眼睛看他,语气有些轻蔑:“你是何人呐?”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位燕王麾下大将,此时这么说,只是在告诉他,你是什么人,胆敢掺和进我们几个藩王的会议之中。 “属下燕山右护卫指挥使,严铿。”严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虽官小,却有一颗赤胆忠心。见诸位殿下迟迟未有决定,这才发声。贸然出言,还请恕罪。” “称不上是罪过,但你一指挥使,却也不适合掺杂入这宗室之会中,还是退下吧。” 庆王开口。他知道这个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好友的底细,知道此人深有急智,当年上课的时候便被赞叹聪慧有加,这个时候说话,怕他巧舌如簧,钩动诸王的心思。 他们原本的关系其实蛮好,不过此时却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对方很明显是要帮燕王说话,这份情可还没有大到连权力都要割舍。 辽王却在这时开口道:“让他说说,倒也无妨。反正我等一时也择不出人选,何不听听旁人意见?若是不对,再将其叱出。” 谷王也赞成,并且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宣府与北平相近,他也跟随着燕王多次出征,对于朱棣,他是服气的。 见几王附和,二王也不再说话。 严铿恭敬行礼,随后面向诸王,大声说道: “代王首义,固然大功,然后身困大同,险些被擒,赖燕王所救。且如今北地形式大好,此非燕王之功也?为兄弟而起兵,此非大德之人?” “若以首义之功论,则陈王当代秦,张角当有天下。” “甚至元末之际,首义者乃刘福通、韩山童,然得天下者,太祖也,可见帝位贤者居之,盟主之位亦然。” 肃王脸色有些阴沉,话都已经说到自己父亲头上,他已经是无法辩驳了。 他们推举代王的最大理由,在严铿的一席话下不复存在。 严铿见状,乘胜追击: “燕王乃如今诸王之长,在座列位之兄,长幼之序不可废,燕王当盟主,理所当然。” “且昔日数出草原,战功赫赫,今燕王扫北,天下无可当者,迫南廷止削藩之议,此非大功?” “诸位,燕王如何不能当此大位?还是说在座有哪位,认为自己的功劳胜于燕王?” 诸王尽皆默然,严铿这番话,却是令在场诸王无法回应。 燕王劳苦功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如此,便由燕王担任盟主,各位可有意见?”朱文正恰当好处地开了口。 没有人说话,就连宁王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肃王和庆王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这个时候也是说不出其余的话语来。 除了代王,还能推举谁?其余的人很明显都已经心属燕王,难不成他们自荐?两人的起义时间与实力、功勋都远不如朱棣,就算厚着脸皮提了,也是不可能成功当上的。 没有异议。 朱文正于是走到朱棣面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印玺奉上。 朱棣站起身,接过那印玺,高举过头,先展示给所有人看,随后举着印玺转身,恭恭敬敬地在朱元璋的画像前磕了几个响头。 转身,抽出腰间的刀,在早已准备好的牲口身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泊泊而下,他伸手沾血,随后涂在嘴上。 诸王与燕王的动作相同,他们抽出小刀,划开牲口的皮肤,沾上鲜血涂抹于唇。 歃血为盟! “诸位,随我一同南下应天,共图大事!” ―― “洪武三十三年十月,与八王盟于洛阳。诸王推太宗为首,告祭天地,歃血为盟,共诛乱国之臣。” ――《明史太宗本纪》 ―― 南京。 建文帝又一次召开了他的朝会。 他刚刚得知了诸王会盟的消息。 八王齐会,歃血为盟,昭告天下,宣布不再以南京为尊,质疑朱允的正统地位,欲要“正帝位”。 这是一个恍如五雷轰顶般的消息,藩王们联合在了一起,这比各自为战的他们更加可怕,北地塞王的力量足以颠覆这个大明天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朱允,却是目光呆滞地瘫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的动静。 “陛下。” 这个时候,一个御史出列,他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危亡的关头,他需要站出来: “陛下,大战激烈,许多城镇被毁,乱兵劫掠各地,还请陛下下旨,令各部约束部下。同时有大量流民出现,没有路引各府县不敢收录,也请陛下特许其进城,先稳定秩序,再准备与燕逆大战……” “滚!给朕滚!” 那御史还没有说完,一声怒吼打断了他。 朱允那白净的脸蛋已经胀红,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紧紧咬着牙关,两腮的肉凸起,用一种近乎噬人的眼神看着那名御史。 刚刚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个御史的话语将他唤醒,在他耳朵里,御史的话就好像在告诉他,你的天下已经危危可及,才不是之前黄子澄禀告的那样,是一个百姓安居,诗词锦绣的繁华世界。 盛世的梦,破碎了。 臣子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这个温文尔雅的皇帝,在不久之前还温和地在与大家商讨恢复官职与城池的古名,放宽了洪武时期对文官们的严峻政策,极大地提高了士大夫的地位,在大家心中,这将是一个仁厚的文人皇帝。 然而这个时候的皇帝,却哪还有半分的君子气质,恍如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因为那压积在朱允的心底,最令他不安的事实,此时被毫不留情地披露了出来。 他只感到内心有无比的恐惧在蔓延,已经无暇去维持自己的君子面貌了。 “退朝!” 他现在只想静一静。 只是削藩而已,怎么会削到如今……天下尽反? 第八十六章 出征!最后的底牌——李景隆 建文二年十一月。 年关将近,但是华夏大地上的百姓却注定无法渡过一个平静的新春了。 朱允炆将南方数省的兵力集合,总计五十万,准备对抗南下的北军,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攻破开封,迫使傅友德东逃山东,随后一路向南。 南阳等城先后告破。 他们开始向着东南推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方的真正目标,是那应天城。 连诸王也没有想到,他们才刚刚起事,就要面临最终的决战。 就连一向支持朱棣的辽王,也面对严铿提出了异议。 为何不稳扎稳打? 要知道南京是敌人的腹心。 大江南北,还有无数的城池接受南京的诏令。 他看着被封为平叛大将军的曹国公李景隆,开口道: 道理很浅显,诸王也并非不知兵之人。 就连朱棣,也满脸疑惑地转向了自己的这名心腹大将。 两个驸马,虽然都会弓马之术,但是总体上说,还是偏向文臣更多一些。 严铿摇了摇头,在所有人的反对声中,他抽出长刀,在沙盘上绕着双方的地盘画了一个圈。 “以四省之力对决天下,一旦进入对峙,则变为底蕴之争,北地远不及南方繁华,假以时日我军必败无疑。” 二叔被贬,南边的投资已经失败,南廷就算胜利,也与他们家族关系不大了。 “为今之计,便是火速南下,迅速结束战斗,改天换日。” 一刹那间,热血沸腾。 诸王沉默了。 南廷,占据南直隶、福建、浙江、四川…… 按照他的想法,也是不断占据各个省份,扩大自己的力量,直到与南廷最后决战。 “曹国公,朕相信你便是朕的周亚夫,此去必定马到成功,平定叛乱!曹国公,请。” 朝中已无可用之将,老将尽皆出征。 好在这个时空,有严铿为他出谋划策。 “然即便如此惨败,南廷之实力依然远胜于我等。他们更是坐拥大明最繁华的东南之地,一旦放下所谓的面皮,坚壁清野对抗我军,则难胜也。” “严指挥使,莫要如此心急,不如稳扎稳打,可不能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朱允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诸王绝对会被拖死,甚至没有了南方的漕粮与财政的支持,他们手中这数十万的大军能维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或许,等李景隆的战斗结果出来,就是该站队的时候了。 李景隆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皇帝,此时的他背对烈阳,明黄色的衣袍在阳光下闪烁,竟真有几分龙气。 庆王和肃王的脸色有些讪讪的,他们以为对方贪功冒进,却不知看不清天下大势的原来是他们。 现在大战,太早了。 这一天,所有的士兵汇聚在了南京城外,朱允炆亲自登台,鼓舞士气,文武百官皆在后方战力,为大军送行。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南廷或诸王露出颓势。 面对密密麻麻的人群,朱允炆挺起了胸膛。这是他自登基之日起,第一次离开南京城,也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 他眯起了眼睛。 质疑声,震耳欲聋。 只有严涯站在下首看着这一幕幕,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要不是前线拉锯太久导致后方防御松懈,被燕军直接打到了南京,朱棣必败无疑! 如果南京方面真的不要脸,坚守不战,与燕军展开拉锯,那就变成了国力的比拼。 那个时候,便是天下景从之时。 勋贵之中,第二代闹出了些名堂的,只有四个人:曹国公李景隆、越国公严涯、韩国公李祺、魏国公徐辉祖。 那些有二心的人,也不由地收起了多余的心思。 战争比拼的,可从来不是人数。北军悍勇,相比于南方的军户,他们的战斗力强上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八王之乱,再现于今,北地糜烂,河山沦陷,此尽乃朕之过也。” “他们视我军为叛逆,那建文更是自诩圣主明君,自不可能固收等待‘叛军’来攻,于是迫其军出战,南军战力不及我等,才有今日。” 看到这般场面的众人,也不由地在心里感叹,朝廷如此强大,诸王真的可以获胜吗? 就连北方,都没有彻底平息。这个时候南下,未免有些突兀,也容易被人偷老家。 决战终于到来了。 南方没有大的战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新锐的将领。 “定不负吾皇所托。”他沉声地说道,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棣与南京反复拉扯,到建文四年的时候,燕军的后勤已经一塌糊涂,也正是因为后勤已经崩溃,朱棣才在接到道衍的指点后很干脆地孤注一掷,千里奔袭,不要后勤就地给粮。 决议已定,北军调转了方向。他们本来已经打算攻湖广,但是现在这辆战车的矛头指向了东南。 不仅是严涯,天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北上的李景隆。 “严指挥使还是年轻啊,殊不知此战不同于与草原上的战争,我等可万不有失败,不然便万劫不复,严指挥使倒是会打仗,但是对这天下大势却是一窍不通啊!” “我军看似连连取胜,攻城掠地,其实是南军战略失当,在主力惨败之后致使士气低落,又兵力空虚,才轻而易举连下数城。” 肃王与庆王,叫得更是欢畅。 他轻轻抚摸自己不长的胡须,心中思绪万千。 他亲自为李景隆斟酒,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徐辉祖虽然也会带兵,不过总体上而言,还是李景隆更强一些,至少李景隆可是连太祖都夸赞的。 “出征!”他拿起朱允炆赐下的斧钺,用力一挥,发出了指令。五十万大军,开始启程,一瞬间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声势极为浩大。 北军,占据辽东、北直隶、河南、山西。 入仕为官者,严家共有十一人,其中四人为京官,七人为地方官,最高的,达到了正四品的知府。 这支大军,便是南廷最后的底牌了。 朱允炆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李景隆的头上。 “如今之势,不可拖延。”严铿坚定地说道: 韩国公李善长在洪武二十六年病逝,之后便由驸马都尉李祺继承他的爵位,他和严涯一样,都是国公兼驸马。 …… 诸将恍然大悟,脸上浮现出了赞同的声色。 他并不觉得,南军此战定然获胜。 第八十七章 决战前夕 因为担心被傅友德和冯胜给偷屁股,所以朱文正奉命率军六万,镇守洛阳,总领北方兵事。 果不其然,虽然傅友德因为部下太少在济南没有动弹,但是冯胜却得到了李景隆的命令,让他率军南下,前后夹击。 好在当他路过南阳的时候,朱文正突然出现,截住了他。 双方在南阳僵持住了。 而这个时候,李景隆率领着大军,在宿州撞上了南下的北军。 北军三十万,南军五十万,这场战役将决定天下的归属。 这一天,双方的主帐里,都彻夜亮着灯火,彻夜难眠。 李景隆站在他的营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意,他面前摆着一张地图,在一遍遍地推演战术。 这是他第一次领军。 是的,虽然他是大名鼎鼎的曹国公李文忠之子,从小通晓兵略,并颇受朱元璋的青睐,但是之前他从来没有独领过一军。 他练兵是一把好手,但是从来没有作为主帅作过战。 而对面的那个人,是朱棣,是威震草原,是打遍北地无敌手的朱棣。 一想到这里,他就颤抖,那是兴奋的颤抖。 他熟读兵书,更受到过太祖皇帝的多次赞许,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天下的任何一位将领差。 五十万大军,是北军足足两倍的,怎么想,都不可能输。 朱棣!我要踩着你,成就我的威名! 北军大营之中。 严铿也没有睡意,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规模的大战。 冷兵器时代,经常就是一场战役,决定整个天下的胜负,他很清楚,这次也是,如同昔日鄱阳湖一般。 睡不着,他在帐篷外擦拭着自己的马刀,皎洁的月光洒下,反射出凌厉的寒光。 身边传来脚步声,有一个身影在他旁边蹲坐了下来。 严铿转头,用余光瞥了瞥。 来者长相颇为英俊,留着不长的胡须,看上去很是英武非凡,只不过那脸上,却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容。 是朱高煦。 “殿下还没睡呢。”严铿轻笑,和这位高阳郡王他也是颇为相熟的,之前征战的时候,两人身为领军的大将,可没少打配合。 朱高煦作战勇猛,不过,他的性子也比较跋扈,也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能折服他,让他收起自己那浪荡的模样,而严铿,正是其中一个,两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等会儿去睡。”朱高煦挥了挥手中的马鞭:“明天我是左翼的先锋,现在睡不着……这般规模的大战,还是第一次打。” “燕王殿下又任命您为先锋官?可得小心,刀剑无眼。”严铿笑吟吟的。 “我这条命硬的很,阎王爷不收啊!这些年担任先锋官的,不是朱指挥使,便是我了,喏,我身上可全是伤口,嘿,没有一条能够要了我的命。”朱高煦满不在乎地撩起袖子,展示出他那满是伤痕的胳膊: “倒是你,可别死了,让我妹妹守活寡。” 严铿之前在燕王军中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并且在南征北战之中深得朱棣的赏识,朱棣将他的长女朱玉英许配给了他,如今成婚也已经有七年了。 严铿笑了笑:“我都还没享够福,怎么舍得死,至少……也得打出一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才能够安详地闭眼。” “不要想那么多……咱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主儿,过一天是一天,你别看我这么说,实际上指不定什么时候给摘了脑袋去。”朱高煦哈哈大笑: “打仗的时候拼命,平时就好好享受,别的,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殿下您还是最好要收敛一些,我听说燕王殿下听说您之前做的一些事情,可是很生气……”严铿话说到一半,就被朱高煦打断。 “这是咱用命搏来的,是应得的!我拿命去打天下,还不许我肆意一些?” “墨林(严铿字墨林),你最近是愈发无趣了。” “我看你倒是和我那个虚伪的大哥越来越像了,瞧你那瞻前顾后的样,这日子不知道有多么的不痛快!” “走了!” 严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服不了这个郡王,就好像他不可能劝动自己的二叔一样。 朱高煦生性轻佻,但偏偏打仗极其勇猛,经常做先锋官,之前燕王扫北,朱高煦便是经常领前军冲锋在前。 那是最危险的职位,可以说是过了今天,未必有明天。 而这也慢慢地放大了他的性格缺陷——劳资下次说不定就没命了,我还不好好享受?我每天在第一线拼杀,为你的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跋扈一些,怎么了? 不仅是他,其实很多武将,都是这样想的,我替你们家卖命,享受些特权怎么了?所以他很受武将们的支持。 但是,国家需要秩序。 如果真的能赢的话……严铿举起了自己的手,透过指缝看着皎洁的明月。 文弱的皇帝,悍勇的藩王…… 好像,下一个轮回。 宿州。 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在城外列阵。 他们看着远方,那尘土扬起的地方。 北军,缓缓推进而来。 朱棣坐镇中军,他盯着整齐列阵的五十万大军,抿了抿嘴。 以二十万对阵五十万,他可以看不起李景隆,但不能看不起那五十万的南军。 正所谓“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如今的南军有足足五十万大军,那才是真的无边无际,从朱棣的这边看过去,眼前密密麻麻到处是兜鍪与枪尖,旌旗招展,锣鼓喧天,一时间气势恢宏,北军竟也有些被其所震慑。 而这庞大的军阵之中,更有些将领,曾经参与过平倭、平西南的战争,也是沙场骁将,绝不容小觑。 李景隆没有先出手的意思,他在等着朱棣来攻。 而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对敌。 就在这时,他的身边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 “殿下,我有一策。” 他回过了头。 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不过与其他军士将领不同的是,他的下巴上光溜溜的,在这个以长须为美的时代,他却没有留胡子。 朱棣认得他,是自己的贴身太监马三保。 洪武十六年的时候,他被送到了北平,作为朱棣的贴身宦官,这些年跟随着朱棣南征北战,也是立下了不少的战功。 “你有何良策?速速道来!”朱棣问道,他一向善于听从部下的意见。 “南军之要害,在中军,在李景隆。” “只要李景隆移动,则南军阵型必乱,到时候便可以骑兵突袭南军的两翼,南军必乱,群龙无首之下,定可获胜!” 朱棣仔细思索了一番,又再度观察了一下双方的阵型。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便依你计而行。”他沉声道。 “若此战胜,尔当为大功!”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八十八章 宿州,南廷哀歌 战场上,很快沉寂下来,伴随着鼓声的结束,双方都已经列阵完毕,遥遥对峙。 一时间,整片大地陷入沉寂。 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听见北军中一阵鼓声响起,有两个黑点自北军的两翼冲出,向南军飞速的移动。在接近的同时,黑点也慢慢地散开,成为了两个尖锥,并在最后汇聚,化作了铺天盖地的一条黑线! “轰隆,轰隆隆……” 蒙古骑兵,顺义铁骑和朵颜三卫同时开始了冲锋,近五万的铁骑隆隆,他们挥舞着马刀,口中发出呼喝之声,在严铿的率领下推进。 马蹄踏过,漫天的黄沙卷起,为这支骑兵更增几分威势。 南军的前锋列阵整齐,无数杆长枪斜指向天,倒映着日光,闪烁着锋利的光泽。 第一排的士兵咽了咽唾沫,手心中隐隐有汗水出现,虽然他们身上穿着全军最精良的甲胄,虽然他们已经提前拿到了他们几年都拿不到的赏钱,但是在这死神的面前,他们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放箭!”有将领在大喝,一层密密麻麻的箭雨顿时遮蔽了天日,向北军骑兵汹涌而去。 “叮叮当当”。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有箭支落在马下,有箭支卡在铠甲的缝隙里,虽然南军的这一波攻势气势磅礴,但是真正中箭的士兵却是不多,被射中要害,当场落地的战士,那就更少。 最前方的是重骑兵,他们全身甲胄,连马身上都有铠甲,他们约莫有两千余人,为后方的轻骑挡下了第一波最猛烈的攻势。 伴随着骑兵的接近,火铳也开始了轰鸣,这一次,终于有士兵开始倒下。 但是这已经阻止不了近在眼前的铁骑了。 马蹄扬起,踏在盾牌上,有士兵支撑不住,当场被压在盾牌之下,骨断筋折。 有铁骑冲入阵型,横冲直撞,精良的甲胄能够挡住利器的砍削,但是挡不住这沉重的撞击,有士兵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已是口吐鲜血,肋骨寸断。 前锋的重骑兵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击力撞入了阵中,将一大片的士兵撞倒,身后的轻骑跟进,南军的前军抵挡不住,士兵们开始丢盔弃甲地奔逃。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自以为拥有的赴死的决心是多么可笑,看着身边那被践踏成肉泥,或只剩下半截身体,还在用五指爬行的士兵,没有人愿意在作战了。 虽然也有骑兵迎面撞上了矛头,被锋利的枪尖当场穿透,但是更多的是马踏敌阵,留下阵阵惨叫与哭嚎。 南军的前阵,止不住地溃败,北军势如破竹,在穿透了前军之后,竟是一路向着中军冲去,这是要将南军来一个对穿! 但是当北军杀穿南军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数的箭矢与火枪。 重骑兵被拉在了后面,身披重甲,他们这一次冲锋已经耗尽了力气,马儿的喘气声愈发粗重,速度明显得慢了下来。 前方的,尽是轻骑,他们可挡不住这般的攻击。 枪声混合着箭矢破空的声音,随后便是大批大批的落马声,数百名蒙古骑兵当即栽倒在地。 “冲!”严铿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再度下达了命令。 然而骑兵冲势已尽,而没有了重骑兵的防御,轻骑兵大片大片地落马倒地。 在损失惨重之后,他被迫下令撤退。 李景隆的两翼火速出击,双方混战在一起。 朱棣的主力也压了上来,大部都已经上了战场。 近百万人,在宿州前的沙场上展开了血腥的搏斗。 没有战术,剩下的只有无休止的搏杀。 力战,双方从白天,一直战到黄昏。 夕阳西下,沙场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士兵们的盔甲上满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刀剑上满是豁口。 双方都精疲力竭了。 “贼军败了!”就在这时,突然有喜悦的喊声传来,让后方正焦急观战的李景隆精神一震。 李景隆登上高处,他果然看见前线的北军在后退,旗帜倒下,士兵们纷纷丢下甲胄,仓皇地后退。 这正是败退的征兆! 大喜过望之下,他做出了判断:北军已经溃败,这个时候应当顺势掩杀,扩大战果。 他亲自骑上战马,大声喝道: “将士们,北军已败,随我冲啊!” 李景隆的中军,终于动了。 朱棣也看见了这一幕,他看见原本那阵型规整,无法冲破的中军数万人,开始移动,阵型开始乱了。 他的嘴角掠起了笑容。 伴随着震天的号炮声响起,本来已经开始后撤的北军骤然转身,让南军感到疑惑的是,他们脸上再不复之前的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残忍的笑容。 朱棣的中军也动了,它分作了三股—— 一股直冲战场,他们为已经疲惫的北军注入了鲜活的力量。 两股,直冲李景隆的中军! 左边是朱高煦,他的脸上满是嗜血的光芒,面对即将到来的厮杀,他并不感到恐惧,只感到热血沸腾! 右边是张玉,他就沉稳许多,没有和朱高煦一样冲锋在前,他呆在这支骑兵的后方,遥控大局。 见两支大军向自己冲来,李景隆吓得亡魂大冒!他赶忙命令原地防御! 可是大军一动,哪有这么容易可以停下? 士兵们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混乱。 立足未稳之下,哪怕这支中军是南廷的精锐,也难以抵挡这北地精锐骑兵的冲锋。 骑兵,径直冲入了阵中,开始了杀戮。 溃了,溃了,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倒处都是被丢弃的物件,中军士兵再不听从号令。他们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甲胄、刀剑、旗帜等会阻碍逃跑的东西全部扔下,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李景隆大旗的倒下,成为了南军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前线也随之崩溃。 北军终于熬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们拿起了屠刀,跟在南军的后边,肆意地砍杀着逃窜的敌军,骑兵飞驰,马刀掠过,一条条生命消逝。 李景隆甚至不敢进入宿州城,因为他知道随着溃败,宿州也定然不保。 宿州的守将也没有开城的意思,从战略上讲会导致敌军顺势涌进城,从政治上讲,他已经打算另投明主。 宿州之后便是汴河,士兵们只能沿着河跑,被北军骑兵肆意地捕杀,大批大批的士兵下跪投降。 李景隆仗着快马,倒是逃出了北军的魔爪。一路南逃至灵璧,在这里他收拢溃军,已经只剩下十余万部队了。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昔日周亚夫,自己是长平的赵括。 而对手,是久经沙场的骁将朱棣,真正能够和他放对的人,应该是那些旧时代的老将。 在这个新时代,新生代的将领之中,他是最耀眼的一颗星。 “李景隆的真实实力,我们无从知晓,因为他就像当初的赵括一样,在刚刚踏上战场之时,便碰上了那个时代最顶尖的将帅。” “但是从战争的蛛丝马迹中我们可以看出,至少在战争的初期,他统帅下的明军并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一流的统帅,但决不能说他是一个没用的将领。” “无论如何,宿州的失败,意味着南方朝廷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而之后的灵璧之战,更是唱响了建文统治的落幕之歌。” ——《贾剑明品明朝》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八十九章 金陵王气黯然收 灵璧是一座小城。 所以在容纳了十万的溃兵之后,显得格外的拥挤。 此时的城池里满是哀嚎之声,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歪歪扭扭,脸上带着沮丧的表情,手中握着残破的武器,甚至有些人,双手空空,只套着件衣服,其余的物件已经在逃跑的过程中丢了个干净。 旗帜歪斜,上面还插着支箭羽。 这个时候的南军,已经没有了曾经浩荡而来欲要扫荡天地的气势。此时的他们只有满面的狼狈与对战争的恐惧。 士气,极其低落。 李景隆坐在县衙的大椅上,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精美的饭菜。 “大人,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妥当。小城虽然不大,但也会尽力凑足足够大军食用的粮草。”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官袍的中年人,他是灵璧的县令。 “做的不错。”听到自己的话语得到了贯彻,李景隆点了点头,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有了粮食,接下里固守便有了把握。 就这么一个小城,能够搜刮出足够十万大军食用的粮草,也真是难为他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多看了那县令一眼,见他气质儒雅,行为有据,又有能力,不由地心里生出了好感,打算在之后向朝廷为他请功: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严宝臣,您叫我宝臣就好。”那县令瞬间笑容满面。 李景隆“嗯”了一声。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能够记住县令的名字,已经是对方的福分。 夜,县令的府邸之中。 一只信鸽静静地停在严宝臣的窗头,它腿上绑着的竹筒已经被打开。 这位县令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信纸被他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上面是一堆的数字,不过他已经利用相应的书籍进行了翻译。 “北军若至,勿要抵抗,择一时机可助之。” 那是来自南京的信件。 并不是专门给他的,而是发给所有族内为官之人。 这代表着家族的态度。 宿州之战的失败,彻底决定了家族的立场,越国公府倒向了燕王。 很快,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严宝臣将那信件和着茶水吞入腹中,随后匆匆走出了门。 就在李景隆的军队赶到的第二天,北军的先锋便赶到了,这打了李景隆一个措手不及,他以为对方至少要整顿一番兵马来着,却不想朱棣知道打蛇不死的道理迅速追击而来。 灵璧不是大城,不可能长期据守,但是哪怕北军只有三万多的骑兵赶到,他也不敢出城。 以现在南军的士气,只怕会被这几万人给打溃。 没有办法,他只能下令巩固城防,而没过多久,朱棣便亲自率领大军赶到,这下子是更加走不了了。 朱棣手下有十五万人,毕竟之前也折损了相当的部队,还要留下士兵看守投降的敌人。 朱棣其实是打算围而不攻,等到对方粮绝再行决战的,毕竟灵璧能有多少粮食,南军辎重已经尽失,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现在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方法就在于严铿不久之前收到的从城内被一支箭羽带出的信件。 当夜,李景隆刚刚安排好防守事宜,准备就寝,却突然听到城中传来了骚乱的声音。 他转身拉开窗帘,只见城池之内的数条街道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那一晚,县令家里的仆人、衙役们在城内四处纵火鼓噪。 南军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听闻如此大的动静,还以为是北军入城,顿时阵脚大乱,北军还没有开始攻城,士兵们就已经四散奔逃。 严宝臣趁机带人打开了城门,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南军大溃。 朱棣之前围城的时候,将灵璧的北、西、东三面围住,但是留下了南面,做为“围师必阙”的一面。 这个时候,南军的将领与士兵们仿佛找到了生路,听说南门没有北军,便一窝蜂地向那边涌了过去。 打开大门。 是汴河。 其余三路,尽被封锁,无处可逃,背后,是杀入城中的北军。 他们绝望地转过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两场大战,南军自元帅李景隆以下,共三百余名将领悉数被擒,南军五十万全军覆没,只有数万没有跟着李景隆逃向灵璧的溃兵才侥幸得活。 这个时候的朱棣面前,是一片坦途。 再没有城池阻拦他了。 他的大军所到之处,一座座城池打开了城门,守将与县令站在门口,恭敬地奉上粮食、金银与县内的各种簿册。 但是朱棣没有理睬这些人,现在这些人的投效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应天。 只要拿下了应天,天下便将易主,这个时候他们的投效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留下了少量守军之后,他匆匆离开。 建文三年二月,朱棣抵达长江。 这个时候,朱允炆其实还并不是很害怕,因为朱棣没有水师。 而南京,是有护卫的水师部队的。 就算能从当即征集来一些渔船小船,他也过不了长江。 但是朱棣也很果断,在大量的金钱和官爵的攻势下,水师的统领沦陷了。 最主要的是,对方已经打到了京师城下,这个时候,大势似乎已经明朗。 北军从容休整之后,于次日清晨开始了渡江。 而这个时候,朱允炆也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他派出了庆成郡主跟朱棣谈判,表示愿意与朱棣以长江为界,平分天下。 朱棣断然拒绝,并且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之所为,只为正道统,一匡天下,非为帝位也!” 前来劝降的郡主,都被他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但是这个时候,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了。 第二天早上,十二万北军在江畔集结,准备登船。 “渡江!”此时的朱棣,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大军登船,缓缓驶向对岸。 清晨朝阳下的石头城,阳光落在那厚实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气势磅礴。 但是面对这座坚城,北军的士兵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们知道,这一路的征伐即将迎来最后的终局,现在的他们渴求战争,希望能够冲入这座古城,立不世之功。 严铿站在船头,默默看着古城应天。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章 南京众生像 朱棣带着大军来到了南京城下。 南京城的城门紧闭。 作为明帝国的都城,这座城池被修缮得极其牢固。厚实的砖石层层垒砌,士兵们站在城头,用火炮和弓箭对准下方的北军,只等守将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开始这场血腥的战役。 然而守将站在城墙边上,直直地盯着下方的大军,迟迟没有下达号令。 他在犹豫。 如今大势其实已经明朗了,北军十二万兵临城下,而南京虽然城防坚固,但是城内大军已经几乎被全部抽调,只有两万的守军,且士气低落。 他心中,忠诚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纠缠对抗。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身着精良甲胄的士兵分开大军,来到了城墙之下。 “传燕王殿下的话!”那亲兵大声喊道: “我军到此,是为一正帝位,匡扶天下,清扫乱臣。” “你们难道妄想阻拦我这支正义之师吗?冯胜做不到、傅友德拦不住、李景隆成为了阶下囚!你们想步他们的后尘吗?到时候不仅要身死,更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我这里有十二万大军,勇士们磨刀霍霍,准备用你们的鲜血,成就他们的功名!” “现在打开城门,你们依然是功臣,是正帝位,清逆臣的功臣!你们将得到封赏。” “待我攻开城门,尔等皆是助纣为虐之徒,到时候不仅身死,还要被天下人唾弃!” “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士兵们将目光投向了守将,他们动摇了。 守将的手掌紧紧握起,放开,如此数次。 他最终还是重重一掌,拍在城墙上。 “开城门!” 南京那厚重的大门,缓缓大开。 无数的北军士兵涌入,清理着街道,将城墙上的士兵们缴械。 朱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地方。 作为诸王联军盟主的他,一马当先迈入了城中。 身后跟着的,是诸王。 庆王和肃王在后方,他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按照计划,他们将会在这场战争中保存实力,并在最终攻下南京的时候出手,争夺皇位。 但是朱棣很贼,他在刚刚成为盟主的几场征战之中,总是令自己的部下当先锋、打头阵,而其余的诸王军队则负责追杀等等,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久而久之,便也松懈了下来,没有那么防备了。 没想到在与南军的那场大战之中,朱棣竟然把他们的军队安排在了前军,也就是与南军搏斗的最前沿。 等到他们在后方得知消息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 那场大战虽然获胜,但是激战一天,也不是开玩笑的。 两王加起来近十万人马,伤亡了六成,其余藩王部队也折损了许多。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和朱棣对抗的实力了。 “万岁,燕逆进城了!”皇宫之中此时到处都是乱跑的人群,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知道干些什么,只知道他们的天塌了,要改朝换代了。 却有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来到了建文的龙椅之前。 此时的建文帝呆呆地坐在皇位上,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 “进城,进城了……”他低声地呢喃,随后好像是醒了过来,他忽然大声说道: “黄子澄呐!方孝孺呐!齐泰何在?你们口口声声说忠君爱国,现在你们都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他,奉天殿空空荡荡的,又好似已经有了答案。 那忠心的小宦官跑到朱允炆的面前,带着哭腔喊道: “万岁爷,诸臣都去迎接燕逆了!您赶快跑吧!虽然京师沦丧,但是您还有着半壁江山,您只要逃出去,中都也好,江南也罢,您总还有东山再起,与燕逆一较高下的机会!” 小宦官的话似乎是点醒了他,朱允炆在他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宫外跑去。 他来到皇城的大门之前,只见皇城门紧紧地闭合,上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卒。 看到这副场景,朱允炆松了一口气:朝廷里,还是有忠于他的臣子的,看,这不是还有将士,在城破的情况下,还打算为自己尽忠。 带上他们一起,自己也会更加安全一些。 于是他大声喊道:“诸位将士,你们辛苦!快快下城,护送朕离开此地,待到了浙闽,所有人重重有赏!”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听到他的喊话,城墙上的士兵们虽然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着什么,但是并没有动弹的意思。 直到一个将领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 他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说道: “陛下还是呆在宫殿里好,外面兵荒马乱的,并不安全。” 朱允炆愣了一下,他身边的宦官则是怒骂出声: “好胆!万岁爷的旨意,你敢不听?速速开城门,护送万岁出城!” “陛下,您还是回去的好。”那个将领并不搭理小宦官。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弯曲的身体缓缓挺直,在阳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是那眼珠子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朱允炆看得分明,那是贪婪。 朱允炆一瞬间明白了。 现在的他,炽手可热,是献给燕王最好的礼物。 众叛亲离,他只感觉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垮掉了,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自己统治了这天下两个年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在小宦官的搀扶下,他回到了宫殿。 他突然低声道: “你带人去找柴火,把朕,和这皇宫统统烧了,一点也不留给燕逆!” 小宦官愣了一下,哭着回道: “陛下,宫里的人都跑散了,只,只剩下奴婢了,上哪儿去找柴火啊……” 朱允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给朕取白绫来。” “万岁……”小宦官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惶恐。 “朕乃天子,怎可待燕逆进城,以致斧刃加身?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快去!” “奴婢……遵旨。” “大哥?” 徐增寿快步走到中山王府邸的前院,他准备去迎接燕王的到来。但当来到府门时,只见朱漆的大门紧闭,一人怀里抱着宝剑,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府门之前,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徐增寿不由地惊叫出声。 徐辉祖把剑拔出,横在了他的面前,沉声道:“今日中山王府中人,谁也不许出去。” “大哥,那是姐夫……燕王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要替建文皇帝卖命?”徐增寿慌忙说道,他生怕自己的大哥认不清局面,愚忠建文: “当初建文帝登基的时候,除了李景隆,咱们武勋可是一个没叫,他们可根本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啊!” “我知道。”徐辉祖阴沉着脸:“所以当陛下要求我领兵随曹国公出征的时候,我托病拒绝了。” “但是,我依然不允许你出去迎接。陛下已经告祭上天,登基为帝,那么他就是皇帝。燕王可以把他赶下台,那是他的本事;但是只要他一天没有坐到皇位上,他就还是叛臣!我们徐家,只效忠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 “我徐家乃是公侯之家,自有我们的气节。你如此去迎接,倒与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相似,这成何体统?” 一席话骂得徐增寿低下了头,他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低声回答道: “是,大哥。”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一章 建文的最后忠臣 “你,你好胆!”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被推出了大门之外。 那是村子里的议事堂。 几个严家的家丁手执棍棒走出,后面跟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手里杵着拐杖,衣着颇为华贵,周围人在面对她的时候都不由地低下了头,彰显出对方极高的地位。 “我好胆?”她冷笑:“你在这个时候来到宁波,劝我们率领族兵及族内青壮支援南京,这是何居心?” “谁不知道,燕王殿下已经打到了南京城下,此时说不定已经攻破城池,准备登基为帝了!我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嫂子!昔日我兄长在时,严氏一脉以忠心而着称。如今朝廷有难,你们怎可袖手旁观?”严济怒喝,他脑袋上青筋暴起,显然没有想到竟然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冯淑真眼中不屑之色更浓:“忠心也是要分时候的。这个时候去南京表现忠诚,倒不如说去寻死。”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严济气结,他觉得对方这是一家一姓的小市民思想。 他的口中,不断吐出“忠心”、“气节”等词语,但是周围的家丁们不为所动,冯淑真更是面不改色。 “也就是说,你打算以我们族人的性命,来成全你的清名了?”她淡淡说道。 严济如遭雷击,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是想要反驳,但却又不知道如何辩起。 他转过身,环视四周。 家丁们用仇视的眼神看着他。 没人愿意打仗,尤其是在这个天下局势已经明朗的时候,现在出兵南京,简直是找死。 他终于转身离开,那个身影显得是那么的落寞。 他终于明白了。 世家,根本不会在乎坐在位子上的是谁。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会为最后的胜利者欢呼。 朱棣,比朱允炆,更符合严家的利益,那里有靖平王的次子,而代表勋贵的越国公却被建文所打压。 他四处奔波,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不断来往于驻守在浙江的各个卫所,试图得到指挥使们的支持。 令他失望的是,没有人答应,有人将他无情地驱逐,甚至有人还想把他抓起来。 他最后赖以脱身的,竟然还是靖平王之弟的身份,让对方不敢下手。 他募兵,但是农民们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人告诉他,南京城已经被攻破了,建文帝自缢于宫中,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终于绝望。 在一个深夜,他回到了宁波府,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支援南京的事情了。 只是第二天仆人送来早饭时,发现他已经吊死在房中。 而当密室中的严凌得到这个消息时,也只能叹息。 他的这个弟弟,却是读多了圣贤之书,将忠君的思想,放在了自己,乃至家族之上。 不过,他也为他感到欣慰。 千古史书,当有其名。 自我了断的不仅是严济,还有许多京城的官员。 倒不是他们有多么忠心,而是当年的拥立,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打出了“正帝位、清逆臣”旗号的朱棣,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与其受凌迟之类的酷刑,还不如自己先行自尽。 而朱棣,也很快便接到了朱允炆自尽的消息。 他快马赶至宫中,随后抱着朱允炆的尸体痛哭流涕: “允炆侄儿!我来迟了!竟致你被奸人所害!” 按照他的说法,朱允炆只是年幼无知,被几名奸臣扶上了帝位,作为傀儡,才会做出削藩这样的昏聩之举。而现在那些奸臣见大势已去,果断杀死了这个皇帝,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随即,他抬起通红的眼睛,下达了命令: “把害死我侄子的方孝孺、黄子澄……给我押上来!” 黄子澄当时已经外出募兵,自然是抓不到的,但是方孝孺却还在城中。 他被牢牢绑缚着双手,带到了朱棣的面前。 “瞧瞧吧,这就是你们做的。你说你们犯下这般大罪,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将朱允炆的尸体托到了他的面前。 方孝孺避过了那双夺人的眼睛。就算他知道真相,此时也不敢说出,只能不断地叩首: “殿下,不,不,陛下饶命,臣此后愿鞍前马后,尽心辅佐陛下,请陛下恕臣之罪,此皆是黄子澄、齐泰等人所为,我只是一介书生而已,饶命,饶命!” (《太宗实录》:孝孺叩头祈哀。) 朱棣嗤笑了一声,见他如此,却也没有了与他对话的兴致,回头吩咐道: “押下去!好好招待。” 数日之后,方孝孺与被押运到南京的齐泰、黄子澄等人一同斩首示众,株连三族。吴伯宗没有明确的拥立迹象,然而身为内阁中人,也是难辞其咎,被贬回乡。 六部官员,所有参与了当日拥立之事的,全数被逮捕入狱,六部尚书无一幸免全部被杀,其余或被贬,或下狱。 建文诸臣被全面洗牌。 明亮的房间里,两个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人相对而坐。 面前一壶温酒,几个下酒的小菜。 “哥,好久不见。”严铿率先笑着开口。 “你可成了红人了老弟。自燕王进京,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都挤在你家的门口。就连我的管家去邀请你,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去。”严涯笑着。 “他们找我,那可是找错了人。”严铿饮下一杯酒:“该杀的人,燕王心中有了定议,除了道衍大师和世子,谁都改变不了;不该杀的人呢,殿下也不会乱杀。” 沉默了一阵。 “恭喜你,你成功了。”严涯举杯,满面笑容: “我靠着父亲的余荫,而你,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拼出了这偌大的事业。如今功成,爵位定是不少。” “不,是我们的成功。”严铿同样举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根在哪里。我能走到今天,也少不了家族的支持。” 杯盏相碰,兄弟俩相视而笑。 “燕王已经在筹备登基事宜了,对吧?”严涯貌似无意地问道。 严铿重重点了点头: “不日便会称帝。” “等到登基之日,我带你见一个人。”严涯笑得有些神秘。 “济往来府县之间,寻援京之兵,未果,有人以帝死相告,遂自缢于房中。太宗怒其不从,却又感其忠义,命不予追究,济子遂得免。” ——《明史·严济传》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二章 称帝,父子相见 皇位由朱棣继承,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 虽然朱允炆也留下了子嗣,但是这可和原本时空不一样。 别的不说,单看道衍,在原来的时空,他可是被家里人所唾弃,说他“和尚误矣”,并且在读书人群体里,他的名声已经烂得不能再烂。 但是在这个时空里,他的朋友该和他交往,还是和他交往,家里人也很高兴能够出这么一个大人物,毕竟统筹后方,堪比昔日的李善长,道衍的功劳是极大的。 这是因为朱允炆的合法性与正统性受到了很多人的质疑。朱棣很早就向天下说明了遗诏的问题,而武勋们表面上不说,但是暗地里没少推波助澜,这也就导致了,就连同为读书人的士子们,都对燕王起兵持保留态度。 朱允炆自己的正统性都堪忧,就别说他的儿子们了,朱棣毫不犹豫地把太子朱文奎废掉,改为郕王,与弟弟怀王朱文圭一起幽禁在中都凤阳。 而朱棣嘴上说着错不在建文,但还是干脆地废除了他的帝号,改当年为洪武三十四年,降其为王,谥号“愍”。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登基,而是召集了与他一同起事的诸王,开始商议起了皇位的归属。 商议的结果不消多说,其余的诸王尽皆推举朱棣为下一代的皇帝。 毕竟对方既是嫡长、又拥有最强大的实力,在“正帝位”的战争中,功劳也属他最大。 就连肃王和庆王,也一致选择了朱棣。 没别的意思,现在情况是明摆着的,虽然某人还在征询大家的意见,但是谁还不知道这套老把戏呢?还不如就势同意,这样说不定还能封一个好地方,在江南水乡留个位儿给哥几个乐呵乐呵。 于是,燕王朱棣,在历经了种种的磨难之后,终于得以走上那至高的宝座。 洪武三十四年四月,一切准备完毕。 朱棣告祭天地宗社,于奉天门正式登基,以徐氏为皇后,定次年为永乐元年。 大封群臣。 大将军朱文正,总帅全军有功,受封威国公。其子靖江王朱守谦,洪武时因在封地暴虐,被诏回京,此时受到其父的荫庇,被允许返回封地桂林。 严铿,随燕王屡战,有大功,封陈国公,世袭罔替。 张玉,力战有功,封祥符侯,世袭罔替。 朱能,作战有功,封怀远侯,世袭罔替。 其后诸将,皆有赏赐与爵位。 这是狂欢,胜利者的狂欢。在历经了沙场的死斗之后,他们迎来了丰收的时刻。 严铿站在诸位功臣的前列,享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的眼神。 这可是公爵啊! 严铿自己,也是志得意满,他忍不住挺起了胸膛,这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陈国公……哥,我不比你差! 因为道衍拒绝了朱棣准备赐给他的爵位,因此皇帝赐其复还本名姚广孝,任僧录司左善世,加太子少师。 严凌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大大典的现场,这次他是一个仪仗小兵。 因为朱棣多少还是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所以严凌不仅站得远,脸上还画上了厚厚的妆容,看上去就好似一个普通的青年人。 但是对面的皇帝,依然还是清晰可见。 脑海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吾见证!” “正帝位,扫逆臣,永乐之治!我乃靖平王严凌!” “奖励:气象体验卡:狂风” “这是天命之子的专属,是中国历史上最神秘的存在,它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决定一个时代的格局。” “次数:三;每次时限:半个时辰” 严凌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终于有一点,游戏唯一玩家的感觉了。 夜,新晋的陈国公带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了越国公府。 今天他可是忙坏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还有之后群臣的恭贺,把他搞得精疲力尽。 走入内室,严涯正端坐在椅子上,品着一杯清茶,已是等候他多时了。 “哥,有什么事情非要我来?我今天可累得够呛!”严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埋怨地说道。 他其实原本不想来,还找了个理由推脱,但是严涯坚持,还说出“你要不来,我便亲自来请你。”这样的话,这可把严铿给逼住了。 所以他只好带着怨气赶到了靖平王府。 “带你见一个人。”严涯好似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些许的不满,做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 “一个人?谁?”严铿见他这般模样,内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以你我兄弟的身份,还有谁值得我们这般着急忙慌的?他是天王老子不成?” 严涯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铿弟,不可无礼!” 话音刚落,屏风之后,便有一个人影闪出。 严铿眼角余光瞥见这个黑影,下意识地便伸手去握腰间的佩剑,但是当看清那人的面貌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碎裂成一片片的,但是他却好似无所觉。 揉了揉眼睛,他转头看向严涯: “哥,你怎能开这般玩笑……你从哪里找来面貌这般相似之人?” 他笑得有些勉强。 虽然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的年龄还很小,但是那张面孔却是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些年他也见过父亲年轻时候的画像,竟与此人一模一样! 他看见严涯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更看见那个年轻人背着手踱到了自己的面前,随后轻声吟哦: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铿儿,好久不见了。” 严铿如遭雷击,他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得到的,是肯定的眼神。 “父亲受仙人恩惠,得赐长生,之前不过是假死骗过太祖皇帝。”严涯解释道。 转头,是那双熟悉的威严的眸子,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没有忘记。 虽然死者复生的事情着实也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的大哥,不会骗他。 对方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更不是任何一个骗子可以模仿出来的。 “小子,还不相信吗?难道要我说出,你小时候抱着家里的大黄狗,硬要和它成亲……” “爹,爹!”严铿赶忙喊道,他可不愿意让年少时期的囧事被泄露,这事儿极其丢脸,除了他,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晓得了,就连大哥都不知道。 他终于确定,对面这个年轻人,就是他的父亲,靖平王严凌。 “爹,真的是你……”他喃喃道。 严凌张开双臂,将他搂在怀里。 严铿的眼睛里有泪花涌动。这些年他虽然转战南北,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陈国公,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年少丧父,始终是他内心挥之不去的遗憾。 再见父亲,这种激动的情绪难以言表。 叙旧了一番,严凌欣慰地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 一门双国公,更有一个王,这是亘古少有的荣耀。 “你们从此以后便为我严氏两支,互相扶持,共同延续我严家的血脉。” “遇到事情,不要硬出头,知道吗?一切,为了延续;一切,为了强大!” “两个国公,两个与国同休的血脉……嘿嘿,只要大明一日不死,则我严氏一日不亡!” 严凌的神色中有些得意,一切顺利地按照这他的计划进行,这让哪怕是活过数十年岁月,已经城府颇深的他也不由地展现出了愉悦。 “父亲,您好像对朝廷……我听说,您从前总是尽心尽力地辅佐太祖皇帝的……”严铿听闻此言,内心却产生了疑惑的情绪。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三章 布局吕宋 其实世家大族虽然自私自利,但是也可以看到很多家族中,也涌现出了一些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人,哪怕是那些并不怎么忠心、当官只为私利的人,虽然多少也偏向于自己的家族,但是对朝廷也不失恭敬。 然而严凌不一样,他好像都没有把皇帝放在眼里一般。对于他而言,朝廷似乎只是严家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的一个庇护伞而已,他的话语之中,从来没有对皇帝的敬意。 “那还用说,父亲蒙受仙人点化,早已超凡脱俗,世俗的皇帝,又则能如得了父亲的法眼?” 严涯其实也有这样的疑惑,但是他很快便自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此时给弟弟解释道。 严铿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说对了一些,为父得见仙人,受了长生,凡俗的人,哪怕贵为天子,也不过是得到了仙人授予帝位的凡人,又怎能和为父蒙受仙恩相比?” 严凌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有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他看见自己两个儿子的眼睛中,崇拜之意更浓。 “更重要的是,这天下,他朱家坐得,我严家,怎么就坐不得?我可比那天子高贵无数,我的子孙,理应得到此位!” “不过此时大明初建,气运正隆,我也不能对抗天命。” “王朝终有竟时,等到朱明气数尽了,便是我严氏策马逐鹿的时候,到时候我定助小辈夺龙!” “不要觉得不可能。” “昔日那个抢夺霸王尸体的小将,又怎会想到,他的子孙会在千百年之后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 对着自己两个儿子那惊诧到不可置信的眼神,严凌缓缓地吐露出来自己的心声。 自那天之后,儿子们明显有了不少的改变,这是严凌所欣慰的。 当然,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当属自己那个“仙人”的忽悠,让他哪怕是说出了这般话语,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震惊之后,出现的不是恐惧,而是狂热。 我父亲,可是得到了仙人恩赐的长生者!他说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他们或许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服气,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不需要父亲的指挥(要知道为了权力,父子相杀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那一刻起,他们真真正正地对严凌唯命是从。 而严凌,也要真正开始发展自己的家族了。毕竟自己做了这么多,只不过是作为家族兴盛的前奏而已。 其实他到现在也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自己穿越进了游戏,还是自己带着游戏面板来到了历史之中。 不过这都不重要,在这个世界里,他有三个优势:了解历史、拥有经营世家的经验、拥有面板。 而接下来他所用到的,便是对历史的熟知。 在记忆的抽屉中,他抽出了一格。随之,他将目光转向了南洋。 在战争这些年,其实改变了很多东西。 比如海禁。 已经开始松动了,自从洪武驾崩之后,建文对沿海的掌控不如之前那么严格,走私又开始悄悄的兴起。 在原时空,朱棣就曾经颁布过一项诏令:“缘海军民人等,近年以来往往私自下番,交通外国,今后不许。所司以遵洪武事例严治。” 主要是为了维持朝贡的贸易体系,但也可见,当时走私已经开始了。 中间严厉禁止过一段时间。 不过后面七下西洋,却又松了下来。总体而言,朱棣统治时期,沿海的禁令其实还是很松懈的,准确来说,有明一朝,真正严格实行海禁的,只有洪武,其余虽然名为禁海,实际上并不严格。 因为这是禁不住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海贸,是暴利。 七下西洋赚太多了,甚至支撑着朱棣完成了一系列丰功伟绩而没有如同隋炀帝一样崩盘,后面的宣宗、英宗、宪宗也全都动过下西洋的念头,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老朱家总是想吃独食,朱棣一面下西洋一面禁海,就是这样的心理作祟。 根本的矛盾埋下,以至于强势的皇帝逝世之后,后面几个皇帝压不住,再加上用香料啥的发工资的事情实在曹丹,文官们干脆齐心协力,愣是把下西洋给关停了,并且开启了明代大规模走私的序幕。(比较离谱的是,朱棣好像用胡椒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发军饷……) 严凌作为东南万千世家中的一个,当然也是不愿意。 不过目前在位的是朱棣,依然是一个强势的皇帝,他无可奈何,好在总算比朱元璋要好。 他也有着自己的办法。 吕宋位于南海的交通要道,和马六甲一样,有着重要的地理位置。 严凌决定先拿下这个地方,是因为在历史上,朱棣在四年后就要正式册封吕宋首富为吕宋总督了。 如果能够拿到这个职务,虽然既没有驻军也没有政府,但也算是有了一个大明的背书。等到三保太监下西洋结束,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南洋扩张,不用担心来自朝廷的干预。 他回到了宁波府,找到了新晋的族兵统领。 之前的严重九年龄大了,已经转职成了训练的教官,现在的统领是一个叫严肃的壮小伙。 他找到了他,以越国公全权委任管家的身份,命他挑选出族内的一些精壮,以及善于经商之人。 船只并不难找,这些年朝廷打得火热,沿海的家族也不消停,自己都在私底下打造船只,尤其是有人在走私之后安然回来并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这就更加不可收拾。 严凌站在一个简陋的码头上,目送三艘远航帆船的离去。 上面满载着严氏善于经商者数十人,还有一百名族兵和三百名青壮,以及大量准备用于交易的粮食、丝绸、陶瓷首饰等等物件,当然,还有最不能少的——白银。 那是严家向外界迈出的第一步。 严肃也站在船头,默默地眺望着大陆。 为了避免被日后会路过此地的三保太监发现端倪,从而引来皇帝的疑心与打压,严凌嘱咐他到达吕宋之后必须更改自己的姓名。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他和他的族人们,都失去了祖传的姓氏。 他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只能用另一个和祖上毫无关系的名字了。 希望子孙后代有朝一日,能够被主家复还本姓。 严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的尸骨,有没有机会被带回陆地,葬于祖地之上。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四章 隐户,根基奠定 “正帝位”的战争,造成的影响巨大,不仅仅局限于皇位的更迭。 随着战争规模的越来越大,许多城池、村庄也遭到了殃及。 要知道双方作战可不会挑地方,什么地方碰上了,把民众一驱散,当即刺刀见红,甚至民众有时候来不及驱散,直接夹杂在两路交战的大军之中。 随着战斗的结束,百姓们的住所也化为废墟,农田尽遭血染,麦苗被踩踏枯死。 再加上大战爆发后激增的徭役、乱兵的劫掠…… 百姓们无粮可食,无家可归,更不堪忍受战争期间朝廷不断增加的繁重的赋税,自然只能踏上逃亡之路。 这种情况下,你指望百姓们能拿出路引?可是没有路引,是不允许进城的,不判你罪,已经是官老爷法外开恩。 明朝的第一批流民,出现了,其中又尤以双方曾经爆发过大战的几个省为最。 宁波府,严家控制的某个镇子的入口。 一张桌子正摆在道路一旁,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旁边,可以看见数十名衣衫褴褛地流民,有的拖家带口,用畏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 十几个膀大腰圆、手中拿着朴刀的壮汉站在一旁,从他们那锐利的眼神、举止间充满的力量感可以看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在这些人的威慑下,流民们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的逾越,有几人手中持着的用于防身的柴刀榔头,也被壮汉们缴械。 这个队伍的附近,有一人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切。 正是严凌,见有流民们规规矩矩地听从安排,他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笑容。 宁波府的大户还是有一些的,严家这么几十年的经营,虽然已经站在了整个府的顶端,但是人家也是根基深厚,没那么容易被挤得没落。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出手收拢流民,就好像有些流民,甚至来自其他的省份,一路流亡,无人肯收。 洪武余威,还是在的。 现在还是明朝的初期,朱元璋刚刚结束血腥的清洗,吏治还是很清明的。不过严凌就无所谓了,一门双国公,谁敢捋虎须? 而且很多人其实也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流民,就算收留了他们又怎么样?我这田,给佃户,给流民,有什么区别? 收留了,反而要冒风险,不值当。 但是严凌却知道,这些流民,对于一个家族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助力。 这些人,可是隐户的主要来源。 所谓隐户,就是百姓为了逃避租赋,躲避徭役,逃出本籍来到他乡异地,这些人便从此可以不服徭役,姓名也不列入户口册之中。 得到他们,可不仅仅就是得到了一个佃户。 明朝不像元朝,元朝的佃户那就是奴隶,但是明朝的佃户,多少还是有人权的。 可是隐户却不一样。 他们流亡他乡,被地主收留,得到了糊口的工作,不用承担徭役与赋税,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这些人,可以说,从离开故土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明王朝的子民了,谁收留了他们,谁就是他们新的主人。 说句不好听的,过个几代,你就是干了啥过分的,他们去衙门告状,县官都不一定会受理,因为对方拿不出户籍。 这些人跟奴隶似的,过得好坏可以说全凭主家的善恶。 反正自己手下闲田也有不少,正好扔一些给他们,而且就算不让他们去耕作,三百六十行,啥不能干啊?这种完全属于自己的劳动力,谁不喜欢? “下一个!”那边,师爷又写好了三张单子,他递给对面战战兢兢的一家三口,随后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不要怕,有了这个身份证明,你们便可以以此得到租田。如果遇上什么不公之事,虽然不能上报官府,但是却可以找主家明辨是非,我们主家还是很宽宏的。” 身份证明,是严凌搞出来的玩意儿。有身份证明,才可以在严家治下的几个镇子立足,当然,仅限于这些流民,他还没那么大胆子直接自己搞户籍。 听着师爷的话,流民一家三口的眼眸里,逐渐出现了些许的亮色。 似乎,这些人并没有恶意,他们不仅愿意收留自己,而且也并没有将他们视作牛马一般任意欺凌。 说不定在这里,他们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流民的遐想刚刚开始,便有人走过来打断了他们: “傻笑什么,跟俺来,我带你们去你们的屋子和租给你们的田。” “还有发房子???”男人惊喜交加,他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之前也是佃户,可是没少受主家的气,现在啥都丢了,却反而被这般善待。 他感觉一切,像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白送!”那人眼一瞪,见一家人肉眼可见的失落,又笑了起来:“十二两银子,不要你们利息,四年内还清。放心,给你们的不是什么差田,只要努力耕作,最多一两年,便可以把这房子彻底收归自己。” 闻听此言,三人的表情又振作了起来。 十二两银子一间房,这已经是很低的价格了。 到现在为止,遇上的几个看上去都有些权势的人,似乎意外的和气呢。 这条件,也很宽松。 难道是碰上大善人了? 一家人逐渐走远,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而这边,师爷没有立刻开始记录下一个人,而是扯开嗓子喊道: “有没有手艺人?匠户、马户、医师,有没有?有手艺的,可以优待!” “老爷,老爷!俺是匠户!”话音刚落,便有人欣喜喊道。 那人脱离了队伍,欣喜地奔到了师爷的跟前:“老爷,俺是匠户!有什么优待?” “你是干什么的?”师爷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喜色,他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就能找出一个匠户来,赶忙细细询问对方的身份。 “俺以前是村里的铁匠,邻里都夸俺的手艺好,在官家的作坊里坐班的时候,官老爷都夸过咱有本事。”那匠户的神色隐隐带着欣喜。 铁匠!严凌的眼睛也是一亮。 数镇之地,自然是不缺铁匠的,但是在这个时代,铁匠就相当于后世的兵工厂,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师爷也是手脚麻利,当即便写好一张身份证明递过去。 “房子免费赠送给你,每个月发你一两银子的薪酬,按时、按质完成布置给你的任务,还有奖励。你可以接私活,我们只从中抽取三成利润。” 那铁匠闻言不由地露出狂喜的神色,这个条件可是相当的优厚,要知道自己去官府的作坊里当班,可是打白工啊!在这里给地主干活,竟然还有报酬!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些来当流民! 铁匠欢天喜地地走了,而后面排队的流民见到前方种种,他们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了希望。 在流浪了这许久,被驱赶了无数次之后,他们第一次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五章 商战?不好意思,县令是我的人 严凌在村口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在确定自己的安排可行、对流民有足够的吸引力之后,也就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只需要坐在家中,看着自己手下耕作的田亩越来越多就好。 土地,是根基。 中国人自古以来,对土地就有着难以想象的依恋,这一点从很多人发达之后大量购入土地,可见一斑。 但是要想发家致富,却不能只有土地。 尤其是现在收纳流民,在他们真正开始为自己创造收益之前,其实是处于亏钱状态的。 自己这般大手大脚花钱,其实已经把家里的库存耗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在月前再次派人出海,这一次不是去吕宋,而是上南洋走私,因为家族实在有些入不敷出了。 不过在海船回来之前,他必须想到另一个法子来给家族增收。 严凌把目光转到了商业上。 现在洪武朝已经过去了,商人的地位虽说依然不算高,但是随着那个老人的逝去,也在不断地提升。 毕竟明朝中后期,连大规模的弃儒入贾都出来了,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士可是四民之首,明朝还尤其优待读书人呢,就这,还有很多人甘愿从商!还是那句话,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 很多人都懂这一点。 所以虽然商人遭到了老朱的打压,但是几乎每一个地主士绅,都有着自己的产业。 竞争还是很大的。 严家主要经营着酒楼。在宁波府中,小半个城池,都有着他的产业。 但是他们依然是有对手的,比如城西何家。 和严家后来居上不同,他们是宁波府的老大户了,早些年酒楼开遍宁波府,人称“何半城”。 这些年伴随着严氏逐渐起势,多少在这方面扳回了些许,但是对方根基深,名气大,很多手头上有些闲钱的,都愿意去他们那里花,毕竟这个年代,人们普遍都是认店门的。 何家,也不老实。 这些年的何家,没少给他们使绊子。 谁给他们的勇气?或许是朝中担任言官的何家三爷。 也或许是这些年严家忙于发展其他,在宁波府里以稳为准,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攻击性,以至于他们认为,严家并不在意这些收益,或者是南京严氏与宁波严氏已经正式分家,就如同曲阜与衢州双孔一般。 反正他们这段时日,已经开始日趋蚕食严家的经营范围。 对方的酒楼打破了原本默认的“势力划分”,在严家的地盘里开了起来,以至于酒楼收益掉了好多。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方盘外招也没少使,经常就有成群的混混,在严家酒楼前,上演“血洒门槛”,讨钱。 这么一搞,谁还愿意来啊! 想到这里,严凌顿了一下。 他其实有很多办法来打垮对方,毕竟严凌来自后世,那个营销手段无数的年代,就算他不是专业人员,但也耳濡目染,知道许多。 但是那是对同等水平的对手的。 何家,还不配和一王双公的严家放对。 用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掉他。 他起身,嘱咐自己的属下: “准备好银钱,随我去见知府。” 听说是严家的管家来了,知府的表现,还是很热情的。 进入内室,双方说了一些闲话,严凌终于在抿了一口茶之后,貌似无意地说到了正题: “我前些天去到我们的酒楼,却见门可罗雀,人烟稀少,还记得当初的严记可是门庭若市,如此变化,令人唏嘘。” “严家的酒楼本官也常去,味道确实不错。”知府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想把这个话题揭过:“也不知朝廷何日再开科举,本官前些天路过严家的学堂,那书声琅琅,好似我文教盛世!若重开科举,严家不知能有几人高中啊!” 说完他自顾自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只怕这学堂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我们家最近账簿上可全是赤字。”严凌却不打算让他溜过去:“究其根本,还是酒楼上少了些银钱。” 知府无奈,只能接口:“如此,确实便要振作一番酒楼,可不能就这么衰败下去。” “那就看知府老爷的意思了。”严凌喝了一口茶,露出一个奸笑。 “府尊大人想要谁在这个宁波府里赚钱,谁就能赚钱,都赖您一言而决,您说是不是?” “想必国公大人,也不会忘记您的功劳的。” 此言一出,知府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光芒! 不多时,严凌便志得意满地从房内走出,知府热情地将他送到大门口,目送他离去。 “老爷,就是这个严家,他们在镇子里自行秩序,俨然一个小朝廷!前几天我还听人说,他们在收留流民,这可是公然违背太祖的律令的!”待严凌远去,幕僚却是开口道:“我觉着,您还是别为他们做事……” 知府瞥了他一眼: “太祖皇帝?他已经驾崩了!而且严家有两个国公顶着,能有什么事儿?那可是国公爷的人情!” “可是何家也给您送过钱……” “抠搜巴拉的几百两,本官庇护他们这些时日,已经对得起他们了,那可是严家!一门双国公的严家!他们的人情,千金都不换!老许,本官很快就要升职了!你小子,等着跟本官去享福吧!” 听着这一席话,幕僚的眼睛里,也逐渐有莫名的神采涌现。 这个时候,什么流民,什么掌控镇子,已经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房间里,两人四目相对,在无声地狂笑。 何家这些日子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南京那边来了个管家,几日之间便接管了严家的所有大权,原本掌控严家大权的几个族老连反抗都没有就自居下首,这说明对方的身份地位与那几个族老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就很可怕了,他们原本以为,宁波严氏和南京严氏,关系已经淡薄了,毕竟自从洪武二十四年越国公离开之后,便再也没见他回来,这些年的宁波严氏,也是由几个族老掌控,按部就班地在发展,没有丝毫国公世家的显赫,以至于府中的其余几个家族,都没有了曾经的敬畏。 他们之前便有过猜测,双方很有可能已经分家,以南京那边为主脉,联系日渐淡薄。 但是现在这个管家的到来,将他们的所有猜想,尽皆打破。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六章 泰顺楼 ps:兄弟们我改了一下,把孙家改成了何家,要是大家有什么疑问,可以翻翻上一页的评论。 ----------------- 早晨,何家的“泰顺楼”已经开张,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 然而,在酒楼的顶端,却有一间屋子紧紧关闭着门窗。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都是何家的高层。此时几人一改往日的轻松模样,个个紧皱着眉头,脸色发苦。 “该死,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有人率先开口,他是何家的老二: “当初就不该去惹他们!说什么京师与宁波的联系日渐淡薄,只需要应对宁波府的家族即可,现在呢?人京师直接派人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中年人,他是何家老四,也正是他提出,可以逐步向府内的其余地方蚕食。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严家那五个老东西明明已经掌控了家族大权,谁知道南京那边随便来一个管家,一下子就全成了软柿子!”老四烦躁地说道。 看到这一幕,已经有无数的食客投筷,转过脸来,心中大呼晦气。 能当上衙役的,可都是机灵人! “带上来!” 那掌柜的此时百口莫辩,面对几个穷凶极恶的衙役,也只能被拷上了镣铐,押向了牢房。 “各位大人,请为小的做主啊!” “谁知道,吃完之后,他便说肚子不舒坦,之后更是上吐下泻,郎中开了什么药都治不好,两天时间,就这么去了。” 不过也有聪明人看出了端倪,悄悄地往后靠了靠。 明白真相的,不仅不敢说,也更加不敢来泰顺楼里吃饭。 可是事情的发展终究还是没有如何老太爷的愿。 他转过身,一挥手: 老顾客为什么认饭店?还不是因为是“老店”,品质有保证,知根知底的吃着放心! “无缘无故?姓何的,你干的好事!现在来装无辜?洪爷我谁不知道的公正,岂会冤枉你?好叫你知道,犯了哪条王法!” 主位上坐着一个老人,那是何老太爷,是何家的掌权者。 经此一事,这泰顺楼的名声,是彻底的臭了。 “废话,国公派来的人,他们不过是族老而已……” 说话间满嘴喷血,那模样甚是渗人。 那掌柜急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点头哈腰的:“洪爷,您有什么吩咐?”同时一包银子已经悄咪咪地塞了过去。 用席子裹着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死人!家里买不起棺材的,一般便是如此草席一裹,入土为安。 他淡淡地说道: “带走!” 那掌柜的回过神来,不由地带着满腔的悲愤说道: “不,不可能啊,灶上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怎么可能吃死人?” 而酒楼里的食客,甚至有人直接对着酒碗一顿哇哇大吐,更有人直接冲到柜台前,大声叫嚷着退钱。 “不要自乱了阵脚!”就在屋子内愈发吵闹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忽然自上首传来,听到这句话,整个屋子也很快地安静了下来,他们抬起头,看向主位。 “泰顺楼这么大的招牌,没想到竟然是这般货色!以次充好,害人性命,天理难容!” 更有人回忆起来,帮腔道:“我某天吃完,却是有些不舒服。”“可不是,我吃完还吐了呢。”“原来泰顺楼是这般货色,我以为是我喝多了才闹的头疼……” 那洪爷见他出来,却是眉头一竖,一把将那塞银子的手推开,随后不分青红皂白,一耳光便过去了,把他打得七荤八素,牙齿都掉了几颗。 “洪爷!您是大人物,要是小人有错,您自是尽管打小人。但是平日里小人孝敬可从来没有少了您的,自问没有得罪您的地方,您这无缘无故动手,未免也欺人太甚!” 衙役们闪到一边,露出一个神色有些猥琐的中年人,他的背上,竟然还背着一卷草席,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几位爷,您……”店小二刚想走上前招呼,却被粗暴地推开,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话音落下,那中年人又是一阵哇哇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令旁观者都有些动容,顿时鄙夷的目光向泰顺楼的众人投去。 “多亏了有府衙里的洪爷,愿意为小人主持公道,否则,老父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顿时便有数十名客人站起身想要离开,但是看看门口好像门神的几个衙役,又坐了回去。 掌柜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口中喃喃: “也是当年洪武爷和邳愍王(建文)打压勋贵,这些家伙行事低调,才给了我们对方已经放弃宁波,专心耕耘京师的错觉。永乐皇帝上位,他们却是又活跃了起来,这谁也想不到,怪不得别人。” “主要还是他们太低调了,这些年默默发展,把我们的警惕性都降了下去,现在京师来人,想必是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 这何家,可是有府尊大人保着的,几个衙役是喝了多少的猫尿,赶来这泰顺楼闹事? 不明真相的,自是被吓得够呛,泰顺楼竟然以次充好,还有人因此丧命!可以想象他们心中有几分的惶恐,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来光顾了。 说着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极轻,如同耳语,哪怕是周围的人也听不分明,更不用说站得老远的掌柜几人了。 这一耳光声音之大,引得周围食客的目光也不由地汇聚了过来,畏惧中带着好奇,这几个衙役平时和何家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今日怎么来找何家的麻烦? “正好前些日子搞了笔钱,便带老父来这泰顺楼,吃了些好的。” “掌柜的呢?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再待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说。 洪爷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冷笑一声: (严凌:要不是担心树大招风把朱元璋引过来,就洪武这三十年,你们还没被搞破产算我输。) “现在只能希望对方和我们讲规矩地来了,这样说不定,我们还有一拼之力。” “小人从小便没了娘,全靠父亲把我拉扯大,这些年他老人家吃足了苦头,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总是寻思着,什么时候要报答一下他。” 角落里有人认出了中年人,不由地窃窃私语:“那不是‘癞皮狗’萧四嘛,嘿,我记得他,他那个老爹,不是因为萧四把治病钱拿去赌,生生给阎王爷收了命去的嘛,怎么现在……” 而这时,那中年人也抬起脸,开始了他的控诉: “事情已经做了,现在慌张,也没有用。当初扩张的决定是经过我们同意的,不能只怪老四一人,只能说,是大家都被金钱迷住了眼睛。” “可怜我这老父,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好容易吃了些上台面的,竟然就这么咽了气!” 现在闹上这么一出,还是衙役亲自来抓人,这可信度可比民间自己去闹上一场高多了。 殊不知,这正是那几个衙役想要的效果。 那洪爷抱着胳膊冷笑:“不管可不可能,现在人就躺在你面前,你能不认?” 实际上,喝多了酒,呕吐头疼,那是常有的事儿,吃得闹肚子,也不稀奇,只是现在一搞,大家不约而同把这两者给联系了起来。 听到他说这话,旁边几个人忍不住七嘴八舌: 就在他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便有四五个衙役迈步走进了泰顺楼。 第九十七章 急速发展的家族与削藩 “今天哥小赚了一笔,走,去喝点?” “好啊!咱去严家那酒楼?” “去那儿干啥,哥习惯了去何家的泰顺楼喝酒,严家那边,吃不惯!” “嗬,你还敢去那里吃饭啊!没听说嘛,前几天,泰顺楼的东西,吃出人命啦!” “什么!细说……”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府城的大街小巷。 伴随着事情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发生在泰顺楼的事情,那名声是越来越臭,根本没人愿意去那儿吃饭了。 而就算有人认识那癞皮狗萧四,猜测到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敢公然说出去。他们害怕遭到洪爷几人的报复,那几个衙役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茬,或者说,善茬,可镇不住这些市民。 “你说你们,惹他干嘛,惹他干嘛!” 这个时候,何老太爷也只能在自己的家里无能狂怒。 他失去了以往的冷静,面对家族账簿上那一行行的赤字,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这种事情,本来也是属于盘外招的一种,和他们找混混去严家酒楼前闹事是一样的。 应对的办法,也是有的,不然一个酒楼未免太容易被人搞垮了,而且百姓也不是傻子。 关键就在于,这次是衙役亲自动的手,有了官府的背书。 对于老百姓而言,官府,那就是天。 洪爷那几个,虽然平时提起来百姓们都咬牙切齿的,但是他们真要说些什么,不信的人,可还真不多。 这么一闹,威力远胜过其余的盘外招,再加上严家的推波助澜,这件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府。 几乎就是转瞬间,泰顺楼安静得像墓冢,店小二们整天在店里无所事事,把桌子擦得可以当做镜子照,而灶台上甚至还结上了蜘蛛网。 几十个酒楼,两个多月之间几乎颗粒无收,何家的主要产业,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懊悔。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严家了,他们吃点对方吃剩下的,不就好了吗?闹到现在,何家的支出依然庞大,但是收入,连支出的二分之一都没有!主家被迫节衣缩食,以应对开销! 那老四,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可是罪魁祸首,现在街坊邻居看见他,也不由地窃窃私语。 国公府仅仅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便把他们,这宁波府里的一大家族就这样直接从天上按入泥潭。 他们只能靠着自己那并不算很多的田地,勉强维持着这一大家子人的过活。 还是有不甘心的人,给京师缺了一封信,想让那担任言官的族人去参那严家一本,幻想着说不定这偌大的严家,会因此被皇帝所厌恶,顷刻崩塌。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失望了,那位何家三老爷很快便回信把他们臭骂一顿,并且让他们赶紧去上门赔罪。 言官,也不是谁都敢骂的,越国公和陈国公,他可惹不起! 就在信件抵达的次日,何老太爷带着何家的一行人携带厚礼来到了严家的门前,赔礼道歉。 不仅如此,他们还献上了自己家里三分之一的田地,把家族的嫡女,献给越国公为妾,只求严家高抬贵手。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两个月前,他们还试图和严家打商战,占据宁波府酒楼的主导。 这种种转变,简直令人大跌眼镜,但也不得不让人赞叹,权势的美妙。 一句话,定人生死。 这也是严凌在当初无数次游戏之后,得出的经验。当年他不是没有从过商,利用现代的种种手段,把自己的家族经营得富甲一方。 然而,由于在朝中没有靠山,很快他们便成为了肥羊,随便找了个“通倭”的理由便让家族万劫不复,家产被瓜分,知府县令吃了个饱。 所以在这次真实的游戏中,他选择先入仕,再入商。 果不其然,在那庞大的背景面前,一切的问题迎刃而解。 而那知府也在不久之后如愿以偿,得到了升迁,严涯只不过是帮他说了几句话,这知府立刻就受到了上级的关注,并在不久之后被任命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一名从四品同知。 盐运啊!这可是个不得了的肥差,那知府笑得嘴巴都快歪了,同时也在心底里下定了决心,要抱紧越国公的大腿。 他已经开始准备给国公爷的孝敬了。 而这一边,在以酒楼为主,布匹、药材、香料等店铺为辅的商业极大地兴起之后,财政的赤字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严家也终于进入了急速的发展期,府库充盈,许多的产业被他们收购,又为家族带来了更多的利润。而这些钱,一部分被存起来,一部分则被用于家族的发展。 诸如扩大学堂、重新训练族兵、私下里建造船舶、兴建一些小作坊…… 严凌这边干得热火朝天。 不过这些时日,朝廷里,却也不消停。 永乐以一个藩王之身,依靠着强大的实力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在坐稳这个位置之后,他却有了和昔日朱允炆一样的感受。 甚至因为有自己这个“珠玉在前”,虽然如今八大塞王的实力已经被削弱,这种感觉,却是更加的如芒在背。 并没有多久,在永乐元年的四月,朱棣决定再次开始自己侄子未尽的事业。 只不过,和他那个愣头青的侄子不同,朱棣的削藩,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温和的。 首先就是,他比朱允炆更懂,更懂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朱允炆那哪是削藩,那简直就是要人命啊!把一个个王爷不是废为庶人,就是送到边疆,要那些个锦衣玉食的王爷到这些穷苦的地方搞建设,这和直接斩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这个样子,又怎么能不激起叛乱呢?就好像围师必阙一样,你不留缺口,那么死定了的守军就会玩命。 所以朱棣明确了自己的方针——我要你的兵,我要你的权,但是我不要你的命和钱,甚至我还给你们发钱。 这是极其正确的做法,这么一来,宗室就被安抚住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权力有着那么强的欲望的,尤其是在反抗成功的希望渺茫的情况下。 不过,这也是有很明显的弊端的,陈国公严铿就很快对此举提出了异议。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七章 削藩 “朕说,虽夺诸王之兵,但朝廷不仅会加大俸禄,还要赐予王田,怎么,你觉得不妥?” 朱棣阴沉着脸,盯着下首的严铿,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从脸色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并不怎么愉快。 此时御书房里只有三个人,皇帝、世子、陈国公,其他的人都被轰了出去,离得远远的,这是要商讨极其重要的大事,才会有的情况。 朱棣起兵反对建文,其中少不了诸王的支持,并且他能够坐稳皇位,也需要宗室的承认,因此他肯定不想把自己的名声弄得不好听。而且他自己靠武力上位,自然也多了几分怀疑,生怕别人有样学样。所以虽然削藩,但是他不仅保留了诸王的富贵,还要给他们发钱、发田。 可以想象,有了这泼天的富贵,诸王的怨气会消散许多。朱棣对于自己想到的方案,也是颇为满意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正式提出,仅仅只是找来心腹大臣与儿子商量,便首先遭到了反对。 严铿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跪倒在地上。虽然面对天子的震怒,但是他的面容坚定,依然一字一句地说道: “臣,反对陛下加宗室之俸禄、给予王田以供养,此事或许动摇大明之根基。” 闻言,朱棣的脸色彻彻底底地垮了下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整个书房的气温却被下降到了冰点。 好家伙,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法子,你给我来一个“会动摇大明根基”?这朱棣能开心,就见鬼了。 他的神情愈发不善。 朱高炽见状,赶忙在一旁解围道: “父皇,陈国公也是忠心体国之人,不如先听听他有什么说法?想必若非有极大的分歧,也不会出此妄言。” 听到儿子这么说,朱棣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 见朱棣许可,严铿稍稍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开口了: “陛下此举,是为宗室考虑。削藩之事,势在必行,然陛下虽削诸王之兵,但给予数倍的金钱富贵,让他们享受荣华,可见陛下对诸王爱护之心,长兄之情,天地可鉴。” 听到这番话,朱棣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然,此举,也有极大的弊端。” “诸王各有婚姻,自有子嗣。子嗣又生子嗣,大明千秋万载,则宗室延绵不断。” “依太祖之法度,宗室不得从事其他行业,全赖朝廷供养。陛下再加其俸禄至数倍,给予王田,那么宗室越多,则朝廷负担越大,且王田不上税,代代皆有亲王出,则大明之税田愈少,怕是终有一日……” “且俸禄之米由各藩主脉发放,如今诸藩血脉相近,自不会有何变故。待数代之后,血脉相远,已无情谊,若是诸藩贪污,则各宗室岂不是衣食无着?” “还请陛下明察。” 说完,严铿低下头,深深叩拜。 他不是傻子,他的父亲也说过,有些东西,没必要学那些文臣去死谏,但是这回冒犯天颜,他却是有些把握的。 在不影响家族发展的情况下,他自然是希望朝廷越昌盛越好,毕竟家族还没有发展起来,还要靠着这棵大树。 明朝的制度离谱,并不离谱在其给宗室发俸禄,因为宋朝就是这么干的。 真正离谱的点在于,明朝他的减爵,是有底的。 这个底,就是奉国中尉。 奉国中尉的儿子,不会再降,也是奉国中尉,子子孙孙,都是。 你想想,一生二,二生四……到最后哪怕奉国中尉的俸禄再低,那也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 至于后来他们的俸禄被诸王贪污,以至于这些人很多几乎被饿死,那是另当别论,那份俸禄,朝廷是发的。 老朱关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却没想过,自己的朝廷会因此被拖垮。 朱棣同样也没有想到这么多。 此时听到严铿这般说,他的脑子里微微一转,便已经想通了关窍,不由地悚然一惊,遍体生寒。 不错,他的这个决定,有着这么一个致命的漏洞。 子子孙孙无穷匮,过个一两百年,宗室集团那可怕的禄米,将成为朝廷背上的重担! 单是想一想那个场景,就令人感到恐惧。 朝廷的天下,有许多成为了藩王的田产,不用纳税服徭役;朝廷还要给予这数十万的宗室大量的供养,不然要背上不顾宗亲的骂名。 哪怕北边有外敌入侵,内部有农民起义与天灾人祸,皇帝也不得不从国库甚至内帑里掏钱养着这群对朝廷没有半分好处的家伙,以至于财政愈发贫瘠,外敌内寇无法平息,最后…… 他不敢想下去了。 此时朱棣脸上哪还有半分的不悦!连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朱高炽更是长于政务,此时一想,也是大惊失色,这简直便是亡国之道! “倒是朕误会爱卿了。”朱棣不是不肯认错的人,他从龙椅上站起走下,亲自把严铿扶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后怕:“多亏爱卿提醒,不然险酿成大祸!爱卿,你有何建议?” “可效仿前宋旧制!”严铿当即回道,他已是胸有成竹。 “你是说……任其谋生!”朱棣并不是很了解这些,但是朱高炽却是一点就通,禁不住脱口而出,但是旋即又住嘴,用求证的眼神看着严铿。 严铿点了点头,开口道: “陛下要给予荣华富贵,自无不可,只是这宗室供养制度却需改变,而且也不能完全效法前宋时的制度。”毕竟宋朝确实有钱。 “给所有藩王规定名额,长子继承亲王爵,次子、三子为郡王,其余的虽然仍旧给予爵位,但是概不由朝廷发放俸禄。” “将每一个支脉可以领俸禄的名额固定,如此,宗室生子也便受到了制约。”毕竟这些家伙“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除了生孩子,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几十个孩子都成了常有的事儿。 “奉国中尉之子,降为平民,允许其自由职业!” 到了奉国中尉之后,其实和皇帝的关系已经极其疏远,放民间,那也是出了五服了,这个时候允许他们自由职业,也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风浪。 最重要的一点,不给王田。 把给的俸禄作为一个定量,而不给田产,这样也不至于导致最后朝廷“无税可收”。 我看朱高炽的画像不是很胖诶,我甚至觉得比朱棣帅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八章 太子 “好好好!墨林此法大妙,就按你说的办!” 道理其实并不难想通,听完一席话,朱棣只是稍稍思考,便已经明白了过来。他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显露出高兴的神色,甚至亲切地称呼起了严铿的表字。 “只是臣拾人牙慧之见,世子殿下也是想到了的。归根结底,还是陛下的想法妙绝,如此一来,诸藩定当束手就擒,臣之愚见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严铿却是不贪功,谦逊地说道。 听着严铿的话语,再看着他毕恭毕敬的神色,朱棣是越来越喜欢。他沉思片刻,说道: “墨林,今日你可是帮了大忙,朕可得好好赏赐你不可。” “你的食禄,朕记得是三千石?今日朕便为你加一千石,再赏丝绸、白金诸物。” “臣,谢陛下隆恩!”严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倒是不缺这点钱,但是这些都是陛下圣宠的证明,陈国公一脉的恩宠在此时到达了极致。 朱棣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严铿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离开了皇帝的书房。 待御书房的大门关上,朱棣脸上的欣赏之色更浓。 有才华却不骄纵,依然谦恭有礼,这是皇帝所喜欢的。 回想起严铿的种种,他不由地发出了感慨: “没想到墨林不仅能战善战,在政务上,他也是一把好手,不愧是靖平王的子嗣,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朕有这样的人辅佐,何愁天下不定,盛世不成!” 朱高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上了话:“陈国公年岁不长便有如此功勋,颇有其父之风,当为朝廷柱石。” 朱棣闻言却是笑了: “朕可听说,他和你的好弟弟走得很近啊,你怎么还这般夸奖他?” 话语之间虽是充满了笑意,但是朱高炽只感觉一阵寒风刮过身体,说不出的刺骨冰寒。 他仿佛看见座位上坐着的不是那个威严的中年人,而是一条盘踞起来的真龙,用那双金黄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他。那大嘴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 意图拉拢大臣?还是武勋? 他的内心微微颤抖,赶忙跪倒在地: “儿臣绝无他意,只是见陈国公才华过人,才有此一说,任命与否,自是看父皇的决定,儿臣决不敢多言。” 朱棣的笑容依旧,他摆了摆手让朱高炽起来: “朕只不过是随便问问,瞧你吓得那样儿……不过墨林虽然有才华,但是功劳已经足够,再这样下去,怕是封无可封……倒还是让他消停些好。”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也很欣赏严铿,但是他毕竟是皇帝,有些东西,还是要考虑一番的。 正好张玉他们几个,一直被严铿这个小辈压在下面,是时候也该让他们立些功勋,彰显一番能力。 他倒是可以留下,辅佐自己的儿子。不过要先压上一压,严铿的功劳已经很大,虽然他为人低调,但是也依然不能掉以轻心,需知“王莽谦恭未篡时”。 等到自己的儿子即位,再重新启用,却是正合适。 但是是哪个儿子……朱棣的眼光闪烁了一下。 朱高炽是长子,之前也已经被立为了世子,并且在自己南征北战的时候镇守北平之地,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按照道理讲,他是最适合作为太子的。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依然还是偏向于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朱高煦不仅长得英俊潇洒,其能征惯战的样子,更有朱棣年轻时的风姿,十分受朱棣的宠爱。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朱棣登基已经快一年,但是朱高炽却依然是世子。 是的,朱高炽还只是世子。一般皇帝登基的时候,只要有子嗣,就会在告祭天地,宣布登基之后,同时立下皇后和太子,当年的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 但是朱棣就不一样了,他立了徐氏为皇后,但是对太子的事情却绝口未提。 这就导致朱高炽很是尴尬——明明自己是世子,摆明了应当是继承人,但是却没有成为太子,朱棣几乎已经是明着不待见他了。 这也给了其余的人觊觎的机会,其中最活跃的,无疑是他的二儿子朱高煦。 虽然没有了历史上那句“勉之,世子多疾”,但是皇帝的宠爱那是肉眼可见的,这也使得他愈发的骄纵,而对于朱高炽这个自己登临大位路上最大的阻碍,他也是各种不顺眼,两人的冲突几乎已经明面化了。 而朱棣,也在二者之间徘徊,犹豫。 立嫡立长立贤立爱,立爱是排在最后面的。要说贤,虽然朱高煦打仗很猛,但是朱高炽治国却更胜一筹,两人勉强对等,而朱高炽,是长子。 朱棣登基的名正言顺,也是在于,他当时已经是嫡长子了,他也不想自己坏这个规矩。 “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决定参考一下诸位大臣的建议,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藩王问题。要知道这些个兄弟跟着他苦哈哈造反,可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次日,便有一道旨意,从宫中发出。 诏令,建辽王藩国于襄阳、谷王藩国于长沙、宁王藩国于南昌、肃王藩国于蕲州、庆王藩国于常德、鲁王藩国于荆州、代王藩国于饶州。 这个分封方法,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多数王,对于自己的封地还是满意的,比如辽王的襄阳,谷王的长沙,都是大城,好地方。 只有两个王不满意。 一个是肃王,他自认功劳不在辽王、谷王之下,但是蕲州虽然也是好地方,却还是比不过襄阳长沙,自是心里极度不满。 一个是宁王。 他的军队都给了朱棣,成为了永乐成事道路上极大的助力。朱权寻思着自己这多少也算是一功,朱棣当初拉他入伙的时候,也说过,“事成平分天下”,寻思着要个江南富饶之乡享受享受,应该不会被拒绝。 但是朱棣就是拒绝了。你丫还想要江南,劳资的儿子都舍不得封在这里,给你? 朱棣让他滚去南昌。 宁王自是大为不爽。 可是永乐皇帝大势已成,他们也无力进行反抗,最后也只能默默启程就藩。 但是,心里的不满,却并没有消散,并在一代代地延续。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九十九章 冒犯 南洋,吕宋岛。 两艘船前围满了商人。 “啧啧,真是上好的丝绸。” “这瓷器,这绘画可真是精美,果然是大陆的好货。” 他们打量着摆放好的货物,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许多人纷纷掏钱购买。 几个师爷打扮的人正忙活着买卖,一个身着劲装的精壮汉子抱着臂膀站在后面,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幕。 没想带来的物品在南洋竟是如此受欢迎,这才不过开始售卖一个多时辰,便已经有一大半被抢购一空,价格还是大陆的三倍多,简直是暴利。 怪不得哪怕朝廷已经严令禁止走私,各大家族依然在偷偷出海,这么多白银,谁看了谁不迷糊啊。 热火朝天之际,忽然人群的后方起了一阵的混乱,几个强壮的汉子挤开人群,护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老者向他们走来。 商人们被强行挤到一边,自是满腔的怒火,口中便要亲切问候那人的祖先,但是一转头看见来者,却是生生憋了回去。 “是许柴佬。” “他来了,看来这两船货我们是分文拿不到了。”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听着周围的声音,精壮汉子脑海之中,无数的记忆闪过,很快便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许柴佬,南洋吕宋岛的首富,这偌大的岛上,倒有三分之一的生意归属于他。 这是来之前,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的人物。 他眯起了眼睛,而那老人也到了跟前。 “敢问朋友姓名?”老者倒也有礼,先做了个揖。 “在下陈肃。”精壮汉子微微笑着,拱了拱手,他正是改了名字后的严肃。 “陈姓,闽人?”老者似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陈肃保持着笑容,没有答话的意思。 老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朋友这儿好东西不少,这般买卖,却不嫌费劲?” “这里所有的东西,老夫加价一成,全部要了!” 陈肃怔了一怔,随即大笑一声,鼓起掌来: “不愧是南洋首富,果然是好气魄。” “便全都卖与阁下,那一成也不需要,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推辞,便令手下拿钱取货。 作为吕宋的龙头,他也习惯了这样的来往,对方这是要结交自己,若是不顺着来,对方反而不乐意。 而陈肃,虽然表面上依然笑容可掬,但是心底里却提起了百二分的提防。 许柴佬。 管家之前提到过的吕宋首富。 对吕宋下手,最大的阻碍。 他紧紧盯着这个干瘦的老者,内心无数思绪划过。 “修书之事,越国公怎么看。” 豪华的马车里,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人身宽体胖,是当今大明朝的皇长子朱高炽,另一人,自然就是越国公严涯了。 两人刚刚从朱棣的皇宫里出来。 由于还不是太子,所以朱高炽的府邸并不在东宫,而是在城中,朱高炽便邀请严涯共行。 “陛下有比肩秦皇汉武之志,也是极好的。”严涯笑着回应:“盛世修书嘛,若是按陛下的意思修成此书,则永乐之名,万世难忘。” 朱棣在不久之前萌生了修书的想法,他想要修一部囊括古今所有典籍的大典。 永乐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认为自己的时代必将成为一个盛世,而盛世,就必须有什么足够后人传唱的功绩,如同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如同唐太宗的天可汗。 朱棣选择修书。 这也是他对于文官士大夫的拉拢,修书既表明了他心向文学的态度,修书之人也必将名垂青史,这是一种示好,朱棣很清楚,可以马上打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最后所要依靠的,还是那群文官。 不过,大典也需要一个有足够威望与博学之人作为主编。 本来朱棣的心目中最合适的人物,是姚广孝,但是黑衣宰相却拒绝了朱棣的邀请,于是他再度放眼京中人物,选择了同样家学丰厚的严涯。 也是作为对旧勋贵的安抚。 “唉。”朱高炽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 “修大典自然是好事,只是现在时机却是不合适。北境未平,东南倭乱也愈发严重,此时修书……岂不是,岂不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是很好猜。 岂不是,隋炀帝旧事。 严涯的脸上波澜不惊:“陛下御极不过一载有余,又有皇长子殿下辅佐,大明也是国力繁盛,殿下倒也不必太过忧虑。” 朱高炽摇了摇头,这是车轱辘话,双方的交情显然还没有到严涯要跟他透底的程度。 干脆他也扯开话题,唠一些家常。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不多时,朱高炽的车夫便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窗: “殿下。” “什么事?”朱高炽的面色平静。 “前方有一支回城的队伍占住了去路,走不了了。” 严涯一愣,不由地有些不解地看向朱高炽: 你好歹也是永乐皇帝的皇长子,怎么在这里这么没牌面的吗? 朱高炽虽然脾气好,但是这般欺辱,却也让他有些恼怒,尤其是还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就更失几分脸面,不由地带着几分怒火问道: “是谁阻我去路?” “是,是高阳郡王殿下,他从城外狩猎归来。”车窗外传来弱弱的回应。 闻言,车厢内一静。 朱高炽伸手,缓缓将车窗上悬挂着的帘子掀起。 他看见了自己的好二弟,高阳郡王,朱高煦。 此时一长串的骑兵队伍正从那马车前方走过,他们穿着华丽的服饰,装备精良,挎剑提弓,甚是威武,这是朱高煦的府兵们。 随着队伍的不断前行,终于有一个骑着枣红色高头大马,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 来人一身锦袍,身材壮硕,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拢在头顶,胡须飘逸,英俊无比。 正是朱高煦。 那潇洒的模样,与体胖残疾,只能坐在马车里的朱高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高炽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底微微有些阴沉,但还是开口喊道: “二弟!” 朱高煦骑在马上,闻声瞥了他一眼,随后似乎是才注意到这皇长子的仪仗一般,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敷衍的笑容,就算是见过礼了。 这自然是不敬,哪怕同为皇子,但是朱高炽毕竟是皇长子,更是世子,地位哪怕是亲王见了都要行礼,更何况是再降一等的郡王。 朱高煦这般,是冒犯。 朱高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是不满。 而严涯越过朱高煦,看到了他后面那个人影,与自己的脸庞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是严铿。 他也是一身戎装,显然朱高煦外出狩猎也邀请了他。 看见自己的大哥和皇长子在一起,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有些惊讶。但是他不似朱高煦那般骄傲,赶忙滚鞍下马,礼节不缺,先拜见了朱高炽。 皇长子殿下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后他转身,叫了一声:“兄长。” 严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注视着自己的弟弟,眼神在他与朱高煦之间游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章 一切为了家族 “兄长,你叫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和我下这一盘棋的吧?”严铿面露微笑,在棋盘下上一子。 严涯微微笑着没有回答,紧跟着便下了一子,似乎压根没有考虑过一般。 棋盘上,黑棋与白棋相互纠缠,厮杀缠斗,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白棋被黑棋压在了下风,但是哪怕执白棋者已经陷入劣势,他的心思,却依然不在棋盘上。 “兄长,你的棋技退步了。”严铿咧了咧嘴,又是一子下出,白棋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好像小孩子一样。 长兄如父,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假死,导致兄长承担了自己的教育。一直以来,严涯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是高大的。 能够战胜他,对于严铿而言,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面对弟弟的嘲笑,严涯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你想要支持高阳郡王做太子?”一子落下,他突然开口。 “啪嗒。”执黑棋的手一颤,落在了一个错误的位置,让白棋稍稍振作。 “为何不能选择他?”严铿反问: “他作战勇猛,又和我们关系亲密,我们勋贵武将都视他为最适合的皇帝。” “啪嗒。” “做出这个决定,你是为自己的喜好,还是为了家族考虑过了?” “啪嗒。” “当然为家族考虑!朱高煦为人轻浮、孟浪,这一点你也看得出来,他虽然是一个武皇帝,却不似太祖与今上那样富有雄才,我们完全可以在他的统治下得到很好的发展!” “那么接下来呢?三代武皇帝,你想把大明朝搞垮吗?汉太祖之后有文景二帝休养生息,方有大汉四百年。唐高祖之后,是贞观之治……我大明,太祖太宗之后,再来一个武宗?呵……家族可还没有做好逐鹿的准备。” 双方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在棋盘上对弈。 形式已经大变。 此时的棋盘上,白棋将黑棋杀得溃不成军,曾经的优势早已不在。 严铿的心有些乱。 严涯则继续说话,语气很是严厉: “皇长子性子温和仁厚,宽仁大度;高阳郡王性子阴狠诡谲,喜好杀伐,你说,哪一个皇帝的皇权,更容易被臣权压过?” “无疑是前者!” “你自己去看!纵观历史,哪一个宽仁的皇帝,没有好名声?可是皇帝,作为天下之主,应当杀伐果断。仁厚之心不可没有,但却不可太多!” “他们有这般的名声,是因为臣子们喜欢他们!这样的皇帝容易被臣子所掌控,他们不算是昏君,但也绝不该有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好。” “皇长子治国有手段,他不是彻底的传统所谓仁君,但是却也很倚重文臣,远比高阳郡王要好!” “他,才是家族最合适的选择!” “始皇一统六国,却留下残暴、焚书坑儒的谣言;太祖虽杀戮极重,但是洪武之治是实打实的,可是他的名声好么?臣子们不喜欢!哪怕是父亲,最后也只能假死脱身,你喜欢这样的日子?” 一席话,说得严铿冷汗淋漓。 知道对方听进去了,严涯放缓了语气,慢慢说道: “你应该能想通这些,只不过你不愿意去想,你还是太年轻了,被情绪占据了主导。” “古人有言‘将不可怒而兴师,帅不可愠而致战’,你也是一样,不能因为情感,左右自己对大局的判断。” 严涯此时也不过三十岁,但却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十五岁便当家的他,在这段时日里得到了充足的磨炼,已经是一个老练的政客。 二十五岁的严铿,还是有些年轻,骨子里,还是有着政治家不该有的热血与冲动。 “而且,你眼中高阳郡王的所谓党羽极多,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要。” “就好像这盘棋。刚刚你已经把我压倒,几乎要胜利,可是我不过几句话,便让这形势彻底的大变。你不要看高阳郡王把皇长子压得死死的,但是真正主导一切的,是皇帝。而皇帝的念头,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定。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心思。” “你觉得,饱读诗书的文臣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你又知道,历史上夺嫡失败的后果吗?” 严涯又落下一子,黑棋已经彻底没了活路。 “我明白了,兄长。”严铿闭上了眼睛。 就在前不久,他还和朱高煦以及一帮将帅,在一起喝酒,一起狩猎,高谈阔论。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相比于无比正经的朱高炽,更加豪迈又有着生死之间情谊的朱高煦,无疑更受武将们的欢迎。 “家族胜过一切。可别忘了我们的真正目的,皇长子上台更符合我们的利益。”严涯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说道。 “权力,财富,家族延绵万代……你想一想,和这些相比,所谓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这一辈子,怕是难有大的作为了,所以你就更不能出大的差错。”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的心腹是你们。如今也只有修修书这般活计才会交给我,不过是一可有可无之人……陈国公一脉与宁波老家的发展,才是如今的重点。” “兄长腹有才华,定有被陛下启用之日。”严铿强笑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存在的最大价值,是延续父亲的血脉,是将越国公的爵位传承。”严涯的语气淡然,但是他垂下的眼眸里,却也有着遗憾。 若是换一个皇帝存在,以他一身才华,定会有所作为。 可惜,登基的是朱允炆。严涯虽然没有打过仗上过战场,本质上更偏向文臣,但是却属于勋贵一方,天然掌管兵事(毕竟无军功不得封爵),与文臣一脉天然对立。 后面的朱棣,又有自己的核心,使得他这个开国后裔彻底沦为了边缘人物。 “你,才是这个时代,振兴家族的关键。只要你能够在仕途顺利,我也甘愿做一个背景板。而你,更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影响大计。一切,为了家族。” 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情绪,作为这一代的严家家主,目前三条严氏血脉的主导者,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样,他不能让感情影响自己的决定。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来商讨商讨。陈国公与越国公,虽名为两脉,但实不分离。” 严铿重重点了点头。 他低声道: “一切,为了家族。”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一章 解缙的高光时刻,太子终立 很快,朱棣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召来了大批的勋贵。 对于永乐皇帝而言,自然是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兄弟的话更有可信度。 也没有绕弯子,朱棣直截了当地询问他们,他们赞同谁做太子。 其实选择问这些人,已经表明了朱棣的倾向——毕竟谁不知道,朱高煦深得武将之心呢? 一众勋贵,就连朱能,也很快做出了选择——朱高煦。 朱高煦毕竟曾和他们一起冲锋陷阵,那是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交情。 至于世子朱高炽,不好意思,你哪位? 只有三个人,没有选择支持朱高煦。 其中两个人保持了沉默,一个是严铿,一个是张玉,他们都没有说话。 严铿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支持朱高炽,但是却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高阳郡王,张玉为人稳重,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想得罪人。 再说了,立储这种大事,明哲保身,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还有一个,是兵部尚书金忠。 “陛下,君不见秦二世隋炀之事乎?立太子不以嫡长,必招致天下大乱,请陛下立世子为太子!” 他跪在地上,在一众勋贵异样的眼神中大声说道。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兵部尚书,一个区区二品官,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一大群勋贵站在他的对立面呢,而且这样的话,朱棣又不是没有想到过,既然已经问出来了,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你真要说起来,李二可就有话说了。 但是金忠,他还真不一般,或者说,能作为朱棣的问询对象之一和勋贵们站在一起,已经是表明了他的不凡。 金忠,他在洪武二十四年就已经进入燕王府,从一个卫兵干起,一路到长史文书,甚至还是靖难的主要策划人之一(毕竟朱棣手下没几个文人)。 后来,姚广孝坐镇北平,他则随军征伐,赞理军务,是朱棣的得力谋士,官至王府长史,大小历经十四战,和朱棣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甚至最后,他成为永乐皇帝的心腹重臣,重大的国事决策朱棣多会听取金忠辅国的建议,他虽然不在内阁之中,但却和姚广孝一起,参与到了很多大事的裁决之中,可见他在朱棣心中的地位之重。 因此他的一句话,让朱棣沉默了下来,他不能不考虑这个老伙计的意见。 但是事情并没有完,王朝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太子的,毕竟在那个皇帝平均寿命都不长的年代,朱棣也说不好,自己哪一天说不定就起不来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能拖的。 于是他秘密找了许多的大臣,诸如黄淮、尹昌隆等人。 问文臣,那自然是不用说的。就算不从皇帝本身,之前严涯说的那个方面去考虑,他们也都是立嫡长的忠实拥护者,更何况太子尚文,和他们是一路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服朱棣。 直到解缙的出现。 此时的解缙,是内阁七人组之一,算是朱棣的心腹。 话说朱棣登基之后,很快便组建了自己的内阁,帮助处理事务,前面的黄淮二人,便是内阁中人。 解缙便是在那个时候入了内阁,而且他不仅是阁臣,还是永乐大典的主编之一,地位仅次于总览全局的越国公严涯。 大典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不需多说,他能成为严涯以下地位最高之人,可见朱棣还是很宠幸他的。 而当朱棣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也是说朱高炽仁厚,该立他为太子(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 朱棣面无表情。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个文臣这么说了,他已经有些免疫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勋贵基本支持朱高煦,而文臣都站在朱高炽一边。 勋贵不善言辞,再加上自己本身也是倾向于朱高煦,没什么好说的。 文臣们倒是一个个巧舌如簧,但是说来说去,也就是立嫡立长,世子仁厚那一套,他听得可太多了。 问自己的心腹严铿,这小子平时挺活跃,和朱高煦走得也近,这次却反而一反常态,支持起朱高炽来,倒是令他大跌眼睛。但是问起理由,还是那套嫡长的说辞,没有半点新意。 这还用你们说吗?我当时起兵的时候,你以为我了解的还不透彻?我要真是因为这个,我还来问你们干嘛? 唉。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是知道,大明朝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朱高炽治国还是很有一套的,让他来,肯定比朱高煦强。但是他的内心,就是很偏向朱高煦,想让他来继承。尤其是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样。 这般问,其实也是想找一个人,能够彻底地说服自己。 可惜这帮文臣实在不中用,看来解缙也不例外。 朱棣默然片刻,就要挥手让他退下。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解缙出乎意料地放了大招。 只见他猛然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在地,叩头之后,紧紧盯着朱棣的眼睛,口中说道: “好圣孙!” 朱棣怔了一怔。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那个早慧的孩子,不仅聪慧过人,还相貌可爱,深得他的心思,朱高炽不多的宠幸之中,有一大半是占了他儿子的光。 想到这个孩子,朱棣的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他点了点头。 解缙笑了,终于,一切成为了定局。 永乐元年七月,朱棣正式下诏,册封皇长子朱高炽为太子,次子朱高煦为汉王,三子朱高燧为赵王。 那一天的朝堂之上,朱高煦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虽然被册封为汉王,但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哪怕党羽遍布朝野,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更恐怖的是,他已经被封到云南,自己的岁数早就已经到了就藩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在南京待不了多久了。 而一旦离开权力中心,那么他必然将失去最后翻盘的机会。 必须得想个办法留在京师。 朱高煦这般想到,他还不打算放弃。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二章 缺钱,我们也很难办 太子的事情暂时尘埃落定,而在下一次的风波出现之前,明王朝也并不平静。 永乐三年。 交趾胡一元弑君一事败露,更离谱的是,永乐三年朱棣派遣五千人,护送着交趾王子嗣陈天平归国正位,不提防胡一元等人表面欢迎,却偷偷在山林中设伏,突然杀出,陈天平当场被杀,大理卿薛岩、行人聂聪亦遇害。 明军根本没有料到,他们竟然胆子大到袭击宗主国的军队。 征南副将军黄中也是老将,当即整军向前,然而胡一元的军队却是狡猾,毁去当地桥梁,致使明军无法追击。 这能忍?朱棣大怒,当即命朱能为大将军,沐晟、张辅(张玉之子,屡立战功)为左右副将军,总领两京畿、荆、湖、闽、浙、桂兵共三十万,号称八十万,出广西,征越南。 然而,朱能在龙州病逝了,朱棣闻之大悲,辍朝,追封其为国公。 领兵大将没了,这算是出师不利,但是仗还是要打的。 老将张玉被派上了战场。 事实证明,堂堂正正的打,那个年代能够战胜明军的,还真不多。 十月,明军破隘留关、鸡陵关,交趾北部大门被打开。 随后沐晟率军攻夺猛烈栅、华关隘,“贼徒悉奔”。 十二月,张玉率军攻重城多邦,裹甲衔枚夜袭城池,大败交趾军,一路追杀至伞圆山,元帅梁民献、祭伯乐全部被斩杀,交趾军死者不计其数。 同月,交趾东都、西都先后告破。 永乐四年正月,张辅、沐晟先大破交趾军于筹江栅,又败其于普赖山,斩首三万,接着再败其于盘滩江,三战三捷。 同月,木丸江之战,明军再次大胜,将领阮子仁、黄世冈等百余人被阵战。 明军入交趾不过两个月,胡一元引以为傲的所谓“两百万大军”已经崩盘。 五月,胡氏父子就擒,献俘阙下。永乐大帝设置交趾布政使司,以张玉为交趾总兵,交趾就此纳入大明版图。 而在征讨交趾的时候,大明北方的邻居也并不消停。 永乐三年。 蒙古第n次犯边,他们冲破长城,肆虐大明的北地,从辽东到山西,无一处不燃起烽火。 朱棣震怒,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找不到此事的主要责任人,或者说,导致蒙古肆无忌惮地进犯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戍边九王除了秦王一直呆在南京,晋王被废之外,其余的几个王一个不落,全跟着自己打到了南京。他们的军队也跟着来到了南方,驻防在南京的周围。 北地不空虚,那才见鬼了。 合着这事儿算来算去,最后怪得还是自己。 永乐皇帝眼神一厉,眉头一竖,御驾亲征的话就涌到了嘴边。 正好太久没砍人了,手痒。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战的马上皇帝。 但是下一瞬,他就憋了回去,因为有人提出了更好的选择。 蓝玉。 上一个时代的璀璨将星,哪怕是朱棣都不得不在他面前垂眸。 于是被关入狱已经有五个年头的前凉国公,终于走出了肮脏潮湿的监狱。 终于得脱囚牢。迎着久违的明媚阳光,他轻声感叹。 上天还是眷顾他的,那个老人死在了他的前头。 而现在,新登基的永乐皇帝,要重用他了。 五年的狱中生活磨平了他的棱角,现在的蓝玉不复曾经的轻狂与骄傲,只剩下沉着与稳重。 率领着十万大军,他再次踏上了征途。 不过,这只是一时之计,就好像当年洪武在时把蒙古揍得有多惨,但是到了永乐年间,他们又有了屡次进犯的实力,恢复是很快的。 要说南京不适合作为首都,也确实。它与北方相隔太远了,以蒙古的恢复速度,要不了几十年,他们又会组织起大军。而现在是开国之初,明军战力还能够阻挡蒙古铁蹄的进犯,但是等到后面,明军战斗力开始衰退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大一统的大明就要变成南北朝。 不仅如此,朱棣久在北地,北边是他的基本盘,南方这边,就多多少少没有那么的如指臂使。 于是,永乐三年,朱棣在多次思考之后,终于决定迁都。 不过,想要作为大明这样一个庞大政权的首都,北京(朱棣改北平府为顺天府,随后又剥夺开封北京的封号,以顺天为北京)还是有些不够,毕竟已经荒废有段时间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兴造都城,如同当初的西安。 然而,当他向群臣表明了心中的建议时,得到的答复是: 反对。 群臣异口同声地提出了异议,带头的就是他的好儿子朱高炽,他认为南京是龙兴之地,更是王气所在,江南又是文人故乡,扎根在次,完全符合大明优待读书人的国策。 就连自己的心腹严铿,也并不赞成迁都,至少不赞成,现在迁都。 “陛下用兵交趾、征讨蒙古诸部、编纂大典,已是耗费巨资,致使国库空虚。如今若再迁都,则恐财政难以为继,还请陛下明察!” 他是这么说的。并且虽然话不中听,但是朱棣也没办法反驳他,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明朝最大的弱点—— 缺钱。 大明朝缺钱了。 北征蒙古、编撰大典、南伐交趾,现在又要修建北京,简直是烧钱。朱高炽确实是理政小能手,在他的辅佐下朱棣把大明朝治理得很不错,但也禁不住这么闹,有人还建议,直接迁都西安算了。 但是其实西安,也在朱棣的计划之中。他打算用西京西安,作为西部的战略支点,以此控制西域,而北京,就将是控制东北与塞外的支点,换句话说两者缺一不可。 可是纵使有万千豪情,没钱你也是说个蛋。 户部尚书更是当场叫苦,言道户部赤字已久,库房里都可以跑马了。 好在,有人提出了办法: “如今朝廷之困难,无非在钱之一字。” “昔日宋元富庶,究其原因,无非在贸易一事。而海贸之事,又为贸易之重中之重。化外蛮夷,向往我中华之繁荣,每有船载中华之物至,则争相购买,得其金多也。而其地之特产,亦可在大明卖出好价钱,是为暴利。宋元因之而富庶。” 朱棣猛得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光芒,似乎有铜钱的虚影在他的眼睛中旋转。 “细细说来!”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三章 西洋,钱多,速来 很多人说,郑和下西洋是为了找可能逃到了海外的建文帝,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太可信。 先不说当初建文帝到底有没有逃出去,毕竟要是他真逃出去了,当时永乐只掌控了南京,他完全可以号召天下起兵勤王,他却就此销声匿迹,而且直到永乐三年,郑和才下西洋,朱棣看上去悠哉悠哉的,一点没有皇位受到威胁的迫切。 单就说一个,郑和多少人啊。你抓人带着一个师武装游行,还每到一个地方就大张旗鼓地上岸之类,这就算建文真的没被烧死逃了出去,也肯定是躲藏起来不敢出来了,找得到才见鬼。 可能第一次的时候,还以扬国威为目的,通知一下各国,现在是我永乐皇帝当权了,顺便展示一下大明的富庶,但是后面,就是发现下西洋真的赚,便以搞钱为目的了。 能够令一国皇帝都忍不住派人多次捞钱,可以想象,那是多大的财富。 而现在,这个臣子提出的,正是下西洋! 朱棣对这些不是很懂,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是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是朱元璋确立的,取缔了与海外的自由贸易之后,与各藩属国的主要贸易形式。 不过朝贡,其实大明赚的不多,甚至有时候还要赔。毕竟每一次大明为了彰显天朝上国的富庶威风,每次都要回赠大量金银宝物,做得都是赔本买卖。 所以朱棣的印象不是很好。 但是当叫出户部的相关负责人进行问询的时候,他却是怔住了,不仅是他,在场的大臣们,除去家里一直有私活的那几个,其他都被震惊的不行。 那些国家带来的贡品,在官方进行售卖之后,得到了极大额的财产!甚至有些,已经不亚于明廷赏赐的金银的价值! 这还是这些国家因为国力的限制,没有特别大的远航船只。 那如果撇去朝廷的赏赐……他有些不敢想了。 朱棣很快便有了决定。 命户部从已经不多的库存中再咬咬牙,拿出一笔款子,工部即刻开工,建造下西洋的大船。 而其他的一些文官,也是有些相对无言。 他们提出国库没钱,本意是想朱棣取消这些开支巨大的项目。 没想到朱棣的解决方法是——没钱,赚就完事了。 你们不是说缺钱吗?好,那我现在去赚钱。这么一来,文官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下西洋的主导者,也是这些的关键。要统领这支下西洋的庞大队伍,这个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忠诚,同时也要有对航海的一定知识。 朱棣一点没有要把这个职位给文官的意思,而勋贵之中他信任的几个,又都对远航一窍不通。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贴身宦官,马三保,马和。 马三保的大名就叫马和,由于在宿州之战中立下了大功,他受到了朱棣的器重,现在在大内最高的宦官机构——内官监做太监。这个职位在司礼监崛起之前,是当之无愧的大内一把手,相当于外廷的正四品。 马和有一定的航海知识,而且由于是宦官,他的忠诚度无须怀疑。 于是他被任命为下西洋的正使,同时也是下西洋中那近三万名士兵的总兵官,在之后的航海中,担任主要的角色。 很快,一切都开始了准备。 而当远在宁波的严凌听说朱棣决定下西洋、并且召集沿海包括宁波府中的工匠打造船只时,也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不得不说,原时空里的朱棣做出下西洋的决定,其实其中倒有许多是因为他想要彰显国威,做出一番功绩,以此来弥补他得位不正的事实。而在这个时空,他原本以为不会有七下西洋这个事件了,因为没有必要。朱棣顺利登基,名正言顺,许多国家也来朝贺了,一切应当顺理成章才是。 没想到最后因为没钱,还是激发出了“下西洋”副本。 不过,虽然在一些明朝的关键节点上,严凌都有派人联系南京进行幕后的掌控,但是这一回,他却没有这样做。 很多人都遗憾,为何郑和没有发现美洲,没有进行殖民之类,但实际上这对于中国并不现实。 我大中华,自有国情在此,是真的没法玩西方那一套。 要知道就连现在放出去的严肃,他都隐隐感觉有些不是很放心,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派人联系南洋,带去一些大陆土特产,带回家信,以维持两地的感情,栓住族兵与青壮们的心,还经常从大陆上派忠心的人过去,加入那边的队伍高层,确保他们在自己掌控之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裂土封王之类的思想,那是牢牢刻在基因里的。 你要是真的给人家一块地,一些手下,哪怕只有弹丸小地方,他们也能直接给你建国、称王。 中华上下五千年,多少个王朝?可是西方,有多少个?他们的皇帝、贵族思想是深深印在骨子里的,而东方,讲究的就是一个皇帝轮流坐,说的就是一个只有动物才看血脉。 要真学西方那样,放出贸易者与海盗,搞不好就会养出一个个像汪直那样的家伙,反而骚扰大陆。毕竟其他穷乡僻壤,有什么好抢的?还是大明富庶。 殖民其他大陆,更是板上钉钉会出现一个个称王作帝的家伙。 到时候他们回想起中华大地的富庶,指不定还会进行反攻呢。 明朝就算真想殖民,按照那个时代的科技,也是不可能离开东亚范围的,太远了几十年就脱离掌控了。 但是这个范围里面,基本都是藩属国,和殖民……好像区别也不大? 而且严凌的野心很大,他要垄断整个大明沿海的所有贸易,做一个比明末郑家还要郑家的海上霸主。 事实上他不是没有做到过。第92次游戏,南海、东海、黄海、渤海之上来往船只无一不挂严字旗,每年为家族带来巨额的利润。只要按着他的计划走,他有信心复刻这一切。 要这样,放出殖民者什么的,岂不是给自己培养对手? 不过严凌倒也派了人去南京,他要自己的儿子在马和的舰队之中安插进入属于严家的人。 马和下西洋,是完全的皇家主导的,这个分不了一杯羹,老朱家向来小气。 但是明王朝舰队的航行路线、海图、各地的风土人情、他们拥有的各种宝贝,以及他们稀缺的东西,这些情报对于严家而言都是无价的宝物!而他的目标,就是这些东西。 毕竟严家的船,最远就没有离开过南海。 但是大航海时代到来,一些地方的贸易,严凌却想要尝试插足。 他派人联络了严肃,不,现在应该叫陈肃,让他加快在吕宋的进程,争取尽快消灭许柴佬,再不济,也要在财富上压过他。 做好了所有的安排,严凌才放松了下来,他的目光深邃。 等吧,等着吧……等到七下西洋结束,等到永乐落幕……就将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次下西洋 蓝玉再一次跨上马背,踏上了他熟悉的草原。 清新的风混合着绿草的清香,吹拂着他的发丝。 望着那无边的绿野,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抑制不住的兴奋在心中蔓延,他仿佛一只自由的鸟儿,终于脱离了囚牢。 永乐四年,十万明军出长城。 几乎在同时,太子朱高炽也奉命巡查北京,开始督建北京城,重建皇宫、加厚城墙修建排水系统之类。 而此时的南洋,莫名其妙的,崛起了一个陈家。他们凭借着财力,很快在吕宋的贸易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如今几年过去,陈家的贸易更加发达,他们的统领者陈肃,更是被称为许柴佬之下第一富豪。 这也就导致了,双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冲突。 许柴佬终于意识到,这些家伙不仅仅只是来做生意、倒卖货物的,他们是来南洋扎根的。但是现在也是追悔莫及了,所以他也只能暗中发力,和陈家较劲,努力保持自己的“贸易领先”地位。 吕宋岛上,一场商战爆发,如火如荼。 而大陆,一艘艘庞大的舰船,正漂浮在沿海的港口上。 马和站在巨大的座舰上,意气风发,这是他梦想的时刻。 仿佛是和当年鄱阳湖上的陈友谅赌气似的,这些个舰船被建造得格外巨大,是工匠们智慧的集大成之物。 它们宽敞得如同陆地、高大得如同山岳,看上去犹如在海面上移动的小岛,令人望而生畏。 看了看船只下方忙碌地运输各种物资的人群,他摊开了地图,最后一遍确认自己的航行路线。 他身旁站着一个年纪不算小的精瘦老者,那是上级分配给他的向导队伍的领头者,有着远航南洋经历的老人。 “大人您看,我们从刘家港出发,先去福建长乐县太平港休整一段时间,等东北风来,便借助风势驶入南洋,先去吕宋视察群岛一番,随后驶向占城再度休整……随后远航,经锡兰、甘八里等地,最后到达古里。” 那人用手顺着地图指指点点,不断诉说,他的脸上满是皱纹,身材黢黑佝偻,活像一只猴子,站在人高马大的马和旁边指点江山,显得有些可笑。但是马和却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他带着严肃的表情听着,不时点点头。 此人叫严海涛,是从家族还活着的数十老海员中筛选出来的。他年轻的时候便在海上漂泊,只是禁海,使得他差点断了手艺,后来走私开始,严家的队伍里也少不了他的影子,这次由越国公严涯举荐,担任此次下西洋的向导队伍的队长。 他确实有着很丰富的远航经验,虽然仅限于南洋一带,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其他的时候他就没用了,作为一个出海的老行家,观气象、指挥航行、分辨南北等等都用得上他。 而且,总不能一离开南海,就这么把人家赶下船吧?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任务,就要变一变了。 马和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向导还有着这样的心思,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不错。这第一次下西洋,以遍访诸国、积攒经验、传达诏书,同时观察下西洋的收益为主,也不必走得太远。若不是要册封古里世子为王,我都不愿意驶出南洋,这般规模的远航可还是第一次,要有什么闪失,那便是愧对陛下厚恩。” 他的目光凝视着地图,逡巡了一会儿,最后重重点头,确认了航行的无误。 回过头,此时船只的装卸已经基本完毕,海员们各司其职,等待着主舰的号令。 而主舰上,所有的士兵目光,都汇聚到了马和的身上。看着周遭的目光,马和心生豪气,爽朗一笑,大声喝道: “扬帆,启航!” 沉闷的钟声骤然响起,这是启程的代表。 数十人喊着号子,转动着船舵,遮天蔽日的风帆竖起,洒下大片的阴影。 无数的巨大船只迎着初升的太阳,扬帆驶向无边的大海。 “马和下西洋有着划时代的意义,这是大航海时代的序幕,是明帝国向外界发起的一次探索,并得到了极好的结果。” “巨额的利润支撑着永乐皇帝,完成了许多可以导致一个王朝倾覆的事迹,铸就了一个皇帝的丰功伟绩。” “可惜的是,永乐大帝,他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他的英明神武。巨大的利益被锁进皇家的府库,朝中的大臣与沿海的世家一无所得,国家却还要承担那高昂的造船费用,这也就断绝了海贸的延续可能。” “而明帝国的禁海,也始终没有被废除,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并没有与任何人分润收获的打算。” “终于,在足够强势的皇帝逝去之后,皇家迎来了文官们的反噬。这一次,就连向来被依仗对抗文臣的勋贵也不站在他们一边。” “在大航海时代降临的前夕,大明帝国却永远地降下了船帆。” “好在,沿海的世家大族们并不怎么听话。在不久之后,以东南严家为首,浩浩荡荡的走私浪潮开始兴起,那巨额的利润让大明整个东南的士族们不约而同地联合在了一起,到这里任职的官员们,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拿下无比丰厚的礼金,选择装聋作哑,与士族们合作。” “一条,是被浩浩荡荡的弹劾奏章所淹没,毁弃十年寒窗。” “哪怕有皇帝试图开海,想要在这浪潮中分一杯羹,最后也绝望的发现,他们只能收到那些小商贩不多的税收,富商大贾的税额,永远是零。” “而在文臣的浩荡力量面前,哪怕是皇帝,也只能妥协。” “经济,决定政治。到了明朝的末年,大明的东南,几乎是失控的。” “皇帝从江南收到的税,只是富商大贾指缝里流出的一小部分。” “好像可怜他一般。” “不过,用后代的眼光来看,未免有些事后诸葛亮。至少在那个时代,马和下西洋,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它象征着明帝国走向全盛,中华再一次复现万邦来朝的传奇。” ——《贾剑明品明朝》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五章 不就藩?父慈,子未必孝 “父皇,云南边疆荒芜,又多瘴气,儿臣,儿臣非不愿意去,实在是生怕此去,便再也见无法回京师再见天颜。” 御书房里,朱高煦在哭诉。 永乐坐在上首,在自己次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下,也隐隐有些被触动。 朱棣是皇帝,但他也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就做不到一视同仁,他总是有偏好的。 而朱高煦,就是那几个儿子中最受朱棣宠爱的一个,而朱高煦自己也很清楚、并很懂得利用这一点。 所以当朱高煦迟迟没有动身前往就藩,赖在京城不走导致被文臣弹劾,因此而被叫来问话时,他几乎是瞬间就切换成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云南有黔宁王一脉镇守,已是足够,多儿臣一个不多,少儿臣一个不少,儿臣就不就藩,也没什么关系……那些文臣,拼命地催促儿臣就藩,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朱高煦一边哭诉,一边抬起头,偷偷地观察着老爹的神色。 他看到朱棣的脸上先是有些不舍与不忍,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整个脸都僵住了。 顿时,心中便安定了些许,知道自己果然说到了朱棣最为注重的地方。 朱棣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如今朱高煦一席话,顿时令他的疑心再度犯起。 是啊,你们这些文官,催着朕让汉王就藩,到底是何用意? 用屁股想都知道,朱高煦一旦就藩,得利最多的是谁。 朕,还没有死,你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应和太子了?那之后,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为了让你们心目中的好太子上位而干出些什么。毕竟你们总是说朕是“杀伐过重”。 可能除了朱标和朱厚照之外,大明,不,整个华夏上下几千年,这就是皇帝与太子矛盾冲突的根源。 朕还没有死,虽然下一任的老板是你,但是朕不给你,你绝不能抢。 想到此,朱棣的脸色,顿时大变,连带着自己那个本就印象不怎么好的大胖儿子,形象也是更加的恶化。 朱高煦偷眼看见,知道火候到了,他突然毅然决然地起身,眼中垂着泪向外走去,同时口中说道: “儿臣知道父皇也是为难,不好与群臣相背……只是,只是怕此生再无法承欢膝下……但是既然父皇圣命如此,儿臣便也遵从,从此便为父皇镇守边疆,护我大明社稷。愿父皇万寿无疆,子孙繁盛!” 这一番话看似恭顺,却是让朱棣心生愧疚之意,更是彻底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我一个皇帝,各种事情应当独断专行才是,什么时候要和你们文臣妥协了?而那子孙繁盛一句,更是提醒了朱棣。 你只有三个儿子。 你舍得吗? 虽然就藩云南的决定是朱棣下的,但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不舍了起来。 朱高煦此时,也正一步一步地向外退去,他走得很慢,但是却毫不拖泥带水,同时耳朵竖起,聆听着身后的声响。 当双手放在那朱漆的大门上时,饶是以朱高煦百战骁将的心理素质,也不由地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啊,父皇,再不出声,那就来不及了!他在心里默念。 “等等!”一个带着些许急迫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朱高煦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下拜: “父皇,您还有什么吩咐?” “朕……我刚刚考虑了一下。”朱棣站起身,走出了书案:“你暂时便不用去云南就藩了……” 他的眼眸中闪烁了几下: “正好我预备要北巡,你便先随我北上,视察一下边防,咱父子俩好好亲近亲近……至于就藩之事,之后再议……无论如何,这滇地,我不会封你去了。” “你说得对,要是将你分封出去,怕是相见之日日少……你我父子,还是再多相伴些时日……为父,也舍不得你。” “父皇!”朱高煦似乎感动到了极点,他猛然跪下,膝行数步,抱着朱棣的大腿,痛哭失声。“吾儿……”朱棣用手捋着他的头发,眼睛里也泛起了泪花。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儿子。 朱高煦很像他,不仅是长得像他,性格像他,更重要的是,看到他,朱棣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明明有着出众的能力,但是因为长幼顺序,却被压制数十年之久的自己。 他忘不了,当朱标在暖阁里舒适地读书写字,处理着帝国的政务时,他却早早就藩,在塞外苦寒之地与蒙古人赌上性命搏杀,鼻子里萦绕的是血腥气温,耳边布满的是惨叫嘶吼。 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度过郁郁不满的一生,甚至……走上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路。 他已经四十一岁了,在这个年代,这已经不算小了。 这是他能够为自己的子孙们,做得不多的事情了。 朱棣重重地吐出来一口气,朦胧的眼珠中渐渐泛出了坚定的神色。 朕,就是要把汉王留在京师。我们父子南征北战,打下这大好的花花世界,今日享受享受,怎么了? 朱高煦也在哭,但是他的眼眸中闪过的,却是得意的光芒。 清晨。 天还没有亮,群臣已经汇聚在皇城之外,等待着皇帝的召唤。 由于还没有到上朝的时辰,臣子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随意聊天打发着时间。 “兄长,根据宫内的消息,汉王在昨日已经受诏入宫,现在可能已经收拾家什,前往就藩了。”严铿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怅然,也有几分释怀。 这样也好,他并不想和自己这个好友作对。 严涯的鼻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轻哼: “就藩?可没那么容易。” “若是昨日陛下不是召见汉王,而是派人命他立刻前往云南就藩,那汉王说不定还真就被迫启程……但是被召入宫……呵。” “你是说……”严铿瞪圆了眼睛。 “舔犊之情啊……都说是天家无亲情,可是皇帝又不是玉石所做,又怎么可能真的铁石心肠。”严涯说着说着,内心里,也不由地泛起了些许的酸涩。 说是天家无亲情,可是自己呢?自己也只享受了父亲十五年的亲情而已。 自己的弟弟还要惨,他在九岁就失去父亲了。 而朱棣,无论如何,好歹也是陪伴了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年之久。 想着想着,他悚然一惊,谈事情呢,怎么就想到这里去了?赶忙摇了摇头,把这些没用的感情剔除出去。 父亲也是为了家族的大业,不得不如此。 平复了下心情,他淡淡说道: “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的,咱们这个汉王爷,可是速来聪慧(奸诈)……说不得,最后你也要站出来,加一把火。毕竟现在在旁人眼里,你还是汉王的人,必须在太子面前与汉王划清道儿,递上投名状才是。” 当然,这几句话的声音很低,出得你嘴,入得他耳。 严铿闻言点了点头,虽然眼神中有些许的纠结,但是很快也被强行驱除。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六章 早朝 伴随着宫中三通鼓的响起,首先两道宫门便是打开,上百名禁军卫士涌出,站立两旁,刀剑重重,晃花人眼,要是第一次来的,非要被吓一大跳不可,不过在场都是上惯了朝的,因此没有半分的害怕。 就在鼓响结束之后不久,一声沉闷的钟声自禁宫大内传出,在整座宽阔的南京城里回荡。 似乎是一个信号,迎着初升的朝阳,无数道宫门层层打开,露出它们拱卫着的宏伟宫殿。 群臣已经列好了队伍,越国公与陈国公自然是站在前列的,严铿甚至比严涯还要稍微前一些,在宫人的带领下,他们步伐稳重地向皇宫走去,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朱棣已经端坐,等着他们了。 群臣按照自己的惯常所站立的位置站定,许多人见到前方的位子上没有汉王,不由地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伴随着宦官尖锐的嗓音,早朝正式开始了。 便有官员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今天的奏报,却不提防这时,一个身影慢悠悠地穿过人群,从后方走了过来。他所过之处,所有看清他面貌的臣工们,都不由地收起了嗓音,目露震惊之色。 正是汉王,朱高煦! 他大摇大摆地从走在人群中,享受着诸多臣子目光的洗礼。 原来是他刻意来晚了,仿佛是以此来彰显他地位的特殊。 看见了严铿诧异的目光,于是他对着个好友丢过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等到汉王走到了队伍的前列,站定,朱棣这才大袖一挥,道: “诸位,可有事务奏报?” 立刻便有御史站了出来。 “陛下,汉王年龄已是不小,陛下您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前往藩地就藩(洪武十三年朱棣二十岁时就藩北平)。藩王这么大年纪却依然留在朝中,此非朝廷之福,还请您命汉王速速就藩云南。” 他大声道。 这御史是太子党的人,之前上书弹劾就有他这一份,要是汉王得势,他是指定没有好果子吃,因此此时显得格外急迫。 很明显,他没有很好地经营自己的消息网,昨日汉王入宫之事他并不知道。不过也正常,朱棣的大内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除了少数几个站在权势顶端的文臣,确实其余的臣子,很难第一时间得到朝中政事的消息。 这也就导致了,今日他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站了出来。 朱高煦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的弧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个御史。 那御史还一头雾水地看着汉王投来的目光,心底里暗道马上你就要被逐出权力中心了得意什么,上方的朱棣已经回想起了昨天朱高煦对他说的话。 这就是太子党的攻击吗?呵,我的好大儿,你倒是养了许多忠心的狗呢。他的嘴角划过冷笑。 人一旦对某个人产生坏印象,就会把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无限放大,加上滤镜,现在朱高炽曾经的礼贤下士,也变成了拉拢臣属,心有不轨。 不过既然已经封了太子,那御史所说的话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朱棣没有发作,只是淡淡说道: “就藩一事暂缓,朕另有考虑。正好北巡在即,汉王便随朕北巡,陪伴朕吧!” 话音落下,下属的官员们面面厮觑,而汉王的脸上则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太子党的官员们,已经在捏拳,他们当然知道朱棣的意思。 今天可以把汉王留在京师然后带着去北巡,明天就可以把太子废掉!(划掉)朱棣的北巡,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考验。 考验自己的这个儿子,到底有没有成为太子的资质。 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严涯与严铿交换了一个神色。 两人很清楚,永乐带着汉王这一去,太子只怕是真的危险了。 文臣们也很清楚,真要让这爷俩一起去北边逛逛,而太子在北京孤零零地吃沙子,这几个月下来,除非汉王失心疯,不然永乐的心绝对会偏向朱高煦一方的。 这么一搞,别说就藩了,就是某些已经既定的事情,说不得也得出变故。 解缙站在文官的队伍里,他的眼睛里冒出了火焰。 他是内阁中人,只有七品。虽然他内阁是皇帝的顾问,都是皇帝看重的人担任,但是毕竟没有实权,而且品阶低就是品阶低,这个得按规矩来,解缙的位置相当后面,甚至都快要看不清朱棣的脸了。 虽然这样,解缙却从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自从上次一言而太子位定之后,他便在文官之中有了极高的声望。 因为是永乐大典的副主编,在加上此人才学渊博,所以朱棣对他还是很客气的,但是解缙却觉得,这是自己功劳大,朱棣也要给自己几分薄面的意思。 他认为,朱棣只是被朱高煦的花言巧语蒙蔽了而已,现在他就要站出来,揭开朱高煦的面目,以彰显自己的忠臣本色。 反正,他早就已经因为一句“好圣孙”被打上了太子党的帽子,朱高煦已经被他得罪死了,怎么样都不会放过他的,还不如在这里刺刀见红,殊死一搏! 其他人不言语理所当然,但是我,哪怕是永乐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怎么能不吱声? 因此,就在文臣队伍讷讷不语,朱高煦趾高气昂的时候,一声大喝传来: “臣反对!” 解缙大踏步,从臣子的队伍里走出: “汉王自‘正帝位’之战结束,居功自傲,在京师中多不法事。” “臣常闻汉王于长街肆意纵马驰骋,伤人体魄;臣也时常听闻,汉王敛财无数,汉王府奢华无比,有人言其‘胜过东宫’;臣亦听闻,汉王时常与部下饮酒作乐,行为放浪,花天酒地。” “更有甚者,太子过时,桀骜不逊,枉顾礼节,时常有藐视之语,是为大不敬。” “如此作为,非皇子该有也。” “且陛下已建汉王封国于滇地,汉王却留京至今未动,此非藐视圣意?” “若是之前,还可以解释为陛下您心未有定,汉王留京,是为一个选择。” “如今太子已立,诸王就封,甚至连藩地都已经确立了,但是汉王却在京师之中迟迟不动,请问这是一个藩王该有的表现吗?” “臣不知道,汉王如此,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缙的话掷地有声,伴随着他那一席话洋洋洒洒,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七章 北巡 朱高煦的脸上流下了些许的冷汗,对方说的每一个他都干过,这还只是挑着说,真要细数,以他的飞扬跋扈,丰功伟绩说上一天都说不完,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这里是朝堂,可不是御书房。在百官面前说这种话,可不是说陛下您忠奸不分吗? 果然此时朱棣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他才刚刚说要朱高煦暂缓就藩,陪着自己北巡,这货就跳出来历数汉王罪过,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更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身份也不对。 若是出声的是站在前列的公侯们,那么朱棣还真要给这些打天下的老兄弟、前朝旧臣一些薄面。 若是言官,朱棣虽然心里可能恨得牙痒痒,但是因为其地位问题,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可是解缙,他凭什么? 不过是一个七品阁臣,秘书一样的角色。朱棣平时对他客气,根本不是敬重他什么的,完全就是看在他正在编纂永乐大典,这才稍稍施以恩宠。 但是现在跳脸,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参与的,还是夺嫡这样的大事。 所以他的话语毫不留情面,脱口而出: “此事,朕意以决,你就不要多说了!至于汉王罪孽……你拿出证据来,交于有司认证,再呈给朕,空口白牙,像什么样子!” “解学士,朕听闻永乐大典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这个时候,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大典之事为好。” “你只是永乐大典的编撰官,朝堂之中的事情,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 “若是永乐大典有半分差池,朕定拿你是问!” 一番严厉的斥责,把解缙说得晕头转向。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上方横眉怒目的永乐皇帝,哪还有曾经问询大典事务时的亲近与和蔼? 伴君,如伴虎啊! 但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也只能恹恹地下拜,口中说道: “臣遵旨!” “退朝吧!” 永乐皇帝哼了一声,大袖一挥,离开了大殿,只留下面面相觑的群臣。 看来汉王随同北巡,已成定局了。勋贵们欢欣鼓舞,而文官们自是有些气丧。 虽然临时加了一个汉王,但是北巡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却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皇太子丢下北京还没有完工的事务,交给几个重臣,自己星夜赶到南京监国,这也给了文臣们一丝安慰,能被任命监国,可见太子依然深受皇帝的信任。 汉王想要夺位,也没那么容易。 随着朱高炽接过了朝廷的政务,朱棣带着汉王、陈国公等一众心腹,也开始启程北上。 这次北巡,比历史上,提早了足足三年。 原因也很简单——历史上,肃王、庆王、谷王、辽王可没被裹挟南下,北境的部队还算充足,蒙古的部队受到了一定的制约。 那现在,边患可严重多了,长城是一道防线,但你也得有人防守不是? 虽然已经派出蓝玉出关,但是朱棣依然不放心,决定北上巡查防务,顺便在未来的都城北京,给自己选一个长眠的好地方。这个时候是永乐四年九月,蓝玉出关已经有七个月之久。 相比于历史上,这时候的草原,少了个兀良哈部。 其实,在靖难结束之后,朱棣就想把朵颜三卫与顺义铁骑分封到草原去,以表示对他们的恩宠。 但是这一举动遭到了严铿的极力制止—— 这些蒙古人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放到草原上去,可不是养虎为患吗? 这一举动十分的正确,要知道兀良哈三卫到了永乐后期十分的不听话,经常骚扰明朝,以至于朱棣五征漠北的时候也与他们兵戎相见。 最后这两支部队被保留了下来,朱棣决定把他们编入京营之中,预备作为即将设立的三大营之一三千营的主力。 不过这对于蓝玉而言,只有一个词——无所谓。 蒙古草原,无一可抵其锋芒。 十万大军,在蓝玉的手下如指臂使,就算已经五年没有领兵,但是他的本事却没有半分的落下。 河套平原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初徐达与李文忠收复了这里,但是在建文与永乐初年的时候,鞑靼与瓦剌同时侵扰河套,驻守河套的东胜五卫寡不敌众,被迫退入关内,致使河套失守。 他决定先攻河套的鞑靼部。 蒙古大汗(名义上)鬼力赤表示,不能怂。 原时空的他因为北边边防还不错,自己又得位不正(弑君),所以很老实。但是这一次,北境空虚,他在一次次入寇的巨大收获中收获了极大的威望,此时已经有些飘飘然。 带着鞑靼的九万大军,他决定迎击明军。 河套平原地势平缓,是一个适合大军作战的地方。 也很适合作为坟墓。 蓝玉极其擅长用骑兵,但他也同样善于利用火枪。依靠火枪与骑兵的结合,他很轻易便将鞑靼部打得溃不成军,随后利用骑兵展开追杀。 不仅如此,他还派遣数支小股部队,奔袭鞑靼诸部,并许他们“就地给粮”。 这是掘根的做法。 不过数月时间,作为蒙古本部的鞑靼损失极为惨重,男丁战死以万计,牛马被俘虏以十万计,解救汉民万余,缴获金银财宝无数,许多营地与行宫被焚毁。 一时间,明军声威大震,许多原本归附于鞑靼的部落,都向南派来使者,表示称臣。 朱棣在巡边至北京时,得到了这个好消息。 严铿自是跟着朱棣一起出巡的,此时得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 “陛下,蓝将军(征北大将军)果然厉害,虽然年过半百,但却是廉颇未老啊!” “没想到鞑靼部如此不堪一击,如此想来,瓦剌部也不过如此。”朱棣兴奋地在自己的书房里踱步,“朕要派蓝玉率大军继续北上,肃清草原,一战,安我大明边境数十年!” 开疆拓土扫灭外敌,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在他的永乐一朝,已经占据了南方的交趾,论文治,又有即将完工的永乐大典,这个时候再驱除外敌,岂不是又一个堪比唐太宗的圣主明君?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八章 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 严铿闻言却立马摆手。 “陛下,鞑靼、瓦剌诸部依仗马快难以歼灭,我军一旦深入大漠,怕是难以为继。”他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风险太大了。” 这一点朱棣也是知道,他沉吟: “朕欲效仿汉武,驱除北虏,这样一来,则大明边境可安,也不用花如此多的军费在这上面。墨林你看,若朕命蓝大将军统帅我大明精锐骑兵,效仿昔日卫霍,横扫草原,彻底歼灭残元,如何?” 他却是与北边的兄弟们打了几十年交道,被这源源不断的边患弄得头疼不已,也厌倦了无休止的入寇消息。永乐更是一个有远见的皇帝,他已经可以看见,几十上百年之后,北方成为大明心腹的样子。 他想要一劳永逸。 那双眸子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严铿当即回答道: “陛下如果聚合我大明精锐,有蓝大将军这般能征惯战之将帅,又有顺义、朵颜等善于大漠征伐的骑兵,再有我大明举国之力相助,征伐草原,成功的概率自然是不低的。” “但是就算您尽扫残元,也难以真正统治北地。” “我汉民以耕种为主要,无一人愿意北出牧马,北方宽阔,就算开荒屯田、兴建城池,没有几百年的经营,也休想将整个草原化为耕田之地。” “更何况大漠风沙之地有许多,也不适合耕种。” “昔日窦宪燕然勒石,匈奴西逃,可是然后呢?” “偌大的草原,没了主宰,立刻就会有新的人取代他们。” “汉之匈奴、鲜卑,至唐时突厥,再到宋时蒙古……您看,草原,从来没有缺少过主宰者,就算您将残元势力彻底歼灭或者驱除,臣敢断言,甚至只需要十多年,又会有一个新的部落依托着草原强盛起来。”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 “还是该以剿抚并用为主,这才是长久之道。” 朱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中闪亮着精光,一面听一面点头,随后他又说道: “既然这样,便效仿唐时羁縻府州,如何?” “羁縻府州倒也是一个办法。”严铿点点头,唐朝这个羁縻府州,有效地统治了草原一段时间,但是也有弊端。 羁縻府州,本质上和明代的封王制度,差别不大。 唐的统治者还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影响,并没有彻底剥夺这些府、州的所有权力,他们的赋税不需要上缴,都督的职位可以世袭,府州的长官们甚至还掌握着这些地方的兵权。 这在大唐兴盛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仅仅过去四十九年,唐朝稍有衰弱,单于大都护府立刻爆发叛乱,二十四羁縻府州群起响应,不到五个月内众至数十万,突厥汗国就此成立,再次成为唐朝北部的大敌。 唐朝就好像给了他们猥琐发育的时间和空间一样。 所以,这一次,所有归降的草原部落,必须做出改变! “臣倒有一些建议。”严铿面不改色地说道: “唐时的羁縻府州,您也看到了,效果并不是很好,一旦中原衰落,则又为一大患,可以用,但不能尽仿古人。”“羁縻府州范围内的部落,必须向大明缴税,最高长官可以由部落首领担任,但是臣下必须有一定数量的汉官。” “兵权,决不能给他们,必须掌握在汉官手中。” “他们要如同汉民一样建立户籍,上交官府。” “他们还要定期来朝贺。” “您不要像汉唐那样给予他们大量的赏赐,所谓天朝上国的颜面,也就那么回事儿……正相反您要好好地利用这些归化的部队。”严铿又压低了声音,笑得很阴险。 “你是说,一旦有战事,便命他们抽调士兵协助作战?”朱棣眯着眼睛,半开合的眼皮中同样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然也!”严铿一拍掌心:“不断抽调部队,消耗他们的精锐,让诸部无力反叛……但也要注意分寸,不可调动太多羁縻部队,否则诸部百姓必生怨言,则草原不稳。” “在协同作战时,我们也可以不断地了解、学习他们的战术,甚至化为己用或者创造反制的方式,并且利用战功赏赐的高官厚禄,渗透他们的部队、离间他们的关系。如此,就算最后他们生了异心,又有何惧?” “好!”闻言朱棣重重一拍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如此一来,大明边疆,至少太平数十年!” “就按你说的,从这些归附的部落开始实施!” 他没有说始终的太平,朱棣在这一点上还是比朱元璋要理智的,他知道,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畅通无阻的通行百年。 生乱,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只要能够将这个期限延长,就已经够了。 其实,严铿有更好的办法。严凌在聊天的时候曾经跟他们提起过根治北方边患的办法。 只要一天,没有完成对民族的整合与认同,没有真正把他们视作大明的臣民,那么北方的边患,便一天消除不了。所谓恩威并施,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然而大明现在已经很强盛了,要是北方的边患再被彻底除去,千秋万代不可能,但是跨过三百年那道坎儿了,却是有很大希望的,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反正这个办法,也能让草原诸部至少安静下来几十年,不至于像原来那样,永乐五征漠北一结束,到了宣德初年,北边就又闹起来了。 而且在原时空,五征漠北虽然浩浩荡荡,战果也是不小,但是蒙古并没有被伤到根基,这个时候就是提出了这种办法,他们理你才怪,所以明朝才被迫使用封王、分化的办法。 现在有蓝玉在,横扫草原不是梦。 于是朱棣向北地下发了诏书,晓谕各个归顺的部落朝廷的决策。 同时,他还给仍在草原的蓝玉去了书信,阐述了中央的战略理念。 这一切的基础,还是要建立在大明可以把北方的诸部打疼,告诉他们谁才是这天下的王,才有执行力,不然哪怕是现在归附的十几个小部落,也未必愿意这样做。 所以,在这封信的结尾,朱棣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零九章 马和归来 诏书发下去之后,果然还是引起了一定的反弹。 那些归附的部落,其实也习惯了中原王朝宽松的管理方式,本来以为这回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要献上一个臣子的名号,就能够得到朝廷的赏赐和庇护,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这样的条件,等于说剥夺了许多部落族长的权力,让他们的权力仅仅比汉地官员们大上一些,甚至不如大明西南的土司。 他们当然不乐意了,就有人试图联络鞑靼,重新回到蒙古的怀抱。 但是既然已经归附,那可就不是你想脱离,就能够脱离的。 蓝玉的骑兵瞄准了他们,开始了袭杀。 最后在数个小部落血的教训下,大多数已经投降的部落也只好接受了这般严苛的条件。 他们派遣使者来到北京,向尊敬的大皇帝进贡,同时开始划分各个府州的区域、派遣汉官。 不过大明也不是不给好处,从此明军的矛头不会再指向他们,反而还会将他们纳入庇护之中,并且还向他们开放了互市,各种草原稀缺的产品源源不断流入,明朝也借此获得了许多优质的战马。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这么苛刻的条件,这让一些本来打算做墙头草的蒙古部落打消了念头,甚至开始与瓦剌、鞑靼联合。鬼力赤本来已经被打得叫苦不迭,都打算去汗位称臣了,一见这架势,宁可打游击,也不愿意向大明服软了。 毕竟这回大明动了真格的,这要是接受了,鬼力赤一下子沦落到和自己平时看不起的小部落酋长们平起平坐,这当然不能接受。 于是朱棣给草原增兵五万,命蓝玉继续征伐。 不管怎么说,草原的形式一片大好。 在这种情况下,朱棣也很是心满意足。 他继续自己的北巡之旅。 此来北京,一是为了巩固边防;二来,是考察朱高炽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三嘛,就是为了给自己挑一个好地方。 巩固边防,根据严铿的建议,此后的作战重心已经立好;北京城修缮得也很是不错,这让朱棣对朱高炽的印象好上了不少。 最后,就是给自己选择一个长眠的好地方了。 他看中了昌平。 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宝地,朱棣站住了脚步。 “就选择这里吧。”他轻声对着身边的宦官说道: “如此,朕驾崩之后,也可以睡得舒服一些。” “这座山,以后便更名叫做,天寿山吧!” 明十三陵,长陵的选址,就此奠定。 之后,朱棣又巡查了一番北地的防务,这才满意地回到了南京。 但是一到南京,就有坏消息等着他。 “陛下,国库里仅有白银十四万两,其余尽皆耗尽,而各地赋税还没有到上缴的时候,国库中,已经空空荡荡!”朝会上,户部尚书站在朱棣的面前叫苦: “就这十四万两,还已经预定了要送往前线充作军费。现在多方都在向户部要钱,可是户部真的已经抽调不出白银来了,还请陛下明察。” 朱棣一时无言。 他北巡虽然不是如同清朝皇帝下江南那般浩浩荡荡,但毕竟是皇帝出巡,也是耗资不小的存在。再加上各种事务同时运作,纵然朱高炽是政务的高手,也不能给他凭空变出这么多的白银来,现在大明朝真的已经入不敷出。 “陛下!”就在这个时候,太子也站了出来,他那肥胖的身体里,却发出了洪亮的声音: “征草原、通运河、修大典、建北京,每一项都耗资巨大,如此一来,朝廷如何承受得住?” “前番正帝位之战,已是山河破碎,大明百姓流离,陛下即位,正当是重整山河、休养生息的时候。天下百姓,也盼着陛下施行仁政,恢复洪武之繁荣。” “陛下却四处用兵,大量花费金银、摊派徭役,儿臣说句不好听的话,大明百姓,已是苦不堪言!” “如今,交趾暴乱不断,东南倭寇侵袭,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却还如此耗费国力,使得百姓疲敝,国库空虚,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臣恳请陛下,停此等劳民伤财之举,仿昔日文景之治,与民更始!”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朱高煦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东西在朱棣心里的地位。 其中征伐草原、修撰大典,更是永乐大帝心中挂念之举。他雄心勃勃,要依靠这两项功绩,与古之帝皇比肩。 不是没有臣子提出过意见,但是都是委婉地劝阻朱棣,先停下那么一两件不重要的。朱高炽倒好,这一口气,想要朱棣全部停下来,这要是不触怒皇帝,那才令人感到奇怪。 哪怕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一次北巡,他的表现极佳,与朱棣更加亲密,而这个时候大哥又不知死活地触犯天颜,嘿嘿…… 果然不出朱高煦所料,一番话说出,朱棣的脸色顿时不是很好看: “北地边患不平,则边境永不安宁;迁都通运河,这也是千秋之计。朕做这些,也是为了你,为了大明的万代!” “儿臣当然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然而如今大明赤字不断,已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朱高炽梗着脖子,抬头看向朱棣,一如曾经的朱标和朱元璋。 朱棣的脸色彻彻底底地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花钱如流水,也知道自己儿子处理内政,但是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对抗自己的理由。 朝堂上,渐渐有了浓重的火药味。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有内侍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他急匆匆地奔到了殿上,大声说道: “陛下,陛下!钦差总兵太监马和,已率领舰队,抵达港口!” 刹那间,整个朝堂,便是一静。 马和回来得,可太及时了。 伴随着马和回来的,还有大批大批的异域物件。 “计有胡椒六千余坛,乌木二十船,龙涎香……” 听着相关官员的奏报,朱棣脸上,喜色越来越盛。 这可不是几百年后,在那个时代,胡椒等香料,在大陆是绝对的稀罕物,能够卖上极高的价钱。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章 市井之内皆说三国 马和带回来的财物,仅仅是粗略估计,便有数百万两的价值,这是难以想象的暴利。 朱棣大喜过望,自是重重嘉奖了马和。之后,他才有心思,问起马和的其他任务。 毕竟派这么多人去“赚钱”,未免不好听,马和是有着正经的任务的。 “禀陛下,古里国国王的册封诏书,已经送达,古里王请我代呈谢恩折子。”他拿出一封书信呈上。 “另外。”马和顿了一顿:“您前些日子提到的吕宋总督,也已经册封完毕。” 吕宋的富户们前些年联合派遣了一个使者前往明廷请求归入大明统治,朱棣也正是由此萌发了将吕宋纳入治下的念头。 “当地没有国家,依靠着富商大贾维持秩序。吕宋有两个最大的富商,一个是许柴佬,一个是陈肃,都在当地有着极大的生意。” “其中许柴佬年事已高,且流落海外已有数代,与我礼仪之邦瓜葛甚少,多蛮夷习气,商贩提起他时,有惧而无敬。另一人陈肃年轻,又是颇通礼仪,且众商贩提起他时皆交口称赞,说此人乐善好施,行为大气。臣考虑良久,最后便任命陈肃为吕宋总督,其人在当地名声甚好,想必也能保得一方安宁。” “陈?”朱棣眯起了眼睛:“和昔年陈友谅是什么关系?” 要是封了昔日对手的后裔作吕宋总督,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马和摇了摇头:“是闽地陈氏。臣问过他的来历,是福州人,元末时候父辈下了南洋,近几年才在吕宋定居。” 朱棣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也没兴趣去统治那个小岛,既然对方已经名义上服从,那他就不管了。 他转而嘱咐马和道:“爱卿辛苦。只是如今朝廷财政紧缺,你却是歇息不得。你准备准备,朕拟在十二月时,开始第二次下西洋。” “遵旨!”马和大声说道。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又要启航。 “又要走了。”出航的前夕,马和最后一次在大明的街市中漫步,感受着民间的烟火气息。 旁边的茶馆里传来说书声,无意间传入耳朵的“玄德”,“孔明”勾起了他些许的兴趣。 他信步走进了茶馆,只见不大的馆子里已经满满地坐满站满了人,足有数百之多,人虽多,但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竖起耳朵,听着坐在上首的说书人讲着三国。 三国的故事本来在民间也是流传甚广,大多数是以戏曲的方式出现,也有很多话本,但是往往牵强附会,加入大量野史,使得整个故事不伦不类甚至离奇,文笔还粗鄙,马和虽是三国的忠实粉丝,却也受不了那些话本的内容。 但是这一回,改编得却是极好,故事虽有演义色彩,却整体符合历史,人物塑造也是鲜明无比。那说书人口才也是了得,待得一句“且听下回分解”说出,马和竟还是有些意犹未尽,有着冲上去把之后内容问明白的冲动。 他听到前面的人在议论。 “这三国,前端满是英雄气,可是后面,越听,越令人难受!听了一部分,便再也听不下去了!” “哦?敢问阁下听到了哪里?”马和饶有兴致地搭话,心里暗想,这人竟然也对三国有自己的见解? “我听到天公将军阵亡,就不听了!”那人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这还好一点。”有人凑过来,“我听到青蛇绕梁的时候,便听不下去了……” 马和:…… 你们是不是在逗我玩? 你们一定是在逗我玩,是吧! “这位相公别理他们,他们跟你作耍子呢!”有老丈人走过来,把这笑嘻嘻的两人给赶走。 马和趁机问道: “老丈,这说的是那个平话?三国的平话,我也听过许多,这般精彩的,却是头一次见。” “这是《三国志通俗演义》,确实是近年来最好的三国平话了。”老丈笑呵呵地回答道:“我看你像读书人,喏,前方便有卖。” 马和当即走到前面,果然看见有一个书坊,里面已经围满了人。 其中有两种《三国》,一种包装精致,但是价钱贵,一种就有些破烂了,不过相比之下便宜很多。 京师里读书人还是很多的,而且百姓也普遍富裕一些,这种富有故事性的读本获得了许多有钱人的青睐,市井的百姓,有时候急不可耐,也还会合伙买上一本,请读书人帮忙讲讲。 马和也买了一本,是包装精美的,五两银子虽然贵,但是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打开书,开头便是一首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仅仅这一首词,就让马和瞪圆了眼睛,只感觉天灵盖一阵发烫。 “好词,好词啊!”他不由地当街击掌大呼,引来路人一阵侧目,待看清手中书籍名字,又有些见怪不怪。 而马和,依然处在震惊之中。 就凭这首词,他就感觉这五两银子花得不亏。 他当即向下看去,想要看看这是哪位名家所作。 词的下面没有写作者,只有一行小字“浙江省宁波府严氏,长乐书坊。” 严家两个字,立刻吸引了马和的注意。 这般好词,如果是别人写的,早就应该已经流传开了,一直没有,只能是作者低调,故意隐瞒。 而且这股豪迈与苍凉的气概,只有真正历经了世事百态,看破了生死,历遍浮沉的人,才能够写出。 严家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想必是靖平王生前所作! 早就听说靖平王严凌能文能武,只是没有什么好诗歌文章传世,使得许多仰慕者徒留遗憾,如今终于得见! 顿时马和心中升起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窃喜,更有一种与前人共读一书的奇特感觉。 就好像,知道教科书上的名人还活着,那种感觉。 可以想见,这本小说,将会陪伴他接下来的航海生活。 而此时,遥远的宁波府,严凌看着账簿上的收入,脸上也是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仅仅是将《三国演义》扩大到东南几个省售卖,并且加上说书人,两个月时间,就风靡了整个东南,还给他们带来了四万两银子的暴利。 是的,这个三国演义,正是严凌搞出来的。 他找到了罗贯中的后人,用区区一百两银子,便拿到了那本《三国演义》的手稿。 凭借着家族的财力,他很轻易地建造起了印刷作坊与书坊,大量印刷书籍。 罗贯中一辈子都没能做到的出版,就这么轻轻松松在严凌的手里实现了。 由于那个时候没有版权意识,很容易被人仿造,严凌干脆把这书分成两种。 一种用上好的纸张与墨汁印刷,封面上有着华丽的花纹,其中还有插画,仔细一闻,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这是精装版,卖五两银子一本,走的是上层路线。 一种用极薄的纸与劣质的墨水印刷,没有插图,甚至可以看见背面的字迹,极其影响感官,但是价格也便宜,几个铜钱就能买一个。 这样一来,盗版甚至还不如买正版便宜,又有谁会去买盗版呢?严凌的算盘打得很精。 同时,他还培训了一批熟读了三国的说书人放出去,茶馆可以租借说书人来说书,但是要付租金。 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利益。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明英烈传,被神话的严凌 三国的故事本就很受欢迎,这次这么好的话本出来,自然极受追捧,一时间,竟然达到了“东南数省市井之间无不说三国”的地步。 不过,严凌出版并宣传《三国演义》,不仅仅是因为那巨额的钱财,他还是有其他目的的。 书坊出版了《三国演义》,那么当书坊出版其他书的时候,或多或少,也会有一定的影响力。书的畅销,虽然和书本身的内容有很大关系,但是发行与宣传,这也是离不开的重要因素。 那么,如果严凌要出版一些带有自己私货的东西,这书坊将成为他极大的助力,这也是严凌大量发行《三国演义》的真正目的。 文字的力量是无穷的,它甚至可以操控人心。 那些说书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永乐五年的三国热,持续了足足五年多的时间,直到整个三国话本被说书人讲完,其中精彩的,还被讲了好几遍,都还没有消停下去。 坊间,依然可以时常听见关羽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可以听到赤壁鏖战的故事。 东南小富之家,基本都有《三国演义》的珍藏。 就连那些有些身份地位的文人,虽然嘴里说着这是旁门左道,市井俗人看的,表面上吟诗作对,但是私下里,也忍不住会偷偷买两本自己看。 不过,再好的书,再精妙的情节,一而再再而三,那也会渐渐得从一席佳肴,变得味同嚼蜡。 只是当时实在没有可以替代的优秀小说,另一本同时代的《水浒传》,虽然也同样被严凌握在了手里,但他却暂时没有放出去的打算。 因为他有一本更加重要的、筹谋已久的小说,将要颁布。 “话说这关云长说得一声:“酒且放下,某去去便回。”扭头就走,提刀直奔那华雄而去!” 说书人一声断喝,惊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整个茶馆的气氛都严肃了起来。 但是下面,茶馆里虽然坐着许多人,然而对于这慷慨激昂的演说,却有些懈怠。 甚至还有人低声剧透:“接下来便是温酒斩华雄了。” “关二爷几下子砍死了华雄……我已经听了有六遍了,没听头,站上面我都能说。” 这个时代的娱乐手段少,听书就是人们最大的爱好。每当闲下来,人们总是聚到茶馆里,听说书人说书。这几年下来,这三国很多人是一章不拉听了有好几遍,剧情都倒背如流,却是有些厌烦了。 说书人不是傻子,他也看得出来,自从这一回三国演义的巡回开始之后,前来的听众少了不少,就是听的,也有些心不在焉,早没了曾经的热烈。 要是以前,听到关羽温酒而去,早已经是一片喝彩,赞扬对方的英雄气。现在呢?只剩下寥寥几个外省来的生意人,眼珠子放着光芒注视着自己。 这可直接影响到自己的饭碗。 他眼珠子一转,便想起了不久之前从总部送过来的新书,那一本也是文采极佳,看得他大呼过瘾,只可惜自己也才看了几章,才没有拿上来讲。 现在想来,是时候了。 说完一回,只见那说书先生将折扇一收,神秘地微笑道:“各位,这三国我已经讲了许多,我说厌了,大家也听厌了。前不久我倒是收到一本小说,讲的却是近些年的人物,妙趣横生,不知大伙儿有没有兴趣一听?” 他这么一说,顿时引起了茶馆众人的好奇,能够令说书先生都眼前一亮的小说,是什么? 众人顿时鼓噪起来: “讲啊,先生,莫要再打幌子了!” “是啊,先生,快说说!”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说书先生才一拍惊堂木,提高了嗓音: “今儿个我们便来说说。” “大明英烈传!” 大明英烈传,严凌布局的最后目的,讲的是太祖朱元璋创业的故事。 当然,不是原本的那本。 原本的那本不仅有金戈铁马,还有风花雪月,好看是好看,但是人家那是明朝中后期出现的。 现在朱棣还在,你要按照那个写法写,绝对要命。这是严凌亲自操刀的改良版,不仅极大地美化了朱元璋的形象,还故意夹带了私货——朱棣出生的时候,他加了几句白龙入腹之类的,这样就算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也多半会收获他的好感。 不仅如此,严凌还用上了后世网文的种种技巧,冲突打脸迭起,虽然在后世这已经被用烂,但是在那个时代,却令百姓们简直欲罢不能。 而真正的私货,被隐藏在书的内容之中——严凌在朱元璋创业中的作用。 众所周知,古代小说,有四要素—— 一个仁义且品德高尚的主公,例如周文王、刘备,在《大明英烈传》中,那是朱元璋,没得说,老朱前期确实是明主。 一个能征惯战的骁将,例如李靖、关羽,在书里,是徐达。 一个铁憨憨负责搞笑,例如张飞、程咬金、李逵,在本书里被常遇春客串,当然,这是降智了的,反正常氏一脉早不复曾经显赫,常茂已死,常升在洪武年也因为种种原因被削爵,因此也没人站出来。 还需要,一个神机妙算,能够呼风唤雨的军师。 比如姜太公,比如诸葛亮,比如曾经历史上的刘伯温,现在英烈传里的,严凌。 民间的传说力量很强大。刘基本来无有特别大的功勋,也就是个伯爵,但是在后来硬生生变成了能够和诸葛亮齐名的存在,靠的,就是英烈传在民间的口口相传。 造神嘛,都是造神,造谁不是造?严凌干脆把刘基换成了自己。 他的目标,就是把这个姓氏,变得令其富有特殊含义。 毕竟诸葛一听就聪明,轩辕一听就很古老神秘,司马…… 为此,他还特地改编了一些情节。 而当时的人也普遍有些迷信,演义小说里夸大的情节正合人们的胃口,于是大家都把这当做了正史。 再加上大明英烈传里写的距离现世更近,代入感更强,于是热度很快与三国比肩,甚至还超过了三国。 市井之中,到处都可以看见这样的讨论: “武侯借来东风,于赤壁破曹公;靖平王亦借东风,助太祖火烧陈友谅,这靖平王也是神人啊!” “何止!” “靖平王当年在宁波夜观天象,便算出了濠州有帝王之气,当即便领大船三艘投奔,太祖固然是人中豪杰,靖平王却也是慧眼识龙!” 更还繁衍出了一系列如同: “中山王徐达大将军北上之时,怀里揣着靖平王给他的三个锦囊,言道“扩郭帖木儿乃是天下奇男子,但是只需依计而行,便可破敌”,中山王先是不听,导致了岭北之败,之后拿出锦囊依计而行,当即反败为胜,大破扩郭帖木儿。” “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严睿轩。” 这样虽然《大明英烈传》里没有写,但是民间百姓口口相传,导致愈发离谱的情节。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很短的时间内,民间激发出了“靖平王浪潮”,有些读书人虽然知道严凌的真实事迹,并没有这么夸张,但是人云亦云之下,也不免有些迷糊。 再说了,越国公府和陈国公府还在那里呢,你总不好站出来说,大家不要信,啥啥的,得罪人的话吧? 尤其是严凌死去并没有太久,宁波府里的许多人还惦念着他的好,再加上老家出了一个名人,与有荣焉,于是便自发在脑海中为他完美、神话。 不过这个时候,因为《大明英烈传》流传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严凌虽然也受到了一定的神话,但是也只是一个颇为脍炙人口的形象而已。 他在百姓心中有了一定地位,然而别说诸葛武侯姜太公那般人物,严凌的热度也就勉强和三国张飞、隋唐李密这些人比肩,毕竟三国那是流传了千年的。 然而,之后的一件事,却是彻彻底底地改变了这一切。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话之路 凭借着在明朝掀起的“三国热”,严家终于脱离了宁波府的局限,成为了浙江省内小有名气的家族,而《大明英烈传》,更是令严家在民间的声望得到了进一步的突破。 而这些年的大明朝,也是相当的平稳。有着永乐大帝这位在历史上也排得上号的明主的镇压,又有下西洋为大明朝回血,明朝的发展稳定而又繁荣。 北边的蒙古遭到了大明的无情镇压,蓝玉南征北讨,将瓦剌与鞑靼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许多小部落分散在草原上成为了游击队,羁縻府州大量成立,囊亏了东部的大半个草原,而鬼力赤更是在一场大战中被当场射杀。 蓝玉再度受封,这回是梁国公,他总算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回到了巅峰。不久之后,五十六的蓝玉病死在了床榻上,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 永乐十年,备受朱棣喜爱的朱瞻基被立为了皇长孙。虽然朱高煦一如既往地高调,但是太子的地位,似乎更加的不可动摇? 永乐十二年,这份宁静被打破了。 五月,杭州大风潮。“时天淫雨、烈风,江潮滔天,天地水高数丈,南北约十余里,东西五十余里。仁和十九、二十居民陷溺死者不计其数,存者流移,田庐漂没殆尽。”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一时间,府城底下尽是难民,各村落尽是哀嚎痛苦之音。 朱棣的嘴唇微微颤抖,这可是数万人啊!他知道事情的紧迫。 “即刻调集银钱、粮草,前往浙江,赈灾!” 更有人端着那热气腾腾的粥饭,不由地热泪盈眶。 宁波府。 “自然!靖平王还是俺的远房大爷嘞!”施粥者笑眯眯的。 “这是百姓对民间人物的自发神话,也使得严凌在百姓眼里的形象愈发的神圣,直至成为神明。” “大管家,这怕是很大一笔钱啊……”属下有些犹豫。 荒废的破庙里,足有上千名灾民被汇聚于此,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 有人叩头谢恩,也有人眼睛放着绿光,已经迫不及待。 难道,这位已经逝去二十年的严家家主,真的还在某处,冥冥之中看着他的后辈们,庇护着他们,指点着他们前进的道路? 听闻此言,那人喃喃道:“果然是英雄后代,果然了得,果然慈悲……”不知不觉间,眼眶竟然聚起了泪水。 面对香喷喷的饭食,众人什么胡思乱想都没了。 好在这个时候,有主事者站出来大声道: 严家的救济,那是实打实的,那可是白米粥啊!想都不用想,严家这回花了多少钱! “如今我们中华帝国的前身,xx王朝,因为某些政治原因,也对这件事情推波助澜,这使得严凌的名头更加的响亮,他的故事也不断被神话。” 同时,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念头: 吃完饭,自是没有多少人离开,大家都安居了下来。 严凌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这事儿归到名义上已经归天的自己身上。 他说得煞有介事,倒好像真的一样,那难民听得也认真。 …… “调动库存的银两与粮食,先把他们安顿好,给予饭食,随后渐渐吸纳为我们的佃户。”他站起身,下达了命令。 但是不久之后,这个说法便在百姓灾民里蔓延开了,大家都说是靖平王虽死,魂魄依然关心着江浙万民。 施粥者听得这话,却是更加来劲儿了,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低头神秘兮兮地道: 但是他乐得如此。 许多流民听说了这事儿,也向宁波汇聚而来,使得严家收拢的隐户人数更多。 他们面面厮觑,不知道这些身着统一制服的人驱赶他们来是干什么,更有人瑟瑟发抖,生怕对方对自己不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点点头,三五口吃下碗中的粥食,突然向西拜倒: 宁波府外,来了大量的流民。不过好在他也是早有准备,这在游戏里面是玩过的,永乐年不多的几次大规模隐户扩张时机,这便是了。 菜人什么的,大灾之年,也不算罕见……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不要慌!我们是赈灾的。管饱的大米粥,绝不食言!等到各位吃饱之后,有要回家乡的,各位自去;有要留下作佃户的,我们发给田产!” “俺们是严家的。”施粥者笑呵呵地回答。 引来一众异样的目光。 也因此,严凌的威望在民间也是进一步提高,更有人说靖平王并没有死,而是升仙而去。 “甚至还出现了‘当年靖平王下船,明太祖扶着靖平王走了三步,于是靖平王佑大明三百年国祚。’这样的传说。” 为了此刻,他要早就已经命人大量储备好了粮食。 甚至还有人隔着老远,在严家的祠堂外面为严凌上香,祭奠,搞得严氏族人哭笑不得。 “天庭之中那位经常和托塔天王李靖一起出现的‘武平天王严凌’,便是在那个时候登上的神位,他成为后世几乎所有儒将都崇拜与效仿的对象。” “在华夏神话之中,靖平王是最后一批被封神的历史人物,尤其是在知名小说《西游记》发行之后,他的名声更加响亮,甚至在今天的网络小说中,大家也可以看见他的影子。” 这般一想,他们更加的恐惧。 “只能说,文学作品与民间传说,对于历史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有着极大的作用的,前有姜太公能招来天兵天将,后有严凌足智多谋,可以借来东风、托梦救民。” ----------------- “免去杭州各府县赋税,三年!” 那个托梦之说,其实只是自己被族老们问烦了,随口说的,以堵住他们的嘴。没想到被家丁听了去,越传越邪乎。 “是哪家的大善人呐?”他颤颤巍巍地问道。 严凌皱着眉头,听着下属的报告。 “发!”严凌咬牙:“现在多付出一些,将来的回报,会更多!” “你知道不?俺听说,俺们大管家,早在洪水之前,就已经命人采购粮草。本来是被俺们族老们反对的,是俺们的大管家力排众议,说是靖平王托梦给他,‘不久杭州定有大难,尔等储备粮草,届时定要救这江浙万民,否则你们不配为我的子孙!’族老们闻言大惊失色,这才有了如今赈灾一事。” 不过,他们也很为自己的这位祖宗自豪。 说话间,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已经端了上来,送到灾民们的面前。 大家受了恩惠,自然要说好话,这个时候严凌的存在,就成为了寄托感激之情的一个冥冥形象。 “严家,严家……”那人念叨了几句,神色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的眼睛中焕发出了神采:“可是宁波府靖平王的严家?” ----------------- ——《千家讲坛》 “谢过靖平王隆恩!”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朱高煦:我英武,岂不类李世民乎? hi,账号:热门:夜间: 流民浪潮来得快,去得也快,由于正当王朝鼎盛,吏治也还清明,再加上有像严家这样的家族主动“为朝廷分忧”,因此很快便得到了解决。 在永乐朝那二十多年中,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就连永乐皇帝,在下达了赈灾的相关命令,并得知灾民已经受到控制之后,也很快对此失去了关注。 朝中重臣,就更没有闲心去关注这些流民了,纵观历史,除了少数忧国忧民的大臣之外,饱受儒家礼仪与爱民思想熏陶的臣子们往往还不如皇帝关心普通的百姓。 相关的负责官员,所在乎的,也只是自己履历上的一笔功绩。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所救济的灾民,是已经“消失”了很多之后的。 在官员们的上奏中,灾民共计有约五万余人,大量的灾民在受灾后,涌向了附近的府城,不过并没有蔓延太远,在宁波等地,就已经基本没有难民的踪迹了,现在这些人已经全部赈济、重新分配田亩完毕。 这个数字,少了至少一万人。 其中有五千左右,被杭州本土的地主们瓜分,三千多人在流浪中,被各地的富商所吸纳。 而宁波府附近,不是没有难民,而是全部被严家做吸收。有足足近两千人,成为了严家的佃户,也正是在这一波之后,严家的田亩终于被分发得差不多了,各个镇子也塞满了人,进入了饱和期。 对于这些,朝中的官员们一无所知,有的就算知道,也暗暗地隐瞒了下来。 毕竟,历朝历代,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一住:\/\/.biquxs 总得来说,这件在浙东影响巨大的事件,并没有给南京朝廷掀起什么风浪。 因为这个时候,南京,太子与汉王的斗争如火如荼,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永乐朝的党争并不频繁,唯一比较激烈的,便是太子党与汉王党的夺嫡之争了。 虽然太子与皇太孙已立,太子还时常辅政甚至监国,但是汉王依然占据着上风。 因为朱高炽,实在不合朱棣的胃口。 大典修完了,北征结束了,运河也疏通了,交趾那边,却又开始闹事了。老将张玉叫苦不迭,他可是当过元朝官的人,可以想想人家多少岁了,现在也功成名就,前不久因为平交趾的功勋受封英国公,现在只想着能够回京师享福。 朱棣,当然是不允许的。虽然他的儿子张辅在平定交趾叛乱中展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指挥天赋,但是朱棣还是不放心交趾,非要自己这个老人在那边镇守不可。 但是将领是一回事儿,军队,又是一会事儿。 驻扎交趾的部队,长年维持在五六万上下,还要时常出兵镇压叛乱,耗费的钱粮是一个天文数字,运送粮食的徭役也让边境之百姓痛苦不已,收到的赋税却寥寥无几。 于是太子就屡次建议,放弃交趾,恢复以往的藩属国统治方式。 他还不乐意迁都北京,接连几次提出建议,干脆在南京呆着得了,不要修缮北京城了。 汉王是聪明人,一句“只恐太子登基之后,便迁都回南也”,瞬间就让朱棣脸色铁青,对大胖儿子的好感大打折扣(事实上洪熙皇帝确实动过迁都回南京的念头,太子都已经到南京去了)。 这么几次搞下来,朱棣当然是愈发不喜欢朱高炽了,再加上汉王长年累月地打小报告,使得太子的形象在永乐心里更加不堪,而太子党的得力干将解缙几人也是先后遭到贬斥,连本来颇受朱棣看重的杨士奇都险些入狱,这更令朱高煦肆无忌惮。 永乐的纵容,让汉王更加的骄纵,他用大量的金钱结交党羽,时常在公众场合对太子出言不逊,然而这一切朱棣通通不管。 朱高煦,第一次离太子之位这么近,他终于开始得意妄行。 他自诩英明神武,于是便在历史书中,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偶像。 “我英武,岂不类秦王李世民乎?” 他多次在公众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汉王爷的本意,应当是朱高炽会如同李建成一样,被他的弟弟踩在脚下,而自己会登上皇位,开创大明的一片新天地。 但是,类比的时候,也要看清楚状况。 可怜朱高煦身边的武将都是粗人,也没人给他提个醒。 要知道李世民他爹的下场,可不见得怎么好啊! “好小子,好小子!自比唐太宗,他算什么东西,竟敢自比李世民?”朱棣很少失态,但是这一回,朱高煦却是彻彻底底地把他惹怒了:“而且朕还在,他大哥还在,便说出这般话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朱棣这些年虽然完成了许多功绩,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与李世民相较,其功绩可能也就他的父亲可以一比。这小子,这般嚣张,岂不令人恼怒?更重要的是现在是汉王夺嫡这个关键的时刻,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说出这种话,很难不让人多想。 你的偶像是李世民? 那你又会不会像他一样,囚父弑兄?哦,顺便把三弟给一起送下去。 整挺好,一家人正好全部对应,团团圆圆。 朱棣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觊觎这个九五的位置。他之所以连番打压太子,本质上,也是因为太子辅政,势力不可避免地增长,朱棣只是在敲打朱高炽而已,换太子的念头,说实话也淡了。 朱高煦这般,着实触怒了他。 严铿坐在对面,面对朱棣的咆哮,脸上也只有苦笑。 这些年,他已经不再和朱高煦亲近了,而朱高煦,也察觉到了严铿对自己的刻意疏远。 不过他觉得可能是对方不想卷入太子之争,再加上党羽日渐丰厚,也就随他去了。 也正因为此,在这种关键性的大问题上,朱棣才会叫来严铿,询问他的意见,因为至少在表面上,他是中立者,他的意见是值得参考的。 “墨林,朕最近已经很多次听说汉王不法事的传闻了,你说,朕这个儿子,他到底想干什么?”朱棣稍稍平静了一些,但是面上依然满是失望。喝了一口茶水,他对严铿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几句话落到耳朵里的时候,已经久经政坛的严铿已经明白了朱棣的意思。 他在不满,不满朱高煦的行径,甚至已经到了厌恶的层次。 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儿子并不像自己,他继承了自己的勇武与阴狠,但是却没有自己的低调与对百姓的宽厚,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自己的二哥(秦王)类似(都是颇为残暴乖戾)。 严铿敏锐地察觉到,这将是把朱高煦彻底置于死地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了,往昔情谊之类的,早已经被深深埋在了心底。 击败朱高煦,让朱高炽登基,最有利于家族的发展。 而现在,便是完成这最后一击的时刻!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一会儿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绝杀汉王就藩 第一百一十四章绝杀!汉王就藩 “陛下,汉王的那些不法之事,也并非全部真实。坊间人云亦云之事很多,百姓们听风便是雨,口口相传之下,难免有些失真。”严铿的声音很沉稳,哪怕是在说瞎话: “汉王虽然也有一些骄纵,但是却还是遵从着大明的律法的。” 实际上,朱高煦做的一些事情都已经不是区区“不法”可以形容的了,他的跋扈、顽劣让除了他那一派之外的臣子以及京师的百姓苦不堪言,但是严铿这么说,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汉王的英武勇猛,那也是我们所公认的,他当年随同陛下转战南北,立下汗马功劳,威望很高。虽然现在民间的名声不佳,但是想必假以时日,必会还汉王殿下一个真相。” 一席话,严铿把朱高煦抬得有些高,连带着朱棣的脸色也好看上了不少。 毕竟是自己的二儿子,当年也跟着自己南征北战,朱棣的脑海中,开始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从刚刚成年开始,便已经跟随着自己征战,那份感情是割舍不去的。 就在朱棣对朱高煦的好感度开始回升的时候,严铿却突然来了个180°大回环。 “不过,臣也属实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接下来的话,画风相较于前方的“温馨回忆”却是一转,充满了冰寒与杀机: “前番汉王殿下请陛下为他增加护卫,臣就不明白。” “陛下以滇地困苦为由,改封汉王去青州,汉王却始终不愿意离京。既然不愿意离京,在京师这般重地,三大营数十万大军守护,汉王府五百护卫早已足够。他却还要陛下增加护卫,臣想不通在京师要如此多护卫,是要做什么,此一也。” “此时陛下正值削藩当时,齐藩、岷藩皆被削去护卫,徒留富贵,在这个时候,汉王却提出增加护卫,这不是使陛下失信于诸藩?陛下若如此,则诸藩皆不会心服。汉王不可能不明白,然而却依然提出,臣不明白汉王是怎么想的,此二也。” “汉王已经两次拒绝就藩,而如今陛下已经下旨准备迁都的时候,汉王却突然请求留守在南京。前番不就藩,是汉王难舍陛下,陛下又舐犊情深,才屡屡拖延。既然如此,在这时刻,便当共赴新都,为何独独想要留守南京?臣亦不解,此三也。” “这些东西,臣实在想不通,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一席话说完,朱棣已经呆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方向思考。 汉王为什么在明知自己在削藩的情况下,还要请求增加自己护卫?明明死活不愿意离开自己身边,总是用不舍得离开父皇搪塞,为什么在迁都的时候,请求留守在南京? 当一切都联系起来的时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严铿的话术很高明,欲抑先扬,原本朱棣都已经开始有些心软,对朱高煦好感大增,现在严铿一波推翻,然后告诉朱棣,人家确实不至于干这些不法的事情,因为人家的野心更大。 人家想要的,是天下。 这样的说话方式,这样的转折跌宕起伏,让朱棣对于朱高煦的所作所为,印象更加深刻、反应更加激烈、内心更加不好受。而且还暗暗给自己套了一个中立者的外套:你看奥,我也说了汉王好话的,就事论事而已,没有偏向太子奥。 这也让这番话在朱棣心里的可信度更高。 如果说之前,朱棣虽然已经被朱高煦的言语触怒,但是多半也是觉得对方在口嗨,虽然令人生气但是也不至于上升到篡位谋反的程度,现在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自己这个儿子的野望了。 好小子,你是想效仿你爹啊! 是不是等为父仙去,伱就要自立南京,把大明朝一分为二? 朱棣的思想,不可避免地向这方面想了过去,毕竟有自己珠玉在前。朱高煦是什么人?这些年跟随着自己征北直、战山西、攻宿州,战功赫赫,武将也多数心属于他。要是自己逝去之后,他对自己的太子发难,就算有严铿等人协助,最后平定叛乱,可是这大明朝天下,又怎么经受得住两次的河山破碎? 而且两次皇家内斗,只怕大明朝未来的继承怕是要乱成一锅粥,每一代权力更迭都可能需要染血! 对于老年朱棣而言,除了自己的名声之外,他最为注重的,便是王朝的延续了。 绝杀!严铿的话,就是最后的绝杀! 此一刻之后,朱高煦再也没有登上太子之位的可能。 朱棣的脸色彻彻底底的阴沉了下来,他眼中的惊惧转化成了怒火,宽大的手掌握得紧紧的,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根根暴起,表现出这位大帝此时的心情。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些个字: “汉王如此,只怕是欲行……篡位之事!” 话说完,他似乎是发泄怒火一般,狠狠地将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看得严铿都有些龇牙咧嘴。 但是朱棣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书桌,在书房中带着怒火走来走去,似乎是思考着什么。 “墨林!今天多亏了你!”来回走了两圈,朱棣猛得转过身来,他又怎么会听不出,严铿这哪是“不明白”,分明是变了相地在提醒自己: “不然,朕怕是还真要被这逆子蒙蔽!” “朕这就把这逆子,分封出去!青州……呵,青州,嫌弃滇地荒芜,青州不够繁华,朕让你连去都去不成!” “墨林,你看乐安如何?此处距离北京较近,城池也小,若是汉王有不谋之心,大军朝发而夕至,纵使那逆子有天大的能耐,也挡不住朝廷的百万大军!” 朱棣一番话,可以看出他真的已经气急了。毕竟原本的青州也是大城,但是山东乐安州,在当时并不算是繁华之地,相较之下,甚至还比不上肃王和宁王呆的地方。 严铿从椅子上站起身,深深拜倒: “陛下英明!” 已经不需要他说话了,朱棣这个老成的政客,会把之后的一切安排好的。 永乐十四年,汉王朱高煦在朱棣的震怒之中被迫离开南京,正式就藩乐安。 长达十四年的永乐太子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太子,在经营这么些年之后,也多少有些耳目,他知道是严铿被召入宫之后,才有了汉王被迫就藩的事情。 陈国公严铿,这个本来在朱高炽心中并没有多少分量,甚至站在对立面的人,转瞬间便在太子的心中拥有了极重的地位,收获了他的感激。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个人的游戏 太子之争结束了,永乐朝廷步入了正轨。 而一个老人,也再也坚持不住了。 永乐十七年,黑衣宰相姚广孝去世,年八十四。 朱棣大悲,废朝二日,以僧人的礼制安葬姚广孝,追赠他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封荣国公,赐谥恭靖,赐葬于房山东北,还亲自为他撰写神道碑铭,并赐予其养子姚继尚宝少卿的官职。 荣华已及人臣巅峰。 在这个世界,这个妖僧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也并没有遭到世人的唾弃。他的晚年有自己的养子,也有自己的亲人,是在幸福中度过的。 严凌在宁波府,也得到了姚广孝去世的消息。 这个和尚他并不认识,但是这不妨碍严凌听说过妖僧姚广孝的名声,在原本的历史上,道衍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 对于他的去世,严凌还是有些宽慰的,至少这个世界,这个胸怀抱负的大才没有带着遗憾而走。 而在不久之前,傅友德、冯胜等人已经相继离世。 他们虽然和朱棣作对,但是因为是各为其主,而且他们在开国之时也着实是战功赫赫,所以最后朱棣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剥夺了兵权,命令他们告老,相比于被夺爵幽禁的李景隆,他们着实幸运。 在家乡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几个从元朝活到现在的老古董,先后离世。 在此之前,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永平侯谢成、崇山侯李新等洪武勋贵,也一个接一个地寿终正寝。 他们逃过了洪武末年的蓝玉大案,但是终究没有逃过时间。 在古代,他们的年龄,也足以称得上一声高寿。 元末乱世的最后痕迹,在风里消散。 英国公张玉也在永乐十六年的时候薨逝了。 就连朱棣,那个曾经的壮小伙子,那个严凌看着长大的婴孩,现在也已经老去。 严凌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时代,结束了。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他感叹,伸手,接过秋风吹下的枯黄落叶。 长生啊,长生! 永乐十八年,就在即将迁都的前夕,越国公府与陈国公府上响起了两声惊叫,随后便有数匹快马一骑绝尘,从京师的大门冲出。 严涯与严铿,这两位站在帝国权势顶端的人物不复平日里的镇定,他们脸上带着悲伤与惊惶,毫不吝惜那名贵宝马的马力,只求赶快来到宁波老家。 就在刚刚,两人得到了家族里传来的消息。 他们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冯氏,病重。 而当他们赶到宁波府老家的时候,冯淑真已经卧在病床上几乎失去了活动能力了。她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窝深陷,眼珠浑浊,花白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显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床上老妇人的手,片刻不舍分离。 “父亲。”两人同时问候。 严凌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救下母亲吗?”严涯低声问道,他的眼里有着冀希。 父亲,他是得到仙人赐福的长生者啊!他可是寿元无疆、算计天下,欲与天夺龙的大能!不过是区区小疾,怎么能难得倒他呢? 然而,严凌的回答却令他们失望了。 “我救不了她……我,我无能为力。”严凌低声道,语气有些哽咽。他的脸上有两行泪痕,这些天他哭了很多次,泪已经流干了。几十年的夫妻,这感情之深,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 尤其是在严凌诈死隐退的那段时间里,他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只有冯淑真。两人的依赖与亲情早已超乎了普通夫妻的感情。 回答完这句话之后,严凌的脑袋垂了下去,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无力。 从前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他凭借着先知的优势与道具的协助,从来没有慌乱过。 但是这一次,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在生死面前自己的无能为力。 严凌一向打理得很顺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般。他把十指插进头发里,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已经无数次问过游戏面板,能不能赐予冯淑真长生,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冯淑真能够和自己一起活下来。 游戏面板的回答冰冷冷的,只有两个字: “不能。” “您是唯一的玩家。只有玩家可以长生。”这是它的解释。 “哪怕是我愿意放弃所有的道具,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哪怕是您愿意放弃所有的道具,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再一次的询问,是一样的结局。 严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他的眼里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冯淑真躺在病床上笑了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没事,没事的……世间生老病死,如同花开花落一般,是不可能避免的……长生的恩典,仙人不会频繁地赐下,夫君,不必再求,可别惹恼了仙人。” 听到爱妻的话,严凌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看着父亲的悲哀神色,严涯与严铿的目光,也已经充满了感伤与悲哀。 他们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智珠在握,永远是那么的胸有成竹,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一般。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的无助。 他们知道,这一次父亲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毕竟只是蒙受了仙恩,他毕竟不是真的仙人。 “来。”她轻声道,严涯和严铿赶忙凑上前,冯淑真抬起瘦削的手,轻轻拂过他们的额头。 “好,好!吾儿已长成!”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是吐出了心中最后的一口气,眼球转动看向严凌,带着无限的留恋与遗憾,吐出最后的话: “夫君,保重……” 她的眼球失去了光泽。 是日,靖平王妻、一品诰命夫人冯淑真逝世,年七十六。 那一天,下起了磅礴的大雨。 墓穴里,冯淑真的棺材被放在了另一个墓室,与“严凌的尸骨”隔得远远的,这是冯淑真生前最后的请求。 严凌以严家大管家的身份站在旁边,目送自己的妻子长眠。 他的泪已经流干了。 他终于还是明白了, 这是游戏,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赵王谋反?剑指京师 ! 朱棣越发老迈了。 不得不说,看着曾经和自己同时代的人不断凋零,他也有着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对于一个皇帝,他的年龄已经算是高寿。 北方已经平定了;下西洋依然在持续,稳定地给大明带来收入;迁都已经完成了,大臣们跟随着朱棣往北,勋贵则分为了两支,洪武勋贵普遍留在了南方,而永乐勋贵则跟着朱棣来了北边。 大典早就完成了,倭乱,也在永乐十七年广宁伯刘荣打出的望海埚大捷之后彻底平息。 自从朱高煦就藩之后,朝廷也没有再出现什么大的波折。 永乐朝,也在平静中,慢慢走向了尽头。 只是,朱棣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人生的暮年,还要最后迎接一场风浪。 永乐二十二年。 京师一座府邸的密室之内,两人正在悄悄地说着话。 其中一人面白无须,声音还有些尖细,竟然是一名宦官,而另一人则身材健壮,显然是一名武将。 “赵王,知道这件事吗?”那宦官名叫王俨,是大内的宫人,此时神情颇有些紧张。 要是赵王不认可,那可就是白忙活了,说不定到时候朱高燧登基,还要反过来把屠刀对准他们。 “赵王……没有说话,只是放下茶杯,便离开了。”武将名叫孟贤,却是赵王的心腹,同时也是常山中护卫的指挥。 他此时还有些惴惴不安,但也有些兴奋,毕竟这是弑龙的大事! 没想到,只是跟着赵王进京,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却原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朱棣的身体愈发不佳,近些年多躲在后宫之中,令朱高炽总领朝政。 在这位太子殿下的领导下,大明朝越发昌盛,但是与朱棣颇为重用宦官,甚至在永乐十九年的时候利用宦官建立东厂不同,朱高炽却是极其厌恶这些人。 王俨,就是因为仗势欺人被朱高炽责骂,于是心怀不满。他联合其余挨骂的宦官,多次离间皇帝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得逞,但是也使得太子进见永乐的次数越来越少。正好朱高燧进见皇帝,他当即认为这是离间有了效果,陛下对赵王属意,于是有了异心。 而赵王的一言不发,成了此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妥了!”王俨闻言顿时大喜,这分明是默认的意思! 这个朱家老三,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克制住自己的野心。 让两个哥哥专美于前几十年,他终于也打算对皇位,进行自己的最后一搏。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啊,我要你为对我的藐视而付出代价! 王俨的眸子中,闪过阴狠与快意。 “只是……公公,这,这京师周围遍布大军,我们合起来也不过万人,真的可以吗?”孟贤却依然还有些担心。 “放心。”王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们几人不是已经将常山中护卫、常山左护卫、兴州后屯卫、通州右卫给掌控了吗?” “到时候我在大内毒倒永乐皇帝,你们几人立刻领军前往京师,京师之中又有羽林前卫指挥彭旭策应,我等一起发难,诛杀太子,拥立赵王,共享荣华!” 见孟贤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王俨悄咪咪地靠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放心,此事不仅是我等擅行,天,亦许之!” “钦天监有人算过了,伱猜,他算出来了什么?” “什么?”孟贤的额头上流下了汗水,他瞪大了眼珠子,紧张地问道。 “旬月之间,有易主之变!”王俨的声音低低的,但是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听得孟贤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天意啊!”他脸上的谨小慎微慢慢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与疯狂! 王俨见他这般反应,眼中也逐渐出现了满意地神色,他知道,自己这个盟友算是彻底坚定下来了。“遗诏伪造得怎么样了?” “高正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他那个外甥却是不靠谱,竟然想要密报朝廷,幸好反应快,及时把他截住,不然险些坏了我们的大事!” “好,谨慎一些,再过几日,便准备起事!” “你是说,兴州和通州那边有人来报,驻扎的卫所突然失去踪影,同时北直隶的一些城镇也禀报,常山的两个卫所莫名其妙地离开驻地,向北而行?” 听着部下的禀报,严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京师近段时间根本没有兵事调动,而大明正值强盛,勤王什么的,更是扯淡。 那么问题来了,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四卫部队同时向京师进发,这是想做什么? 严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想要趁着这头狮子老迈,在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吗? 不过也有可能是陛下的密旨。 毕竟陛下老了,他疑心多一些,警惕性强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说不定这回朝中又要天翻地覆,天心难测。 严铿还是更倾向于后者,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在王朝还鼎盛的时候,居然会出现这样堪称以卵击石的叛乱。 “备马,我要去面见圣上!”他最终决定去确认一下。 “等等。” 在踏步上马车前,严铿顿了一顿。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些许的警觉。 通州和兴州离京师太近了,几乎可以说是照发而夕至,万一真的有什么事情,那可就大条了。 “让守卫各城门的驻军,盯紧一点,严加看守。” “峻儿,你带上我的腰牌,今晚在三千营那里睡,密切关注京师事态,以防万一。” 严铿是三大营总兵官,他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作为他的长子,武勋世家的下一任继承者,已经二十七岁的严峻时常在京营中混迹,留宿三千营,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他做这些布置,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毕竟一旦有乱,首先最主要的,便是掌控住军队。 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不然父亲早就已经来信提醒了。严铿想了想,更加心安了一些。 严凌虽然退居幕后,但是明朝的种种大事,却始终少不了他的身影。他总是通过自己的两个儿子,操控着朝局,让大明王朝向他理想中的方向运转。 这次严凌没有来信,想来最近应当是没有什么大事情。严铿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们严家的存在,导致了历史出现了偏差。 在历史上,这次的谋反,人还没来得及起兵,就已经被高正的外甥王瑜举报,致使他们还没有举事,便被一网打尽,这件事情在波澜壮阔的永乐朝根本排不上号,因此严凌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但是这一次,由于之前蒙古的频繁入寇,导致长年驻守北地的高正警惕性大大加强,虽然蒙古被打服了,但是他养成的高警惕性却没有下降,王瑜的不对劲竟然被高正看了出来,立刻被他们抓住,以至于朝廷,竟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我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就因为被太子骂了几句就要换一个皇帝……还是在明初……真魔幻。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战京师,朱瞻基的崇拜 “你抖什么?” 当这句话传到王俨耳朵里的时候,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抬起头,是永乐皇帝审视的目光。 “陛下,奴婢,奴婢有些累,累,才,才这样的,请陛下恕罪。”王俨赶忙回答道,虽然内心里有了弑君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前毕竟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的,这也吸引了朱棣的注意,引起了他的警惕。 王俨把药碗递了过去,勉强说道:“陛下快喝吧,药快要凉了。” 但是朱棣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中不复曾经的浑浊,放出了两道锐利的光。 在这目光的注视下,王俨的身体颤抖地更加严重,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但还是拼命的把药碗向前伸,寄希望于朱棣能够喝下去。 但是朱棣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又怎么会自寻死路? “给朕拿下他!”毫无征兆的,朱棣突然爆喝一声,同时身体向龙床的另一边挪动。 王俨下意识地丢下药碗,转身就想跑,但是几个提刀挎剑的武阉立刻把他拿下扣押住。 朱棣正要问话,也就在这时,有小宦官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大事不妙!” “羽林前卫叛乱,打开城门,不知道哪里来的叛军攻入了城,正在向皇城行进!” 严铿很倒霉。 他走到一半,便得到了叛乱的消息,这个时候叛军已经开始入城了。 兴州和通州的叛军,几乎是同时抵达了北京,只有常山的卫军离得远,还在路上。 三大营主力驻扎在城外,同时还有一部分防御内城和外城,根本不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驻守皇城和紫禁城的天子二十二亲军中又出了内鬼,毫无防备之下,羽林前卫擅自离开驻防的长安左门,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朝阳门守军,打开了城门,直接把两卫叛军给放了进来! 而叛军入城之后,立刻按照计划,兵分两路。 一路是主力,进攻皇城,要控制帝国的中枢。 一路只有几百人,他们向各个公侯大臣的府邸进发,要掳掠他们作为人质! 好在各个公侯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得来的功勋,谁家还没养几个死士?像陈国公府里,严家精锐族兵百人,竟然打得进攻的三百多叛军节节败退。 但是严铿就很倒霉了,他现在离皇城还远,离自己的府邸也不近,就在宽阔的街道上,他甚至已经隐隐听到了叛军的喧嚣之声。 “那边有马车!” “好像是大人物……兄弟们,围上去!” 叛军没多少骑兵,但是几十个还是凑得出来的,他那马车根本跑不过对面。 好在亲卫骁勇,砍死了几个,让剩下的骑兵逡巡不前,总算是没有令陈国公大人饮恨当场,但是这样,他们也跑不了了。 双方僵持了起来,而叛军的步兵也逐渐逼了上来,严铿危在旦夕。 他在马车之中,握紧了自己的佩刀,随时准备用一个国公的方式死去。 只是父亲,我怕是不能继续为我们的事业而奋斗了。严铿暗暗叹气。 叛军在逼近,严铿走下了马车,和自己的卫士们站在一起。 视死如归。 就在他们准备用数人对抗几百叛军的时候,宽阔的街道上突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三千营! 骑兵如同风一般掠过叛军,转瞬间便已经留下一地的尸体,叛军哀嚎着,被三千营的骑士们击溃、打散。 关键时刻,严峻带着三千营的一部来了。 这一路,严峻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刚刚赶到城外的军营,他就听到了城内的喧嚣,听到了喊杀声。 事实上,三大营的很多人都被惊醒了,但是没有皇命,没有人敢进城。 可是严峻知道,自己的父亲此时怕是危在旦夕。北京城太大了,他们住得也远(严凌的主意,避免皇帝的灵魂拷问“这是谁的住宅”),此时严铿绝对还没有赶到皇城,要是半路撞上叛军…… 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强行命令部队启程,有赖于他陈国公长子的身份,最终还是有三千营的一个司被他说服,从已经残破的朝阳门突入了京师。 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严铿。 这位陈国公虽然得救,却是片刻不敢停歇。 跨上一匹战马,他抽出腰刀,大喝道: “陛下与太子、太孙有难,诸位,随我向皇城救驾!” 此时的皇城,已经有些岌岌可危。 朱高炽带着朱瞻基站在一处高楼上,眺望不远处那火光四起的地方。 那是叛军在攻城。 叛军的人数远远多于驻守皇城东门的部队,又是事发突然,其余的部队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般打下去,被突破是迟早的事。 两人的头上,不由地出现了汗珠。 他门知道,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远处又有一支军马出现。 是叛军的援军吗? 两人的内心都紧绷了起来。 “陈国公,是陈国公!”身边,突然有宦官在惊叫! 放眼望去,果然看见夜幕之中,无数火把照耀之下,有一面“严”字大旗在招展! 有无数身披铁甲的骑兵,从黑暗中冒了出来,而领头的一人身上披着铠甲(找将领换上的),手中握着佩刀,威风凛凛,正是严铿! 看到这一幕,朱高炽竟然长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到心口一阵轻松。 不知道为什么,陈国公的名字,竟然令他有一种莫名的心安,仿佛叛军不足挂齿一般。 陈国公果然是忠臣。他暗自说道,对于严铿的信任更上了一层。 而他身旁站着的朱瞻基,眼睛里更是亮堂堂的,竟然有着些许的崇拜! 他还年轻,充满着对战斗的激情。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跟随着永乐北征,可是都带着明军主动上阵砍瓦剌了。 虽然在这个时空,他没有了上战场的机会,但是这却丝毫不影响他对金戈铁马的向往,对太爷爷、爷爷事迹的膜拜。 这个时候,严铿那毫不畏惧的英武身影,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 陈国公不愧是帝国的栋梁!年少的朱瞻基内心,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我若为帝,定要重用此人!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平叛,三千营 ! 黑暗之中,严铿看见了前方正在攻城的叛军们。 他高高举起佩刀,大声说道: “弟兄们,咱们世代吃着皇粮,现在就是报答陛下的时候了!” “此战,当英勇杀敌,有进无退!” “此战过后,所有人赏白银百两,伤者赏银五百两,死者抚恤千两!” “擒贼首者,赏百金,本公定当上奏陛下,为他请封!” “冲锋,碾碎他们!” 高亢的声音响彻夜空,这是最好的动员。 身后的骑兵们口中发出嗷嗷的呼喊声,他们的眼里满是狂热,随后跟随着严铿策马扬鞭,铁骑隆隆向前。 这些三千营的锐卒,是当年跟随着严铿南征北战的顺义铁骑与朵颜三卫的后代,他们有着不输给父辈的骁勇战力。 虽然人数只有一千多,但是他们义无反顾地向着足有数千的叛军发动了冲锋。 明代一个卫所,有五千六百人,亲军一卫人数更是近万,好在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跟着这些指挥去拼一个虚无缥缈的从龙,好几个千户因此被拿下,而且在行动过程中不断有人察觉不对而逃散,导致叛军的实际人数也只有六千多人。 三千营一个司再加上旗手卫值守的几千人,人数差距还是差上不少,而且旗手卫之前被突袭,死伤许多,又要负责守卫皇城不能出战,所以实际上,也就是三千营与几千的叛军对砍,旗手卫在城墙上利用弓箭火炮支援,严铿还是在劣势的。 但是三千营,无愧他们父辈的威名! 这些善战的蒙古汉子,在重金的赏赐之下,变得无比悍勇! 他们的铁蹄一次次踏过敌阵,一次次将叛军撕碎、冲散! 可惜的是,三千营骑兵的人数终究是太少了,虽然能够击败,但做不到击溃,每一次结束冲锋,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度聚合。 激战,一直从夜晚到白昼,这一天整个北京城上没有行人,所有百姓与官员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而双方的士兵就在大街上激战,血洒青石板。 严铿仗着手下凶猛能打,叛军则依靠人多,上方力战数个时辰之久! 哪怕是身为主将,严铿的身上也多处负伤,铠甲被砍烂,浑身都是鲜血,而严峻的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三千营的将士,伤亡也很惨重,折损过半。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叛军终究还是没能攻破城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劣势越来越明显。 北京毕竟是皇城,是朱棣的基本盘。 叛军唯一成功的办法,便是打个突袭,趁着京师驻军没反应过来立刻夺取皇位,这样京师的几十万士兵或许还会看在天位已定的份上,就这么接受。 但是严铿率领的骑兵及时赶到,粉碎了这一切。 从刚开始的一塌糊涂,各军乱作一团,只有三千营的一个司和驻守在皇城东面的旗手卫在作战,到后来朱棣反应过来,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先后入城,明军在兵力上逐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在战斗力上,三大营更是锐卒,而三卫之中,也就羽林前卫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待到天明之时,各部已经集合完毕,已经回京接替父亲爵位的英国公张辅接过了指挥的位置,随之命令明军发动总攻! 叛军这个时候已经精疲力尽了,面对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他们几乎丧失了反抗的力量。明军的士兵越战越勇,他们人多势众,谁都知道这场战斗是必胜的,现在是搏功勋的时候,因此人人奋勇向前! 三卫叛军只能抢占民房与高官显贵们的高大府邸,进行最后的负隅顽抗! 而这个时候,叛军的士兵们也反应过来了: 这情况不太对啊。 要知道高正他们忽悠自己的部下进京,可不是说造反的,而是说皇帝密诏他们入京。 就连羽林前卫,他们的指挥彭旭也是谎称京师有叛乱,受皇帝命令平叛,才使得军队顺从。 可是谁都不是傻子,打到这个时候,“叛军”是越打越多,这些士兵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 tnd,怎么好像劳资才是叛军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火一般不可遏制。 现在的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是垂死挣扎了。 本来要是为了皇帝,为了朝廷而战,这些士兵说不定也就慷慨赴死了,但是尼玛的莫名其妙成为了叛军,这谁干啊? 军心瞬间就溃了。 纵然高正、陈凯几人大呼制止,甚至挥刀杀死数人,也阻止不了自己部下的溃败,他们丢下武器,成片成片地向明军投降。 战争的结局就此注定,在中午的时候,战斗终于结束,六千多叛军被俘两千余人,其余全部被杀,高正等人想要混在溃兵之中逃跑,也被当场生擒。 而常山的叛军,也很快被赶到的三大营士兵击溃,孟贤被当场斩杀。 永乐二十二年的这次谋反,就此落下帷幕。 孟贤等人,尽数被夷灭三族,王俨等人亦被凌迟处死,一时间人头滚滚。 赵王被叫到皇帝面前严加申斥,本来也要重处,甚至因为叛乱的行径,朱棣大怒,是要把他贬为庶人的。毕竟根据搜查出来的伪诏,他们可是打算立赵王为天子来着,这触犯到了朱棣的逆鳞。 但是耐不住太子的苦苦哀求,言道定是下人自作主张,并不是朱高燧的本意,再加上也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说赵王涉及其中,朱高燧这才免于一难,但是也失去了圣心,供奉等都被重重削减,形同软禁。 而严铿,因为护驾有功,得到了朱家父子的一致青睐。 毕竟没有他,说不定皇城便失守了,这样的话,那永乐一家子,指不定还真会陷入危险之中!—— “永乐二十二年,四月,兴州后屯卫指挥高正等叛,赖陈国公力战,太宗、仁宗等得免。” “战后,有医官为其疗,计有伤口四十五处,其深可见骨,见者无不骇然!太宗闻之感慨:‘真乃忠义之士也!’遂圣恩愈隆。” ——《明史·陈国公列传》 (这个地方应该用的是本名,但是我想的是后面建国的话,史官应该不敢直呼皇帝祖先的名字,用陈国公不知道对不对,欢迎指出错误。) 地址: 地址: 地址: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永乐驾崩,一个时代的落幕 永乐二十二年的年末,朱棣离开了北京,开始了他的南巡。 这个时候的朱棣,已经很老了,但是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定的好转之后,他依然决定离开北京,南巡江南。 永乐皇帝一直是一个闲不住的,他不愿意如同其他的皇帝那样被长久地困在皇宫之中。 再加上自己的儿子也确实能干,所以虽然没有了原时空的五征漠北,但是朱棣依然经常以北巡、南巡为借口,离开京师。 而这次,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北京。 朱棣也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切,他带上了自己的心腹严铿。 这一次的巡游很慢,但是也很认真。朱棣仔细地巡查了许多要地的防务,也见识了许多地方的名胜古迹。 他回到了南京,来到了秦淮河之上。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就带着严铿与一些亲兵,站在那最高的高楼上,眺望夜幕下的秦淮。 歌舞升平,画舫艘艘,此时的秦淮已经初具了烟花杨柳之地的气象。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灯火。 “如此大好的河山,真是令人留恋……惜哉,惜哉!”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发出了感慨。 “陛下若是喜欢,不如就长留南京,休养一阵。”严铿感受到了朱棣话语之中那股浓浓的暮年之气,赶忙回答道。 朱棣闻言却只是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本来无比重视的身后之名,也有些淡了。 看啊,这是朕的天下,这是朕的大明!如此繁华,如此绚烂!就算后世会有人质疑,会有人抹黑,他们也掩盖不住朕的永乐一朝的璀璨! 只是,终究还是放不下这江山啊…… “墨林。”朱棣突然回头,他伸出皱巴巴的手,死死攥住了严铿。 “你从洪武年就跟着我,随着我南征北讨,立下赫赫功勋,我也向来没有亏待过你,一路让你位极人臣。如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这大明的河山。” “我崩殂之后,伱一定要好好辅佐高炽。这孩子善于处理政务,只是实在太过仁厚,却也难以成就一代明君。你稳重中又有锐意,正好与他相补。” “陛下春秋鼎盛,定能长命百岁,岁月还长着呢。”严铿勉强笑了笑回答道。但是他很快便发现永乐皇帝依然紧紧地抓着自己,力道之大,几乎要拉出血痕,依然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浑浊的眼睛之中,是对江山的与对长子的关怀。 他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严铿有些动容,他低声道: “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力辅佐太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棣终于笑了,对方的这个回答似乎很令他安心,他松开了严铿,躺回到了椅子上,许久不再说话。 直到夜深。 “陛下,已经子时,该歇息了。” “陛下?” “陛下!” 永乐二十三年四月,朱棣驾崩于南京,时年六十四。 他的怀里放着一份早已拟好的遗诏,令太子高炽即皇帝位,陈国公严铿辅政,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佐之。 太子闻讯大悲,率百官身着素服,亲自南下迎灵。 朱棣的尸体被葬于昌平天寿山主峰南麓的长陵之中,与皇后徐氏共同长眠。 谥曰“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定庙号为太宗。 一代大帝,就此落下了帷幕。 在他二十三年的执政时期,他疏通运河、下西洋、修大典、平草原,迁都北京,终其一朝所作所为,皆是万世之功,千秋之后,亦闻其名。 只是,再英雄的人物,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朱高炽于奉天门登基,定次年为洪熙元年。 严凌来到了北京,目睹了这一时刻。 这一次,他没有做出伪装。 已经没有必要了。 认识他的人已经几乎全部死亡。 朱高炽虽然也见过他,但是只有老年严凌的一两面而已,更多的时候他不是在中都,就是在北京,根本见不着他。 认不出的。 “吾见证!” “永乐已逝,洪熙继位,盛世延续,家族荣昌!” “奖励:观气术” “人有气,物有气,天地王朝亦有气,且观之……” 观气术!居然是技能! 这倒是令严凌小小的震撼了一把,因为这本质上,其实可以算是一种变相的预知未来,虽然只有一个大的方向。 但是这也够了,严凌的脑子不是超级计算机,虽然他记住了很多大事记之类的,但是也有许多事件被遗忘,观气术在这方面对他是有着极好的帮助。 他立刻对着身边的人施展。 身边的士兵身上大多只有一层浓郁的黄气,这是所有人都有的命气,而那些显贵与达官身上,却还有着红色的气,越是显赫,这红色越是鲜艳,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那层红气浓郁鲜红,简直如同血液一般将要滴下来。 而高台上那位皇帝,则是浑身萦绕着紫气,但是他那命气已经极其稀薄,其中还夹杂着几缕灰白之气。 严凌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朱高炽的生命,其实也已经快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兴奋,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自己又能收获一个奖励。 接着,他对朱高炽丢去一个扫描。 “政治:90军事:82经营:94武力:40外交:80” 这位皇帝的政治与经营能力倒是出众,尤其是经营,严凌几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能力,只有后期的李善长和朱元璋可以和他一比。 想来,大明在他的手下,将迎来一个昌盛的时期。 而这一次的朱棣,是真的把需要打的仗都打完了,除了西部草原还有马哈木带领的区区几千残兵败将之外,大明的边患基本已经平定了,大半个草原被纳入了大明的统治。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严凌并没有离开北京,而是留了下来。 朱棣死了。 束缚着家族的最后一道枷锁,脱落了。 宁波府的事务被移交给了留在南京的越国公,而严凌则在北京的陈国公府中一座隐蔽的宅子里住了下来。 毕竟现在大明的中枢在北京,要是在南方遥控的话,未免相距有些太远,容易导致时间差。 在北京遥控南方,相对就好一些了。 至少在明朝前中期,北京是家族的重心,暂时是高于东南家族发展的。 明朝的大事件有许多,一个搞不好,就容易导致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他可以让自己的子孙在大多数的时间中自由处理事情,但是大方向的舵必须在自己手里。 哪怕,是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他看了一眼自己道具中的那个杯子。 希望,用不到吧。 (本章完) 第一章 短暂的洪熙朝 朱高炽登基之后,遵从了他父亲的命令,重用了陈国公严铿与三杨。 三杨组成的内阁有着极其高效的运作与默契的配合,在他们的辅助下,政务处理很是高效,大明天下开始了休养生息。 朱高炽有着许许多多的优点,比如他的仁厚与爱民之心,使得他统治下的朝堂与当年的洪武几乎是两个极端,得到了百官的交口称赞。 然而,也正是这一系列措施,带来了明显的弊端,需知一个好皇帝不仅要有仁心,更要有狠心。 比如说,由于他对官员们的宽松态度,使得贪官污吏开始逐渐抬头。 比如说,他对于百姓的爱惜已经到了很离谱的地步。他停掉了下西洋,哪怕这能够给大明朝带来巨额的利润,他也将其停下,仅仅是因为每次下西洋都要大量的百姓服徭役,这是他眼中的浪费民力。 虽然遭到了严铿反对,但是在这一点上,朱高炽毫不松口,他直言,沿海百姓受西洋之苦久矣! 这般强硬的态度,使得严铿也无可奈何。再说对方不下西洋,正好沿海世家可以瓜分皇室的份额,所以只是劝了几句,对方不听,便也由得他。 但是迁都回南京这个事儿,严铿却是坚定地反对,决然地站在了朱高炽的对立面。 对于回南京,朱高炽的理由还是:劳民伤财。 众所周知,咱们中国人都喜欢往大城市里跑,北京作为都城,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商人与百姓,同时此地是大明朝的中枢所在,有着极其繁重的行政系统,光靠北京附近的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朱棣采取的策略,是将南方的粮草调到北方。 但是每年从南方抽调粮食到北方,要耗费极大的民力。 正好迁都不过数年,许多官员也想回到自己的根基之地,因此屡屡上书,这正合了朱高炽的胃口。 但是当他叫来严铿时,却得到了对方毫不留情的驳斥。 “陛下所言,谓之劳民伤财,却不知道运河疏通以后,无数漕船横行运河之上,十万漕工衣食皆系于此。陛下若废漕运,则漕工如何?他们是感激陛下,还是怨恨陛下使其衣食无着?” “昔日太宗皇帝北巡,定北地两大要塞。西京镇守陕地,以此管控西北,威逼大漠;北京为北地要枢,大兵集结,既拱卫京师,又驻防北疆,进而掌控辽东,以防塞外有变,此乃定国之策。” “洪武之时,有九大塞王,虽都在南,然北地亦安。永乐有梁国公扫北,草原诸部莫不称臣,永乐十余年在南京,亦是无恙。” “可是陛下您呢?您在北地有什么?” “北地太平一时,难道可以太平一世?若是北地生变,则大明鞭长莫及,只怕旬月之间,便只剩半壁江山!” “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严铿说完,深深叩首。 当然,他也有私心,南京距离宁波府太近,一旦回到南京,则朝廷对江南的控制能力无疑会大大加强,这极其不利于家族在江南的发展。 但是说的,却也是句句肺腑之言。 朱高炽犹豫了。 他当然是很信任自己这个重臣,眼见对方如此坚定的反对,他顿时有些动摇,而且严铿所说的话也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严铿一席话,把所有的东西剖析得明明白白,他顿时便明白了利害。 只是南京确实也是他属意已久的都城,一时之间,却有些难以抉择。 严铿偷眼看去,看到了洪熙皇帝脸上思索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打动。 他决定放出自己的杀手锏: “陛下,臣刚刚得到奏报,自月前开始,南京城四周地龙翻身,达数十次之多!”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那封奏折,递了上去。 “陛下,地龙翻身并不稀奇。但如此频繁,却是罕见!此非天意哉?” 朱高炽不敢置信地接过那封奏折,仔细地翻看着,随后,他的眼睛猛然瞪大! 自元年三月开始,南京竟然地震足足几十次之多! 连续大规模地震,这意味着此地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大一统政权的都城,因为不稳定。 不仅如此,在朱高炽看来,这更是上天对他的警告。 毕竟之前几十年不地震,突然一来就是几十次,还是在这个筹备迁都的关键时刻,朱高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上天在发出警示:你小子别瞎搞。 洪熙皇帝的鬓角,逐渐有汗水滑下。 哪怕他贵为九五,也不敢违抗上天的命令。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连声道:“依你,依你!迁都之事,朕不再提!” 严铿大喜过望,当即拜倒: “陛下圣明!” 迁都之事,就此作罢。 通过这件事,朱高炽也深刻认识到了严铿的远见,他更加地信任与依赖严铿。 而除了迁都的事情之外,严铿也十分认同朱高炽休息的政策。 在他的辅佐下,大明朝进入了久违的平静。 盛世还是有代价的,百姓苦于徭役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洪熙朝,多余的徭役被尽数停下,百姓们过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安宁生活。 如果有面板数据的话,那么此时的大明朝的血条一定是“”。 但是正如严凌所看到的一样,朱高炽的命气已经极其稀薄且染上了灰色,那是生命走到尽头,药石难医的征兆。 毕竟朱高炽的身体一直不好,还帮助他的老爹处理了许多年的事务,他登基之后更是日理万机,十分勤政。 然而朱元璋勤政,是因为他有着从底层打拼上来的强健体魄,朱高炽三高,怎么承受得住这般打拼? 登上帝位仅仅八个月,他就病倒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两天时间,便于钦安殿驾鹤西去。 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过渡,只是为了让励精图治的永乐一朝结束那浩浩荡荡,接下来迎来休养生息的宣德一朝。 洪熙很短暂,但是却也足够的耀眼。 朱高炽用他的仁厚,平息了永乐以来对于民力资源的大量使用,为许多建文的旧臣平反,开始了仁宣之治的序幕。 洪熙元年五月,洪熙皇帝驾崩,年四十七。谥“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庙号仁宗,葬于献陵。 太子朱瞻基即位,是为宣德皇帝。 ps:看了下老朱家的食谱,只能说,明朝皇帝短命不是没有原因的。 除了米面全是肉,几乎没有蔬菜。 瞧这早饭:羊肉炒、煎烂拖齑鹅、猪肉炒黄菜、素熇插清汁、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炉坢肉、筭子面、撺鸡软脱汤、香米饭、豆汤。 西瓜都要加盐烤。 这么吃不三高才怪。 老道士能活这么久,也多亏了他吃素。 (本章完) 第二章 交趾之乱 hi,账号:热门:夜间: 朱高炽留下的顾命大臣,还是严铿与三杨。 同时,由于朱瞻基的年龄并不是很大,也不如他的父亲曾经常年辅政,所以他对这四人的依赖更甚。 宣德朝,就在他们的辅佐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首先要解决的,是交趾的问题。 那里作乱已经有很多年了,可以说自从交趾被征服,就一直都在乱,驻扎在那里的明军几乎始终都处在平叛的状态,每年都要在那里耗费极多的粮草与银两。 而这些新登基的皇帝,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腹稿。 宣德皇帝朱瞻基,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很奇怪。 你说他是软蛋吧,他肯定不是。 要是一个能够亲率三千精锐迎战上万兀良哈骑兵并战而胜之、多次率数百骑兵巡边,震慑蒙古诸部的皇帝是软蛋,那就没几个硬货了。 但是对于朱瞻基而言,那些对于其他皇帝而言极其复杂,甚至耗费大量钱粮才能解决的边境问题,似乎很简单。 交趾黎利作乱?那就撤出明军,封黎利为交趾国王。域名.biquxs 麓川宣慰使思任发入侵南甸、腾冲等地?命沐晟以招抚为主。 老挝宣慰司刀线歹及宁远州土官刀吉罕恊协助交趾对抗大明?随他们去。 塞外卫所被屡屡入寇?那就不要卫所,全面收缩! 瓦剌先后击败鞑靼、兀良哈,袭击海西女真?不可轻举妄动! 相比较于洪武永乐对于土地的重视,宣德明显更在乎“人”。 “自仁宗不勤远略,宣宗承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俩父子虽然治国是一把好手,但是他们对于边疆的战事上处理的办法却并不妥当。 最终,便是造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宣德弃地”,明朝的领土严重缩水,对蒙古,也因为大量战略要地的放弃,最终使得中原的明王朝在对外战争中逐渐转攻为守。 他还完全抛弃了永乐时代扶弱击强的原则,甚至训斥驱除瓦剌的明军士兵,使得瓦剌进一步坐大,终究酿成巨祸! 同时,对于西南的放任,也使得明朝的威信尽失,西南的国家逐渐不把明朝放在眼里,数次入侵云南,烧杀抢掠。 朱瞻基的所作所为,为他的后代子孙,留下了严重的隐患。 但是这在历史上,却是得到了文官们的一致认同的。 他们不赞成出兵,不赞成就对了。 宣德朝是文官力量崛起的一朝,就是在宣德皇帝统治的十年中,文官集团摆脱了被洪武永乐两代皇帝牢牢压制的情况,开始坐大。 这个时候,谁会希望武将勋贵的力量在征战中再度膨胀,与他们抗衡呢? 这一次,也是一样。 三杨对于朱瞻基做出的决定赞不绝口,直言此乃是利国利民之举,吹得朱瞻基嘴角都向上勾起来了。 历史上的一切,似乎在重演。 好在这个大明朝,多了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将,多了一个对于大局有着清醒认知的人!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在一片颂扬声中那反对的声音是如此醒目,引得三杨都不由地为之侧目,那人正是一直沉默着的陈国公严铿! 就连座位上的朱瞻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被自己引为心腹的这个重臣会突然否定他的决定。 “陈国公,为何发此言?”虽然惊讶,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但是朱瞻基依然还是发言询问。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老臣定然不会无的放矢。 “陛下,交趾绝不可停战!若是您现在放弃作战,不仅仅会使得太宗一朝以及无数大明将士之努力付之东流,更会使得我大明朝声威尽失,四方轻视!” “千秋后人会怎么看宣德一朝,会怎么看您?说您是一个连交趾都打不过的皇帝,说我们大明宣德所谓盛世,竟然还会被自己的藩属国打到求和?” “若是这样,后人怕是会将您与真宗并列,说我朝太宗之后,再无一开拓之君!” 严铿一席话出,语惊四座! 杨士奇等人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就差没给他写个“牛”了。 兄弟,你是真的胆大啊! 但是严铿并不惧怕,从朱瞻基刚刚登基便下旨令御史畅所欲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心胸颇为宽广的皇帝,他甚至还赞赏了那些直言的言官。 肯定没有事儿。 果不其然,朱瞻基听得此言,虽然脸色在胀红,但是想象中的“大怒”,“推出斩首”之类的,并没有发生,他强压着激动的情绪,冷冷说道: “我大明天兵怎会不敌!此不过是朕怜惜大明将士辛苦,才出此下策而已!后人怎会不知!” “然而市井悠悠之口,您如何堵得住?自汉武灭南越国,交趾便始终是我国旧土,历代王朝无交趾者,仅宋而已。如今我大明放弃交趾,岂不令人将大明与前宋相比拟?弱宋之称,可不得加在我大明头上么?陛下失土,难道可谓明君?” 一席话如同兜头的冷水,把这个年轻的帝皇浇得冷静、清醒了下来。 弃土之名,可万不可当! 他逐渐开始考虑对于交趾的政策。作为一个皇帝,他对身后名的重视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 朱瞻基也是饱读诗书,现在他一想,很快便发现,交趾确实作为中原王朝的领土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不过是大宋把它丢了几百年,以至于明朝一时半会儿没有缓过来。 这么一想的话,永乐复土,则宣德无异于再度失土,这将是宣德一朝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别的北疆什么的,毕竟只是一些荒无人烟的大漠,丢了也就丢了,历代汉家王朝也就巅峰时期能够控制草原,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独立,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交趾可是从汉武帝设立交趾刺史开始,一直延续到唐朝啊! 不仅如此,交趾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唯一一个成功脱离中原王朝统治自立的地方,要知道那里实行的可不是什么羁縻,那是郡县啊! 这将会是一个很坏的头。 其余的藩属国,说不得也会起心思,也会不服从大明的统治,毕竟你连郡县统治下的交趾都打不过,那我一个堂堂有自我政权的藩属国,还会怕伱? 而身旁的三杨,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只能讷讷地看着他挥斥方遒。 “既然如此,陈国公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交趾动乱,每年耗费钱粮无数,将士死伤无数,趁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大明财政怕是要被拖垮。” 朱瞻基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此时他看向严铿的眼神哪还有刚刚的恼怒,分明已经充满了后怕与感激! “臣有一计,定能叫交趾平定,为我大明边疆一行省,与内地无异!” “哦?速速说来!” 这一番话,却是勾起了朱瞻基的好奇心,他端正了神色,认真倾听。 “臣之策略,无非三点。” “一视同仁、迁徙、汉化!” 严铿之所以会提出一视同仁的建议,是因为交趾的乱,其实也是明朝自己作的。 明朝官员抱着天朝上国的想法,也着实没把交趾的百姓当人。 就这么说吧,这个时候明朝境内的吏治还算是清明,但是明明同在明朝治下,交趾跟元末似的,官员各种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朝廷则当做没看见。 原本的交趾,其实是很欢迎大明天兵在这里驻守,很自豪能够成为天朝的人。 官员们这么一搞,最后弄得百姓苦不堪言,最后烽烟四起。 所以严铿提出了这一点,要求朝廷如同治理内地一般治理交趾,绝不可偏颇。 你要是想着跟西方殖民者那样捞一把就走,那随便你怎么样,但是要是想着长久的统治,就决不能把人家当外人,要一视同仁。 肃清当地吏治、安抚百姓。 迁徙、汉化就不用说了,都是老生常谈。 无非便是从内地迁徙民众到交趾,同时在那边推行明朝的种种文化,使他们如同汉人一般无二。 这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中华的同化,很多便是使用这些策略完成的。 (本章完) 第三章 倒霉的汉王 “准!” 朱瞻基决定采纳严铿的战略。 此时的皇帝已经摒弃了弃土的想法,决定完成对交趾的彻底掌控! 而严铿见此,也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自己父亲经常的感慨: “若是宣德不弃地,交趾永为国土,则后世定能够更加的繁盛!” “交趾这多少优良港口,多少人口众多的城市啊!红河三角洲,更是一块宝地!” “而且在交趾练一支海军,便可拱卫南方,也不至于西方东来之时,直到打到了沿海大明水师才与之交火,完全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当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着太宗皇帝不是已经征服了交趾嘛,为何父亲还会有这样的感叹,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便一劳永逸! 宣德元年六月,明军调兵六万入交趾,再加上原有的明军驻军,总兵力达十三万之多,由英国公张辅率领,向交趾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交趾军哪是明军的对手!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明军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交趾的士兵只感觉自己碰上的是一台台杀戮的机器!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交趾全境的烽火尽数平息,再度回归平静。 接着,大量的汉民从明朝涌入交趾,在一些大城市定居了下来。 同时,原本所有的交趾官员被尽数召集回朝,新的官员到任,与他们在来之前受到了皇帝的严加申斥,命令他们要视当地人如同明人。 各府县之中,交趾的百姓用麻木的眼神看着新到任的官员。 他们已经对这些人的统治感受到了麻木,只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但是很快,便有人告诉他们,大明改变了,皇帝听说了他们的遭遇,那些压迫他们的官员被狠狠地惩罚,并派来了廉洁的好官。 交趾人民的眼中,逐渐燃起了希望的光。 能活着,没人想去死。 而在经历了一段时间明朝新的统治之后,他们也满意了——确实,大明进行了极大的改变。 苛捐杂税没有了,新的官员们也相当的仁爱,更有随从而来的老师教导他们天朝上国的文字话语。 他们可以感受到,大明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把他们看做自己人了。 于是他们也把开始把自己当作明人。 交趾的平定,让朱瞻基对于严铿刮目想看,事实证明,这位陈国公有着极强的洞察力,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某些地方所存在的问题。 他也十分感激严铿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不然说不得要在后世背上弃地的骂名。 严铿本来就在朱瞻基眼里有着一个极好的印象,而这一切的加分,使得这位皇帝对他更加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所以,在交趾事了,朱瞻基将目光转到削藩上时,他第一时间找来了严铿商议,只有一个人的那种,这充分表明了他对于这位陈国公的信赖。 朱瞻基忍诸多藩王已经很久了。 削藩之事,自建文始,至永乐确定了正确的大方向,但是实际上,永乐除了把那几个跟他一起起兵的兄弟兵权尽数剥夺之外,其实并没有削太多藩王。 甚至为了表现自己与侄子的不一样,之前被削的一些王还都被一一召回复位,这使得依然还有不少藩王拥兵自重。 朱棣也是吸取了前任的教训,哪怕是有了“夺权而给富贵”这样的战略方针,他依然不敢大肆削藩,并且因为不想给后世留下对宗室无情的名声,所有被他削去三护卫的藩王,全都是确实有恶名在外的。 这就导致了,直到宣德年,朱瞻基依然还有当初朱允炆的感觉。 如芒在背。 “我欲要行削藩之事,却又恐遭宗室厌弃,该当如何?”他盯着严铿,问道。 宣德皇帝不想脏了自己的名声,和建文皇帝一样,落得一个骂名。 但是削藩,却又势在必行。 严铿呆了一呆,这个他先前可没有腹稿,而且你这个既想当表字又想立牌坊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朱瞻基似乎已经料到了严铿的反应,他没有等他回答,便自问自答道: “若要削藩,又不使名声遭污,则必须师出有名。然而自永乐削藩之后,诸王行事谨慎,抓不到任何的把柄,要削藩实在有难度。” “但若是有一位藩王拥兵自重,欲要取朕而代之,最终被朝廷大军所扫平,然而又有证据说有其余的藩王参与其中,不知道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严铿心思百转,立刻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 一时间,后背有些发寒。 这个青年皇帝,果然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虽然表面上年轻,但是实际上却也是心机深沉,而且相较于他的父亲,他更多了为帝的——心狠! 不过他也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当即便镇定了下来,问道: “不知陛下认为哪位藩王有‘不臣’之心?” “汉王。”朱瞻基笑了起来,如同一只恶狼一般,但是那双眸子里却竟是冰寒。 当年百般刁难他们父子,现在是报仇的时候了。 “不过,还需要你的配合。” 他轻声说道。 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严凌,也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得到了宣德帝将要削藩的消息。 困扰他许久的疑惑,也因此被解开了—— 同样是造反,为什么靖难时候的朱高煦如此强悍,到了宣德的时候,就是一系列迷惑操作。 要知道朱高煦虽然跋扈残暴,但是他的骁勇善战却也是真的,永乐朝中罕有可出其右者。 这位汉王殿下,可是在白沟河率数千精骑救父,阵斩瞿能父子、东昌败盛庸、灵璧破何福、浦子口最终战大破盛庸直抵南京的猛将! 一句话,你可以说朱高煦坏,但伱不能说朱高煦菜。 但是在宣德朝的反叛时,明明业务已经相当熟练的朱高煦却表现得连个新手都不如(说得就是你,朱宸濠)。 明明在就藩之后老实得跟个鸡一样,几年都在乐安乖乖的,却又在正处于鼎盛的宣宗朝开始想要造反。 明明相当善战,可是在宣布造反之后一城未下,一官未杀,甚至连宣告天下的檄文都没有,远不如自己的后辈宁王。 一个太平王爷都能打穿江西,都知道宣称朱厚照不是亲生,自己受了太后密诏来展示正统呢。 明明已经起兵,却又莫名其妙投降。 这在后世,也是一个谜团。 而现在,情况很明朗了。 他只是一个子,一个引出削藩计划的前头卒。 好一出大戏! (本章完) 第四章 汉王果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京师里有了这样的传闻: 汉王见宣德皇帝年轻,认为他好欺负,便有了谋反的心思! 汉王的护卫在乐安日夜操练,气势汹汹,汉王也多次口出狂言,说皇位上不过一个“黄口孺子”,根本不懂治国! 这样的消息,浩浩荡荡,弄得朝野尽知! 就连京师百姓,茶余饭后竟然都开始聊上几句: “听说了嘛,乐安的汉王爷,有不轨的心思!” “不会又要打战吧,这才太平二十年啊……” “不可能吧,朝廷有百万大军,汉王在小小乐安,怎么可能对抗朝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汉王爷是当年太宗皇帝手下第一大将,传说力能扛鼎,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够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就如同那张翼德,那开平王一般。这要是打起来,谁是他对手?” “陈国公是靖平王之后,怎会惧他!” “靖平王要是活着,汉王自然不是对手,但是现在是他的儿子!诸葛将军(诸葛瞻)还不是败在邓太尉(邓艾)之手!我看这汉王啊,就是邓太尉……” 几人说着说着,开始面红耳赤: “陈国公文韬武略,更强!” “汉王一杆长枪打遍天下无敌手,他更强!”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文臣在议论,说这汉王早就已经有不臣之心了,这些年虽然在乐安,但是依然对皇位虎视眈眈,有着极强的野心,应该尽早除去,仁宗就是太仁慈了,让他苟活到今日。 也有勋贵在私下里说,这是文臣们的阴谋。因为宣德皇帝设立了内书堂,欲要扶持宦官力量结合勋贵压倒文官,于是他们干脆放出汉王谋反的假消息,这是在给宣德皇帝施压。 无数的说法在坊间流传了开来,也无法判断这些流言的源头来自哪里,一个莫名出现的市井小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八卦老人?还是似乎很了解大内消息的小宦官?没有人知道。而真相,却在流言中被隐藏。 反正,随着流言愈演愈烈,京师,以及许多大城市里,上到官员,下到白丁,都知道了汉王要谋反。 乱臣贼子自是被人所不齿的,所以在人们的心中,汉王爷的形象逐渐变成了一个曹操式的“白脸奸臣”。 不过,这终究只是传闻。 直到那一天。 朱瞻基刚刚宣布上朝,陈国公严铿便大踏步迈出了臣子们的序列,站在了大殿的正中。 顿时,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 作为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备受关注的。 然而严铿的下一句话,却令所有朝臣都张大了嘴巴: “禀陛下,汉王于昨夜遣使来信,意图策反臣为内应,欲要谋反!” 不得众人缓过神来,他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信件呈上去: “此乃汉王予臣之信,上有汉王之印玺,臣以为应当不是假冒。既如此,则汉王随时都有可能起兵作乱,为祸一方!” “臣请陛下,速速发兵征讨,以平汉藩之乱!” 汉王,真的反了! 朝臣被震惊了,这毕竟是谋反大事!但是他们随即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汉王要造反的事情,在京师里已经传了好几个月了,甚至有人还觉得奇怪—— 你怎么才反? 朱瞻基的脸上,恰当好处地出现了些许的惊讶神色,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脸上显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的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汉王果反!” “昔日其在京中为非作歹,更欲夺先皇之位,朕便看出此人心术不正,非是良臣。近些时间东厂屡有密报,言道汉王于封地有不法事,然朕念及叔侄之情,遂暂不处置,亦期盼其迷途知返。” “不想,竟有今日之事!不过,汉王毕竟是朕的叔叔……” 朱瞻基的脸上显现出了迟疑与不忍的神色: “朕……还是想先修书一封,劝道其一番,汉王毕竟还没有公然谋反,虽有此心,然无此迹,若是能不用刀兵而平此祸,自是最好,血脉亲情,朕也是在不愿割舍。” 杨荣却是立刻站出来劝说: “陛下万不可有此仁善之心!” “汉王今日意图策反陈国公,可见其已是利欲熏心!陛下劝导之信一发,若是汉王依然执迷不悟,则无异于提醒汉王,恐怕反而要酿成大祸! “若是让他反叛,又不知道有多少州府要遭到蹂躏,好不容易得到一夕安宁的天下百姓又要遭到荼毒,如此危急存亡之时,陛下切不可犹豫,当断则断!” “请陛下立刻发兵,征讨汉藩!” 严铿的声音紧接着他响了起来: “臣亦持此见。还请陛下速速发兵!” “还请陛下速速发兵!” 见一个陛下的心腹,一个国公站出来了,剩下的臣子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便有许多人出列,向朱瞻基奏道。 一时间,群臣劝谏,倒好像是要逼着朱瞻基讨伐朱高煦一般。 朱瞻基见此情景,也只能苦笑: “罢罢罢,尔等所说也有道理。朕不能以一家一姓之亲情,凌于百姓之上。既如此,便令京师各部准备作战。” “朕要御驾亲征,擒汉王归朝!” 乐安虽小,但朱高煦在这里当一个土皇帝,倒也逍遥自在。 这些年,他也是老老实实的。 不是没有不甘心,而是已经认清了现实。 朱高煦不仅残暴,在《明史》之中,还记载了他阴险狡诈。 这是一个有小聪明的人。 他看得清大势。 在皇帝没有大的失误的情况下,藩王作乱想要成功,那几乎不可能,尤其是在永乐迁都之后,困难更大了。 永乐皇帝的心思,同样作为一名优秀将领的朱高煦,怎么会看不出来?当年朱棣能够成功,也是因为北地远离统治中枢,现在他就在山东,北京的边上,真要打,三大营不用半个月就能把他给碾碎。 而无论是他的大哥,还是他的大侄子,也都远远强于当年的建文帝,他已经是没有机会了的。 朱高煦都认命了,在乐安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当朱瞻基尽起大军前来征讨他的时候,他是一脸懵逼的。 (本章完) 第五章 削藩铁幕 hi,账号:热门:夜间: “谋反?” 朱高煦的眼睛里转起了圈圈。 饶是以他的狡诈,一时半会儿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他一把拽过手下,脸庞变得狰狞,恶狠狠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本王说清楚!”说话间,腰刀已经按上了他的脖子。 那士兵都快被吓尿了,当即磕磕巴巴的,把朱瞻基尽起北直隶部队,包括天子亲军与精锐中的精锐三大营,总共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山东乐安州杀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而理由,便是汉王派人暗通陈国公,意图谋反被揭发。 朱高煦听完,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可是谋反大罪啊!作为和朱棣一起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老人,他当然知道面对一个全盛时期的朝廷,是有多么难以对付。 当年统领北直十余万大军,八王联合举事,都是废了好大的功夫,顶着巨大的压力。要不是南军冯胜傅友德没有战心,李景隆又很明显不是朱棣的对手,他们根本不可能一次次以少胜多直到兵临京师。 现在呢?自己只有三护卫几千人,乐安这么一座小城,对抗朱瞻基二十万人,等于是刚出新手村,就要打大boss……一住:\/\/.biquxs 简直是十死无生!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造反”,以他的聪明,自然是片刻间便想明白了原因。 朱高煦也只能咬着牙说一句: “大侄子,你好狠!” 现在已经逼到墙角了,就算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宣德元年十月,朱高煦正式于乐安州起兵,掌控全城,软禁官吏。 谣言,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既然已经叛乱,要不,干脆就闹他一闹? 朱高煦原本还是有着这样的想法的,但是当看了地图之后,瞬间,汉王朱高煦就变成了咸鱼朱高煦。 打?那什么打? 靠着自己的几千护卫,去打城高池深的青州,亦或是济南? 别闹了,这两个地方的守军都比自己的人多。 于是,在大军从北直隶出发一直行进到乐安城外足足半个月,朱高煦这支叛军,没有丝毫的动静,眼睁睁地看着朝廷的平叛大军来到了城下,黑压压的一群,包围住了城池。 甚至都不需要分主攻方向、次要攻击方向,就这么一座小城,明军能够四面主攻,并且做到每一面的攻城人数都是朱高煦手下的数倍。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还玩个屁啊! 几千打二十万,孙武再世,都不知道能不能有点胜算,反正他不行。 朱高煦下令准备投降,并且和自己的亲人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毕竟造反大罪,多半是活不了了。 不过也有不识时务的,比如部下王斌就跟他说,既然已经起兵,宁可战死,也不投降。 我可去你的吧! 不是哥们,你作为我的部下,我到底想不想造反,伱不知道吗? 于是他装作被劝服,回到了自己的指挥部。 然后打开了侧门,溜出了城。 “臣罪万万死,惟陛下命!” 劳资命摆在这里了,你看着办吧。 可笑的朱高煦叛乱,就此结束,从朱瞻基大军来到乐安城下,到朱高煦投降,叛乱平定,仅仅只有两天。 而朱瞻基,也展现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宽宏。 他居然赦免了朱高煦的罪行! 在派遣了一个叫于谦的小御史臭骂了朱高煦一顿之后,他放过了这位汉王爷。 看着他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朱瞻基知道,自己的叔叔在生死的面前,最终选择了屈服。他不是因为于御史的痛骂而战栗,他是恐惧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害怕的,是那个可以轻易置自己于死地的皇权。 朱瞻基满意地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叔叔已经破了胆气,他再也不可能掀起风浪了。 于是他饶了他一命。 还可以传扬宽仁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个御史的口才学问,倒是也很不错。 朱瞻基这样想着。 或许可以委以重任。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借着汉王谋反的余波,迅速展开削藩。 赵王收到了宣德皇帝亲自写来的信函。 里面附着许多御史的弹劾奏章,甚至还有“赵王与汉王勾结谋反的证据”,户部尚书陈山甚至建议皇帝回师时顺便去彰德(赵王封国)将赵王一并拿了。 朱高燧在他的府邸里抖得像筛糠一般。 好在其中还有“侄之本心,但欲两无嫌疑,同享贵富于永远,非有他也”这样的话,这给了朱高燧希望。 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意思。 宣德二年正月,赵王上书,言道: “臣谢陛下之宽宏,赦臣必死之罪,此恩同再造。” “陛下能容忍臣之罪行,然而臣仍保留重兵,臣实在恐人言未弭。” “谨将常山中护卫及群牧千户,并仪卫司上下官校,全部归还朝廷,以拜谢陛下保全之德!” 朱瞻基满意地笑了,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赵王数千卫兵,尽数被削。 下一个,是晋王朱济熿。 一样的理由,勾结汉王谋反,不同的是,他可不是朱瞻基的三叔。 宣德二年四月,晋藩在复位不过二十年之后再度被废,软禁凤阳,太原三护卫归朝。 接着是秦王朱志堩,由于西安被设置为西京,所以他的封地改到了汉中府,也被指控参与了永乐十八年时候的秦府安定王朱尚炌谋反,身边更有参与过当年事情的人。 有点扯淡,因为当时已经是宣德四年,距离安定王谋反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年,但是还真就有秦王护卫中一个叫张嵩的随即举报秦王欲反。 大明的王爷,就没有傻瓜。 晋王还在凤阳呢。 求生欲很强的秦王当即上书,请削汉中三卫,宣德客气一番,收下了两护卫,象征性给他留了不到千人的一卫。 接着平江伯陈瑄之子陈仪上书,言道楚王府富庶,兵强马壮,恐有异心。 楚王当即上书,请削武昌两护卫。 六年,蜀王请削成都两护卫。 而当年跟随朱棣起兵的几个王,也都莫名其妙有了反心,受到了御史们的弹劾。 都是聪明人,知道大势所趋,再加上到现在为止,除了晋王之外,其余自觉些的,全都被朝廷重重地赏赐,富贵不缺,反抗的心,也就淡了。 他们也上书,辞去了自己的护卫。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肃王请辞所部两护卫,仅留一卫听用!” 坐在龙椅上的宣德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自此,从建文帝开始,使得一帝自杀,数王被软禁,这持续长达数十年的削藩终于落下了帷幕。 (本章完) 第六章 请停下西洋?长跪太和门 hi,账号:热门:!夜间: 削藩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朱瞻基可不是朱允炆,会把藩王在几个月内跟撸串似的撸下来。 事实上,削藩自宣德元年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宣德七年,最后一个藩王肃王才终于被削去护卫。 不过,这七年中,倒也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 仁宣之治,修养生息,无非就是如同文景一样,轻徭薄赋不扰民而已。 这样,就很难会出现什么可以歌颂的轰轰烈烈的事情,宣德朝,明朝的党争也还没有开始。 朱瞻基在严铿与三杨的辅佐下,平静地渡过了他统治下的七年,大明朝在这一段时间里逐渐抚平了永乐盛世留下的后遗症,变得越发的兴盛。 直到宣德八年,下西洋的船队再度回返,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朱高炽确实是停止了下西洋,但是朱瞻基在不久之前,却是重开了此举。 而马和,也在这一次的下西洋之中逝世,但是下西洋的舰队依然为大明朝带来了巨大的利益。 宣德皇帝很是高兴,他的内帑再次充盈了起来,于是他决定再去挣一点。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朝会上,当他宣布此事时,却迎来了朝臣们的激烈反对。一住:\/\/.biquxs “臣请陛下停下西洋之事,此乃是祸国殃民之举!沿海百姓、工匠皆苦于徭役,几如隋炀之世!” 首先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李昶,他的言辞颇为激烈: “陛下只知皇家内帑充裕,却又不知户部连年拨款造巨舰,致使国库亏空!且陛下下西洋获巨资,却是与诸多藩属国争利,我堂堂天朝上国竟尔贪恋些许的金银,这又成何体统?” 朱瞻基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冷了下来,开口道: “国库空虚如何,朕的内帑不是钱吗?难道大灾之时,朕没有抽调内库之银救济?隋炀之世……朕之宣德一朝,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李昶,你如何敢将朕与隋炀帝相提并论!” “陛下若是继续如此不爱惜民力,与那隋炀帝不顾百姓开凿运河,又有何区别!至于内帑,公是公,私是私,太祖早有言,内帑为皇家私用,陛下岂能混为一谈!” “陛下,臣已年老,也实在处理不了户部这繁杂的事务,还请陛下准臣告老还乡。” 李昶径直提出了辞职,他这是要逼朱瞻基就范! 百官忍下西洋已经很久了。 这泼天的利润谁都眼馋。 可是从朱棣开始,皇家就一直吃独食,下西洋的工程不仅百官们毛好处没捞着,还挤占了沿海地区官员们所属家族的贸易份额,同时还要由户部出钱工部出人造海船。 更过分的是,永乐皇帝把一切都收到了内帑里,户部是一毛没有。 虽然说永乐皇帝不是什么昏君,不会干出把这些钱全都用来享乐这类的事情,永乐朝许多大工程也有赖于内帑的支援,但是这并不符合臣子们的利益。 无他,正是因为内帑的充裕,皇权因此等到了极大的加强,与之相对的是户部在朝堂上的权力和影响力被极大削弱了。 都说有兵才有话语权,但是有钱,你才能有兵权。 崇祯坐困孤城,便有一定原因是内帑空空荡荡,是彻底都贴进去了,没钱,京营就不听你的话,皇帝失去了赖以震慑天下的依靠。 在那一刻,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是明朝的臣权确确实实达到了顶峰,他们可以无视圣旨而不受到惩罚,皇帝的话已经失去了权威性,他们甚至把帝王当做了自己的功勋。 当然,不是说内帑没了,皇帝就啥也不是,崇祯那个时候因素很多,但是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闯贼临京,吴喧山(户部官员)曰:‘吾尝司计,请发内帑。’上令近前密谕曰:‘内库无有矣。’遂堕泪。) 而这一次对下西洋下手,就是臣子们反攻的号角,在被两个强势的皇帝牢牢压制几十年之后,终于开始的文官集团的反扑,他们要壮大自己的臣权。 所以一时间,几乎是群情激奋,有了户部尚书带头,许多臣子站了出来,公然反对下西洋的举动,抨击它是劳民伤财。 更有甚者,甚至暗示皇帝之所以下西洋,是贪图虚名,与民争利,不是一个明君之举。 只有作为内阁成员的三杨没有动作。 如此大规模地发出反对的声音,户部尚书更是当场提出辞职,可见这些臣子是真的急眼了。 停止下西洋,换来文臣们的继续配合吗? 宣德皇帝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被臣子威胁,他无疑是愤怒的,他的额头上都凸起了青筋,眼睛瞪着这些臣子。 可是眼神没有用,依然有反对的声音响起,臣子们无视了这个皇帝的怒火。 八年时间,他们已经摸透了这个皇帝的底细。 这是一个虽然有着一定的手腕与能力,但是同样也有着仁厚之心地皇帝。 他不会下狠手的,尤其是在大半个朝堂都站出来的情况下。 严铿站在队伍之外一言不发,他没有反对文臣们的举动。 下西洋是必定需要停止的,因为严家的吕宋战略就和这严重冲突,若是继续下西洋,大明朝早晚会发现吕宋总督四处用兵,很不对劲。 这个时候,陈肃已经利用吕宋总督的身份,彻底战胜了许柴佬,成为了吕宋岛的首富,就等着下西洋结束,朝中官吏再度对大海开始陌生,就要开启吕宋战略。 他与文臣们的利益是共同的,他当然不会掘自己墙角。 而现在的朝堂上已经僵持起来了。 朱瞻基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很明显他的怒火在攀升。 现在的文官们,是在威胁皇权,在大殿上发难,更是让皇帝颜面尽失,朱瞻基身为帝王,这个时候也不能退缩。 但是站出来的文臣却是越来越多。 六部尚书,站出来了四个。 他们知道,此时不发难,之后就晚了。 天知道下一个皇帝会是什么样子的,万一又出来一个强势之君,进一步加强皇权怎么办? 而朱瞻基,也没有同意的意思。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致仕之事,不准!下西洋之事,推后再议!” “退朝!” “陛下今日不同意,老臣等便长跪于此,等候陛下回心转意!” 李昶拖着自己长长的花白胡子,颤颤巍巍地说道。 “那伱们就跪着吧!” 朱瞻基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明朝皇帝上朝的地方是太和门,又称“御门听政”。 而那些臣子,还真的就在那太和门里,长跪不起! (本章完) 第七章 妥协,文臣坐大 hi,账号:热门:!夜间: “他们还在太和门前跪着吗?” “陛下,还在,没有一人离开。” “哼,让他们继续跪着!” “还跪着?” “是的,陛下,已经快要有一天了。” “陛下,已经有几个年纪大的臣工晕倒了,奴婢看他们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了。” “陛下,工部尚书不支昏倒,被家人接回去了。” “陛下……” “带朕去看他们吧。” 朱瞻基最后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一个个倒地。 他来到了太和门外,看到了群臣。 这些臣子们依然跪在太和门前,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西下,始终不动。朱瞻基甚至可以看见有几个老臣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还有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狼狈无比。 但即使是这样,这些人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这也可以看出这次文官集团的决心有多么强烈,他们不允许皇权再这样膨胀下去了。 见到宣德皇帝到来,他们当即出声: “陛下,请停下西洋!” “陛下,老臣舍了这身骨头不要,也要一定要将陛下您引入正途!” “陛下,您若是不同意,臣等便是跪死在这里,也要为沿海的百姓请命!” 他们没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样子,同时口中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语。 见到臣子们这般对抗的模样,朱瞻基内心也产生了犹豫,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的坚定。 他再度回到了宫中,开始思考停止下西洋的利弊。 他终究不是太祖、太宗那样的强势帝王。 文官系统,其实他们的反抗是很薄弱的,除非遇到那种已经到达文臣权力顶峰,开始可以真正威胁皇权的存在,不然他们的这样的反抗,其实完全就是一种“道德绑架”,一种“赌博”。 因为民间的舆论是由文官掌控的,一些道德体系,也是由文官所制定,并且解释权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可以做的,便是利用这些,逼迫皇帝妥协。 你想不想要好的身后名?你难道愿意,自己明明励精图治,最后却在民间落得一个骂名?不愿意,就最好和我们合作。 文官集团还很团结,你可以杀了他们,但是下一批人,依然还会反对伱。你当然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张璁,但是如果想要找到又支持你,又能很好处理政务的臣子,却实在不多,你最后还是需要依靠他们来治理大明。 正是因此,有时候可以看到,明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却还要与臣子妥协,因为臣子们还是有那么一点反击的能力的。 但是这种反抗其实很脆弱,实际上是以文臣们自身的性命前程去和皇帝“赌”,赌他不敢彻底翻脸。要是碰上愣头青,就得凉凉。 后世大礼议之时百官伏阙,就是碰上了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嘉靖皇帝,左顺门当场打死十七个,群臣血谏的结局就是群臣付出了惨重代价,却也没能改变嘉靖皇帝的决心。 简单来说,这个说到底还是看皇帝。只要皇帝足够强势足够“不要脸”,那群臣的建议他完全可以当做耳旁风,甚至直接拉开屠刀。 皇帝本身,就拥有着打破规则法律的权力,他愿意跟你们在规则里玩,那再好不过;但是皇帝一意孤行要打破规则,没人拦得住他。 很可惜,宣德皇帝并不是这样的人。 朱瞻基在深宫之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本来攥得紧紧的手掌,缓缓地松开。 他坚持了八年,这八年中始终用规则约束着大臣,也约束着自己。只要臣子们没有原则性的错误,那他就不会惩罚他们。 正是因此,宣德朝吏治清明,言官敢于进谏,士兵将领敢于赴死,因为皇帝自己也遵守了规则,将大明王朝纳入了一个井井有条的体系当中。 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他不能打破。 而且他相当注重名声,自己性格也颇为宽宏,这样一个皇帝,是干不出朱元璋那样直接动手的事情的。 既然这样,那他就只能妥协。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这是他那个仁厚的父亲教给他的课,他现在还是明白了。 深夜,当群臣已经在太和门跪得摇摇欲坠的时候,终于有一道口谕从大内传了出来: “都起来吧,朕同意了。” 而李昶在被宫人扶出皇宫时,他的嘴角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宣德皇帝,你终于让步了。 明朝的文官力量,在这个时刻,正式抬起了头。 “太和门事件,在整个明朝历史上,都有很重要的意义,咱们研究明朝,就绕不开它。” “宣德皇帝被群臣威逼着停止下西洋,这是大明皇帝第一次在重大事务上对于文臣们的妥协,它也象征着文臣力量的彻底崛起。” “根子,其实在永乐皇帝那里。就是他开始用文官参赞军务,也是他赋予了内阁诏书起草权力,文官力量就是在他那里有了起势,但是永乐强势,所以压得住。 “可是宣德皇帝的太和门事件,真正让那些文官,看到了自己的力量。诶,皇帝不高兴又怎么样,他还是得接受我们的意见啊!” “我们可以看到啊,在原本呢,那个洪武皇帝,永乐皇帝统治的时候,你要是不服从我,我直接砍你脑袋,是吧,这个时候皇帝是很强势的,文臣力量很弱小。” “但是你看,自从太和门事件之后,那这种情况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最多,也就是打板子。而且打的也只是低级官员,那高级的文官,皇帝根本不敢打。” “我认为,这更像是一种震慑,皇帝用这些低级官员告诉这些文官集团的头头:老实点,别太过分。” “最后,他还是要和文官们妥协的,这就是现实。” “你必须要依靠他们治理天下。” “明朝中后期,文官力量的不断坐大,就是从这里来的。而本应该与皇帝站在一起的勋贵首脑,因为他们家族大量入仕的家族子弟,态度也逐渐开始暧昧,这更导致了文官的肆无忌惮。” ——摘自某次历史讲座。 (本章完) 第八章 太子朱祁镇的老师 hi,账号:热门:夜间: 第二天。 早朝刚开始,李昶便向后面自己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夜长梦多,可不能令朱瞻基反悔。 立刻便有御史站出来,重新提出了昨天的意见。 无非还是劳民伤财那一类,老调重弹。 当他说完之后,所有的臣子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坐在帝位上的朱瞻基。 宣德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了无奈的神色: “卿等所言,朕昨日仔细思寻了一番,颇有道理,下西洋此举不仅使百姓苦于徭役,更与藩属争利,有损我天朝上国之形象。” “既如此,下西洋便全面停止!” “陛下圣明!” 群臣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山呼道,听着臣子们的赞颂,宣德皇帝也只有苦笑:一住:\/\/.biquxs 这圣明之名,竟然不是通过励精图治所得,何其可笑! 下西洋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商议朝政了。 朱瞻基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本来打算在下西洋事务处理完之后就提出的,却被百官的反对所耽搁。 太子出阁读书。 自己的儿子已经六岁了,按照规定,太子出阁读书的时间不能晚于八岁,朱祁镇现在六岁,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一般来说,出阁之后自然是选择腹有诗书的文官进行教导,但是经过这次事件,他已经不太信任这群家伙了。 可是太子不能没人教啊! 朱瞻基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了站在一旁的陈国公身上。 陈国公虽然是武勋,但是家学渊博,当一个老师那是小菜一碟。 你们想要教我的儿子,把他们教成自己心目中所谓的圣主明君?我偏不让你们如愿!宣德皇帝的眼里掠过一丝快意。 而陈国公本身的忠诚也不需要怀疑,两朝顾命,这绝对是一等一的忠臣,朱瞻基自己对严铿也是百般放心的。 他清了清嗓子: “太子已经六岁了,朕认为也到了出阁的时候,是时候择人教导太子读书了。” 听到这话,下方的文臣们互相看了看,有人的眼睛里已经闪露出了喜色。 皇太子出阁读书的事情由礼部负责,而皇帝一般也不会驳斥礼部上交的名单。 所以自从太子六岁之后,礼部尚书家的礼物是一车接着一车,很多人都跟礼部尚书打了招呼。 无他,那可是帝师啊!等到太子接替皇位,帝师虽然说不一定就能够位极人臣,但是却也会拥有超然的地位,再加上华夏尊师重道的思想,简直如同一张免死铁券一般! 有人已经在畅想: 我给礼部尚书送了上千两的白银,这事儿想必已经没有悬念了。 嘿嘿嘿,帝师啊!等到太子登基,我怎么说也能混个尚书当当吧! 将下方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朱瞻基的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朕决定,命陈国公、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严铿,为太子太师,总领太子出阁读书事宜!” 太子三师,一般都是作为虚衔加在臣子们身上的,但是朱瞻基在这个时候提出,很明显他的意思就是要严铿成为朱祁镇的老师! 所有人都惊呆了,礼部尚书更是目光呆滞,他本来打算出列领下相关事宜,现在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儿? 让一个武勋来当老师?哪怕这个人确实家学渊博,但是听起来也着实有些荒谬,毕竟勋贵们的爵位,大多数马上打出来的!论学识,肯定不如文臣,教师什么的,肯定是从文官中挑选啊! 宣德皇帝这样弄,可不是要让他们满朝文臣,沦为笑柄吗! 并且这还不合规矩,要知道教太子可不是只有一个人,还有太子侍读,而这些名额一般都是礼部来制定的,然而现在宣德皇帝的意思,竟然是要严铿来挑选侍读的人选! 这可是礼部相当重要的一个权限! 这能忍?礼部尚书当即就要站出来。 钱也收了,你现在让我怎么整?还回去? 可是就在礼部尚书要出列反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回过头,杨士奇正看着上方的宣德皇帝,目不斜视,但是手却在下方紧紧拉住他的袖子,丝毫不放松。 见是杨士奇,礼部尚书的动作顿时停顿了下来。 就在宣德初年,为了更好地处理大明朝的事务,朱瞻基把票拟的权力赋予了内阁。 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务处理的效率确实提高了,仁宣之治少不了他们的功劳,但是内阁的权力也相应增加。 所以这个时候的内阁官员们,早就已经不复曾经的卑微了。 毕竟这么多事务,皇帝一个人处理是极其不现实的,哪怕有了内阁辅助,但是作为秘书,他们也只能提出参考意见,实际上皇帝还是得一个不落看完,受不了。 太祖的那套制度,也只有朱棣那个精力旺盛的,还可以勉强接受。改变是必然的。 只不过现在宣德皇帝手里牢牢抓着批红,本身又英明,所以内阁还是处于被压制状态,但是近些年宣德其实已经有些不行了,太和门事件的爆发,与此也不无关系。 虽然他们这个时候还没有真正像后面那样拥有相当大的权力,但是在实际上也有了一定的地位,甚至连六部尚书,都要怵他们几分。 所以面对杨士奇的阻止,礼部尚书虽然不理解,但是也还是止住了动作。 杨士奇见状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见好就收,这是他的意思。 他们刚刚才逼得皇帝妥协,现在总得给皇帝一个宣泄的口子,不能老是逼着。皇帝退步了,他们也得退步以表示诚意,不然皇帝真的发飙就完了。 杨荣、杨溥,也是这个意思。剩下的尚书见到礼部尚书被拦住,内阁同心,也就没有出声。 文臣集团的上层人物们,默认了这一结局。 而严铿也反应了过来。他一开始也是陷入了惊讶,毕竟武勋担任帝师,这事情前所未有,但是现在他也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 大踏步走出群臣,他深深拜倒: “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所能,教导太子成才!” 这确实是隆恩,也展现了朱瞻基对于严铿的信任。 说严铿的心里不感动,那是假的。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教导太子成才,好好辅佐他。 而朱瞻基则微微点了点头: “尽快拟定侍读人员名单,上呈给朕过目。” 顿时,朝中诸臣那火热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中央的严铿身上。 对啊!虽然最尊贵的帝师身份没有了,但是还有太子侍读啊!那也是可以亲近太子的职位,一样好处多多。 可以想象下朝之后,陈国公府会是怎样的车水马龙了。 (本章完) 第九章 陈国公与太子,宣德的梦 hi,账号:热门:夜间: 严铿很快拟定了侍读人员的名单,都是饱读诗书之辈。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没有和朝中任何一位重臣有密切的关系。 不然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这跟谁说理去? 严铿选定了三个人: 吏部验封主事,李贤。 翰林院侍读学士,王直。 自己的族亲,刚刚以二甲第七被授予翰林学士的严敬休。 这三个人中,李贤只有二十多岁,年轻,他很有智慧,又有风度,在臣子中有着不错的人缘。 王直的年纪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大了,五十四岁的他历经了世事浮沉,很严肃稳重,不苟言笑。 严敬休三十多岁,也是饱读诗书,颇有城府。严铿与他接触过,感觉是个可用之才。 三人在朝中的名声都是很好,并且除去自己的那位族亲不说,根据严铿的考察,另两人也都是知恩图报之辈。域名.biquxs 至于其他那些送礼的人,严铿一概闭门不见,礼物也通通退回去,表现出了他的决心。朱瞻基得到了东厂的禀告之后,也对严铿更加满意了,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人员名单拟定完毕,呈上去之后,很顺利地便被批准。 严铿也很快见到了六岁的小朱祁镇。 六岁孩子个子不高,脸上粉粉嫩嫩的,长得粉雕玉砌。他身着一身华丽的服饰,还带着些婴儿肥,虽然年少,但是却努力地试图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很可爱。 严铿轻轻笑了笑,随即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伴随着一声平身,朱祁镇开始了与自己老师的缘分。 于此同时,宫殿的另一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在玩耍。 虽然自己的哥哥不见了,让他心情有些低落,但是有宫人给他作马骑,他很快就又开心了起来。 小男孩手里拿着木刀,口中咿咿呀呀地叫唤,把自己当做正在冲锋陷阵的大将军,玩着玩着,却忽然怔了一怔。 下方的宫人以为自己哪里弄得他不舒服了,赶忙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奴婢弄疼您了吗?” “没,没有。没事。”小男孩用他稚嫩的嗓音回答。 他只感觉,冥冥之中,自己好似失去了什么一般。 不过他很快便忘记了这一切,继续与宫人嬉闹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朱瞻基在内阁的辅助下治理着朝政,百姓休养生息,而严铿则带着三个侍读教导着太子朱祁镇,与他也是越混越熟。 对于这个已经五十六岁的老人,朱祁镇虽然地位远高于他,但是对他却向来礼节完备,丝毫不敢怠慢,言语中充满了尊敬。 这不仅是因为朱瞻基曾经嘱咐过他,一定不能对陈国公有任何的失礼,更是因为这个老者那渊博的知识、洞察一切的敏锐与对他的关怀。 严铿受到的教育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严凌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不是很注重其他官员的那些繁文缛节,什么父为子纲之类的,统统不存在,他养孩子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之后,这在严府上下也作为一种传统一般传承了下来,严涯严铿,甚至严铿儿子严峻,都是这么教孩子的。 这使得严铿在面对朱祁镇的时候,虽然对太子怀有敬畏之心,但是对于这个六岁的小娃娃,言语行动之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些许如同对待自己孙子一般的温暖。 这种感觉,是小朱祁镇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朱瞻基虽然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他平时忙于政务,和太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而且皇家的亲情,和平凡家庭的父子之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就让朱祁镇,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对严铿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个老人虽然在教书的时候颇为严厉,但是在平时却也会关心他的冷暖,注意他的身体,有时候还会给他讲金戈铁马的故事,陪他玩耍。 幼小的朱祁镇,第一次听说了外面的世界,他既向往故事中那恢弘的场景,也对严铿多了几分崇拜。 然而两人这般相处的时间,也仅仅只有一年。 宣德九年八月,宣德皇帝病倒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可以勉强支撑着上朝,但是接着,他的病越来越重,随后不得不卧病在床,将事务交给内阁处理,自己只是处理一些必要的大事。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宽大的龙床旁边点着名贵的熏香,袅袅轻烟从雕龙绘凤的香炉中散出,麝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然而即使是这上好的香料,也掩盖不住房间里浓重的药味。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投下暗黄色的光芒,洒在朱瞻基的龙床上。 而这位昔日英姿勃发的帝王,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昏黄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暮气沉沉。 朱瞻基很安静,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鼻端还有少许的热气冒出。说不得,真的会被当作一具尸体。 他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 迈步下去,是轻飘飘的云层,但是却又恰当好处地将他托起。 就好像……上天一般…… 朱瞻基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杂乱想法: 朕这是死了吗? 这是哪里?人死之后不是要下地府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是上天仙人所居之所吗?难道因为朕是皇帝,上天之子,所以在死后可以不入地府,直往上天? 朱瞻基又走了两步,他极目远眺,试图看到传说中仙人的洞府,但是走了许久,四周依然空荡荡的。 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有人吗?朕……在下乃是下界大明皇帝朱瞻基!” 没有接引的仙童,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声,什么都没有。 看着那一望无际的云海,他突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朕真的死了?朕,朕还年轻啊!朕的大好河山!朕还有许多的抱负没有完成,朕,朕…… 他的鼻子一酸,突然就想要落泪。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瞻基……” 朱瞻基猛得抬起了头: 是谁? (本章完) 第十一章 入梦之术宣德驾崩 此时,京师陈国公府的一间屋子内,另一个人也骤然睁开了眼睛。 严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脸上的表情带着兴奋。 朱瞻基刚刚所面对的,当然不是真的朱元璋的托梦。 这是严凌见证朱瞻基登基时得到的奖励。 入梦之术 你可以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为期两刻钟(三十分钟),在这段时间内,你拥有梦境的绝对主宰权,该技能无视距离,冷却时间为一年。 这就是真的神技了,堪比之前得到的大风卡,就是冷却时间一年实在有些长,不过这也正常,这种等级的技能,肯定也有限制,就好像自己构筑了朱元璋的形象,忽悠了朱瞻基半个小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全身无力,还是代价不小的。 朱瞻基统治的这十年里,他已经为这一刻排练过许多次了,京师的百姓也有人被他入梦过。 这也使得京师掀起了一阵神仙之论。据说有人被靖平王托梦,说是自己未死升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梦到靖平王说他福缘深厚,要送他一场富贵。 那人也是很相信坊间的严凌传说,便在家里摆下祭坛,倾家荡产就为了凑足贡品三牲六畜。 当时他在城中祭祀,好几条街坊的百姓都来看他的笑话,说这人痴心妄想,靖平王就算真的升仙,又怎么会去给他这么一个升斗小民托梦。 没想到第二天,那人便莫名其妙在自己的破屋子里找到了一大锭金子,当场捧着金子,激动地在大街上向天磕头,口中大呼: “谢靖平王赐金!小人给靖平王磕头啦,愿严氏家族昌盛!” 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这人大家也认识,就是一个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金子。 这下子,大半个北京城的人都震惊了,好家伙,竟然真的得到了赏赐!托梦之事竟然是真的! 当夜,不知道有多少人似模似样地祭祀,只是再没有第二人得到赐福,渐渐的,大家又开始怀疑真假。 然而第二年,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又有一人得到了托梦,言道他那个当兵的儿子将遇到贵人。 街坊邻居将信将疑,那人也是有些不敢置信。 结果仅仅半个月之后,他儿子便因为在剿匪中作战勇猛,被一名将领看中,拉到手下,不久又立了功勋,直接拿到一个千户官的位置。 这下子,大家不信也得信了。 靖平王的神仙之名,彻底流传开来。 这当然是严凌的手笔,不仅使得自己的名声更甚,也让他入梦之术更加熟练,并在最后令身为天子的宣德皇帝都深信不疑。 什么场景构造,气氛渲染,出场时机,话术语调,都是妥妥的,朱瞻基又没见过朱元璋,也是从各种风闻记载中得到的朱元璋的信息,这么一看,自然是一模一样。 并且严凌还故意弄得神乎其神,话说一半,这样子更加吊起了朱瞻基的胃口,塑造了自己神秘的形象。 宣德十年,正月。 宣德皇帝的寝宫之外,人满为患。 外面围着一群武阉净军,接着是司礼监的太监,最内层,除了张太后、孙皇后与太子朱祁镇之外,却还有一个外廷的臣子。 正是陈国公严铿。 今天早些时候,他被匆匆赶来的宦官喊到了皇宫,原来是朱瞻基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立刻便喊来了他以及太子等一众人。 严铿赶到的时候,朱瞻基正卧在病床上,他明明还才三十六岁,但是头发却已经呈现花白之色,不时地咳嗽两声,声音也极度微弱。 见严铿到来,他突然有了力气,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大,把身旁的人都吓了一跳。严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一只皮肤紧贴着骨头的削瘦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陈国公,朕要去了……朕崩殂之后,请尽心辅佐太子。” 宣德皇帝明明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但是那只手却格外有力,紧紧抓住了严铿的手腕,几乎要掐出乌青!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了中气。 这段时日,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个所谓“破局之人”是严家之人,那么多少也会和陈国公有关系。自己反正也不知道是谁,唯一可以做的布局,便是重用陈国公。 而严铿,本来就是他们三代人的心腹重臣,他也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更何况,连太祖皇帝都说,严家之人可以信赖,这还有假? 朱瞻基回想了一遍朱元璋托梦所说,更加坚定了信心。 曾祖,现在已经成仙人了吧?作为神通广大的仙人,他所说的话,定然是不会有假的。 这是我曾祖,他还能坑我? 严铿听得此言,却是鼻头一酸,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自然是不知道严凌托梦的事情,因此对于宣德那临终托孤的信任,严铿的内心是万分感动的。 将自己的幼子以及整个王朝托付,这是怎样的信赖啊!这是简直为臣者的巅峰啊! 士为知己者死,也就是这样了。 “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跪倒在地上,声音有些哽咽,但是也带着坚定。 得到了严铿的回答,朱瞻基终于松开了手。他好似了却了一桩重要的心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他吐出了一口气,用怜爱的声音轻轻说道: “祁镇,为父去了。” “内事不决,可问皇太后;外事不决,可问陈国公。由二人共辅朝政。” “有此二人在,大明定不生乱。” “不要为我悲伤,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保佑众生。” “祁镇,愿伱可在诸臣辅佐之下,再现尧舜之世!” 这是朱瞻基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他对自己儿子的无限期盼。 随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宣德十年春,正月癸酉朔,上不豫,诏陈国公入。 上握铿手,谓其曰: “朕疾,今不复起,盖天命也,命长子皇太子祁镇嗣位。嗣君年幼,惟望圣母皇太后朝夕教训,陈国公尽心辅导。” 铿含泪应。 上笑而曰:“吾儿当为尧舜。” 遂崩,年三十六。 ——《明宣宗实录》 (本章完) 第十二章 张太后与孙皇后 宣德十年正月,宣德皇帝崩殂。 虽然遗诏还没有颁布,太子朱祁镇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帝。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到八岁。 都说一个王朝将要灭亡的特征,便是皇帝越来越年轻,但是大明朝很幸运地没有灭亡,在原本历史上有张太后摄政,辅佐的三杨也是忠心,所以没有大的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时候的大明也正是鼎盛,藩王遍布大江南北,真要改朝换代,也很困难,毕竟经历了这大几十年,又有仁宣治世,大多数人还是忠于明廷的。 所以虽然主少国疑,但是大明社稷也没有太过动乱。 张太后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颠覆大明朝实在是有些不太可能,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选择的定然是忠心的臣子。 不过即使是这样,对于身为顾命大臣、帝师严铿,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于是在将朱瞻基收敛完毕之后,她便转身向陈国公说道: “老身历经三朝,见识也多了,陈国公这般既是帝师,也受大行皇帝顾命,这倒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可见先帝对陈国公之信任,勿使负之。如今主少国疑,天下人目光皆在京师,诸藩宗室亦留意朝廷之动向,朝中众臣更瞩目于你。” “希望陈国公能够效仿周公辅政,君臣相得,留一世美名。”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与即将合作的“同事”打招呼,更像是在震慑,又是天下人,又是藩王,又是群臣。 严铿自然是明白的,他低下头,轻声道: “微臣省得,定当忠心辅国,续宣德之盛世。” 这谦恭的态度让张太后很是满意,她点头道: “陈国公心中有数,这是再好不过。大行皇帝崩殂得早,太子年幼,接下来还需我二人通力合作。老身一介女流,外朝之事却是不方便,之后却要仰仗陈国公。” “有什么事情,也可拿出来,与我商议。” 这却是在安抚了。 “说到这,微臣确有一事相求。”严铿却是回答道。 “怎么?”张太后眯起了眼睛。 “臣虽受两朝顾命,然未有相关实权。如今奉遗命总领外朝,辅助陛下,却有些不方便。微臣的意思是,在遗诏之中,任命臣为内阁首辅。” 严铿其实一直并没有自己明确的参政职位。他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与顾命的身份,才看上去好像在大事中极其活跃一样,实际上他从来都只是提建议的人。 要知道,勋贵的后代,基本都是武职。比如五军都督府的五个左都督,就都是勋贵子弟,但是其余的文官职位几乎没有他们的存在。 哪怕有些勋贵后裔其实已经根本骑不了马挥不了刀了,但是他们也几乎不会有担任文职的机会。 所以可以看到明朝历史,一旦太平,朝堂之事武勋基本很少出场,专业不对口。五军都督府五个都督虽然有权议政,但是却也只是议政而已,没有实际参与权力。 严铿这几年一直都是这般,仁宣二帝很聪明,虽然信任他,但是因为严铿本身握有兵权,所以并没有给予他实际的行政权,以此为制衡。 然而近些年内阁权力已经有许多膨胀,宣德病重时期,内阁的权力更是再度上涨,要是自己没有相应实权的话,根本没办法总领外朝。 而张太后闻言却是眼睛一瞪。 严铿担任内阁首辅,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已经是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了,要知道后军都督府可是掌管北直的呀! 好家伙,这么一来,兵也有了,权也有了,那这天下,是不是要改姓了? 这一下子,哪怕仁宗与先帝都都对他信任有加,她也觉得这陈国公当真居心不良,在灵前就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 好在严铿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只是若是任内阁首辅时,再兼任其他事务,未免精力不济。臣请辞去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 张太后怔了一怔,她想了这么多,却没想到对方的意思竟然是交换。 而严铿随后也解释了一番这么做的缘由。以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这个武将身份辅政,确实听起来有些荒谬,首辅能更加名正言顺地辅佐皇帝。 张太后闻言顿时脸有些红,人家这明明是高风亮节,为自己的孙子考虑,自己却这么想,内心不由地升起了愧疚之情。她简单思索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倒是可行。” 兵政分离,威胁就小很多了,毕竟朱祁镇年幼,辅政之人掌控大权也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严铿,也没觉得这有多亏。 要知道后来的张居正也没有直接掌控兵权,但是不一样震慑天下? 虽然严铿并不知道这个后辈,但是道理是相通的,真的到了那个位置,除非下达的命令是造反,不然武将也不会不听你的。 他又不想造反,纠结这个干嘛。 再说执掌后军都督府这么多年,里面也有大把的心腹,他的影响力也依然很大。 而总领朝政,内阁首辅的位置是必须的,正好现在内阁的地位以及越来越高了,首辅与自己太子太师的身份简直是绝配。 “只是,只有我同意,你这内阁首辅怕也未必能成。”张太后又说道,她显然对于政治并不陌生。 “只要太后同意即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微臣。”严凌当即说道。 见他那么有把握,张氏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相较于张太后的老辣,另一边的孙太后就差很多了,她没什么政治思维,见张太后已经答应,根本没有什么意见。 此时这个女子脸上依然流着泪,严铿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清他刚刚和张氏的对话。 对于孙皇后,严凌的印象并不算好。虽然她与朱瞻基的爱情故事还挺温馨,但是被废掉的胡皇后更是可怜,人家才是真正的有大妇之资,相当的贤良,当初朱瞻基欲要废后,他可是持反对意见的。 孙皇后相较于胡皇后,说实话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此时对她,自然没办法有什么好感。 再看现在这个哭哭啼啼的样子,哪有张太后那般女中豪杰的样子?这种时候只知道流泪而不去关心真正该注意的权力更迭,哪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王朝帝后! 所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请皇后放心,微臣必当殚精竭虑,以慰先帝!” “拜托陈国公了。”孙皇后又哭了起来。 “太后,皇后,那臣便告退了。” 严铿见两人支持,便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于是当即告退。 光有这两人的同意还不够。 内阁首辅,可也没那么容易得到。 (本章完) 第十三章 遗诏颁布,辅助天子 hi,账号:热门:!夜间: 离开了皇宫,严铿马不停蹄,赶到了内阁所在的位置。 此时的三杨,都在内阁之中,他们讨论的内容也正是宣德皇帝的病情,虽然他们没有得到皇帝的召唤,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瞒过他们的耳朵,所以此时也已经到场。 见严铿到来,三人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拜见陈国公。”他们行礼道,而严铿也回礼,表示敬重,然后各自坐下。 “陛下如何?”杨士奇率先开口,虽然他们知道多半宣德是没救了,但是多少还是要问一下的。 “陛下已经于数个时辰之前殡天。”严铿回答道,语气有些哽咽。 三杨闻言当即从椅子上滚落在地,眨巴一下眼睛,已经充满了泪水,嚎啕大哭,向朱瞻基寝宫的方向叩首。 严铿也跟着他们开始痛哭流涕,这是必要的流程,不然传出去怕不是要被人说闲话。 这一番动作完了,几人才开始谈正事。 “陛下在临终之前,令张太后与我共同辅政。” 三杨互相看了看,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皇帝对于大内的掌控已经没有前朝那么严苛了,一些消息多少可以传出去,他们是知道陈国公被召入皇宫的,自然也是猜到了发生什么。 “我等定当全力协助。”杨士奇是内阁首辅,另两人都是群辅,当然要他来代表众人说话。 当然,他们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陈国公又没有实际行政权,皇帝又年幼,到时候到底该怎么样,还不是内阁说了算。 要知道,六科给事中可是有封驳的权力的! 严铿听完则是点了点头,随后又一脸忧愁的样子: “只是我一介后军都督府都督,本身职责乃是统领北直等地兵马,以此辅政,却是有些奇怪。” “这倒也确实。”杨士奇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随口附和道。 “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陈国公请说。”三杨暗自道一声“来了!”,他们早就料到陈国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却是要委屈杨阁老一下,把内阁首辅的位置让出来,如此,我辅政便是名正言顺。”严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杨士奇: “当然,我也不会让杨阁老委屈,我打算在内阁中再设一次辅,与首辅共同处理政务……” “这不可能!”严铿话还没说完,杨荣便当即反对。熟归熟,这可是原则上的问题,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我已经取得了太后与皇后的支持。”严铿就知道会引来他们这样的反应,他淡然地回答道。 杨荣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迅速,但是他当即回击道:“那又如何!内阁辅臣向来由文官担任,可从未有武臣入阁!” “可有规定武臣勋贵不得入阁?”严铿当即反问道。 三杨顿时哑了火。 这确实没有规定过,只不过一般内阁作为皇帝的秘书,选择的都是文臣而已,至于白纸黑字的“只有文臣可以入阁”确实没有规定。 毕竟武臣进内阁处理政务…… “然而此事也是从未有过,陈国公欲要开此先河,是否有些异想天开?” 杨溥回答道,名义上说的是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实际上的意思,却是你想要爬到我们头上,你想多了! “想想吧,三位杨大人。” 严铿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冷笑,他早就预料到这几人不会轻易把首辅的位置让出来,干脆此时也不装了: “三位居内阁多年,若是一意反对,我自是没有办法。” “只是太后与皇后都站在我这边……而批红之权,在司礼监,在她们手里!” “你……”杨士奇睁大了眼睛,杨荣与杨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对方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意思很明白,伱们要是不同意,那你们以后的上奏,我也不同意了。 然而最难受的是,严铿说的还是实话,这是最让他们感到无奈的。 之前无论是永乐皇帝,还是洪熙皇帝,他们选择顾命的时候,都是四个人一起的,这意味着皇帝对他们的信任,也是一种权力分配的象征。 然而这一次,宣德皇帝只叫去了严铿一个人,并且留下了遗言,令他与太后共同辅政,没有他们三个的名字。 这意味着,两个人联手,只要他们不愿意,朝廷上的大多数事情就过不去。 官员任免、科举录取、甚至他们的工资条什么的,都需要上交皇帝,他们可没有权力自主批复。 严铿要是请太后把这个一卡,官员们就要遭罪。 这些受苦的官员们会憎恨严铿吗?不会,他们只会讨厌内阁的三个老家伙,把矛头指向文官集团的这三个首脑。 毕竟严铿作为先帝托孤重臣,他入阁本来也无可厚非,正如他说的,虽然没有先例,但是也没有规定过勋贵不能入阁啊! 除非像下西洋那样触犯到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利益,不然是别想指望他们有多团结,明朝的党争可也是相当的激烈。 “我们一起,把这位正统皇帝培养成为圣主明君,不好吗?还是说,三位一定要和我作对?” 严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威胁。 三杨沉默了。 严铿也不急,他泡了一杯茶,慢慢地享用着。 良久,杨士奇才开口道: “如此,也可。” 杨荣与杨溥当即看向了他,眼神中带着急切,就要说话,但却被杨士奇挥手止住。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内阁辅臣虽有理政之权,然品阶太低,不利于处理朝政,我要你上奏陛下,提升内阁臣子的品阶。” 他盯紧了严铿的双眼。 “否则,我们宁可承受骂名,也要与你斗上一斗!” 提升阁臣品阶,无疑是对内阁的一次全面加强,阁权将彻底壮大。而严铿已经老了,他又能在首辅的位子上坐几年呢? 严铿思寻了一下。 “提升阁臣品阶,这样岂不是又一个丞相?怕是有人会以祖制驳斥,不妥。” 毕竟当初洪武皇帝可是说过,有要复丞相之制的,那是可以直接斩首的。 杨士奇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却被严铿制止: “但是,内阁阁臣的品阶却也属实太低了。我觉得陛下应该很乐意让阁臣们遥领六部尚书之职,当然,只是虚衔。” 此言一出,三杨的脸色也变得舒缓了起来。 臣子们惯用的手段,不违反规则,而是绕过规则。 “三位看如何?” “可。” “那么三位阁老,准备拟定遗诏吧。” 两日之后,遗诏颁布。 遗诏之中,立皇太子朱祁镇为皇帝,授陈国公严铿内阁首辅之衔,由张太后与严铿共同辅政。 太子朱祁镇正式登基,定明年为正统元年。 谥宣德皇帝为宪天崇道英明神圣钦文昭武宽仁纯孝章皇帝,庙号宣宗,葬于景陵。 (本章完) 第十四章 修改朝会制度 hi,账号:热门:夜间: 严铿担任内阁首辅的事情,多少还是在朝堂上下掀起了一番波澜的。 不过有三杨与太皇太后的支持,虽然也有人提出了一些异议,但是很快便被压制了下去。 正统朝,便在这般的情况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至于严凌,自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见证了朱祁镇的登基。 此时的朱祁镇,身上紫气浓郁至极,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这位少年天子的气运正是隆盛之时。 而自己儿子身上的红光更加旺盛了,这预示着他也将达到自己的巅峰。 严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外朝首臣的地位是稳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两代辅国,严家的政治地位会更加稳固。 也就在这时,系统再度传来了声音: “吾见证” “五龙已落,正统登基,气温下降,大明将何去何从?吾来过,吾见证,吾改变!” “奖励:魅力卡” “使用之后随机抽取十人对你好感度提升,并有相当几率想把妹妹嫁给你。” 前面那个还不错,关键时刻拿出来用,可以改变局势,但是那个妹妹,这tm有什么用? 严凌一脸囧。 该说不愧是大明战神吗。 不过系统的声音也提醒了他。 气温在下降,小冰河时期快要到来了。 纵观历史,几乎每一个盛世,都是在气候温暖的时候。 比如说唐朝的贞观之治一直到开元盛世,整个唐朝其实一直都是笼罩在温暖时期的,比较温度距平,他们都是差不多“1.2c、1.3c”这个样子,大于平均值。 夏商、东周到晋、隋唐至北宋初年,那是中国历史上温度最高的几个时期。 明朝很倒霉,差不多就是靖康之耻那段时间之后,中国的温度就一直低于平均值,从开国开始,明朝就一直是“1.2c、1.3c”。 洪武到仁宣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相对高的温度了,比较元末的时候有所回升,差不多就是宣德去世的时间里,中国的气温再度开始下降。 直到嘉靖二十九年正式进入小冰河,温度断崖式下降,并且不偏不倚,就是1644年左右,达到了自夏商以来从未达到过的最低值。 然后,几乎就在明朝灭亡的同时,气温开始回升。 他陷入了沉思,毕竟小冰河时代,他们也会受到影响,他多少也是一方首领,可不能让自己的百姓饿肚子。 但是其实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力是极其微弱的,很难颠覆天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红薯与土豆,或许是破局的策略。 小冰河时期,其实一直持续到乾隆三十五年。虽然几乎就是甲申国难之后气温就开始回升,并且在雍正统治的时期已经超过了明朝的最高温度(宣德末年),但是说到底,其实气温也高不到哪去。 这不还是堆出来了一个红薯盛世吗? 红薯土豆的原产地,好像是美洲吧……看来得想想办法了。 他思索着未来的对策,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大典已经结束了,众人在陆续退场。 又活过一个皇帝。 姑且不论严凌开始的准备,此时的朝廷自然也是不知道他们在不久之后将要面对的危机,只是在新的权力构架下开始新的生活。 朝堂之上,一切在顺利运转,有条不紊。 政务处理、全力分配,也逐渐趋向稳定。 由百官将各种事务送交内阁,严铿带领其余的内阁成员共同票拟出相关处理方法上交给皇帝,命掌印太监用印。 而小皇帝每天的工作除了上朝,便是跟随严铿学习。 就是严铿有点遭罪,既要处理政务,又要同时兼顾小皇帝的学业。 按照道理讲,其实现在身为朝廷重臣,他已经没必要如此亲力亲为了,他完全可以把教皇帝的任务交给那几个侍读来负责。 但是严铿想要把小朱祁镇陪养成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就如同后世的张居正一样,他们想要让小皇帝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成长,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代圣主明君。 这就需要自己亲自教导。 就这样,朱祁镇开始了自己的亲政。 但是没两天,严铿就发现了问题。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皇帝是要上早朝,与各位臣子们一起商讨事务的。 但是,正统元年的时候,朱祁镇才九岁而已。 你指望九岁的小娃娃处理什么朝政? 第一次上朝的时候,由于考虑不周,便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宫人宣布上朝之后,众臣们站在队伍里面面相觑,哪怕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可是看着坐在皇位上那个小娃娃,却是实在拿不出来。 这么个小孩子,没人觉得他能够处理这些大事。 就这样干瞪眼了几分钟,才终于有人站出来试探着奏事。 果不其然,皇位上的朱祁镇满脸的懵逼,他根本听不懂这个官员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臣子们首位的严铿。 严铿见状也只好站出来说道: “今日陛下有恙,先行退朝,所有事务,延后再议。” 总算还是结束了这一次尴尬的朝会。 太皇太后张氏听闻了这件事,当即便把严铿召入内廷商议。 “要不让陈国公替朕处理朝政,主持早朝?” 年幼的朱祁镇站在一旁,用稚嫩的声音弱弱地说道,在他的心里,教导自己的老师自然是十分值得信任的。 然而,张氏与严铿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不行!” 自古以来,一直都是皇帝主持早朝,这也是权力的一种象征,臣子们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上奏事务,而皇帝听取群臣意见最后一锤定音,表现着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 伱让一个臣子主持早朝,这算什么? 就连严铿自己也不会同意的,枪打出头鸟,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怕不是要被诸臣口诛笔伐,他可还没有达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两人很快把少年朱祁镇这个极其不成熟的想法给抛在了脑后。 严铿思索了一下,倒是想出来了一个法子。 (本章完) 第十五章 你想恢复洪武旧制? “太皇太后,何不令群臣事先将预备上书的内容交到内阁,我等事先商议决定,随后把答案交给陛下,令其记熟。” “如此,在第二天朝会上,陛下便可应对如流。” 这就是严铿想出的办法。 虽然给人一种很形式的感觉,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这种形式,能够维护住皇帝的权威,而且小朱祁镇早晚会长大,这也是对他的一种培训,能够让他尽快地参与到朝廷的事务之中来。 “好主意!”张氏喜道,但是随后又道: “陛下毕竟年幼,朝事如此繁杂,若是全部记忆,是否有些耗费精力……” “那就限定每次上奏的事务,就……就八件吧!其余的便不拿到朝会上讨论,只由我等商议决定即可。” “大善!”张太皇太后拊掌,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先帝常说陈国公智计百出,如今一见名不虚传,便依你之计!” 于是第二天上朝之前,所有的臣子都得到了命令,若是早朝有事务要上奏,需在前一天送交内阁。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鬼,既然已经要在早朝商讨,干嘛还要提前一天送内阁去,但是内阁的命令,他们也还是乖乖地遵从。 随后,严铿从其中挑选出了最为重要的八件奏章,让人告诉相应的大臣,明天按照顺序出来奏事,至于其他的,则派人通知,不许在早朝上出来上奏,之后内阁会把相应的事情处理方案告诉他们的。 这下子,臣子们都明白了,合着就是装样子是吧。 不过也有人对此表示不满。 见啥事都要咬两口的言官,就是这样的人。严铿毕竟刚刚辅政,手下也只有李贤几个,其余的全是曾经的后军都督府的人,根本不参政,因此言官根本不带怕的。 他暗暗开始准备弹章。 第二天,朝会的时候,刚开始一切还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 八名被选中的大臣一一站出来奏事,而朱祁镇坐在皇位上,按照准备好的答案回答,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一切进行的却也颇为顺利。 只有八个人奏事,朝会当然很快便结束了,见已经无人出来奏报,朱祁镇便示意宫人,可以退朝了。 然而就在宫人刚刚提起嗓子准备发声时,一个声音从群臣中传了出来: “慢!臣有本奏!” 一个中年人从队伍中迈步走出,随后他自报家门,是一个御史,也就是常说的言官。 看着这个中年人出现,朱祁镇顿时一脸懵逼,昨天陈国公可没说过这个啊! 他当即转头看向严铿,却不知道严铿也是满脸问号。 哪来的不听话的家伙?难道是昨天通知的人偷懒,漏了这个货? 但是当听到此人说的话时,严铿的脸色,却逐渐凝重了起来。 “昔日太祖有令,每日朝会,群臣需进谏陛下一百八十五件事务,与诸臣共同商讨解决,此乃祖制,太祖也以此希望后辈勤奋处理政务,兴盛我大明。” “然而,臣昨日却得到消息,宫中传来旨意,要所有臣子将准备的奏折提前上交,竟然还只准八人奏事,不许其余人说话。” “臣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朝会只论八事,那其余事务怎办?是交给内阁处理?” “是有人居心叵测,欲代陛下行使大权?还是陛下贪图玩乐,所以只取八事,其余不管?” “违法祖制,此事可行吗?” 这倒是一点不假,明初的时候朱元璋确实是有过这类规定,要求朝会的时候,臣子向皇帝进谏一百八十五件事务。 祖制一出,自然是没有人敢说话的,甚至还有人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已经准备好看首辅的笑话了。 用屁股都想的出来,这事情肯定是严铿安排的。 面对安静的朝廷,这个言官的脸上虽然依然平静,但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这次可是大大地出了脸了。 怒怼皇帝,阴阳当朝首辅,一下子就在文官群体里出名了,说不定还能得一个直言敢谏的名声。 至于少年朱祁镇到底怎怎么处理那一百八十五件事情,他就管不着了。他只是个言官,只要提出问题就好,可不负责解决,让别人头疼去吧。 朱祁镇也是当即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而那个言官口中说着祖制,说着太祖的话语,这令他感到了害怕,太祖的律令是万万不能违背的,这一点皇帝很清楚,他当即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了严铿。 严铿脑筋急转,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当即便站了出来。 他先向天拱手:“祖制乃是太祖所定,自是不能改动,微臣此举确实有失妥当,还请陛下治臣之罪!” 说着,严铿跪下,向皇帝深深一揖。 看到这番情景,那言官更加得意,内心在狂笑。 这可是当朝首辅,勋贵代表,连三杨都被逼得让步的人物!如今,却在自己的唇枪舌剑下被迫认错!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之后士林会怎样传播自己的美名了,更是为自己能够抓住这个机会而自傲。 但是他却是小瞧了严铿,这位陈国公虽然认错,但是话却是没有说完。 “然,据臣所知,太祖朝之规定,至如今已经松动,天下人不复遵守,此臣怎能忍?因此,臣建议,全面恢复洪武旧制,包括贪污过五十两者斩首、内阁阁臣不得超过七品等规定!” 此言一出,当即群臣哗然。 恢复洪武旧制?那个严苛到极致的时代? 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洪武的压制,大家伙儿的好日子来了,你现在给我们整这一出? 别的不说,光是贪污过五十两就斩首,这朝堂上的群臣就得拉下去一半。 早在永乐朝开始,贪污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此时吏治还算清明,大家拿得不多,再加上明朝的工资属实是不把官员当人看,所以只要朝臣们别太贪,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你再不多,也肯定过了五十两。这要是恢复了,菜市口的大刀都要卷刃。 瞬间,全场目光都汇聚在了那名言官身上,毕竟就是这家伙第一个提出来祖制的。 顿时,言官的身上只感觉无数炽热的目光汇聚,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早已消失,余留下的只有愤怒! 就tm伱想恢复洪武旧制啊? 此时这位言官也麻爪了,在诸臣子的目光谴责中,他是那样的无助。 不错,言官言事确实是本职工作,一般来说皇帝是不能因为言官说了什么就把他给下狱的。 但是得罪了群臣,那就不好说了,几十上百的弹劾奏章,皇帝也会耸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是朕想要惩罚你,实在是你被这么多人弹劾,罪行罄竹难书啊! 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他做了。 更何况现在这个小皇帝全听严铿的。 (本章完) 第十六章 王振的表演 hi,账号:热门:夜间: 果不其然,当即便有臣子站出来: “陛下,臣以为陈国公所作所为实在利国之策。陛下日理万机,未免精力不济,内阁辅政,无可厚非,只有小人才会多生事端!” “是啊陛下,这分明是攻讦陈国公,臣不知道此人安的什么居心!” “陛下,臣弹劾御史李评曾收受贿赂达数百两之巨!” 随后,越来越多的臣子站出来声援,直到最后几乎千夫所指! 当然,他们是绝口不提到底违没违反祖制的。毕竟有些东西大家心照不宣,这玩意儿再纠缠下去,大家都要喝一壶。要知道终大明一朝,违背祖制的东西可不少,大家都是默契当做没看见的,现在再提,是嫌自己活太长吗? 于是问题的核心,被大家默默忽略,所有人异口同声,开始对那个言官口诛笔伐。 并且他们都没有提这个言官的言语问题,毕竟御史有风闻奏事的权力,这一点扳不倒他,他们直接弹劾这个言官的其余问题。 贪污、品行不端什么的罪名,统统都出来了。 甚至有人还举报此人时常前往勾栏视察工作,严重败坏朝廷名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此时站在朝堂中央的,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大奸臣呢!域名.biquxs 该死,我多管这闲事干嘛!此时后悔之情已经填满了李评的内心,要是能够重来一次,打死他都不会去弹劾这事儿了。 可惜已经迟了。 严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装作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样子,脸上显露出震惊,大声说道: “陛下,臣今日方知,御史李评竟如此妄为,横行不法!臣请剥其职位,入诏狱问罪!” 臣子们有了领头的,立刻异口同声地说道: “请陛下剥其职位,入诏狱问罪!” 而李评,此时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那可是诏狱啊……他只感觉之后的人生都失去了光彩,得罪了陈国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 但这也是活该,御史言官可风闻奏事,这些年他不知道败坏了多少人名声,害得多少人无辜受皇帝惩处,此时也是一报还一报。 而朱祁镇见自己的老师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反对,他的小手轻轻一招,锦衣卫当即上前,将那一滩烂泥一般的李评拖了下去。 等到李评被拖远,眼看此事已经了结,杨士奇站出来,打了几句官腔缓和一番气氛: “御史李评所言,自是胡说八道,最后落此下场也是应有之义。然其最后一句,也当让陛下警醒,切不可沉溺享乐,荒废政事。” 三朝老臣,说这个话,当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也算是长辈的一点规劝。 然而,杨士奇话音刚落,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皇帝的身旁窜了出来。 “杨阁老所言极是,陛下平日里时有玩闹之举,荒废学业,浪费岁月。奴婢恳请陛下万不可再贪图玩乐,该当勤于政务,随同陈国公与各位侍读多加学习,做一圣主明君,才不负先帝之期望,群臣之辅佐!” 此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并且穿的服装还很大臣们的不一样。 仔细一看,这分明是一个宦官,还是大家都认识的。 这不就是,正统皇帝的贴身内侍,每天上朝的时候都陪在他身边的那个王振嘛! 众人都是奇怪,这个王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窜出来说话,按照道理,朝堂可不是这个宦官该发言的地方,但是他说的都是符合群臣心意的话,自然没有人会不开眼的现在去反驳。 并且此举反而让群臣们对于这个宦官心生好感,三杨更是对他一番话很是满意,摸着胡子,在心里暗暗念叨,觉得这是宦官之中少有的明事理之人。 朱祁镇见他出来,却是展现出了一副有些慌乱的模样,他竟然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是随即似乎是察觉到不妥,又坐了回去,弱弱地回了一声: “朕知道了。”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引起了严铿的警觉。 朱祁镇这个下意识的反应,体现出了这个王振的特殊性。 看见王振竟然站起来了?一般皇帝就算和太监友好,关系亲密,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定然是有问题的。 容不得严铿不关注,要知道此人可是陪伴君王长大的人,那之后的权力定然不需要多想。 马和当年便是朱棣的贴身内侍,后来他的权力不需要多说,整个下西洋舰队,这么一支庞大甚至灭国级的军事力量由他全权负责。 他当即调来了此人的相关资料,出乎意料的是,王振在宫里的名声很不错。 当年宣宗开设内书堂教宦官们读书,可惜的是,宫里全是文盲,于是他只好从外面招人。 王振堂堂一个官学的教官,就是在那个时候鸡飞蛋打,毅然入宫,作为内书堂的讲师,他当然有着很好的名声,连朱瞻基都对这个有文化的宦官颇为青睐。 这一点引起了严铿的警惕。 官学教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至少已经衣食不缺。 在这种情况下,此人竟然自愿入宫,做一个最不受读书人待见的宦官? 这不合常理。 要知道当宦官的,基本都是被逼上绝路了,以中国人对于传宗接代的看重,好好的谁会愿意挥刀啊! 只有一个解释,所图,甚大! 那么朝堂上劝谏朱祁镇用功学习,不要荒废学业的事情,就有得考量了。 要是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他还从宫内的其他宦官那里得知,朱祁镇日常称呼王振,都是“先生”,只有在太皇太后和自己面前,才会改换称谓。 这更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先不说这王振为什么要朱祁镇作两套称呼,单就是这个“先生”,就有问题。 皇帝对于太监,可以是玩伴那样的友情,可以是家人一样的亲情,但,唯独不能是恭敬。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宦官专权,乱政。 而这个王振,他还是小朱祁镇的第一任老师。 严铿虽然是太子太师,但是他不可能从一笔一划开始教朱祁镇。 小朱祁镇的启蒙,其实是从王振那里开始的,毕竟当时宫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他。 王振也是一个很严格的老师,与和严铿之间那带着温暖的感情相比,朱祁镇对于王振,其实是有些敬畏的。 毕竟从小管着他,而朱祁镇的年龄又小,远远没有到达能够意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地步,他不明白其实一个宦官根本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权力。 所以这就导致了,从小,朱祁镇和王振就培养起了一种“敬”的感情,甚至一直延续到成年,变成了“翁父”。 一个帝王,管手下的奴婢叫瓮父,荒谬的同时,也可以看出王振对于朱祁镇教育之“成功”。 严铿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知道不能让这么一个宦官存在下去。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杀王振,对皇帝的教育 hi,账号:热门:夜间: “你是说,陛下因听到一个内宦说话而起立,并且还称呼这个内宦为‘先生’?” 宫中,张氏听着严铿的话,脸上不由地出现了警惕与恼火的神色。 严铿刚刚将关于王振的信息告诉了张氏,这令她几乎出离愤怒了。 还“先生”?你一个内宦,怎配得皇帝如此称呼,简直是胆大包天! 而愤怒过后,便是后怕。 虽然张氏是一介女流,但是她也明白在大明朝,读书人对于宦官是有多么的看不起,更知道没有人会轻易地自宫。 明明已经有了官学教官的职位,却能够狠下心来一刀两段,很难想象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他到底图什么。 甚至可以说,这个人从入宫开始,便抱着不良的目的。 而他竟然能够得尝所愿,混到了皇帝身边成为心腹,在内廷之中拥有极高的地位与声望,这更加可怕。 “好一个王振……本宫这就去将他杖毙,真是好大的胆子。”张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杀意。 作为内廷之主,在这个后宫之中,除了皇帝,她掌握着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大权。一住:\/\/.biquxs “不,太皇太后,不可如此杀他。”严铿却阻止了她。 张氏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疑惑地看向严铿。 “陛下对王振的感情……很深。” “若是当众处死王振,让陛下知道了,臣恐陛下心有芥蒂,反而不利。” 王振必须死,但是不能死在小皇帝的前面。 严铿之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张太皇太后,也是因为在内廷之中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人,只有她可以做到。 他当然可以令群臣弹劾,从而逼迫小皇帝处死王振,但是这样的话自己在朱祁镇心里的形象怕是也会瞬间崩塌。 搞不好等到小皇帝掌权,自己反而会有不好的结局,他固然忠心辅政,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不是? 太皇太后也是一样。她掌管内廷,但是早晚也有还政的时候,要是朱祁镇成年的时候她还健在,有这事情在,肯定是不会受皇帝待见的。 虽然不至于落得张居正一样的结局,但是宫内的人,其实比外廷还知道察言观色。 他总不能为了碾死一个王振,害得张氏晚年凄凉不是? 张氏点了点头,她也是历经五朝的老人了,严铿一提点,她便是知道了利害,若是如此,那还真不能让小皇帝知道。 “想必太皇太后自有妙法。”严铿淡淡说道。 张氏脸上愤怒消失了,冰冷逐渐覆盖了她那布满皱纹的脸。 “受教了,陈国公。”她轻声说道。 “本宫会处理好的。” 在结束谈话之后,张氏立刻命人在宫中查找关于王振的相关资料。 虽然王振这个时候在宫内尽量低调,但是有些东西,也是瞒不住的。 张氏抱着得到的消息,越看越是心惊。 这个王振在宫内极受宫人的尊敬,而小皇帝对他的态度,更是不正常,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再加上他本来就反常的入宫动机。 可以想象,一旦自己与陈国公先后去世,这个王振靠着朱祁镇的敬畏,会在朝中拥有怎样的权势! 明朝的第一次宦官干政,说不定就会在此刻出现! 这次还是多亏了陈国公的警觉,才不至于导致大祸! 事不宜迟,张氏立刻叫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安排了一番。 自那天以后,为王振带去饭菜的宫女,总会在一个角落偷偷掏出一个小瓶子,给他加点料。 刚开始的时候,王振什么事都没有,依然活蹦乱跳。 然而不过是半个月之后,一天深夜,他便突然腹痛如绞,疼得在地上打滚。 御医被喊来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开一些清热解火的药。 当然起不到作用。 他之后在病床上挣扎了小半个月,便在一个深夜,彻底断气。 内阁与六部的官员们得到这个消息,不由地也是哀叹数声,一个好宦官便这样去世了,本来或许还可以辅佐陛下成就一番基业。 只能说王振的演技确实好,连三杨这样的老狐狸都被他给蒙了过去。 如果没有严铿的话,有一天他真的能够走到权力的巅峰。 可怜王振工于心计,却没想到,正是他的一番表演,虽然得到了诸臣的欣赏,却也引起了严铿警惕的心思,进而导致了自己的死局。 至于小皇帝朱祁镇,他自然是很伤心的,好几天都是茶饭不思。 差不多一个多月之后,他才慢慢地将王振遗忘。 又过了大半年,事件已经慢慢被人们所忘却,而这个时候,严铿才终于开始了自己的第二个环节。 “陛下,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在一天的教学之中,严铿突然放下课本说道。 这是朱祁镇最喜欢的环节,所以一听到讲故事,他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赶忙竖起了耳朵。 严铿微微一笑,开口道: “汉朝的时候,有一个皇帝叫汉灵帝,他十一岁即位,就比您大两岁。” “他执政的时候,因为宦官服侍他,对他很好,于是他便把朝政大权交给了宦官们。” “他甚至对其中两个宦官说:‘张常侍乃我公,赵常侍我母’,而这两个宦官与其余的一些宦官,共称为‘十常侍’……” 严铿就这样绘声绘色地把十常侍乱政的故事讲了一边,最后还总结道: “汉朝之亡,虽是气数已尽,然亦有宦官之祸,没有他们祸乱朝纲,大汉至少还有数十年寿数。” “鱼肉百姓、卖官鬻爵之类的事情自不必说,他们甚至勾结黄巾叛军,挟持皇帝,早已超出了为奴为婢的身份地位!” “而一个皇帝,竟然认宦官为父母,灵帝也因此沦为笑柄,为千古帝王所不齿。” 故事说完,朱祁镇脸上的表情却是凝固的。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蹦起来,或是询问后续,或是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严铿也不打扰他,而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陈国公,宦官,真的都是坏人吗?”良久,小皇帝轻轻地问道。 不仅是今天的,严铿前些日子,还特地教过一些唐朝的历史,要知道那是宦官之祸最严重的朝代。 他还记得那一次,朱祁镇被唐朝宦官肆意废立皇帝甚至两次弑帝的历史给吓得不轻,之后看宫中宦官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而今天这一次,终于引发了小皇帝的思考。 “不,宦官并不都是坏人。” 严铿回答道。 (本章完) 第十八章 麓川 “宦官之中,也有良善之人。甚至有些时候,皇帝也要依靠他们才能对抗朝廷之中的威胁。” “宦官是皇帝的贴身内臣,是服侍你们的存在,因此皇帝与宦官天然感到亲近,这是肯定的。” “但是千万不要因为这份亲近,就做出一些不合适的事情,甚至把权力无保留地赋予他们,将他们当做亲人,这是极其错误的。” “陛下,您千万要记住,您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您不能没有信任的人,因为您需要这些人帮助您统治天下;但是您同样不能没有怀疑,因为权力是所有人都觊觎的。” “陛下,现在您还小,等您长大些,就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这天下所有人,都只是您的工具,仅此而已。” “哪怕是我……也是。” 小朱祁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了王振,严铿就要去收拾另一个家伙了。 西南那边,已经乱了。 就在不久之前,孟养宣慰使思任发趁着麓川宣慰使刁宾玉实力衰弱,于麓川起兵某反,驱逐刁宾玉,随后竟尔攻入明朝境内,破孟定、湾甸、南甸州,大肆掳掠! 云南总兵、黔国公沐晟当即上报朝廷,然而当时正统刚刚即位,朝局还不稳定,因此严铿只是命人斥责一番思任发,命他退还土地,打算秋后再算账。 本来想的是,大明如此强大,思任发定然不敢公然作对,想来必定是会退回去的,这样就算开打,也是在国门之外。 可他没有想达到的是,这个孟养宣慰使竟然如此胆大,他竟然拒不奉诏,还出兵四处掠夺,攻击当地土官,甚至屠杀民众! 得知消息的严铿只感觉内心充满了怒火。 他找到了朱祁镇,对他说: “陛下,您知道王朝的基石是什么吗?” “知道,是百姓。您说过,百姓是王朝统治的基石,无论如何都要善待百姓。”朱祁镇回答道。 “是的陛下,君父君父,君为天下之父,天下百姓就如同您的儿子一般,书中常常赞颂某位帝皇‘爱民如子’,便是这般的意思。” “百姓向朝廷提供赋税,是感谢您允许他们在土地上耕种的恩德,也是感谢大明朝的军队护卫四方,给他们一块平静土地耕作生活。” “如今有麓川思任发,侵入大明的统治之地,大肆屠杀我们的百姓,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白骨露于野,臣听说之后,心如刀割啊!” “百姓为我们缴税,给我们提供力役,难道朝廷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吗?如今他们遭到如此劫难,我们又怎能置之不理?” “此仇不报,如何安西南百姓的魂灵、我等如何可以心安理得坐在此高位上,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 “朝廷之中,竟然还有人不同意出兵,这些人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陛下,臣请求大明出兵西南,剿灭麓川叛军,擒拿思任发,将他压到京师千刀万剐,以祭奠百姓死去的魂灵!” 朱祁镇在他一番话下,也是热血沸腾。他那稚嫩的脸上显示出严肃的神情,郑重地说道: “陈国公您说的对。麓川思任发如此作为,朕若是不征讨,那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天下之人!” “只是朝臣哭诉户部空虚,这是一个问题。” “去年年末,朕曾下令重修紫禁城,花费了大价钱去制备材料,招募工匠。如今出现了这样的大事,我怎能继续享受。” “朕这就命令他们统统停工,朕要把修城之钱都拿出来充作军用,讨平麓川!” 于是第二天,宫中便传出了旨意,诏曰: “昔日思伦发(思任发之父)反叛,以至有定边之捷,太祖念其悔过之意诚,仍以孟养宣慰使任之,岂知不知悔改,竟有今日之事!” “麓川思任发,不尊朝廷,屡犯边疆,屠戮我大明子民,此诚不能忍也。” “令黔国公沐晟为征南大将军,左都督方政、右都督沐昂次之,领云南、广西、贵州、四川四省之兵共十五万,讨平麓川!” 诏书发下,大明这台战争机器随即开动了起来。 西南的明军也开始了集结。 不过,虽然严铿很愤怒,但是他却也并不担心西南会出什么问题。 不仅是他,就连朝廷里的其他臣子,也都认为明军此去应当是摧枯拉朽,思任发根本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力量。 西南边那几个宣慰司,虽然名为明朝统治,但是实际上属于自治,麓川虽然在滇西,然而当地根本没有什么汉官统治。 在大明的衣冠眼中,他们都是“夷人”,开化的程度甚至不如那些土官,毕竟土官所在的地方还是流土并用的,还有“文明”。 夷人嘛,怎么可能是我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对手? 明军长时间对外战争的胜利,也让他们坚信明军的战斗力,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虽然下令出兵平叛,但是很快朝中诸臣就把这事情抛在了脑后。 与西南相比,其实朝中群臣更关注的,是大明的腹心之地里爆发的灾难。 正统二年,这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先是陕西平凉六府爆发旱灾,麦苗枯死,水井干涸,百姓衣食无着,许多人就此踏上流离之路,流民激增。 接着,黄河、淮河相继泛滥,北边,北直、山东、河南受灾,水漫千里,南边,江西、南直亦是化为泽国。 不知道多少百姓被淹死在洪水当中,更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迫背井离乡。 之前之所以会有人反对明军征麓川,便是因此,大明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好在朱祁镇拿出了他修宫殿的钱,再加上群臣认为思任发撑不了多久,也就半推半就的应允了。 而现在,应当处理这些难民了。 严铿首先下令,免去两京及三省一年的赋税,随后又火速下令开仓济粮。 他任命官员收拢流民,随后又命令囚牢里除了死囚之外的囚犯以运输钱粮这样的方法赎罪。 一番折腾下来,大明的各地总算是稍稍平息了下来。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军营中的教育与随军的严峻 京师,城郊。 三大营驻地。 严铿带着朱祁镇穿梭其中。 他们不时走进一个个木房中,观看士兵们居住的环境,与士兵交谈两句。 而这些士兵,则一个个露出受宠若惊的光芒,说话时,他们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位是武将勋贵中的顶点,朝中的首辅大人,另一个更是当朝的皇帝!他怎能不激动。 而朱祁镇则是好奇地打量着士兵们居住的房间,不时抚摸两下士兵们的武器与盔甲,和他们交谈两句,一切都让这个从小拘泥于皇宫中太子感到新奇。 一个真正被人称道的圣主明君,绝不会仅仅是一个没有武功的文皇帝。不是说他一定得自己有本事打仗,但是他至少了解军事、敢于亮剑、有属于男儿的热血。 实践出真知。这是严凌教导他的,他也一直坚定不移地践行着几句话,所以在他决定让朱祁镇学习兵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便带他来到了城外三大营的驻地之中。 不得不说,严凌教出来的两个儿子,其实都有着相当的现代观念,很多东西都与当时有着明显的区别。 要换别的帝师,肯定是把皇帝关在皇宫里面,哪会带着他到处乱逛?也只有严铿敢了。 当然,安全问题是做好的,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团团牢牢护卫在这附近,两人宽大的衣袍下更是精良的金丝软甲。 “吾师,这就是我大明军队吗?真是威武雄壮啊!”一圈看下来,朱祁镇的脚步有些蹦跳,显得很是高兴,老朱家的血脉里还是流淌着那尚武的基因的。 现在已经是正统三年的三月。 严铿在这段时间里,彻底成为了朱祁镇唯一的老师。 朱祁镇对于他的称呼,也从“陈国公”,变成了更为亲密的“吾师”。 这也彰显着两人关系的一个质的飞跃。 听到他的问话,严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陛下,这是先帝的功劳。” “其实,自太宗皇帝晚年之后,军营之中便多有腐败,吃空饷的问题存在,这也严重影响了我军的战斗力,先帝自是不满,随后便大刀阔斧地整顿军营,才有了如今的效果。” “宣宗陛下是英明的君主,他知道军队的重要性,陛下您也应该记住。” “前番我不是整理了屯田吗?您也知道,我惩处了大批的军官,甚至不惜砍头。因为他们奴役军户。这样一来,士兵都成为了他们的佃户,这能有战力吗?要是有外敌入侵,这时会出大问题的!” “再苦,不能苦了军队,不能苦了将士!” “对了。”严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说道: “尤其是不能缺了饷银!” 在参观了部分的营帐之后,他又带着朱祁镇来到了已经准备好的高台上,锤响了集合的大鼓。 训练有素的三大营士兵迅速完成了集结。 严铿一眼向下望去,便能看到下方士兵眼中那狂热的光芒。 皇帝亲临他们的驻地,这是无上的光荣,每一个三大营士兵都为之感到荣幸。 “皇上威武!大明万岁!”他突然一把拿过旁边士兵手中的旗帜,往台上重重一杵,大声喊道。 全场静了一下。 随后,三大营数万将士,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皇上威武!大明万岁!” 士兵们的叫喊声巨大,这数万精壮从肺腑里发出的声音仿佛将要震动天下,展现这支拱卫京师的精锐的强大力量。 夕阳血红,自天边洒下,照在大明的旗帜上,照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闪闪亮亮的。 朱祁镇的脸通红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此时极其亢奋,只感觉自己达到了此生的巅峰。 虽然平时也在朝堂上接受过群臣的跪拜,但是他还是第一次有这般的感受!他只恨不得现在手中能够握着长刀,能够与敌人厮杀! 他扯开了嗓子,用他那尚且稚嫩的声音大声喊道; “明军威武!” “大明万岁!” 这是最好的教育,好过无数次在书房里的埋首经文。 严铿带着朱祁镇回了京师,这个时候已经傍晚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骑快马自西边而来,送来了紧急的军情。 这次的麓川,竟然是如此的难缠。 明军先是数次击败麓川军,斩首五千余级,小胜一把,然而接着便是被诱敌深入,麓川军设下埋伏,利用象军大败明军,折损了两万余人,又正好瘴气大发,沐晟只得下令退兵。 经此一役,明军士气低落,沐晟更是因为担心朝廷责罚,大病一场,竟是直接去了。 这下子麓川军刚加嚣张了,整个滇西都被他们搅乱,连杀数名土司与朝廷派去的知州,气焰嚣张,而明军则群龙无首,被迫处于守势,不敢出兵。 得到消息的严铿在地图前站了整整半天。 他决定再次出兵,一定要讨平麓川!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大明境内的胡作非为,也是为了大明朝廷的威严。 要是连一个麓川都平不了,大明朝怎么震慑天下! 然而朝廷之中,却也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有臣子认为,没必要浪费银钱在这上面,大明近些年已经不宽裕了,而且这么想的人还不少。 但是严铿很明白,就算再穷,这一仗,也必须要打! 好在这时候,严铿之前对于朱祁镇的教育起了作用,这个皇帝坚定地站在了严铿这一边,而且严铿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朝廷之中逐渐有了他的党羽,他并不是孤立无援。 最后朝廷在商讨之后,确定了出兵的战略。 大明的军队,再度开始集结。 房间里,严铿叫来了自己的儿子。 “这次出征麓川,我想让你随军。”他淡淡说道: “这次的主帅是英国公,他是老将,又有十万大军相助,再加上滇地那边的军队,叛军无论如何也是翻不起风浪的。”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打仗么?现在机会来了。” “别给你老子我丢脸!” 严铿的话语虽然严厉,但是也有着期许,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在战场上绽放光彩。 严峻的眼中,则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已经四十二岁了。 终于到了他建功立业的时候。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入贡?缓兵之计 非国姓不能封王,非军功不能封侯。 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功名,只有马上获取! 严峻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跟着张辅走出了京师。 英国公张辅是在交趾就奠定了威名的老将,当年他征交趾,一战便打出十余年太平。自平交趾,南人皆震伏,哪怕如今麓川动乱,但是交趾那一边,依然是安居乐业,没有一丝要“响应”的意思。 哪怕那里的明朝驻军已经削减到只剩下三万多,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叛军了,百姓安居乐业,同时红河三角洲为大明的西南提供了相当的粮草。 能好好活着,谁愿意造反呢? 而当张辅领军三十万(号称)出兵麓川的消息传开时,整个西南为之震颤,就连为数不多的土匪也都忙不迭向当地官衙投降。 也可见张辅的威名与强大能力。 而麓川这一边,也是被张辅的名声所震慑。 叛军的气焰都削减了许多,开始整军备战,大明的边境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和平,不再受到他们的骚扰。 明军的军心,也因为老将的到来有所回升。 很快,两军合流,总兵力达到了二十万。 “此次征麓川,应当速战速决,绝不可久拖,此地山高林密,一旦对方依靠城高池深固守,则对我军不利。” “首战,便在这里。” 站在沙盘前,张辅指向了一个位置。 潞江,那里镇守着大量的麓川军,防备明军渡河。 “谁愿为先锋,为大军开路?”他扫视了一圈将领,问道。 “大将军,末将愿做先锋!” 话音刚落,严峻就已经开口,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张辅赞许地点了点头,虽然出身优渥,但是却不畏生死,他在严峻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愿意给他这次机会: “好!便由你担任先锋官!此战之后,我替你向陛下请功!” 随后又是布置一番,诸将纷纷领命。 “全军开拔,兵进麓川!” 伴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明军向着潞江滚滚而去。 依靠着大量船只,明军强行渡过了潞江,对麓川军发动了迅猛的攻势。 八万多麓川军没有料到明军的攻击来得这么快,先锋军队更是勇猛无比,愣是顶着麓川军的攻势强渡潞江,为明军抢到了着脚之所,顺利渡河。 战斗持续了不过一天便结束了,在明军全面展开的情况下,麓川军大败,明军纵马追杀,麓川军死伤无数,横尸遍野。 “呸!” 严峻吐出一口血,他的盔甲已经破破烂烂,连脸上都被划伤留下血痕。 先锋军渡江的时候遭到了麓川的猛烈攻势,渡江之后,更是与数倍与己的麓川军血战,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中箭都有数十支。 好在甲胄足够给力,没什么大事。 “干得不错。” 张辅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赞叹道。 “果真是将门虎子啊。” 严峻勉强笑了笑,他已经有些脱力了。这不是他第一次厮杀,之前在北京城中平定赵王之乱时,他就是见过血的。但是这样惨烈的战场,这样无止境的敌人,却还是头一次。 张辅仔细看着他的脸,虽然有些疲惫,但是没有畏惧与退缩,对他更加满意了,笑着说道: “以后先锋官这事儿就交给别人去干吧,你之后就跟着我,多学习一些行军打仗、用兵的知识。” 这一战让张辅看到了严峻的胆气与勇猛,更有出色的指挥能力,第一次上战场就能够指挥前锋万人有序渡江,在箭雨之中而不崩溃,这是很难得的。 他想要着重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在自己逝去之后为大明朝东征西讨。 用在冲锋陷阵上,可惜了。 “将固然重要,然而帅,才是奠定一场胜局的关键。” 严峻重重点了点头。 明军的第一仗赢得很漂亮,张辅没有丝毫地停顿,立刻挥师继续发动攻势。 麓川虽然折损了数万精兵,但是他们的实力依然很强大。 毕竟麓川在巅峰时期,可是向北近逼到重庆,向南快要接触到印度洋,占据极大的一块地盘,拥兵三十万。 只不过没打过南下的明军,当年沐英率军二十万,便彻底平定西南,但是由于这里文化等与汉地不相同,所以明太祖也没有直接统治这里,而是设置宣慰司。 这些年过去了,麓川再度崛起,思任发更是坐拥二十多万的大军。 不过在明军面前,他们还是不够看,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斗素养,都差上太多,要知道张辅这次可是连三大营都带来了一部分,那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 激战五个月的时间,麓川军连战连败,损兵十万余,收复数十座城寨,声威大震。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麓川的使者来到了北京,带着大量的贡品入贡,请求皇帝停止用兵,愿意重新归于明朝统治。 “群臣的意见是,削减飨赉。”御书房里,严铿向朱祁镇说道: “但是接受他们的归附,令英国公回来,息兵停战。” 飨赉,指的是对进贡使团的宴请与馈赠,大明是很大方的,他们总是会回赠极多的金银,展示大明的富庶与慷慨。 群臣们觉得,现在惩戒思任发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就没必要继续进攻,只要不给他们馈赠,就已经是大明严厉的惩罚。 再打下去,浪费钱粮而已。 而且近些年,瓦剌也有些不安分,应该把战略重心向北转移。 朱祁镇闻言思索了一下,他转头,拿起放在旁边的地图,上面花花绿绿的,画着许多线条,不同颜色各种图标表示了明军与麓川军之间的势力分布。 可以清晰地看到,明军的战线全面前移,而麓川军已经只剩下区区三分之一的国土了。 “吾师,我在想您之前给我讲的故事。”他慢慢道: “汉太祖刘邦北征匈奴,然而匈奴太过强大,以至于有白登之围。” “太祖于是暂时向匈奴称臣,再励精图治,等到七国平定,大汉兵强马壮,武帝于是出兵北击匈奴,封狼居胥,一雪前耻。” “这是华夏先民的智慧,也一直在被天下人所学习。” “思任发父子一直都怀着不臣之心。从洪武年间第一次征麓川开始,他们虽然名义上归顺,但是实际上却屡次犯我边境,可见他们从来没有屈服。” “这一次他们的损失,远远没有当年的那么大,思任发就这么怕了,这不合常理。” “我看,这怕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只是暂时迷惑我们,等到我大军撤退,麓川实力恢复,他怕还是要再次反叛,侵扰我大明边疆!” “而且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他们必定会更加难缠!”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麓川平定,草原风起 hi,账号:热门:夜间: “陛下,您说的很好。”严铿笑道。 朱祁镇的分析很是准确,严铿也是这么想的。 对方尚且拥兵十万,与明军呈对抗之势,这根本不是要归附的意思。 很明显,就是想要糊弄大明。 朱祁镇在慢慢长大,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孩,现在他对于天下局势也有了自己的认知。 “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他决定再考校一番朱祁镇。 小皇帝顿了顿,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 “他们既然上书想要拖延我们的进攻,显然也是被逼得撑不住了,所以需要时间喘气,可以想见,麓川叛贼虽然还有十万人,但是其实情况并不乐观。” “吾师!我们可以将计就计,给予厚赏,假装被他们蒙蔽,随后趁其不备,发动突袭!”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那是严铿在笑着鼓掌。域名.biquxs “陛下,这正是我心里所想的!” 得到了夸赞的朱祁镇眉眼之间尽是笑意,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得到老师的夸赞,高兴得不行。 “就这么去办吧。” 于是,次日在朝堂上,麓川的使者们受到了当场首辅、陈国公的斥责,小皇帝也表示了对麓川犯境的怒火。 不过,对于他们及时的改邪归正,小皇帝还是给予了安抚与肯定。 使团得到了丰厚的赏赐,但是并没有得到宴请,这表示大明对麓川的批评,如此也让麓川的使团更加确信,大明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归附。 这确实是大明,不,几乎所有汉家王朝的一贯作风,对于山高林密,汉民不多的地方,他们经常只要付出一个名义上的臣服,就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麓川使团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还带走了一车车的财宝与大明的册封。 思任发见此,也很是自得,认为自己的计谋奏效,大明朝堂上尽是一群泥塑木雕,全部被骗了过去。 等到我的军队修养完毕,我一定会卷土重来的!倒时候,我要整个云南,不,西南! 明军的战术我已经摸透了,他们定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而明军,也果然如思任发所想的那样,开始后撤。 思任发得意洋洋,命自己的部队开始接收明军退出去的土地。 然而,就在麓川军不断“收复失地”的时候,明军突然出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麓川军早就放松了警惕,哪想到明军竟然会杀个回马枪,甫一接触,便一溃千里! 如此大明不废吹灰之力,连克麓川军占据的十余座坚固城寨,大败麓川军,俘虏以万计,麓川士兵伏尸遍野,思任发更是被当场生擒! 这个在原本历史上和大明纠缠了九年,被五次征讨,损失十余万大军才终于平定的麓川,在严铿快刀斩乱麻,直接张辅挂帅、大军压境的打法下根本没法玩,仅仅九个月时间,思任发的地盘便被明军全数接管。 虽然这些地方山高林密,并不适合汉人居住,但是严铿也坚决反对其余官员们把这些地盘留给其他宣慰使或土官的想法。 他派去了汉官,在那里真正开始大明的统治。 麓川,平定。 然而,在大明的另一个地方,风起了。 “杀!杀!”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草原上响起,骑兵在纵横。 骑士们穿着简陋的防具,他们有的戴着头盔,有的穿着皮甲,但是更多的,是只有一身衣袍,没有丝毫防护。 只有少数明显是将领的官员穿着锈迹斑斑的破损铠甲。 除此之外,这支骑兵大军中士兵们所拥有的,便只有一把马刀。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们的出现,也让面前的人们惊慌不已。 “瓦剌,是瓦剌!” 惊叫声此起彼伏。 这里是大明的羁縻府州,居住着曾经的鞑靼部牧民。 在归于大明统治之后,他们过上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 互市被打通了,并且没有任何限制,内地商人不断来此与他们交易,从前在草原上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到的大米,如今家家户户都吃得上。 曾经需要九死一生,拿命去换的铁锅,现在一只羊能换好多个。 而草原上肥美的牛羊,也能在内地卖出极好的价钱,这里的牧民不说一个个腰缠万贯,但是至少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穷困。 自从有了定居点,并且由大明的官员划分了放牧地之后,就连冲突也几乎消失,百姓安居乐业。 虽然归顺也不过只有三十多年,但是他们早就已经忘记了曾经身为鞑靼部子民的那段经历。 逐水草而居,那是生活所迫,谁不想有一个安定的家呢? 而提出羁縻方法的那个人,严铿,也被羁縻的百姓们所传颂,尤其是当大明英烈传的故事随着商人传入草原,他们更加对这个老人充满了敬仰。 不愧是靖平王后代。他们这样说。 然而,今天突然从草原深处出现的瓦剌骑兵,成为了打破他们幸福生活的噩梦。 来者,正是马哈木的直属部落。现在他们的首领是马哈木的儿子,脱欢。 这个时候的瓦剌已经分裂,在蓝玉的穷追猛打之下,他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四散到了草原上。 脱欢所统领的,只是瓦剌其中一支,准噶尔部。 好不容易明军终于不再像以往那样对草原咄咄逼人,他这支曾经的瓦剌最强部落,竟然还被其他部落欺负。 因为马哈木的原因,蓝玉一直揪着准噶尔部穷追猛打,导致他们的实力现在已经和一些小部落区别不大了。 劫掠羁縻,是他铤而走险的做法,毕竟他们要是不劫这一回,这个冬天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过去,而羁縻之富裕远胜瓦剌诸部,要是成了,便是一波暴富。 羁縻不允许拥有自己的军队,虽然有着明朝的驻军,但是偌大的草原,明军又怎么全部管控得过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大的聚集地,只有数百名明军驻守。 他们很勇敢,依托着简陋的栅栏进行反抗,同时派出了求援的骑兵,然而准噶尔部骑兵的数量太多,骑兵哒哒跑过,马刀横掠,留下一具具尸体。 不多时,便是全军覆没。 准噶尔部肆意地践踏着土地,杀戮着羁縻的百姓,掠夺财富,留下火光与哭嚎。 脱欢看着这一切,只感觉郁闷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舒缓。 鲜血与征服,敌人的哀嚎,让他感到愉悦,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瓦剌部的首领,是蒙古西草原的执掌者! 所有人就应该像现在这样,臣服在他的脚下,而不是,而不是把他与他的准噶尔当做一个中型部落,肆意欺凌! “明军援军已经出城,来将打着‘石’字大旗!汗,我们得撤退了!” 突然,有哨兵回报。 明朝在草原上为羁縻府州的官员们铸起了几座城池,在里面驻军,以控制草原。 现在一得到羁縻受袭的消息,他们立刻便出兵了。 脱欢愤然将马鞭抽在一旁的栅栏上,这样的仓皇逃窜让他感到屈辱。 但是没有办法,明军势大,他们现在虽然也恢复了些许的实力,但是脱欢本部内能战之兵也不过七千余人而已。 要是碰上边关骁勇的明军,他们几乎是一战就得全军覆没。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 “撤!”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羁縻部落营地,他拨转马头,离开了。 好在这一回掳掠了许多的金银牛羊与人口,只要能够躲过明军,他们的实力定然会得到极大提升。 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土尔扈特部…… 你们给我等着!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不肖子 hi,账号:热门:夜间: 准噶尔部的骑兵掠夺了羁縻府州之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牧民聚集地,这件事情在北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自从蓝玉扫北以来,羁縻府州第一次遭到西蒙古的侵扰。 而也正因为此事,羁縻府州的各个鞑靼都督、刺史联名上书抗议,他们觉得明军没办法保护他们,一把刀悬挂在了他们的头顶。 当初他们投靠明朝,放弃自主权接受这样严苛的条款,可不就是因为明朝许诺会庇护他们的吗?然而现在呢? 明朝也是理亏,毕竟他们虽然出兵了,但是等到大军到的时候,准噶尔早就跑了。 然而偌大草原,明军进行管控已经是十分不易,驻扎了十多万军队,每年的消耗都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根本不可能再增兵保护了。 最后,明军只能与羁縻府州妥协,允许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队。但是严铿也留了一个心眼,他规定每个州府的羁縻军队最多不得超过三千人。 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口子一旦打开,只会越来越大。 严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中,他刚刚处理完了北边蒙古的事情,现在身心俱疲。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温暖的床榻,而是惊慌失措的管家: “公爷,二公子在西城大街上与富家子竞马,致使整个大街陷入混乱,踩踏百姓摊位无数,更是鞭打巡逻士卒,现在京师民怨沸腾啊!” 严铿闻言顿时眉头一竖,急切地问道: “有没有导致百姓伤亡?” “这倒是没有。”管家摇了摇头: “街道宽敞,再加上侍从们尽力维护驱赶,倒是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街上的摊位被马匹冲撞踩烂许多,市井一片混乱。” 严铿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闹出人命。 但是他随即又是怒火冲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家族之大,不可能都是贤明之人,总是会出几个败类的。 严铿的次子严期远,便是这么一个人。 武勋,自然是靠打仗吃饭的,问题是相比于他哥哥每日打熬筋骨,强身健体,学习兵法,这家伙是一点苦也吃不了。 于是严铿便让严期远去读书,但是也是忍受不了寒窗苦读的孤寂。 没办法,严铿干脆给他找了一个地方混日子,在五军都督府里给他谋求了一个职位,然而这小子竟然滥用职权,连挪用军饷都干得出来。 当时还是朱瞻基主政,得知这个消息也是大怒,然而对方是心腹重臣严铿,他也不好怎么样,只是冷冷地把那东厂的密报扔到严铿的面前。 挪用军饷,这是大罪。 严铿当即回家,用鞭子把他抽得血肉淋漓,命他跪倒在皇宫前,然后拿出一张丹书铁券,才总算保下了他的小命,当然,这小子的官是别想当下去了。 南北两严,北边有“奉天正帝”丹书铁券两张,南边有“开国辅运”两张。 赫赫有名、一门双公的严家,总共只有四张丹书铁券,可见其珍贵。 为了这个家伙,直接浪费一张。 但是也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儿子,而且这与其说是救他性命,倒不如说是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也因此,严铿对这小子很不待见,现在又干出和别人在大街上竞马这种事情,他的忍耐度是真的到达极限了。 当他找到严期远时,他还优哉游哉地在喝酒。 “逆子,你干的好事!”见此情景,严铿终于忍无可忍,大骂出声。 严期远则是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是一副无辜的表情。 “父亲,您骂我干什么?”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严铿只感觉自己的胸膛有一股气堵着出不来,他深呼吸了几口,问道: “今日西城大街竞马之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啊。” “你……伱怎敢干出这等事!我从小教育你们,要低调谦虚,要善待百姓,你倒好!明天,你给我去那些百姓家一一赔罪,送上补偿!” 严期远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父亲,您在说什么!至于吗!” “您是什么人,您是首辅,是摄政啊!我是您的儿子,是摄政之子!不过是踩踏两个摊位而已,有什么关系!这个天下除了皇帝,有谁敢制裁我,您何必管他们!” 严期远说得唾沫横飞,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严铿眼睛越张越大。 他一把揪住了严期远的脖子: “摄政!谁跟你说我是摄政的?” 严期远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看着严铿渐渐泛红的眼睛与有些紧张的情绪,他终于感受到不对了,赶忙说道: “是,是,礼部尚书家那个儿子,我之前和他一起逛怡红院的时候他说的。而且,而且坊间都在传闻啊,我之前去酒楼喝酒,伙计就说,‘严摄政的公子来了’……” 听到这话,严铿只感觉一道闪电划过内心,刹那间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礼部尚书家的儿子、酒楼伙计……也就是说,朝野上下都在传说,他乃是摄政。 摄政与辅政,一字之差,相别千里。 辅政,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帮助皇帝的臣子,可是摄政……那就是西汉霍光、王莽这样的了。 那是真正威胁到皇权的人物,而先帝,亦或是自己明明没有说过,朝野上下却硬把这个头衔扣到自己头上,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影响力已经大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不要说什么感情深厚,在权力面前,那都是个屁。 朱祁镇现在对自己依然感情深厚,依然十分尊敬,那是因为他还年幼,就算自己掌握了本该属于他的权力,他也不是很在意。 但是小皇帝在长大。 自然界的雄性,都会因为领地问题而互相厮杀,更何况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自己亲密的“吾师”,那个掌控朝政数年、党羽遍布朝野、同时还给陈国公一脉留下可怕政治资源的人,是他掌权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而自己把持朝政,横压所有文官,必然是有人对自己不满的,现在没什么人会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是自己一旦逝去,那之后的弹劾,想来不会少。 这简直就是天然的发难机会。 严铿站着,突然感觉到遍体一阵寒冷。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放弃是一种智慧 “父亲,父亲?”严期远见严铿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把他遗忘了一般,不由地出声询问道。 这一声叫唤,把严铿拉回了现实。 “你明天给我带上银子,去给那些被你冲撞的百姓一一赔罪,回来之后禁足三年,给我在家里好好读书学习道德经义。” “我会让管家监督你,要是伱敢不去的话,就等着挨板子吧。” 语气之严厉,前所未有,直把严期远吓得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那么大的火。 而严铿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走远,他是真的厌烦这个庶子了。 与嫡长子严峻相比,他简直就是一个垃圾,还是有害的。 若是三年之后这小子还不悔改…… 严铿的眼睛中闪烁着厉芒。 这个世界,就让他自己去闯荡吧! 左右,不过是个庶子! 而严期远呆在原地,直到严铿走远,才终于回过神来,嘴硬似的嘟囔了几句: “不就是撞了几个摊位嘛……” “至于嘛……” 严铿径直回到了书房,走到了书桌前,从怀中掏出一封贴身保管的信。 那是来自南方的信件。 他坐下,哪怕已经看过,却依然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吾弟亲启:” “愚兄年岁渐大,腿脚颇为不便,好在侄已渐长,府中之事交给他处理,却是轻松了些。兄近来参悟黄老之术,颇有所得,心境自然之下,倒也耳聪目明,勿忧。” “宁波之事,勿要担心,一切有兄与侄掌控,近些年来家族愈发昌盛,宁波府城,已尽在掌控。” “南海陈肃,前些年断了与我大陆之音信,上月却也派人来信,言道受父亲托梦,醒来自感罪孽深重,愿交还吕宋之权,只望回到大陆祭奠父亲于祠堂,我已应允,想来是父亲仙人手段,吕宋无忧也。” “愿弟保重。” “替我向父亲问安。” 严铿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信纸伸到了烛火边,看着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兄长是越发老迈了。 自己又能支撑多久呢? 自己去之后,这个家族…… 他长叹了一口气。 “你在烦恼什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严铿不回头,都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已经听了这个声音有几十年之久了,早已经熟络无比。 自从严凌跟着他来到北京,是没少和自己交流,很多国家大事他摸不准的时候都会去找严凌商议,而严凌在有些关键的问题上也会主动出现,给予他指点。 能够这般直接进入他房间,而不需要门口侍女通报的,只有严凌,这是严铿给予他的权限。而整个府邸中也都在猜测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有人就认为,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严铿的私生子,尤其是两人的相貌极为相似。 “父亲。”严铿转身,一脸苦色。 “你在烦恼什么?”严凌重复了一遍,脸上挂着笑意,再配上他那身月白色的服装,显得很是潇洒轻松,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已经活了一百零九年的老怪物。 “父亲,皇帝已经快要成年了。”他的神色低落:“我在担心,他成年之后,会不会对家族不利,毕竟我现在手掌朝廷大权,为群臣所忌。” “我想过放弃自己的位置,但是近些年……我乾纲独断了很多事情,也有一些,为臣僚们所不满……我不敢放下权力。” “你想夺位吗?你想……当皇帝吗?”严凌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了一个与严铿说的话毫不相干的问题。 “父亲,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严铿怔了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很快便露出了苦笑: “我只是想把这个王朝带到它的巅峰,在青史上书写下自己的名声而已。至于家族的事业,那至少是几十上百年之后的事情。不谋之心,我真的没有过。” “就算我真的行王莽之事,如今的家族,也做不到在取代朱明存在之后,抵抗住天下的反噬。” 严凌笑了: “既然这样,那你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你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皇帝,又为什么要针对在他年幼时帮助他掌管朝廷大权的人呢?只要皇帝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群臣……又算得了什么呢?” 三句问话,仿佛雷霆,划过黑暗。 是啊,自己在犹豫什么呢?自己所坚持的,不就是要回报先帝对自己的信任,不就是想要青史留名,为大明打造一个圣主明君,也为家族打造一个强盛的庇护所吗? 那么,小皇帝既然日益长大,王朝日益昌盛,自己又有什么顾虑呢?自己只要做好那个慈祥的帝师,小皇帝,就会一直是那一个恭敬的学生。 些许弹劾,不过是宫中多一些留中不发的无用奏折而已,又如何? 放弃,也是一种智慧。 他郑重施礼,说道: “父亲,儿明白了!” 严凌依然还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笑着说道: “好啦,没事的。过两天,我再用仙法帮你一帮。不用担心正统皇帝,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对你的唯一要求,一直都是通过执政,为我们家族积累足够的政治资源与影响,同时一定程度庇护我们家族,没有其他。” “毕竟虽然我与你哥哥都身居高位,然而洪武朝我不敢结党,建文永乐朝涯儿又成了边缘人物,我们只能指望你了。” “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很满意。” 严凌见严铿紧皱的眉头开始舒缓,于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对了,你在后宅之中划出一块地方给我居住,严禁其他人进来。” “我住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再这样下去,府内的仆役很快会发现我一直年少的问题,我可不想老是扮老。”严凌轻轻叹了口气,没办法,作为一个长生者,身份总是问题。 “好的,父亲。” 严铿立刻应答。 看着自己儿子脸上那堆积的皱纹与掩盖不住的疲惫神色,严凌终于收起了他那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伸手,抚在自己儿子的头上,温言道: “铿儿,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可以休息了。” 严铿抬头,正对上严凌温情的眼神。 刹那间,他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自从北上北平,他便一直一个人打拼,在这冰冷的世道搏杀,最后更是肩负起家族与朝廷的重任。 压力之大,难以想象。 如今在严凌的安慰中,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这个六十二岁的老者,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月光下,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抱着一个呜咽的老人,抚摸着他的白发。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赏不配功 hi,账号:热门:!夜间: 确定了自己之后的行事方向,得到了严凌对自己的赞赏,一瞬间严铿只感觉自己的肩头都轻了许多,就连朱祁镇,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师父的精神状态极好。 他们正凭借着张辅上交的功臣列表,讨论对征麓川大军的赏赐。 英国公张辅,这当然是没有说的,平麓川他是首功,得到了丰厚的奖赏,还赐予了三公之一,太保的头衔。 接下来是一个叫王骥的将领,他在原本的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此人以文入武,以兵部尚书之身亲自领兵,北征瓦剌,南平麓川,功劳赫赫,是明朝三个因军功封爵的文官之一。 在这个历史上,他没有了征服瓦剌的大功,然而平麓川的功劳却少不了他,以此受封靖远伯。 下一个,出乎众人的意料,竟然是严峻。 官员们的内心立刻犯起了嘀咕。 第一次上战场、功臣位列第三、陈国公之子,这三个元素合起来,一切仿佛已经昭然若示。 然而言官们的念头刚起来,便被强自压了下去,嘴巴更是闭得牢牢的。 现在可不比当初了,这么些年过去,严铿在朝中的威望已经很高,也培养起了相当一批亲信,又有皇帝信任,很不好惹。 再想想上一个得罪他的言官…… 言官们抖了抖,更加不敢说话了。 不过内心,也是对严峻多了几分瞧不起,不过是一个战场镀金的纨绔子弟而已,就连张辅,也连带着被言官们在内心看低了。 就在他们内心想法无数时,宦官却是大声念出了严峻的功勋: “三千营把司严峻,作战勇猛,首战潞江,冲锋在前,大破敌阵,首战之功,当在于峻!此后又于上江、腾冲、木笼山等地多次独自领兵数万,屡败贼众,实为平麓川之第三功!” 宦官尖细的声音在朝堂里回荡,下边的臣子们静悄悄的,许多人的眼睛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竟然,真的有功劳! 这么详细的战功,那定然不是虚报的了,全军上下几万双眼睛都看着呢! 这个严峻,之前所有的官员们对他唯一的印象,还是在永乐年的时候,带领三千营平叛,受到了皇帝的嘉奖,在三千营五个司里面捞了个把司,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了。 没想到这一次,一鸣惊人!该说,不愧是靖平王的后代,陈国公的种吗? 众多文臣们的眼神,很快又由惊讶,变为了艳羡。 这般功劳,自然是要厚赏的。 这严家一脉,还真是天佑,三代贤明,自靖平王开始便始终在大明的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如今这严峻,想来也要和他爷爷、父亲一样,迈上大明的巅峰! “严把司首次征战立下如此功劳,不愧是陈国公后代,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麓川的平定,虽是英国公指挥得当,但也有三军用命,更有严把司率军征战之功,否则麓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平息?”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说道。 说话的是是户部的右侍郎,他就是依附于严铿的官吏之一,此时自然要拍大哥的马屁。麓川之役竟然硬生生被他说得好像没有严峻就难以胜利一般。 “臣建议,封严把司前军都督府左都督,赐以白金丝绸,再加以三孤之衔,以彰显陛下对严把司的恩赏!” 此言一出,众官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赏赐过了,太过了。 前军都督府左都督,这可是个正一品的官衔,执掌湖广、福建、江西、广东的军队,那是武将的最高官职,三孤更不用说,是仅次于三公的。 虽然现在文官势力在壮大,之前的仁宣二帝也明显在扶持文官,但是也还远没有到原本历史上那种文贵武贱的地步。 武将正一品,那就是正一品,可以说四十三岁的严峻直接一跃达到了一个臣子可以做到的巅峰。 严峻的功劳是大,但是这么封却是极其离谱。 对方很明显地在讨好严铿。 然而他这个建议虽然夸张,却依然得到了群臣的附和。 “臣附议!” “数战之功,严把司应得此赏!” “臣也持此见!” 越来越多的官员站出来。 都是归附严铿的臣子们。 小朱祁镇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如果严峻真的按照他说的这么封了,那严氏父子的权势将要达到大明朝的绝巅,到那个时候,张太皇太后都压不住,皇权都要动摇。 他只是在为自己老师儿子的成就而高兴。 正统皇帝张口,便要同意,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人站了出来。 “严把司虽有功劳,这样赏赐,却也过了。” 什么人,竟然敢跟严氏一党唱反调,和权倾朝野的严首辅对着干? 许多人的心里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转头望去,他们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因为说这话的人,就是严铿,严首辅他自己! 厚赏,还不愿意了?有那么一瞬间,大家觉得这个老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然而严铿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慢慢说道: “严把司此次出征,虽然立下了一些功勋,但是这都多亏了英国公指挥绝佳,王尚书领兵有方,大明将士浴血而战,他本人不过是顺势而为,如此赏赐,根本当不起!” “陛下,老臣建议,赐中军都督府五军断事官之职,便已足够!” 这下子,别说群臣了,就连三杨都惊呆了。 无他,这个赏赐太低了! 五军断事官,在原本历史上,在建文中期新政时被革除,但是这一回建文三年初建文帝就没了,因此自然还保留了下来。 这个职位掌管五军刑狱,也就是说,全国所有的军队案件都归属他管辖,听起来好像很威风,这权力似乎很大。 但是,要知道,五军断事官不过是正五品而已,你要他处置那些比他官职更大的武将,可能么? 真要是碰上三四品以上的武臣犯事,五军断事官根本没资格,最后还是要送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的,不可能轮得到他们。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本事审判一些中低的官,这个权力要是对于普通的小军官而言,当然也是很大的,但是对于刚刚立下大功的严峻,根本不算什么! 很明显的功大于赏,赏不配功! 而杨士奇眼睛一转,立刻便明白了严峻的意思。 他这是想低调!看来这位陈国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这棵大树已经快要遮蔽天下了,他在收缩自己的枝干。 这确实是严铿的意思。 要是严峻再身居高位,那就违背了自己的初衷。 至于官位,等到朱祁镇亲政,难道他还会亏待恩师之子吗?更何况严峻还有着之前立下的大功! 不过除了三杨这样的老狐狸,很多官员都认为,严铿这是在避嫌。 就连朱祁镇也是这么觉得的,消息传到内廷,更是让张太皇太后也眼睛一亮。 真是高风亮节!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爷爷,你没死啊…… 平叛大军很快便回到了京师。 他们受到了皇帝的亲自接见,张辅将思任发献俘阙下,朱祁镇大喜,命将其收押入狱,秋后问斩,随后大赏全军,撒出了上百万两的银子。 远征的战士需要犒赏,那一天的北京城中响起了明军士兵震天的欢呼: “大明万岁!” 严峻受封五军断事官,他志得意满地向家中走去。 严铿压住了他的官爵,此事自然是通知过他的,也解释过缘由,所以严峻并没有感到不满,相反,他还有些骄傲,毕竟这次是他自己实打实打出来的战绩,可不是拜托父辈的余荫! 他回到了严府之中,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 不过他也不是好虚荣的人,过了一会儿,便将身旁的侍从们驱散,一个人在府邸之中漫步。 离开家一年,看什么都觉得亲切。 走着走着,他来到了府中一个偏僻去处。 陈国公府很大,甚至还包括了一处小花园,这个花园的面积就相当于普通显贵家的府邸。而在小花园的一角,有一个小屋子。 小屋子虽然不大,但却很是精致,正在湖畔,风景秀丽。 屋外放着一张躺椅,一个年轻人躺卧其上,半眯着眼睛,正享受着午后的微风,旁边一个茶几,摆放着一杯清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严峻看到之后,却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人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听仆役说起过,知道府内有一个严铿的“私生子”。 虽然只是传闻,但是一看那张脸,和父亲有八九成相似,就连自己,也都与他有七八分相像,严峻立刻便肯定,这传闻假不了。 太像了。 他不由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都说父亲宠爱这个私生庶子,果然不假,瞧这个居住的环境,与其说是木屋偏房,倒不如说是像个绝佳的世外隐居之所。 平素,他自然是不会去搭理,毕竟就算有父亲的宠爱,自己与他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 不过此时大胜归来,严峻难免觉得自己身份地位有所提高,想要宣泄一番,简单来说就是想装逼。再加上自己辛辛苦苦征战在外,父亲耗费心力纵横庙堂,而这个私生子却这般享受,忍不住就想教育一番。 他是嫡长子,他有这个资格。 于是他走了过去。 “舒服么?”严峻站在躺椅之前,冷冷开口。 这年轻人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听到问话便脱口而出: “舒服” 随后才好似感刚刚发现他一般,一面站起来,一面招呼道:“哟,大公子。” 严峻听着那懒洋洋的声音,看着对方随意的样子,心中不由地怒火更盛,呵斥道: “站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那年轻人站直了些身子,眼睛里带着笑意,看着他。 “你看看你,大好的时光,竟然在这湖边乘凉,像什么样子!” “父亲在朝堂上辅佐朝政,为了大明殚精竭虑,熬得头发都白了。你呢?在这里悠闲散漫,好似家族事业与你无关一般!” “你怎么好意思,享受父亲为我们打下的大好基业?” 一番话出,那年轻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但他随即好像反应了过来,眼中笑意更甚,就连嘴角都弯起了一个弧度。 这边,严峻的斥责依然在继续: “仅仅是这些,也就算了,你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父亲难道没有教过你礼法吗?我是你的兄长,你怎能如此散漫无礼?” “现在是我,没有事,那以后呢?其他人难道会原谅你的无礼吗?你的一个小小举动,说不定就会毁掉家族的事业!” “你,现在就去找管家要活干!”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然哪怕父亲宠爱你,我也一定要向他进言,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严家,不养米虫!” 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愧色。 他点了点头,好似终于醒悟了一般,向严峻施了一礼,随后快步向外走去,那个方向正是外宅,想来是去找活干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严峻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没有什么比三言两语间另一个人“改邪归正”更令人开心了,他满意地转身离开。 不多时,严铿便从内阁回来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逐渐地把朝政开始交给皇帝处理,所以肩上的担子倒是轻了许多。 回到府邸,他叫来了严峻。 “这次你做得很不错,只可惜目前形式的原因,我不能给你合适的赏赐,希望你不要怪我。”严铿眼神中带着愧疚。 “我理解,父亲。”严峻笑了笑:“如今父亲您正要急流勇退,我要是上位了,只会适得其反。” “你理解就好。”严铿点了点头,随后露出了笑容: “来,今天我带你见一个人。” “这是家族的终极秘密,南北两脉,只有每一代的家主与继承人有资格知道这件事。” 自己马上就要退下,严峻将要全面接收自己的事务,那么也是时候让他和严凌见面了。 毕竟之后,还要他和严凌直接接触呢! 而严峻的胃口,也被这一番话给吊了起来。 是什么?难道我们家族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一旦拿出来可以颠覆天下? 他不由地想入非非。 跟着严铿来到了一间密室之前,推开大门,悬挂着一席帘子,严铿却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跪下,大声道: “父亲,铿儿携孙求见!” 听到这话,严峻瞬间呆住了,之前的所有猜想全部被推翻。 父亲?这个父亲是什么意思? 正当严峻心中疑惑之时,他看见严铿回头,轻声道: “还不拜见你爷爷。” “哪个爷爷?” “……你说呢!还不快拜见!” 严峻在父亲的催促下,赶忙跪倒在地,同时心中震惊不已。 靖平王严凌,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当初的严凌并没有死,而是…… 他不敢想下去了。 没想到家族竟然做出了这一番弥天大戏,连骗了老朱家好几代人! “啪踏,啪踏。”室内,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严峻抬头,已经做好见到一个百岁老人的准备。 然而当那个帘子掀起,他抬头望去时,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父亲,是不是搞错了?!!”严峻回头,看向严铿,语气震惊。 这,这不就是白天他教训的那个“私生子”嘛! 他有些懵。 他甚至怀疑老爹在逗自己玩。 你就是找一个百岁老人,也比找这么一个年轻人靠谱啊!这是你爹我爷爷? 严铿淡然一笑,他早就料到严峻会是这个反应,当他初见严凌时,表现可不比他好。 随着他的一番解释,严峻也逐渐明白了过来。 蒙受……仙恩?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仙人,真的有长生! 他的眼神中有着震惊,更有着……一丝丝的绝望。 父亲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骗他。 但是他宁可严铿在找他逗乐子。 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爷爷。 也就是说,他在白天的时候,教训了爷爷,对方还被迫向他行礼。 看着严凌和煦的笑容,严峻的脸色由白转红,最后憋成了猪肝色。 想也不想,一句话就是脱口而出:“爷爷,你没死啊……” 严铿的脸当即就青了: “好小子,怎敢无礼……”话未说完,就看见严峻抡起胳膊,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随后又是一巴掌,左右开工,直打得自己的脸庞有些发肿,严凌才终于淡淡道: “好了,停下吧。” “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严铿已经隐约猜到,多半是自己这个儿子招惹了父亲,此时言语中已经有些危险。 “没什么,只是有小辈在传,我是你的私生子而已。” 严凌笑着说道,这充满笑意的话语在严峻耳中却恍如尖刀一般。 严铿眼珠子一转,已经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个逆子!他怒喝一声,操起了一旁的椅子。 这一夜的严家内宅深处,颇为不平静。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梦回永乐,娶亲,亲政 严家密室之中一直闹腾到深夜才总算结束,严铿带着鼻青脸肿的严峻气咻咻的走了出来。 严峻一脸的欲哭无泪。 他上哪知道去,那家伙竟然会是自己的爷爷啊! 不过他的内心,依然被今天所听闻的消息而震惊。 长生啊…… 竟然真的有仙! 严家,是受到仙人眷顾的家族! 虽然被教训得很惨,但是他的内心依然充满着震惊、喜悦与自豪。 百年夺龙计!他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份坚毅。 我定会为家族,献出自己的生命! 与严家的家宅不宁不同的是,此时的紫禁城,静悄悄的。 无数的宫殿在夜幕中熄灭了灯火,黑漆漆的如同一只躺卧着的巨兽。 皇宫之中,朱祁镇不高的身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似乎还嘟囔着什么。 如果有人现在靠过去,可以听见,那是—— “杀!” 梦中,无数身着明军服饰,然而头上却绑着一条白色丝带的士兵在北京城中肆虐,他们面目狰狞,疯狂地向皇城涌去。 禁军在攻击下不断倒下,整座城池在遥遥欲坠。 朱祁镇和朱瞻基、朱高炽站在皇城之中,一起看着那已经动摇的皇城。 叛军已经冲上城墙,逐渐占领着城墙的外围,城门更是开始松动。 他们终于攻入了城池之中,红着眼睛向祖孙三人冲过来。 沾血的长刀高高举起就要砍下,朱祁镇不由地发出了恐惧的惊叫。 然而下一秒,只听得一声惨叫,他面前的叛军已经变成了无头的尸体。 无数的大明士兵骑着高头战马从黑暗中涌出,高高的严字旗飘扬在他们的头顶。 朱祁镇看见了严铿,他挥舞着马刀,火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恍如天神下凡,救世主一般。 画面定格。 “呼!”朱祁镇猛得睁开眼睛,气喘吁吁。 看着周围的装饰,记忆回归,他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一场噩梦。 回想起梦中的内容,他突然意识到—— 这不就是永乐年间那场叛乱吗?他在史书上读到过,当时也曾痛恨过乱臣贼子的野心,赞叹过陈国公的忠勇,但是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感触也并不深。 只有亲身经历了那战场,才能感受到当时的生死时速。 朱祁镇的脑海中,再度出现了那个恍如神兵天降的身影。 吾师,怪不得,父亲对您这么放心呢。 “陛下,该上早朝了。” 房间外面传来贴身内宦恭敬的声音,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朱祁镇揉了揉眼睛,此时他的心灵中,还有着那场激烈大战的余韵,他好像仍旧沉浸在那场大战中一般。 早朝上看着已经老迈的严铿,他都感觉格外的亲切。 伴随着宦官的一声呐喊,朝会正式开始。 按部就班的,他把臣子们的奏折一一回应。 随后,小皇帝把三位功劳最高的臣子喊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再次夸奖了一番,并亲自为他们三人依次正了正衣冠,以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恩宠。 只是到了严峻面前时,他不由地怔了一怔。 昨天除了张辅,其他人都站得远看不清,现在离近了,朱祁镇发现这位五军断事官的脸上竟然满是淤青。 他不由怜惜地问道: “爱卿此次出征真是劳苦功高,受的伤势竟然还没有愈合……真是苦了爱卿了。” 严峻的身体抖了一抖。 脸上显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微臣,微臣……” 他用眼角瞥了一眼旁边,严铿脸上露出了威胁的神色。 “是的陛下,麓川贼寇十分凶悍,臣的伤势至今没有好。” 严峻义正词严地说道。 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已经是正统七年。 这一年,朱祁镇迎娶了他的皇后——钱氏。 她是都指挥佥事钱贵的女儿。 这一年,朱祁镇十六岁。 他在心理上当了大人。 生理上,也够了,当年严铿北上投靠朱棣,也就是这个岁数。 而这些年,严铿已经慢慢地将朝中的大权奉还给了朱祁镇。很多事情本来内阁专断,只是严铿可以对小皇帝有锻炼的意义,这才会拿给朱祁镇看,现在所有奏折都要上呈给皇帝决策,他在逐渐削弱自己在政务中的影响。 终于,在朱祁镇成婚之后的第一次早朝上,他正式提出了告老。 “微臣受到先帝的恩宠,得到他的托孤,奉命辅佐陛下,这是天大的荣幸,微臣也殚精竭虑,一刻不敢放松,至今已经有七年。” “陛下已经长大成人,才华出众,而微臣也已经垂垂老矣,近些年处理政事时常感觉力不从心。” “臣恳求陛下,让老臣的骸骨归葬家乡。”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严铿六十二岁,这在民间或许是一个很大的岁数,但是对于朝堂上的大佬而言,这并不算什么。 七老八十的人,庙堂里一抓一大把,六十岁的更多。说句不好听的,没有个六十几岁,你也根本到不了这个地位,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严铿那种一路起飞的。 要是他垂垂老矣,朝堂上某些人,都得是冢中枯骨了。 有些官员,心思剔透的看穿了严铿的想法,也不由地心生敬佩。 看得出这一点的人,很多,但是真的敢于、勇于断腕,能够放弃手中那掌握着天下千万生灵的至高之权,真不多。 最终便是导致皇权与相权严重冲突,直至惨剧。 严铿能够做出此举,便让他们高看了一等,能取能舍,这是真丈夫。 不过也有人心里动起了歪心思。 尤其是御史,也就是言官们。 他们的眼神尤其不怀好意。 不过如论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们还是挽留的,严铿手下的臣子更是纷纷站出来出言反对。 “陈国公不可啊!” “陈国公春秋鼎盛,何至于此。” 就连朱祁镇也出言挽留,语气急切。他刚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跑打得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他表现得极为慌乱。 然而严铿的态度很坚决。 “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 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容置疑。 朱祁镇喟然一叹,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浮现。 严铿说的是乞骸骨,这意味着他将要回归宁波府,此一去是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 但是他同样不愿意忤逆恩师的意愿,强忍着不舍,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道: “准奏!” “谢陛下!” 严铿最后一次向皇帝深深叩首。 陛下,您已经长大了……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弹劾陈国公 相比于杨士奇的黯然退场,严铿的离去却是隆重到了极点。 朱祁镇下诏,封严铿为太师,赏赐金银布帛无数,更有名贵药材、补品相赠送。 当严铿离开京师时,正统皇帝更是亲自来到了城门口相送! 这是极致的殊荣。 两人在郊外依依惜别,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才终于在日暮西山之时分开。 史载“上执铿手,垂泪不止”,彰显了皇帝对这位帝师的深厚感情。 朱祁镇站在北京城门外,目送着严铿的车队远去。 从这一天开始,他将要独自面对朝堂的风风雨雨。 而严铿所受到的礼遇,也被所有的臣子们看在眼里,他们的心里满是艳羡与震撼。 帝王亲自相送,这无疑是人臣的巅峰,无上的荣耀。 许多人都在暗暗后悔:当年我怎么就没有去争一争帝师的位置呢? 不过其实他们争也没用,严铿与朱祁镇的感情,已经超过了许多历史上的帝师与皇帝,这是他独特的教育方式所导致的,别人可学不来。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严铿终究还是走了。 他离开了庙堂,放弃了至高的权力。 有一句话叫人走茶凉,这并不假。 严铿在时,不说满朝尽是鹰犬,但是投靠他的人也是很多的,这也使得他的政令很是通畅,几乎没有人会反对。 但是如今他走了。 而他的儿子严峻,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军断事官而已。 严铿的手下,高于五品的不知道有多少,投靠他?怎么可能。 一瞬间,严铿的手下纷纷散去。 当然,这不是说严家这么大的盘子就崩了,别的不说,严铿就曾经主导过几次廷试,这朝中有许多臣子还是严铿的门生,这是一笔可怕的政治资源。 很多被严铿提拔的人,也天然与严家绑定,他们或许现在看上去是中立派,但是一旦出什么问题,他们依然会伸出援手。 然而,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墙头草,这也是真的。 在没有了首领的情况下,哪怕是严氏的心腹,也都被迫蛰伏了起来,这就使得朝堂上好像严氏一族瞬间树倒猢狲散了一样。 有人不由地起了心思。 这些人,以言官们为首。 言官由御史与六科给事中组成,他们很不受这位陈国公的待见。 虽然确实有许多文官直言敢谏,但是更多的人却没有这么高的品德, 尤其是言官可以风闻奏事不受惩罚,这就导致这些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背离了设置的初衷,看谁不顺眼就骂谁,弹劾的奏章胡编乱造。 尤其是六科给事中,他们不仅可以骂你,还可以把皇帝的旨意封驳回去,这就让严铿难以忍受了。 所以在严铿辅政的时期,他们被压得死死的,谁敢冒头,严铿手下就弹劾谁,然后严铿顺理成章让他回老家。 好汉不吃眼前亏,言官们乖乖地闭上了嘴。 七年啊,你知道我们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 言官们热泪盈眶。 现在终于到了反击的时刻。 于是在严铿告老不过数天之后,某一天的朝会之上,便有御史站了出来。 “臣栾从龟,劾陈国公严铿十二大罪!” 十二条罪名要编出来也是苦了这个御史,他甚至把生活作风问题啥的都加了进去。 但是唯一沾得着边的,只有里面的“专权”。 栾从龟不是傻子,他敢于站出来,自然是自以为摸透了皇帝的心思的。 小皇帝逐渐长大,那肯定是对严铿有不满的,毕竟他堂堂皇帝,却被一个臣子压在下面七年之久,而且听说严铿的教育也严格,他们以为小皇帝肯定是恨透了这个家伙,之前只是因为权力在严铿手里,所以被迫虚与委蛇而已。 其实不仅是他,许多人都抱有这样的想法,见栾从龟先站出来,他们还在心里暗暗叹息,竟然被这家伙抢了先。 而栾从龟一面述说,一面内心也止不住地兴奋。 揣摩对了上意,这好处肯定大大的有啊。 他的心里已经在暗暗欣喜。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话刚刚说完,一个砚台就从上方飞了下来,重重砸在栾从龟的头上。 瞬间砸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呼呼地往外冒,与墨水混合在了一起。 栾从龟惊呆了,他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随后抬起头,看见了怒不可遏的朱祁镇。 此时的小皇帝已经站起身。他的拳头握的紧紧的,眼睛怒瞪,脑袋上隐隐暴起青筋。 “好胆!陈国公是我的老师,是靖平王的次子,是前一任的首辅,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个正七品小官,你也敢妄言陈国公的对错,好大的胆子!” “专权?朕给予他的权力!你哪来的资格评头论足!还常出入勾栏瓦肆……朕看这是你才会干的事情吧!” 所有人在下首都听傻了,他们从没见过皇帝这样的暴怒。 雏龙咆哮,亦震动天际! “拉下去,两百廷杖,给朕狠狠的打!打完之后,命锦衣卫论其诽谤大臣之罪!” 朱祁镇恶狠狠的说道,那表情仿佛是要把栾从龟生吃了一般。 “陛下,不可因言治罪,言官言事乃是本分。”眼看手下要遭罪,左都御史站了出来,他说的也是实话,言官不能因为说的话问罪这是规矩,可不能破。 两百廷杖下去命都没了,还问罪? “啪!”却是朱祁镇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但是左都御史却是坚定地与他对视,没有退让的意思。 言官风闻奏事可也是督察院一大权力,这是万万不能给剥夺的。 朱祁镇咬了咬牙。 他盯着那战战战兢兢,在地上不断磕头的栾从龟,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栾御史,你干的不错。虽然弹劾之中多有风闻之处,但是直言进谏,勇气可嘉,朕决定嘉奖你。”朱祁镇的脸色突然一变,露出了笑容。 “啊???”栾从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改了口风,抬头一脸迷茫地看着朱祁镇。 “朕决定升你为正五品礼部郎中。”朱祁镇笑盈盈的。 “陛下,这……”左都御史当然是知道皇帝这是打算什么, “怎么,朕要处罚他你阻拦,现在朕要升他的官,你也要拦吗?”朱祁镇眼睛一瞪,就要发火。 “是……”左都御史无奈,他知道这是皇帝能退让的极限了,于是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了栾从龟。 不仅是他,群臣的目光都隐隐投射在此时浑身颤抖的栾御史身上。 这家伙可要遭老罪喽。 虽然现在不发难,但是估计也就是给左都御史面子,过不了两天,这个栾从龟估计就要倒霉。 不过他的牺牲是值得的,至少他让群臣们看见了严铿在朱祁镇心中的超然地位。 这是一条不可碰的门槛。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廷推,新的内阁 栾从龟光荣地从一个正七品的御史升为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不过没有人羡慕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结局。 果不其然,栾从龟在礼部甚至屁股还没有坐热,朱祁镇就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工作——南甸宣抚司同知。 他甚至连装都不肯装一下。 朝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他们就是想反对,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这个职位属于平调,它也是正五品。 但是南甸宣抚司在云南,之前思任发叛乱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儿。 可以想象是什么好地方。 这甚至不如他原本的正七品河南道监察御史。 同品级之下地方官不如京官,这是大家的共识,但偏偏你不能说,因为理论上他们是平等的。你要是直接说你这是惩罚栾从龟,可不是直接看不起同等品级的地方官吗?唾沫能淹死你。 所以朝廷上下一片寂静。 而栾从龟在不久之后就死于一次土人的动乱,更是让这一幕的戏剧性达到了巅峰。 各个言官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辞,收敛了许多。 不过,这其实也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佬们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面。他们对这所谓弹劾陈国公的关注远没有之前杨士奇被迫离职多。 无他,内阁空出来了。 内阁四人,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换届的时候到了。 一双双眼睛,盯紧了内阁的位置。 首辅是不用说的,虽然杨荣已经病逝,杨士奇引咎辞职,可是杨溥还在,论资排辈轮不到他们。 但是次辅与群辅的位置,却完全可以争上一争。 朱祁镇也如他们的愿,召开了廷推。 九卿悉数到场,一番你争我斗,利益交换,挑出了“李贤、曹鼐、马愉”三人。 这没什么问题,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曹鼐、马愉先后入的阁,他们也都是忠直有为之臣,受到了杨溥以及九卿等文官集团大佬的青睐,自然该当入阁。 另外在原本历史上,他们其实都是小皇帝的侍讲,这样入阁也是顺理成章,毕竟和皇帝熟悉,李贤也是因此能够入阁,至于另外的王直和严敬休,在表现上不如李贤,再加上多少还是要给大佬们的人让路,因此遗憾落选。 对于群臣们廷推上交的名单以及杨溥担任首辅、李贤担任次辅的决定,朱祁镇表示了认可。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之时,正统皇帝却又突然说道: “诸位爱卿所推之人都是忠直贤良之臣,朕自然是信任的。只是朕打算再加上一人,不知可否?” “陛下想要加谁?”杨溥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陈国公之子,严峻。” 朱祁镇话音刚落,群臣的脸色就变了。 又来? 倒不是严峻怎么了他们,而是严峻,他是个武将! 五军断事官是个文职这不假,但是严峻谁都知道他这个五军断事官是怎么来的,这家伙本质上就是一个将领。 等到他继承陈国公爵位之后就更不必说了,妥妥的武将勋贵之首。 上次有一个严铿也就罢了,这次又来一个严峻,是不是以后干脆就在内阁里设置一个给武将的席位算了? 文臣们早就把内阁看作了自留地,之前陈国公势大也就算了,现在他们当然不愿意让一个武将入阁。 “陛下,严断事没有处理政务的经验,让他入阁,怕是不妥吧。” “陛下若是想要升严断事的官,臣倒是觉得可以,只是入阁,却是万万不能。” “是啊陛下,严断事打仗有一手,但是任用武将处理政务却是不妥,又不是人人都是陈国公……” 满堂顿时都是反对的声音。 朱祁镇的脸色闻言也垮了下来,他冷冷道: “若是严峻不能入阁,那你们的名单朕也一概否决,只令李贤入阁。” “至于严峻,朕会下中旨让他入阁,你们看着办吧。”朱祁镇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不是傻子,事实上十六岁、在严铿教导下学习了许多帝王之学的他懂的很多,远超过同龄人。 严铿为什么会选择辞职,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有些迷糊,但是随着这几天他的亲政,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感觉,他已经懂了。 这也让他对这位恩师更加敬重,甚至隐隐还生出了些许的……愧疚? 毕竟其他的臣子有很多六十二岁乃至更大的岁数,依然还纵横于朝堂,而陈国公六十二岁便已经归隐田园,朱祁镇内心多少有些感觉对不住。 他把这样的感情,倾注到了严铿之子严峻身上。 严峻,必须要入阁!这是朱祁镇的底线。 杨溥和身后的九卿们互相看了看,眼神中有着无奈。 内阁成员的任命,说到底还是要看皇帝的。在早些年皇权正盛的时候,成员完全由皇帝乾纲独断,或者找一个心腹一对一谈话让他推举,这些年由廷推而出,已经是放权的结果了。 可是要是皇帝坚决不同意廷推的结果,那说什么都没辙。 看朱祁镇这个样子,今儿他们要是不让严峻入阁,这个主是不会罢休了。 罢了罢了,便让他这一回。 杨溥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着严峻入文渊阁参预机务,领兵部尚书衔,陛下看如何?” “妙!”朱祁镇终于眉开眼笑。 而文官们只能相视苦笑。 没有给他大学士之衔,算是文官们最后的倔强了。 新的内阁,终于成型。 浙江省,宁波府。 一辆宽敞的马车辘辘行驶在大道上,数十名精悍的骑兵护卫左右,虽然因为朝廷的限制没有穿戴铠甲,但是他们魁梧的身材与腰间的长刀依然足以令人胆寒,哪怕是明军,没有几个百人队合力,也休想将他们击垮。 这是严家的家丁,他们负责护卫陈国公返乡。 宁波府的严氏族兵一直承担着提供越国公府与陈国公府所需家丁的职责,毕竟都是族亲自己人,关键时刻才会效死。 一路奔波,他们终于从北京来到了宁波。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引咎辞职,杨士奇 严铿回到了内阁,他最后回望着这个自己呆过许多时日的地方,身前,贴身的仆从在收拾着他的物品。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陈国公大人,江西省有奏折。” 一个差役走了进来,他恭敬地把厚厚一叠的奏章递给了严铿。 虽然他已经在朝堂上辞职,但是朝廷的正式公文没有下来,这个小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严铿看着这一大叠的奏章,心中暗道,看样子江西省是出什么事了。 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奏章。 但是这和自己已经无关了。 严铿摆摆手,示意差役把奏章放在桌子上,便不打算理会。 然而仅仅是眼角余光的一瞥,就令他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看见了两个字。 杨稷。 内阁次辅、礼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杨士奇之子。 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一封弹劾杨稷的奏折。 “稷赖其父之权,横行乡里,多为不法,更肆意戕害百姓数十人,视大明律如无物,泰和之民苦其久矣!” 他往后翻了一翻。 都是弹劾杨稷的,并且全部是江西的官员,显然也是忍受不了他的不法之事,联名上书抗议。 毕竟几十条人命,现在又不是什么乱世,算是重大的事件了,在加上泰和县已经民怨沸腾,想瞒也根本瞒不住。 严铿仔细地看了一遍所有的奏折,内心也不由地升起了怒气。 无他,杨稷干的事情实在是过分。 简直是视大明律如无物! 但是作为一名政治家,严铿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转身,他向着皇宫走去。 杨士奇此时正在府中悠闲地读书写字。 这是最后的轻松时光了,得好好珍惜。杨士奇告诉自己,虽然说的是珍惜,然而眼中那份兴奋与得意却是止不住。 严铿走了,首辅的位置就空出来了。纵观朝野,舍他杨士奇,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走上了权力的巅峰! 被严铿压一头的时代过去了,过去了! 没人知道这个老人心中的惊涛骇浪,而也就在他内心激荡之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老爷,有宫人来了,说是带着皇上的谕旨。” 谕旨? 杨士奇有些疑惑,他整了整衣冠,走出了房间门。 宫人将谕旨交给了他,便匆匆离去,任凭杨士奇怎么询问塞银子都不肯多说。 而随同那谕旨而来的,还有一个包裹。 杨士奇不明所以,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他先展开那谕旨。 上面写着一句话: “汝子上违国法,下逆家规,朕实不可偏袒,如何处置,请君自决。” 杨士奇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怕不是自己的儿子闯祸了。 他立刻打开那个包裹,果不其然,是一封又一封弹劾的奏折。 他一封封地看过去,越看,越是心凉。 这些年他的儿子仗着他的权势,在泰和横行不法,欺男霸女,杀害百姓达数十人之多,使得民怨沸腾,百姓苦不堪言! 而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很明显,家里人把这些事情给瞒了下来。 看完了包裹里的弹劾奏章,他再去读一遍谕旨,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交给你处置,那还能怎么处置?这样的大罪,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杨稷所作所为,是绝对无可赦免的,杀死数十人,你就是把所有权贵们的丹书铁券合起来都不够免死的。 想到这里,杨士奇的脸颊不由地抽搐了起来,原本升官的喜悦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痛。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两行热泪从眼角留下,这个老人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但是最后,他却又不得不做出那个令他心痛无比的抉择。 次日,内阁次辅杨士奇上书,历数其子杨稷不法事,请斩杨稷。 正统皇帝应允,命收杨稷入诏狱,秋后问斩。 随后,杨士奇上书,自言有愧朝廷与百姓,请求辞官归故里。 朱祁镇挽留数次,见杨士奇去意已定,也就顺手推舟,令他致仕。 这一年,大明的首辅与次辅,同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父亲,何必如此……” 南下回江西的马车里,杨士奇的次子不解地问道: “大哥固然……但是您将他处决,大义灭亲,已经足够,何必再辞职呢?首辅之位一步之遥啊!十六岁的小皇帝懂什么,您马上就可以和陈国公一样总摄朝政……” 杨士奇轻叹一口气: “我又何尝愿意呢?” “你一直在府中念书却是不知道,有人将此事传播了出去,在大街小巷广为流传。” “如今你父亲我啊……如同一个大恶人一般,就连与我同朝的人都看不起我。你说我这个次辅坐的稳吗?我还有脸坐下去吗?” “我现在不走,到时候就会被御史们的奏折赶着走。如此,还不如自己请求致仕,保留些体面。” “他们又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都不干净,真当自己是什么良臣了?”杨士奇次子不屑地回应道。 “道儿(杨士奇次子杨道),你切记。”杨士奇轻叹一声: “有些事情可以在暗地里做,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黑暗中悄悄地做,就算你我心知肚明,却也只会装聋作哑。” “可是一旦摆到了光照之下的地方,你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唉……” 马车辘辘,向南而去。 “杨稷之案,发生在正统皇帝亲政的前夕。” “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 “看上去,好像仅仅是内阁次辅的儿子为非作歹,最后内阁次辅受牵连引咎辞职,但是深层次上,却是皇权对于臣权的一次示威。” “按照一般的程序,这个案件是需要上交刑部定案的,但是这样一来,杨士奇的儿子就是按照司法程序被处决的,过程完全按照大明律,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皇帝下达了谕旨,那性质就变了。内阁次辅杨士奇在皇帝的命令下,在皇权的威压下,被迫亲自处决了犯法的至亲!” “用杨稷的鲜血,皇帝告诉了所有人皇权的至高无上。你是内阁次辅也好,是文官集团的首领也罢,皇帝让你杀了自己的儿子,你也必须照办!” “此次事件极大地震慑了文官群体,朱祁镇用他的雷霆手段彰显了皇帝的威严,至此,文官集团再无人敢欺他年幼。” “杨士奇的引咎辞职,更使得这场皇权在这场与臣权的拔河中占据了上风,哪怕是朱祁镇刚刚亲政,他的权柄也是极大的。” “但是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想出来的吗?史学界对此持保留态度。” “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陈国公严铿主导了这一切,但是根据《明实录》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陈国公在离开京师之前,又去了一次皇宫。” “他是和小皇帝说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告别?我们无从得知。” ——《贾剑明品明朝》 (本章完) 第三十章 宁波,严铿薨逝 严氏的宗祠其实不在城中,他们的一些“老房子”,也都在城外。 但是以严铿的身份,他要是不住进城里,那这个府城从知府到鄞县县令一个都别想睡好觉。 离府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时候,严铿一行人便碰上了前来迎接的队伍。 毕竟北陈国公,南越国公,这是严家的两个骄傲,虽然本质上北边的那个只是分家,但是严铿的声望即使是宗家也得垂首。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是严涯的庶子。 这也是越国公府近年来施行的对宁波老家的掌控方式,即每一代派遣一个庶子前往老家主持,但是依然听从南京的命令。 “兄长的身体还好吗?”年轻人见过礼之后,严铿便开口询问。 “禀叔父,父亲一切安好。近些年父亲已经逐渐把府中的事务交给大哥处理,自己安心休养,身体倒是颇为康健。”年轻人恭敬回应道。 严涯比严铿大了五岁,但是他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奉行黄老之术,饮食清淡,保养得极好,再加上南京的事情也不多,以至于这个当哥哥的,看上去反而比弟弟要年轻。 不过,这位越国公,却也未必愿意这样。 毕竟,他也是一个胸有宏图的人。 把一只雄鹰折了翅膀,困在牢笼里面,纵然能够活上许多岁月,然而对他而言,却不如片刻的翱翔天际。 严铿自然也是明白兄长的志向,然而时也运也,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暗自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车队启程。 队伍缓缓地向着府城前进,而年轻人则进入了马车内,陪着严铿叙话。 “府城已经基本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城中的商业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握,百姓衣食住行,都由家族的商铺提供。” “府之中的其他世家大族,要么举族迁徙,要么就是与我族联姻,沦为我族的附属小族。” “府里来的知府与知县,基本都是识相地收下几千两的银子,便不再理会我们的所作所为。甚至他们如果想要欺压百姓,还会被我们阻止。 “之前就有一个贪官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还勾结三司官员以致百姓求告无门。最后他们找到了我们,反而是家族替天行道,上告南京那边把他给下了狱。” “还有一个,倒是个忠心能干的,不收钱,不愿意与我们合作,非要把我们也纳入他的管理,南京那边轻轻一动手指,就把他给调走了。” “看在他为官还算清廉的份上,大哥也没亏待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南直隶的知府,那可是大明最舒服的地方。” 严铿微微点头。 说实话,严家治下的那几个镇子,过得可比府城里的百姓好多了,对于他们而言,被大明统治,还真不如在家族的统治之下。 但是这对于穷尽才华治理天下,试图创造一个盛世大明的严铿而言,无疑还是有些打击的。 拼尽全力所创造的盛世,终究也并没有彻底地让百姓们幸福。 他有些沮丧地想到。 纵然他在北京能够掌控朝堂,但是这对于整个大明天下,又有什么用呢?他颁布了许多诏令,依然没能创造他想象中的繁华世界。 轻轻叹息一声,严铿摇了摇头,自己已经不是内阁首辅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年轻人见他有些沮丧,眼珠子一转便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意,忽然便掀起了马车的窗户,轻声说道: “叔父您听。” 只见大道两旁围满了百姓,他们好奇地盯着漫长的车队,互相询问着这是哪位大人物。 当得知这是严家陈国公的队伍时,人群中立刻传来了声音: “是靖平王的次子,陈国公大人!” “陈国公大人万寿无疆!” “愿陈国公大善人受到上天保佑!” “靖平王本来就保佑着严氏一族……” “孩儿他娘,快抱孩儿来看陈国公!” “大丈夫当如是也!” 声声入耳,令严铿有些错愕之际,又有些欣慰。 而年轻人也适时地做出了解说: “您在北京关心百姓,肃清吏治,颁布了许多惠民的政策,也传到了南边,大家口口相传,都很感激您呢。” “您减免赋税与徭役,南平麓川,赈济灾民,使得百姓不受到贼寇的侵袭,免于天灾的灭顶。” “您派出官员巡抚地方,让近些年的官员不敢再如同从前那样肆意妄为,大家都过上了从前没有过的好日子。” “您就如同曾经的诸葛武侯一样辅佐着皇帝,给天下带来了一个治世。” “大家都说,” “大明有您,大明幸哉!” 严铿听着,心中的阴霾逐渐消散。 终于,还是有人记得他的所作所为的,他在北京的励精图治,总算没有白费。 放眼望去,街道两旁满是酒肆茶馆,百姓们穿着整齐的衣服,纵然他们不见有多富裕,但是面色却也红润,脸上带着笑容,可见衣食至少无忧,生活还有希望。 虽然没有做到上古先贤口中的治世,然而如此山河,也已经不枉他几十年的努力。 “好啊,真好啊……”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一眨眼,数月已过。 严铿矗立在院落中,微风拂过他花白的发丝,吹动他重叠的皱纹。 他伸手,接过落叶。 已是秋季了,万物凋零的季节啊……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节,人的生命,也如同落叶一般飘忽。 正统七年十月,张太皇太后逝世。 同年,陈肃,不,严肃死于南洋,他在生前拒绝了手下让他儿子即位的建议,坚持要大陆宗家派人继承吕宋总督之位。 留下遗嘱: “一定要归葬我的骸骨于鄞县祖地。” 得知消息的严铿,也只有叹息。 他咳了两声,这位陈国公的身躯已经愈发的佝偻。 或许,只有父亲可以摆脱这岁月的侵蚀吧…… 虽然一生已经足够精彩,但是他的眼中未尝也没有遗憾。 长生啊,长生。 正统九年十一月,严铿于宁波府老家溘然长逝。 正统皇帝大悲,史载:“帝恸哭,辍朝十日。” 忠武。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给两位大佬加更! (本章完) 番外:小朱祁镇的市井见闻 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中,几辆大车辘辘驶出。 这是宫廷采购物资的车辆。 等到来到僻静之处,便有人把上面遮盖的布一掀,随后恭敬道: “陛下,到宫外了。” “总算到了,可憋死我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小朱祁镇从里面露出了头。 他早就向往着宫外的世界,今天趁着严铿去内阁中处理事务,偷偷跑了出来。 “陛下,奴婢还是觉得此举不妥……”身旁的内侍轻声说道,语气有些颤抖。 十一岁的朱祁镇却摆摆手,语气里满是欢愉: “哼,吾师常常教导朕……我说,做皇帝不可高高在上,要多多了解民间疾苦,走入百姓之中,才不至于说出‘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话。” “然而我登基已经两年了,除了吾师带我出去过几趟之外,却从未出过皇宫,更没有真正来到过市井之间。” “作为皇帝,被诸臣闭塞双耳,听不到百姓的声音,这难道是正确的吗?”朱祁镇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威严地说道。 不过下一瞬,他就破了功: “而且皇宫里太也无聊,每天见的都是你们几个,有什么意思!” 果然,你就是想出来玩吧。 内侍们这样想着,其实带这个皇帝出来,他们是万般不情愿,要是出什么问题麻烦就大了。 但是没有办法,朱祁镇威胁他们说要是不带他出来,他就向太皇太后说他们的坏话,保证没有他们好果子吃。而如果带他出来的话,就算最后被太皇太后与陈国公发现了,他也会帮忙求情。 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伺候好这个混世魔王喽。 带着护卫与内侍们,他开始了逛街。 朱祁镇穿着的衣服像是富家子弟,却又不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这种人在北京之中有很多,因此很顺利地混入了人群之中。 市井的两旁遍布着商铺。有小二在门口如同唱歌般吆喝,也有来往的熟人互相抱拳道一声“安好”,更有铺子上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声,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一切对于长于深宫的朱祁镇来说是那么的新奇,他用滴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四周,耳朵拼命捕捉着市民们的话语,听多少都听不腻。 空气中混合着酒楼与饭铺的气息,身边的内侍只感觉这气味浑浊不堪,但是在朱祁镇的鼻子里却是香甜无比。 大街两旁也有许多的小商贩,叫卖着各种物件。 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小朱祁镇当即走了上前: “这个,多少钱?”他还是知道买东西要花钱的。 “客人,两个铜钱。” 朱祁镇摸索了一下,不过他身上哪有什么铜钱,身后的宦官见状想要帮忙结账,却被小皇帝制止。 翻找了一下,他掏出一枚玉佩: “这个可以吗?” “诶呦,小少爷,全买这都怕是够了。”卖糖葫芦的商贩眼睛都在放光。 “剩下的赏你了。”朱祁镇也是财大气粗,大手一挥拿着糖葫芦就走。 旁边宦官絮絮叨叨的:“少爷,这可是上好玉石做的玉佩,都够在京师买座房子的了……” 不过小皇帝完全当做了耳旁风。 做完了人生中的第一笔生意,朱祁镇很是愉悦,就连手中的糖葫芦都香甜了不少。 “诶呦,陛下,这可不能吃啊,要奴婢先替您尝过……”内侍话还没说完,朱祁镇已经一口咬了上去。 内侍只能无奈停嘴。 算了算了,反正百姓们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皇帝,应该不会干出下毒什么的勾当。 而朱祁镇看着市井里的其他商贩,眼睛亮晶晶的。 不多时,小朱祁镇的怀里已经堆满了各种食物,而他身上的饰品也被换了个遍,心疼得内侍们直跺脚,虽然他已经换下了皇家饰品,但是这些也价值不菲。 用来换什么驴打滚、艾窝窝……根本不值嘛!还有那个卤煮,说得好听,可不就是内脏嘛!尊贵的陛下怎么能吃这些! 朱祁镇一把打开内侍阻拦的手: “百姓吃得,我吃不得?” “少爷,那是肠子……”内侍一脸苦色。 “我爱吃!” 不一会儿,朱祁镇不大的肚子已经溜圆,不断打着饱嗝。 “伴伴,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他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问道。 “这……”内侍绞尽脑汁,正想要找一个安全又能够满足皇帝兴趣的地方,不远处就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朱祁镇眼睛一亮,当即跑了过去。 原来这里是一处露天的戏台,旁边已经围满了观众。 正在上演的是《火烧鄱阳》。 正是发生在元末的鄱阳湖大战。 话说自从《大明英烈传》在民间火了之后,当即便有人将其中的精彩片段改变成了戏剧,此时正是在京师上演。 且看那台上两人,其中一人身着白盔白甲,脸上却是红色的脸谱,身后插着几面写着“严”的旗帜,正是代表的严凌,而对面那个白脸的家伙,自然代表着陈友谅,朱元璋则是素面,一副老生的打扮。 朱祁镇第一次看到这种演绎形式,顿感新奇,尤其是还牵扯到了自己的祖辈,更是感同身受,立刻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此时正是紧要处,因为没有风来实施火攻,吴军被汉军打得节节败退,所有人都不由地捏紧了拳头。 “主公莫忧,且看我施法,向天借来东风,助主公一臂之力!”那饰演“严凌”的白盔儒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后台一转,已经是一身道装打扮。 摆下祭坛,那儒将轻轻一招手中羽扇,口中呼道:“风来!”,下一瞬台上众人便直呼“大风,好大的风!”,身体手舞足蹈,好似真的遇上了大风一番,惟妙惟肖。 接下来便是无数火船齐发,火烧汉军。 当看到陈友谅丢盔弃甲,汉军狼狈逃窜的时候,全场爆发了震天的欢呼之声! 朱祁镇也是拼命地拍手,脸色通红。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不愧是靖平王啊,果然神力通天彻地,正是有这样的奇才相助,太祖皇帝才能成就一番伟业!”前方有一中年人赞叹道。 这么一听,朱祁镇的心中更是充满了好奇。 “靖平王……真的有这样的伟力?”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道。 那人回头,见是一个少年郎,于是做出一副老辈人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 “那当然!我听说,到现在,浙江还受着靖平王的庇护。” “怎么说?” “永乐年间,杭州大水,传说便是靖平王托梦严氏,筹备粮草施粥,救了无数的灾民啊!可见他老人家虽然升仙而去,但是依然魂牵大明万民!” “真,真的吗?” 听到这里,朱祁镇的眸子里在闪光。 “当然,俺们那里都是这么说的,能有假?”那人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这样一来,朱祁镇更加相信了,他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的神色。 台上,下一场开始了。 这一折,却是鄱阳湖的最终战。 当看见场中老生与白脸激战时,所有人都不由都提起了心,小皇帝更是握紧了拳头。 他已经把两个戏子当做了真正的朱元璋与陈友谅。 只见双方激战正酣之际,那老生身后突然闪出了白袍儒将,他大喝一声,空开弓弦,随后白脸陈友谅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倒在地上。 身后“陈”字大旗应声倒地,代表着陈汉政权的覆灭。 “啪啪啪!” 当看见这一幕,全场响起了空前热烈的掌声,无数的钱币被投掷到了台上。 朱祁镇脸上写满了激动,他把自己身上仅存的配饰丢了上去,还觉得不够,又解下腰间镶金的腰带,丢到了台上。 此时少年,正是热血冲动崇拜英雄的时候,戏剧中严凌的英姿深深留在了他的心底。 神秘、有智慧、忠诚而又有胆略。 只能说,民间完美化、神话之后的严凌,拥有了一个男人所希望拥有的所有点。 这也是这个人物极受追捧的关键。 有朝一日,我也要像靖平王那样叱咤沙场,做一个大英雄! 少年纯洁的心里,出现了这样的愿望。 而这个时候,一旁的观众也在纷纷议论。 “靖平王如此忠义,怪不得其子陈国公也是忠诚为国,一代良臣。”有人赞叹道: “传说当年先帝驾崩,临终前握着陈国公的手,说是将陛下完全托付给了陈国公。这是什么?这就像当年白帝托孤啊!那陈国公,可不就是诸葛武侯嘛!” “胡说,靖平王才是如同武侯一般!”市民们总是什么事儿都能吵起来。 “切!我听说陛下年少有为,才不是后主那样的。我看呐,等到陛下成年,又会是一个仁宗皇帝、先帝这样的人物。” 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人则是接口道: “陛下只要施行仁政,再重用陈国公等忠臣良将,大明定然会延续仁宣之兴盛!我看,说不得就是一个‘正统之治’。” “这倒是,陛下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有了明君之姿。” “焉知不是我大明之唐太宗?” 听到这里,小朱祁镇只觉得脑袋里“轰”得一声,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醉醺醺的。他的脸色通红,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直被溢美之词冲昏了脑袋。 也就在这时,一场戏终了,全场轰然。 “好!” 小朱祁镇拼命的鼓着掌,他的眼眸亮晶晶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一片喧嚣之中,刚刚那个青年人饶有兴致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 虽然刚刚看戏和听那中年人吹捧自己,脚底抠出了三室一厅,但是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的收获。 好浓郁的紫气啊……真是调皮的皇帝。 他解下一块玉佩,趁着周围混乱阻挡了护卫的视线,悄悄塞进了朱祁镇的怀里。 “拿好它,靖平王将护佑着你。” 朱祁镇听到声音回过头之时,青年已经消失在人海中。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大王叶宗留,严峻南下 严家悲痛地办完了严铿的葬礼,他下葬的当天,别说宁波府的知府,就连远在杭州的三司的三位最高长官,都跑来参加。 虽然严铿死了,但是严家可没有衰败,别的不说,单就一个入阁的严峻,就值得他们来烧香。 然而他们来的时候轻车快马,去的时候,却由附近卫所的士兵进行护送才敢启程。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严铿去世的同月,江南出现了自元末之后最大的乱局。 起因,是朝廷缺钱了。 正统一朝天灾频发,之前二年的时候,便有过陕西旱灾,两京畿及中原地区大水的情况,之后便一直没有停过。 正统四年,直隶、陕西、河南、山西大旱。 五年,江浙水灾,一直给天下输血的江南反而成为了需要反哺的对象,“振浙江饥”,“免苏、松、常、镇、嘉、湖税粮”。 六年,湖广饥荒,同时直隶蝗灾,陕西旱灾。 七年,陕、晋、豫、鲁四省饥荒,产生流民数十万之多。 九年,湖广、贵州、河南、陕西再次饥荒。 明朝仿佛受到了诅咒,终明一朝,天灾不断,正统年只是整个大明的一个写照。 而每一次大灾之后就是饥荒与流民。 之前严铿在的时候还好,他派下能干的官员,理清责任,迅速派发救济粮,并且安抚百姓、安置流民,使得虽然流民有数十万之巨,然而却没有出现明末那样的乱局。 但是这样做也是有代价的,国库亏空并不是开玩笑,虽然严铿整肃吏治,鼓励生产,但是你再多钱也经不住这么耗啊,等到九年再次饥荒的时候,朱祁镇打算学着恩师赈灾,一下令,户部官员把府库一打开—— 一丁点银子也没有了,皇帝的内帑也基本耗尽。 没办法,想辙增加收入呗。 朱祁镇把目光放到了矿上,这是下西洋停止之后,内帑的主要来源。 这个矿,主要指的是银矿,那个时候除了朝廷掌握的几个官营矿之外,民间还有许多私矿。 正统九年十月,朝廷正式下令收民间私矿为官有,私自开矿者死刑,家属流放,“如有不服追究者,即调军剿捕”,是相当的严厉了。 矿,自汉武帝盐铁官营之后,历朝历代基本就把这些东西收归国用,由朝廷来开发。 不过也不是说所有矿都不允许民间自主开发,比如说煤矿之类的,就是允许的,严家手头上就有两个,但是银矿,按照道理讲,是必须朝廷垄断的。 问题就在于,在朱祁镇正式下令之前,明朝对这个还真没怎么管,虽然朱元璋禁止这样的行为,但是洪武嘛,懂得都懂,后来只要你交税,私自开矿也不管你了。 直到朱祁镇。 对于私自开矿的严厉惩罚,也使得许多人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毕竟,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在浙江、江西、福建三省交界的仙霞岭、铜塘山一带,私开宝丰场、少亭坑诸银矿的叶宗留率领诸矿工正式起兵叛乱,并得到了许多矿工的投效! 并且和其他矿工被迫起兵不同,仙霞岭一带本来就是官府明令禁止开矿的禁区,矿工们在此地利用险要地势,一面开矿一面对抗官府早已有两年之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叶宗留率领叛军杀福建参议竺渊,破明军千人,聚集矿工达数千之多,纵横于三省交界之处,连破数城,所向披靡! 明朝数次调兵镇压,但是因为叶宗留一干人到处流窜居无定所,以至于徒劳无功! 时间一直持续到正统十三年,整整三年多过去,明军依然几无斩获,而叶宗留是越打越强,他攻破数个官营矿场,聚众上万人,把东南三省这几个财税重地,搅得一团糟! 本来就已经不宽裕的朝廷更加雪上加霜。 唯一的好处是,由于严铿前些年的新政,所以农民普遍安居乐业,再加上救灾及时,流民也及时被安顿下来,没有被叶宗留裹挟以致成大祸。 但即使是这样,明朝也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东南用兵数年,耗费钱粮无数,边关都已经开始欠饷了! 并且在正统十二年的时候,叶宗留攻破政和,自立为“大王”!这已经是彻底地超出了明朝的容忍限度! 必须彻底根除他们! 朱祁镇举目四顾,选定了一个人—— 正是严峻! 正好这个时候,他的三年守孝期也已经满了。 可怜这位新任陈国公刚刚启程返回到京师,就被迫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正统十三年五月,严峻以陈国公、内阁群辅及兵部尚书的身份,提督闽浙赣三省之兵,围剿叶宗留。 严峻行动很迅速,他立刻回到宁波,并以此为大本营,召集三省的诸多将领。 在这期间,他开始翻看明军与叛军交战的卷宗,以此来了解这支由矿工组成的部队。 但是这份卷宗却是看得他直皱眉。 叛军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实际上就是流寇的一套,打了就跑,本身战斗力也就那样。 真正的问题在于,明军将领的心不齐。 南方卫所明军的战斗力此时已经下滑严重,但是好歹没有完全成为农民,战斗力至少比矿工强。 真正屡剿不灭的原因,是明军将领们普遍抱着得过且过的思想,再加上他们到处跑也确实难剿,于是干脆把叛军赶出了自己所属的区域就不再管,以至于叛军到处流窜,人越打越多,战斗力越打越强,终至大祸。 不过在这些人之中,他倒是还发现了一股清流。 福建沙县曾经上报过一次大捷,叛军伏尸上千,狼狈北逃,从此不敢再入沙县一步。 但是功劳簿上却只有一些知县什么的,没有那名统兵之将。 严峻很清楚,这是被抢功了啊。 在福建的将领抵达之后,他找来了沙县所属延平府的将官讯问。而面对陈国公,那人自然是不敢隐瞒的。 “他叫什么?” “邓茂七。” 一只雄鹰在历史的长河上扑扇翅膀,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铲平王邓茂七、大王叶宗留,这两个明朝中叶赫赫有名、一度颠覆东南的义军首领,在严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四面围堵,叛贼伏诛 由于严铿的新政,所以沙县并没有出现原本历史上的官绅勾结,百姓安居乐业,邓茂七也因此一直没有起兵反明,反倒成了大明朝的忠臣。 严峻得知了真相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良才。 他当即命人将时任当地二十四都总甲的邓茂七召来。 邓茂七长得粗粗壮壮,留着络腮胡,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然而他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智慧的光。 面对严峻这样的大人物,他竟然丝毫不露怯,大大方方地叩首问安,礼节不缺,却又进退有度,严峻一见,心下就已经有几分满意。 一番对答,严峻便在心里确认,这是一个可塑之才。 对于叶宗留的叛军,他的评价是这样的: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他们因为对朝廷惩罚的恐惧、对财物的贪婪而聚合在一起,但是这样的会合极不稳定,只要朝廷放松对他们的禁令,那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瓦解,他们根本没有血战到底的心思!” “贼酋叶宗留,更是鼠目寸光之辈,他既没有攻州占府,又没有窃据险要之地,竟然去攻击银矿,在朝廷调军平叛的情况下,他竟然带着叛军在挖矿,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首领都这样了,手下的部队更不会有军心与战心!他们之所以能够苟活至今,不过是朝廷众将推诿,再加上四处流窜难以追上而已。” “平叛大军一到,四下一堵,就是瓮中捉鳖!” 他的看法和严峻一模一样,甚至在某些地方还要更加深刻,这令严峻很是惊喜,当即便决定将他收入麾下。 事实也确实如邓茂七所说,叶宗留的部队有着很大的弊端。在原本历史上,相比于浩浩荡荡的铲平王邓茂七起义,叶宗留实在拉胯很多。 邓茂七全盛时期,可是几乎全据福建、占领小半个江西,而叶宗留始终是流寇,两人说是呼应互为援助,实际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好在这个时空,严铿引起的蝴蝶效应,让这个调动四省之兵,甚至惊动北京、引得五万京营南下才终于平息的巨寇消弭于无形。 严峻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还在无意之间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他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了起来。 他首先对众将便是一顿臭骂: “官军数万,竟然奈何不得区区千余贼众,以致三年之间,叶逆聚兵数万,攻城占县,还是在大明如此腹心之地,本公看你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本公来之前,陛下就曾经多次埋怨过你们的无能,要不是本公力劝,你们早就已经革职下狱甚至人头落地!” 一番厉声的呵斥,让诸多将领战战兢兢,低头垂目之后,他才放缓了语气,说道: “接下来你们随同本公作战,戴罪立功,只要之后奋勇作战,之前的事情本公既往不咎,还会为你们向朝廷请赏。” “接下来,务必尽全力!” 众将领轰然应诺,他们的眼中闪烁着火光,相比于之前只要把叶宗留赶出自己驻地就完事的思想,现在他们成了一根弦上的蚂蚱,态度是彻底地变了。 严峻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部署起了自己的战略。 和邓茂七说的一样,对付流寇,就是一个字,“围”! 后世来去如风、甚至在高楼寨割下僧格林沁人头的捻军,就是败在了清军的围困之下,可见此招对于流寇有奇效。 四面张网,防其流动,随后大军压境! 各将纷纷领命。 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向还滞留在政和县享受的叛军扑了过去。 大量的明军汇聚到了叛军所在建宁府的四周,把守住要害,等待着严峻的命令。 而叶宗留却对此一无所觉,他还在县城中享受着花天酒地,叛军也都沉溺在了县城的富裕之中,失去了戒备的心思。 直到明军完成调动,六万多的大军把政和县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叶宗留才总算发现了不对。 但是他并不慌张,明军丢失了一个县城,肯定是要夺回来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现在明军压境,大不了放弃就是喽,离开建宁府,去下一个地方享受。 他以为明军会像之前那样,乐滋滋地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县城,然后上报请功,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追究。 他甚至还对府城起了兴趣,想要一探其中的富贵。 叶宗留大胆地率军向西而去,他要进攻府城! 然而仅仅一天,他就丢盔弃甲地回来了,明军万余守军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热情,叶宗留一天之内折损了近四千余人,被迫撤退。 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妙,而这个时候手下也来报告,南边发现明军踪迹。 叶宗留当即率军向北逃窜,然而到了浦城县,又被那里的明军给堵了回来。 向东,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妙。 tnnd,劳资好像被包围了啊! 而这个时候,严峻亲自率领着明军,向他们行进而来。 叶宗留无奈,只得就地扎营,与明军遥遥对峙。 夜,叛军的四周响起了明军的吆喝声: “皇上有旨,你们都是顺良的百姓,受到恶徒裹挟,才会与朝廷作对,放下武器投降,朝廷绝对既往不咎!” “我们只要叶宗留的脑袋!” “杀叶宗留者,赏千金!” 这是严铿的攻心之策。 果不其然,听着四面明军的声音,叛军动摇了,之前府城的失败已经极大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现在明军的吆喝彻底瓦解了他们的军心。 叶宗留感觉到了绝望,哪怕他身边还有一万余人的部队,但是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毫无遮挡地站在明军面前,要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 他在恐惧中,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第二天,明军对叛军发动了进攻。 一触,即溃。 军心已经散了,就算这些叛军在几年的流窜中战斗力已经提升了许多,但是士兵们没有战斗的心思,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叛军瞬间崩盘,无数的叛军士兵丢下武器,叩头乞降,其余的叛军四散而逃,明军随即追杀,收获首级四千余级。 叶宗留死于乱军之中。 不过月余时间,困扰大明长达三年多的叶宗留叛乱,在严峻来到之后轻松平息。 说到底,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各军回返驻地,官员们也开始了战后的各种处理。 而严峻则回京复命,不过他在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另一个人。 邓茂七。 这是一个贤才,可不能浪费。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叶宗留,谢谢你诶 hi,账号:热门:夜间: 严峻这一次的功劳并不小,虽然叶宗留被消灭得很是容易。 毕竟在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御史提督过三省之兵围剿,但是却是被叶宗留当做狗来溜,最后溜得军队劳累不已,钱财耗费许多,却是连叛军屁股都没摸到。 而严峻一到,确定了正确的战略,一战之下直接平定叛乱,这与之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事实证明,打仗的东西,还是要交给武将来,文官中虽然确实也出现过许多不错的将领,但是更多时候是延误军机。 这一点被朱祁镇所认识到,并告诫给了他的子孙。 这无疑极大地提升了武将们的地位,以文御武的策略并不是说完全取消,但是文贵武贱的思想却是没有如同原本历史上那般蔓延开来。 而严峻也因为平叛之功,受封武英殿大学士,得到了少师的头衔。 不过与宁波府严家的收获比起来,严峻这些赏赐,还真的就不算什么。 首先,是大批的矿工。 严峻说的皇上赦免他们的罪行不是假的,他确实向朱祁镇求过相关的旨意,不然对面人人效死,那就难打了。 同时,他还说服了朱祁镇,取消对还未清查的私矿拥有者的刑罚,这样只会导致源源不断的叛逆,他建议改为罚款,这得到了正统皇帝的应允。 这样一来,便再也没有矿工起事了,而叛军们也训诫一番之后被释放。 可是他们大半的手艺都在开采矿上了,自然不会去干别的。 只是他们的“履历”上,有黑点。曾经造反过,属于是不稳定因素,无论私人的煤矿,还是官家的铁矿银矿,都不愿意招收他们。 只有两个煤矿,在这个时候抛出了橄榄枝。 当然,是严家的两家,于是它们成为了矿工们投效的对象。 一下子,宁波城外聚集起了两千多的矿工,这无疑是超标了,家族不需要这么多的矿工。 不过严家的高层早有准备。 不是所有矿工都可以用的。 他们成立了鉴别的分队。 “你到右边的队列去!”在上百手持刀剑的族兵的虎视眈眈之中,一个文书打扮的中年人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壮汉,向着右边一指。 这个壮汉面相颇为憨厚,面对读书人装扮的师爷,他的眼中有着敬畏与惶恐。 师爷一看就知道,这是新附贼。 严家把叛军分为新附贼与老贼。 有些矿工是新附叛军,这些人要么是因为朝廷要处罚私矿而被迫造反,要么是因为难以忍受官营矿场的压迫而起事,更有人压根没想造反,纯粹是被裹挟的。 这些人性格纯良憨厚,是被逼到忍无可忍了,才终于闹的事,完全是可以受纳的。 果不其然,当听到去右边的话语之后,这个壮汉用恭敬甚至卑微的语气问道: “先生,右边,是干什么的?还不会是要杀了俺吧?”他的声音甚至在颤抖。 对于这些人,师爷也是笑脸相迎: “不是不是,你多虑了,右边代表着你被录用进了煤矿,安心去吧,待会儿先有一顿好吃的招呼你们。” 那壮汉闻言,欢天喜地地去了。 再看下一个,眼神阴狠,脸上还有刀疤,看人如同看牲畜一般。 师爷上下一打量,就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 “你,去左边。” “为什么俺要去左边?右边不是录用吗!”那人质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师爷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从贼数年,手上血债累累,多少无辜人死在你的刀下,朝廷不追究已经是便宜你了,岂能再纳入我家麾下!” “你!”那人攥拳,显然是被说到了痛处,然而下一刻,族兵的长枪已经对准了他。 那师爷冷笑道: “放心,不会杀你,只是给你找个好去处!” 那壮汉愤愤,然而对面的刀剑也使得他被迫听从命令。 他是老贼。 这些人跟着叶宗留转战千里,以劫掠为生,早就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习惯了掠夺与厮杀,他们是不能留下的。 好在有一个地方适合他们——吕宋。 前不久,大陆派去了新的吕宋总督,并且很顺利地掌控住了吕宋岛。 但是那里并不安全,事实上作为一个贸易往来几位频繁的地方,冲突与矛盾不可避免,海上还有许多的海岛。 干脆便把这些老贼送到吕宋岛上,让他们在那里继续他们的战斗,反正跟随叶宗留流窜数年,他们的战斗力也不算弱,完全可以当做炮灰使唤。 至于不听命令,家族也不怕,吕宋岛上有一千多隶属于总督的军队,虽然战斗力不如族兵,但是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除了人员的收获,还有大量的武器与甲胄。 叛军流窜三省之间,当然是来过宁波府的。 不过严家的族兵狠狠给他们上了一课。 当时叛军已经有两千多人,但是步兵一轮箭雨之后,一百多骑兵冲了上去,当即便把这支队伍打得溃不成军,也多亏叶宗留跑得快,不然当场这场叛乱就要结束。 这给家族送来了大批的甲胄与兜鍪,毕竟之前他们可是打败过明军的,自然是缴获了他们的铠甲,不过此时却是便宜了严家。 当然,其中有许多铠甲有些残破老旧,不过用来武装四百名族兵还是勉强够的。 虽然不敢在明面上穿,但是不用和没有是两回事儿。 严氏族兵的战斗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有兵,才有安全感。 更妙的是,之前叛军攻破了许多的城池,他们愤恨富商大户,往往将城内的商贾们劫掠、杀戮一空。 这样一来,严家的商队便顺理成章地入驻其中。这些年严家百般试图扩张自己的商业,但是由于其他府城的大户们联合阻拦而没有成功,这一下子他们被一扫而空,家族成功扩张。 隶属于严家的米铺、药材铺、酒楼……如雨后春笋般建立了起来,并且很快在几座城池中形成了垄断,一些小型未收到牵连的店铺,也被收购与挤走。 从商业上,家族握住了这几座城池的命脉。 所获得的利润,也是极其的可观,要知道这可是好几座县城,十多万百姓的消费! 宁波府的严家高层们笑开了花。 叶宗留,还真的得谢谢你诶!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摆烂的朱祁镇,草原风起 叶宗留叛乱的余波很快过去,大明正统十三年之后,朝廷再度回归了平静。 当然,天灾依然在不断地出现,好在在此时正值全盛的大明时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年,朝堂上也出现了一些人事变动。 早在正统十一年之时,杨溥便已经去世,永乐朝的三杨彻底落幕。 内阁次辅李贤顺位成为首辅,马愉则成为了内阁的次辅。 朱祁镇的另外两个老师也修成正果,王直担任吏部右侍郎,严敬休成为了户部的左侍郎,全都一跃成为了朝廷的高层人物。 内廷,金英被任命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是一个较为贤良的宦官,他甚至曾经因为自身的忠诚与处事的认真,得到了宣德皇帝赏赐的免死诏,极尽恩宠。 在内阁与内廷的通力合作之下,政务处理极其高效,大明朝顶着频发的天灾,创造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天下,虽然不如曾经的仁宣,也比不上严铿在内阁期间人称的“正统之治”,但也已经不错。 稳定的政治格局,形成了。 不过,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在之前朱祁镇还小的时候,为了帮助小皇帝应对朝会,于是每天要提前选择八件事进内廷,再在第二天说出。 现在朱祁镇长大了,然而这个制度却没有被废除,只不过从原本的八件事,变成了全部。 于是,朝会便从原本的,大臣上奏事情,群臣讨论,皇帝最终决定,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臣走出来:xxxxx。 朱祁镇背诵昨天晚上做出的决定,时不时瞄一眼小抄。 解答完毕,臣子退下,下一个。 其他的大臣也不说话,反正这些东西都是内阁与皇帝共同商讨好的,说不定司礼监章都盖好了,他们插手也没用。 跟演戏一样。 主要是朝会是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制度,实在不好废除,哪怕是做样子,都要把草台班子搭起来。之前严铿明知道小皇帝无法处理政务也一定要坚持召开,就是这个原因。 正统十五年,朱祁镇终于受不了了,我一大早爬起来和你们装样子,这算啥啊! 劳资他么每天四点多爬起来,五点钟准时跟你们演戏,这算啥? 摆烂了。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明着说,废除早朝。 于是,当某一天大臣们来到午门时,他们得到了宦官的通知: “陛下龙体不适,诸位请回吧,今天不上朝。” 第二天也是这样。 持续几天之后,变成了“陛下龙体有恙”,然后是“陛下卧床不起”。 这下子整得大臣们都有些人心惶惶——皇太子还小(三岁),大哥您别这个时候嗝屁啊! 有人听说朱祁镇在病重之际还让内阁送去公文,感动地热泪盈眶,还上书让皇帝休养身体,夸赞皇帝心怀天下。 然后这一病,就病了足足一年。 朱祁镇“卧床不起”整整一年,病既不继续严重,也不治好,就这么吊着,每天朝廷公文该批复批复。 这下子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们其实也乐得如此—— 毕竟你四点多起床,我们三点多就必须到午门外候着,北京城这么大,几十岁的人一两点就起床我们容易嘛! 以前也就罢了,毕竟真的在议事,多少也能发言参与,现在呢?换个地方站着睡觉? 所以除了几个言官站出来叭叭了两句,大多数臣子也就默认了这件事。 不过完全不上朝,那也不行,要真的像某位皇帝一样死宅在后宫里,官员们从上任到退休都见不到一面,那这天下多少也要出问题,他多少还是会隔一段时间召开一次朝会,与大家见上一面。 但是像之前那样上朝,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朱祁镇是坚决拒绝的,并且这一做法被众多的皇帝所延续。 于是自此之后,大明皇帝不再频繁上朝,他们居住于内廷,利用东厂锦衣卫作为耳目,通过内阁传达自己的旨意,掌控天下。 虽然皇帝不上朝,但是其实并不影响政事的运转,他们只是不开朝会,又不是不干活,不然这天下没几十年就不姓朱了。 因此实际上,这对于大明朝的影响并不大,一切还在稳定地发展。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正统十七年。 这些年的大明总体而言风平浪静。 张辅在正统十六年的时候寿终正寝,这位老将避免了原本历史上憋屈地战死在土木堡的结局,在府中安详逝世。 他被追封为定兴郡王,谥号“忠烈“。 王骥作为新兴的武将,奉命征讨南方,平定着苗人的叛乱与小股的起义,镇守着大明之南。 明朝的腹心之地,呈现稳定和平的态势。 但是北方的草原,却有一股力量在崛起。 由于朱棣派遣蓝玉横扫漠北,追着马哈木穷追猛打,导致了准噶尔部虽然依靠着无尽茫茫的大漠躲过了一劫,总算是熬到了蓝玉这个煞星死去,但是代价也很惨烈,准噶尔部的主力基本被埋在草原上了。 脱欢继位的时候,准噶尔部已经沦为二流部落。 好在脱欢打劫了一波羁縻府州,瞬间攒下了相当的家底,这给了准噶尔部崛起的条件。 利用大量的金银他们拉拢了几个小部落作为附属,随后在草原上发起了征服的战争。 更为喜剧性的是,其他几个部落有样学样,同样想要打劫一波羁縻府州暴富,然而这个时候的明军已经有了防备,羁縻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驻军。 他们被驻军所纠缠住,随后大明大军赶到,最后不仅没有捞到半毛钱好处,反而折损了许多的人手。 这更加速了脱欢统一瓦剌的进程。 正统四年,脱欢死去,他的儿子也先即位,并在正统九年的时候正式发起统一战争。 而这个时候的明朝却是天灾人祸,东南起义,流民遍地,也已经无力像洪武永乐那个时候挥戈草原,只能依靠羁縻勉强维持对草原的统治。 正好也先当时也还没有彻底统一瓦剌,双方一拍即合。 明朝封也先为顺宁王,许他入贡,而也先则不再骚扰边关与羁縻诸部,双方进入和平期,你进行你的统一,我平我的叛。 经过这些年的南征北战,一个又一个的部落被准噶尔部吞并,亦或是沦为他们的附属。 等到正统十四年的时候,瓦剌正式完成了统一,占据了整个西蒙古。 又经过了三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的力量再度壮大了起来。 也先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大明。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上贡风波 “刷。” 御书房里,朱祁镇翻过一页奏折,疲惫地揉搓着眉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青涩少年。 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身披一席龙袍,容貌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帝王的端庄。 政务之类的,也已经处理得十分熟练,不过这么繁重的事务,也多少有些难以承担。 多亏有内阁在,不然当真要累死。 他轻轻叹一口气,暗道老祖宗设置内阁的英明。 拿过已经审阅好的奏折放在一旁,他看向了下一份。 这是礼部的上奏,明晃晃的“陈瓦剌入贡事疏”七个大字写在封面上,让朱祁镇由一种不详的预感。 翻开奏折,扑面而来便是礼部尚书一股浓浓的戾气。 “瓦剌也先,每次入贡,马匹两千,牛羊数万,使团人数更是多达三千余。” “来往接待,须有酒肉饭食,舒适住宅,更需赏赐金银珠宝,耗资无数。” “如今一年之中,使团入贡次数竟达五次之多,飨赉之巨,几空国库!” “臣请陛下下旨申斥,亦或削去也先王爵,以示惩戒!” 能让饱读诗书的礼部尚书气成这样的,也只有来自瓦剌的兄弟们了。 无他,因为也先实在是不地道。 朝贡贸易体制是自停止下西洋以来的主要贸易体制,羁縻府州开了互市,来往自如,瓦剌可没有,他们虽然能打,但是穷也是真的穷。 为了攒钱,也先就不断地入贡。 第一次入贡的时候,使团只有两百余人,带着上千的马匹和牛羊,且一年只来一次,这是很正常的入贡流程。 而大明为了彰显自己的富裕,自然不能让他们白白上交贡品,回馈了相应价值的金银珠宝,同时相应的人员也都得到了赏赐,总体价值远朝贡品。 在后世人的眼里,这不是冤大头吗?我大明不抢你就不错了。但是在古代的皇帝文官们眼中,给予四周所谓“蛮夷”大量赏赐,是彰显中华富庶,属于长脸的行为。 反正一年一次,也承受得起。 但是也先谁啊,本来就屡次劫掠大明边疆,再加上穷,自然不会客气。 尝到了甜头之后,他入贡越来越频繁。 到了正统十七年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一年数贡,每次入贡携带大量的牛羊以及高达数千人的使团。 并且因为是贡品,你不收不行,还得等价值给予金银,等于是强买强卖。 使团,更是多达两千人。 是的,两千人,也先号称三千人,就是想要骗赏钱。 两千人,打一场小型的战役都够了,这些家伙还不老实,偷鸡摸狗拦路抢劫是没少干。 大明不仅要买下牛羊和马匹,还要负责两千人的衣食住行,最后人走了还要给赏赐,感谢他们不辞辛苦来大明骗吃骗喝,骚扰百姓。 长此以往,虽然别的臣子沉迷在“四海宾服”的假象之中,但是负责接待的礼部与给钱的户部却是叫苦不迭,朝中的有识之士一样对此感到强烈不满。 朱祁镇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也先的想法,这是把大明当做提款机了啊! “朕之前不是规定过,瓦剌入贡人数不得过三百人吗!”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显然此时也是有些动怒。 “陛下,瓦剌也先不听号令,仍命三千余人为使团入贡……”一旁的金英苦笑道。 “他把大明当什么了?他是来上贡还是来白拿钱的?朕是跟瓦剌签了澶渊之盟了吗!” 朱祁镇闻言怒火更盛。 他堂堂大明天子,而一个附属国竟然敢无视他的命令。 也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大明马政的苑马寺也来报告。 “陛下,瓦剌入贡的马匹皆为劣质马匹,甚至其中还有病马、老马等,除了头排的马之外没有一匹是好马。” 苑马寺卿一脸苦色。 草原上来的马匹一般都是上好的,那都是要充入军中的。 如果是原本历史上的大明,劣马用了也就用了,毕竟马少,有得骑就不错了。但是在这个时空的大明,因为有了羁縻府州源源不断地为大明提供马匹,因此明朝根本不缺战马,明军根本看不上那些劣马。 要是也先这一波马入了军队……他绝对会被军方打死的吧! “你说什么!” 而听闻此言的朱祁镇却是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这要是正常买卖的话,这些马匹唯一能够卖出去的途径是变成一块一块的。 但是大明现在却用购买良马的价格,买了一大批劣马! 也先,这是把他朱祁镇当做冤大头了啊! 想到这里,朱祁镇的脑袋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眼神直欲择人而噬! “赶出去!” “把他们统统给朕赶出去!” “所有入贡物品,一概扣下,告诉也先,什么时候把历次入贡差的金银补足,什么时候我大明再许他入贡。” “不然,我大明便不再承认其顺宁王、不再承认瓦剌的藩属地位,取消入贡资格!” 大殿里传来朱祁镇暴怒的声音。 “遵旨!” 瓦剌这一次的所有入贡产品全部被大明扣了下来,分文未给,两千多的瓦剌使臣也全部被赶出了长城。 他们找到也先,汇报了这件事。 得知此事的也先同样怒火中烧。 随着瓦剌的实力日渐强大,他本来就已经失去了曾经对大明的敬畏。 内地中原的富庶,他早就眼馋了。 凭什么明人可以窃据那花花世界,而我,却只能在这苦寒的塞外放牧! 而这个时候,随着边境的太平,边关明军已经有些松懈,战斗力下滑,将领开始了贪污与吃空饷,明军不复曾经,甚至还不如南边那参与了多场平叛的卫所兵。 也先自然是看不起他们的。 这一次的事件,直接成为了导火索,他决定不再忍耐。 正统十七年五月,也先正式诏令瓦剌各部汇合,采取“三户抽一”之法,在当时瓦剌近三十万户的人口之中抽出了一支大军。 无数的骑兵从西草原的各处汇聚而来,瓦剌开始了全面的动员!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也先南下 此时的瓦剌和原来的历史上的瓦剌,其实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他们并没有原本历史上这么强大了。 土木堡之战爆发时候的也先,说是瓦剌,其实已经在实际上统一了蒙古。作为蒙古本部的鞑靼在于瓦剌的战争中一败涂地,阿岱汗、阿鲁台先后战死,鞑靼诸部全数归附,兀良哈也依附也先,实际上广袤的大漠已经在他的统治之下了。 他们甚至征服了女真诸部,实力空前强盛,这才会发起对明朝的战争。 但是这个时空,鞑靼却归入了明朝的统治,也先地盘少了一大块。 所以虽然他们相比于原来的历史多发育了三年,但是总体上讲还是要比原历史要弱小的。 也先依然只是一个太师,这和历史上没有区别。 其实他不是没有动过自己成为大汗的念头,然而当他试探自己的部下时,却遭到了几乎所有蒙古贵族的反对,巨大的阻力让他不得不妥协。 无奈之下,他只能派人找到了拥有黄金家族血脉的脱脱不花,立他为大汗,是为岱总汗,而自己则担任太师。 好在实际的权力还是在他手上的,脱脱不花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当瓦剌的大军汇聚的时候,他更有了这种感觉。 碧绿的草原上竖立着一顶顶帐篷,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而帐篷之前,则是无边无际的蒙古汉子。 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有皮甲甚至衣物作为防护手段,只有少数的大部落战士,才能够穿上精良的铠甲,握住锋利的长刀。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闪烁着狂热,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太师也先,即将带领他们南下冲破长城,去那丰饶的土地上夺取明人的一切! 这一代的瓦剌人,从来没有跨入过关内一步,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关内是遍布着白花花大米与闪亮银子的地方。 羁縻够富裕了吧?据那里的人说,这里不如内地繁华之处一点。 他们的眼中,有着渴望。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此时的也先意气风发,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用力挥舞着马鞭,俯视着他的军队。 面对无数的瓦剌士兵,他提高了嗓音: “瓦剌的勇士们!” “惠宗的时候,我们一时大意,丢失了繁华的中原,从此只能在这大漠中喝风饮露,受尽了苦楚。” “明人还不满足,他们出兵驱赶我们,杀死我们的妇孺,掠夺我们的牛羊,逼迫我们称臣。” “现在,他们还贪婪地扣下了我们送去的马匹牛羊而不肯给予报酬,反而把我们的商人逐出关内,这是他们自称的所谓‘天朝上国’该干的事情吗!” “我们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屈辱!今天,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欺辱我们的代价!” 也先高亢的嗓音,激起了每一个瓦剌士兵的斗志,当他放眼望去时,只见那一双双眼睛之中写满了愤恨。 他得意一笑,大声喝道: “出发!南下!” “让明人,见识我们的厉害!” 正统十七年七月,瓦剌军正式南下。 也先很聪明,为了防止被偷家,他首先攻击羁縻府州。 大明在草原上虽然有布置力量,但是在瓦剌的突袭之下,却还是显得有些薄弱。 十万明军防守这偌大的东蒙古,就算有羁縻府州士兵的协助,也实在显得太过分散,瓦剌军几乎始终是在以多打少。 虽然没有直接将羁縻军击溃,但是整个东蒙古却也被搅得一团糟,奉命提督东蒙古的石亨被击败后生死不知,明军彻底失去了秩序,还有大量的鞑靼壮年人口被俘虏。 也先当即把这些人编入军中,随后命阿剌率军两万继续进攻羁縻。 他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向长城发起了攻势。 他们此时的兵力已经达到了八万人,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瓦剌因为实力的衰退而没有选择分兵五路,而是同时进军关内。 在后世有一种说法,瓦剌凭借着区区两万人,便击败了明朝的五十万大军。 明朝固然没有五十万军队,瓦剌也绝对不止两万人。 凭借区区两万人统治这广袤的草原,这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当也先兵临北京时,他的实际兵力,是瓦剌进攻大同、宣府、古北口的三路人马的总和。他们当时分兵五路同时发动进攻,最后造成土木堡之战的,便是其中的三路共九万人。 明朝呢?吃空饷严重,并且派遣大臣平叛的时候也总喜欢让他们带一支三大营的军队去,三大营的战力和实际人数,都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那么多。 再加上王振的瞎指挥,能赢那才见鬼了。 不过这一回瓦剌虽然人数上少了,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并不拉垮。 反而是北地的明军,因为瓦剌的称臣,导致边关太平近十年,战斗力下滑极其严重,根本没有原本历史上边军该有的战斗力。 不过数天时间,瓦剌军便已经突破明军防线,杀伤明军数千人。 长城之内,无数的百姓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瓦剌的屠刀面前。 也先没有约束军队,他的士兵需要发泄。 七日之后,长城以南的数十个城镇村落已经被屠戮一空,金银被搜刮了个干净,瓦剌军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随后他终于汇集部队,兵临大同、宣府,随即发动了猛攻。 强攻一个月,死伤数千人,然而一座都没攻下。 也先总算是见识到了明朝九边重镇的实力,虽然边军疏于战斗,但是凭借着城高池深以及充足的粮草、武器,郭登和杨洪把这两座城池守得死死的,愣是没有让瓦剌军踏入城池一步。 这一个月,为大明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告急的奏疏送到朝廷时,朱祁镇还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的眼里,瓦剌还是被永乐打得丢盔弃甲、乖乖向自己俯首入贡的小小蒙古部落而已。 没想到,他们竟然有着这样的实力! 然而紧接着的,便是大怒—— 你们来我这儿刷钱也就算了,我不过是要你们把之前骗的还回来,你们竟然直接动手,还要不要脸了? 看来是大明太平久了,周边的国家,已经忘记这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了! 朱祁镇的眼睛里闪烁着寒芒。 你要战,我便战! 瓦剌分五路进攻,脱脱不花率军三万攻辽东,也先率军三万攻大同,阿剌知院率军三万攻宣府,阿罗出将军率军两千攻陕西,另有一支两万人,由古北口攻密云。其中,脱脱不花的兵力、也先兵临北京时的兵力、阿罗出的兵力全都记载在《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之中,阿剌知院的兵力则是出自《关西志》。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尽起大军,御驾亲征 朱祁镇其实早就想亲自领兵作战了。 自从严铿给他讲过那一场场热血的厮杀,那一件件祖先的丰功伟绩之后,他便对金戈铁马十分的向往。 只是之前的几次,要么是年纪太小,那么是离京师实在太远。 现在也先,简直是送上门来,这不是老天赐予他的战功吗! 他终于可以像自己的父亲与祖先那样横刀沙场,立下不世之功! 朱祁镇下达了亲征瓦剌的号令。 而朝中的大臣虽然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是并不强烈,见皇帝亲征的意愿坚决,也就没有怎么再提起。 这个时候离明初还不远,自朱祁镇之前的皇帝,除了朱高炽都有亲自领兵的记录,而且也没有后来的“土木堡恐惧症”,因此阻力并不大,大臣们也对于皇帝亲自征战并不感到陌生。 他们虽然觉得一个真正的好皇帝,就坐在京师里指挥就够了,但是你要是一定要走的话,他们象征性反对两句,也就随你了。 后来武宗的时候大臣们慌成那样,就只能怪英宗“珠玉在前”,把所有人吓到了,再加上兵权等一系列复杂的原因,才玩命地反对。 正统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呢! 于是大明这台战争机器,开始发动了起来。 而经过了老将严铿教导的朱祁镇,虽然没有亲临过战场,但是对于战争的流程却并不陌生。 与原时空王振仅仅准备数日便敢于带着二十万大军出征不同,他在接到告急之后便开始汇聚部队、准备粮草、征发民夫。 等到八月底的时候,明军才终于完成备战。 京畿之地三大营加上亲军,共十七万,留下四万守城,其余十三万随军出征,再加上直隶等地汇聚而来的部队,一共十八万大军,民夫数十万,号称五十万。 朱祁镇的弟弟,受封景王的朱祁钰监国,留内阁首辅李贤辅助。 朝中其余的大臣,除了少部分身居要职、亦或是年龄实在太大所以留守之外,其余尽皆随帝出征。 由于前七年有严铿坐镇,后面几年朱祁镇也对军队很是重视,因此这一回三大营吃空饷的行为,虽然不是没有,但是缺额很少,统计不过万人,很轻松地便被补齐了,没有太大影响战斗力。 他们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一般,向北滚滚而去,誓要征讨瓦剌。 而此时的也先,已经放弃了攻打大同和宣府。 他是来掠夺大明财富的,不是来给明军送军功的,再这样打下去得不偿失。 也先率军绕开了这两座坚城,往别的方向杀而去。 其余的城池可没有大同宣府那坚固的城防,在八万瓦剌军的面前如同泥捏的一般,一下子,数座城池被攻克,化为人间炼狱。 而朱祁镇率军顺着也先的步伐追了过去,寻求决战。 一路走来,他们路过了无数被瓦剌军掠夺过的镇子。 朱祁镇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在一处村子停下了脚步。 这里刚刚被瓦剌军的一支偏师肆虐,只留下了无数的断壁残垣。 木屋草房大多已经化为灰烬,上面还残存着点点的火星,散发着难闻的焦味。 农具散落一地,到处都是尸体,地上残留着几枚瓦剌遗留的铜钱。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由地呆住了。 这都是他大明的子民! 他们为皇帝缴纳赋税,为皇帝承担力役,那么大明就有义务保护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受到侵扰,无论是贪官污吏,还是外地匪寇。 这是严铿一直以来教导他的,而朱祁镇也总是以此作为自己处理政务的标准。 然而,此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破灭了。 根据前线传来的奏报,瓦剌铁骑蹂躏大明城镇、村落已有数百之多,更攻下了几座县城与府城。 压抑了许久的瓦剌士兵,在无数的钱财、粮食与妇女之前,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 横尸无数,而大明的军队却不敢出战,任凭他们胡作非为,以致大好河山化为焦土。 在奏报上,这只是冰冷的文字,但是当朱祁镇亲临此地的时候,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 生灵涂炭。 朱祁镇看着周围的数十具横躺的尸体。 有面容尚且稚嫩的青年,有衣衫不整的妇人,更有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 他的眼睛血红,几滴泪水滑下。 之前那玩闹的心思,随着炼狱一般的场景尽数退去。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这不是供他玩战争游戏的场所,瓦剌也不是来和他们过家家的,他们是来屠戮大明子民,想要颠覆大明朝的! 现在他脑子里所想的,只是打败他们,杀死他们,以祭奠大明的无辜百姓! 严峻走到了一具尸体的旁边,伸手触及了肉体。 他按了按上面的尸斑,只见那暗紫色的尸斑颜色淡了些许。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尸斑会褪色,这意味着…… 他轻声道: “瓦剌骑兵离开,还不超过六个时辰。” 朱祁镇闻言“刷”得抬起了头,他的牙关咬得死死地,从缝隙中传出了压抑的声音: “陈国公!” “朕命你领骑兵五千追上去,务必要将这些万恶的虏寇,” “斩、尽、杀、绝!” 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杀意。 严峻行礼,郑重回答道: “臣,领旨!” 这是一支只有三千余人的瓦剌偏师,属于投靠也先的一个中小型部落。 他们在关外穷惯了,如今乍入这花花世界,彻底地沉迷其中。 可惜的是,那些大城繁华之处,全都被有实力的部落所占据,因此他们的头领只能选择“积少成多”。 此时,浑然不知即将大祸临头的部落士兵,还在轻松地谈笑着: “这帮明人还真是孱弱,还有人想要反抗,你猜怎么着?我当场把他头削了下来,他那婆娘哭得我心烦,一并也给宰了,倒是杀得痛快。” “哈哈哈,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资格窃据这么广袤的土地。若是用来放牧,不知道可以养多少牛羊,给明人真是浪费。” “诶,要是用来养牛羊了,我们上哪儿拿这么多金银去?” 此言一出,又引起了一阵大笑。 “可惜太师不允收取奴隶,不然却是可以饶那些明人一命。这么多的奴仆,以后的日子倒是滋润。” “急什么,等到回草原的时候,就可以带明人回去了!” 他们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大声地谈笑,根本没有把明朝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也就在这时,士兵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上插着数支箭羽,衣物已经被血染透的瓦剌士兵冲了过来。 是殿后的哨骑! “明军,明军来了!” 在这里跟前天零点零四前看番外的两百多位朋友说一声抱歉,就是最后一段六七十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删除了,等到零点零四我读的时候才发现修改,本来想着昨天说的,事情太忙又忘了,真是抱歉,您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回去瞄一眼,跟后文还是稍稍有点关系的。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追击,骑兵对骑兵 “有多少人?”瓦剌的首领焦急地问道。 “大概,大概五千人。”哨骑答道。 听到回答,首领原本紧张的神色却是一缓。 一般而言,除非是开国军队最强的时候,不然面对草原的骑兵,中原骑兵至少要数倍的兵力才能战胜。 对于三千多的瓦剌军而言,五千骑兵确实不算什么。 他回身,面对着部落的士兵们长声大笑: “瓦剌的勇士们!明军的追兵到了!” “可是只有五千人!” “区区五千人,也想击败我们的瓦剌勇士!” 听到他的话,瓦剌的骑兵之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走,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当严峻率领着明军的骑兵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等待着他们的瓦剌军队。 他们列成阵型,神态轻松,似乎根本不担心这支明军的到来。 这一幕看得明军士兵愤怒无比,他们在朝廷的疆域内面对大明的军队竟然还敢如此的肆无忌惮,这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啊! 严峻心中,也燃起了怒火。 他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是心中的热血却从未消退,面对瓦剌的挑衅,他猛得抽出腰间佩刀,大声喝道: “弟兄们,瓦剌杀死我们的亲人,抢掠我们的财富,焚毁我们的住宅,如今,又这般藐视我等。” “我大明好男儿,如何能够容忍。” “无数村镇之血债,必以血偿,今天,我们先收一个利息!” “冲锋!” 明军策马扬鞭,瓦剌军亦动了起来,两股铁血洪流越来越近! 部落首领的判断其实并没有错,如今的明军战斗力下滑确实严重,那些曾经骁勇的老卒精锐已经老去了,这个时候的明军已经更新换代,真正上战场的,都是从未经历过兵戈之事的新兵。 用他们来对上在马背上长大、刚刚完成统一不久的瓦剌军,确实不会是对手。 可是他忘记了,明军之中,有着一支特殊的队伍。 三千营!这支部队由羁縻府州的鞑靼提供的最精锐的勇士组成,其中许多都参与过抵抗瓦剌掠夺的战役,拥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拥有甚至超过瓦剌军的战斗力。 明军或许战斗力稍稍差一下,但是本来一路行来,他们见到种种的悲惨现状,内心已经积蓄满了怒火,现在被严峻的一席话,彻底挑动了起来! 哀兵,必胜! 三千鞑靼骑兵为先锋,两千多明军紧随其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瓦剌军完全没有想到明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就连曾经他们交手过的边军,也没有这样的悍不畏死! 而最前锋的士兵,更是拥有着高超的驭马技术,马刀轻轻一划,便是一颗颗人头落地。 措不及防之下,瓦剌军落入了下风,并且随着战斗的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瓦剌士兵倒在地上,他们已经被全面压制! 哪怕也有许多明军的士兵落马,但是他们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依然大呼酣战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与平时一出现大量伤亡就畏手畏脚的明军简直判若两人! 瓦剌士兵们开始胆寒,他们只是来抢钱的,不是来搏命的! 现在对方,这是抱着一换一的想法来的啊!金银还在兜里晃荡,他们可舍不得死。 终于有瓦剌的士兵转过身体,试图逃跑。而这一跑,彻底让瓦剌军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一个跑,带动了一群人,最终,瓦剌士兵失去了战斗的意志,纷纷掉头逃跑,整只部落都崩溃了,就连首领都带头跑路,而明军乘势开始衔尾追杀! 喊杀之声遍也,瓦剌军丢盔弃甲,在他们看不起的明军面前狼狈逃窜,他们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傲慢,只有无尽的恐惧。 三千瓦剌军队,最后只有两百多人成功逃出,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四百多名瓦剌士兵被俘虏,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此时的他们,哪还有曾经肆意杀戮时的高高在上?他们卑微地匍匐在地上,用听不懂的话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从他们那涕泗横流的表情来看,他们这是在求饶。 有几个会汉语的,磕磕巴巴地喊着“饶命”“愿为大明皇帝效力”之类的话语。 鼻涕与眼泪混合在一起掉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可怜。 然而严峻没有搭理他们,他只是冷冷一笑,轻描淡写地用马鞭在脖子前横了横。 士兵们会意。 他背过身去,身后惨叫声,此起彼伏。 逃脱的瓦剌士兵飞马来到了瓦剌的本部,首领痛哭流涕地向也先汇报了情况。 此时的他极其绝望。 一下子葬送三千多手下,自己部落的青壮年战士几乎一扫而空,部落之后的地位无疑会大大下降,地盘被吞并简直是可以想见的。 而抢掠的物资也一点都没剩下,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早知道会引来这般强悍的明军报复,打死他都不会去大规模掠夺百姓。 而也先,则是怒火中烧。 当他来到战场,看到三千多名瓦剌士兵横尸遍野,抢掠来的物资也被一扫而空时,他的怒火更盛。 他既因为三千多部下的惨死而气愤,更因为大军士气的下落而恼怒。 这是瓦剌军自入关以来第一次在野战之中吃亏。哪怕是之前的大同与宣府,也只是依靠城墙与他们作战而已,他一直认为,野战,自己的瓦剌骑兵是天下无敌的。 然而这一次的失败,证明了哪怕是野战对碰,明军也不输于他们,这是对士气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他很明显地发现,当这件事情在军营之中传开之后,自入关以来瓦剌士兵那种势如破竹的气势消失不见了。 这怎么行! 他决定挽回己方的士气,重塑“瓦剌不可战胜”的威名。 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消灭这支明军骑兵,证明瓦剌骑兵,依然是天下无敌的! 他派出了自己的弟弟伯颜帖木儿,率领八千的瓦剌骑兵,向那支明军追踪而去。 而严峻,却因为狂奔三天三夜又大战一场,将士们疲惫不堪,还带着伤员,行军速度下降严重。 瓦剌军疾行两天,终于还是追上了严峻。 此时的严峻,已经只剩下不到四千的部下了,面对八千瓦剌铁骑,他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 他只能占据了附近一座名为鹞儿岭的山,凭借地形抗衡瓦剌军。 所幸鹞儿岭的地势极其险峻,明军占据山巅,凭借着箭矢与山石,硬生生击退了瓦剌数次进攻,伯颜帖木儿损兵折将,竟然攻不下这座山! 也就在这个时候,明军的主力抵达了怀来,离鹞儿岭已经不远。 而瓦剌的主力,也跟随着伯颜帖木儿赶来,逼近怀来城!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激战紫气稀薄 biqusk第三十九章激战!紫气稀薄!第三十九章激战!紫气稀薄!→: 三日之后,决战开始。 双方都没有再去管在鹞儿岭互相攻伐的两队人,现在大战的关键,在于正面两支大军的碰撞。 朱祁镇也知道,自己论打仗连半吊子都不如,所以他将指挥权让给了驸马都尉井源,自己则主要负责压阵,鼓舞士气。 井源在成为驸马之前,也曾是边关的一员骁将,由他来担任明军的指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双方在怀来城外展开了激烈的大战,从白天一直战到黄昏。 残阳如血,映照在这方战场上。 无数的箭矢、尸体横卧在地,兵器散落,鲜血染红了大地,散发出浓烈的腥味。 然而战争还没有结束,喊杀声依然响彻荒野,夕阳映照着一个个挥舞着兵器的疲惫身影。 明军支撑不住了。 三大营终究还是没有经历过真刀真枪的厮杀,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了。在残酷的战场上,他们能够一直支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不易。 而瓦剌军,却刚刚结束统一的战争,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他们连绵不断的攻势之下,井源构筑的那本来坚不可摧的阵型开始摇摇欲坠,最终被瓦剌军冲破! 明军开始溃退,虽然有许多将领拼命组织起军队试图反击,然而依然挡不住瓦剌军的冲势。 骑兵汹涌,瓦剌士兵挥舞着马刀,撞入了明军的阵型之中,把整齐的阵型搅得一团糟,步兵们顿时丧失了战意,开始四散而逃。 前军被打崩直接连累到了中军,整支军队士气大跌,瓦剌军气势如虹,再破中军! 大军开始溃了。 一时间,兵荒马乱,竟好似明军败局已定了一般。 而也先,也发现了皇帝的大旗,他大喜过望之下,当即纠结部队,对明军发动了猛攻! 如果能够一战擒拿大明的皇帝,这将是无上的荣耀,更有可能直接导致大明的沉沦! 重建大元!也先或许本来只是带着掠夺与报复的想法,但是现在,他的心里真真正正地升起了这个念头。 “冲锋!擒明皇者,加官太尉,赏千金!” 瓦剌的士兵眼睛都红了,他们的攻击更加迅猛,后军也开始摇摇欲坠。 “陛下,还是先退入怀来吧!瓦剌攻势凶猛,您可绝不可有闪失啊!”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和已经成为吏部尚书的王直同时跪倒在正统皇帝的面前,哀求道。 朱祁镇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极目远眺,远远的,他看见了也先与脱脱不花的大纛,正在瓦剌的大军之中迎风招展,向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冲击。 “虏酋已经认准了朕的旗帜,走不了。”他冷哼一声: “不过是些许劣势,有何可惧!” “朕不退!”朱祁镇从胸膛里发出一声怒吼,他一把抽出腰间宝剑,指挥着身旁的明军全部投入了战斗,同时自己在阵中策马奔腾,鼓舞着士气。 在他的带动下,明军的士气高涨,他们拼死结阵,箭如雨发,火铳轰鸣,给瓦剌的士兵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气势汹汹的瓦剌军竟然被暂时击退了! 但是局部的胜利抵不过全局的失败,也先很快纠集起更多的部队,再度发起进攻。 瓦剌士兵的人数甚至超过了此时护卫朱祁镇的部队。 朱祁镇一名又一名明军士兵倒下,看着瓦剌越靠越近,不由地露出了苦笑。 看样子,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自己的首战,竟然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突然间,他的手似乎在腰间碰到了什么。 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颇为精美的玉佩,他稍稍懵了一下,这是啥?但是很快记忆便将他唤醒。 这是他幼小时候一次私自出宫,在市井之中被那个神秘青年所赠予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小朱祁镇还宝贝的不行,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也逐渐不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只是因为长年佩戴已经习惯而一直没有将它丢弃。 他甚至还想,自己乃是堂堂真龙天子,是皇帝,而靖平王虽然在民间名声响亮,功勋也是极大,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臣子。 他保佑我?怎么保佑? 然而在这绝境之中,这玉佩成为了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朱祁镇的脑海中,在绝望之间升起了一个念头。 或许,真的有仙人神明存在? 他攥紧了玉佩,将它放在胸口,闭上眼默默祈祷。 靖平王,请保佑我。 良久,他睁开了眼睛。 场面厮杀如故,瓦剌的骑兵越来越近,滴血的长刀仿佛就在他的头顶,没有神兵天降,也没有什么五雷轰顶。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是,那只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人而已,鬼神之说,怎么可能。 他想起自己父亲在临终前告诉他的那所谓“大劫”,其实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父亲死前的幻觉。 所谓托梦,他是不太信的。 但是现在,他有些相信了。 原来,应劫在这里。 朱祁镇苦笑。 不是说有严家之人应劫么?如今陈国公受困鹞儿岭,是肯定解救不了的了。 难道是我带错了人? 瓦剌骑兵更近了。 朱祁镇握紧了宝剑,严铿的教导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一天那个老人讲述了一个个王朝英烈的故事,随后告诉他: “宁可战死,绝不跪生,陛下,这就是我中华固有之信念,是为‘骨气’。” 伴随着回忆的展开,朱祁镇的眼神,也逐渐坚定了起来。 不管什么劫不劫的,反正我堂堂大明皇帝,决不能做也先的俘虏! 大不了,就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死去,反正京师有母亲,还有弟弟在,定不至于乱! 此刻,瓦剌在拼命地向正统皇帝冲锋,而明军则在拼命地阻拦。 这将是改变命运的一刻! 与此同时,远在北京的陈国公府中一座高楼上。 一个青年斜斜地倚靠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鲜红的晚霞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格外潇洒。 严凌眼中的世界,与他人并不相同,在他的眼睛里,世间万物,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气”。 而在遥远的天边,有一股紫气直通天地,旁边围绕着红色的气,显眼至极,哪怕相隔许多距离也看得到。 然而,逐渐的,那股紫气越发的稀薄,黯淡,呈现出他的主人现在情况并不乐观。 “紫气稀薄……终究还是来了。” 他轻声自语。 “陛下,希望你还记得那个玉佩……” 看着脑海中那个气象体验卡,他点下了“使用”。 “目标?” “怀来。” “方向?” “东南风。” “您已使用气象体验卡:狂风” “剩余次数:二;时长:半个时辰” “狂风将于三息之后抵达战场” 严凌的嘴角逐渐勾起。 向着西北,他张开了双臂,朗声长笑: “风起,风起!” (本章完) 第四十章 狂风起怀来 biqusk瓦剌太师也先,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四个字—— 兴复大元! 大明皇帝的龙旗就在眼前,只要能够俘虏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大明必定群龙无首,则瓦剌必可入主中原。 到时候携着复国的余威,大汗之位,又何愁不能到手呢? 自身的私利与部落的利益结合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极端的激动,他不断策动瓦剌骑兵发动攻势。 明朝皇帝的亲军被冲散了,朱祁镇暴露在了瓦剌军的面前,也先大喜过望,当即命令全力出击。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战场,刮起了微风。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凉爽,然而不过数息之间,风势便越来越大,很快就成为了可怕的狂风。 更离谱是,由于风向问题,它就只冲着瓦剌军吹,吹得他们目难视物,马匹也闭上了眼睛,他们丧失了方向,到处乱窜。 狂风为朱祁镇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援军到了。 驸马井源率领一支万人的军队从斜刺里窜了出来,将朱祁镇护卫在核心,他将皇帝已经架在脖子上的宝剑一把夺下,说一句: “陛下,尚未到山穷水尽,不可有轻生之念。” 随后便把他挡在身后,指挥部队发动了进攻。 明军后背受力,反而冲势加强,虽然只有万余人,但是在风势的帮助下,直接击溃了瓦剌的进攻。 正统皇帝转危为安,不仅如此,明军还乘势发动了反攻,溃兵们也在将领们的指挥下重新投入战斗。 节节败退的,成了瓦剌人。 恍如隔世。 朱祁镇看向四周,大明的旗帜招展,明军在呐喊着冲锋,而身边的侍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一切逆转。 他看着这不合常理的漫天狂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玉佩。 青年的话,似乎再度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 “拿好它。” “靖平王将护佑着你。” 朱祁镇突然热泪盈眶。 这位大明天子突兀地跪在了地上,紧紧攥住玉佩,随后举到头顶,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叩谢,靖平王之恩!” 带着哽咽的声音,他大声说道。 瓦剌军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巨大的风使得他们的马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是越跑越慢,一些瘦小的士兵甚至差点被大风卷走,就连他们挥刀,都仿佛深陷泥淖一般,慢动作极其容易被躲避与反杀。 狂风严重影响到了瓦剌军的战斗。 “这里怎么会突然刮起这般大风?”也先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现在是秋季,不是说不会刮东南风,但是谁家东南风都可以把人吹走了啊! 而且不偏不倚,正是瓦剌要一战尽全功的时候。 这很明显不正常。 “难道,真的是天命在明……”也先抬头,沮丧与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 多好的机会啊,竟然会突然降此大风,以至于功亏一篑! 老天,难道你真的不助我瓦剌吗! 而这个时候,明军的将领们的反攻到了,他们以骑兵为先锋,发动了绝地的反击! 马借风势,连破瓦剌十二部,精锐尽皆被击溃,无数瓦剌士兵当场喋血战场! 其中更有勇将如平乡伯陈怀,已经是直冲瓦剌中军,向着也先与脱脱不花杀了过来! 也先举目四望,所见之处,到处都是在不断被杀戮的瓦剌士兵。 形式彻底的逆转了过来。 这位瓦剌太师绝望地发现,要是自己再不逃,那瓦剌可能会被明军全歼在这里,自己都有可能成为大明的阶下囚。 “撤退,撤退!”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瓦剌士兵迫不及待地调转马头,抛下铠甲与金银,策马拼命逃窜! 从东南风起,到瓦剌转胜为败全面溃退,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风起怀来,单于遁逃! 明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残阳艳红,与马刀上的鲜血相衬,明军将士们挥舞起了闪亮的刀刃,带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也先一直败退到蔚县才终于停下脚步,收集残兵,但是明军随之赶到,继续追杀,而这个时候伯颜帖木儿也被明军夹击击败,狼狈与也先回合。 瓦剌已经失去了作战的勇气,在也先的率领下,他们一路向北败退,所有的掠夺来的金银辎重被全部丢弃,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至此,瓦剌入寇者八万人,只有数千残兵跟随也先狼狈出关,瓦剌数代之积累,一朝毁于一旦。 “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严峻带着自己的骑兵与大军回合,他听说了刚刚的奇险,第一时间便找到了皇帝,一面在心里感叹大明气数未尽,真受天佑,一面向他请罪。 虽然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态度要做足。 然而皇帝并没有搭理他,他只是痴痴地抚摸着手中一块精美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咦,这枚玉佩……”严峻见到那玉佩,却是一阵惊讶,不自觉地便脱口而出。 原本不搭理人的朱祁镇却是猛然抬头,直勾勾地顶向他: “陈国公,你见过它?” 严峻顿了一下。 他能没见过嘛,这不是以前他祖父身上佩戴着的玉佩嘛! 这枚玉佩的造型很别致,其材质更是极佳,所以他记得很牢,也确信不会认错。 初见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羡慕,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宠爱这个私生子。 而就在他认了祖父之后没多久,常常被祖父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便不见了。 现在看来,是到了皇帝的手上。 只是看陛下的样子,他并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那就显然不是父亲送的。既然这样,祖父是怎么把它隔着无数宫禁,送到陛下手里的呢? 用仙术?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是面对朱祁镇的目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胡说道: “这玉佩倒是和祖父的一件遗物很是相像。那遗物本来被赐给了臣的一个弟弟,他对着玉佩也很是珍重。” “只是之后某一天,不知怎的不翼而飞,臣弟扯谎是梦中见了祖父,被他取走,虽然我们都不信,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陛下这块,与那块有几分相似,所以臣才认错了。” 严凌之前被他认作是严铿私生子,那不就是他的弟弟嘛,这也是家族里流传的版本,要是朱祁镇要查证,也不会出纰漏。而后来严凌不知道把这玩意儿怎么样了,那可不就是被祖父拿走自己处置了嘛。 严峻觉得这么说一点毛病没有,也经得起考察。 朱祁镇闻言,却是怔住了。 “你弟弟没有撒谎。”他轻声道。 “陛下?”严峻露出了探究的表情。 朱祁镇却没有理他,而是喃喃自语道: “难道,这就是父皇所说的梦境谶语,严氏后裔破此劫?” 严峻离得近,把这一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呆了一下,谶语? 脑筋转动,联系起朱祁镇的话,他得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逆转战场的大风,是这个玉佩带来的,而且和祖父怕是脱不了关系。 祖父,竟然拥有这样的伟力,连天地都可以调动吗? 严峻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想起之前自己对祖父的冒犯。 凡人触怒仙人,祖父这多半已经是看在血脉之亲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一阵阵后怕在他的内心里显现,这么说,父亲当时用椅子教训自己一顿,已经算是轻的了。 严凌在他孙子的心里,愈加的神秘与可怕。 “在世界十五大未解之谜之中,明朝正统十七年的那场飓风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有人说,那不就是东南风吗?但是根据《明实录》的记载,这场大风使得当时的怀来“风沙走石,鼠兔之辈腾空,犬羊亦难自持”,瓦剌更是‘人马俱难睁目’。” “这哪是什么东南风啊!” “更奇怪的是,它是在‘数息之间’出现的,这否决了自然产生的可能。” “或许,只有《明史》之中“帝抚玉佩,祈靖平王佑,狂风遂起”,可以解释了。” “虽然许多历史学家对这持怀疑态度,认为可能是严氏后代在史书中做了手脚,但是他们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可以来解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 “鬼神之说,有时候,也不可不信。” ——《世界十五大未解之谜》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此战的后劲儿有点足 这场战争,在明朝历史上被称为“怀来大捷”。 此役,瓦剌军被俘虏三万余人,明军得首级三万余颗,缴获马匹数万,刀剑、铠甲等不计其数。 也先已经不止是元气大伤了,他已经是把老本赔得一干二净了。 瓦剌的主力在这一场大战中全军覆没,一代青壮全部被埋在了怀来城外,此役之后,瓦剌军闻明军之名而惧,皆称明人有天相助。 阿剌知院得知入关部队大败,当即率军回返,试图与也先争夺瓦剌首领的位置。 一时之间,草原陷入了混乱之中。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羁縻府州的那些都督们,本来见瓦剌愈发强大,明朝奈何不了他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好在怀来一战把瓦剌直接打断层,明朝之威震慑了整个草原,也直接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当明军集合部队进入东蒙古整顿羁縻的时候,他们很是配合,羁縻很顺利地重新建立。 而大明这边,结束了这一场大战之后也并不平静。 朱祁镇回京之后,在南郊展开了大祀,祭拜天地,这一次,他格外的认真。 之前的大祀,只不过是安稳人心,毕竟,但是这一回的祭祀,他的每一步都是从心底里的恭敬。 所有人都以为,正统皇帝这拜的,是助他大败瓦剌的天与地。 只有朱祁镇自己知道,他拜的,到底是谁。 而严峻,也在次日莫名其妙地受到了赏赐。 硬是被安上了功劳,不仅自己的俸禄再次得到翻倍,而且朱祁镇还赏赐了大量的金银与一栋在京师之中的豪华宅邸,并且受封太傅之衔,要不是祖制非朱姓不能封王,朱祁镇高低得给他个王爷当当。 明军在此役中也有四万多人的伤亡,但是总体上来说是大胜的。 不过朱祁镇还是挨了骂。 毕竟当时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可是都随军出征的。当时兵荒马乱,瓦剌士兵手持利刃纵横,那鲜血与人头乱飞的情况,可是吓坏了一众大佬。 更有几个倒霉的官员,当场领了盒饭,这文官们当然是不乐意的。 他们纷纷上书弹劾朱祁镇这次亲征的错误性,称他是“好大喜功”。 要不是“邀天之幸”,那么正统皇帝恐怕会有“不能言说”之祸,大明亦会因为他的草率行为有“天下震动”之危。 朱祁镇面对这些几乎等于指着鼻子骂的奏折,也只能苦笑连连,实在是不好意思发怒惩戒,毕竟这次确实是他草率了。 明明只要任命一员骁将,或者把王骥从南边召回来,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偏偏要亲自征讨,以至于差点被瓦剌颠覆大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总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仅如此,怀来之战的后劲儿也很足。 对于群臣而言,教训就是: 千万不能再让皇位上的家伙御驾亲征了,不然搞不好咱们的命也得给赔进去。 这个观点直接影响了明朝历史的走向,并且让朱祁镇后面的某个皇帝因此吃足了苦头。 不过实际上影响最大的,还是朱祁镇。毕竟一场大风,直接让他反败为胜。 这还治理个锤子的朝政,练个毛线的兵啊! 一块玉佩引来大风,再加上父亲的谶语应验,这意味着什么?神与仙真实存在啊! 想象一下一个普通现代人突然知道修仙是真的…… 回来之后的朱祁镇,就一头扎进了大明的书库里,寻找了无数道家的典籍。 他召了许多名山大川里的道长入宫,为他讲经,还逼迫人家给他们呼风唤雨,教导他仙术。 讲经还好说,呼风唤雨,这怎么会啊!我tm要是会仙术还用得着给你跪在这里? 几位道长只好暗地里悄悄串通了口风,在面见朱祁镇的时候他们统一了口径: “陛下,自开天以来,天下精气不断流失,如今已是末法时代。哪怕是吾等修行炼气之人,也难求长生,难施术法,只是以上古经文修身养性,延年益寿而已。” “那为何朕见过有人可以呼风唤雨?”朱祁镇质疑道。 见他个鬼,又是哪位同行在那里装神弄鬼? 道长们以己度人,自然不信有人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但是总不能当场就自曝吧? 于是他们说道: “也不是没有人能够修行得道,拥有大神通的,只是这样的人千古难寻……” 这话不仅没能劝回朱祁镇,反而令他更加痴迷。 这不就是说,修仙者是真实存在的嘛! 当严峻入宫晋见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与严峻讨论: “陈国公,你说这‘道’究竟为何?朕照着几位道长给予朕的典籍研究,近些时日颇有所得,只感觉脑海清明,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莫非朕有修道之才?有成仙之资?” 严峻无言以对,只能随声附和。 好在这个时候,朱祁镇虽然对于修炼的事情很是痴迷,但是他并没有荒废朝政,各种奏章该批复还是在批复,所以大臣们虽然看得不爽,经常上书劝谏,但是见朱祁镇没有罢工,倒也没有死磕。 毕竟大明朝如今要忙的事情着实很多。 比如说战后重建,瓦剌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朝廷只好一面派出官员搜寻幸存者,重建村落城镇,一面从内地迁徙百姓流民来填充空档,这都是大工程。 还有更重要的军备。 瓦剌的这一次入侵,暴露了很多东西,尤其是军力方面的薄弱。 边军本质上还是卫所兵,只是因为边关常年战乱,所以他们逐渐脱产,专事战争。然而瓦剌与大明太平长达八年之久,边军因为没有战事,再加上将官们吃空饷、贪污军饷等行为,战斗力急剧下滑,最后反而为缺少武器铠甲的瓦剌所败,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物资。 三大营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作为京师的拱卫部队,装备极其精良,着甲率极高,按照道理讲战斗力应该很强,然而因为长期呆在京师附近,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他们遇到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勇士,根本不能对敌。 所有人都清楚,战争远远没有结束,瓦剌虽然现在已经陷入了内乱之中,但是明朝却也无力进行远征。 几十年之后,他们还会是一条好汉,明朝的边境又会受到骚扰。 必须立刻列出章程,整顿军队!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兵部尚书,于谦 还没有等领兵部尚书衔的严峻理清楚,内阁便收到了一封奏疏。 《陈兵事疏》,这是一个很朴素简单的开头。 然而内容,却对于严峻有着充分的启发作用,让他感到颇为惊艳。 这封奏疏的每一字一句,都说在了点上。 这是何人所写?倒是很有见地。 严峻脸上出现了赞许的神色,他把奏疏翻到封面处,看见了那里的署名。 兵部左侍郎,于谦! 他当即命人把于谦叫到了内阁,与他展开了详谈。 于谦与严峻并没有打过几次交道,但是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却也挥洒自如,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陈国公,我认为,这次的怀来之役虽为大胜,但是我军兵事里面的种种疏漏暴露却是无遗。” “自从当初瓦剌称臣之后,边关便鲜有战事,导致将士们疏于防务,至有此战,最终生灵涂炭。” “边军应该要时时操演,我的建议是,每半年举办会演一次,划定区域,让数省之兵一同参与会演,获胜者重赏,末尾者则是重罚,以此激励边军加强武备。” “而在这次的大战里,三大营中,神机兵面对敌骑自乱阵脚,五军营疏于战阵,只有三千营战力强大,足够应对敌军。” “这充分地证明了实战的重要性,要知道三千营都是从羁縻来的有战斗经验的士兵。” “这也是长期屯兵于京师的弊端。虽然有数十万大军,看上去很强大,然而他们从未有过战争的历练,真正打起来,还不如数万的精锐,需知,兵不在广,在精。” “我甚至还在其中看到垂垂老矣的白头与十三四岁的少年,这怎么能作战呢?很明显是下面的人为了糊弄兵部干的,但是却会在战斗时带来祸患。” “我建议,重编三大营,选择其中强壮者留下,把老弱者剔除。” “把吃空饷、贪污军饷的人挑出来严惩,以震慑各将领。” “同时,三大营分批次前往边关或者是南方有战事的地方历练,参与对敌战争,积攒作战经验。” “边军之中,每年选择善战的人编入三大营,来拱卫京师。” “京师是大明之腹心,绝不可有失,拱卫京师的,必须是大明最精锐的的部队。” 于谦一边飞速转动脑筋,将自己的意见在脑海中列出,一边侃侃而谈。 怀来一战,他深深感受到了大明的无力,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狂风挽救了大明朝,真的不知道会出现怎样的结局。 痛定思痛,他花了许多时间,研究怎么能够避免这一切。 严峻则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于谦将大明此次作战的失误做了一个总结,一条条地列在了严峻的面前,令他耳目一新,许多地方,连他都没有想到。 没有经过血与火历练的军队,终究还是差了点东西,至于边军的会演,以金银官爵为嘉奖,更能刺激军队的积极性,增强他们的战斗力。 确实是好办法。 于是他找到了李贤,把这件事告诉了他,而李贤得知之后,也是对于于谦大加赞赏。 他也并非不知兵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曾经担任过兵部右侍郎,自然看得出于谦的能力。 “首辅,以此人的才能,兵部左侍郎之职,却是屈才了。” 严峻说道,话语之间的含义令李贤不由地挑起了眉头。 兵部左侍郎,这是兵部尚书之下第一人,这都屈才,那自然就只有兵部尚书了。 严峻是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但是他这个只是加衔,属于虚职,毕竟他不可能一边处理大明的各种事务,一边还要负责兵部,只不过在内阁的事务分配上,他会更倾向于负责兵事。 兵部尚书与五军都督府那五个左都督,才是真正的兵事管理者,而其中最重要的武官任免、军械配发等等,都是由兵部管理。 这是很重要的职位,而兵部尚书邝埜,也正好因为怀来一战被搞得心力憔悴,刚刚上奏提出告老。 在这么多的竞争者中,把尚书之位交给他? 他回想了一番此人的事迹,不由地点了点头。 于谦此人为官清廉、品行高洁且极有才能,在江西巡按,河南、山西巡抚任上干出过许多的政绩,也曾经很受宣德皇帝的看重。 只是那一个时代大佬太多,严铿、三杨、张辅……把他的光芒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现在,终于轮到他露头了。 他确实是才华斐然,一个侍郎之位虽然不低,但依然是限制住了他的才华。 “既然是陈国公属意的人,必然不会是无能之辈,尚书之职,到也合适。”他缓缓说道。 固然由于分权制衡的缘故,内阁不得参与廷推,但是内阁对于廷推的影响力要说一点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吏部尚书王直,还是严峻他爹一手提拔上来的。 而于谦虽然很有本事,但是朝廷的事情,可不是你有本事就可以上位的。这可是一部之长啊,一旦邝埜离职,不知道会有多少眼睛虎视眈眈。 不过两人如今达成共识,这事儿,便是成了一大半。 不久,兵部尚书邝埜正式提请致仕,随后由吏部尚书王直为主导,召开廷推。 不出意外,于谦被廷推而出,作为候选人提交给了皇帝,而皇帝,自然也不会驳回群臣的推举。 于是,兵部左侍郎于谦,正式就职兵部尚书。 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大明的军事体系了。 上任之后,于谦正式上书,请求改革大明兵事,在内阁两名成员的支持下,他的提案被顺利通过。 除此之外,严峻也提出了许多的建议。 比如可以派小股骑兵骚扰瓦剌,增强战士们的实战经验顺便再给元气大伤的他们来上一计重锤。 比如优先发放军队的军饷,甚至早于给官吏们发放。一句话,宁可拖欠官员的,也不拖欠将士们的。 “就按你们说的做!” 朱祁镇直接拍了板。 就这样数年时间里,于谦与严峻通力合作,趁着瓦剌内乱打生打死的契机,他们整顿防务,重振三大营。 一时之间,长城之内杀气凌厉,数十万带甲之士屹立边疆。 异族,无不胆寒。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陛下,不可沉迷修仙啊 !! 兵事巩固,而朝堂之上倒也还算太平,大家各司其职,把大明治理得还算不错。就这么过去了数年,臣子们却发现,这皇帝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之前瓦剌在怀来之战之后不是丢盔弃甲吗?他们把抢掠来的金银也一并丢下了,毕竟它们只会影响逃跑的速度。 这些,都是大明百姓的血汗,朱祁镇本来也是说,要把这些金银都用在那些被瓦剌摧毁的地方的重建上。 有了朱祁镇此言在先,等到重建正式开始之后,官员们便上奏请陛下出钱。 然而所有的奏折,全部杳无音信,统统都被朱祁镇留中不发了。 如此几次,大家都明白了。 这小子是想要独吞啊! 而且所有官员都知道,这钱花到哪里去了。 正统十八年四月,出资于皇宫之中盖道观。 七月,派宦官南下宁波,祭拜靖平王祠堂,并于北京修建祠堂一座。 正统十九年,拨款整修各地道观,并重赏道士。 二十年,再召大量道士入贡,并下令在全国各地收集祥瑞古籍等。 钱,全都花在这上面了。 当即便有人上书,言辞激烈,让皇帝不要沉迷于修仙得道之说,随即就被暴怒的朱祁镇下狱论死,多亏群臣纷纷出言反对,才总算捡回一条命。 还有一个官员叫徐珵,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只是因为擅长观星术得到了正统皇帝的宠幸,立刻步步高升,现在已经是吏部左侍郎。 可见朱祁镇对于此道的痴迷。 “你是说,皇帝沉迷于修仙?”严凌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是啊爷爷,陛下沉溺于这些事情,现在已经开始不理朝政了,许多东西都是直接转交司礼监盖印,您看,这,这不就是祸国之道嘛!” “就连,就连……”严峻突然压低了声音: “就连后宫的妃子们都说,陛下最近都已经好久没有和她们……您说,” 他双手一拍掌, “这算什么事儿啊!父亲的教导他算是全都抛到脑后面去了,一心一意只想着求仙问道。” “每天就想着能够呼风唤雨,长生不老。” “爷爷,那个法术,是可以传授的吗?” 严峻试探着问道。虽然严凌从没有承认过,但是他已经默认,那股大风是严凌召来的了。 “实在不行,您干脆教给他得了,不然这样子下去,可不得出一个道士皇帝吗?” “你直接问,长生修仙之法能不能教给他,不就得了?”严凌体察到了孙子的小心思,笑着说道。 “那不行,那是爷爷的秘密,怎么能轻易教给外人……”严峻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渴求。 看着自己孙子的表演,严凌轻笑一声: “修仙之法,当然是有的。” 还不得严峻高兴,他又接着说道: “但是不是他可以得到的。缘之一道,玄之又玄,陛下没有缘,凡间帝王是他的命数。”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是。”严峻垂下了眼眸,声音中,隐隐可以听出些许的遗憾。 正统二十年,矛盾终于爆发了。 原因是徐珵观星,说道内阁目前有六人(马愉病故,陈循、苗衷、高谷入阁),不合北斗之数,需再加一人,才可对应天上群星,大明方可稳定。 于是皇帝干脆便要让他入阁。朱祁镇也知道徐珵走正常程序进不了内阁,于是干脆便中旨他入阁。 朝堂上一时之间群情激奋。 六科给事中也是头铁,直接给他封驳了回去,这下子,皇帝与臣子们是彻底闹翻了,朱祁镇扣住了所有的奏章,谁都不给批。 李贤进宫劝谏,朱祁镇却连见都不见,内阁商量了一下,只能把严峻给派了出来。 倒不是他比李贤厉害,纯粹是因为他是恩师之子,再怎么样,皇帝还是会见上一面的。 果不其然,虽然面色不是很好看,但是朱祁镇最后还是接见了严峻。 “陛下,臣听说,您要让徐侍郎入阁?”严峻先是施礼,随后问道。 朱祁镇冷哼一声: “是又怎样?” “徐侍郎原来不过是一翰林编撰,之后蒙受您的恩典升到了侍郎,现在又要入阁,升得这么快,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的从政经验,内阁的职责是辅助陛下处理天下大事,您确定他可以胜任吗?” “他会观星之术,由天来决定朕之大明的走向。”朱祁镇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狂热。 严峻就等着他这句话,他当即说道: “陛下,要是他真的会观星术的话,又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撰?世间成功机会如此之多,他怎么直到陛下求仙问道,才终于得到青睐?” “为什么在之前,他没有半点异于常人,而陛下您一求道,就立刻冒出来了呢?” “陛下,他只是在投您所好而已!” 一箭,正中靶心,直接让朱祁镇顿住了。 被修仙狂热迷住了双眼的他,这个时候才终于舍得动用脑子去思考这一切。 是啊,徐珵在永乐五年就已经出生了,之后的大事件无数,这小子却是一次没抓住,哪怕是投身商业,要是真的会什么观星术的话,也该富甲一方了。 考科举,也是到了宣德八年才终于中了进士。 难道,他在骗我?朱祁镇的心中出现了动摇。 严峻见状,当即再接再厉: “陛下,始皇欲求长生,召集天下方士,最后呢?祖龙何等雄才,却也未能长生,大秦二世而亡,未尝没有这因素。” “汉武帝亦沉迷方士巫术,也导致做了许多昏庸之事,甚至连长公主都错嫁方士,大汉也因此朝局动荡。” “陛下,这教训还不够吗?仙人如果真的存在,也该是缥缈于世外,又岂能轻易被凡人所寻到,赐下恩典呢?” “那怀来大风是怎么回事?”朱祁镇好像听进去了一些,但是又突然冷不丁问道: “朕也实话告诉你,这是你祖父赐下的玉佩,助朕渡过了此劫。你还以为没有仙神存在吗?” 严峻早就料到了,他当即说道: “臣祖父的事情,民间早有传闻,臣也是知道的。” “祖父他到底有没有成就仙神之位,臣不好说,但是他生前,却没有丝毫的神异之处,这一点,您应该也知道。” 朱祁镇点了点头,确实,当时的严凌,只不过是一个颇有智慧的普通老人而已。 “陛下,您既然这么推崇祖父,那您就该想到,连祖父这样的人物,都是去世之后才能够成就一番果位。” “活着便成仙做祖的,臣还真没有听说过,大多数都是装神弄鬼之说,譬如太宗年间的张邋遢,民间名声很响亮,但是最后有哪怕一人见过吗?” “祖父以大风庇护大明朝,挽狂澜于既倒,难道他想要看到的,是您拼命追求仙道,不治理朝政吗?” “陛下,您如果真的有心,好好治理天下,如果真的有鬼神,您的功德他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会得到天地的恩赏,而不是在这里与方士们为伍,宠幸徐珵这样的人。” “他们自己都没有修炼出一番成就,您学习他们想要习得仙术,您不觉得可笑吗?” 闻言,朱祁镇默然。沉思良久,他才终于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说道: “谢过陈国公,朕知道了。” “这段时日,是朕糊涂了。” 严峻深深拜倒。 他只感觉自己的内心在滴血,是欺骗了陛下的愧疚啊! 因为,真的有人可以活着,就成就一番道果的。 那个老不死的,现在就在他的后院里呢!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白云苍狗 自从严峻从皇宫里出来之后,朱祁镇就好似终于醒悟了过来似的。 他把所有的道长给赶出了宫去,道观也给拆了,积留已久的各种奏折也有了批复。 他下令拆除各地寺庙,命令各地停止收集祥瑞与古籍。 六科给事中,本来以为封驳皇帝的旨意,仕途怕是要走到头了,已经做好了被免官的准备,没想到正统皇帝最后不仅没有计较,反而还夸赞他们忠心。 徐珵的官运却是真的消散了,朱祁镇想明白之后,当场以欺君之罪把他送进了牢里,让他去里面观他的星象,没有杀他,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群臣们很是欣慰,至少皇帝总算是给掰回来了。 别的不去说,就那一个个家伙,不需要寒窗苦读,就可以身居高位,也让人看着不爽啊!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严凌的那座祠堂,不过也开始向百姓开放,每日香火不断。尤其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怀来狂风与靖平王有关之后,这个祠堂来往的人就更多了。 祠堂里面塑着一尊彩色的人像,英俊之中隐含着霸气,只不过有人看过之后却是憋不住的笑。 这塑像,和自己一点都不像嘛!反而更符合民间对儒将的刻板印象,唇红齿白,头上带顶头盔,身上穿着儒袍,左手一卷书,右手一把宝剑。 不过也好,省得哪天给人认出来了。 陈国公严峻倒是收获了许多的名望,因为是他把皇帝扭过来的,所以一时之间朝堂上下提到他,都是赞誉的声音,就连许多向来不站队的臣子们,都对严峻大加赞赏。 朝堂的运作,也再次进入了正轨,朱祁镇一心一意地开始治理朝政。 当大陆风起云涌之际,海外的岛屿上,严家却在默默地发育。 吕宋岛已经彻底被掌控住了。 吕宋总督在事实上成为了当地的“皇帝”,原本吕宋岛上那种富商组成联盟、以最富有者为头领,共同统治当地的情况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所有人都要听从陈氏的号令,在他的统治下做事,为他缴纳赋税。 因为他们既有大明封的正统总督官衔,又有强大的军队,当然,后者是主要原因。 吕宋总督拥有一千五百名装备精良的军队,他们被称为“治安军”,驻防在吕宋各个要地;另有八百人的战兵,被人称为“血军”。 这八百人的战兵,便是当初送来吕宋的匪寇,他们被编入了当地序列,当时还时常有土人以及富商作乱,反抗他们的统治,这个时候,就由见惯了厮杀的老寇来应付。 以及……处理一些见不得光,治安军不好出面的事情。 久而久之,这支部队便在当地有了“血军”的称号,他们虽然装备不如治安军,但是作战却是更加地凶残,成为了吕宋总督在黑暗中的一把利刃。 不过吕宋总督却也并非一言通天。趁着陈肃向大陆交权,严凌通过越国公府,给吕宋设置了相应的制度,以确保不会出现曾经陈肃差点借助家族资源自立的情况出现。 正好海禁松弛,家族与吕宋的联系更加紧密,基本每个月都有船只往来,而不是像之前海禁严格的时候直接失去联系,这也为对吕宋总督府的种种改造提供了条件。 首先就是收兵权,治安军与血军中将领被大换血,全部都换成了家族中人,而且定期轮换。 再加上家眷在大陆,多少还是能有一定掌控力的。 虽然这么做战斗力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是总比失控好。 同时他还设置了每一任吕宋总督的任命期限五年,五年之后,必须换届,由大陆再行委派。 总督的家小,也同样不允许带走,甚至总督都没有调兵权,只有行政权。 军饷,必须由大陆的使者前来发放,每三个月一次结算。 这样的制度,果然让吕宋的政局稳定了下来。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占据吕宋,是严家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这里处于一个大陆与南洋的交通节点,许多沿海世家大族做生意都要路过此地,或者干脆就在这里采购。 光是收税,吕宋岛就吃得满嘴流油,府库里面堆满了金银,粮仓里的粮食甚至有些都快要霉变,只能低价卖给当地土人。 赚得太多了。 那里的一些特产带到大陆,也是暴利的存在,为大陆主家也挣得了许多的钱财。 双赢。 主家这边,也没有差多少。 这些年只论书坊里卖的书,就让主家吃得盆满钵满。现在他们旗下的书坊与茶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东南了,他们已经开始向全国发展。 向南,直到吕宋,向北,到达辽东,向西,直抵大漠,到处都可以看到《大明英烈传》,看到茶馆里有说书人一拍惊堂木。 与丰厚利润一起来的,还有巨大的名望。 江浙一带已经无一不闻严氏大名,其他的省份也多少知道,在大明的东南,有一个严家。 通过垄断当地的粮食、煤与药材等生意,基本上,家族已经彻底控制了宁波府。 只不过,现在掌控家族的,也都是一些生面孔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家族里已经基本换辈,别说严凌了,怕是现在还在勉强活着的严涯回去,估计都找不到相熟的人了。 江山,一代新人换旧人。 朝臣们治国,家族在发展。 正统的岁月,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悄然流逝。 内阁里,曹鼐死了,于谦和彭时替补入阁,辅佐朝政。 景王朱祁钰病死在了正统的二十五年,这一次,他与他的哥哥始终兄友弟恭,没有朝政帝位的烦扰,他总算多活了几年,而他的儿子也没有夭折,将他的王位延续了下去。 也先死了,他死在了与阿剌知院的战斗之中,阿剌重新统一了瓦剌,奉脱脱不花为主,但是这个时候的瓦剌实力已经极其弱小。 明军还时不时出关来“打秋风”。 当他向明朝请求称臣之时,却遭到了正统皇帝的坚决拒绝,现在大明已经把瓦剌当做练兵的对象了,所有军队在训练好之后,都要去北边逛上一圈,和瓦剌打一架,见见血,自然不能同意。 无奈,他只能憋屈地带领着自己的部落,在草原上游弋,往北迁徙。 不久之后,阿剌也死了。 羁縻出现了叛乱,较北部的几个实力强大的羁縻府州宣布脱离明朝,重新组成鞑靼部,石亨战死在了一次平叛的途中,被追封为南志伯。 十余年时间,世事变幻。 须臾之间,白云苍狗,人在时间的面前,是那么的渺小。 只有家族,血脉,是永恒的。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驾崩第一次朝会 第四十五章驾崩,第一次朝会第四十五章驾崩,第一次朝会→: 十年光阴一闪而过。一眨眼,就已经是正统三十年。 走过了波澜壮阔的正统前期、中期,正统朝后来的十几年,显得格外的平静。 这些年,朱祁镇也没有忘记严峻说的话,一直尽力地以宽恕对待天下。是的,虽然他已经不再相信修仙之说,但是见识过了那风起云涌的可怕,又怎能在心底抹去那深深的烙印?于是他选择像严峻说的那样好好治国,以此希望在死后得到回报。 他处理朝政时候,多施行仁政,数次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甚至还赦免了建文帝的后裔,也未尝没有“积功德”的想法在里面。 通过这些年的治理,大明天下虽然因为小冰河的原因,出现了不少的起义与流民,但是总体上还是稳定的的。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朱祁镇便病倒了,病情越来越重,不过数月之间已经卧床不起,并很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这最后的时刻,正统皇帝下令废除了殉葬的制度。 他在临死之前,还举目望天,眼神中有着期待,这让一旁的严峻有些愧疚。 不过他这一生,也总算没有像另一个时空一样,被迫北狩,留下一段屈辱的历史,也没有使得大明因为土木堡的失败,导致国力中衰,盛世一朝尽亡。 在他的统治下,大明总体平稳没有衰落,虽然不能说是一代明君,但至少九泉之下,已无愧于太祖。 正统三十年,朱祁镇驾崩,年三十九。 上庙号为英宗,谥法天立道仁明诚敬昭文宪武至德广孝睿皇帝,葬于裕陵。 十八岁的朱见深正式登基,定年号为成化。 严凌一如既往地挑了一个好位置,见证了这一切。 青年皇帝的数据默默展现在眼前。 “政治:84军事:82经营:81武力:70外交:82”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皇帝,这已经很高了。 这个数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变化,比如朱元璋的各方面数据,就是严凌眼睁睁看着涨上去的,到最后政治都已经逼近100了。 朱见深登基时候的数据,除了武力之外,甚至堪比朱瞻基。 成化…… 严凌的眼神微微闪烁。 他抬头,看向皇宫。 只见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上空,无数金色的气息氤氲,汇聚成一条巨龙,傲视天下。 大明,气运正隆。 甚至在朱见深带上冠冕的那一刻,那金龙的光芒璀璨到耀眼。 他轻轻叹息。 不愧,是明朝中期的一位中兴帝王啊。 能够顶着小冰河创造一个盛世,已经证明他的才能。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吾见证!” “英宗年终,吾族尚立,愈加繁盛!以逆天之术,改天之命,逆王朝之生死!” 严凌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奖励会很不错。 果然,下一秒,脑海中传来了声音: “奖励:转世卡” “六道轮回的大门,将为你打开……” “次数:一,限制:存活之人” 严凌的内心狠狠一跳。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件与生死有关的奖励,几乎可以说已经涉及到了世界的根源,那可是传说中的神佛才能拥有的伟力啊! 紧接着涌来的,便是狂喜。 虽然不是带着一个人和自己一起长生,但是却也能够在千秋之后,再见故人。 对于长生者来说,最可怕的,是永恒的孤独。 能够与往昔之人相见,这是莫大的惊喜。 朱见深坐在皇位上,召开了他的第一次朝会。 他的容貌很年轻,但是从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可以看出,千万不能用外表,来衡量这个皇帝。 虽然这个时空的朱见深没有了原本历史上的颠沛流离,没有了那长期朝不保夕所养成的心术,但是他也受到了正规的皇家教育,朱祁镇对他的教育可没有落下。 本来就聪慧的朱见深,在一个有着三十年执政经历的老狐狸的指导下,对朝堂之事有了显着的了解。 不仅如此,他在正统皇帝病重的那一段时间,曾经摄政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对于朝政他并不是小白。 朝会开始,诸臣见礼之后,不等他们上奏事务,朱见深却是突然开口道: “在处理政事之前,朕有一事要说!” “翰林侍读学士钱溥,给朕站出来!”雷霆一般的声音扫荡着大殿,让诸臣的身子抖了一抖。 而这个被叫出来的人,更是令众人瞩目。 无他,钱溥,可是朱见深的老师! 不说他拥有严铿那样的待遇吧,但是会让皇帝如此毫无礼节地直呼其名,可以看出皇帝有多么的震怒。 这是,犯了什么法? 朱见深很快给出了答案: “钱溥!你与锦衣卫指挥使门达、朕的贴身内侍王纶勾结,意图取内阁首辅李阁老而代之,是也不是!” 钱溥闻言却是呆了一下,随后当即下跪不断叩首: “陛下,冤枉啊!臣绝对没有此意……” 话未说完,朱见深却继续说道: “门达这厮受先帝宠幸,飞扬跋扈,李阁老看不惯,多次弹劾未果,反而使得门达怀恨在心。” “他与你,还有王纶密谋,要向朕进谗言,除掉李阁老,再挤走司礼监掌印牛太监,然后你们三人,一人为内阁上书,掌管外廷,一人为掌印太监,掌管内廷,一人锦衣卫掌管耳目,共同执掌朝政。” “怎么样,朕说得对不对?” 朱见深语气笃定,而伴随着他的话语,钱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无他,朱见深的话语正是他们的行事过程,这位皇帝,竟然好像就在他们密谋时,站在旁边一样。 就在群臣还在惊疑之际,人群之中,有人窜了出来。 正是门达,他多少也是武官出身,反应快,立刻推开几名臣子,就向着大门外逃去。 虽然知道想要从大内之中逃出去难如登天,但是他多少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然而两边侍卫的斧钺一架,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门达转身跪倒,用力地磕着头,口中拼命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额头上,甚至都已经磕出血来。 至于一旁的王纶,已经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孔氏,免租 群臣见他们这副模样,也是明白过来,皇帝说的,多半便有其事,不由地心下有些惊惧。 东厂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连这,这都能探查到吗? 他们只感觉身上那厚厚的朝服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遮掩作用,黑暗中不知道多少眼睛凝视着他们。 朱见深冷冷地看着门达,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里面蕴含着怒气: “逃?这里是朕的宫殿,你想逃到哪里去?” 随后便是一声怒喝: “你们几个,真是好胆,胆敢陷害大臣,该当何罪!李阁老乃是先帝钦定的首辅,启容你们谋害,给朕拿下,交由有司定罪!” 立时便有如狼似虎的亲军冲出,将三人绑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群臣们的嘴巴还没有合上,三人已经被押了下去。 朝堂上众臣面面厮觑,却不敢有丝毫的出声。 一个帝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一个皇帝的贴身内宦。 就这么没啦? 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新皇的雷霆手段与铁面无情,一时之间,群臣尽皆被震慑,或许原本对于这个年轻的皇帝有些小瞧的心思,想着在某些地方糊弄,为自己牟利,现在也将小心思收了起来。 而严敬休站在人群之中,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皇帝的贴身内宦与帝师,他们根本不需要夺位,就能够轻松升职,两个混入中枢的臣子,会如此愚蠢?呵。 倒是这个门达,虽然被正统所宠幸,但是却有着诸多的劣迹,而且近段时间以来,锦衣卫的权柄确实已经有些太过膨胀。 一石二鸟,新皇果真是好手段。 他瞄向内阁首辅李贤。 果不其然,身为事件中心的李贤,却是在前方稳稳站立,身形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什么惊讶。 都是老狐狸。 不过,大多数臣子,还是被朱见深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朝会的现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朱见深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淡淡扫视着群臣,目光到处,臣子们都感受到一阵压迫之感,伴随着着寂静的氛围,压力骤增。 过了一会儿,朱见深好似是终于气消了一般,缓缓开口道: “诸位,有什么事务,可上奏与朕共同讨论。” 伴随着他的一句话,气氛,才好似回暖了几分。 又过去几息,才有官员迈步走出,奏报道: “陛下,大成至圣文宣王第五十六代孙,曲阜孔氏克晌昨日遣人来京上疏。” 听到孔子的名号,下方的官员们顿时回过了神来,脸色都是一肃,就连皇位上的朱见深,都不由地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陛下,他说,孔氏于曲阜繁衍数百年,人口日益增长,虽蒙受天恩,得赐了许多天地与财产,但是依然难以承担许多子孙后代生存的费用,已经入不敷出,请求陛下可以减免孔氏的田租。” 闻言,严敬休不由地撇了撇嘴。 哪怕是严家,元末时候的一个小家族,繁衍到现在,人口也已经相当之多了。 孔家繁衍都多少代了,纵然遇上过许多的乱世,但是曲阜这座城薛定谔的城池,能有什么战事。 曲阜孔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养?开什么玩笑!就是减免了田租,也养不起孔子这么多的后代!很明显的事儿,孔家高层从来就没有管过这偌大的孔氏。 大多数的孔氏子弟,最后也都是沦为普通百姓,甚至还不如他们,成为了佃户,大多数的田产,应该在衍圣公,以及孔家的几个上层手里。 如今上奏,无非就是当代家主想要给自己众多的田产牟利而已。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内心,还是隐隐出现了一丝羡慕的情绪。 毕竟能够这样直接了当的向皇帝提出减免一家一姓之赋税,真的也只有北孔衍圣公了。 像严家,还在不断壮大自己,甚至连海外都有军队,为什么?自保而已。像孔家这样啥也不用干,关键时候头点一下地,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天下士族哪个不羡慕? 抛开别的不论,他们确实是世家大族的巅峰。 不出意外的话,成化皇帝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果不其然,朱见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大成至圣文宣王有功于万世,给他的子孙优恤,这也是应该的。” 他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 “便减免其三分之二的田租!众卿看,如何?” 下方,群臣的回答统一一致: “陛下圣明。” 优待孔子子孙,无疑便是心向儒学,这简直就是圣君之举啊!许多官员的眼眸中,显现出了喜色。 严敬休的眼神又锋锐了几分,不过他也还是同样随着大流拜倒: “陛下,圣明!” 这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吗? “衍圣公,衍圣公!” 孔克晌兴奋地奔进了衍圣公府的书房里,口中还高声喊着: “陛下同意了!从今往后,我孔氏的田租统统减免三分之二!” 他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兴奋,严敬休没有猜错,孔家这次上疏纯粹是衍圣公的主意,为的是少交一些他们名下土地的田租。 现在愿望得偿,那偌大土地只需要交三分之一的田租,他的财富又将扩大数倍,孔克晌又怎能不兴奋呢? 书房里,当代衍圣公孔宏绪正斜斜靠坐,手中持着一卷《春秋》。 听到喊声,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一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孔克晌愣了一下,随后收敛起笑容,恭敬道: “是。”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免了孔氏的赋税,但是免的,又不只是孔氏的。 孔家周围的许多百姓,见孔宏绪可以免去如此多的田租,自然便将土地投效给他,而这位衍圣公本人也利用着自己的手段,不断地购买、或者强取豪夺附近的田产,让他名下的土地越来越多。 当然,享受免租的土地,也是越来越多。 曲阜一带的赋税,就这样默默地消失。 这样的情况,在大明的各个地方,都在不断地上演。 虽然没有孔家那样的恐怖影响力,可以减免田租,但是士绅们对于徭役的特权却已经足够可怕,而徭役的繁重让百姓们不堪其扰,被迫投效土地。 土地兼并,在大明朝的中期,愈演愈烈。 饥荒、旱灾、大水,也让百姓们失去了生计,助长了士绅们占地的气焰。 无数的百姓无地可耕,被迫走上流亡之路。 地主、天灾、赋税,三者形成了恶性的循环。 大明的地域之中,大量的流民在涌现。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成化元年、次年 成化元年,这一年的大明四处用兵。 大藤峡起义自正统年便已经爆发,范围波及两广,甚至远至湖南与浙闽,到了成化年的时候,已经彻底成长为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成化帝忍无可忍之下,终于派出了平叛的军队。 韩雍率军十六万南下,大战三个月,连破叛军栅寨三百二十四座,随后砍断大藤,使得叛军再无法往来大藤峡两岸,最终在九层崖之战彻底击破叛军,南方遂定。 作为平乱首功的韩雍得到了嘉奖,以左副都御史的职务提督两广军务,以示对他的奖励。 不止如此,四月,荆襄之地流民乱起。 成化元年四月,刘通与石龙、冯子龙、于大石厂立黄旗聚众起事,僭称汉王,建元德胜,聚众数万,劫掠荆襄。 流民作乱其实并不算罕见,无他,明朝在正式进入小冰河期之后,天灾是一年比一年多,由此诞生的流民也是极多。 最离谱的一次还是在正统年间,北直隶、山东、陕西和山西四省同时爆发旱灾,产生了二十多万的流民,一起涌入河南,结果导致河南“食不足以给,地不足以容”,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出现了一些有心之人引导的叛乱。 但是此时的明朝国力正盛,还是能够及时地开仓放粮,所以流民很快安顿,叛乱也被很快剿灭。 说实话,皇帝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虽然这一次的流民叛乱,规模相较于之前大上了数倍,但是朱见深依然并不慌乱。 按照他的经验,这些家伙只是以多打少,再加上卫所兵实在疏于训练,才能纵横一方,等到平叛大军一到,立刻便会伏诛。 果不其然,当朱永率大军南下之后,看上去气势汹汹,称霸荆襄的叛军根本不堪一击,不过五个月时间,叛军便全军覆没,贼首伏诛。 虽然看上去大明危机四伏,在一年之内连续爆发了两次大规模起义,但是实际上,大明的根本并没有受到损伤。 两次起义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平息,就展现了这一点,这个时候的大明朝还拥有着高效的军事与行政体系,能够轻易统筹各方力量荡平叛乱,这与明末时期各方面全面崩盘完全不同。 更重要的是—— 这个时候的大明军队还是领着足饷的,区区叛军,有何可惧? 明朝进入了短暂的和平之中。 只是无论是朱见深,还是朝廷上的衮衮诸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叛乱,只不过是前菜而已。 时间来到了成化二年。 这个时候的内阁已经发生了大变动。在之前的正统皇帝统治期间,群辅陈循、苗衷、高谷已经先后去世,内阁里还是由李贤首辅,而严峻则成为了次辅,之下,则是于谦与彭时。 而到了成化二年的时候,李贤也去世了,担任了十几年首辅的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按照一般的规矩,应当是次辅严峻接替他成为内阁首辅,掌控朝堂。 然而这个时候的严峻,其实也已经半截子入土了。 虽然名为次辅,但是已经到了七十一岁的他其实也已经显露出了明显的老态,除了一些大事,他已经很少参与到政务之中去了,李贤和于谦、彭时,是主要帮助皇帝处理政务的骨干。 现在李贤去了,他这个样子,自然是不可能接替首辅之位的,并且两任陈国公都最后成为了首辅,文臣们非闹翻天不可,严峻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个武将。 相比于父亲的文武双全,严峻要差上许多,他负责的其实一直是兵事,而且他也没有了自己父亲在时的那般强势,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想,文官们也不会允许的, 其实伴随着严铿的死去,文臣力量已经逐渐压倒了勋贵,大多数的勋贵们,除了在领兵出征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们的影子,其余时候,大多扮演着小透明的角色。 严家虽然依靠着严铿的余荫在朝堂上依然有一席之地,但是实际上伴随着文臣力量的壮大与洗牌,他们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减少。 不过这也是,马上打天下,毕竟不能马上治天下,这也是严凌决定大力发展家族科举的原因。 严敬休,便是一个非主家血脉迈入中枢的例子。这些年除了他之外,也大概有数十人,在大明的各地为官,这在关键时刻,将会是一个重要的力量。 严峻不升职,那么成化皇帝便任命了于谦为内阁首辅,严敬休、商辂则被补充入了阁。 而并没有过去多久,到了十一月份的时候,严峻也薨了。 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但是这一代的陈国公却没有如同他的祖父那样展现出过人的才能,连他的父亲都比不上。 严峻老来得子,因此相当宠爱自己的儿子,以至于把他的儿子严允登宠成了一个小霸王。 严凌当然有过劝诫,但是严峻总是下不了手去狠狠教育,长此以往,使得这个孩子变得很是纨绔,还自诩聪慧,然而在严凌看来,他只能算是一个平庸之辈,甚至还不如些,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浑身上下,写满了轻狂与自傲。 二十六岁,这个年龄,身为大家族继承人,早该成熟了。严涯和严铿当年这个时候,甚至都已经身居高位,为天下谋了。 但是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他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影子。 不仅如此,相比于和自己有着较近血脉的严铿与严峻,严允登的血脉已经淡了很多了。 对方那狂妄的性格,也让他隐隐感到了不安。 一百多岁,也是阅人无数了,严凌感觉这样的人,怕是不会是一个好的继承者。 问题就在于,严峻除了他,没别的儿子了。 事实就是,陈国公府的人丁并没有南边越国公府那么旺,长房就更不用说了,严铿就俩儿子,严峻正妻无所出,只有一个儿子和四个女儿。 真要是废了他,换都没人换。 先用入梦之术,试试看可不可以改造吧。严凌皱眉想到。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不允入阁 对于这个严氏家族的新一代,成化皇帝朱见深其实是无感的。 毕竟他在成长过程中,和严家中人并没有什么交集,顶多是在学习历史的时候,知道了严凌和严铿而已。 就连严峻,他都没有什么感情,更何况是这个年轻人了。 他公事公办地批准了严允登继承陈国公爵位的请求,随后又给了他一个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的位置。 这倒不是严允登会用兵什么的,而是习惯如此,勋贵子弟一般都会得到一个武将官职,而像他们这样国公之家的,基本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没跑。 但是严允登却并不是很满意。 这个眼高于顶的年轻人认为,对于他而言,这个官职太小了。毕竟他的爷爷是内阁首辅,父亲也入了阁,全都是朝廷大佬,而他只有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的职位,当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而他的身边还有侯伯担任着比他还高的左都督,这甚至让他感受到了耻辱。 于是很快,朱见深就接到了一封奏章,言道内阁只有四人,而全国事务繁忙,恐难以承担,请求再次召开廷推,并且还在其中,写下了自己推举的人选。 正是严允登。 “入阁?”朱见深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淡淡的: “诸位爱卿,你们的意见呢?” 此时内阁的四人,赫然全都站在皇帝的书房里,听到朱见深的问话,立刻便开始心思急转。 彭时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了内阁的次辅。他在刚刚便看过了奏疏,这是吏部左侍郎的上奏。 这倒是不奇怪了。 这位侍郎可是严峻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严峻虽然已经去了,但是却依然站在严氏这一边。 也就是说,这其实相当于是新任陈国公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想入阁。 允许?彭时的嘴角划过冷笑。 怎么可能。 严铿与严峻先后入了阁,现在要是严允登再入阁,很容易就会形成一个惯例——每一代陈国公,都有资格进入内阁。 可不要小看这个,其实古代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明文规定的,只是形成了惯例,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许了这样的存在,甚至最后被写进条文之中。 而自从陈国公严铿之后,严家已经在事实上成为了勋贵的首领,现在再把这个成为“惯例”,那这还了得?内阁世代为勋贵保留一席之地? 这还是其一,其二便是,内阁之中,已经有一个严敬休了。 严家的忠诚毋庸置疑,毕竟三代辅国,靖平王辅佐太祖成就帝业,一代陈国公更是托孤重臣,二代也是忠心耿耿。 但是帝王必须明白分权与制衡之术,你不可以太多疑,但是你也不能太信任某个臣子。 事实上,自从严铿薨之后,严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就在不断地削弱,其中固然有严峻不如他的父亲那般强势,以及种种政治的原因,但是皇帝的默许甚至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无关喜好,这是帝王的权术。 他偷眼往龙椅上看,果然看见那皇座上的成化帝,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实际上那双眸子里隐隐也透露着不满。 于是他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 “严忠武公受宣宗托孤之重,又历仕三朝,入阁自然是理所当然,严武毅公(严峻,谥武毅)挟平东南之大功,也有才华,入阁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位现今的陈国公,却是不过二十余岁,只在三大营之中担任过哨官的官职。内阁的职责是帮助陛下处理天下事务,他的能力怕是完全不够啊!” 此话一出,内阁诸人都是连连点头表示赞许,就连和陈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严敬休,都对严允登的举动颇为不满,还有许多的失望。 这个当代陈国公,和之前的几位,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这简直毫无政治头脑嘛! 不过,坐在皇位上的朱见深依然没有什么表示。 “臣也反对。” 这个时候,于谦也开口了。 “陈国公允登,不仅不能入阁,臣认为,连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对他而言都有些过了。” “臣于谦,弹劾陈国公严允登!” 此言一出,三人目光全部汇聚到了这位首辅大人的身上。 于谦却是面容板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上方的皇帝。 彭时想到的,他当然想得到,不过这和他的弹劾并无关系。事实上,就算今天严允登不派人,他也照样要弹劾他,只是严允登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仅此而已。 “此人在担任五军营哨官期间,曾经多次在酒后鞭打士卒取乐,更滥用军力,为自己修屋盖房。” “五军营风气,被他弄得一团糟。” “至于仗势欺人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百姓饱受其害。” “陛下,这样的人担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甚至是内阁的辅臣,这德行和他的职位,相配吗?” “严氏的余荫,也不能遮蔽这样的恶才!” 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寂静。 几位阁臣眼里都闪烁着惊讶的光。 他们没想到,于谦竟然把话说得这么绝。 这位于首辅,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赤心铁胆,竟然硬怼陈国公。 朱见深依然不说话,只是眼睛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很难说手握东厂的他,是不是早就已经掌握了这些信息。 而商辂,看形式已经明朗,当即举旗,站在了于谦这一边。 这下子,压力给到了严敬休。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表态不行了,想了想于谦历数的罪过虽然多,但事实上相对于国公的爵位,没有一项是可以必杀的,心下稍安,沉声道: “于阁老说得对,陈国公这样行径,自是不能承受阁臣的重担。” 而这个时候,朱见深也终于有了反应: “严家三代贤明,看来也是到了头啊!” 他冷笑着说道,这句话却是对着严敬休说的,令他不由地低下了头,口中讷讷无言。 “这样的人,也敢推举上来。”成化皇帝看了看那吏部侍郎的名字,脸上冷意更甚: “朕看,他的官也是不想当了。” “着东厂、锦衣卫,好好查他一番!” “至于廷推之事,不允!”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正面冲突 “呼!”清晨,严允登猛得从自己的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刚做梦,他因为不听从自己那个曾祖的话,导致多次惹怒皇帝,家族被倾覆,他死之后来到地府,被祖父和父亲围着骂,还体验了一把十八层地狱的酷刑。 那种感觉,就如同真的一样。 而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也与梦境产生了对应。 宫中对于那封奏疏的回应已经传了出来。 不允。 那名吏部侍郎,也在不久之后因为贪污下狱。 甚至他的右都督职位也被剥夺,降为了从二品的佥都督。 这不正与梦境对照吗? 这真的是梦吗?严允登背上冷汗不断渗出,此时的他,还有些心有余悸。 还是说,父亲说曾祖会仙术,是真的?他这是在警告我? 走出房门,他大口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允登,醒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见到那个老人,严允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熟络地招呼: “叔父!” 虽然叫着叔父,但是言语中却并无甚敬意。 毕竟对方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和自己一起玩闹,再加上对方是二房,而自己虽然也是庶子,但是毕竟是长房,所以多少还是有些轻视的。 来者正是严期远。 在严铿活着的时候,他收敛起了自己的跋扈,变得相当的乖觉,这也让严铿最后放了他一马。 而等到严峻也逐渐老去之后,他便开始故态复萌。 正好严允登与他臭味相投,一个半百老人和一个青年,就这么混到了一起。 或者说,严允登如此跋扈,也有他一半功劳,出于对父亲责打的愤恨以及对兄长的嫉妒,他也未尝没有把他往歪路上引的意思。 “怎么这个样子?”此时他看清了严允登的模样,好奇地问道。 严允登正是心悸之时,当即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脱口而出。 “叔父,你说,该不会是曾祖,真的会什么法术吧?”他问道。 “那个老东西?”严期远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敬意,要不是严允登告诉他,他甚至都不知道严凌的存在,这让他内心嫉恨更甚,自然对于严凌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允登,神鬼之说,是不可能的!不用怕他!” “你这梦不过是凑巧罢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最近老想着被皇上降职的事情,做这样的梦,不也正常吗?” 严期远一番开导,顿时让严允登大感有理,之前他还因为这个梦产生了些许的恐惧之情,但是现在立刻就淡了下去。 “叔父,你不是说皇帝肯定会升我的官的吗?” 他皱着眉头,脸上升起了些许不满的表情。 “兴许,兴许是……皇帝觉得你还年轻,想要历练你一番吧!皇帝不都有这个习惯,想要用某人的时候,先要压一压。”严期远眼珠子一转,磕磕巴巴的,但还是想出了解释的理由。 严允登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也把这家伙给自己出馊主意的事情丢到了脑后。 也就在这时,一个侍女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他,严允登不由地大皱眉头,冷冷道: “你来干什么?” 这个侍女并不是别人,而是严凌的贴身丫鬟。 严凌虽然在陈国公府的后院里拥有一处“禁地”居住,但是他毕竟也需要饭食等等生活,而这个丫鬟,便是专门伺候他的,身为孤儿的她一切都来源于严家,也不必担心泄密什么的。 严凌因为怕被人看到,因此不怎么出门,主要还是由这个侍女来传达一些事务。 “有人要见陈国公。”侍女的话语中并没有什么敬意。 说话间,她让开道路,只见身后拐角处,一个身影转了出来。 那人戴着狰狞的面具,而随着他把面具摘下,严期远的双目猛得瞪圆! 这,这不是当初府中传闻的那个,父亲的私生子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而这个时候,严允登已经先一步作揖行礼,说了一声: “拜见曾祖。” 他,他就是严允登说的那个曾祖? 他的内心更加惊诧。 不过看在严允登已经行礼的份上,他还是跟着行了个礼。 而严凌则是上下打量了严期远一番,神色冷冷的。 刚刚那一席话,严凌都听在了耳朵里。 自己辛辛苦苦忙碌一夜的成果,竟然就因为这个家伙告吹! 严凌当然知道这家伙的德行,顺理成章地他想到,严允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也有他一部分功劳。 想到这里,严凌的怒火更甚。 “允登,谁允许你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他冷冷说道。 “我想着叔父是自己人……” “我的存在,只有历代家主才可以知道。”严凌寒声道,随后转头看向了严期远: “你倒是命长,你父亲兄长都死了,你却苟活到现在。” “侥幸活了几十年,要是继续苟存,做你的米虫,没人管你!可偏偏你不知死,竟然还敢妄为!” “蛊惑陈国公,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之事,有你一份!” “你不用再在府里呆着了,宁波老家的煤矿缺矿工,你以后就去那里,为家族的建设尽一份力吧!” 严期远猛得抬起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怨毒! 去宁波府煤矿……这简直形同发配! 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去那里挖矿,和一群他看不起的人混在一起,这如何可以忍受! 更重要的是,他辛苦的谋划,全都毁了! 他其实一直很嫉恨自己的兄长,得到了家族资源的倾斜,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大人物,而他却名声败坏,只能躲在府中度日。 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是庶子,父亲不在乎自己的原因。 也因此,他一直都对他们有怨念,而这份怨念,被转移到了严允登的身上,他和严允登一起相处,暗地里给他灌输“你是陈国公长子,你天生高贵于其他人”“百姓你随便打骂,不会有人敢动你的”这种类似的思想,未尝没有报仇的意思。 并且他原本计划着,通过附着于严允登,慢慢主导他的思维,进而获得他的权力,甚至,架空他。 他多少也有五十九了,对付这个小年轻还是轻松的。 然而严凌的一句话,否定了他的所有,他又如何能不恼怒! 要是真的被发配到煤矿里,那他的一切就真的要毁了! 他的眼睛通红,怒视着严凌,神色一转,已经看到了严允登腰间的长剑。 (本章完) 第五十章 一杀一废 严期远对于严凌,并没有什么畏惧的感情。 严允登固然桀骜,固然不愿位于严凌之下,但是严凌毕竟也有着长生者的身份,再加上父亲讲述的严凌的种种神异之事,所以严允登面对严凌的时候,其实还是惧怕三分的。 但是严期远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不信那所谓的长生之说,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兄长是不是老糊涂了,现在虽然被严凌那年轻的面孔震撼到,但是要说敬畏什么的,还真没有。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而现在严凌要把最后的希望给夺走,这个时候,就算真的是仙人,他也敢干一干了。 他猛得抽出严允登腰间佩着的宝剑,径直向严凌冲了过来,竟然是想要杀了他! 只要严凌一死,自己就不用去煤矿了,严允登还可以掌握家族大权,更有利于自己的计划,说不定,严允登还会因此更加感激信任他。 严期远想得很美好。 然而他忘了,他已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酒色更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而对面,是一个身体始终处于巅峰状态的老怪物。 尤其是这个老怪物从前还在军中任职,他的手上,是真真实实有过敌人鲜血的! 严凌看着眼前那个头顶上闪烁着“武力值35”的疯狂老人,嘴角甚至露出了笑容。 连成年女人,都有40的战斗力。 而他的数值,是“89”。 这么多年的锻炼垒起来的,89。 差太多了,就算手持利刃,他也不会是严凌的对手。 严凌只是轻轻向旁边一闪,就已经躲过了他的这一击,随后闪电般伸手,扭住了他的手腕。 稍稍一用力,这个老人的骨头便传出了“咔嚓”的一声响,严期远痛得哭嚎起来,整张脸皱了起来,犹如一张橘子皮。 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严凌走上前,轻轻拾起掉落的长剑。 寒光凛冽,是一把好剑,只是此时上面已经沾满了地上的尘土。 “脏了。” 他轻声道。 看了一眼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严期远,他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拉过来,把雪白的锋刃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挥。 血流如注,冲洗在剑锋上,将尘土冲得干干净净,随后严凌一抖剑柄,血球连珠滚下,长剑恢复了曾经的闪亮。 他松手,严期远惨叫着捂着脖颈,倒在地上抽搐。 转头,严凌看向一旁目睹了全过程,已经两股战战、站立不稳的严允登。 他的衣袍上,甚至可以看见水渍。 “曾祖,我,我错了,不要杀我……” 看见严凌的目光投向他,他不由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见过这般阵仗!曾经的桀骜,早已经一去不复返! 谈笑间,便要了一个人的命,不仅面不改色,他甚至看到,自己的这位曾祖,是在……笑? 而对方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剑……脏了?杀人,仅仅是为了清洗?这般极其草菅人命的行为,对他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与威慑。 那浓郁的血腥气味,冲击着他的大脑,撼动着他的心灵。 看见严凌缓步向自己走来,他想要转身逃跑,但是腿软到已经连动也动不了了。 好在严凌暂时还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 将剑回入他的剑鞘,严凌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我记得,你的儿子已经五岁了,对吧?” “是,是……”严允登忙不迭回答道。 “明日,将他送到我这里来。” “以后朝堂上下的事务,全部先呈给我,再做决定。” “我的事情,要是你再敢多说给一个人听,休怪我无情。” “陈国公府的血脉,还是太少了,又被我杀掉了一个,现在只剩你们父子了,这可不像一个世家大族。” “回去之后,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 “府里的事务,由我的侍女来处理,你的唯一任务,就是多生几个儿子,我看,这也是你活着唯一的价值了。” 严允登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竟然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严凌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今日是真的吓着他了,于是便伸脚踢了踢他: “滚吧,今日暂且饶你一命,若有再犯……”他轻笑一声: “还记得梦中的十八层地狱吗?” 严允登的脑海中闪过一声轰鸣,他几乎要昏倒在地上。 对方竟然直接说出了梦境的内容!这意味着,那次的梦真的是他在操控! 能够操控梦,那在梦中杀死他,很难吗? 严允登的两股战战,此刻,他对于严凌的仙人身份,彻底地深信不疑,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触犯这样的仙人! 他操控着软绵绵的双腿,晕乎乎地走出了院子。 “先生,为什么不连这个不肖子孙一起杀了?他不听从您的号令,死有余辜。”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侍女在一旁愤愤说道。 “这天下可不止有我严家。当今陛下可不是蠢蛋,一个国公,生龙活虎的,刚刚受封才一个月就莫名其妙去世,你说寿终正寝,谁信?到时候引来朝廷关注,可就麻烦了。” 严凌淡然地饮下一杯茶,轻声说道: “至少,得再过段时间,正好也让他再留下几个种……陈国公府的人丁,还是太稀薄了。” “对了,你尽快去接手府中的事务,陈国公府完全掌控在你手里,我才放心。” “遵命。” 一旁的侍女答应道,她的眼中,崇拜的光芒几乎溢出,心脏更是扑通扑通地跳。 先生,原来这么相信我……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 严期远的尸体被趁夜运出京师,埋在了乱葬岗里,以陈国公府的权势,处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人物,还是轻轻松松的。 那侍女也很轻松地接管了陈国公府的事务,严允登是彻彻底底地被吓破胆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纨绔,这一下子是彻底让他相信自己父亲的话了。 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统治?是一个仙人的统治! 他乖乖交出了权力,然后按照严凌的命令娶了二十个老婆,夜夜笙歌,为陈国公一脉的壮大所努力。 而这次的事情,也让严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还是太过依赖人性了。 自己之前可以控制家族,是因为掌权的是儿子和孙子,血脉还近,因此会听话。到了严允登这一会儿,已经只能靠暴力和神秘来掌控了。 对方一旦起了异心,自己连知都不知道,比如这一次的上疏就是这样。 tnnd,劳资想让这个家族发扬光大,本来不是为了自己的长生吗?怎么这么搞的,劳资都差点要对家族失去控制了。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情报机构成立 “老二,你家那个伢子呢?”宁波府的乡野之间,有两个农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好几天没看见他来田里帮衬了。” “之前不是有管事的下来挑人,喏,看我家伢子机灵,给挑上了。” 另一个老农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的笑。 “稀奇,我记得你家的没加入族兵吧,怎么会被召集?” “害,家主那边的事情,我们怎么知道……反正啊,一个月三两银子,这可比田里刨食赚得多了,过几年,都能盖一座新房!要是三生有幸给越国公他老人家看上,那更是飞黄腾达……”老农脸上满是憧憬。 先开口的农人脸上带了些羡慕的神色,见老友那得意的样子,不由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酸溜溜地说道: “瞎,越国公才三十多,什么老人家。” “哦哦对对,瞧我这记性,老国公在上月已经薨了,现在继任的是他的孙子,小国公爷。” “要说小国公爷他爹也是真可怜啊,要是再熬个几个月,说不定这位置就该归他喽,结果呢?先老国公一步而去,这个位置到死也没坐着……” “可惜啊,可惜……” 就在陈国公府的风波告一段落之后,南京接到了从北边来的消息,要求越国公府从宁波老家之中挑选青壮数百人备用。 这个时候,严涯和他的儿子已经先后去世,现任越国公,是严凌的曾孙。 他自然也是知道严凌存在的,毕竟南边主家的执掌者嘛。 不过相比于北边的严允登,他就没有那么的桀骜,毕竟南京那边本来就是一个“养老”的去处,他也没有那么多的争强好胜之心。 对于北京陈国公府的要求,他无条件地进行了执行。 于是,宁波府中有大概四百多名青壮被挑选走,召集到了家族中的一个隐秘去处。 经过了长达一年的培训之后,他们被派往大明的各个省市充当耳目——当然,因为人数的限制,现在主要还是局限于北直隶。 严凌亲自为他们命名,是为“隐龙”,他让自己的侍女倩儿,担任这支隐龙的首领,所有的消息都由她整理之后,将重要的送到他的跟前。 倩儿他是最放心的,因为她本就一无所有,可以依靠的,只有他,而且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她对于严凌的仙人身份,早就已经深信不疑,这是严凌身边不多的可以获得他无条件信任的人物。 近些年他在院子里闲得无聊,也时常和自己的这个侍女聊天,使得她对于一些事务并不陌生,虽然没有相关经验,但也勉强可以上手,而在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也会介入其中,培养她的相关能力。 对于这项任命,倩儿更是感动地热泪盈眶,发誓会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支情报机构很是稚嫩,这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过时间还长,严凌等得起。他知道,用不了十年,等到老一辈的青壮们成熟起来,“隐龙”的架子,就会彻底被搭起来,倒时候老人带新人,一切都会顺利很多。 至于怎么展开,那可太简单了。严家这些年不断向外派遣说书人、开设书坊,可不仅仅是用来赚钱的。 现在,就是用它们的时候了。 每一个茶馆,每一个书坊,都可以用来隐藏情报人员。 一个府,就是一个“域”,而府下辖的县,就是一个“点”。 一张巨大的情报网,依托着茶馆与书坊,在大明的北直隶缓缓展开。 不仅如此,严凌还充分地利用了托梦的效用,他利用每年的一次托梦,开始出没于严氏高层的梦境之中。 什么梦中遭到先祖惩戒、构建一个残酷的未来以示警告什么的,那都是他玩剩下的。 这也让他在严家众人的心中,更加的充满了神秘色彩,他们从心底里,对着个老祖生出了敬畏的情绪。 除此之外,他还开始亲自教育。 每一代的越国公幼子,都会被送到陈国公府,接受他的教导,直到成年,再回到南边,陈国公的继承人就更不用说了,严凌打算把每一代都带在身边,亲自培养。 这样也有别的好处,就是让南北两个已经有些渐行渐远的勋贵,再次联系在了一起,加强了他们的感情。 严氏之中天翻地覆,但是在外人的眼里,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 顶多是那个原本很是狂傲的陈国公,莫名其妙地变得低调了起来,不过大家想一想他毕竟被皇帝严词训斥过,也就释然了。 朝堂之上,一个下去了,总得有一个人顶上来。 陈国公沉寂了下去,但是严铿严峻积累下来的政治资源和人脉,却没有消失。 它们被转移到了朝堂上的另一个严氏族人——严敬休身上。 作为宁波府严家的一个普通农家子弟,能够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入阁,这已经证明了他的才华。 原本历史上没有这个人,多半也是因为当时的严氏没有族学,直到严凌大力兴办族学,他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这也使得他对于家族分外的感激。 严凌考察了一番,点了点头,确认了这是一个可信任之人。 他命人将严敬休带到了陈国公府。 而严敬休得知了他的存在,自然也是震惊不已,他做梦也想不到,坊间那仙人之类的传说竟然是真实的,更想不到,家族里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尊大神。 自然是认下了这个祖宗。 当他从府邸里出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腰杆都笔挺了许多,毕竟,有这么一个牛皮的人物站在自己的背后呢! 这一次的风波,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至于成化皇帝朱见深,他对于严家在暗地里的一系列动作并不知情,现在又不是洪武年间那个情报人员无孔不入的时代,东厂和锦衣卫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他只知道那个陈国公,在被自己训斥之后,就安分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样在街道上大摇大摆,欺男霸女,倒是按照合法手段,娶了十几房妾室。 娶老婆好啊,娶老婆好。做皇帝的,真的巴不得那些有极大影响力的功臣勋贵之后沉溺于这些事情呢。 于是很快,严允登的名字,便在成化皇帝的视线里消失了。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成化,犁庭 成化三年,大明再起波澜。 女真犯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之前的成化二年,以李满住、董山为首建州女真部在一年之内,寇边九十七次之多,杀掠辽东人口达十余万人之多。 朱见深闻讯大怒,当即召开了内阁的会议。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时候的董山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把大明当成了软柿子,竟然公然前往北京,还口出狂言说还要带着部下南侵,自然被成化直接拿下。 只不过这个时空的大明实力要强大上不少,而北边的蒙古虽然力量有所恢复,但是远远没有到威胁明朝的地步,这也让董山谨慎了不少,至少没有大胆到前往北京。 不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而朱见深,也最终还是做出了派兵反击的决定。 而作为内阁首辅的于谦和皇帝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一起,他虽然反对穷兵黩武,但是这一回女真部所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着赵辅领兵五万,再令朝鲜派兵助阵,朕定要这些虏寇付出代价!” 朱见深狠狠一巴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他的话语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 “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内阁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是要,要行灭族之事啊!可以看出,这位年轻的帝王是真的愤怒了。 但是也不怪成化帝的心狠手辣,毕竟辽东十余万大明百姓的冤魂还在天上看着呢! 赵辅挂靖虏将军印,以太监黄顺为监军,领兵五万,朝鲜亦出兵一万相助,双方齐聚东北。 成化犁庭,就此开始。 火光冲天而起,无数的尸体横躺在冰冷的大地上。 此时已是十月,寒风刺骨,雪花瑟瑟而落,封冻着这片天地。 就如同董山的心一般。 这个时空他没有被俘虏,但是结局依然没有改变,似乎老天让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见证自己部族的毁灭。 只有真正硬碰硬了,他才知道,自己和大明,差的到底有多少。 当他的对手,不再是辽东那些因为他们臣服而久无战事的卫所兵之后,他才真正见识到了自己与大明的差距。 董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机营的火铳之中喷射出致命的火舌,把敌军打成了一个个破布麻袋;只能看着蒙古骑兵掠过,留下一具具无头的尸首,只能看着长枪将他的族人挑起,血洒大地。 万人的大军瞬间崩溃了,他逃回了自己的巢穴,而明军则尾随而来。 偌大的营寨,被明军的铁蹄践踏。 看着这一幕幕,董山跪倒在地上,泪水顷刻间流下。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之中,充满了悔恨,他哪会想到,这个平时好像软弱可欺的大明,竟然也有这么铁血的一面。 如果,如果当初不去招惹明朝…… 可惜,没有如果。 而这个时候,赵辅正听着身边士兵的报告。 “已破建州女真大寨四百六十七座,俘虏牛羊万余,按照您的命令,妇孺等一概不动。” “只是,只是百姓……只解救了一千多人,其余的,都,都死了。” 赵辅听着他的话,只感觉内心的怒气在蓬勃! 辽东边境有数万户百姓家破人亡,其中大部分被直接杀死,但是也有万余人被他们掠走。 不过数个月之间,竟然已经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可以想见,他们遭遇了怎样的暴行。 “该死……”赵辅从胸腔里,吐出一声低喝。 此时清扫已经接近尾声,一把把火把投掷,将营寨点燃,瞬间熊熊大火燃起,这让他的心情好上了些许。 “已生擒建州女真首领,爱新觉罗·董山!” 又有士兵赶来报告,他们骑着马,身后一个身影被用绳索牵着,跌跌撞撞,试图跟上马匹的步伐。 赵辅的眼眸中骤然亮起了光芒,那股痛恨涌上心头,他冷冷一笑,说道: “带回去,好好看守。本官要向陛下献俘,好好招待他一番……” 明军南回,留下遍地狼藉,与盘旋的鸦群。 “强壮就戮,老稚尽俘,若土崩而火灭,犹瓦解而冰消,空其藏而猪其宅,杜其穴而空其巢,旬日之内,虏境以之萧条。” 严凌读了一遍手头上的文章,不由地咂了咂嘴。 历史上,总共有过两次对辽东的犁庭扫穴,看来这就是第一次了。 成化犁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其实已经做得很绝了,以仁义之师自称的中原军队,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见成化皇帝是真的被惹怒了。 而建州女真被这一下子之后,应该一蹶不振了才对。 然而在历史上,明朝在之后做了一个很令人迷惑的行为。 封了董山的儿子建州左卫都指挥同知,以示对建州女真残部的安抚。 不错,杀了人家老爹,还封他的儿子为新的首领。 直接导致成化十五年建州女真再次寇边,引来了明朝第二次犁庭。 说真的,要不是明朝这次如同站台一般的行为,建州女真的地盘早就该被海西和野人一起瓜分了,哪来后面的事情。 严凌沉默了一会儿。 他回想起了前世那九十九场游戏,其中有过半,都是没能挺过南下的清军。 越想,他越气。 正好给明末减少点难度!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朝廷便开始商议对原建州卫那些土地的措施了。 当时虽然已经犁庭扫穴,但是也有一些建州的残部幸存下来,明朝也没有兴趣再次对他们发动征讨了。 于是便有人提出: “不如让董山之子妥罗重新执掌建州左卫如何?我大明不计前嫌,将这些地方重新交给他们居住,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海内诸国藩属,定然会跟更加信服!” 而这个建议,却得到了大量臣子们的赞同: “不错,我天朝上国应有尽有,何需贪恋蛮夷之地!” “好主意,如此定然使各藩属归心,女真也定然不复反也!是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计!” “这不就是老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倒是收复女真的好办法!” 严敬休站在一旁,要是从前,那他内心和几人的想法应该是差不多的,作为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儒生,他对于领土并没有太多的渴望,反而很享受万邦对于天朝的供奉。 但是想起了老祖与他的那番对话,他还是站了出来表示了异议: “陛下,臣反对!建州之土,可以由大明直接控制,否则,宁可空置在那里,令狼虫虎豹潇洒,也绝不能再交给建州女真!” 成化二年,董山率与海西女真的联军共一万五千余人入寇辽东,可见其兵力并不少。斩首数虽少,然而杀敌数却也未必。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对建州的处置 此时,整个朝廷的目光都聚集在严敬休身上。 与主流意见相悖,你就得承受异样的目光。 龙椅上的朱见深升起了些许的兴趣,对于群臣处置建州女真残部的建议,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少年郎。不过见严敬休的态度坚决,他还是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爱卿可以陈说一番己见。” 严敬休行礼,随后面对群臣,大声道: “诸位臣工,我想在这里问大家一句话。” “假如有人杀死了你的父亲,请问你还可以与他友好相处,甚至甘于为他为奴为婢吗?” 不得下方的群臣回答,他便自问自答道: “定然是不会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么,各位又怎么会觉得,妥罗会甘愿居于我大明之下,为一臣子?” “难道是只有我们汉人有父子之情吗!” “要是他假意称臣,实际上暗中发展力量,等到实力恢复再次入侵我大明,各位可以为此负责吗?哪位贤良愿意领兵,平定建州之乱呢?”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刚刚还说得高兴的臣子们,此时一个个闭住了嘴巴,躲闪着他的目光。 见已经镇住了群臣,严敬休转身,面对着朱见深,大声说道: “陛下,既然已经做了屠戮之事,那就万万不可中途手软。仇怨已经结下,这不是您封一个指挥使出去,就可以解决的!” “做这等事,要么不做,要么,便做绝!不能给对方任何翻身的机会!” “陛下,有道是——”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 严敬休的话语铿锵有声,在广场上回荡。 朝堂上静静的。 明朝与周围藩属国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因此天朝上国的思想深深植入了大臣们的心间,他们下意识地认为,就算首领的父亲是死在他们手上,首领也不敢报复。 不杀你,已经是大明的恩赐了,还不谢恩? 这是朝堂上下的共识,毕竟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可以知道女真部出了这么一个能忍的首领,硬是等到建州部实力恢复,才再次入侵展开复仇。 但是此时,没有臣子可以反驳严敬休说的话。 难道你在质疑大明用来治理天下的四字真言“忠孝仁义”中的“孝”吗! 如果女真复反,你是能够为惨死在他们刀下的百姓偿命,还是能够领兵平定叛乱? 这两句话压在上面,一瞬间让朝堂上静悄悄的,无人敢言。 而上头的朱见深则是听得频频点头,眼眸里亮晶晶的。 这一天他听到了与以往那儒家怀柔思想不同的声音,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朱见深握住了拳头,这种杀伐果断让他感到了快意。 “朕这就发兵,彻底讨平建州女真,随后在当地建设州县,纳入我大明之版图!” 此话一出,便引起了下方一阵骚动。文臣们有心反对,毕竟他们始终认为,对付“蛮夷”应当以教化为主,且要是让陛下背离了儒道思想,那么连年征战之下,勋贵与武将的地位定然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这可不妙。 但是当他们抬头想要出言阻止时,却看见了那稳稳站在中央的严敬休,不由地住了嘴,一个个脸憋得通红。 “不,陛下,没有必要再出兵了。” 直到这个时候,内阁首辅于谦才淡淡开口道,他首先否决了朱见深那热血上头的话语,随后看了看严敬休,目光中满是欣赏: “严阁臣的话没有错,对于妥罗,绝不可再行封赏。只是设置州县之事还要从长计议……荒芜之地没必要耗费军费,而且那里离开长城很远,大明也守不住。” 从这位于首辅口中说出的虽然是否定的话,但是群臣的眼眸中,却控制不住地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听他的意思,竟然也是力挺严敬休的! 这意味着,这位内阁首辅、五朝老臣、文官集团首领与代言人,选择了背弃主流的文官们的思想,与严敬休这个有些“离经叛道”的家伙站在了一起! 对于身后那一道道质疑的目光,于谦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只站在正确的一边。 严敬休闻言则是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让明军驻军在建州女真的地盘并不太现实,那里离大明控制区域太远,并且与羁縻还有交趾不同,那里不能提供给明朝丝毫的利益,反而还要倒贴。 他当初提出这个,也只是类似于“开个高价慢慢还价”这种心思。 此时见于谦说话,他立刻说道: “于首辅说得没错,之前是臣激愤之言,确实是考虑不周,那个地方我大明驻军只会得不偿失。” “陛下,臣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对建州女真有任何的示好之意,甚至还要下旨申斥,收回曾经的封赏,不承认他们是大明的建州卫!” 严敬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阴暗神色: “倒时候,不需要我们出手,海西女真和其他的各部女真,就会自己瓜分了建州女真!而他们,也定然不会让建州部的前代首领之子活下去!” “此乃借刀杀人之计!” “并且,瓜分建州地盘,他们可能会安分地平分吗?到时候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各部,怕是会自己打起来,他们内部不睦,却更有利于大明统治辽东!” 这也正是于谦的意思,听到严敬休与他的意见不谋而合,他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而朱见深听到他的计划,也不由地拍手叫好,这意见,属实是比群臣那什么封赏以示安抚好多了,这才是真正彰显大明天威,维护边境和平的办法! 他对于这位原本无感的阁臣,也有了全新的看法。 事不宜迟,成化帝当即下令,剥夺了剩余的女真诸部首领的建州卫官位,宣布他们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严凌很快便得到了隐龙传来的消息。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步下去,清朝应该不复存在了。 严凌走这一步棋,也是为了消灭一个强大的对手。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帝与后 要知道清朝与之前入主中原的北方势力,例如五胡、辽金甚至蒙元不同,他们在皇太极统治的时期,完成了官僚的整体建制,总结了前代北方入主中原的经验,确定了自己的国策。 简单来说,前代的都是抢一轮就跑,蒙元虽然入主中原,但是也没把这天下当自己的,肆意剥削。 清朝,却是真的为了统治天下而来。 比如他们对于士绅们的拉拢,对于自身的标榜如为崇祯复仇之类,都是其余的北方势力没有的,这也就是清朝的独特之处,也是他们能够成功入关的关键之一。 严凌走这一步棋,也是顺手为之,省得等到了将来,还要再准备对付南下的清军,也保全了那许多座城池中的百姓。 现在连努尔哈赤的老祖宗妥罗都死了,自然不会再有俺大清。 不过虽然清朝是没了,但是未来大明的边患想要彻底消失,那也是做梦。就好像匈奴走了来了突厥,突厥走了来了契丹,中原王朝从来不会缺少对手。 只不过一个以部落为统治形式的游牧,与一个已经完成王朝建制,能够攥紧为一股绳的势力,那是天壤之别。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出乎明廷那群老狐狸的预料。 在明朝旗帜鲜明地表达出对于建州女真的敌意之后,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各个部落,先后露出了獠牙。 攻击如今实力孱弱到了极点的建州,既可以获得领土,又可以得到明朝的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向建州女真的残部发动了进攻,而此时的建州女真哪是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打得四处逃窜,或投降,或族灭,妥罗也被擒获后送往明廷,与董山一起被斩首。 而之后,女真的各个部落,果然也因为领土问题产生了争端。毕竟离建州女真近的,肯定好处多,但是它们却未必有其余的部落强大,那些部落自然不甘心,想要取得和实力相匹配的好处。 于是女真部瞬间分崩离析,关外建州的土地上,征战再度开始,而明朝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互殴。 打吧,打吧,你们的矛盾越深,边疆就越稳固! 午后,紫禁城。 和煦的日光投下,洒在金黄的琉璃上,落下点点斑驳,微风拂过,格外闲适。 朱见深躺在吴氏的身上,享受着自己皇后的膝枕,懒洋洋的。 这个时空,朱见深可没有受过原来那个时空的委屈,他身为大明皇太子,地位尊崇,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去喜欢一个比他大了许多的女人。 吴皇后也因此没有被废,与朱见深感情深厚。 “宫中用度可还齐全?” 成化皇帝享受着妻子的服侍,随口问道。 “自从成化四年,陛下开南方的几个银矿,又以内官监管收银矿为己用,并没收了几个不法内官的田产作为皇庄之后,内帑日渐充盈,我们的日子也已经好上了很多了。” 皇后笑盈盈的声音传来。 此时,已是成化六年,距离当初的犁庭扫穴,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了。 这段时间里,大明朝平稳地发展着。 于谦并没有如同原本历史上那样死去,他继续为大明朝发光发热。 虽然没有了那个千古英名的于少保,但是他在大明的任上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他的帮助下,大明总体上稳定,而成化皇帝身上的担子,也小了不少,有了可以与皇后亲热的时间。 而朱见深为了增加内帑的收入,另辟蹊径,先是把银矿收入内官的管理,随后又没收了几个大太监贪污受贿来的田地,命名为“皇庄”。 它们为皇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收入,在下西洋被终结之后,皇室的内帑第一次如此充裕。 听到皇后这么回答,成化皇帝的心情也很不错,他甚至和吴皇后聊起了八卦: “你知道陈国公吗?” “妾身听说过他们,前两位陈国公都是忠心体国之人,为先帝的心腹,只是现任陈国公,似乎有些……”吴皇后没有说下去,不过她的表情也表现出,严允登在内廷的名声可不好。 “曾经是不怎么样,不过被我训斥之后,他已经收敛很多了。”朱见深笑嘻嘻的: “他好似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小妾身上,他娶了几十房的小妾,还不要命地生孩子,这才三年啊,陈国公府已经办了七次喜事了,我看啊,估计还有……” “我前些天上朝的时候又看见他了,你猜怎么着?”朱见深的笑容逐渐有些淫荡。 “妾身怎么知道。”吴皇后啐了一口。 “他啊,已经不似个人啦!”朱见深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皮包着骨头,跟个骷髅似的,黑眼圈也重得很,胡子和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和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似的。” “这分明是纵欲过度啊!我估计他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要死在女人身上的节奏啊!” 此时都是自己人,朱见深也没有什么文绉绉的,说话也有些随意,吴氏白了他一眼,但是听着好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宫殿内尽是欢声笑语。 “陈国公可是众勋贵的榜样吧!他都这样了,我看呐,其他的勋贵,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吴皇后用手帕捂住了嘴,一边笑,一边接口道。 朱见深听到这句话,却猛得一怔,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是啊,作为勋贵领袖的陈国公都这样了,那其他的勋贵,还用说吗?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清闲,可是有代价的。 文官集团的权力在膨胀,这就是代价。于谦的忠心与能力自然是不需怀疑,只是帝王也不会允许权臣的存在,制衡,是必须的。 用什么制衡? 前几代皇帝都是主要依靠勋贵配合皇权。 然而,勋贵毕竟是世袭的,这些年轻人没有经验,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和严允登一样,是纯粹的纨绔,怎么和那些从基层混上来的老油条比? 虽然这个时空没有了土木堡之变,使得五军都督府没有沦为兵部的傀儡,但是单靠勋贵想要抗衡文官,还是有些不现实。 “唉。”朱见深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好心情瞬间没了。 制衡,制衡。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两百万流民???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那个时候朱佑樘才刚刚出生,紫禁城正处于一片欢腾之中。 汉中府的边缘,却有数个人影站在一座高山上,远远眺望。在他们的眼中,只见一条长龙,正向着东南而去。 那条长龙之中,全是衣着褴褛的百姓,他们背着简陋的行囊,一脚深一脚浅,目标一致地某个目标行进。 在向远处望去,隐隐可见无数的青山与密林,自然条件优渥。 正是勋阳,也就是荆襄地区。 “该死!那是荆襄,这帮家伙都涌到那里去干什么,去河南或者南直啊!那些地方不是富庶嘛!”有人愤愤说道: “荆、襄、安、沔之地已有流民百万,再涌进去这些家伙,早晚要出事的!” “大旱,他们也没有办法。”汉中知府轻轻叹了一口气: “河南、南直那边一样遭了旱,估计也不景气……荆襄那里没有官府不用交税,土地又肥沃,百姓们走投无路,又能去哪里呢?” 他转头,向身后的师爷问道: “这些天进入荆襄的流民,大概有多少?” “光是从陕西入荆襄的,便有数十万之巨,要是算上全国的,怕是有百万之数。”师爷语气颤抖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听到他的话语,周围的人们也都脸色惨白。 “流民近二百余万……”有人低声说道,脸色惊恐。 这个数量的流民,前所未有。 “上报朝廷吧,府尊。”师爷低声开口道:“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了。” “现在的荆襄地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它就会爆炸。” “而我们汉中府,可是首当其冲啊!” 汉中知府的上奏很快抵达了北京。 这般大事,内阁诸臣也不敢擅专,将它呈报给了朱见深。 因此,也就发生了之前的事情。 “多少???” 成化皇帝的手颤了颤,他甚至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随后示意群臣再说一遍。 “陛下,据各省通查,有约九十万流民进入勋阳地区,而根据成化四年时候的统计,那里原有流民一百余万,就算不算近些年进入的流民,现在也当有近两百万……” 商辂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这个数字他看了都发憷。 荆襄的问题由来已久,而这个事情追溯的话,要一直到太祖的身上。 荆襄这块地方战略位置很重要,并且此地山高林密,极其容易隐藏,不利于朝廷的管理,而一旦被流寇窃据,将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因此在明朝占领这块区域之后,朱元璋便将所有百姓迁出,然后命令军队封禁这块地方,严禁百姓出入。 可是荆襄之地土地肥沃,连绵的山林更有不知道多少的飞禽走兽,你要活不下去的流民不进去,实在不可能。 之前明朝还算太平,还没什么,后面流民便越聚越多。到了成化二年的时候,荆襄就有过一次叛乱,那个时候这个地方就已经有约二十万流民了,其中四万人从贼。 而短短四年时间,荆襄之流民已达百万之巨!可见此时明朝的天灾人祸已经是愈发的严重。 商辂大概的给成化皇帝讲解了一下,朱见深听完之后,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关注过那里,只是当时荆襄的流民还很少,而且之前平叛也有所驱除,因此也没有什么关注,没想到一下子竟然成长为这样的心腹巨患! 主要也是近些年大明实在不太平,流民增长速度超乎想象。 他皱紧了眉头,声音低沉道: “诸位,议一议吧。” “荆襄之地没有官府,秩序混乱,流民于此地自由开垦,看似太平,实则弱肉强食。”彭时说道: “如今又有九十万流民进入,此地流民数额更加庞大,而且新人加入,势必引起利益争端。” “一旦有有心之人擅动流民作乱,则后果不堪设想。于大人所说形式危急,恐怕不是虚言。” 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心头又紧了几分。 两百万啊!这个数字想想都令人肝颤,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从贼,都将是一场可怕的叛乱。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当贼首李原起义之时,就有高达百万人从贼,掀起了明朝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就连明末的时候,流寇加起来,怕也不过这个数! 唯一的好处是,相比于原本的历史上,这回大明在九月份便提前得到了消息,而叛乱要到十月份才会爆发,一切还来得及! “需要立刻派兵南下,以防止叛乱。”商辂当即说道。 朱见深当即点了点头,这么一支流民在湖广心腹之地,他简直睡觉都不安稳。 他刚要张口下达命令,严敬休却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陛下,大军南下当然是当务之急,不过却是治标不治本之策。”严敬休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陛下,荆襄流民产生的根本,是因为百姓苦于赋役之苦,又受天灾摧残被迫背井离乡,而荆襄之地沃野千里,因此大量流民聚集。” “就算陛下您派遣军队镇压了这一次的叛乱,只要荆襄之地还在,天灾还在延续,那流民就不会断,朝廷总不能过个几十年清理一次吧?费时费力还空耗军饷。” 一番话,说得群臣都点了点头,朱见深深以为然,于是问道: “既然如此,爱卿你有何良策?” 严敬休此时已经有了腹稿,他说道: “陛下,需知堵不如疏。这就好像治理黄河一样,如果只是一味地增高堤坝,总有泛滥的一天,而这个时候就将是生灵涂炭之时,而如果用疏的方式,就可以保证黄河两岸百姓数十上百年的太平。” “更何况,如今的荆襄之地沃野千里,若是白白空置,未免也太过可惜。” “因此,臣的建议是,择其中部分民众尤其是那些居于山林之中的民众,返回原籍。而已经在当地开垦荒地的百姓,则就地落户,大明在当地设置府县进行管理、收纳赋税。” “如此,既将大患消弭于无形,又可以为朝廷增加一番收入。” “两百万人,啸聚山林,他们真的会听从朝廷的调遣吗?会不会反而激发民变?”彭时皱着眉头,问道。 “会的。他们流落到荆襄之地数年,宁可耕作而不谋反,已经证明了他们只是求生存而已,否则早已经做了那叶宗留的旧事!只要招抚得当,绝不会生变。”严敬休信心满满地说道。 “当然,其中难免有刁民与心怀不轨之人,因此军队也是不可少的。”说到这里,严敬休的眼眸中掠过寒光: “必要时刻,以鲜血……震慑不法之人!” “双管齐下!” 听完一席话,朱见深的眼眸中已经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很明显严敬休这软硬皆施的办法深得他心。 他转头,看向内阁首辅于谦: “爱卿,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此便是荆襄致安之法。” 于谦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小宦官汪直 文官力量壮大,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毕竟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治天下还是要用文官。尤其是在宋朝以后,这更成了大势所趋。 之前的汉唐时期,武将的力量还勉强能够和文官们平衡,可是自从唐朝做了一个“好榜样”之后,它后面的朝代,是没一个敢再像他们一样重用武臣了。 明朝也是,虽然没有像宋朝那样离谱,但是其实自从开国之后,已经渐渐地将重心放在文官们身上了。 从永乐开始,其实就已经在往军队里“掺水”,许多的文官进入武臣的体系之中。 原时空的夺门之变,就有一种说法,这是勋贵们的反抗。毕竟当时参与的武清侯石亨,就是武将之中的领袖人物,而功劳赫赫的靖远伯王骥竟然也参与其中。 这个时空虽然没有了土木堡等一系列事件,但是勋贵的没落也是显而易见的,文官集团实力在剧增。 朱见深感受到了棘手。 光靠那几个国公,根本顶不住膨胀的文臣们,更何况其中还时不时出几个如同严允登这样的纨绔,剩下的,也有许多平庸之辈。 头疼啊头疼。 他坐直了身子,皱眉思忖着,而吴皇后见丈夫进入了工作的状态,也没有说话打扰他。 茶水不知不觉间已经饮尽,有一个长相颇为英俊聪慧的小宦官走上前,为他添上茶水。 朱见深看着这个的小宦官,内心思绪继续飘飞。 宦官们在这个关头本来应该替代勋贵起到作用,然而这一代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的厂督,全都是一群老好人,文官们眼中的“好太监”。 兴许是从永乐开始至今没有出现权宦的好榜样,这些人一个个和文官们相处得都不错,形成了内廷外堂通力合作的和睦局面。 偏偏东厂这种的特务组织,很挑领导人。 最好的例子就是锦衣卫陆炳,在他的领导下,几乎已经沦为东厂附属的锦衣卫彻底雄起,压住了东厂一头。 东厂和司礼监也是这样,一旦出现有本事的,直接就权倾朝野如刘瑾、魏忠贤,但要是首领平庸,你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听说。 一想到这里,朱见深就有些来气。 你们是帝王的爪牙,是皇帝的黑手套,一脸慈和的装给谁看呢! 吴氏见朱见深的表情不是很好,于是轻轻地为他揉着肩膀,抚慰道: “陛下为朝事夙夜操劳,自是极好的,有明君之象,可也别累着了自己,龙体要紧呐。” 一边说,她还嘱咐侍立在一旁的小宦官: “去,给陛下拿些安神的香来。” 小宦官恭敬地行礼,应和一声,随即向殿外走去。 而朱见深却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宦官的长相,这莫名给了他些许的熟悉感。 “他是瑶人?”似乎是想到了谁,朱见深问道。 他感觉这个小宦官与自己的某个妃子有些相像。 “是,他是当年断腾峡大捷之后,带回宫里的。”吴氏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令朱见深有些意外,他尴尬地笑了笑。 七月份的时候,同样来自于瑶族的纪氏为朱见深生下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朱佑樘。 母凭子贵,朱佑樘的出生让纪氏的地位水涨船高,直接受封贵妃,地位仅在生出皇长子的柏氏之下,而朱见深也将自己的心思更多地花在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却是有些冷淡了一直无子的吴皇后。 他以为吴氏一定会不满,不过皇后的反应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叫汪直的小家伙倒是聪慧得很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已经相当的有手腕,把奴婢们指挥得井井有条的,倒是让我轻松不少。” 吴氏似乎真的并不太在意这些,状若无意地随口说道。 汪直本来就机灵非常,没了万贵妃,吴皇后便是这个后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不舔她,舔谁?几年相处下来,已经成为了吴氏的心腹。 朱见深听到这句话,却是眼睛一亮。 他本来就对吴皇后有点愧疚的意思,一直想着补偿她,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而且这个小宦官看上去却是机敏,说不定,也会是一把好用的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他是有些能耐的。正好内廷缺人,只是不知皇后可否割爱?我倒是想给他在御马监里安排一些差事。”朱见深笑眯眯地说道。 吴皇后听着,也露出了笑容: “能够得到陛下的青睐,倒是这小子的福气,臣妾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臣妾先替他谢过陛下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氏真的不在意吗?不,母凭子贵是后宫中的铁律,哪怕是皇后也不例外,生不出子嗣她没有半分的安全感。 既然肚子不争气,那就只能……依靠宦官了。 两人随后又像普通夫妇一般闲聊,直到有宦官来禀告: “陛下,内阁里的诸位大臣有事禀奏。” 朱见深无奈地笑了笑,吴氏则体贴地扶他起来,替他整理了一番服饰: “陛下,政事要紧。” 朱见深歉意地看了吴皇后一眼,还是快速走了出去。 他知道,能让内阁诸臣同时进谏,这事情绝对不小。 皇后……之后再多陪陪她吧! 来到御书房,内阁几位臣子已经再次恭候,见皇帝进入,他们急忙行礼。 “免礼,赐座!” 朱见深挥了挥手,宦官立刻便为他们送上凳子。 “谢陛下。” 几位臣子坐下,于谦立刻脸色凝重地开口: “陛下,今年大旱,出现了极多的流民,形式危急!” 朱见深怔了一怔。 对于大明而言,流民可太熟悉了。明朝的天灾极其频繁,每一次大灾之后都会产生相当数量的流民,最多的时候甚至有数十万,其中不乏有心怀不轨者,但是每次大明都能轻松处理。 大旱,他是知道的,但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当初听说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怎么当回事,按照之前的处理经验,从国库拨款,下令赈灾,也就抛在脑后了。 怎么这就危急了? 然而他也明白,于谦不会危言耸听。 于是他沉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流民很多么?” “陛下,很多。”于谦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处理不当的话,朝廷将要面对,” “将近两百万的流民浪潮。”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勋阳 “好!”朱见深狠狠一拍桌子,喝了一声: “那便依此计而行!” “正好,三大营刚刚从边关回来,要是有作乱者,便拿他们试试手!” 决议已定,诸臣们自然是纷纷离去,但是于谦却是留了下来,他还有话对成化皇帝说。 此时他的胡子已是花白,身形苍老,脸上满是皱纹,不时的,还可以听见他的咳嗽之声。 内阁诸臣年纪都不小,而于谦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从永乐朝一直到今天,堪称见证了大明几代皇帝的起起落落。 当然,也比他们都能活。 拱了拱手,于谦的声音有些轻: “陛下,臣已经是古稀之年了,且又身患疾病,实在担心难以承担这首辅的重任……陛下,臣怕是已经到了告老的时候了,臣请求陛下能够允许老臣回乡颐养天年。” 本来他还打算多干几年,为大明再尽一份力,说不定会死在这首辅的位置上。然而当他在辅臣中看到严敬休的慷慨激昂之时,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致仕了。 后继有人矣,无憾! 朱见深沉默了一下,虽然也不是没有臣子七老八十了还在朝廷里任职,但是他瞥了一眼于谦的老态,那时不时还咳嗽一下的样子,知道对方也是已经难以支撑了。 “你觉得谁可以接替你担任首辅的位置?” 他问道。 “臣以为,或许谨身殿大学士严大人,更适合担任内阁首辅一些。彭大人固然是辅国良臣,却少了些应变谋略,较为中规中矩一些……”于谦轻声开口。 朱见深缓缓点头,对于于谦这个臣子的眼光他是认可的,而且刚刚严敬休的表现,也让他眼前一亮。 成化六年,七十二岁的于谦正式致仕,严敬休替代他被任命为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为外廷之首。 而随着中央决策的做出,项忠奉命率军南下,三大营中抽出士兵三万余人,又集合当地卫军,共计七万余人,浩浩荡荡开入荆襄之地,而都御史原杰则带着派发下来的人员,负责进行安定流民的相关事宜。 事实证明,严敬休提出的“带上军队”的策略很正确,荆襄之地流民在这里汇聚已有相当的年头,当地的百姓早已经形成了弱肉强食的局面,谁强,谁就是规矩。而明军那明晃晃的刀剑告诉他们,现在的规矩,是大明。 在七万甲士面前,无论是什么恶霸混混,全都乖乖地听从安排。 当然,也有不服的,比如之前荆襄贼寇的余党李原就不愿意听从朝廷号召,他在当地起兵试图反抗。 然而根本没有人愿意支持他,毕竟来到这里的百姓,本来也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而已,现在朝廷的官员来这里允许他们开垦,并且重新建立这块混乱之地的秩序,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原聚兵百万看似气势汹汹,结果平叛的项忠命人带着招抚的命令进入山林,当即就有四十万人放下了武器,“流民携扶老幼出山,日夜不绝”,可见除了核心数万之外,其余不过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罢了。 而明军呢?他们刚刚从边疆回来,是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部队,这些流民可远远比不上边疆的瓦剌与鞑靼。 李原起义持续不过数天,便被明军轻易平定,而李原的下场,也被其他有心之人看在眼里,再也没有人胆敢作乱了。 这使得原杰的种种安排就此畅通无阻。 他首先将其中愿意返回的百姓遣返回各自的家乡,发给路费与来年春耕的粮食,还在当地为他们分配土地;而剩下的不愿意离开的百姓,则就地安居,为他们重新上户籍。 许多百姓在之前因为受到排挤以及恶霸的欺压,被迫跑进了山里,依靠狩猎为生,他就派人进山去宣传,言道朝廷已经派军在这里驻守,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还会给他们分发土地耕作,一下子就把他们从山林中诱了出来。 毕竟拥有一块土地,是中华几千年王朝中所有农民的梦想啊! 原杰又从百姓之中挑选出精壮之人,充作驻守的卫军与吏役,而那些有劣迹的人在群众的举报下也获得了应有的惩罚。 他在当地设置府县,建构城池,划分土地,给荆襄带来了久违的秩序。 等到成化八年的时候,荆襄之地的两百万流民已经被转换为安居乐业的大明百姓,富饶的荆襄也开始为大明呈贡相当的赋税,充实了大明的府库。 朱见深为这个新成立的府命了名,是为 勋阳府。 勋阳府的成立,使得大明在荆襄的这一个巨大火药桶避免了爆炸,也使得成化六年之前积攒下来的众多流民得到了妥善安置,这当然是原杰的功绩,但是提出解决方法的严敬休也功不可没。 此时的他已经正式成为了大明的首辅,这一政绩更使得他如虎添翼,获得了许多朝臣的支持。 花了这数十年时间,他终于攀上了权力的巅峰,现在,他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而严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也在不断扩充着自己的势力。 北直隶、山东与河南,在这三年里已经遍布了他手下的情报机构人员,他们源源不断地向中枢的陈国公府输送着情报,充当着他的耳目。 京师里就更不用说了,在锦衣卫与东厂看不见的地方,身着黑衣的隐龙成员在隐藏。 这个时候的严凌已经敢说,他已经把陈国公府给彻底控制住了,就算再有碰上叛逆不听话的家主,他也翻不起浪头。 不过,叛逆的家主…… “祖,您看我这幅字。” 六岁的小孩屁颠屁颠跑到严凌的面前,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宣纸。 不远处,还有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奋笔疾书,见这个小孩跑去展示,他显得更加慌张,手上动作快了几分。 不一会儿,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只是后面几个字歪歪扭扭,很明显是着了急的,笔法都乱了。 严凌轻轻地笑了笑。 由自己从小培养起来,情同父子。 怎么会叛逆呢? 他伸手盖住严渊的手,用那稚嫩的小手握住了毛笔,落墨在白纸之上: “错啦,这个字,要这么写……” 一笔,一划。 大明的七年时光,在长毫的游走中,悄然溜走。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汪直、严敬休 内阁的所在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它位于紫禁城东部的文渊阁,是这皇宫之中最寒酸的地方。 平时这里也不见得有多么热闹,除了几个内阁成员之外,也便只有急匆匆往来的小吏送着各种奏疏,然而此时的内阁却是人声鼎沸。 除了内阁三人之外,六部尚书、侍郎、都御史等都汇聚于此,沸反盈天。 “首辅大人,您说句话呀!” “他汪直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新成立的西厂,竟敢如此妄为,肆意逮捕我们的同僚,还有王法吗!还有大明律吗!” 在不久前的正月时候,汪直被成化皇帝正式任命为御马监掌印太监、西缉事厂提督,获得了甚至比东厂还要可怕的权势。 厂督汪直刚刚上任,仿佛是为了彰显西厂的威风一般,大肆逮捕了一系列的官员下狱,瞬间引起了百官的众怒,众多官员汇聚在内阁,向阁臣们表达着不满。 “兵部主事杨仕伟、通政使司左通政方贤、礼部郎中乐章、刑部郎中武清、浙江布政使刘福、御史黄本……全都遭了他的毒手!陛下只是让汪直听讼断狱,他怎敢如此!” “别人也就算了,刘福刘大人是浙江布政使,他汪直也直接下了西厂的大狱,谁给他的权力?” “密旨密旨,干什么都说奉了密旨,这厮奉了陛下什么密旨,连从二品的官员都敢逮捕???” 有人愤怒地喝道。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浙江布政使是从二品大员,地方政务一把手,大明天下总共才十四个布政司,可见权势之重。 这些人回到京师,是立刻可以当尚书,最差也是侍郎的。 这样一个大员,西厂说捕就捕了,直接下狱,连个正式的文件都没有。 三品以上官员,哪怕是锦衣卫和东厂都必须要得到皇帝的命令才可以拿人,汪直他凭什么??? “大人,我们一起上书弹劾汪直,要陛下关了西厂!” “不错,有一个东厂就已经够了,还来一个西厂,宦官乱政的祸患真的就已经在眼前了!” 四周的喧嚣不断,严敬休却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眼眸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年的时光很明显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头发和胡子已经全白了,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不过七年的首辅时光,也让他的气质更加的威严,仪态雍容。 他抿了一口茶,做了一个手势,而看到他的示意,内阁群臣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这时,他才淡淡说道: “弹劾是没用的。真当陛下不知道汪直的所作所为吗?从刘布政使被捕的时候就可以确定,这一切的背后,有陛下的纵容。” “陛下,已经不信任东厂了,所以他必须要另立一个。” 群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场的都是大佬,已经是爬上权力顶峰之人,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他们自然也能够理会话中的意思。 内阁权力日渐增长,陛下纵容汪直,固然有宠幸他的原因,但是只怕更多的,是要靠他来掌控宫外,达到与文官集团平衡的目的,东厂因为和外廷相交甚密,已经不被皇帝信任。 而且前些时日的妖道李子龙之案,东厂与锦衣卫竟然无一示警,更让成化皇帝确定,他们就是两队废物。 两相结合,便有了汪直建立西厂之事。 “但要是群臣共进退,陛下想必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有人说道。 “不错,我等上书确实可以逼着陛下关停西厂。然而汪直会就此失宠么?不会。既然这样,那么西厂起复是早晚的事情。”严敬休回答道: “所以,上奏逼宫,只是无用功而已。” 在原本的历史上,商辂、项忠用自己的官位相博,得到的结果是仅仅让西厂关停了一个月,就立刻复开,而足足四位朝廷大佬因此而致仕,可见成化对汪直的宠幸。 “唉……”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扶着扶手站起身子: “我去和他谈一谈。” “汪直如此跋扈,大人您和他谈谈,难道就可以让他罢手?”有人质疑道: “大人,我担心到时候您不仅不能说服他,反而要被他所羞辱啊!” 严敬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光靠嘴巴,想要说服汪直这样的人,自然是困难的,但是他严敬休,可从来不是一个人屹立在这朝堂之上的啊! 一间茶馆的静室之中,两人相对而坐,一人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面容英俊却没有胡须,另一人却是体态有些苍老。 正是汪直与严敬休。 对于内阁首辅的邀约,他自然是欣然前往的,他也很好奇,这位文官集团的首领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双方闲聊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严敬休喝了一口茶,轻轻说道: “太监已经逮捕了数名官员,其中不乏有正五品郎中等官,已是朝中要臣,西厂声威已显,只是布政使刘大人一事,太监却是有些过了。” “陛下令太监扫除朝廷中贪腐之臣,老夫也是赞同的,只是刘大人素无劣迹,且从二品也是远远超出了限度。如今朝野惧怖,太监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及时收手为好。” “需知,群臣……可是激愤啊!” 汪直听出了严敬休话语中的威胁含义,但是他毫不畏惧地说道: “本官奉密旨,有便宜行事的权力,就算是从二品大员,本官也有权抓捕,这就不需要首辅大人操心了。” 严敬休听着汪直毫不客气的话,也没有动怒,他从来没有想过三两句之间就让他屈服,能让西厂这般威名,对方的手段定然也是有的,可不会是三两句就被吓住的人。 他拨弄了一下桌上正在燃烧的香,轻轻说道: “太监,还是低调些的好……需知,人在做,天在看……” “多行不义,必遭天谴。” 伸手,严敬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声音里带着敬畏: “我们的魂灵在躯壳之中,被保护的很好,孤魂野鬼不得侵。但是如果遇上得到的仙人,他们想要深入魂灵留下些许念头,甚至直接将人抹杀,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汪直怔了一怔,随即脸上克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你们严家的人普遍都信奉靖平王,相信什么天命,连朝廷里那几个当官的,都时常去祂在京师中的祠堂拜上一拜。” “但是你堂堂内阁首辅,朝廷大员,竟然也信奉鬼神之说,这也太也可笑了吧!” “你该不是想说,我要是再这样,你就要做法请来靖平王的魂灵,将我杀死?” 他忍不住嘲笑面前的严敬休。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怕了怕了 “太监自然可以不相信,只是希望到时候太监身遭大难之时,可以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严敬休此时已经恢复了刚刚的表情。他啜了一小口茶水,淡淡地说道。 汪直听完之后,笑声却更大了: “若是真有鬼,真有神,那边尽管令他来惩罚我吧,我汪直从断腾峡开始,就再也没有信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严阁老,没想到您堂堂首辅竟然盲目迷信这些,倒是令某好笑啊!” 说完之后,他大笑着离去,此时西厂提督的心中,对这位内阁首辅当真是不屑到了极点。 严敬休前些年的时候也是一个能臣,他也是对他十分警惕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老迈昏聩到了这般地步! 笃信神鬼之说……简直可笑!让这样的人统御大明,早晚会出事。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替代这个老家伙吧! 汪直走着,嘴角逐渐勾起笑容。 此时不过十九岁的他,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至于严敬休说的话,他已经全部抛在脑后了。 回到府里,他像往常一样处理了西厂的事务,随后上床,睡觉。 前半夜,一切平静。 等到天边泛起晨光的时候,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突然震响了整个府邸,甚至盖过了晨鸡的啼鸣。 汪直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甚至身下的床上都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水渍。 “我没死,我没死……”他不停地重复着,眼神中满是惊恐。 他胡乱地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良久,那真实的触感才终于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无法忘记自己在梦中的遭遇,那是极限的恐怖,不属于人间的可怖折磨。 地府十八层?他体验了一个遍,更有自己曾经施展在犯人身上的酷刑。 此时的汪直,哪还有白天那半分的狂傲? “怎么会,怎么会……”他低声呢喃道,虽然不肯相信真的有鬼神存在,但是那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往这边去想。 白天,严敬休刚刚说过那样的话,晚上,他就遭了噩梦。 正如这位首辅所说的,既然可以干涉自己的梦境,那取走自己的魂魄…… 汪直打了个寒颤。 “大人,您没事吧?”这个时候,下人也终于赶到了,他们在外面呼喊道。 “没事。”汪直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一会儿,又一个声音传来: “大人……” 汪直认出那是他的副手,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什么事?” “昨天晚上,我们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二十多个,今天早上在几个小巷子里发现了他们,已经全都死了……” 汪直的双目骤然一凝! 要是以往,有人敢动西厂的番子,他早就有已经点起部下,前往报复。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实在是有些巧合,却令他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甚至他还开始担心,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警告! “把尸体处理了。暂时……不用去管!” 说罢,他便沐浴更衣,随后命人带上丰厚的祭品,赶往了城中的靖平王祠堂。 在塑像之前,他虔诚地叩首祈祷,请求鬼神赦免他的罪过。 这个本来丝毫不相信神佛的人,此刻却跪在严凌的塑像面前,怀着敬仰的心祷告。 汪直怕了,他好不容易爬到今天,他不愿意因为得罪了鬼神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他并没有注意到,就在离他不远的茶楼上,一老一少正看着他的种种表现。 年轻人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微笑,而老人则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说道: “祖,多谢您了。” “不必,举手之劳而已。你找我是对的,对付倍受皇帝信赖的权宦,可不能急。他们看上去年轻,也没什么根基,但是实际上皇帝的宠爱便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只要他一日没有失宠,谁上去,谁就倒霉。” “由我出手,比你带着群臣死磕要好得多。” “正好,我养了这么久的手下,也得让他们试试身手……现在看来,成果还不错。 而在不久之后,众臣们也惊讶地发现,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西厂,竟然莫名地低调了起来。 之前被逮捕的一干人全部被释放,之后西厂的番子虽然依然出没在大街小巷,但是肉眼可见的,他们收敛了许多。 “大人,您真的说服了汪直!”有人对严敬休说道,眼神中满是惊讶与敬佩。 对于他的话,严敬休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都是老祖宗的功劳。他在内心暗暗说道。 不过汪直虽然被严凌的入梦之术给吓住了,但他毕竟也是一代人杰,相当的有能力,自然也不会甘于寂寞。 他想起严敬休当时警告他,是因为自己在没有真凭实据,仅靠风闻的情况下,就逮捕了许多臣子,其中甚至还有从二品的官员。 他干脆就把目标放在京师之中那些贪污腐败的人身上,并且一旦品阶过高,直接上报皇帝,得到许可之后再抓人。 这一点很奏效,既让朱见深看到了他的能力,又不至于引起群臣的反弹,这反而对于大明有益处。 当然也有人因此不满,请求严敬休再去和汪直说一说,但是每当碰上这样的话语,严敬休当即带着淡淡的微笑反问道: “汪直现在抓的都是害国害民的蛀虫,怎么,难道你干了什么违背大明律法的事情吗?” 这一句话出,当即把那些臣子吓得屁滚尿流,怏怏而退。 而朱见深的目的也达成了,西厂的存在也是一个威慑,让臣子们不敢太过张狂,毕竟他们不知道严敬休到底和汪直说了什么,生怕什么时候汪直再打他们一炮。 朝中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平衡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国公府却突然挂起了白绫,府中的人披麻戴孝。 陈国公严允登,逝世了。 他或许是死得最早的一代陈国公,死时年仅三十七岁。 不久之后,他的嫡长子严渊继承了他的位置,是为第四代陈国公。 严允登的死并没有在朝廷里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他也没有得到谥号。 根据明朝的谥法,三品以上一般才会有谥号,而其中,又只有有功绩者才能得到谥号。虽然名义上有美谥与恶谥,但是明代的大臣基本没有得到恶谥的,一般都是干脆不谥。 严允登也算是沾了这一点的便宜,不然以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后期变身小透明,但是以前期那些暴行,恶谥是跑不了的。 他对于严氏的贡献,或许只有——他留下了四个嫡子与十一个庶子,陈国公一脉在他这一代直接膨胀。 虽然这一代的陈国公已经确定为严渊,但是其他的子嗣也有用处,北京之中也多少有一些国公府的产业,就可以交给他们来处理,自家人用起来多少还是放心一些。 而且,也多了一些选择。 (本章完) 第六十章 岁饥 大明的官道上。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正平稳地行驶着,两边,上百名精壮的家丁正策马扬鞭,护送着车驾,他们的眼神锐利,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点,左手牵着马的缰绳,右手牢牢握住腰间的刀柄。 无他,这大道的两边,全是人。 全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的面前摆着有缺口的大锅,亦或是火堆,上面正在做着什么,散发出肉香。 听到马车声,他们猛得回过头,眼神中显露出凶恶与贪婪,但是等到看见那一队的骑士,他们又露出了惧怕的神色,赶忙低下了头。 “祖,这是哪里?”严淳从车帘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了这一幕。 此时的严凌正带着十三岁的严淳向南行去,严淳,就是这一代越国公的嫡长子,之前被送到陈国公府里的小孩。 根据他的记忆,成化年在之后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的事件了,除非严敬休和严渊失了心智在北京乱搞,不然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整个成化朝,就是前期中兴,皇朝兴盛,后期皇帝又沉迷于修道吃丹药之类的玩意儿,朝政又开始腐败。 当然,因为他的子孙在前代的搅局,成化皇帝的一系列丰功伟绩都被削弱了许多,比如说原本在成化朝立下赫赫功勋的王越,这个时空虽然也跟着朱永平定了几场叛乱,但是可以预见的是,他定然不会像原时空那般的耀眼,因为北方的边患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 因为瓦剌已经成了明军的练兵对象,被折磨得惨不忍睹,鞑靼在草原北部虽然已经开始恢复,但是因为有羁縻那十万明军隔着,轻易也骚扰不了边关。 至于收复河套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的河套一半是羁縻,一半往来的也都是明军骑兵,这个时代的草原力量被压制到了低点,王越就算想打,也打不了啊! 本来后面几年,他该和汪直一起威震草原,但是现在肯定是没这个机会了。 好在有平定断藤峡、设立勋阳等功绩在,成化皇帝也干得挺不错的就是了。 现在武帝体验卡即将到期,玄宗也快要附体了,对于严凌而言已经没啥大事情,他要暂时把重心放在宁波那一边。 于是他决定回老家掌管大局。 明代即将进入中期,而他也要开始自己的布局了。 严渊已经足够独当一面,而严淳还差一些,于是便跟着严凌一起南下。 刚刚小严淳闻到外面的肉味,不由地好奇地探出头去,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幕。 “祖,为什么他们饿成这个样子,还有肉吃啊!”严淳好奇地问道。 “应该快出北直了。”严凌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 “至于他们吃的东西,历史上,有很多种称谓。” “两脚羊,菜人,等等。” “它们指的,都是人肉!” “人肉!”孩子的脸上露出害怕与震惊的神色,他不可置信地扭头,再看了一眼外面的灾民。 “岁饥,人相食。”严凌轻轻叹了一口气,让这孩子早点见识一下这些东西,也好。 “你看,这里都是荒芜的土地,连杂草都不多,连土地都开裂了,这是因为北方刚刚遭遇了旱灾。” “可是你知道吗?就在北方大旱的时候,南方发了水灾,南直浙江全都遭了灾,无数土地被淹,又有几十万人陷入饥荒之中。” 说着说着,连严凌也不禁为大明感到了些许的悲哀。 连北直隶,天子脚下都受灾如此严重,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是大明已经腐朽了吗?并不是,现在的大明还处于鼎盛时期,就算行政系统有些许的问题,也还远远没有到王朝末年那种人祸不断的情况,土地兼并虽然有,但是也还没有太过严重。 之所以会如此,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在这同一片天下,竟然会出现北方旱灾而南方大水的情况,简直离谱。 成化年,每年都在“振xx地饥”,“免xx粮”,这财政怎么受得了啊! 甚至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救灾的粮食就会运来。但是等到那个时候,已经有多少人饿死,多少人流落他乡了呢? 如此灾祸,真是天不佑大明啊! 严凌去南京接受了当代越国公的叩拜,随后一路南下,来到了宁波府。 此地大水刚刚退去,和北方一样,同样也是遍地荒芜,遍地灾民。 他先进入宁波府城,以越国公府来人的名义掌控住了大权,随后立即赶往家族各地察看受灾情况。 严氏一族一直遵循着严凌的理念,善待当地百姓。 因此当水灾过后百姓流离之时,他们第一个站了出来。 自己的族人自是不必说的,分发粮食,协助重建。 连外来的流民,都能够在严家那里分到一杯热羹。 只是这般庞大的流民数量,哪怕以严氏的富庶,也有些支撑不住。 “大人,您看看。”相关的族老愁眉苦脸地递上了账簿: “不错,家族是家大业大,但是也经不起这么个消耗法啊!家族的府库已经空了,现在完全靠着吕宋那边输血,可是吕宋的粮食也早晚有耗尽的一天,这样救济,除了朝廷,哪个家族支撑得了啊!” “大人,我的意见是,算了吧。反正家族也没有这么多地,救济了又怎样,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转换为隐户,那还图个啥?” 他建议道。 “不行,救济不能停。”严凌皱着眉头。 “升米恩斗米仇,现在已经开始救济,你要是停了,那一切就都毁了,这些得不到吃食的百姓根本不会记着我们救助过他们,只会记得是我们让他们重新挨饿,那家族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彻底毁了。” 严凌上百岁了,经历了许多的他对于人性看得很透。 “朝廷的救济粮还要多久才能到?” “第一批已经到了,但是优先供给了南直和杭州那边,第二批,至少还要一个月!” 还要撑过一个月。 严凌皱眉踱步。 “附近的府县受灾情况如何,可有余粮?”他问道。 “南边有几个府县没有受灾,而且因为我们的米铺供不上米,我们的生意份额都给他们占了,并且他们还趁机提价,现在粮价已经奇高!” 族老愤愤说道。 严凌闻言,眼睛却是一亮。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这个粮,这个价? 温州府城。 相较于浙江省北部的饿殍遍地,这里要好上许多,他们这一次并没有遭到什么灾祸。 市面上流通的粮食,许多都是出自这里。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来到温州,再加上其他地方的一些商贩来此地买粮,现在温州府内的粮价也是节节攀升,已经到了原本的两倍价格,百姓明明没有遭灾,却也被这狂涨的米价弄得苦不堪言。 而这,相较于温州府北边的台州府以及更北的宁波府,已经算好了。在台州府那边,粮价相较于平时已经翻了二十多倍,还是有价无市,不知道多少人饿死在路边。宁波府因为严家的救济稍稍好一些,但是也翻了十多倍。 而这个价格,还在涨。 没有粮食吗?并不是。许多大地主家里都有存着许多的粮草,他们当然比不上严家,可是救济百姓、平稳物价却是够的。 但是这个时候,那些大地主却都纷纷囤积居奇,想要趁着这饥荒,大赚上一笔。 浙江境内遍地哀鸿,但是这些地主士绅的粮库里,粮草都堆得快要发霉了。 此时城中最为豪华的酒楼顶端,七名当地的大人物正同居于一室。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绸缎,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珍馐,城外的灾难与他们似乎并不相干。 这是温州府中最为显赫的六个士族之长,他们手里掌控着府中超过八成的粮食,全府百姓的命脉都握在他们的手里,还有一位,是温州府的知府。 但是此时这几位平素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时却都赔着笑脸,低三下四地向坐在正中的一名青年敬酒,那青年只是淡淡抬了抬酒杯,对面的士绅便受宠若惊,一口将杯中烈酒饮下,随后连连赔笑。 这人,便是严凌了。当然,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越国公的弟弟,这是他让南京那位给自己安排的身份。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南京越国公府严氏这个身份让温州地面上的几个最强势的士绅都不由地低头。 那知府也在敬酒的人群中,看着周围几人,也是不由地感慨。 看看这个,他亲戚在南京吏部做官,那个,是京师某位的儿子,那边那个呢,有和布政司的某位大人有关系……平时哪怕是自己这个知府找他们,他们都有些爱答不理,现在却是这样的热情! 不过他也明白,毕竟越国公府来人,这谁敢得罪啊! 酒过三巡,众星捧月的青年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各位,实不相瞒,我来此,也是有一事相求。”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他们当然知道这位大人来到这里肯定不是为了骗他们一顿酒水喝的,此时严凌谈到了正题,刚刚还七倒八歪的几人瞬间眼睛一片清明,做出了一副专注的样子。 “今年浙地大灾,各位也是知道的,我宁波府那里,也是受灾严重啊!不知多少良田被淹,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我奉兄长之命掌管家族,且我严氏有家训在,岂能看着这一惨剧发生?于是散尽家财,只为拯救苍生。” 严凌此时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口中说着,身旁众人赶忙附和,纷纷夸赞他的仁慈。 “我家族也不宽裕啊,现在所有的粮食已经基本被用来施粥了,可是这朝廷的救济却还没有到,没办法,我只能派人四处买粮。” “听说温州没有受灾,我特地带人来到这里买粮。” “可是到了这温州府,我才发现,这温州府明明没有受灾,竟然也缺粮。各位,这可如何是好呢?” 暗示很明显了,几人对视一眼,有人开口问道: “大人,您要多少粮食?” “一万石!”严凌微笑开口。 “这不可能!”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脱口而出,周围的人脸上也尽是诧异的神色。 一万石,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就算整个温州府,都未必调得出这么多粮食! “大人,这怕是不太可能,本府虽然没有遭灾,但是也不至于可以拿出这么多。”温州知府也开口道。 “这样啊……可是我真的很需要,怎么办呢?”严凌微笑了一下: “不如,你们开放各自的粮仓,我能买多少买多少,如何?” 这一句话一说出,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冲着他们的粮食来的! 他们当然是不愿意的,朝廷的救济粮还没有下来,这粮价还会涨,他们再囤一囤,到时候收获更多。 但是来买的人是越国公的弟弟,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们就是不想卖,也得卖! 好在按照现在的市值,也是一个很高的价格了,不亏。他们这样安慰着自己。 便有人开口:“大人要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粮价可有些高……”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严凌打断: “粮价啊,没问题!” “我记得之前,是三钱银子一石粮食,对吧?” “我买这么多,你们总得给我便宜点,就……两钱银子一石好了。放心,我买得多,你们不会亏的!” “砰!”话音落下,便传来一声椅子倒地的巨响。 转头望去,却见一人正捂着脑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他身上狼狈,口中却还犹自还说道: “大人,我,我没听错吧?您要我们两钱银子卖您一石粮食?” 不仅仅是他,连在场的其他士绅,都惊得目瞪口呆。 燕国地图,这就到头啦? 不是,这匕首也太锋利了吧! 之前之前,你也知道是之前啊! 江南的粮食产量高,所以粮价普遍比其他地方要低上不少,三钱银子一石粮草,并不算贵。 可那也是之前啊!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你们宁波府那边,三两银子都买不到一石粮食,这能比么? 就是按照咱们温州府现在的粮价,也该是八钱银子一石啊! 还放心,你买的越多,我们亏得越大啊! 面对在场众人那千奇百怪的脸色,严凌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出声询问道: “各位,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我这个价格不公道吗?”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救济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这家伙是来吃大户的。 这个时节两钱银子一石,这和抢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竟然还有脸问他们这个价格是否公道,这是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啊! “各位,我做事一向很公平,绝对不会强买强卖的。”严凌脸上带着笑意,摊开双手,说道: “要是各位不愿意敞开粮仓卖粮,我绝不勉强,今天这顿饭,就当是和大家交朋友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在座的一人的肩膀,貌似无意地问道: “令尊,是在京师当那个……户部郎中,对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接着,严凌很随和地走到了每一个人身边,依次说出了他们身后那人的名字,听到他说话的,没有一个不发抖,眼眸中呈现出无尽的恐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严凌那张笑脸之下,隐藏着可怕的危机,然而最可怕的是,平时他们倚为长城,甚至可以依靠来和知府对抗的后台,在严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座的各位背后都有背景,这不假。 但是真正的大佬,怎么可能屈尊去为一个府里的士绅站台?五品户部郎中,已经是这些人中官职最高的了,这还是因为他的老家在这里。 严氏代表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两个国公,那是超品的存在,与国同休啊!哪怕是朝廷里的一品,看见了都犯怵。 就是他们身后的存在,看到这个越国公的弟弟,都得赔笑脸,说啥应啥,更何况他们? 但是要他们以这个价格卖出去,说实话,他们也不愿意。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寂静之中。严凌也不急,自顾自地享受着酒菜。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是那户部郎中的儿子,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老爹的官位更重要,于是一咬牙说道: “大人,两钱银子,我同意了!我们府中粮食,您想拿多少拿多少!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匆匆离去。 有了一个带头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没多久,他们便全部同意了。 士绅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直到最后,包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严凌自在地喝酒吃菜,而一旁的知府却是如坐针毡。 “好好干,可别再让百姓吃不上饭了。”吃饱喝足,严凌这才微笑着拍了拍知府的肩膀,他一个没有官身的人,却好像训斥下属一般说道。 而听到严凌的话,那知府如蒙大赦,赶忙站起,连连作揖,将他礼送出酒楼。 除了温州府,台州等地的士绅们也遭到了同样的遭遇,被严凌派去的人用两钱银子买走了一大批粮食。 “祖,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少年站家族的库房边,看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被送入府库,他那幼小的心里对于被夺去粮食的士绅产生了一丝的愧疚。 “没什么不好的。”严凌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道: “你有良善,这很好,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的。” “这些奸商囤积居奇,把粮食炒到天价,还不出售,这已经脱离了正常的商业范畴了。他们让无数灾民吃不到饭,只能活生生饿死,或者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局面。” “你还记得我们南下之时在北直隶看到的那些种种吗?要是再任由他们这样,说不定就会真实发生在我们这里。” “也就是那个知府无能,要是换个铁面包青天来,说不得得抓上几个,以正视听。” “再说,两钱银子他们或许没有赚头,但是也亏不到哪里去,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 “我临走之前还警告了一番知府,那知府是心思玲珑之人,有了我撑腰,之后定然不会允许那些士绅再囤积粮食,提高粮价了,这么一来,温州的百姓也不必再饱受缺粮之苦。” 他带着严淳走到另一边,那里正在施放米粥。 灾民们把热气腾腾的米粥珍惜地捧在手心,没走两步,就已经小口小口地吸吮了起来。 入耳,可以听到灾民们为家族的善举歌功颂德。 更有人在得到食物之后热泪盈眶,当场跪倒在地,向施粥之人叩头: “感谢,太感谢了……严家的大善人都长命百岁,愿靖平王英灵永佑我等……” “看到了吗?”严凌抚着他的小脑袋,“活了多少人的命啊!” 严淳痴痴地看着这一切,他嘴里低声说道: “祖,我明白了。” 虽然花了不少的钱财,但是家族总算还是撑过了那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朝廷的特使终于带着救济的粮食来了。 朝廷分发粮食,随后又按照籍贯将他们各自遣返,聚集在宁波府中的大量流民就此消弭。 对于这一点,严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对于流民的吸纳,严家的隐户已经达到了饱和的状态,他家的土地已经全部被开垦完了,留下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 当然,按照老惯例,其中的一些有本事的,比如铁匠、木匠之类的,全都被招揽了,让严凌比较欣喜的是,其中还有许多的织户。 毕竟人都快饿死了,你衣服织得再好,有什么用? 这倒是意外之喜,严凌不是没有想过涉足这一行,只是苏杭那边的织户从事这一行很久了,他们根本竞争不过,这一次的救济倒是将不少的织户给留在了宁波,可以想见未来严氏定然会多一条财路。 当然,这些收获和那巨大的名望比起来,不算什么。 严凌的坚持起了效果,严家的善行被百姓们带着传扬到了各地,民间之人都有了一个印象—— 在大明的东南,有一个严氏,他们宁可自己破财,都要救济百姓。在他们管理下的佃户更是过着如同天国一般的生活(相对而言)。 可不要小看了这一些。 在之后如果有了什么大灾大难的,他们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向东南跑。 而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家族许多传播出去的东西也更能够被众人所接受。 需知,民心,才是根本。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日本,石见 “大人,您看这账簿。” 一名族老愁眉苦脸地将一本本子放到严凌的面前,他是家族负责掌管财政的族老。 严凌随意翻看了两下,便合上。 对于目前这个状况,他是有预料的。 没钱了。 养活这数万的流民而没有破产,已经是严家家大业大了,但是即使是这样,府库此时也已经空空荡荡。 不过严凌并不担心。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他笑着对族老说道,“最多一个半月,家族就会有进账。” 他是真的不慌,因为他等了许久的一个赚钱时机,终于来了。 什么行业最暴利? 当然是写在大明律里的啊! 而在这无数条禁令之中,又有一条最为赚钱,那就是——开银矿。 在当时,这就相当于你掌握了印钞机,而且印出来的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那种。 不过现在的大明禁令很严,成化皇帝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小金库呢,浙江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云南,虽然同样是银矿的大宗产地,但是要真的在税监们的眼皮底下偷挖,还是会带来麻烦的。 但是在除了大明以外的地方,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刚好,严凌知道一个盛产金银的地方——日本。 此时的日本,刚刚结束应仁之乱,实力大幅度下跌,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严凌早就知道日本有大量的金银矿,那他为什么之前不出手? 因为日本是一个国家,而且也属于一个不算弱小的势力。他以一个家族去对抗一个国家,这不是找死吗?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日本应仁之乱的结束象征着战国乱世的开启,幕府将军逐渐失去了对日本各地的控制,统一的政权开始瓦解,严凌要出征,就只要对付其中一个大名就可以了。 更妙的是,成化十三年这个时间节点刚刚好,持续十年的应仁之乱就在这一年结束,准确的说,是三个月前。 此时的各个诸侯都已经元气大伤,而他要对付的,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大名。 严凌甚至觉得自己没必要发动全面的战争,就能让对方屈服。 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于是,严凌乘船前往了吕宋,在那里,他召集了家族下属的所有武装力量。 主力,是吕宋都督府的两支军队,除此之外,另有家族族兵四百人。 自从吕宋被家族彻底掌控之后,他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发展那里的军队,现在吕宋治安军人数为两千五百人,血军为一千五百人,另有战船上百艘,其中有大型战舰十余条,全都装满了火炮。 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南洋一霸,来往商贩都要看吕宋总督府的脸色。 现在,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此时,士兵们已经依次上船,各种物资装运完毕,随时准备启航。 严凌看着这一切,顿感意气风发。 他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 不同的是,这支军队,现在,完全由自己掌控! “出发!” 他站在船头高喝一声,伴随着他的命令,无数的船帆扬起,舰队迎着日光,向北启航。 经过了一段时间枯燥的航行,严凌等人顺利来到了日本海。 他们的目标,是本州岛西南部山阴地区的岛根县。 这里是大名大内政宏的地盘。 他们在靠近日本之前,先派出了几队探子了解情况。根据探子们的回报,大内政宏在之前的战争中折损了相当的人马,现在控制着山口县和岛根县,手下约有六千余人,并且刚刚结束长达十年的战争,军队毫无战心,战力更是低下。 而现在的岛根县,也只有几个小银矿。 严凌一听,便放下了心。 “命令全军,准备战斗!” 他下令道。 而此时的岛根县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战船则停泊在码头上,士兵们在离岸不远的房间之中休憩。 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休息的时刻。他们这样想着。 因此,当远方那一排大船拉足马力驶来的时候,他们是毫无防备的。 码头上的驻防的士兵们,则是目瞪口呆:这是哪来的舰队?不是已经停战了吗? 一愣神的功夫,战舰又近了几分,这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拼命地敲响了锣鼓,试图提醒自己的战友。 但是并没有用,敌舰来得太快,而船只想要完成准备迎战,时间可不短。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船只调转了船头,用侧翼对准了大内家的战船。 “轰!” 惊天动地的齐射,战船上留守的士兵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的船只就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在轰鸣之中发出痛苦的哀嚎,随后缓缓地沉没于海底。 不过数轮炮击,岛根县的水军船只已经全军覆没,甚至来不及作出有力的反抗。 而那些大船在消灭了水军之后却没有停止动作,炮口微微调整,便对着岸边进行狂轰滥炸。 等到攻击终于停止的时候,海岸边已经一片狼藉。 驻防在这里的水军营地已经化为焦土,里面不断传出惨叫和哀嚎,幸存者仓皇地向四周逃去,试图逃离这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 这个时候,那些陌生的船只才终于靠岸,全副武装地士兵从上面落下,他们迅速整队,发动攻势。 不一会儿,码头附近已经完全由这支陌生的军队控制。 “大人,除了一百五十一名俘虏之外,此地已再无活人!”有士兵禀告道。 严凌轻轻点头,他拿来地图看了看,随后一挥手, “按计划,行动!” “是!” 吕宋军迅速兵分两路,快速前进穿插,他们要在大内家反应过来之前打垮附近驻守的日军,彻底掌控这一区域。 而严凌望了望眼前的大山,笑了。 在他眼里,那不是山。 那是堆满银子的矿场。 “走!” 他下令道。 身后,四百余人的卫队护卫着数百名矿工,扛着各种各样的器械,向那大山走去。 而有幸存者,在逃跑的过程中回过了头,最后看了一眼船只上方飘扬的旗帜。 陈和吕宋,这三个大字相当的醒目。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捡漏 xs7.com 望山跑死马,虽然那山看着似乎挺近的,但是真的到那里,也花了严凌一天多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吕宋军展现出了他们的实力。 他们身上装备着精良的铠甲,有数百人的火铳军,对附近的日军发动了突袭。 虽然已经得到了码头遭袭的消息,但是吕宋军几乎是尾随而来,他们根本没有防备。再说,打了这么久,士兵也无比厌战,吕宋军轻而易举地占据了附近的几个城镇,两百名日军被杀,近千名士兵投降,岛根县中部被吕宋总督府全面接管。 而严凌也终于进入了森林里。 靠着抓来的向导的引领,他们很快找到了在山中的一个银矿,并轻易控制起来。 当看到这个银矿的时候,严凌身后的一些矿工,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严凌要千里迢迢,带他们来这里,开采一个小银矿。 是的,小银矿。在场的都是用高价挖来的官府银矿内的矿工,都是采矿的老手,一眼就可以看出,按照这个规模,不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银矿而已。 劳师动众占领这里,得到的利润说不定还不如发动战争和占领的费用,自己的东家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而严凌在问明这处矿场的名字之后,内心却是不由地涌上了狂喜的情绪。 石见银矿,到手了! 对于四周那些困惑不解甚至是看傻子的眼神,严凌统统没有理会,这可是石见银矿啊!一群只知道看表象的蠢货。 石见银矿从十六世纪开始开采,便是当时最大的银矿,它的银产量甚至在十七世纪,占据了世界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甚至后来丰臣秀吉发动朝鲜战争,军费的主要来源,便是这石见银矿! 这是何等的恐怖! 至于现在为什么只是一个小银矿的开采规模,也是因为现在只开采到了浅表的一小部分矿,真正的地下银矿要在1526年,也就是四十九年之后,才会被正式发现开采。 要不然,大内政宏早就派遣重兵把这里围起来了,怎么会只有几十人看守。 这一波,完全是捡漏! 严凌一边嘱咐矿工们准备开采事宜,一边联络自己的部下,同时派人联系大内政宏。 差不多,要开始谈判了。 当大内政宏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挨了一闷棍的时候,他是懵逼的。 尤其是当得知对手是吕宋总督府的陈家之时,他更懵逼了。 吕宋作为南洋的一个重要岛屿,平时当然没少和日本打交道,大内政宏也和他们做过生意,双方不算朋友,但是也还友好。 怎么,怎么这就突然攻击了? 随后,他便感受到了滔天的怒火,作为一方诸侯,一个外来者竟敢随意挑衅! 然而当他得知对手的兵力约有四千多人,并且还有许多战舰的时候,他的怒火瞬间便熄灭了下来。 自家人知道自己事儿,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乱之后,他的部属已经没有战斗的心思了,而对方的战斗力很强,发生在岛根县的战斗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自己手下六千人,还真未必够他们这四千人打的。 一时之间,大内政宏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在自己的家里挨揍,却还不能还手,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但是没办法,现在根本没有打仗的条件。 而严凌,现阶段也没有取代大内政宏,直接占领这一区域的实力。 大内政宏又不是没有盟友,当年应仁之乱,大内政宏隶属的西军总兵力可是有十一万,现在虽然死了不少,但是几万人还是能拉出来的。 再加上这个时候幕府统治也还没有完全崩溃,搞不好吕宋军会被群起而攻之。 双方都需要谈判,简直一拍即合。 在双方控制区域的交界处,一座小房子被临时搭建了起来,两边的最高统治者相对而坐,旁边坐着翻译。 刚开始谈判,大内政宏便率先发难道: “吕宋总督府为何突然袭击我的臣属?我水陆军伤亡达一千五百余人!今日阁下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定要率领大内家的数千战士,与阁下较量一番!” 严凌当即矢口否认: “我并没有袭击你们。我们只是在路过此地的时候,失踪了一名士兵,于是派人上岸搜查而已。是你们的人先不允许我们上岸,随后对我们发动了进攻,我们才被迫反击,这场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 大内政宏一愣,随即便是大怒: “胡说八道,据我所知,在你们发动无耻的偷袭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上岛!” “你竟敢颠倒黑白!” 严凌把一句“是又怎样”憋回肚子里,淡淡说道:“大内阁下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们也只能在这岛根县,来一场会猎了。” 此话一出,大内政宏顿时有些麻爪了。 他很肯定自己打不过对方,但要是请来其他大名干预的话,对方固然不是对手,但是自己这地盘,到时候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了。 反而是对面肯和自己坐上谈判桌,说明是有利益诉求的,还可以谈。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中,这是真话。 他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问道: “你要什么?” “我要你们开放岛根县港口,吕宋总督府要在这里驻兵并售卖货物,你们不得征税。”严凌说道,随后又似是想了一番,才说: “港口外面的那片森林容易藏兵,我要你们一并交给我的手下管理,避免你心怀不轨。” “那里正好有个银矿,就当是对我们这次出兵费用的补偿了。” “就这么多?”大内政宏眨了眨眼。 吕宋总督府现在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岛根县啊!结果就来一个,就要开放港口,和拿一个劳什子的森林? “对。并且作为补偿,吕宋总督府将与你们结盟,共抗外敌。”严凌点了点头。 大内政宏回想了一下在之前战斗中吕宋军对上他的手下那摧枯拉朽的战斗力。 这样的军队,有足足四千人。 光是四千人这个数字,对于当时的日本而言,就已经不少了,更何况还有这样的战斗力。 怎么,怎么有一种,我还赚了的感觉? 他犹自不放心,又找来人问询一番,得知那港口平时除了驻军没有什么用,也不是什么优越的地理位置,而森林里只有一个产量极少的小银矿之后,这位大名当即拍板同意。 虽然吕宋揍得他们很惨,但是作为盟友,却又令人安心。 双方签订了一份《岛根条约》,将上述的条件全部写进了条约里,正式结盟。 走出小房子,看着手中的条约,严凌只感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喜悦。 石见银矿,正式到手了!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之所以自己可以这么轻易地取得,是因为这里虽然有一定的开采量,但是并不多。 日本作为一个拥有众多金银矿的国家,大内政宏的统辖之地还有许多的矿产,所以不在意这里的一小部分,看自己兵强马壮,于是便干脆退让,正好换取一个强大的盟友。 但是自己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东西瞒不住的,石见银矿的巨大利益,之后甚至令四周的大名不惜发动战争都要将它纳入麾下。 他很清楚,光靠吕宋总督府的力量和大陆那区区四百多的族兵,要对抗将来那众多诸侯,实在是有些扯淡。 严凌现在就是争一个时间,在发现之前,能赚多少赚多少。 至于之后的事情,再看情况而定,反正只要保密做得好,一年两年的还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除此之外,在九州等地,他又是买,又是照之前依葫芦画瓢的,获得了几个小银矿的开采权。不过这几个,就是真的小银矿了。 明天为大佬加更!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白银尽南来 严凌倒是记得好几个金银矿的位置,毕竟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他可没少查日本的金银矿资料。 是的,这也是严凌能够如同先知一般的原因,因为这毕竟是游戏,它是可以退出去查资料的! 当然,科技树是只能一步一步来的。输入某些配方的指令是被严令禁止的。你只能给当时的工匠一个研究方向,然后看他们能力,而不能直接自己下场。毕竟要是真要搞的话,肥皂玻璃燧发枪蒸汽机,这游戏就太简单了,清军来江南找虐是吧? 所以对于某些跨时代物品,严凌的研究不多。 然而地理,严凌可就知道不少了! 但是那几个金矿什么的,他是真的保不住啊!石见银矿还可以谈,虽然大名们得知它的存在之后肯定会想争夺,但他们不知道这矿场以后有多么辉煌,这样高产出指不定哪天就没了,也不是豁出去那种。可是金矿一出,大名们眼睛不得红了啊!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银矿。 而那些经验丰富的矿工,也很快在土层之下找到了矿脉。 “大人,有矿脉,而且好像还是大矿!”矿工的总管找到严凌的时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严凌点了点头,这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四十九年之后的日本人都能够自主找到这矿脉,没道理技术更加先进的大明不可以。 “先不要开采。”他嘱咐道,“目前暂时先开采那些小银矿的,等一段时间风声过了之后,我们再正式开采。” “遵命!”那总管眼睛里都冒着小星星,对于这位来自南京的大人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听命,而是敬仰了。 毕竟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就一口咬定这里有大矿,而他们也真的挖出来了,这本领简直可以用神乎其神来形容。 严凌在当地留下了一千五百人的驻军,便离开了日本,之后吕宋总督府会按照条约的内容,在当地建立基地,并且把这个港口的存在宣扬出去。 有这么一个无税收的港口,可以想见日本商人定然会趋之若鹜这也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而他的这个避风头的命令,也极其的正确。 大内政宏也不是傻子,他也怀疑那银矿有猫腻,派人在那里偷偷观察了一段时间。 毕竟严凌的借口,是要借用港口做生意,那就不能阻止商人们的往来,大内政宏的手下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偷偷混了进去。 然而,每天从里面确实有一定的白银运出,但是这个量是很少的,基本也就等同于大内政宏统治的时候银矿的产量。 再往里走,就进不去了,矿场被吕宋军封禁,严禁入内。 不过,光靠这运出的一些白银,也足以判断一些事情了。 在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大内政宏也便收回了自己的人手。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些探子,在严凌带去的隐龙暗探面前无所遁形,很快就暴露了身份,早已经被监视了起来。 等到探子被收回去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确认没有人在观察,对矿脉的开采才正式拉开序幕。 无数的矿石被从岩层中掘出,冶炼出来的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矿工们的眼睛。 并且这些矿工还带去了当时大明更加先进的冶炼技术,效率相较于日本本地的更加高! 而当第一船冶炼出的白银出海运至宁波府时,严家的所有人都被惊掉了下巴。 足足三万两白银,这还只是数百名矿工在各种措施还没有完全建造完毕之下的开采成果! 有族老用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一车又一车的银子,手都在颤抖:“才一个月,这才一个月……这般规模的开采量,哪怕是咱附近官府的那几个银矿合起来,都未必有这么多。” “大人,您,您这也太神了,出去一趟,就给我们家族带来了这么丰厚的收益。” “真是天佑我严氏啊!” 其余的族老,也有惊诧到狂热的目光看看银车,再看看严凌。 他们之前得知严凌在海外掌握了一个银矿的时候,虽然开心,但是也没有多么激动,毕竟他们知道大明境内那些银矿的开采量。 这当然也是一笔很丰厚的生意,但是还不至于让他们感到太过激动,毕竟严家也是家大业大。 所以当得知那巨额的收益之后,族老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被这位大人给糊弄了。 这小子,该不会实在蒙我们吧!就是滇地的那些白银矿,也没有这样的产出法,这简直就是从地里挖钱啊! 可是那一车车的白银,做不了假!他们的猜疑被事实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兴奋与无比的激动! 这,是真真正正的,会把家族的发展速度提高一个甚至数个台阶的! 毕竟中国的产银量确实不高,主要还集中在滇地,而日本处在板块交界处,因此金银矿比较丰富。 而且严凌还知道,这还远远没有抵达石见银场的极限。 据他所知,在巅峰时期,石见银场一年可以出产三十八吨白银,即上百万两! 这个数字,甚至已经超过了当时明朝全国一年的白银总开采量。 可以想见若是全力开采,那收益将会是多么恐怖!至少在目前的月开采量上翻个两三倍,绝对没有问题! 严凌当即下令再从大陆这里送了一批矿工和工具过去,务必加速开采! 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二个月,石见银矿的产量便达到了五万,第三个月六万,随后还在不断地稳定上升。 这是一笔巨额的收入,并且相较于利润,投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简直是无本万利! 一时之间,白银,尽南来! 管财政的族老都笑开花了,源源不断白银的流入让严家的钱包再度充裕了起来,各方面全速发展! 有钱了,这腰杆子也硬了。 严凌让吕宋总督府再度募兵,将总兵力扩充至六千人,并且还培养了一支八百人的骑兵队,如果将来日本生乱,这样的兵力完全可以勘定一方。 江浙一带的官员,更是无一不倒在那银弹攻势之下,对于严家某些稍稍有些出格的行为也是视而不见。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三十一年流岁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眨眼间,已经到了弘治朝。 朱见深驾崩在了成化二十九年。 比原本历史多活了六年。 毕竟原时空他因为万贵妃的死而伤心欲绝,这才跟着死去,但是这个时空这位万姐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也因此多活了几年。 不过,这也未必是好事。成化早年有多英明神武,晚年就有多昏庸,再加上严敬休已经于成化十六年致仕,商辂在成化二十年去世,内阁也被朱见深同化,没有什么作为。 宫廷里乌烟瘴气,多了许多和尚和道士;朝堂上,贪污腐败开始在帝国盛行。 相比于前期的兴盛,这个时候的大明国力在逐渐的滑落。 不过在成化二十九年的时候,这一切迎来了终结。 谥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庙号宪宗,葬于茂陵。 此时他的大儿子朱佑极已经夭折了,因此继位的,是他的二儿子,朱佑樘。 年号弘治。 他开始了自己的统治。 弘治朝共计十二年,也是修养生息的十二年。 在这段时间里,他清除了自己父亲留下来的一群道士和尚,把内阁尸位素餐的大臣扫地出门,任用了一批贤良的官员,让大明有了起色。 他派明军夺回哈密卫,重新奠定了在西域的统治之权。 弘治皇帝体恤百姓,他在位期间对于民间的免税数额,要远多于他的父亲,表现了他的仁慈之心。 其他的减少皇室开支,禁止诸王与勋贵侵吞民田等等,自是不必多说。 他身上,仿佛出现了当年洪熙、宣德的影子,给大明狠狠回了一波血。 当然,你真要说这位皇帝是圣主明君吧,那也不能算全是。 张皇后那两个兄弟,就不用说了,在这个时空也没什么变化,仗着张皇后的受宠,胡作非为,搞得京师百姓怨声载道。 并且在弘治末年的时候,大臣刘大夏还上奏,公然说出那句: “天下民穷财尽矣!”可见弘治中兴,也没有那么的完美。 虽然这有天灾频发的缘故,但是这位帝王面对官员宦官贪腐老是采取纵容的措施,也不能说不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他还喜欢和稀泥,勋贵文官们,有些犯下的罪行在哪怕是仁宣年间都足以砍头,在他这里轻飘飘就过去了。 比如安远侯走私案,硫磺和硝石这种战略物资都敢卖,这回交趾归入大明,他倒是没办法卖给交趾了。 卖到吕宋总督府里去了。 就这种,洪武年间三族都得没的事情,他只是被罢了广东总兵,爵都没夺。 不过,发生在弘治朝的一些事情,和原时空也有区别。在原本的历史,刘大夏等人在弘治朝对五军都督府进行了改革,剥离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事任免权、军户以及军田的管理权力,兵权在此之后,彻底落入文官们的手中,五军都督府沦为空壳,大明勋贵失去了所有的话语权。 至于这个时空,文官们却没能得逞,勋贵在当代陈国公的带领下发动了激烈的反抗,严渊虽然年纪轻,但是本事却不小。 “太祖皇帝钦定,五军都督府掌管统兵之权与天下卫所,而兵部则负责大明军队的调动与粮草军械调度,双方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也使得大臣们不至于有异心。” “如今兵部想要得到这些权力,架空五军都督府,如果陛下允许,那么兵权与行政权尽归六部,由内阁统御,陛下,这样我就想问一句,这大明天下,到底谁才是主宰?” 寥寥数语,就让弘治皇帝瞬间改变了主意。 虽然这话语有所夸大,真实情况远比这说的要复杂,内阁想要掌控兵权威胁皇帝的难度很高,但是不妨碍有这个可能就是了。 有这个可能,皇帝就不会允许。 弘治再怎么听文官的话,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别人。 刘大夏等臣子试图收拢兵权至兵部的努力直接告破。 这也是严渊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獠牙,让文官们都为之侧目。 不过除此之外,陈国公府与大臣们也就没有太过冲突了,只要不涉及到权力的争夺,而皇帝也与文臣相安无事,那么勋贵们自然也犯不着和文官作对。 总得来说,也是中兴吧。 不管如何,弘治十二年就这么过去了。在大明朝已经走过的漫长国祚之中,这十二年并不怎么起眼。 这十二年,严凌也基本呆在南边,只在他登基的时候回去了一趟。 直到朱厚照登基的前夕,他才终于回到了北京。 弘治十二年,弘治皇帝崩殂,谥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庙号孝宗。他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朱厚照登基,定年号为正德。 这又是一个少年皇帝,他登基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朱厚照 政治:77军事:79经营:60武力:79外交:看上去好像不算高,但是要知道,他才十五岁啊! 虽然经营和外交很明显的有些拉胯,但是其他三项都很不错。 而这个时候,面板又出现了响动,看来是奖励到账了。 严凌看了一眼自己的奖励。 之前见证了朱佑樘登基,自然也是有好处的,现在那东西在自己的腰间挂着呢。 装备:青铜古剑 效果:神秘感50、压迫感50、对敌整体士气提升至于这次的,是一张人物体验卡。 严凌瞟了一眼,下一秒,那个脸上带着爽朗笑容,身上笼罩着一层光环的年轻人就让他再也挪不开眼睛。 wc,秀! 人物体验卡:刘秀 想知道什么叫天命之子吗?陨石,冰河……总有一款适合你。 次数:3,时效:半个时辰 严凌瞪圆了眼睛。 厚照哥,你真是我的福星啊,居然出了他的体验卡! 有这玩意儿在,再加上之前的酒杯和气象体验卡:狂风,个人安全无忧啊!谁能动我? 不仅如此,现在的严凌,只要他愿意,就是一个人形天灾! 嘴角的笑容比ak还难压。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排排坐,听陈国公讲故事 正德元年,二月。 内阁之中,谢迁正在“备课”。 马上就要进行日讲了,而他,就是这一次的讲官。 对于这次日讲,他很是重视。 去年冬天的时候,其实经筵就已经在群臣的要求下开始了,但是朱厚照对于这事儿很不感冒,听了一个月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就以天寒地冻为理由暂停,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刚刚旧事重提。 所谓“上以副先帝之顾托,下以慰臣民之瞻仰”,内阁诸臣也知道这位正德皇帝不待见这经筵,但是这么一压,朱厚照想不从,也得从了,于是经筵就此重开。 经筵分为会讲和日讲,会讲朝廷众臣都要到,那更类似于表演,表示皇帝对儒家的重视。昨天召开的,便是会讲,那比较流于形式,讲的都是大道理,上古先贤之道,没有实质性的内容。日讲,才是给皇帝灌输儒家思想、治国理念的重点。 尤其是最近正德皇帝的行为似乎愈发的偏离了“圣君之道”,不仅特别喜欢骑射诸事,还经常流连于花园,并时常微服出宫,对于学习与处理政务等一些事情,很是怠慢。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个少年皇帝扭过来。 谢迁这样想着,备课更加认真。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的大门却被一把推开,刘健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看见正在准备课程的谢迁,立刻开口,语气中满是愤懑之意: “于乔(谢迁字于乔),不必准备了,这次日讲陛下想听春秋列国之旧事,已经请了陈国公作讲师,刚刚命人通知我们,不用去了!” 谢迁和一旁的李东阳听到这句话,顿时目瞪口呆。 “可是,经筵不是按惯例,要讲经史子集,儒家经典的吗?”谢迁满心疑惑地说道。 “是啊!陛下说他要听《春秋》,他还反问我,《春秋》难道不算经史吗?我能怎么说,我能怎么说???” 刘健怒火冲天,哪怕面对两位同僚,他说话也是冲得很,他本来就性格刚直,现在皇帝这样的做派,令他愤怒不已。 “要是真的讲《春秋》,也就罢了,里面也有治国之道。可是,让陈国公来讲,让他来讲……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讲吗?陛下之心昭然若示!他就是想听春秋列国征伐之事,而不是学习我儒家礼仪之思想,孔圣之道!” “这日讲,这日讲……简直胡闹,胡闹!” 李东阳和谢迁呆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们的脑袋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心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片刻之后,谢迁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怒喝一声: “简直荒唐至极!” “是谁出的主意?” “还能是谁,陛下身边,以内官监刘瑾为首的‘八狗’!” 严渊其实也很懵,他被皇帝召到宫中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以为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议。 结果一到地头,抬头一看:皇帝坐在书桌前,旁边伺候着几个宦官,正是正德皇帝手下的“八虎”。 却是朱厚照受不了那经筵,才出此下策。 昨天那是会讲,和典礼似的,他还不敢逃掉,乖乖听了下去。 可是听着听着,这位皇帝,却差点在那严肃的场合睡着。今天的日讲,他是实在受不了了,刘瑾等人便替他出了这个馊主意。 日讲,也没规定谁来讲啊。 而严渊听到他们的要求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陛下,臣是武臣,不善言辞,这样的事情,您还是交给文臣们为好,谢大人说的,肯定比臣更好。这,您让臣说,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要是误导了陛下,那臣可是万死莫赎了。” 他满脸苦笑,一副为难的样子。 “那些文官就会满口之乎者也的,老是想要教朕做事,朕不爱听,朕就想听你讲。” 朱厚照笑着说道,脸上写满了期待。 他对历史其实很感兴趣,当然,文官们说的那些充满了大道理的典故,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但是严渊还是没有答应的打算。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朱厚照之后会被文官们喷成什么样了,虽然他们估计也不大敢牵扯上自己,但是自己有事没事干嘛去招惹人家。 刚想继续推辞,抬头,却看见正德皇帝的眼神。 虽然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然而那双眼眸却是闪烁着,严渊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笑意,满是郑重的神情。 十六岁的皇帝,似乎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严渊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刚刚正德皇帝说的话,突然感觉其中似乎有着别样的韵味。 朱家的皇帝有很多是青少年时期便即位,但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他在心中轻声一叹,已经有了决定。 再抬头时,严渊的脸上挂起了淡淡的微笑: “既如此,微臣领命。” 虽然是武臣,但是严渊的家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要让他讲儒家经典,讲一些圣人之道,那他肯定不行,但是光是讲解《春秋》,再混合一些自己的理解,这难不倒他。 而朱厚照面前,那《春秋》旁边还放着一本《春秋左氏传》,毕竟《春秋》本身只有一些很简略的记录,光看这个你啥也看不出来,得辅助着左丘明做的注解。 严渊只是在脑中思考了一下,便脱口而出: “陛下,臣今日便为陛下讲一个《曹刿论战》吧!” 听到这个名字,朱厚照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对于战争之事可感兴趣的很,然而自己的那几个讲师却从来不肯讲,此时终于遇到一个愿意的,立刻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然而严渊在说完之后却似乎又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古怪。他缓缓张嘴,而朱厚照则突然感觉后背发凉,仿佛要遭遇什么大不妙的事情一般。 然而已经迟了,严渊幽幽的声音,仿佛来自地府: “陛下,这个,要背哦。”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我站皇帝一边 《曹刿论战》的故事,严渊很快便讲完了。 之后,他又结合自己从严凌和兵书上学来的一些用兵之道,给朱厚照讲解了一番。 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此时已经陷入了幻想之中,仿佛自己亲身来到了那处战场,指挥着千军万马与敌人交战,那是何等的快意! 当听完之后,他从心底里发出了感慨: “大丈夫处世,当提三尺之剑,横刀立马,立不世之功!” 严渊看了看正德皇帝的神色,那期待与向往是由内心深处发出的,充满了真情实感。 这怕又是一个武皇帝啊!他暗暗感叹。 而朱厚照身边的八虎,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严渊注意到,其中尤其以两人神情最为专注,似乎真的学习到了什么。 刘瑾、张永。 严渊暗暗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讲完之后,朱厚照还不让他离开,一定要请他吃饭以表示感谢,这也让严渊在心中对于这个皇帝好感倍增,可以看出,这个皇帝虽然有些好玩乐,但是心中基本的道德观却是被培养得很好。 而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不久之后的一次朝会上,朱厚照被群臣集体开喷。 不过,身为这次日讲的主讲人,这样和文官们形同作对的行为,群臣们却好似无视了一般,严渊稳稳地站在群臣的前头,没有一个人敢于将矛头对准他。 作为在朝堂上有不少门生故吏,自身也强势的国公,在本身没有太大劣迹与对他们的威胁的情况下,文臣们自然是不会去招惹的,更何况他们其中还有许多人是严敬休甚至严峻的门生,六部之中更有三名严氏族人,最高达到了正三品的侍郎,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然而正德皇帝就惨了,挨了好一顿骂。 但是文臣们再怎么样,他们也奈何不了皇帝——总不能把他废了再立一个吧? 看着朱厚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们后退了一步,将目标瞄向了另外的几人,也是最令他们感到讨厌难受的几个人—— 正是以刘瑾为首的,八虎! 刘健率先开口: “陛下如此行径,乃是对圣人之道的忽视,圣主明君所不为也,但是陛下应朝臣之请重开经筵,可见还是有心向学的。” 这句话让朱厚照眉头微微舒展。 殊不知,刘健这句话,是毒蛇攻击前的缩脖子,只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而已! “只是有人,在意图带歪陛下,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 他抬头,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朱厚照旁边的刘瑾,而他的下一句话,音量更是陡然提升,声震朝野! “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高凤、罗祥、魏彬、丘聚,此八人,乃今日事之首祸也!” “不仅有日讲之事,前番也时常诱导陛下沉迷声色犬马,致使朝纲不振,陛下学业与治国大业亦被耽搁。” “陛下,臣请诛杀此八人,以正朝风!” 而有了这位内阁首辅的领头,其他的一些文臣,尤其是言官,以及对此事同样感到不满的臣子们立刻站了出来,异口同声地声讨刘瑾等人。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刘瑾站在朱厚照的身边,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 但是八虎都是朱厚照的贴身宦官,从东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的,要说这么简单就杀死他们,朱厚照也同样不乐意。 正德皇帝的脸上再次聚拢起了阴霾,他挥了挥手: “此事推后再议,退朝!” “今日之事,你觉得如何?” 严渊还没有回到家中,严凌已经通过朝堂上的那些侍卫与宦官得到了今日朝会的消息,他找到严渊,这般问道。 作为穿越者的严凌当然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虽然如今因为严氏的乱入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严凌认为,这并不会影响整体的发展趋势。 如果严渊没有看出来,他就要提点一下他了。 而严渊则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祖,我记得当初汪直用事的时候,群臣就想过弹劾,但是敬休伯父当时就说:” “‘只要汪直一日没有失去陛下的宠幸,那么西厂就一日不会倒!你们的弹劾是没有用的。’” “陛下现在当然没有当初宪宗皇帝那样的权威、手腕和对朝堂的掌控力,但是即使是这样,单靠着目前的这一部分朝臣就想要让陛下妥协杀死他宠爱的八虎,这不可能。” “所以我认为,这一次群臣们的攻击,怕是会无疾而终。” “而且这位少年天子,怕也不如传闻中那样简单。” “市井朝堂上都在传闻,先帝虽然贤明,但是对于陛下的教导颇为疏忽,所以陛下从小性子顽劣,不爱读书,登基之后也是只好玩乐,不理朝政,如同当初的隋炀。” “前些日子一见,我只觉得他们大错特错!” “陛下好玩乐不假,但是他的一些行为,却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看陛下宠幸八虎,怕是有其他的缘由。宪宗末期之时,梁国公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便已经日渐减少,到了孝宗时期更是跌落谷底,连兵权都差点被夺,我要不是有着家族的余荫,有前几代留下的门生故吏,怕是也会和他们一样。” “陛下,想来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继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的弹劾最后会以群臣惨败而告终,而八虎会得到一定的权力,作为陛下的一把利刃打击文官,成为平衡的一极。” “所以,宦官和文官,你站哪一边?”严凌点头,为严渊的洞察时局而欣慰。他微笑着问道。 想要杀刘瑾,光靠朝廷里目前的一部分臣子,当然是不足以让皇帝妥协的。 但是如果有了勋贵们的加入,依附于陈国公的那些官员也同样加入,那就会形成整个朝堂都向着小皇帝施压的局面,政界军方同时发力,那是确确实实会动摇皇帝的权威的,说不好八虎真的会被砍头。 英国公张懋和文官们走得近,这个时候已经站队,但是更多的勋贵却在目光集中在了严渊的身上。 毕竟陈国公作为勋贵中权势最强者,一直是勋贵们的表率,而弘治年严渊带领的那次对文官集团的反击,更是坐实了他“精神领袖”的地位。 因此这个时候,当代陈国公严渊的选择,尤其重要。 他的回答,将决定之后朝堂的走势。 严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站在皇帝这一边。” 两人对视,随后齐声大笑! 本就该如此。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群臣皆惧我不惧 仿佛是窥破了天意,一切如同严渊意料之中那样发展。 朱厚照退朝之后,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这一次的日讲事件实实在在把本就刚直的刘健,以及谢迁等人惹毛了。 毕竟日讲,可是臣子们教导皇帝治国之道,灌输儒家思想的重要途径,怎能容忍被打扰! 再加上之前他们蛊惑朱厚照干的许多不法之事,罪魁祸首八虎,最终在文臣们的心里,被定为了“必杀”。 内阁开始摇人,准备冲了他们。 可是当他们向一些素来交好的勋贵发起邀请,想要以雷霆之势一击破灭八虎之时,却只有英国公响应了,其余的勋贵全都支支吾吾,不肯表态。 这给了刘健一种不妙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不过是几个宦官而已,难道他们还搞不定? 于是在不久之后,内阁正式上书,请诛八虎。 “臣等待罪股肱之列,值主少国疑之秋,仰观干象,俯察物议,至于中夜起叹,临食而泣者屡矣。” “此辈细人,唯知蛊惑君上以行私,而不知皇天眷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 “前古阉宦误国,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是其明验!” “请诛刘瑾等!” 措辞严厉的一封书信直到皇帝面前,竟是一副要逼宫的样子。 而得到消息的八虎立刻就被吓尿了裤子,他们跑到正德皇帝的四周,围着他大哭,不断叩首,一边哭,还一边说: “刘健他们,就是想要通过杀死我们,来向陛下展示他们的力量啊!我们不过是陪着陛下逗逗鸟,逛逛花园,能对朝事有什么耽搁!” 朱厚照听着他们的话语,不断点头,并且随着他们的诉说,脸上本来因为看到奏疏而产生的犹豫之色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这些臣子,欺朕年幼,目无王法,当真可恶!”他大怒地说道。 朱厚照当即下诏,驳回了群臣的上疏,并当场任命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马永成为东厂提督,八虎全部升职并得到了相当的权力。 八虎脸上的悲伤之色一扫而空,他们当即谢恩,随后便离去,现在他们掌权,报复就要开始了。 此时西厂也已经重开,由谷大用提督,东西两厂全力发动,那可不是盖的。 一时之间,缇骑四出,到处搜集着臣子们的信息。 为官这么多年,一点污点都没有的人,还真不多。 就算有,东西二厂,只要进去之后,里面的番子想要你们交代什么,还不是都得乖乖交代? 刘瑾很轻易地得到了一大叠官员们为非作歹的消息,并呈报给了皇帝。 看着群臣那“累累”罪状,朱厚照怒火中烧! 他当即命刘瑾继续查证,肃清朝堂,这简直是为刘瑾的行为背书,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整人理由。 刘瑾本身也是一个能来事的,要知道此人不仅有一些小聪明,还颇通古今,是八虎里面最有文化的一个。 宦官有文化,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刘瑾的野心,伴随着他权力的增长,如同野草般一起茁壮地成长。 在他的逼迫下,刘健和谢迁被迫递交辞呈离职,只有李东阳,因为没有明确参与这件事,而得以保全。 并且刘瑾能够在之后权倾朝野也不是盖的,在他的暗箱操作下,李东阳被升为了内阁首辅,以表示对他的拉拢。 而正德皇帝似乎真的沉迷于玩乐之中,对八虎的种种行径不闻不问,在这种情况下,刘瑾的权势愈发可怕,甚至有许多文官,投靠到了他们平素看不起的这个宦官手下,为虎作伥。 短短几个月时间,刘瑾一下子从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变成了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一环,在这之后,他的贪婪也展现了出来,收受贿赂,安插亲信,肆无忌惮。 许多人都被他吓住了,不敢反抗。 然而,在这群臣之中,多得是热血不畏之辈。 简陋的房间里,一个约莫三十出头,身材清瘦的官员正在闷头大睡。 如果有人可以进入他的梦境,那就会看到,此时这名官员正在一处云雾缭绕之处。 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袍客。 “你是谁,这是哪里?”官员警惕地说道。 “你就要死了。”白袍客没有回答,却转而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语气之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官员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然不假,我想着弹劾刘瑾,定然会遭到他的报复,没想到竟然会梦到这些。” 说完,他却没有等到回应,但是他能够感受到,有一双眸子透过遮掩那面容的迷雾,在打量着他。 “你就要死了。” 声音再度响起,无比肯定。 “刘瑾不会放过你的,在这个群臣俯首的时候你敢于触犯他的权威,他会用你的人头来杀鸡儆猴。” 官员闻言,低声笑了一下: “看来我内心深处,还是怕死的啊……” 随后他昂起首,似乎在宣告着什么,大声说道: “我二十中举,二十八为进士,入工部,至今已有六岁。” “十年寒窗,兢兢业业,为的是为生民立命,安定天下,一展胸中抱负,而不是来这朝堂上听命于奸党,俯首帖耳,为阉宦门下走狗的!”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死则死耳,有何可惧!” 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在云雾之间环绕。 对面沉默了。 “不愧是你,不愧是你……”良久,官员才听到对面传来呢喃的声音。 “你上书之后,刘瑾定不容你,他不会明面上杀你而只会贬你,但是暗地里一定会派遣刺客。” “若有危机,可至京师十里之外的茶铺求助。” 当最后一句话说出的时候,声音已经飘飘渺渺地在云层之中回荡了,而那官员也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突然踩空一般,猛然下坠。 “呼!”他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扭头,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天还没有亮。 “好真实的梦。”抹了一把额头,他喃喃道。 点燃油灯,官员拿起了书桌上摆放着的奏疏,最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随后轻轻合上。 刘瑾,他们都怕你,我不怕! 奏疏的封面上,官员的名字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 兵部主事。 王守仁。 (本章完) 第七十章 茶铺 刘瑾美好的一天,从看到那封弹章的一刻结束。 兵部主事王守仁,七个字,让刘瑾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和穿越者看到那个名字的沉默不同,刘瑾的沉默,是盯着前面四个字的。 兵部主事…… 部主事…… 主事…… 事…… 刘瑾想过他这么搞一定会被人弹劾,也想过,那个人可能是一直摆明了旗鼓反对自己的英国公张懋,可能是表面上与自己交好的首辅李东阳,甚至可能是一直看上去置身事外的陈国公严渊,但唯独没有想过会被正六品的兵部主事弹劾。 他,司礼监掌印、八虎之首、无数文官投效的对象、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刘瑾,被一个小官,弹劾了! 沉默之后,便是爆发。 刘瑾本来就身份低微,他得势之后便十分地在乎尊卑,因此王守仁这个小官的弹劾,比其他的朝廷大员对他的心灵造成的创伤更深。 更何况,要是连这么一个小官都处理不了,那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岂不是威严扫地?他的集团本来就是依靠权力与威势集合起来的,一旦他出现了颓势,那这些狗腿子就会立刻树倒猢狲散。 刘瑾在内心里给王守仁判了死刑。 只不过,这种不可能明面上论罪斩首,要是仅仅因为骂了刘太监就要处死,那未免也太张狂了,刘瑾虽然嚣张,但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所以,刘瑾对于王守仁的处置,是杖四十,谪贬至贵州龙场驿栈担任一名小小的驿丞。 不仅如此,连王守仁的父亲王华都受到了牵拉,堂堂本该前途无量的状元郎,现任礼部左侍郎,直接被调到南京去担任吏部尚书,看似升职,实际上却断了他的前途。 王守仁背上了行囊,带上几个仆从,便向西南而去。 一夜之间,他便丢掉了所有的官职。 不过,他并不后悔。 这是为臣子的本分。 马车辘辘驶出京师,然而一行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远远的,总有几个骑士隐隐跟随。 走了几里地,人烟便逐渐开始稀疏,过道上的行人愈发少了。 刚开始的时候,王守仁还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来到到一处路段时,他猛然发现了不对。 这里是直隶,虽然以当时的人口,不会出现后世那种人挤人的情况,但是这官道上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他的内心刚刚冒出这个念头,道路的两旁便有约莫二十名蒙面人骤然出现。他们骑着马,手中持着刀剑,疯狂地向几人杀了过来。 王守仁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跟前,闪亮的马刀晃花了他的眼睛。 好在仆从们忠心,拼命替他挡住了攻击,而马车夫趁着这个时候,拼命地催动马匹,跑出来一段距离,将蒙面人们甩在了身后。 听着身后的喊杀声,王守仁只感觉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梦境中白袍客的话语在心底中回荡。 说实话,那一夜的梦,他其实没有太当回事儿,一直以为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从来没有当过真。 可是此时,那许多的蒙面人,那明晃晃的刀剑,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刘瑾,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背后,马蹄声渐响,自己的仆从们想来已经全军覆没了。 王守仁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大脑急速运转,思索着破局之法。 他是不怕死,但是这么死在刺杀之下,成为散布刘瑾恐怖手段的工具,那他也是不乐意的。 骤然间,他想起了那个白袍客最后的话语。 “这里离京城几里地?”他疾声向马车夫问道。 “大概,八九里吧!” “继续走,若是看到有茶铺,就停下来!” 王守仁现在也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梦里白袍客的话。 京城十里处有一茶铺,那或许便是生机所在! “少爷,茶铺到了。”当车夫的话语传来之时,王守仁内心猛得一跳,探出头去。 一间很普通的茶铺,再寻常不过的路边摊,茅草的屋顶,长条椅子,破口的瓷杯。 唯一奇怪的是,在这个万径人踪灭的地方,这个茶铺却是有人。 店小二、掌柜,其间甚至还坐满了茶客,茶铺的一切似乎与寻常无异。 在茶客的中央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格外显眼。 看到这一幕,王守仁却是暗叹一声。 都是百姓,怎么能当得住追兵呢?说不定到时候,反而会被灭口。 他让马车夫下去,随后自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若是引走蒙面人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那白衣年轻人却是骤然抬头,面带微笑: “伯安,不进来坐坐吗?” 王守仁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语调,一股熟悉的感觉在内心升起。 是那个白袍客! 再仔细看那年轻人,体态与白袍客竟十分相似。 他沉默了,白袍客的存在让他对于梦境的真实真正确认。 这是什么手段?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术吗? 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如此紧张的时刻,王守仁的内心也不由地升起了震撼与不可置信。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心下又稍安。对方如此神通广大,现在又主动招呼了,显然也是不担心自己与百姓们的安危受到威胁,看样子也有把握保全自己。 于是他下车快步走到了年轻人的身旁,那年轻人为他倒上一杯清茶。 “久仰大名了,伯安兄。”第一句话就让王守仁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兵部主事,哪来的什么“大名”? “你是……”王守仁话未说完,便已经被年轻人制止。 “我名林言,是为救你而来此。” “至于其他的,你自会知道,只是还没有到时候。” 王守仁还待再问,只听外面马蹄声急促,却是追兵已经赶到。 蒙面人们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一愣。 这个区域不是已经被封锁了么,这是? 不过很快,他们便脸露凶相。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看到了,那边统统杀了吧,反正只是一群庶民而已! 首领发出了号令,蒙面人们连马都不下,竟然就这么冲着茶铺冲了过来! 王守仁的内心有些颤抖,这样的骑兵冲锋,这个小小的茶铺怕是会被直接碾碎!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茶客们却同时有了动作,有人从一旁放着的行李里拖出弓弩,有人甚至取出已经装填好的火铳点燃! 而蒙面人们看到这一切,都不由地瞪圆了眼睛。 火铳和弓弩!这是朝廷禁止的啊!这帮家伙,什么来头?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群普通的茶客,是任人欺凌的绵羊,却没想到他们其实是要自己性命的恶狼! 弓弩破空,火铳轰鸣。 尸体雨落,马匹失蹄。 一瞬间,二十多名蒙面人不是成了刺猬就是成了筛子,茶铺成为了屠宰场,血腥味冲天。 追兵在几息之中便全军覆没。 看着这一切,王守仁的身躯有些颤抖,他虽然是兵部主事,但是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这样的血腥屠戮还是让他内心大受震撼。 转头,他看见在茶铺阴暗的角落躺着几具尸体,那是之前来驱赶“茶客”们,封锁区域的东厂番子。 他的心脏扑通乱跳,铺子里的一切,是在明晃晃地违背大明律,这更是打碎了他长久以来培育起的世界观。 这么多人,说杀就杀了,毫不拖泥带水。 不等他反应过来,年轻人已经挥了挥手: “东厂的人怕是很快就会来,赶紧打扫战场撤离!” 随后他又点出几人,护送王守仁南下。 而王守仁,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人扶上马车,继续启程。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走出百米了。 “我们会再见的,早晚。” 年轻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回头,王守仁看见,那个年轻人“刷”得一声,又打开了折扇,淡淡饮茶,潇洒无比。而周围的血腥与尸体,在他眼里,仿佛不存在一般。 林言。 他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记住了他的相貌。 会再见……吗?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和我陈国公作对你有这个实力吗 王守仁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群臣并不知道。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又一个心怀正义的官员反对刘瑾的暴行,最后惨遭贬斥。 很多人都被吓住了。 毕竟十年寒窗,就这么舍弃掉,实在也是可惜。 许多人被迫或主动,投向了刘瑾的怀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威势更盛,达到了大明的顶点。 有人甚至称他为: “立皇帝” 而这位立皇帝,也确实符合他的这个外号。 内廷有剩下七虎作伥,外朝有无数党羽为之效力。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个时候的刘瑾都已经达到了权势的巅峰,他和皇帝,真的只差一个名号和一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但是刘瑾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自己的这个王国之中,还有着一个与众不同的点,格外明显。 陈国公严渊,身兼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三千营提督、太子太保重任于一身的勋贵,真正的大明顶流。 在他率领下的勋贵们,是刘瑾手下朝堂的一股清流。 这个点,让刘瑾感到很不爽。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彻彻底底的掌控大明,就绕不开兵权,而兵权,绕不开陈国公。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派遣亲信宦官镇守各地,借此插手兵权,但是这一回有五军都督府在,他可就没法子了。 所以,必须让陈国公也同样向他俯首,或者……搞他下去! 正德二年,他等到了机会。 从弘治朝开始编写的《通鉴纂要》,在这一年,编成了。 自然是先要呈给刘瑾的。 至于刘瑾,他对于这种东西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之所以要看书,本意是想要诬陷负责抄写的翰林编修官们抄得不清楚,以重抄来提拔自己的党羽。 可是当看到编修官中的一个名字时,他改变了主意。 “翰林院编修……严嵩。”刘瑾盯着这么名字喃喃自语。 随后,他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转头问道: “这严嵩,抄写的是《通鉴纂要》的那一段?” 等到翻到那一部分之后,刘瑾连看都不看一眼,转头就对谷大用说道: “你看这一段,抄写得甚是模糊不清,是什么意思?” “这本书可是先帝下令编撰,由李阁老主编的,何等重要,他竟然抄写成这个样子!” “这不仅是对李阁老辛苦成果的亵渎,更是对先帝的不敬啊!这我怎么能忍?” “大用,立刻把他逮捕下狱,问明白他的背后是否有人指示!” “爷,那是严氏……”谷大用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刘瑾的意思。 这是在向陈国公发难,逼迫他表态啊! 他眼珠子一转,建议道: “爷,这编修只是一个小人物,捉拿他展现不出您的威望……严家不是有一个户部的右侍郎么?我怀疑他有贪污受贿之举,要不我去拿下他,好好审查一番?” “陈国公也是传家已久,势力不容小觑,还是先慎重一些好。” 刘瑾摸着下巴,虽然说的是慎重,但是眉宇间却尽是轻视之意,很明显,他也不觉得严渊可以和自己作对。 毕竟现在群臣宾服,朝堂之间尽是他的党羽,而勋贵一方由于之前两代文官力量的壮大,至少从表面上看,不仅没有之前严铿时代那般强势,甚至连严峻时代的持平都已经做不到了。 英国公张懋,陈国公之下勋贵第一人,厉害吧?但是得罪了刘瑾之后,虽然不至于削爵之类的,可是本来他极受恩宠,掌管五军营,现在直接被免除了职务,原本和他交好的文官一个都不敢上门,门庭冷落。 这就是刘瑾巅峰时期的实力,哪怕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也招惹不了他。 谷大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当即开口,谄媚道: “以刘爷您的权势,区区一个陈国公,一个严家,难道还敢跟您作对不成?我看,您这就算一棒子打过去,他们也得巴巴地给您叩首,夸您打得好呐。” 这一句马匹拍得刘瑾很是舒服,不过他还是故作矜持地说道: “要是严家愿意服软,作我手下一羽翼,我也乐得赏他们一口汤尝尝。” “要是不知好歹……爷就让他知道,现在这朝堂,到底是谁在当家!什么国公都督,靠一边去!” 刘瑾的眼神中,流露出得意与阴狠。 翰林院编修官严嵩,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然而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冲突的焦点。 被西厂抓走的时候,他还在喊冤——这种朝廷大事,他怎么可能疏忽,去抄写得不清楚。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刘瑾。 他本性正直,也确实看不惯刘瑾,但是陈国公府传来命令说严禁家族中人插手刘瑾与文官集团的斗争,他自然遵从这位家族二房主事者的命令。 (设定严嵩在江南诞生,详见本书第一章) 谁想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严渊不会不来救他的,他知道。 狱中,无论谷大用说什么,他都不发一言。 就在谷大用的怒火逐渐攀升,准备用刑的时候,外面的严家也终于有了动作。 “臣户部右侍郎严汝正,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为非作歹,图谋不法!” “臣吏部文选司郎中严士钟,劾左都御史刘宇贪赃枉法,数额巨大!” “臣吏部右侍郎张彩劾右副都御史、甘肃巡抚曹元,贪污军饷,目无法度!” 数十封弹章直接被发到了内阁,有的是攻击刘瑾的,有的是攻击他的党羽的,其中甚至还有原时空刘瑾智囊张彩的弹劾。 在原时空,张彩在被推举给刘瑾之前是吏部文选司的主事,而这个时空,他的上司文选司郎中严士钟,却是严家中人。 张彩在被刘瑾重用之前,名声其实相当的好,连弘治年的重臣马文升都十分器重他,这样的能人自然被严士钟推举给了严渊,之后平步青云直到吏部右侍郎,自然不用再去捧刘瑾的臭脚。 而这些弹劾的奏章,本来应该是会被刘瑾的同党截留下来的,可是就是他依为臂膀的焦芳,亲手把这些奏章送给了正德皇帝过目! 刘瑾大惊失色之下,赶忙命谷大用前去收集焦芳的情报,得到的结果是,焦芳乃是正统二十九年的会试贡生,而那一年的会试主考官,正是当时的礼部尚书,严敬休! 也就是说,焦芳,实际上是严敬休的门生! 更可怕的是,李东阳和焦芳是同届的,也就是说,这位内阁首辅当年,也要喊严敬休一声“座师”! 刘瑾只感觉遍体生寒,没想到自己的左膀右臂,竟然也不能信任! 更重要的是,这些弹劾的奏章全部有理有据,每一件竟然都是刘瑾以及他的党羽所做过的,真的不能再真! 而朱厚照看了这些,当时就怒火滔天,有些臣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底线,他直接下令将这些人革职下狱,而对于刘瑾,他也是火冒三丈! 刘瑾傻眼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他的某些手下竟然也直接倒戈相向,上奏揭发刘瑾的种种不法事! 他挨了正德皇帝的一顿痛骂,又祭出“痛哭大法”,才终于勉强平息了朱厚照的怒火。 仅仅因为扣押了严嵩,刘瑾就在极短的时间里损失了数名重要的属下,还有部分属下直接翻脸,更是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这就是勋贵之首、传承百年的陈国公和严家的含金量吗? 刘瑾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件事。 被自己派去追杀王守仁的番子们死得一干二净,但是事后东西二厂全力发动,却也只知道是一个茶铺里的人所为,就是那时候他意识到,这个京师之中,还隐藏着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 该不会是…… 他打了个寒战,久违的恐惧充满了刘瑾的心头。 他知道,这一回对方是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而他也没有料到朝廷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严氏的门生故吏,才会败得这么惨,真要斗起来,自己也不至于像这回这样被秒杀,毕竟朝堂上也有许多自己的党羽。 但是他同样也意识到,陈国公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如果真的全面冲突,最后的胜者,绝不会是自己…… 之前的豪言壮语仿佛是笑话,这朝堂上真正的话事人,似乎从来都轮不到他刘瑾。 招惹陈国公与严家,或许是自己最大的错误…… 刘瑾端起茶,手却在微微颤抖。 第三天,严嵩被从西厂里放了出来。 由于严渊的反击实在快速,导致西厂甚至还没来得及下狠手,刘瑾就已经服软了,他所受到的最大委屈就是在那阴暗的牢房里住了两个晚上,第三天就被送了回去,谷大用还以西厂提督之身,点头哈腰地塞银子,请他不要记恨自己。 不久之后,翰林院编修严嵩,被晋升至礼部,官升礼部郎中,由正七品直接升到了正五品。 司礼监掌印刘太监,在面对陈国公,面对这个庞大家族的时候,最后选择的,是屈服。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坐山观虎斗,李东阳的急迫 刘瑾很快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只要自己不去招惹严渊,对方似乎也懒得搭理自己。 虽然不知道陈国公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这终究是好事情。 至于对于焦芳等人,他最后也是没有施行报复,但是疏远是肯定的。 焦芳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门生和座师这个规矩从唐代科举就已经传承了下来,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没这个胆量去打破,冒天下之大不韪。 朝廷恢复了平静。 刘瑾在小心地避过了和陈国公一脉的冲突之后,继续自己在朝堂上的作威作福。 而严渊,也在暗处默默盯着刘瑾,对方越嚣张,他越开心。 闹吧,闹吧,为我,作马前卒! 不过对于刘瑾而言,这也属实有些令他难受。 比如在正德三年的夏天,刘瑾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书信,其中痛骂了他一顿,刘瑾大怒之下,当即在那天的下朝之后命令所有官员跪在奉天门前不许离开。 结果勋贵们一个不买账自然是不用说的,朝堂上的严氏族人、没有投靠刘瑾的陈国公一脉的门生故吏,就这么昂首挺胸地一个个走了,没一个理会刘瑾的。 这位刘太监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自然是对刘瑾的权威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毕竟许多官员都看在眼里,刘瑾虽然威压一时,但是也不敢招惹严渊。 投靠陈国公这样的勋贵,可比投靠刘瑾名声好多了,陈国公毕竟是有贤名在外。 但是奇怪的是,对于这些人的示好,严渊总是视而不见,恍如没有看到一般,这就让这些人很是苦恼,只能被迫继续忍受刘瑾的欺压。 也有一些人心一横,干脆就投靠了刘瑾,为虎作伥。 然而,朝廷上还是有聪明人的,也有几人对于严渊这样做法的原因内心了然。 李东阳就是其中一个。 坐山观虎斗之时,要是第三方太过强大,那两虎可就不敢相争了。 “如今阉宦势大,祸乱朝纲,我辈清流龟缩于一隅,已无力抵抗,正是天下仰仗陈国公您的时候,还望陈国公挺身而出,我等定紧随您后。待阉宦伏诛,陈国公自当居首功,为天下人所仰慕,与我等共襄王业。” 他亲自到了陈国公府,对严渊说道。 他的话语间隐藏着暗示,告诉严渊,自己等人已经被刘瑾逼得实力大减,如果严渊可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那么之后他们也会推举严渊,使他更上一层。 严渊淡淡饮茶,对李东阳的话不置可否。 “李阁老说笑了,我看这朝堂之上正义之辈可是济济,又有李阁老、杨阁老(杨廷和)、王阁老(王鏊)为内阁的中流砥柱,可轮不到我出手啊。” 刘瑾的崛起,是皇帝对于朝堂力量的一次清洗,朱厚照放任刘瑾的行为,这其中当然也有他借此机会满足自己玩乐的心思,但也有趁机打压文官们的意思。 这一点李东阳也已经看出来了。 而严渊则看着文官集团的力量被宦官集团压制,他带着勋贵集团置身事外。 但是他也不是干看着的,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入场。 政治的本质是平衡,等到宦官力量彻底把文官压倒,那个时候皇帝也会意识到失衡,这个时候他才会“顺应天命”,出来收拾残局。 换而言之,文官们被打压得还不够,还不到他出来收场的时候。 也确实是这样,内阁里四个人,只有一个焦芳是刘瑾的人,此时刘瑾势头虽强,但是文官们也还有着相当的力量。 李东阳默然,他明白了严渊的意思。 再聊下去,没有意义了,他起身告辞。 而当李东阳离开之后,严渊背后的屏风后面却转出一人。 那人身着鲜艳的服饰,唇红齿白,如同一个小生一般俊美无比,正是张彩。 “李阁老急了,他急了。” 他笑着说道。 “可不急嘛,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在士林之中,李阁老的名声已经臭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投靠阉宦,与刘宇、曹元之流为伍,晚节不保。” 严渊笑了笑,这是这位文官集团首领目前最大的困扰。要知道名声是像李东阳这样的清流文人们最为重视的,甚至还要超过了生命。 他又不是焦芳那几个人完全不在乎,对于身后名,李东阳可看重着呐,他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名声捞起来。 张彩点头,手中羽扇“啪”得合拢,拍在掌心,笑着说道: “若是想要挽回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下台之前斗倒刘瑾,这样这位首辅还能够留下一个忍辱负重的清名。” “而如今可以与刘瑾抗衡的势力,只有我们,李阁老想要斗倒刘瑾,就必须借助我们的力量。” “有这一点在手,国公就可以拿捏他,得到自己想要的。” 作为自己的心腹,严渊特许他于屏风之后旁听,而他说的每一句,都正中了李东阳的心思。 严渊抚掌,笑了起来: “知我者,尚质也!(张彩字尚质)” 两人同时大笑。 朝堂之事完结,两人都轻松了许多。 严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张彩: “我听说,你最近又娶了一房小妾,据说还是京师旁边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俏寡妇?” 一谈到这个,张彩的脸上立刻便露出了花痴般的笑容,连连点头,表情甚是兴奋。 严渊见他这副样子,当即有些无语。 这小子,别的没学好,古人遗风是学得透透的。 对于张彩的能力与眼力他是认可的,在原时空他就试图制止刘瑾贪污受贿以挽回他的名声,这个时空也成为了严渊的左膀右臂,为他出谋划策。 然而张彩本人却有好色的毛病,他特别喜欢人妇。 对此,严渊见实在拗不过来,便也随他去了,不过还是正色告诫道: “你喜欢寡妇我不管,但是切不可对有夫之妇起妄念,拆散人家家庭。” “京师里寡妇这么多,难道还不够你小子的?嫁给你这么个大官,人家也乐意,你情我愿的多好。” 张彩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严渊那严肃的表情,也只好答应下来,他也知道这事儿不道德,严渊是为他好。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刘瑾,造反? 在原时空,有张彩提醒刘瑾收敛一些,甚至最后使得刘瑾打击起了贪腐,稍稍帮助这位权宦挽回了些许的名声,间接拖延了一番刘瑾的下台进程。 但是这个时空可没有张彩了,于是刘瑾的敛财愈发激烈,朝堂上的官员们每月都要给他“上供”。 朝廷举行的会试,因为有五十多人给他递了钱,所以刘瑾直接命令主考官将这五十人全都录取,完全无视了大明的法律! 转瞬之间,刘瑾便增加了五十余人的党羽,势力再一步膨胀。 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把手伸向了内阁。 等到正德四年的时候,王鏊已经致仕归乡,而李东阳和杨廷和也被迫开始与刘瑾虚与委蛇。 刘瑾的党羽高淓入阁,内阁也基本被刘瑾所控制。 朝堂上最后的清流们感受到了绝望。 乌云已经彻底遮住了青天。 这一天,却有两个人,带着不同的语气,说出了同一句话。 “是时候了。” 李东阳轻声叹息。 “是时候了。”严渊的脸上带着笑容。 是的,是时候了,刘瑾的势力已经极大,真正的权倾朝野。 但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已经威胁到了皇权。 就连当年的严铿,都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势力过大而主动还政,严渊不收留投靠的官员,也有这一层因素在里面,而刘瑾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他虽然也读过书,但是和朝堂上的老狐狸们相必,他差得真的太多了。 朱厚照利用宦官来压制文官,但是现在其实已经有些玩脱的迹象了。 李东阳再次找到了严渊,请求他协助自己斗倒刘瑾。 而这一次,严渊没有拒绝。 “吏部张彩,担任侍郎已经很久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六部尚书这个级别需要九卿廷推,而内阁大学士对于这个级别的文官们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李东阳沉默了一下,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整个文官集团而言,刘瑾都必须死! 严渊满意了,当晚,他就找来了自己的手下,安排对刘瑾的攻击。 而听到了他的话,户部右侍郎严汝正满脸的惊愕。 “国公,”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严渊: “把刘瑾的所作所为上禀,真的可以斗倒他嘛?我们上次,不就已经弹劾过一次,可是刘瑾只是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陛下就原谅他了,刘瑾依然我行我素。” “此人太受陛下的恩宠了,仅仅是贪污什么的,陛下怕是根本不在乎,这先声夺人的机会,岂不是浪费……” “不。”严渊轻笑着说道: “之前刘瑾的贪污仅限于京官,所以陛下不在乎。” “不仅是他,别人也一样,陛下从来不在乎他手下的官员贪污多少钱,水至清则无鱼,除了太祖之外,其实其余的皇帝都遵循这句话。” “真正会置刘瑾于死地的,是如今各省巡抚、所有来京的官员甚至各省的地方官员都被迫向刘瑾行贿。” “这样的势力,是陛下所不能容忍的。”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再给刘瑾加一个造反的罪名,作为最后的绝杀,如何?”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张彩问的。 “善。不过这些话要是由一个极受到陛下信任的人来告诉陛下,那就更美了。” 张彩笑着说道,还风雅地在这个寒冬腊月扇动着扇子,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不需劳动国公亲自下场。” 严渊轻轻鼓起了掌,说道: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张彩轻笑一声,抬眸看向若有所思的严渊: “国公想来已经有人选了?” “要和刘瑾有矛盾,又受到陛下极大的信任……”严渊不假思索地说道: “如今内外廷之中,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御马监掌印太监,五军营提督太监,张永!”两人异口同声,随后相视而笑。 计议已定,严渊一挥手: “回去吧,做好准备。” “到时候,用潮水将刘瑾和他的党羽彻底淹没!” “喏。”张彩笑着和严汝正一起拱了拱手。 三人都没有提到这“造反”的证据何来。 心照不宣。 不出严渊的预料,张永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虽然八虎其实都是陪着朱厚照玩的几个人,但是其中还是有区别的,张永和刘瑾,便是最受宠爱与信任的两个。 这一点,从他们的官职可以看出来。 内廷之中,最重要的位置是掌控大权的司礼监,其次,就是掌握宫闺兵权的御马监了,当年的汪直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 而张永,正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而且他本身孔武有力,弓马娴熟,自然是深受好武的正德皇帝的喜欢。 正好最近,张永也是越来越看不惯刘瑾的所作所为,他终究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刘瑾某些事情实在有些过分,令他实在不满。 而刘瑾在发现张永有些“不合群”之后,也开始排挤他,在朱厚照的面前说他的坏话,两人的关系急剧恶化。 所以当严渊找到张永的时候,他几乎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原时空面对杨一清的小心谨慎,各种谜语人,完全不存在。 他知道,如果说这个朝堂上有一个人最不可能沦为刘瑾的党羽,那这个人必然就是眼前的陈国公严渊。 而且斗倒刘瑾,对于他自己也有好处——这意味着他将取代刘瑾,成为内廷最有权势的人。 次日,张永特地选择了一个朱厚照绝不可能在玩乐的时间点,发起了进攻。 他来到了豹房,这是正德皇帝新的居住地点,他抛弃了自己的紫禁城不要,住进了这里。 张永来的时候,朱厚照刚刚结束他的日常喂豹子游戏,现在正在休憩,这正符合了他的预料——要是凑巧他在玩乐,那还真未必愿意听自己言事。 看到自己宠臣张永的到来,朱厚照刚开始还很高兴,大声地招呼道: “张伴伴,快来,你看我养的豹子,这凶猛劲儿,可类虎熊?正好刘伴伴说抓到了一只老虎正送来,明日你记得再来,你我看一场‘虎豹斗’。” 说完还得意的大笑。 而张永却是神色悲凄,走到了朱见深的面前跪下: “谢陛下恩典,只是今日一别,奴婢怕是再无法和陛下相见了,愿陛下珍重!”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刘瑾:这黄袍哪来的? 听到这句话,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虽然爱玩闹,但是遇上这关系到人命的事情,还是会收起性子的。 “什么意思?” “奴婢不久之后,将要死于刘瑾之手!” “他为何要杀你?你二人皆是朕的心腹。” “因为奴婢阻挡他谋反!” 朱厚照的神情终于开始凝重,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张伴伴,这事儿可不能胡说啊……你可知,刘伴伴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朝廷的要员,随意污蔑,这罪过可不小。” 张永早有准备,他膝行着靠近几步,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准备好的奏章: “这便是证据,请陛下过目!” 朱厚照接过奏章,看了起来。 贪污数百万两之巨……很大一笔钱啊,不过也还可以接受。 在朝堂上肆意妄为……朱厚照的眉头皱了起来。 四方官员来京,无不向刘瑾行贿,俯首帖耳如同孝子贤孙……眉头越皱越紧。 打击异己,插手科举,提拔党羽……朱厚照的嘴唇开始轻轻颤抖,他的眉头紧锁,随后,重重把这奏章往地上一扔! 他的内心彻底燃起了怒火,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不安与……恐惧? 东西二厂与锦衣卫都由刘瑾和他的党羽掌控,皇帝的耳目传来的消息都是天下太平,现在想来,想必是自己已经被蒙蔽。 奏章上的一切要是真的,那连他的地位,怕是也已经遭受到了这个太监的威胁!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对于刘瑾造反的弹劾上。 以他的聪明自然看出来了,这一条弹劾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依靠着刘瑾的权势以及一些嚣张的行为做出的可能的臆想。 但是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自己对他的纵容已经使得这个宦官的权力威胁到了皇帝,他非死不可。 不过,刘瑾毕竟权倾朝野,四海闻其名,总还是要给他一个落幕的理由。 “张伴伴,伱现在立刻调五军营入京,抓捕刘瑾及谷大用等人,看住东西二厂,立刻!” “朕明日要亲自带人搜查刘瑾的府邸。” 朱厚照垂眸,语气淡淡的,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希望,朕的刘大伴,不会……真的私藏什么违禁之品……” 闻言,张永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已经领会到了朱厚照话语中的深意,他恭声道: “遵旨!” 而心中却是大喜过望——成了! 陈国公安排的奏章果然够劲儿,竟然能够让陛下做出这样的反应,当真是厉害! 同时,他的内心,也浮现出了一丝的敬畏之情。 我可千万不能如同这个傻孢子刘瑾一样,招惹到陈国公。 第二日,朱厚照亲自带着五军营的士兵来到了刘瑾的府邸展开了搜查。 先后搜出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这还只是可以直接算成钱的,其他的宝石古董、玉带金甲不可计数。 看得朱厚照瞪圆了眼睛,刘瑾的资产相当于明朝五六年的税收总和,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他虽然想过刘瑾会贪污,但是他也没想到刘瑾贪污得竟然这么多,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内帑。 而随着抄家的深入进行,被抄出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惊人。 打开木箱子,里面是五百支火铳;掀开倚在墙边的稻草,三百具铁甲露了出来。 看到这铁甲,参与抄家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震。 所谓“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这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哪怕强如严家,也不敢给自己在明朝统御范围内的族兵装备甲胄,因为一旦这么做了,那就几乎是明晃晃地宣布:我要造反了。 然而刘瑾府里这明晃晃的三百具全甲,闪瞎了一众士兵的眼睛,这些甲胄甚至比他们的将官身上的铠甲都要精良。 “啪嗒”一声,众人闻声转头,只看见朱厚照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此时这位皇帝的眼睛已经通红: “好贼子,果然心怀异心!” 怒吼声传遍整个府邸,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 刘瑾,完了。 而此时的刘瑾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出现的五军营士兵逮捕下狱。 说不定是个误会。他这样安慰自己。 毕竟一点前兆都没有,就在前不久,大家都还你好我好的呢,怎么这一下子就被抓进来了。 他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张永谋反了。 所以当正德皇帝信步迈入监狱时,刘瑾立刻一个滑跪到了他的面前,抱住朱厚照的大腿就要失声痛哭。 在他的认知里,皇帝对他是百依百顺的,只要皇帝还在,那他就不会有任何事情。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皇帝的靴子便狠狠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力道之大甚至使得刘瑾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刘伴伴,这是从你的府邸里搜出来的。” 朱厚照冷冷地将一件黄色的袍子摔在他的面前,上面的五爪金龙是这么的耀眼。 刘瑾:??? 不是,这黄袍哪来的? 大明王朝的权宦与前朝的不同,他们的一切权力都是建立在皇帝身上的,所以当他们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之后,便也失去了所有。 参天大树一夕之间坍塌。 朝廷开始了全面的清算,严渊的手下汇合着文官们对投靠刘瑾的官员疯狂地发动攻势,前者是为了自己的上位,后者则是在报复刘瑾对他们曾经的欺压。 刘瑾的结局毫无疑问,造反,凌迟处死,他在被处死的同时,还把自己的党羽近三百名官员给一起拉了下去。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要知道大明中央朝廷的官员,七品以上总共只有不到五百人,过半竟然都是刘瑾的党羽,可见其巅峰之时势力有多么庞大,更让朱厚照感到心惊胆颤。 幸好张永及时揭发,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而除此之外地方官员受到他牵连的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是全面洗牌了。 张永则作为朱厚照的新晋宠臣接管了内廷的大权,虽然他依然是御马监的掌印,但是司礼监掌印却也是他的人,东西二厂与锦衣卫,都被全面清洗。 六部尚书空缺严重,张彩顺理成章地在廷推中胜出,成为了新任的吏部尚书。 而严渊,也在不久之后被朱厚照召见。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朱厚照:安化王叛乱,有这好事? 严渊快步行走在京城西苑的豹房之中。 自从正德二年豹房建成之后,朱厚照便再也没有回到过紫禁城,而是在豹房里逍遥。 在宦官的引领下,他很快来到了正德皇帝的面前。 朱厚照笑着招呼他,此时他的身前摆满了各种珍馐与宝物,很明显这位皇帝本来是在享受生活。 看得出来,年轻的帝王并不是很在乎那个太监的生死,更远没有当初王振死时朱祁镇那般的伤心。 也是,不过是宫中寻常可见的下人而已,纵然曾经有过些许的宠爱,在发现对方已经威胁到自己的时候,那份感情也已经彻底地消弭了。 严渊这般想到。 他在朱厚照的下首落座。 这次进宫,名义上只是皇帝想要和他探讨一些军事方面的问题。 但是严渊知道,此次见面可不仅仅是说说话聊聊天那般简单。 文官集团的更新是很快的,科举会为他们制造大量的新鲜血液,刘瑾死了,就需要有人趁着他们还没有恢复的契机,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保持着来之不易的平衡。 不然就可能会像后世那样,魏忠贤一倒,不久之后就“众正盈朝”。 这是皇帝在拉拢他。 严渊轻轻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在等着这个机会呢? “如果让陈国公总领京军,不知道能不能把京师附近的部队练得如同当初背嵬、怯薛一般?”两人聊了一会儿征战之事,朱厚照便貌似无意地说道。 闻言,严渊的精神却是一震。 重点不是在练兵,而是在总领京军。 上一个有这样大权力的,还是他的曾祖严铿,当时虽然他还没有放弃兵权以入阁,但是他的话在朝廷上没有一个人敢忽视。 掌握京畿地区的几乎所有的军队,这是莫大的权力,也象征着皇帝的信任与宠幸。 “如果让臣统领京军,臣必将殚精竭虑,练出一支精锐强军,以扞卫陛下之威严、大明之安定。陛下剑锋所指之处,便是渊率京军死战之所!” 严渊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大声表着忠心。 而朱厚照也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他们都没有发声。 盏茶时间已过,但是两人依然无声,严渊额头上有一滴滴汗珠流下。虽然他面前的青年比他年轻上许多,但是在这位帝王的沉默注视之下,他还是感觉心头有了一层压力。 良久,朱厚照才轻声道: “爱卿,平身吧,朕相信你。” “今日之后,除了朕的亲军之外,其余京师驻军皆由你统属。” “谢陛下恩典。” 严渊悄悄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大声说道。 刚刚是皇帝故意在给自己施压,暗示不要像刘瑾一样得意妄行吗? 陛下果然不是一个吃喝玩乐之徒那么简单。 感叹的同时,他的内心也是止不住的喜悦。 虽然明知道朱厚照必然会重用他,但是这么大的权力他还是没有想到的。 执掌京军,兵权在手,从此朝堂上谁跟他说话都要弱上三分。 就在严渊欣喜之时,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老远就能听见有宦官在高呼: “陛下,陛下……” “大事不妙……” “安化王叛乱了!” “快准备,朕要御驾亲征,御驾亲征!”朱厚照愣了一下,立刻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他好似已经忘了刚刚在和严渊说着什么。 哥,咱这就原形毕露了啊? 严渊一脸无语地看向朱厚照,这位正德皇帝现在兴奋地上蹿下跳,好似他的帝国中出现叛乱是什么喜讯似的,就连那宦官都有些不知所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严渊。 都说这位帝王喜好征战之事,性格更是跳脱,刚刚他表现得太过强势,都有些忘记了,现在终于暴露了本性。 “陛下,冷静。” “安化王之事,只要遣一能征惯战之将前往即可,不需劳动陛下您的大驾。” “就算您一定要御驾亲征,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出兵。” “当年怀来之战,英宗睿皇帝准备了一个月才出征,即使是这样,也险些败于瓦剌之手,若不是侥天之幸,只怕已有大难。”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上天与神明再一次眷顾我们。” 严渊深吸一口气,说道。 “对,对。”朱厚照听完一席话,竟然还点了点头,他挺胸叠肚,作出一副威严的模样,说道: “陈国公严渊听令!朕命你即刻筹措粮草、整备大军,准备出征!” 严渊应诺,而朱厚照随后又说道: “不过陈国公筹备后勤已是辛劳,征战之事便不需伱出手了。朕决定,命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朱寿领兵出征,平安化王之乱!” 朱寿?这tm谁呀。 就在严渊疑惑之时,朱厚照已经得意洋洋,命宦官捧出一方大印,他当场脱下龙袍,换上一身绯服,上面点缀着大独科花,用一根玉带束起了腰…… 竟然和严渊身上的穿着一模一样! 看着目瞪口呆的严渊,他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哈哈大笑了起来,而严渊也瞬间意识到—— 这镇国公朱寿,就是朱厚照自己! 朱厚照的决定自然是让群臣反对的,虽然这个时空没有了土木堡,但是怀来之战也是死了不少的文臣,危险得很啊! 然而刘瑾的乱子刚刚过去,群臣都是精疲力竭,也实在没有力气和这个活祖宗折腾,于是最后闹来闹去,朱厚照还是如愿汇聚起了大军,准备出征。 可惜的是,当大半个月过去,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一道消息却从甘肃传来。 仅仅十九天时间,安化王朱寘鐇叛乱便宣告失败,仇钺生擒安化王及其手下大将何锦、丁广,叛乱平息,而这个时候,京军才刚刚踏出北京城。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朱厚照却是失望至极的。 他已经学了许多的理论,就等一个实践了,怎么,怎么就等不到这个机会呢? 不甘心的朱厚照只好把严渊叫到了豹房之中,陪他进行沙盘兵演。 严渊结结实实地陪朱厚照玩了一把战争游戏。 这对于朱厚照这个粉嫩少年郎或许刚刚好,但是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而言,属实有些幼稚。 严渊只感到一阵心累,这哥们太能闹腾了。 他不由地回想起了严铿,那个时候的他面对的也是一位少年皇帝。 我亲爱的曾祖啊,您面对英宗皇帝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朱厚照的自由 臣子们终究还是没能压住朱厚照想要出去的心思。 尤其是抄了刘瑾的家之后,朱厚照腰包也鼓了,阻拦他出行的最后一个理由被消弭于无形。 当边疆告急之时,朱厚照终于等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机会。 有探子密报,蒙古即将犯边。 事实上,这一次倾尽整个草原之力的犯边,却也只是堪堪达到了五万人,相必于原本历史上他们已经衰弱了不少。 没办法,前几年明军的练兵战术实在恶心,京营老是跑到边关去拿瓦剌与鞑靼练手,骚扰得他们不胜其烦。 好在弘治年的时候,因为明朝的腰包里钱不多了,经不起这样频繁的军事调动,于是慢慢的便也停止了下来,这才给了瓦剌和鞑靼喘息的机会,如今稍稍恢复了些实力,可怕的冬天又要来了,便想着再抢一把好过冬。 虽然这个时候羁縻的统治已经有些动摇,随着明朝走过最鼎盛的时期,大明对于边疆的威慑力已经没有那么强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个都督们暂时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贪念付诸实践的胆量。 所以达延汗虽然征服了包括瓦剌部在内的各部,也只是想着在大明的西北边疆抢一把就跑,于是开始集结部队,也就被明朝得到了消息。 但是朱厚照听到这个情报,却是欣喜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当即做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 这一天的京师大道上被专人清扫干净,无数的仪仗走过,朱厚照骑着一匹白马行走在大道上,豪气干云。 城门外是礼送的群臣,他们深深拜倒在路的两旁,直到皇帝远去才直起身子。 欢送的仪式结束了。 官员们纷纷散去,杨廷和同样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他还听见前面的两个官员在低声说着话,仔细一看,认出一个是兵部的官员,一个是礼部的。 “陈国公伴随着皇帝出征……不出所料。” “当然,如今这位国公可是风光的很呐,虽然没有入阁,但是这般的权势与宠幸,简直不输当年的刘瑾啊!” “慎言!”他的好友赶忙在旁边拉住他: “将陈国公与刘瑾相提并论,过了!” “有什么过了,如今这陈国公大权在握,党羽遍及朝野,和当年的刘瑾,有区别么?”那兵部的官员低声说道,神情愤愤: “现在征伐大事不是自那个劳什子的豹房出,就是出自五军都督府。” “这一回陛下又在宣府建了‘镇国府’,统筹全国军事,自己更是亲自带兵出征,从头到尾兵部除了奉命运粮之外几乎没有一丁点的作用。” “我每天在衙门里清闲得都要发霉了!兵部当真是成了空壳子,六部六部,倒不如改成五部!” 当初他进入兵部的时候,还以为能进入大明的军事系统,得到相当一部分兵权,还是有些兴奋的。 结果先是刘瑾专政,镇守太监四处夺他们的权,现在陈国公上位之后,兵部的权力再度被大幅度夺取,也难怪他如此愤然,对着自己的好友大倒苦水。 此时距离刘瑾伏诛已经过去七年,李东阳早已致仕,杨廷和经历了父丧丁忧后起复,再度成为了内阁首辅。 但是他虽然贵为内阁的统领者,却当不得朝野领袖。先不论总领京军的严渊,就是内阁之中,也有一个新晋入阁的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彩和他打擂台。 严渊如今确实也是权势极大的存在,不过说是刘瑾也过了,严渊一直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势力,虽然稳稳压着文官们一头,但是绝不至于权倾朝野,他也担心会引起皇帝的猜疑,因此始终掌控着这么一个度。那官员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愤懑之言。 毕竟现在的兵部成了彻彻底底的清水衙门,一点权力都没有了,哪怕刘瑾掌权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这么落魄,他当然不爽。 两人又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才各自走散,而杨廷和则是回想着两人的对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朱厚照的老师,他自然了解这个弟子的心思。 为了限制文官们的力量,才屡次扶植宦官与勋贵,营造出一个又一个权倾朝野的角色与文官们打擂台,转移矛盾的同时打压他们的势力,正德皇帝虽然爱玩不假,但是他也是很有智慧的。 比如说那个豹房,就是一个取代紫禁城的新的政治与军事中心,虽然朱厚照确实在里面玩乐,但是他也在里面接见朝中重臣,与勋贵们分析边疆形式,每天有许多政令从里面发出,能稳稳掌控大明局势的,能是传闻中这么简单的人吗? 而很明显的,他成功了。 相比于原本历史上他偷偷摸摸地离开,这一次他是大摇大摆,率领着千军万马走出北京的,朝堂上反对的声音抵不过皇帝的意志,这就是他成功的体现。 唉…… 杨廷和揉着眉心,他当然欣慰自己的弟子可以有这样的本事,但是这些手段最后被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还是有些无奈的。 唯一还算可喜的是,陈国公不似刘瑾那般愚蠢,他控制着自己的势力,使得朝堂上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使得文官们不至于被彻底地打压。 随着科举新血脉的涌入,他有信心使得文官们的势力恢复。 而这个时候的朱厚照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满心都是脱离群臣掌控的欢喜。 回首看着逐渐变小的京师,那恍如牢笼一般的北京城,朱厚照终于克制不住,朗声长笑出声。 终于离开这里了,从此天大地大,任他飞! 他抬眸,眼前是无尽的天地,祖辈的荣耀在他的心头浮现,身后甲胄铁片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这是最好的乐章! 来吧,达延汗,草原上流传着你是蒙古的中兴之主的说法,就让我来会会你! 而严凌混在四周围观的百姓之中,眺望着那远去的车队,他仿佛听到了正德皇帝那兴奋的笑声。 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 严凌轻轻在内心感叹。 他回首,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几个仆从正等着他。 自己也该走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赣州,草原 王守仁此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他的兵部主事可不是白当的,而事实也证明,虽然他从未有上过战场,但是他的军事天赋却也是极佳。 此时的他以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之位巡抚南、赣、汀、漳四州,平定当地叛乱。 第一次统兵,他就平定了当地持续了数十年都未能解决的数万土匪盗寇,获得了“狡诈专兵”的名声。 之前龙场悟道更是让他明悟了本心,超凡脱俗。 如今他刚刚结束了征程,抵达自己的驻地赣州,在府邸里休息。 没喝上两口茶,便有下人来报: “巡抚大人,有人来访,自称是您的故人。” “是哪位?”王守仁饮茶,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此时的他正是劳累,说实话不太想接待客人。 “他自称是叫林言。” 伴随着侍从话语的落下,茶杯从王守仁的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上,而王守仁则是一个箭步冲上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惊讶与欣喜: “谁?你再说一遍?” 侍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是跟随着王守仁的老人了,自从从那贵州龙场回来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了。 能够让这位心绪平和的大人如此失态,那年轻人是何方神圣?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林,林言……” “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请!” 话还没有说完,王守仁已经快步冲出了大堂,三步并作两步,已是到了前堂。 临近门前,他却放缓了脚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推开门,当看见面前那个笑意盈盈的青年时,这位新晋的心学大家毫不犹豫地弯腰下拜: “守仁见过恩公!” 夕阳西下,洒下如血般的光辉,照耀在红底金字的旗帜之上,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那是颜料还是鲜血。 旗帜上有着箭矢穿过的窟窿,更彰显着这场大战的惨烈。 此时的草原上遍布着尸体,血液染红了大地,乌鸦在战场的上空盘旋,传来阵阵嘶哑的叫声,像是为死去的战士奏响哀歌。 遥远的天边,还有着阵阵烟尘弥漫,那是仓皇逃窜的达延汗以及他损失惨重的大军。 五万士兵南征,回来的怕是只有不到两万,这位大汗的内心悲痛无比。 这里每一个。可都是他手下的精锐啊!他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可欺的青年天子,竟然有着这样的军事水准,到最后更是敢于亲临一线与他的部队搏杀! 又是一个武皇帝……他的内心无比酸涩,没想到自己刚刚统一蒙古,明朝却也出了一个雄才伟略之主。 明朝就是一只收着爪牙的恶虎!以后决不能轻视他们,肆意侵犯。他咬着牙,暗暗在心底说道。 而此时的战场已经寂静了下来。 尸体丛中不断有身着士兵走过,他们捡拾着还可以使用的刀枪剑戟,回收着甲胄,抬起身着鲜红鸳鸯战袄的战友,轻轻放入土坑之中埋葬。 不远处,身着金盔金甲的朱厚照正擦拭着自己的长刀。 黄色的绸缎抹过刀锋,将敌人的鲜血擦净,留下雪白的锋刃。 看到严渊走过来,他兴奋地说道: “陈国公!朕刚刚亲手杀了一个,你看见了吗?朕亲手杀了一个!” “朕掠过他,把刀锋往他脖子上一甩,刷!” “他就死了!这是朕第一次杀人!” 朱厚照的身体都在激动地颤抖,他或许是大明自洪武永乐之后第三个亲自手刃敌军的帝王。 严渊暗自点头。 在刚刚的战斗中,眼看统帅的八万明军面对五万蒙军的攻击有不支的迹象,他立刻亲临一线指挥,并亲自砍杀了一名敌军士兵,使得明军士气大振,皇旗所到之处,明军奋勇当先,才有最后蒙军的大败。 他的表现可胜过随军出征的勋贵们太多了,严渊甚至看到梁国公的身体在发抖,哪有祖先马踏捕鱼儿海的那般气魄? 他开口夸赞了几句,朱厚照闻言更加得意,又策马在战场上走了几步,用刀面欣赏自己的英姿。 而在严渊的身后,有一人骑在马上,用一张木板作为支撑,正刷刷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陛下,史官在记载呢。您这场战役的光辉无人可以抹去,千秋万岁之后都会有人记得,正德皇帝在这里打败了南下的蒙古大军。”严渊微笑道。 皇帝的种种行动与话语,这些可都是要记录的,等到下一任皇帝即位,那是修《实录》的重要素材,原本历史上朱厚照要是不偷跑的话,按照规矩他就是要带史官的。 这一次正大光明出北京,史官自然是跟上来了,把整个战役的过程全部记录了下来。 看到史官,正德皇帝的眼眸中也绽放出了光彩。 他从小便是听着祖辈的传说长大的,他听说过洪武的金戈铁马,幻想过永乐的刀光剑影,钦佩于宣德的马踏敌营。 现在,他终于可以与他的祖先们一样,在史书上留下那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严渊没在朱厚照身边待太久,作为京军的统领,他需要去整理自己的部队。 这个时候,亲兵统领却靠了过来。 “公爷,有人给了小人一百两银子,说是想要面见您,要小人帮忙引荐。” 说着,他从身后的马背上拿出一个布囊,递过去。 “自己拿着吧。”严渊自然不会要这一点银子,他示意亲兵统领收下,随后眯着眼睛问道: “倒是个心思灵通的,是哪一个?” “大同游击将军,江彬。”统领伸手指向一名浑身是血、衣甲破烂的将领,他似乎也在往这边看,发觉两人的目光之后,他不仅没有回避,还行了一礼。 严渊打量了他一番。 没印象。 大明边军的将官多得是,他贵为国公,怎么可能一一记住。 不过看见了对方身上的鲜血与残破的长刀,严渊也知道,对方至少不会是个尸位素餐、只知溜须拍马之人。 但是靠着这个就想靠近自己从而上位,那也远远不够,边军能够活着站在这里的,谁不是刀尖上舔血玩命出来的? “告诉他,见我就不必了,但是我会记得他的名字,之后好好表现,只要他有本事,本国公也定不会让他被埋没。” 严渊并没有因为对方通过贿赂的手段靠近自己而对他心生厌恶。 人往高处爬,这只不过是政坛上常用的手段而已,有野心有时候也是好事。 说到底,是否吸收这个将领……一句话, 陈国公府,不收无能鼠辈。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王府夜宴 其实在很多文官们心底深处的阴暗面里,相比于大胜,他们更希望这场战役能够小败。 最好是让这位皇帝吃点苦头,断了他以后御驾亲征的念头。 然而很可惜的是,应州之战取得了全面的胜利,达延汗带着残兵败将北逃,仅首级便留下了一万多级,此后正德皇帝派军数次深入大漠,蒙军无敢当者,全线北撤。 大明再一次在与北方的战争中获取了胜利,达延汗率部北去,明军还连续派出小股部队对于败退的敌军进行骚扰,进一步打击他们的有生力量。 不过,这也让朱厚照意识到,文官们拦不他了。 在之后的两年里,他多次出游,而且愈发的明目张胆,范围也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京师附近,到山东,再到中原西北,把北方给游了个遍,大有后世乾隆下江南的架势。 朝政被全部托付给了内阁。 当然,正德皇帝也不是傻子,重大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他过目的,更何况朝中还有严渊作为制衡,杨廷和也翻不起大的浪。 这样,朝廷也还勉强可以运作。 就这样运行了两年。 正德十四年,江西,南昌。 此时的宁王府张灯结彩,很是热闹,今晚宁王殿下将要在府邸里宴请他的两位贵客。 一位是江西巡抚孙燧,一位是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 严凌也跟着王守仁去了,只是却是作为随从的身份。既然是随从,自然没有资格上那正桌,他被安排在了廊下,和其余的几个随从侍卫们一起吃食。 严凌倒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宁王府也不至于给他们吃太差的东西。 一面和几人聚成一堆在院子里吃着酒菜,一面眼睛还不老实地四处偷瞄。 不过宁王敢于开放府邸让他们进来,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任何逾越礼制的东西都不可见,就仿佛一个普通的王爷一般。 没吃几口,便有一个幕僚走过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随后也没有客套,直接就将一袋银子洒在了桌子上。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这是给各位的犒劳费用。”那幕僚笑嘻嘻的: “还希望各位在两位大人面前,为我们王爷多多美言啊!仰仗各位了!” 能跟着两个大人物奔赴如此重要宴席的随从,自然也都是心腹老人,这幕僚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拉拢他们。 几名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有些心动,不过也有人一副不屑的模样。 幕僚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丝肉疼,但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叠纸。 “这里是五百亩良田的地契,也一并送与几位。” 这一次,随从们的眼睛里都不由地闪烁起了亮光。 五百亩良田,宁王真是大方啊! 这下子,没有人再露出不屑的表情了,显然都已经有些心动。 幕僚的嘴角划过满意的笑容,他刚要说话,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声音有些尖利: “我是宁王府的贵客!” 这一声凄厉的叫喊,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而那幕僚听到声音却是手一抖,抬起了头。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身着破烂衣裳的男子正向这边走来,他疯疯癫癫的,脸上挂着痴傻的笑容,看到有下人路过,立刻靠过去,嘴里又是一声: “我是宁王的军师!” 那下人似乎有些习以为常,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开。 而这时,那疯子注意到了院子里的众人,他好似是更加兴奋了一般,三下五除二把不多的衣服全部脱下,随后指着众人大笑道: “将死之人,一群将死之人!” 听到有人咒自己,随从们顿时都沉下了脸,满脸的不快,看到那男人的裸体更是转过头,内心大叫晦气。 然而疯子根本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傻笑,看到那幕僚怒视着他,他反而好似更加兴奋一般,整个人病态地抖动着,银针乱晃,肆意地展现着他的胴体。 众人的目光汇聚,他却愈发地恣肆,学着宴会上的舞女扭动着身体,仿佛能够从中获得别样的快感。 口中还不忘大叫着: “我是宁王重金聘请的贵客!” 顿时,随从们异样的目光转向了那幕僚—— 就这人,重金,还聘请? 宁王他老人家没病吧? 这样的情况,幕僚也感觉一阵难堪,手头上的事情自然也是继续不下去了,他强行把银子往随从们身边推了推,随后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各位,改天必将备上厚礼一一拜访。” 说着他便匆匆离开,只感觉身为宁王府的一员,对方这样的所作所为让自己丢大了人。 回去定当向宁王进言,把这个疯子逐出府去! 他在心底发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大堂里则是一阵骚动,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是影响到了正厅里的宴席。 不多时,便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奴仆冲出,强行给那疯子裹上了衣服,随后便粗暴地将他拖走。 而那疯子,即使是被拖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兴奋地大叫,胡言乱语着。 随从们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无比的荒谬——这就是王府? 他们摸了摸手里的银子,只感觉无比的烫手。 能够重金聘请这么一个疯子,这王爷多半也神经不怎么正常。 这银子……还是算了吧。 而这也成为了接下来他们喝酒时的一个话题,说起这个疯子的所作所为,便是一阵大笑。 只有严凌没有笑。 喝不多时,他便站了起来,以解手为借口,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过五两银子,便有下人乐颠颠地把他带到了那个疯子的住所。 严凌推开了门,看见了坐在桌子前的疯子。 此时的他鼻青脸肿的,身上满是淤青,可见那壮汉好好地招呼了他一顿,显然刚刚的他的所作所为是真的把宁王给惹毛了。 只是这个时候的“疯子”,脸上却满是平静,安静地啃着手中的馒头,哪有刚刚的半分疯癫之色? 直到听到背后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他才猛然回过头,见严凌的到来,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面部肌肉扭曲,再度出现了那怪诞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 月光下,青年静静地看着疯子,而疯子也极力展示着他的疯相。 良久,疯子终于累了,他停下来,用惊疑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这个小厮打扮的人物。 青年的喉头动了动,他终于轻声说道: “伯虎兄,何至于此啊……” 疯子如遭雷击,他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若有朝一日得脱这王府囚牢,可去东南严家看一看。” “兄台一身才华,如此埋没,属实可惜……” 月亮高悬,疯子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低头又看看手中的玉佩。 泪水模糊了双眼,随后从双颊流下,滴落在地上,转瞬间湿透了地面。 哽咽的声音从那蓬乱的头发下传出。 青年的话仿佛把他带回了那遥远的过去,那个他曾经极近辉煌的时代。 在跨入北京城之前,他还是名扬天下的吴中才子,还是那应天府的乡试解元啊! 东南严家…… 疯子的手紧紧攥住了那玉佩,恍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走,去赣州 宴会结束得很早,因为闹出了些许的不愉快。 正是那场大名鼎鼎的“商汤”“伯夷”之辩,弄到最后差一点刀兵相向。 “宁王有不臣之心,绝对有!”马车上,王守仁信誓旦旦地对严凌说道。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因为朱宸濠的一些不合常理的行为而有所猜疑,还可以用宁王只是缺乏安全感与喜欢敛财来搪塞的话,但是现在这一番对话,宁王等于是赤裸裸地把自己的野心给暴露了出来。 严凌也说出了幕僚对于随从们的贿赂,显然已经在为某些事情做准备了,这是在拉拢两人的身边人,伺机而动呢! 之所以在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还放他们一条生路,不是朱宸濠多么仁慈,而是杀了这两人,就是真的明着造反了,朱宸濠还没有准备完毕。 但是对方敢于放了他们,也表现出对方的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怕两人去弹劾他。 也是,先不说口说无凭,只凭他们的诉说想要扳倒一个藩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单就论宁王府每年的那笔巨额支出,就不知道有多少是花在了朝臣的身上,就连首辅杨廷和,也没少拿宁王的银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当然会帮助朱宸濠压下一些事情。 王守仁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他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若是宁王起兵,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 他低声说道。 “可是,他是藩王,我们只能后手出招……宣瑞,我好不容易平定了这匪患,却要让这江山再度陷入战火之中。” “我只是,想要让这江西的生灵欢颜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所谓权力,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眼里,真的比这无数百姓还重要吗?百姓何辜?” “伯安,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将天下人置于心间的。”严凌轻叹: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平定叛乱,将他对于这片土地的破坏降到最低。” “黎民们没有错……硬要说的话,只能说,他们太弱小了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严凌又问道: “你向镇国府要的调兵敕令,到了吗?” 原本历史上王守仁是向兵部尚书王琼要的,但是这个时空镇国府几乎替代了兵部在运作,兵部只剩下了运输粮草器械的权力,他自然是改向镇国府要。 不过申请敕令的进程还是很顺利的,没有人卡他,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少不了陈国公府的助力。 “我派去的仆役已经先行回来通告,按照他说的,最多再有十来天,朝廷传令官员便会到。” 严凌点了点头: “那就好,宁王乱起,怕是也就只有月余时光了。” “为何?”闻言,王守仁有些诧异,他当然知道宁王很快便会起兵,但是这样精准的判断,却是少见。 “因为陛下打算南巡南直。”严凌的脸上出现了无奈的神色,这个时空的群臣们已经压不住皇帝了,所以他更加地肆意妄为: “现在已出北直,估计一个月之后,便会南渡长江。” “那个时候,将是宁王与陛下距离最近的时候……” 王守仁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脑袋微微一转,便已经将一切全部串联了起来,这令他的内心剧烈起伏,额头上有冷汗冒出。 南昌离南京太近了……只要宁王顺流而下,可以说旦夕可至! “对了,肃王可有异动?”而在这时,严凌却突然好似想到什么,问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肃王对于自己的封地也挺不满的来着…… 王守仁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了下来,想了想,他摇了摇头: “当代肃王除了贪财、好色、时常鞭打下人之外……没什么劣迹。” 你管这叫没什么劣迹。 好吧,对于大明的皇帝而言,这确实不算什么劣迹,只要藩王老老实实的,那他们就是好藩王。 尤其是在严铿给朱棣上了建议之后,他们连王田都没多少了,更不用说侵占土地危害大明什么的,所以对于这些宗藩的一些行为,每一代的帝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 严凌吐了一口气,决定不去管这个肃王,只要对方没有宁王这样的不臣之心就行。 王守仁显然对于肃王的所作所为也很是气不顺,但是当务之急是宁王。 “伯安,还是回赣州去吧,这南昌毕竟是宁王的地盘。”严凌建议道。 王守仁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作为朝廷的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他的职责本来就是巡抚南江西的四府之地,现在在南昌,只是因为匪患已平,才到这江西的政治中心参与到对此地的治理。 回赣州,一点问题都没有。 计议已定,两人来到了孙府,打算拉上孙燧一起。 不过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孙燧却并没有答应。 “就算有敕令,宁王不反也用不了。”他摇了摇头: “伱是南赣的巡抚,离开这里也顺理成章,可我是朝廷钦派的江西巡抚,怎能擅离职守!” “等到宁王拿下我的人头之时,便是伯安你起兵的时刻!” 听完这一席话,王守仁的眼眸中浮现出了钦佩的神色。 弑杀了一省巡抚这样的大员,宁王叛乱的事实将无可辩驳,孙燧将用自己的生命确定宁王叛乱的事实。 他张口,正要说话,然而就在此时,严凌却突然说道: “南昌里朝廷的大员多的是,并不少孙巡抚你一个,死了其他的人,一样可以证明宁王反了,就算一个不死,南昌被占领还是可以证明宁王已反。” “孙巡抚,我很佩服你敢于杀身成仁的勇气与骨气,但是身为江西巡抚,江西行省的父母官,你要做的可不只是在危难来临之时一死了之!” “如果你真的有一省巡抚的责任心,就不要轻易谈生死,就算真的要死,也该死在将来与叛军搏命的阵地上!不然你是一死成就身后名了,失去你这个巡抚的统领,平定叛乱要更加的艰难,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因此受尽折磨!” 对于孙燧,严凌还是很惋惜的,也很佩服他的气节,所以在这个时候出言反对。 王守仁闻言呆了一呆,显然他没有后世人这般清奇的思维,对于他而言,孙燧既然决定殉国,那就要成全他的忠义。 而孙燧听闻此言也是怔住了,他知道此人是王守仁的好友,没想到出言竟如此犀利。 然而竟字字珠玑。 是啊,自己这么一来是一死了之了,或许后世名声也不错,但是在江西巡抚的任上,他却是不称职的——叛乱未平,就这么丢下自己治下的子民,自己安然去了? 孙燧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的冷汗,他很快便想明白了,不由地连声说道: “阁下所言,有理,有理!” “燧若是束手死于宁王之手,倒好像是一心求死,逃避责任一般!” “我乃是江西巡抚,需要保一方安宁!就算我真的有罪,也当在平定叛乱之后,向朝廷自请治罪,而不是就这么伸脖子等死。” 计议已定。 走,去赣州!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宁王之乱 几人要溜的动静没有瞒过宁王,他当即派人去追捕,不过他们还是来迟了,严凌等人说走就走,现在早就已经逃出了南昌,宁王的人扑了个空。 “殿下,他们已经逃走了。”追捕的人只能回禀道。 “逃去哪儿了?”朱宸濠追问。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赣州。”属下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闻言,朱宸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赣州是王守仁的大本营,他之前剿匪的时候就长居在那里,经营已久不说,还有重兵把守,王守仁逃到了他的老巢,那将会很难对付。 “殿下,无妨。”刘养正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羽扇: “就算王守仁逃了出去又如何?他没有朝廷的命令,根本调不动当地的军队,不会对我们的大计产生任何的阻碍!” “不过,依臣之见,起兵之事也是确实需要加快准备了,近来外面的流言是越来越多,臣恐怕再拖下去,怕是连朝中众臣都压不住,那可就麻烦了。” “正好,臣听闻陛……伪帝将要南下巡游,这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烛光摇曳,显得他的脸庞很是有些阴险。 朱宸濠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他轻声说道:“善。” 王守仁逃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刻发布命令让军队集结。 毕竟宁王现在还没有反叛,要是提前召集军队暴露了底牌,搞不好对方就不反了,而自己在赣州拥兵数万却迟迟没有什么动作,看起来自己好像才是反叛的那一个。 于是他下令江西各个城市囤积粮草、加固城池,但是没有丝毫涉及军队。 然而这在宁王的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的——王守仁和孙燧没有调兵权,他们就算逃出去,也顶多管管那里的知县知府这样的行政官员,没有敕令,卫所的指挥使们要是敢听王守仁的,搞不好他们比叛乱的宁王还要先被砍。 他放心地准备起了自己的大事。 行省两大巨头全部逃到了赣州,南昌城里面又有许多官员已经被收买,这反而令他的行动更加的方便。 很快,他便得到了消息——正德皇帝南巡,已经抵达了扬州,在这个烟花之地流连了十余天之后,他终于离开了扬州,继续南下。 时候到了! 宁王朱宸濠当即命令自己的王府护卫控制南昌全城,随后通告天下,宣布“帝王身世存疑”,“受太后之密诏”,正式起兵。 而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宁王已经起兵的三人,依然在府中进行着战事的推演。 “宁王起兵之后的目标,定然是九江!” 在硕大的地图上,严凌挥斥着方遒。 作为一个活了上百岁的老人,他的眼光是极其毒辣的。 听到他的话,王守仁微微点头,而孙燧则一副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 “为何?江西各府县这么多,你怎么判断他一定会先下九江?会不会宁王先尽起大军,先来赣州与我们决战呢?” 严凌摇头,淡淡道: “因为,九江的北边,是长江,渡口和船只是现成的。” “顺流而下,只需数天,他就可以见到陛下了。” 孙燧闻言,怔了一怔,当即便明白了。 和当初永乐皇帝起兵时候的情况不同,永乐皇帝之所以可以攻下南京致使天下传檄而定,是因为朱棣他本来就已经是朱元璋的嫡长子,他即位顺理成章,所以大家也都袖手旁观。 但是宁王朱宸濠,可就没有什么继承的法理性了,不过干掉皇帝对他来说依然有好处。 掀起天下大乱,他才好火中取栗,不然就算没有王守仁等人,等到北部的边军南下,他完犊子也是迟早的事。 宁王也不是傻子,靠着自己微薄的家底,对抗一个还没有明显衰弱的大明,他没什么胜算的,朱厚照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会战的重点,便是九江城!”王守仁的眼睛里散发着亮光,那是燃烧的战意。 “只要能够在九江城下击败他,就能够将宁王的野心遏制,避免一场生灵涂炭!” 而这个时候,正好有侍从从房间外面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天塌了一般地说道; “大人,三位大人……宁王,起兵反叛了!“ 三人对视,王守仁当即取出了自己的敕令: “走,聚兵!” 此时,宁王叛乱的消息也随着长江上来往的船只一路到了东边。 随从皇帝出行的小部分臣子们听闻这个消息,先是震惊,随后便是恼怒。 对方竟然公然否认皇帝的合法性,假传太后的圣旨。如果皇帝是假的,那他们这些朝臣又算什么呢? 然而,本应该最具有危机感与愤怒的正德皇帝,在得知宁王叛乱的消息之后,却是兴奋得哈哈大笑。 相比于安安静静地旅游,他身体里的冒险因子使得他更喜欢那令人征伐战事。 他本来在宣府都已经建好了行宫,打算在那里常驻的,然而蒙古好像被那场大战给吓破了胆一般,再不敢南下牧马,他在宣府呆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入侵的敌人,这才没趣地回了北京。 没想到只是南下一趟,竟然会遇到这番“好事”! 他兴奋地下达了命令: “令南直附近的守军集结,随朕出征,平定宁王之乱!” 朱宸濠很轻易地就控制了南昌城,毕竟这是他的老巢,经营已久。 但是当他开始扩充自己的地盘时,却遇到了阻碍。 除了一些小城之外,那些中型城池以及大型城池,他是一个都没有打下来,并且还损兵折将。 这也正常,朱宸濠的核心主力宁王护卫自永乐定鼎南京之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仗,至于裹挟的土匪山贼就更不用说了,战斗力全都拉胯得很。 原时空孙燧被杀王守仁失联,还可以趁着群龙无首打一个措手不及,但是这一回江西行省的两大长官都没有事,并且还先行下令各城准备战事,有了主心骨和防备,军心也稳了,自然就没有那么好对付。 就在朱宸濠四处碰壁撞了满头包的时候,王守仁这边,大军却是在不断地集结。 赣州是他的老巢,附近的军队虽然不能和北地边军相比,但是也是跟着王守仁平定过那数万盗匪的叛乱的,这战斗力和集结能力,比之叛军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在不过数天时间,王守仁便成功集结了五万大军,立刻北上。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叛乱终结 他本来还想着至少把南昌附近的城池给打下来,巩固一下后方再东进,然而他愣是没能打下一座中大型城池,眨眼间,就已经过去了七八天时间。 “不能再拖下去了,殿下,再这样下去伪帝就会北上逃跑,我们的计划就全毁了!”刘养正焦急地说道,而李士实也是一样的态度。 朱宸濠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一咬牙,干脆集合了所有兵力,又强行征走了部分的青壮,将自己的部队提升到了七万人,直接攻击九江! 但是九江的守军早就已经有了防备,尤其在得知宁王起兵之后,王守仁第一时间就派人前往九江命令他们固守,人心稳定众志成城,叛军在占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猛攻九江半个多月,愣是没能像原时空那样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守仁带着集结好的部队赶到了。 看到明军的抵达,朱宸濠瞪大了眼睛:不是,王守仁怎么敢的,他哪里的胆子就这么聚集部队,那些指挥使也是疯了吗陪他这么玩? 但是人家已经怼脸了,朱宸濠也只能硬着头皮转身迎战。 结局,不言而喻。 历史上双方都是老弱病残,一样的拉胯,那是因为王守仁从南昌逃离之后匆匆找了个城池就聚兵,再加上时间紧迫,真正的精锐根本来不及赶到就已经开打了,但是这个时空王守仁可是直接从赣州聚兵北上的。 真正的士兵和地痞流氓的战斗力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大战开打只有几个时辰,叛军就已经被打崩,宁王见势不妙,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向东逃去。 好在战场的兵荒马乱阻挡了王守仁的追击,他最后带着万余的残兵成功逃出生天。 但是现在,他也回不去了,向西就是送死,王守仁等着他呢。 向东吧。 于是这位藩王化身流寇,一路劫掠,向江南而去,他还抱着捉拿皇帝,以翻盘的期望。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正德皇帝会不会逃了,这样他抓不到皇帝,那才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然而朱厚照根本没有逃,准确地说,他已经迎了上来。 他在半路上听说王守仁带领大军与宁王在九江城下展开了决战,生怕自己捞不着战斗,军队还没有集结完毕,他先带着几千的部队启程,结果还没进入江西行省,先撞上了仓皇逃跑的宁王。 看到面前那有些蒙尘的宁王大旗,他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大笑。 “冲锋,碾碎他们!”正德皇帝从腰间抽出宝剑,怒吼道。 虽然兵力不多,但是以骑兵之精锐,根本不是宁王军队可以招架的。 一次冲锋,便冲乱了叛军的阵型。 不过,宁王毕竟也是经营数年,还是有人愿意为他效死的,所以明军依然还在遭受着一定的抵抗。 江彬也此时骑着搞头战马,在叛军丛中纵横,悍勇无比。 这就是他打仗的方式,一旦短兵相接,便以这般毫不畏死的气势出战,他凭借着这样的打法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对手。 他知道,皇帝就在后面注视着他们。 自从上一次出征大捷之后,他论功行赏,被调入了五军营担任一名把司,但是却也没有进一步提升,说是,陈国公还要看看他的能力。 但是这一回随军出征,只要打得好,能够入皇帝的眼睛,不比受到国公提拔强? 说不定,自己也能够因此飞黄腾达,成为陛下的宠臣呢! 一边砍杀,江彬心中一边美滋滋地想着。 他却没有注意到,乱军之中,不知道哪里飞出一支箭矢,直冲他面门而来。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骁勇的人影从马上落下,没了声息。 在付出了四百多名骑兵的伤亡之后,叛军彻底被冲垮了。 宁王也没能跑出去,成为了明军的俘虏——对方都是骑兵,逃不了。 正德十四年的这场叛乱,就这么被轻易地平定,只是在历史上翻起了一丝水花。 没过多久,王守仁也率军赶到。 在两人的面前,宁王被押了上来。 此时这位昔日大权在握的藩王头发凌乱,浑身肮脏,早没了昔日的荣华与气魄。 看到正襟危坐的皇帝,他当即跪地,不断叩首,涕泗横流,希望朱厚照可以饶他一命。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受到了王守仁的怒斥: “宁王!你为了一己私心,起兵谋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你为了筹措资金,派人伪装盗匪打家劫舍,又悍然起兵,杀害许多忠直之臣,更使得千百士卒为平叛而死,现在怎么好意思在这里乞命!” “陛下,臣请诛宁王宸濠,以慰冤死百姓、战死兵卒之魂灵!” 朱厚照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此时他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没有了昔日的浪荡: “如此行径,确实不诛不足以谢天下。” 朱宸濠猛得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王守仁。 谋反大罪固然是要诛杀,但是身为皇亲国戚,其实也并非肯定要死,到底是杀,还是软禁之类的,还是得看皇帝,如果皇帝愿意保你的话,也不一定就会死。 朱高煦就是一个例子。 但是王守仁这么一说,皇帝就算原本有留他一命的念头,现在也没了。 他焉能不恨? 用血红的眼睛盯着王守仁,朱宸濠恨恨道: “陛下,臣要检举,王守仁擅自调动朝廷军队,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南赣的军队竟尔听从他的号令!虽然是为了平定臣的叛乱,但是却是严重违背了朝廷律令。” “臣想问,这几个卫所,到底是大明的军队,还是他王守仁的私军?” 这话听得着实有些怪异,但是却也是一个事实,毕竟当时宁王还没有反,而江西匪患已经平息,王守仁不该有可以调兵的命令。如果坐实了,那王守仁就算平定了叛乱,他一样会获罪。 没有皇命就可以调动半个省的军队,哪个帝王都不会容忍的。 死吧,和我一起死吧。看到朱厚照表情凝重地转头看向王守仁,朱宸濠的内心一时之间充满了快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王守仁的脸上出现后悔的模样。 然而王守仁却是不慌不忙,伸手入怀,掏出一封敕令: “陛下请看,这就是臣调兵的敕令。” “宁王叛乱之前,臣察觉到赣南匪患有复苏的迹象,刚刚向镇国府申请敕令,不想宁王正好在此时叛乱。” “请陛下明察。” 朱宸濠呆住了。 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此时的宁王朱宸濠,只想在内心高喊一声:天不助我! 而王守仁却在内心暗自窃喜:幸好林言之前提醒他,要事先向镇国府要敕令,不然说不得还真会出问题。 不过没有敕令,军队也不会听他的也就是了。 朱厚照当然不知道这些,他重重一脚踹在了朱宸濠的身上: “好贼子,竟敢诬陷朕之良臣!” “押下去,交有司定罪!” 正德十四年六月,朱宸濠伏诛,宁王爵除,叛乱平。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病 平定宁王之乱的首功,自然是镇国公、威武大将军朱寿的。 至于次功,便轮到了王守仁,而孙燧因为镇守地方,为王守仁的平叛大军筹措军饷,也获得了封赏。 他们一个受封新建伯,一个升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 但其实,原本的功劳簿上,应该是有严凌一份子的。 “宣瑞兄,这次平叛,你虽然没有官爵,但是却也是居功甚伟,如果没有你建议我们撤出南昌,确定决战的地点,宁王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平定。” “这是你应得的啊!” 王守仁不解地看着拒绝了封赏的严凌。 “我只是乡间一野人,只好闲云散鹤……之所以出山做伱的幕僚,也只是因为你我交心,互为知己而已……” “官爵,对我没有意义,我也不在乎。” 严凌微笑着回答道。 王守仁默然。 这世间,真的有视功名如粪土的人吗? 还是修行不够。 他在内心对自己说道。 严渊来到了陈国公府的后院。 推开一道门,他看见一个老婆婆坐在桌子前,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旁边,一大叠的文件堆叠,显示出这个老人的忙碌。 正是严凌的侍女,倩儿,此时的她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是岁月也同样增长了她的智慧。 这个侍女虽然没有家族的血脉,但是服侍严凌多年,掌管着家族的情报系统,在家族里有着超然的地位。哪怕严渊贵为陈国公,地位也不见得比她高上多少。 “婆婆,我要知道陛下在南方的情况。” 严渊说道,而倩儿则迅速在文件堆里翻找了起来。 “祖还在南方没有回来吗?”趁着空闲,严渊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大事情,值得他在南边一呆就是数年。” “先生既然留在南方,自然有他的谋划。” 倩儿回答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她也很疑惑,为什么先生会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史而不辞辛苦去南方,要知道以先生的身份,哪怕是凡间的帝王他都未必放在眼里。 王守仁……很特别吗? 倩儿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先生不是此间凡人,她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很正常吗? 转头,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情报递了过去: “关于皇帝的消息,就这些。” 严渊接过,看了一眼,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皇帝之后似是迷上了钓鱼,到哪里都要钓一下。” 倩儿双手不停,将各种文件整理分类,口中说道: “结果在清江浦落水,虽然及时救起,但是依然生了一场大病,至今未好。” “可是有人暗中陷害?”严渊皱起了眉头,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 毕竟正德这种难以掌控的皇帝……可不得某些人的喜欢呐! “至少潜龙没有发现问题。他暂住的那个府邸,主人以前也是内廷之人,此时已经告老多年,没道理去陷害皇帝。” 倩儿的回答淡淡的,仿佛这位帝王的生死并不在她心上一般: “水呛入肺,又受了惊吓,再加上陛下在南边玩了这好几个月,都已经快入冬了,得肺疾倒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严渊点了点头,根据他在京师这几年的经验来看,大内的御医……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他感觉,还没有家族那边几个医生专业。 当然,这也和病人是皇帝,治的时候束手束脚有关系,反正他记得之前提起大明御医的时候,祖好像知道些什么,很不屑的样子。 朱厚照本来小病给治成大疾……好像,也不奇怪…… 知道了想要知道的情报,严渊转身便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倩儿,见她依然在奋笔疾书,处理着隐龙铺开大半个大明之后那无数的情报,忍不住说道: “婆婆,你已经年过古稀了……这么多事情处理,未免太过劳累了些……祖那边不是已经新收了一个侍女吗?要不由她来接替你?为家族奉献了一辈子,也该安享晚年了。” “要我去跟祖说说吗?” 在他幼年跟随严凌学习的时候,也受过她的照顾,此时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心。 倩儿闻言却是抬起眸子,盯着严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得他有些发毛,才淡淡说道: “随侍先生这样的仙人左右,已经是凡人所不能及,替他掌握凡俗的权力,更是莫大的恩典。” “这不是负担,更不是劳累。” “能够死在岗位上,是我的荣幸。” 在外面浪荡了大半年之后,正德皇帝终于回京了。 这个时候,是正德十五年的二月。 严渊站在群臣的最前方,看着坐着马车回到北京的朱厚照,他从马车的窗户里探出身子,向群臣们打着招呼。 看那模样,虽然不说很健康吧,至少也还算正常。 不像是病得很严重的样子。 严渊稍稍安心了一些。 主要是这位皇帝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留下子嗣,要是真出什么问题,就有些难办了。 不管怎么样,之后先劝谏皇帝生一个孩子再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而朱厚照还朝之后,则先是告捷于宗庙,随后似乎是还不满意,又下令准备祭祀天地。 “朕平定叛乱这样的功绩,自然应该告祭上天。”他得意地对群臣说道。 于是在京师的南郊,巨大的祭坛被铸造了起来,文臣武将分列两旁,士兵们身着华丽的甲胄侍立四周,威严而极具气势。 伴随着庄严的庙堂乐曲,朱厚照缓缓迈上了祭坛的顶端。 手中握着准备上呈给天帝的奏章,他向上天行礼,便准备将那奏章扔如眼前的火堆之中。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眼前突然一黑,随后一阵剧痛从肺部袭来,感觉全身好似失去了力气。朱厚照张嘴想要呼喊,可以最后从嘴里涌出的,却是嫣红的鲜血! 群臣只看见皇帝仰头喷出鲜血,随后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直到严渊一声大叫: “陛下,陛下!快请御医!”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一瞬间,惊慌失措的喊声响彻了整个大典现场。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东华门,大明门,选一个吧 朱厚照的病,其实一直都没有好。 之前稍稍看上去有所好转,他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结果一路奔波到了京师,旅途劳顿,抵达皇宫之后,顿时就旧病复发。 最后在大典上发作,以至于出现了当众昏迷的情况。 病情,也极度恶化。 皇宫里,朱厚照悠悠醒转。 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旁边,自己的母亲在不断地抹着眼泪,太医手里端着药碗,而张永和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站在两旁,神色焦急。 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他们这样依靠皇帝宠爱的宦官,他们是真的不希望朱厚照出事。 而房间门外,挤着一众臣子,不大的门框里露出一张张焦急的面孔。 得知皇帝终于醒来,房间外等候的群臣安心了不少,但是很快御医又说,朱厚照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一下子,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 “朕是不成了。”朱厚照张嘴,用不大的声音说道。 “朕驾崩以后,由陈国公与内阁诸臣共同辅政,诸卿当努力……” 说着,他又咳嗽两声,鲜血吐在被褥之上,格外显眼。 “陛下,您殡天之后,该由谁来当这大位呢?”杨廷和哽咽着问道。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便是一静。 下一任天子!这可关系到在朝官员们的前途问题,大家自然是极为关注的,尤其是现在趁着遗诏还没有颁布,还可以去那藩王的家里卖个好儿。 万一之前有得罪过的,也得赶紧补救。 一时之间,群臣都竖起了耳朵。 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风儿都显得有些喧嚣。 良久,龙床之上终于传来了嘶哑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兴……王……” 最后一个字,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诸臣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呼气之声,接着殿内便传来了宦官那尖细的嗓音,里面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 顾不得思考皇位之事,寝宫之外顿时响起了一片嚎啕之声。 哭完了,便是处理后事,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皇位的继承。 其实就算朱厚照不说,这个皇位,也该落到兴王身上了。 孝宗只有一子,那按照血脉,就只能向宪宗追溯。 长子夭折,次子孝宗,三子,便是当代兴王之父,刚刚去世不久的兴献王。 虽然这个时候的兴王朱厚熜只有十三岁,按照道理讲,如果是想要王朝稳定的话,最佳选择肯定不是他而是更加年长的藩王,但是此时明王朝还算鼎盛,显然正统的重要性更胜一筹。 别的不说,单就一个受命于天,君权神授,讲求的就是一个谁先从娘胎里出来,谁就是天命,要是兴王的话,那自然还是顺应天命的,要不是,虽然由皇帝钦定也没问题,但多少少了些帝王的名正言顺。 于是几天之后,遗诏正式颁布,诏令兴王朱厚熜嗣位,由陈国公严渊与内阁诸臣共同辅政。 而兴王也自湖广起程,向京师而来。 两个月后,北京,东华门。 杨廷和怒气冲冲地看着面前的官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小官吏哪见过这场面,战战兢兢地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阁老,陈国公带领勋贵们和部分官员,在大明门迎候,迎候兴王殿下……据说他们还准备了第二份劝进表。” 此言一出,杨廷和只感觉怒发冲冠,而身后的官员们更是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在东华门迎接兴王,居文华殿随后以太子之礼登基,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当然,没有通知严渊。 官面上讲,这是礼部的事儿,与勋贵有什么关系?私底下讲,正德已经驾崩了,十三岁的小皇帝可比他好拿捏的多,正好随着这些年过去,文官集团也逐渐开始复苏,他已经准备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了。 天可怜见,这些年他这个首辅当得可着实名不副实,兵部没了兵权不说,有什么大事还要和严渊商议进行,这哪是个首辅啊! 新帝登基,就是一个机会。 可是这个时候陈国公自己带着一群人“另起炉灶”,表明了严渊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在大明门迎接兴王,之后必然是前往奉天殿,这是要以天子之礼入京! 对方这是摆明了车马,要和自己对着干啊! “陈国公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和礼部,和内阁唱反调嘛!” “好大的胆子,他们这是想分裂大明吗!” “陈国公到底是个武人,兴王从大明门入……呵呵,简直是笑话。” “各位同僚不必忧心,兴王从小深受我儒家熏陶,断不会接受这失礼之举!说不得,之后还会重罚陈国公!” 身后,传来群臣的议论。 杨廷和的心绪,也逐渐有些安定下来。 他听说过,这个小王爷很聪明,而藩王也都是知书达礼之辈,相较于舞刀弄枪的勋贵们,他们更亲近文官们一些。 更别提从大明门进入,本就于礼不合,兴王就算注定要成为皇帝,可是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王爷! 而且,他最后,终究还是要依靠他们文官来治理朝政,不然,难道靠那群莽夫吗? 这位兴王殿下,想必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杨廷和在内心冷笑。 陈国公,你要和我斗是吗?今日便让你看看,虽然这些年我们文官集团虽然有所衰败,但也不是泥捏的! 而这时,护送兴王登基的庞大队伍,也终于抵达了北京城外。 年幼的兴王撩起车帘,仰望那巨大的北京城,远远望去,灰扑扑的京师如同一头卧着的巨兽,极尽巍峨。 自己很快便会成为这里的主人。朱厚熜兴奋地想着。 “殿下,该入城了。” 礼部迎接的官员来到他的面前,恭敬行礼。 “请殿下自东华门入,暂居于文华殿!” 话音落下,朱厚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不是,东宫的入城路线吗?” 那礼部官员闻言也不答话,只是再次行礼,意思很明白:就是要伱以东宫之礼继承皇位。 “咔嚓。” 清脆的响声,朱厚熜拿起车里的青瓷茶杯就摔在了礼部官员的脸上。 此时小兴王的脸上布满了怒火,不,那是震怒! 因为愤怒,他的手攥的紧紧的,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 “孤是奉命嗣位的,非是皇太子登基,大行皇帝是孤的堂兄,不是父亲!” “孤要走大明门,入奉天殿!” 礼部官员显然没有想到朱厚熜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他有些错愕的抬起头,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带着些许的急迫: “请殿下前往东华门,即位之礼已备齐,就等殿下了。” 这是想用皇位诱惑他。 朱厚熜冷笑一声,没有动作,他不说话,车队自然不敢行动。 场面,僵持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至,上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臣梁国公蓝鸿,叩见兴王殿下!” 不由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朱厚熜的目光里,是疑惑,而礼部官员的眼里则是怒火,他已经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蓝鸿可不管这些,他行了一礼,随后大声说道: “臣特来此,请殿下入城。” 朱厚熜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问道: “自何门入?” “自大明门入,进奉天殿,登皇帝位!”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王往大明门 兴王朱厚熜,现在其实很懵。 这算什么,左右互搏? 但是他毕竟聪明,脑袋里一转,就已经稍稍有了一些头绪。 而眼前,那礼部的官员已经鼓噪了起来: “梁国公,枉你还是一国公卿,难道连礼乐都不懂吗?这难道符合即位的流程吗?” “殿下,杨阁老携群臣还在东华门等着呢,还请殿下尽快移步!” 提到杨阁老的时候,那官员加重了些许的语气,似乎带着某些别样的意味。 梁国公蓝鸿却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顿在原地,等着皇帝的决断。 论口才他肯定比不过文官,所以干脆就不说话,反正他已经把自己的态度表明出来了。 一时之间,全场的焦点汇聚在了兴王朱厚熜的身上,这已经不是仅仅一个从哪个门进入的问题了,这更关系到了皇帝的抉择,关系到了朝廷未来的走向! 礼部官员的脸上虽然也有一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对勋贵们否定礼部与内阁决策的恼怒,他并不紧张。 虽然兴王之前很反感从东华门入,但他认为,那是小王爷些许的任性而已。 毕竟说好的是来当皇帝的,莫名其妙成了太子,这谁也不能乐意,闹一闹很正常。 但是现在他已经把皇位,把杨阁老和群臣都搬出来了,这兴王要是还不明白他们的分量,那他可真是枉顾了年少聪慧的名声。 尤其是这位兴王从小接触的,也都是文官,不仅熟读《大学》等儒家经典,还曾经主持过兴王府的典礼,十分精通儒家礼乐,天生的,他就应该亲近文官们,也更应该明白他们的力量。 一般来讲,哪怕是已经登基的帝王,除非是洪武永乐这样的皇帝,不然也该妥协了。 现在他也一样,所以这位礼部官员很是自信。 然而蓝鸿同样自信。 他没有什么大的能耐,政治智商也不高,但是却是陈国公的死党,对于严渊的决策向来是无条件追随的,所以现在的他官至前军都督府左都督,还是五军营的统领,在朝廷上说话也有着相当的分量。 因此,虽然有许多勋贵质疑严渊的这一决定,认为小王爷大概率会偏向文臣们一边,现在与他们这样撕破脸式的作对实为不智,只是迫于陈国公威望才跟随着来到大明门,但是他却是坚定地追随着严渊的。 而这个时候,朱厚熜终于说话了。 “出发吧。” “殿下,请随臣往这边走,群臣已经等候多时了。”那文官抬头,见朱厚熜看了自己一眼,还道是王爷已经想明白了,欣喜之下脱口而出。 那文官转身上马,奔出数米,却发现背后没什么动静,这才疑惑地转过头去,正对上朱厚熜冷冷的目光。 “梁国公还不快快领路?” 朱厚熜淡淡地瞥了那文官一眼,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缩回了马车的车厢之中。 听到这一句话,那官员猛得怔在了原地,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殿下,竟然选择了勋贵们! 这怎么可能,兴王不是从小跟随着当地的儒学大家学习的吗?他应该是一个文皇帝,是偏向他们的啊! 直到蓝鸿纵马引路,临走前还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拨马,他狂奔了起来,必须立刻让杨阁老知道这一件事情。 而此时的群臣,还不知道兴王已经做出了决断,依然在东华门翘首以盼。 直到远方扬起一股烟尘,那礼部官员狂奔回来的时候,他们还道是先行回来要他们做好迎驾准备的,一个个整理着衣服,拍打下尘土,似乎根本没有把大明门那边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杨廷和更是淡淡问道: “殿下的车队还有多久才能到?” 一副自信的模样,很明显,他也觉得,皇帝不可能不选择他们。 “到不了了,阁老。”那官员一脸苦色: “兴王殿下往大明门去了!” 闻言,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兴王确实来了,来到勋贵们一边去了。 可是这,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从小由儒学大家教导长大的吗!他更应该亲近同为儒家子弟的我们啊! 怎么可能,会选择那群武夫! 甚至有人开口质疑他是不是弄错了,显然不肯相信,毕竟当他们得知这位小皇帝的成长经历之后可是欢呼雀跃,以为又会是一个偏向他们的皇帝! 然而那礼部官员再度肯定了自己的回答。 听到他的话,群臣都不由地沉默了下来。 而杨廷和只感觉胸口一蒙。 他太明白,兴王此举的意思了。 就当文官们之间涌起了滔天骇浪的时候,等候在大明门外的勋贵一方则充满了喜悦。 看到那缓缓而来的兴王车队,之前还在私底下质疑严渊的人,都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只感觉脸有些发烧。 同时,他们的内心,也有着讶然。 没想到兴王真的选择了他们,陈国公当真是料事如神! 无论是毫无保留地选择跟随严渊的,还是之前在内心里有过些许质疑的,此时都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一定要紧跟陈国公的步伐! 听陈国公的,有肉吃! 而严渊的内心也是兴奋。 祖说兴王一定会选择大明门,那他就直接借此发挥了,看来效果还不错。 虽然这确实不合礼乐制度,但是,呵,规则的制定者就在眼前呢,你跟我谈礼乐? 其实原本,严渊也是不打算这么和杨廷和撕破脸的,毕竟真要彻底开打,文官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们背后站着的可是全天下的读书人。 但是谁让文官集团的首领,现在有一个大把柄在自己手里呢?关键时刻只要拿出来,绝对可以扭转局势。 想到这里,严渊的内心都乐开了花。 没想到祖南下一趟,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宁王朱宸濠还真是有一个好习惯,这就导致他笃定杨廷和不敢和自己闹翻。 再加上家族的一贯策略,是坚决站在皇帝的一边压制文官,也就出现了现在的这一幕。 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驾,严渊努力将自己的笑意隐藏了起来,做出一副凝重的样子。 他率领着身后的臣子们下拜,恭声道: “臣等,拜见兴王殿下!”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什么父王?那叫皇叔考 另一边,杨廷和则是带着群臣,脸色阴沉地向奉天殿赶去。 木已成舟,现在要做的是及时止损,不能连皇帝的登基大典也错过了。 要是皇帝登基他们都不到场,那群臣就真的要沦为笑话了,他这个首辅也得威严扫地。 这种被人扇了一个大嘴巴子,还要巴巴迎上去的感觉,真的令一众臣子们很不好受,心里极度的憋屈。 等到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奉天殿时,登基仪式已经即将开始了,严渊手里捧着劝进表,就等着典礼开始,为皇帝献上了。 “各位来啦,就等着你们呢!快入列,典礼马上开始。” 严渊自然是看到了乌泱泱赶来的一群文官,面对气势汹汹的文臣们,他却是丝毫的不慌,笑吟吟地对着杨廷和说道,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看到始作俑者还这副作态,文官们更受刺激,怒火滔天,但是碍于陈国公在朝中的非凡地位,一众人也不敢出言不逊,只能将目光投在了,希望杨廷和可以说上几句杀杀他的气焰。 然而杨廷和瞪着严渊看了一会儿,却还是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绪。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的安排是没戏了,皇帝都已经准备登基了,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严渊说是等着他们,但是杨廷和知道,其实他根本不关心自己等人来不来,而兴王现在眼里也只有登基。 总不能在这里大闹一场吧?那他杨某人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各位同僚,先入列吧,登基事宜为重。”他恨恨地看了严渊一眼,转过身子,对文官们说道。 “阁老……”有脾气爆的朝臣有些愤愤,出言想要反对,但是被杨廷和打断: “大典即将开始,诸臣入列!”他提高了嗓音,加重了语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大典可不能耽搁。 杨廷和都这样说了,群臣虽然愤愤,但是也只能乖乖听命。 登基典礼终于开始。 经过了一系列的流程,十三岁的兴王正式登基,成为了大明新的皇帝。 朱厚熜用火热的目光注视着那至高的宝座,此时的他距离天下的顶点只差一步。 身后,是跪拜,山呼万岁的群臣。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小的时候,他就听闻着自己的堂兄种种荒唐之事长大,他曾经在内心讥笑这样的人竟然可以当皇帝,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公,幻想过如果自己是皇帝,那会怎样的励精图治。 现在,是时候了。 正德十五年,朱厚熜正式登基,改次年为嘉靖元年。 正德皇帝朱厚照谥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弘文思孝毅皇帝,庙号武宗。 嘉靖朝,正式开始。 “陛下下令,要礼部的官员商讨祭祀兴献王的事宜,臣不能理解。” “兴献王是陛下您的皇叔考,虽然是长辈,但是陛下您是皇帝,是天下大宗,哪有大宗去祭祀小宗的道理?这不合礼法。”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是嘉靖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朝会,朱厚熜刚刚下令,让礼部准备祭祀兴献王的仪式,毕竟儿子当上皇帝了,出息了,总得告诉一下老爹,结果就遭到了回怼。 此时的朝堂上静静的,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朱厚熜懵了,他被礼部尚书毛澄的一席话弄懵了。 兴献王……是我的皇叔考? “那你说,朕的父亲是谁?”朱厚熜还没来得及生气,因为他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自然是孝宗皇帝。”毛澄理所当然地说道,身边群臣则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小皇帝闻言沉默了一下。 他肯定自己脑子没有坏,也得排除群臣集体失忆把自己认成朱佑樘儿子的情况。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要自己认自己的伯父作父亲,而兴王一脉,则就此绝后! 想到这里,朱厚熜内心的愤怒便蹭蹭地往上涨。 当个皇帝,怎么连爹都没有了? “父亲也是可以这样随便改来改去的吗!” 盛怒之下,他甚至不顾礼仪,斥问道: “毛尚书,难道你的父亲也和伱的伯父一样,是可以随意调换的吗?” 毛澄显然没有料到皇帝竟然盛怒至此,说出这样不符合身份的话,一时之间喏喏的说不出话。 “毛尚书又如何能够与陛下等同呢?陛下身系天下,一举一动当以大局考虑,这也是我和诸位臣工为陛下所考虑的结果啊!” 眼看毛澄把握不住,幕后黑手终于出面了。 杨廷和出列奏道: “汉朝时候的定陶王、宋朝时候的濮王,就是先例,他们都认了当时的皇帝为父,以皇太子之位继承皇位,使得朝野安稳太平。陛下您也该当如此,这是为天下,为陛下您考虑!” “如果有谁不认同,那就是想要质疑您的正统地位,甚至是想要祸害大明的奸邪,该杀!” 杨廷和的声音很大,所有朝臣听得清清楚楚。 他把朱厚熜与刘欣、赵曙相比,以证明这是有先例的,而他们继承之后,朝堂安稳过渡到了不是皇帝直系血亲的皇室成员手里。 这样他的观点就有理有据了,而反对他的人,就瞬间被扣上了大帽子。 不然,万一造成了大明动荡,你负责吗? 这个样子,群臣自然不敢反驳。 再加上不久之前刚刚被小皇帝落了脸,群臣们憋着一口气想要给他一个教训,于是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尽是附和赞同之声。 朱厚熜坐在皇座之上,听着下面的声音,牙关紧咬。 愤怒,但却有些无力,他不知道怎么反驳,也无法用强权去迫使这些臣子屈服,他毕竟才刚刚执掌朝廷,根基不深,面对杨廷和,他实在难以对抗 嘉靖皇帝的心里充满了无奈,此时他忽然有些理解自己那个看似荒唐的堂兄了。 而杨廷和则挺直了身子,听着满堂的文臣们的声音,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这便是他们的力量! 余光扫过一旁的陈国公,他的内心不免有些得意。 虽然之前输了一阵,但是现在便是扳回了一城。 有先例在,自己的定论合情合理,又有群臣支持,哪怕是严渊想要站在皇帝一边,又能够说什么呢? 陛下啊,您就乖乖按照我们给您的设定,认下这个父亲吧! 他再次拱手,口中似是宣布着说道: “陛下,您的父亲,是孝宗敬皇帝!” “兴献王,是您的皇叔考!” 话音有力,直刺朱厚熜的内心。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若陛下不孝,则天下不孝 !! 嘉靖皇帝此时很愤怒,但同时,却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目光停留在群臣中央那个昂然的身影身上,他暗暗咬牙。 而杨廷和面对皇帝的目光却是凛然不惧。 现在理在他这一边,群臣也站在他这一边儿,哪怕是皇帝,不说出个三七二十一来,也休想把这事儿改变。 想必这一回,会给这个十三岁的小皇帝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他知道,谁才是朝堂上真正有力的一方…… 杨廷和想着,不由地偏过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严渊,想要看到他脸上的不满与无可奈何,以弥补自己之前被重重落了面子的难受,然而他看到见严渊的脸上古井无波,好似自己的一番话语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一边,但是暗地里,他的手却背到身后,不知道冲谁做了一个手势。 杨廷和心里一紧,这是想要反击? 逆风局也要硬打? 他正思索之间,身后已经有声音传来: “杨阁老此言差矣!” 回头,他看了说话的人,是吏部左侍郎,严士钟。 而坐在龙椅上的嘉靖,已经准备下令退朝,随后再暗地里找杨廷和谈判服软了,此时也住了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怎么,这是还要给朕来上一刀子吗?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反驳杨廷和的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杨廷和低头,以换来自己的爹不会改变。 但是严士钟不这么认为。 “臣不赞同杨阁老的说法。”他的声音很洪亮: “昔日汉定陶王、宋濮王以太子之礼登基,那是成帝、仁宗本无子嗣,两人很早便被养于宫中,实际上是过继给了两位皇帝,认其为父,以太子之礼登基,无可厚非。” “如今陛下乃是嗣位,从未在宫中呆过一日,与孝宗皇帝并无父子之情,与前番两个例子强行相连,实在是牵强,就更别提什么反对者就是祸乱朝纲了,简直没有道理。” “基于此,我倒是想要问一下礼部的同僚。” 他转身,面向官员的队列之中礼部几人,发问道: “逼迫一个孝子更改他的父亲,在各位礼部大人的眼中,难道竟然符合礼法,符合夫子的思想吗?” 礼部尚书毛澄闻言张了张嘴,刚要准备狡辩一番,背后却已经有否定的声音传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下属已经先他一步走出行列,对皇帝遥遥一拜,开口道: “当然不符合!” “臣,礼部右侍郎严嵩,坚决反对毛尚书与杨阁老所言。忠孝仁义,孝亦为其一。兴献王薨不过一年有余,陛下为苍生所计,放弃为兴献王服丧来京登基,已是牺牲甚大,我等岂能忍心再令他继承者不存,如此兴献王在天之灵岂能安稳?” “我大明以忠孝仁义,四字治国。陛下乃是君父,当然应该以为天下之表率。若是陛下都做出不孝的举动,那更何谈安稳呢?我看,只怕会造成更大的祸患!” “陛下若不孝,则天下不孝,天下不孝,则大明江山不稳矣!因此,此举万不可为!” 严嵩话刚说完,不等杨廷和一派的文官们组织反击,严士钟已经抓过话头说道: “正是此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极为默契,要不是他们那同样的姓氏未免让人多想,否则看上去,还真像是两个正在为皇帝伸张正义的人呢! 而群臣则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夭寿啦,礼部右侍郎造礼部尚书的反啦,礼部内讧啦! 毛澄只感觉自己的脸被狠狠打了一下,这个严嵩,在礼部一直都不老实,之前东华门的事情他就一直跟自己唱反调,也多半是他泄露给的严渊,以至于杨廷和原本打算的打一个突袭,逼迫陈国公就范的计划落空,现在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唱反调,这下好像自己倒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连手下都奋起反抗了。 嘉靖皇帝却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听完两人的话语,已经是欣喜若狂。 “两位爱卿说的在理,在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竟然还会有帮手,之前大明门也就算了,这一波这么逆风,居然还有人出手相助,这个时候的嘉靖皇帝眼神中充满了喜悦与赞许,着重看了看两人,把他们的面孔记在了心底: “朕本来还在服孝期内,千里迢迢来到这京师,远离朕的父王,已经让朕痛苦不堪了,你们居然还要剥夺他应有的祭祀,我父王在天之灵,如何可以安稳!” “朕作为儿子,内心怎么能够安宁!” “两位爱卿所言,才是遵从祖训、按照古人礼法的正确说法,朕险些被尔等所误!” 这话却是极重了,毛澄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他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严士钟却是乘胜追击,他接过话头说道: “这样的事情,但凡是有良心的人,都看不过去啊!” “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如果连孝道都可以否认,那这个人还会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吗?” 严士钟面不改色,说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似乎没有针对任何人,只是在陈述一个观点,但是这话语的指向性却已经十分的明显。 杨廷和的脸很明显地胀红了起来,他养气功夫极好,但是对方这几乎是指着他鼻子骂,也终于还是让他动了怒气。 关键是,对方把“换爹”这事儿和孝道强行联系在一起,不仅破了他之前那番论据,反而又将了他一军。 现在不敢说话的,轮到了杨廷和这边的文官了。 你要是反驳,那你就是要诱导陛下不孝,而按照孝和忠是等同的逻辑,伱这是想要让天下百姓学习陛下这个榜样都不孝,以至于不忠于大明皇帝啊! 陛下不孝,则天下不孝,天下不孝,则难忠也! 毛澄的脸上已经是青灰一片了,这事情已经扯到礼法大义之上,他们一方明显占下风。自己堂堂礼部尚书却提出了一个不合礼法的提议,不用想也知道,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杨廷和则是暗暗咬牙,他隐约有感觉,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今日怕是要被废去一个。 他没想到陈国公自己都还没有亲自下场,便已经把他给将得死死的。 转头,他望向到目前仍然是一言不发的严渊。 严渊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杨廷和总感觉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笑意。 这匹夫倒是好手段! 他在心底怒骂一声。 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对方很明显有备而来啊!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欲劾张彩 这个时候,文官们的视线,都落在了站在队伍最前头的杨廷和身上。 他们是没办法参与进去这神仙斗殴了,现在谁进去谁废,除非有人可以驳倒这一关于“孝”的论断。 但是很明显,没人可以。 所以他们只能将目光汇聚在杨廷和身上,等待着他的抉择。 感受着身后汇聚的目光,杨廷和脑门上的青筋隐隐有些暴起。 看我干什么,我也没办法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使自己恢复了平静,随后用镇定的语气回答道: “两位侍郎所言有理。” “此事,是臣疏忽了,请陛下恕臣之罪,臣绝无他意,只是为了大明江山考虑。” 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妥协了! 而这也意味着,他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亲信毛澄,此人的政治生涯即将完结。此时这位礼部尚书已是满脸的绝望,他从来没有想过甘于为首辅大人冲锋陷阵的他,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严士钟和严嵩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们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意。 但要说在场中最开心的一位,莫过于在龙椅上的嘉靖皇帝了,他都已经准备向杨廷和放低姿态了,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在原本的历史上,嘉靖皇帝在朝堂之上被强行换爹之后,就是直接请杨廷和入偏殿赐茶,以帝王之尊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是对自身地位的贬低了。 刚刚他也已经起了这样的念头,虽然能屈能伸是丈夫,但是能够不这样做,他当然是乐意万分的,毕竟帝王尊严不可亵渎。 所以对于这个时候出手相助的两个侍郎,他记忆尤其深刻。 同时,能够果断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可看出嘉靖皇帝的聪慧,因此,此时的他也敏锐地注意到了朝堂上的情况。 两方势力泾渭分明,其中勋贵一边很明显是偏向于他的,而文官一边,虽然他自小熟读儒家经典,自己的老师甚至从兴王府带来的亲信都是文臣一边的,但是这两件事情,已经把好感度败得一干二净。 原时空的嘉靖皇帝,采取的策略就是分化文官,以文官对付文官,然而这样子无论怎么闹,都是文官集团内部的事情,肉就是烂了,也是烂在锅里,甚至在斗争之中还有利于集团的壮大。 但是目前来看,这种情况是定然不会出现了,因为嘉靖有了更好的选择。 要是杨廷和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仅没有达成在皇帝面前立威的目的,还把一个本来偏向于文官的皇帝给推到了勋贵一边去,他恐怕会欲哭无泪。 毕竟朱厚熜自己,初来乍到,也在朝堂之上立足未稳,缺乏根基,这个时候严渊带着自己的部下的主动靠拢,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朱厚熜的目光,在严渊的身上微微停顿,已经有了抉择。 如同毛澄自己所料的,第二天,对他的弹劾如期而至。 毕竟一个礼部尚书,在本职工作上出了这么大差错,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就连那些中立的官员,说不得也得插一嘴。 而朱厚熜也不出所料地“顺应众意”,罢了毛澄的官。 在接到相关消息的时候,杨廷和虽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他的手却紧紧捏住了茶杯,发出阵阵脆响,眼眸之中更是满是愤怒之色! 严渊……你要战是吗……我便应了! 无怪杨廷和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就这么退缩了,那杨廷和也不用在朝廷上混了。 之前的东华门事件,已经令他威严大大受损,这次的认爹事件,又是一次重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毛澄的上疏是你指使的,结果事到临头你把他给甩了,这自然不地道,要不是杨廷和执掌朝堂多年根基深厚,说不得他手下就要散了。 但即使是这样,要是他面对严渊一方这样撕破脸的攻击还不回击,那就真的别当这个文官集团的领袖了。 无论从朝堂大局来说,还是从他个人而言,他都必须对勋贵一方发起反击。 那就全面开战吧,严渊,伱自找的! 杨廷和咬牙,做出了决定。 既然自己被废了一个心腹,那他也要废严渊一个。 不过无论是严士钟还是严嵩都是在朝堂上刚刚露过脸的,于情于理,嘉靖皇帝都不会对他们出手。 于是他把弹劾的目标,放在了已经成为内阁次辅的张彩身上。 这个时候的张彩,已经是古稀的年纪,都已经准备退休了,在朝堂之上的活跃度很低下,但是终究还是严渊在内阁里的一根钉子。 他收集了一番张彩的罪证。 但是吧,这个时空张彩没有干原时空那些恶行,有问题当然有,就是他也收过一些“孝敬”,问题是这方面,朝廷里谁都不干净,毕竟老朱家开的工资确实有问题。 但是杨廷和并不担心。 没罪证,没关系,栽赃就好,原时空他就是这么对付为嘉靖皇帝说话的臣子的。 现在,也一样,他决定向言官们看齐。 很快,一堆的“罪行”就出现在了杨廷和的桌案上。 这次他学乖了,只召集来了自己的可靠的心腹避免消息泄露,随后,约定一起上书,以雷霆之势拿下张彩,给严渊一个教训。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心腹的家庭之中,却也潜伏着潜龙的人。 他的一个手下在与自己的小妾亲热的时候,将此事泄露给了她,本意是想彰显自己的权力强大,满足虚荣心,然而却在无意之间造成了情报的外泄。 那小妾将心腹灌醉,连夜就将消息传递到了陈国公府上。 得知消息的严士钟有些担忧,生怕自己派别的得力干将被杨廷和斗倒,要知道现在可是对抗杨廷和的关键时刻: “我们要不要出手保一保?” “不必。”严渊却直接摇头拒绝,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听到这一句话,严士钟和严嵩,还有一旁的张彩却是脸色平静,因为他们都知道,严渊是不会放弃张彩的。 果不其然,严渊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本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 “有此物在,任凭杨廷和如何折腾,最后也只能在本国公的面前俯首!”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宁王的死亡笔记 “陈国公竟然会光临老朽的府邸,倒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啊!” 杨府的大门敞开,杨廷和站在门口,用意外的眼神打量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语气中充满着惊讶。 毕竟双方前不久刚刚在朝堂上互掐一阵,现在又上门拜访,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这是想干什么? 严渊却是一点都不见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阁老有礼了,你我皆是朝臣,都是为陛下分忧的,该当多多走动才是。” 杨廷和见对方大大方方,自己也不能露怯,于是转手便将他请入了书房之中。 互相客套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阁老是不打算与张阁老一起共事了吗?”严渊淡笑着,却说出了这能够震惊朝堂的话语。 闻言,杨廷和的瞳孔骤然一缩! 泄露了!自己的心腹里面竟然也有内鬼! 他心下暗暗警惕,口中却是连连否决,现在进攻还没有开始,他自然不能承认,而且对方已经察觉,这一次对张彩的弹劾是否进行都是两说的事情了。 严渊并没有惊讶,他早就料到了杨廷和会是这般反应,手伸入怀中,轻轻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杨廷和疑惑地接过,然而仅仅是看了一眼,他的双眼就猛得瞪大,双手微微颤抖,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再也不见。 这是一副摹本。 而临摹的,是宁王的账本。 这才是真正令杨廷和胆寒的地方。 众所周知,宁王,是一个从不舍得浪费的人。 比如说他用来贿赂的钱财,这些他几代积累下来的巨额财富,他才舍不得就这么撒出去呢。 因此每一个他贿赂过的人,都被记载在了宁王的小本本上,等到将来造反成功之后一起清算。 随着他很轻易地就被王守仁击败,南昌也随之光复,然而虽然宁王府被查抄了个底朝天,但是这本账本却离奇地失踪了。 说实话,账本的失踪曾经引起当时朝臣老大一阵不安,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账本的踪迹,慢慢的大家也不怎么担心了,他们一致认为,这个账本说不定是毁在了战火之中。 不过事实上,却是严凌安排隐龙拿走了。 现在汉地十八省基本已经被隐龙所覆盖,严凌也可以随时调动当地的部属,既然他知道宁王的这一好东西,自然不能放过。 让王守仁就这么烧掉,未免太浪费了,他可没有阳明先生这么高风亮节。 随着朱厚熜登基,严凌来京师白嫖奖励,这账本自然是也一并带了过来,落到了严渊的手里。 而杨廷和的名字,赫然在这本账本的最前列——没办法,谁让他地位高呢,朱宸濠的主要攻略对象就是他。 当时看到杨廷和收受到的好处费时,几人还都不由地咋舌。 确实是极大的一笔开支,毕竟人杨廷和的咖位在那里。 但是这也坐实了杨廷和的罪行,这么前面,这么多钱,抵赖不了。 杨廷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收受反贼贿赂数额巨大,还替反贼打掩护…… 刹那间,杨廷和的背上已经全是冷汗。 这是天大的罪过啊!一旦查明,不仅是自己,说不定三族都要遭殃!尤其是现在小皇帝还极其不待见他。 他的身躯在轻微地颤抖,花白的头发转瞬布满了汗珠,此时,这位执掌朝堂多年的老人终于慌了。 严渊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早在他得到这本账本的时候,他就知道,杨廷和从此只能对自己俯首帖耳。 宁王叛乱可还没过去多久,这个时候这本账本简直就是一个死亡笔记,而列名其上的杨廷和,简直是板上钉钉的逆臣! 那是诛族的罪过! “国公……”杨廷和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嘶哑,仿佛内心做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弹劾确有其事,我这就令他们取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内心还在担心,严渊并不会就此放过他,于是他继续说道: “之前的事情,是我老迈昏聩,竟然斗胆与国公爷作对……是我的错,我这就提交辞呈,告老还乡,还请国公看在你我合作了这些年的份上,网开一面。” 杨廷和低头了,他向严渊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在生死面前,哪怕是杨阁老都不得不屈服。 此时的他后悔万分,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那些钱财,以至于留下这天大的把柄,现在供人拿捏! 严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只要杨阁老识时务,本国公自然也不会多事。” “不过辞呈嘛,却也免了,现在新皇刚刚登基,还需你我通力合作,共辅大明才是。”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首辅的脉门,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那怎么行? 而杨廷和的脸上,出现了怒容与隐隐的悲哀。 他已经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了。 被捏住了把柄,自然只好选择加入严渊的一方势力。 不过,在明面上,他依然还是那个杨首辅,严渊还故意在某些时候装作被他反击成功的样子,让他维持着自身的威严,并时不时干出一些让皇帝不爽的事情。 因为严渊很清楚,如果小皇帝发现杨廷和已经被自己所收服,那么他就会扶植新的势力作为对抗,而只有保持原本的现状,在权倾朝野杨首辅的压力之下,他才会倚重于严渊和他的勋贵集团。 后来他还试探性地提出,要追封兴献王为皇帝,封自己的母亲为太后,自然是遭到了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的激烈反对,然而在严渊站出来侃侃而谈,对杨廷和的观点逐一驳斥之后,杨首辅也只能站在一旁,用无奈的语气承认自己的错误,并用“不甘”与“怨毒”的表情注视着严渊。 这在无形之间,加深了严渊在嘉靖皇帝心中的地位,使得他更加倚重这位国公。 唯一可惜的是,朝廷的人事变动还是很快的,而宁王早在正德初年就已经开始自己的贿赂了,账本上记录的许多高官都已经迭代,后期因为要准备起事,贿赂的规模也缩水了,这就导致许多现任的官员不在本子上,不然他可以直接借此控制住朝堂。 但是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宁王的“死亡笔记”已经成功控制住了一个重量级人物。 嘉靖皇帝很满意,陈国公很满意,文臣们也对时不时把勋贵一伙打压下去感到满意。 大家,都很满意。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东钱书院,找到归宿的唐寅 嘉靖的认爹事件,就此圆满结束,相比于原时空持续了相当的年头,掀起了轰轰烈烈大礼议,折腾了大明许多时光,这一次有着勋贵集团的主动靠拢,嘉靖赢得轻轻松松,在元年到来之前,此事便完结了。 而册封兴献王为明睿宗,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当年的朱元璋和朱允炆都册封过自己没有当上皇帝的父亲为帝,礼仪上也说得通,原时空的杨廷和纯属找茬(划掉)想要立威。 原时空之后嘉靖为了让兴献王能够祔庙,不惜祧迁了德祖与仁宗,改了太宗为成祖,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与朝臣因为礼制问题争斗了大半生,这是他全面胜利之后的成果,事实上这个就没有必要了,毕竟兴献王如同当初的懿文太子一样,都没有真正当过皇帝,兴宗没有入庙,睿宗自然该循例。 而这个时空,由于认爹封宗的行为顺利,朱厚熜也就向自己的前辈看齐,封了老爹之后也就没有干别的事情了。 这一次的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嘉靖元年很快便到来。 在这一年的三月,随着毛澄的离去,礼部右侍郎严嵩毫无争议地在廷推之中胜出,成为了新一任的礼部尚书。 还是这一年,一个叫做夏言的人成为了兵科的给事中,一个叫做徐阶的青年正苦苦为来年会试做准备。 这一年,王华去世了,王守仁在余姚为他守孝,读书写字之际,也不时地思念自己那个回乡省亲的好友林言。 时间悄然流逝。 嘉靖元年四月。 东南,宁波府。 风尘仆仆的老人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之前。 他凝视了一会儿府邸上方那硕大的烫金“严府”二字,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那块玉佩,向迎上来的仆役举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当看到那玉佩的时候,仆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招呼着另一名仆役招待老人,自己则是飞速奔入了府内。 这玉佩,只有家族的高层才会拥有,拿着他的,要么是重要人物,要么就是有急事相告,无论是谁,他都万万不能拖延。 不多时,严府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个中年人满脸笑容迎了出来,他是严淳的儿子,此时正统御着宁波府的老家,现在正好前来迎接这个他祖宗给他提起过的老人。 “先生,吾候您多时矣!” 唐寅通过贩卖自己的字画,终于凑足了路费,来到了那个青年提到过的地方。 这会是我新生的地方吗? 看着笑容满面的身着锦缎中年,他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因为是隐龙通知过的,那位老祖宗特意提及过的贵人,他受到了整个严府前所未有的礼遇,中年人甚至想要请他到南京去作幕僚,为他的父亲出谋划策。 但是唐寅拒绝了。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向往过功名,渴望能够屹立于朝堂之上干出一番事业,但是现在他已经五十岁了,经历了世事的浮沉,他也累了。 “少家主,让我歇一歇吧……我累了,不想再与朝堂之事有所瓜葛……现在我的愿望,也只是教书育人,传承我这一身的才学……” “我听闻江南才气旺盛,能够给我一间私塾,几许少年郎吗?” 中年人沉思片刻,笑道: “那便去家族新开的书院如何?” “书……院?” 唐寅有些讶然,他知道严家这么大的势力定然是有私塾之类的,但是居然还会建起书院,这是他没想到的。 而严家虽然活跃于政坛,可是在文学界,一个有影响力的人都没有,对方竟然建起书院,这令他有些惊讶。 “不错,里面已有一些小辈,整日在里面交流文学,做一些诗词歌赋,只是缺少一位大家讲课,先生来得可不是正好?” “先生去了那里,不仅可以教育后辈,也可找三五知己,谈古论今,岂不妙哉?也不枉此生。” “先生,可愿去那里讲学?” 中年人侃侃而谈。 家族新开了书院,本意是想要收拢一些读书人来此辩论、大儒来此讲学,以左右士林舆论,争取天下读书人的心,可惜严家闻名于世多半是因为一门一王双国公的显赫与财倾东南的富贵,以及靖平王家族的加成,他们并不以文气闻世。 书院这种东西,可不是你建起来,就能吸引人来的,一个不好,就得出力不讨好地浪费钱养一群书呆子。反正就现在而言,虽然已经厚着脸皮发出了邀请,但是还没有哪个有名的儒学家正面回复,愿意来这个根本听都没听说过的书院讲学。 如今书院之中全是年轻一辈的家族中人,不多的异姓者,也是他们势力范围内的读书人,可以说是圈地自萌,在士林里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并且由于没有有名气的学者坐镇,他们的存在甚至有些尴尬,毕竟其他的学院,都是有大儒讲学的,唯独这个学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唐寅既然不愿意成为已经是越国公的严淳的幕僚,那便可以在书院里为家族增加几分人气。中年人作为下一代的越国公,一名政客,从来不愿意浪费任何一丝力量。 别看唐寅的仕途落魄,但是他在士林之中却还是有一定名声的,毕竟当年的吴中四才子,他的文采出众,画技、书法都是非凡,颇受读书人们的推崇,算不上大儒,但是名气也是不小的。 有他的加盟,家族的书院名声定然会大振。 唐寅却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想要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同时身为一个文人,他也多少有着和同类聚集论道的心思,因此对于中年人的邀请,他立刻便起了兴趣。 在府中小住了几天,他便被送到了家族的书院之中。 “东……钱……书……院……” 唐寅眯起眼睛,迎着阳光读出了牌匾上的名字。 书院不远处,湖泊上微风拂过了他的脸颊,书院之中,入耳的是郎朗的读书声。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这里就将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苍老的眼眸中不由地流下了泪珠。 漂泊半生,终得其所。 (本章完) 第九十章 书院与成为桥头堡的吕宋 “东……钱……书……院?”有大儒接到了邀请他去讲学的信函。 但是他的反应却是: “这什么玩意儿!不去!” “他们说,愿意出两千两银子作为给您的礼品。”弟子在一旁,轻声说道。 “两千两银子?”那大儒的眼睛闪了闪光,但是回忆了一番这个所谓的东钱书院,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过是两千两银子而已!小子,为师怎么可能为这些黄白之物折腰?” “去去去,告诉他们,不去!我们读书人,自有风骨所在!” 这样的情况,在许多大儒的家中发生。 寄向各处的书信,无一例外,几乎都石沉大海。 中年人,也就是严淳的儿子严昆鹏,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确实没有怎么在读书人里混过,也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还看不上这银子,他一直以为这些儒生所谓的清高,只是价值没有到而已。 难道他们真的很有骨气,是我误会了? 他找到了唐寅,询问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老人立刻就开口说破了其中的关窍: “少家主,这点钱都不够请他们的,您不在这个圈子里不知道,那些大儒有钱着呐!” 风骨是假,钱不够,那才是真的。 两千两银子说多确实很多,足够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说少,能够成为大儒的,就没有缺钱的。 毕竟清谈可没人给你发工资,岁月静好是需要田产、商铺的。 而大儒们,正好有。 别的不说,那些书籍、笔墨纸砚什么的都不是便宜货,人还自己不干活,供得起一个儒林大家的家庭本身就不差钱。 而且他们还有门生,这些人中也不免有一些富家弟子来镀金的,这时候就少不得“见面礼”。 所以当世的几位大儒,就没有一个是缺钱的,两千两银子固然不是小数目,但是想要让他们来讲学,那可还不够。 不仅如此,东钱书院也没什么名声,目前就是一个自娱自乐的产物。 大儒也是有需求的,他们讲学,是发展人脉,是传播自己的名声与内心的思想,为的是史书留名。 后世东林书院建起来的时候,就吸引了一大群的大儒主动来讲学论道,因为人家名声做起来了,大儒们为了求名与传播思想,于是主动前来。 而这些东钱书院是没有的,现在价钱又不满意,当然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来东钱。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严昆鹏立刻就有了决断: 加钱! 五斗米不够折腰,那就一石,十石! 不过,就在这位少家主打算发动金钱攻势狠狠羞辱那些大儒的时候,一封从北边来的书信,制止了他的行为。 是他敬爱的祖写来的。 在得到大儒们纷纷拒绝的消息之后,祖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在信中告诉他,没必要花大价钱去请那些大儒,性价比太低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再过上几年,朝堂上的风向就会改变,朱子将不再是唯一的信仰。 他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只需要等待三年。 碧蓝的大海之上,漂浮着无数的木板与杂物,还可以看见有船只在熊熊燃烧,不断向海平面以下沉没。 现场还有数十条船只,虽然个个都带着战后的创伤,但是它们头顶上的旗帜依然迎风屹立。 很明显,他们是胜利者。 高昂的风帆彰显了他们的身份,那吕宋的大旗一度飘扬在南洋数座岛屿的上空。吕宋总督府的辖地早已不局限于小小一个吕宋岛,这些年他们四处出击,占据了南洋的一大半的岛屿,将总兵力扩充到了四万人之多。 今天的这场战斗,爆发于满剌加海峡的附近,最后的结局,是那些大鼻子蓝眼睛夷人的遁逃。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入侵了,早在正德年间,就有一支葡萄牙海军侵入了南洋。 这支军队由号称“葡萄牙战神”的果阿公爵阿尔布克尔克率领,拥有一千两百名士兵,十七艘战船,目标直指满剌加。 这是一支灭国舰队,满剌加苏丹国在抵抗了七个月之后宣告灭亡,此地被葡萄牙占领。 但是满剌加这样重要的地方,吕宋总督府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卡脖子?一声令下,吕宋海军出动近百条战船搭载着三千多名战士发起进攻。 葡萄牙战船上有先进的弗朗机炮,葡萄牙士兵也是久经战火,经验丰富纪律严明,再加上自进入东方之后屡屡战胜,因此阿尔布克尔克信心满满,认为这支东方军队一样不会是他的对手。 然而当真正交手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也有佛郎机炮,并且水战能力也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狗屎!”当时他看着一艘又一艘的船只被击沉,只能愤怒地怒骂道: “到底是谁泄露的火炮机密,这是赤裸裸的叛国行为!” 然而任凭他如何无能狂怒,也改变不了结局,最后这位“海上雄狮”只能以失去动力的船只作为掩护,自己带着旗舰和两艘破船狼狈撤退,这是他自进入东方以来遭到的最大失败。 吕宋军俘虏了三艘战船与四百多名葡萄牙士兵,并且在已经失去政府的满剌加驻军,开设理事馆。 那是中西方的第一次碰撞,以东方的完胜告终。 但是很明显,阿尔布克尔克并没有就此服气,双方在此地屡屡缠斗,已经有很多年了。 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大明,而满剌加海峡则是入口,过不了满剌加,他们甚至都进入不了大明的海域。 就算从其他的地方绕过去了,那也随时有被摸屁股的风险。 算上第一次的收复满剌加,这已经是阿尔布克尔克第四次大规模进攻了,整整二十条战船,不过依然铩羽而归,他也学乖了,见势不妙立刻撤退,丢下了五艘战船与四百多具尸体、两百名俘虏。 “这些弗朗机人还真是贼心不死。”站在船头的主将看着一个个被捆绑的红发夷人,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总督大人才能下令直捣黄龙,把这些弗朗机人的老巢给捣毁,省了这些麻烦。” “海军总兵大人,总督府已经在讨论这个问题了,只是前番刚刚结束南洋攻伐战,好多岛屿堪堪被消化完毕,大陆那边运来的百姓才安顿下来不久,不宜用兵,还请您稍安勿躁……”有随军文书在一旁说道: “另外我想提醒一下大人,他们是葡萄牙人。” “什么葡萄牙,不就是弗朗机么?”吕宋海军总兵却还习惯于旧时候的称呼。 “总兵大人,这可是南京那边的命令,要求我们必须严格分清楚西夷的几个国家,他们很多本身也是互相敌对的,不能一概而论,看见就打。”文书提醒道。 有些诸如传教士什么的,是能够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些欧洲的科技的,再加上严凌自己把握武器的正确发展方向,绝对可以在之后得到领先地位。 万一被这些家伙一股脑儿全杀了,那就亏大了。 “知道了。”海军总兵也想起了南京的命令,神色不由地严肃了起来,认真看了看那面旗帜,记下了这面旗帜的代表的国度。 而那文书毕竟是读书人,又在这吕宋历练数年,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政治经验,他却是从这愈发频繁的战斗之中看出了什么。 望着那残破的船只与俘虏,他喃喃自语道: “西夷东来,我们这吕宋,成为了桥头堡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印度总督,葡萄牙使团 “总督先生,我想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前往中国,觐见他们的皇帝。” 印度,果阿城,一间奢华的别墅之中,一个身着整齐礼服的中年人正质问着阿尔布克尔克,他的眼底中有着浓郁的不满。 “两年,总督先生,我已经在这里等您征服吕宋两年了。” “伟大的印度总督啊,您在东方战胜了无数强大的敌人,您战胜印度人的那一天,整个葡萄牙都传颂着您的名字,可是您如今竟然被南洋一个小岛的总督所击败。” 中年人面对着这位总督,说话语气却并没有怎么客气,甚至还稍稍带着些嘲讽。 两年,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 他从正德十四年便来此了,因为当时葡萄牙商人和大明在广东一带完成了顺利的贸易,获得了大笔的利润,并且他们还得知,大明的藩属国可以随意和他们进行交易,这自然引起了葡萄牙人的眼热,于是葡萄牙的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遣他,皮雷斯,率领使团前往大明,与朝廷建立通商的关系。 在这个时空,由于严家与吕宋总督府的存在,很多事情都发生了转变。 在原本的历史上,阿尔布克尔克在正德六年便向满剌加发动了征服的作战,但是这个时空由于吕宋总督府战舰横行大洋之上为商船护航,引起了沿途国家的警觉,南印度的军事实力由此加强以防备对方,一直到正德十年他才彻底征服果阿,正德十四年才正式对满剌加发动进攻。 同样的,这位公爵本来应该在正德十年因为葡萄牙国王嫉妒他巨大的声望,免除了他印度总督的身份,让这个六十二岁的老人遭受巨大打击不甘而死,但是这一回他因为漫长的征服时间与相当的伤亡量,声望没有那么大,因此没有引起国王的嫉妒,现在还横行海上。 而皮雷斯就是在那个时候接到的命令,让他带领使团前往中国,与他们的皇帝商讨贸易事宜。 可是他接到任命之后不久,就看见了狼狈回到果阿的军队,他得知果阿公爵刚刚发起了满剌加战役并且一败涂地,曾经可以肆意通行的满剌加海峡已经被吕宋总督府彻底封禁。 他当时就很不满——都要准备通商了,还搞出这么蛾子来。 但是这也符合葡萄牙对外的策略,他们就是这样征服的果阿,再加上当时阿尔布克尔克因为占领果阿受到了国王的嘉奖与宫廷的崇拜,他也没说什么。 但是两年啊!整整两年,阿尔布克尔克发起了三次进攻,每次都说养精蓄锐之后必定可以战胜吕宋军,然而他刚刚得知,这位曾经战无不胜的果阿公爵又一次在吕宋海军的手中折戟。 数次失败已经令他在国内声望大跌,而皮雷斯更是对他的指挥水准产生了怀疑。 “皮雷斯,要不是不知道谁将我们的舰炮图纸传播出去,我们早已经获胜……” “您上次说,因为携带的是轻型战舰所以失败,这一次您带着火力充足的卡拉克大帆船,却依然惨遭败绩,然后您又找舰炮的借口。” 皮雷斯却不买他的账: “我不得不提醒您,总督先生。” “我身上肩负着国王陛下的使命,而我已经逾期两年了,陛下现在在国内焦急地等着我的回信。” “承认吧,总督先生,您失败了,您或许有着辉煌的过往,但是您已经彻底战败于这个您眼中不堪一击的对手。” “您已经老了,身为一名六十八岁的老人,您为什么不回果阿享受您平静的生活,让我带领着我的使团,前往中国完成我的任务呢?要知道这吕宋总督也只是中国皇帝所任命的官员而已。” “既然您征服不了这里,就该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了。” “您要明白,国王陛下,可对您屡屡的失败很不满呢……” 阿尔布克尔克狠狠握紧了拳头,他想要一拳砸在桌子上,但是又担心引起这个使者的不满,再去国内说他的坏话。 他很不甘,他纵横海上已经很久了,他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国家,为葡萄牙建立了一座又一座殖民地,他甚至击败了印度那个庞大的帝国,成为了印度的总督。 他难以忍受自己的失败,他很想与这个吕宋总督战到他生命的终结,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必须停止作战了。 他知道,自己的失败已经让国内的声望迅速下跌了,已经有传言说,他老了,不适合再替国王征战海外,这位大使若是再向皇帝进言,他真的会被调回国内的。 自己奋斗多年得来的印度总督头衔,他决不能允许它被剥夺,这是他最大的荣耀。 “好吧……皮雷斯,带着你的使团,去吧。” “只是,我很怀疑,中国的吕宋总督会不会允许你通过那满剌加海峡,毕竟我们刚刚结束战斗。” “我当然明白。”皮雷斯信心满满的样子: “我们先走陆路,向中国的皇帝献上礼品,再得到贸易的允许之后,再请他命令吕宋的总督开放满剌加海峡,让我们的商队进入。” 阿尔布克尔克轻轻点了点头,他只感觉自己有些累: “去吧,去吧,按伱的想法去做吧!” “愿上帝保佑你。” 嘉靖元年,皮雷斯率领着葡萄牙使团通过印度进入云南,与当地的官员取得联系,而当地的官员自然是大吃一惊,他们一面派人通知京师,一面又教给葡萄牙人种种礼仪,以备面见皇上时可以使用。 按照他们的经验,一般而言,这种入贡的人员是不会被拒绝的。 果不其然,很快,从北京就传来了消息,令他们入京觐见,沿途不得怠慢。 小皇帝在得知弗朗机来使的时候,还很是兴奋。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中华文化圈内的国家向大明展示臣服,已经很久没有新的国家前来了。 自己一登基,这个国家就来依附——在他的眼里,前来朝贡,就是依附大明,甘愿成为藩属国的象征,这不是正证明了他的圣明吗? 于是他坐在京师的皇位上,兴高采烈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葡萄牙觐见 嘉靖皇帝高居于皇座之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皮雷斯一行人。 下方,葡萄牙使团无比娴熟地行起了礼,在等待皇帝召见的时光里,他们已经练习得相当纯熟。 毕竟他们是战争中的战败者。 皮雷斯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他们那战无不胜的果阿公爵刚刚在满剌加数次折戟沉沙,损失惨重。 这些西方人并不明白吕宋总督府和大明的真正关系,他们不知道吕宋总督和他们的印度总督根本就是两回事儿,吕宋总督在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大明的控制,相当于当地的皇帝,而印度总督,却还受葡萄牙国王的任免。 对于皮雷斯而言,那就是大明下属的吕宋总督刚刚击败了他们,葡萄牙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战败国,但是同样也没法做到昂首挺胸。 再加上有求于人,他的膝盖瞬间就弯了,态度也是极其的谦卑。 这态度令大明君臣很满意。 夷人嘛,就是要这样,表达出对天朝上国的敬重与崇敬才好。 难道还想站着把钱挣了? 皮雷斯还向皇帝献上了来自西方的贡品,华美的首饰等等,不过这并没有让大明的君臣有多么惊讶,因为这些东西大明多得是。 甚至他们的心中还暗暗鄙夷,果然还是番邦小国,就这点宝贝还如此珍视。 不过对方的态度还是令朝臣们满意的,礼仪无缺,无论是严渊还是杨廷和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嘉靖皇帝也投桃报李地展示了自己的慷慨,赏赐给了他们丰厚的财物,允许他们进贡。 至于贸易自然不必多说,所有的藩属国都有和大明进行交易的准可,嘉靖皇帝已经把葡萄牙视作自己的藩属国了。 皮雷斯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在大明的君臣眼中竟然是这样的解读方法,但是他也同样欣喜于达成了目标。 “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我们葡萄牙王国的果阿公爵在前一段时间冒犯了您任命的吕宋总督,对此我们表示深切的歉意,这是那个好战者自己的主张,并不是王国的本意。” 为了博取大明皇帝的好感,皮雷斯毫不犹豫地卖了阿尔布克尔克: “我请求陛下可以原谅我们的鲁莽。如今我们的商队被您在吕宋的总督卡在了满剌加海峡,无法与您的帝国进行贸易,还希望您可以命令他们开放海峡,让我们的商人进入。” 嘉靖皇帝听得一脸懵,他并不知道发生在南洋的事情,毕竟自从七下西洋结束之后,除了朝贡之外南洋与大明已经没有其他的交流了。还是皮尔斯见大明的皇帝一脸疑惑,赶忙开口解释,他这才终于得到了相关的信息。 “尔等侵犯我大明藩属之领土,本该严惩。”嘉靖皇帝也是聪明,立刻便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但是随后又话风一转: “不过念在尔等番邦小国不通礼仪,又知错就改,立刻便来入贡认错的份上,朕便原谅尔等。” “吕宋总督府……唔……朕会令他们开放那个,那个海峡的。” 吕宋总督府,嘉靖皇帝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深处想起了这个名字。 那是当年太宗时期七下西洋时,在南洋封的一个官职,但是之后就再也没管过,刚开始几年他们还会来进贡,总督迭代还会来请大明认可,但是自从宣宗过世之后,吕宋便直接与大明切断了联系。 不过对方既然还承认自己是大明的总督,想必也会遵从自己的旨意,这一点嘉靖皇帝还是有信心的,他立刻答应了下来。 大明在过去了近百年之后,第一次向吕宋总督府下达了命令。 而总督府也没有拒绝,爽快地答应了。 “夷人畏威而不怀德,偏偏朝廷的精锐都在北方,南方卫所兵如同农民一般,又加上那些将官吃空饷等等,葡萄牙人见了,估计……但是我们要是真替朝廷挡住了,只怕出力反而不讨好。” 这是这位吕宋总督的原话。 以明朝君臣对于朝廷面子的看重,他们要是继续拦着满剌加就是当众落朝廷面子,说不得还会与明朝交恶,干嘛干这个不讨好的事情? 海军解除了对海峡的封锁,不过总督府也抓住机会,设定了很高的关税,葡萄牙人想从这边经过就必须交税,不然就会被驱逐,面对这种情况葡萄牙人就没法子了,为了前往那满是金银的国度,他们只好乖乖缴纳税收,使得总督府狠狠捞了一笔。 而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出乎这位吕宋总督的意料。 刚开始的时候,葡萄牙人还算老实,他们通过《马可波罗游记》知道了东方帝国的富庶的同时也知晓了他们的强大,吕宋总督府更是教会了他们做人。 然而在和平交易了半年多之后,他们便逐渐摸清了大明的实力。葡萄牙人发现大明的军队远没有吕宋那样强大,更得知了吕宋实际上并不直属于大明。 当时的大明,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都已经开始落后于西方,军队素质更不必说,南方屯田的卫所兵相比于经过长期殖民作战的葡萄牙军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骨子里的贪婪与野心再也克制不住。 统领护卫舰队的西蒙便直接在中国的土地上延续了他们一贯的殖民策略,他在屯门岛上设置了堡垒,随后进行了一系列诸如私设法庭、贩卖人口、拒绝缴纳关税的违反大明律的行为,并且对其他国家的商人进行了威胁与抢劫。 赫然是无视了大明的律令! 大明的官员怎能容忍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夷人在大明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他们当即上奏,嘉靖皇帝闻之也是大怒。 藩属国侵略宗主国,向来看不起的夷人欺凌炎黄的子民! 这怎么能够忍受? 广东按察司副使汪鋐奉命率军驱逐葡军。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葡军确实是船坚炮利,战斗力也强,但是明军胜在本土作战,并且得到了当地士族的支持,每一个都拿到了高昂的赏赐,更兼汪鋐也是一个有能耐的,葡军在初期的优势之后,直接便处于了下风。 在明军连绵不断的攻势下,葡军的武装商船和战舰一艘又一艘被击沉,最后仅有两艘拼死突了出去。 在这场屯门海战之中,明军取得了完胜。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余姚城外,有客南来 “轰!” “轰!” 无数的炮弹落在两艘破破烂烂的船只附近,那是葡萄牙的战船,他们刚刚还以为已经逃出生天,没想到实际上是落入了另一个地狱。 另一边,数十艘战船一字排开,用侧舷开火,舰炮一字排开,发出了密集的弹雨。 西蒙抱着头哭嚎,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以至于自己也将要丧命于此。 两艘战船很快起火,随后缓缓下沉。 海面上有几个小黑点抱着木板在漂浮,口中叽里呱啦地呼救。 然而吕宋军没有搭理他们。 “转向,目标,南印度!” 海军总兵下达了命令,无数的风帆在晴空之中高高飘扬。 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两条船,收拾他们只是顺带的而已。 如此大规模的船队出行,目标,自然是葡萄牙人在东方的老巢——果阿。 正是因为拥有着这个基地,葡萄牙才可以不断地对他们发动进攻,现在,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 正好,葡萄牙人刚刚损失了九条战船、八条武装商船和近两千名士兵,实力得到了一定的削弱。 趁你病要你命,两百艘的舰船伴随着近万的大军,吕宋总督府赫然已经使用了他们的全力。 果阿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很短的时间内港口便已经失守,上面的船只不是被摧毁就是被俘虏,葡萄牙的军队被迫全部龟缩到城内,依托坚固的城防进行抵抗。 围城。 战争持续了足足半年,期间葡萄牙王国也数次派遣了船只前来救援,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远道而来的军队都被吕宋海军以逸待劳消灭。 当损失已经逐渐快要与收获持平的时候,曼努埃尔一世果断停止了对果阿的援助。 这座城池,慢慢陷入了绝望之中。 半年之后,果阿守军终于崩溃了,他们再也受不了这旷日持久的战争,尤其是他们看不到希望,哪怕是一点。 阿尔布克尔克平静地迎来了他的结局。 他在果阿城最高的高楼上,看着那大开的城门已经源源不断涌入的吕宋军士兵,抽出了佩刀。 一代葡萄牙战神,陨落于东方。 吕宋总督府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虽然半年的战争也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损耗,然而这一切是值得的,果阿可是东方前往波斯的贸易枢纽,葡萄牙费尽心机想要占领这里正因为此,现在,一切都为他们做了嫁衣。 占领城池之后,海军总兵当即下令安抚民众,恢复生产,在一个月之后,再次有商队的旗帜出现在了城外。 从大陆到吕宋,再到果阿,进而进入波斯湾,一条贸易线路就此被总督府彻底掌控。 时间流逝飞速,一年一年转瞬而过。 就在吕宋总督府纵横南洋,势力越发扩大的时候,大陆上,已经到了嘉靖三年。 五月的某天,一名身着青衣的小厮来到了余姚县城中的某座府邸之前。 没有那亮光闪闪的牌匾,也没有富丽堂皇的朱漆大门,这座宅邸显得很是朴素。 如果不是已经来了很多次,他怕是也不会相信,曾经闻名天下的阳明先生,竟然就居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这一切他已经轻车熟路,过去的三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自从那位阳明先生丁忧之后,便一直居于此地。 余姚城,龙泉山,中天阁,这里本是大儒钱德洪的讲堂,自阳明先生丁忧回乡,便被这位大儒率领七十四名当地名家,请入中天阁讲学。 阳明先生每月有四天的讲课时间,而那个时候的中天阁往往会人满为患,而他,则是奉命前来请阳明先生前往中天阁讲学。 他已经这样做了几年了。 今天也会这样,他以为。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苍老的脑袋伸了出来,小厮认出,这是阳明先生的门房。 门房看了看他,笑道: “小兄弟,以后你都不用来啦!” “我家先生,要离开了。” 小厮闻言呆愣了一下,急切问道: “为何要走?” “守孝期已满,为何不能走?” “是回朝廷做官吗?” “不是,先生淡薄名利,不作此想。” “那……去往何方?” “这老头子可就不知道了。” 小厮见已经问不出什么,当即转身便跑。 他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家的老爷。 阳明先生要离开了,这个消息定将会惊动整个余姚的文界。 他太清楚,这位学者在当地文人们之中的影响力了。 消息如同一阵风,传遍了整座县城,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多时,那大门外便围满了人,这个远离闹市素来清幽的小巷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把将要启程的阳明先生给硬生生堵在了巷子里。 “先生,我等离不开您啊!” “先生,可是我等招待不周?再多留些时日吧!” 看着挽留的人群,王守仁的内心也有些触动,一股暖流流过心间。 但是他去意以决。 他想起了那封邀请信,在自己守孝期到期之前一个月送来他家的信。 那封信是请他去东钱书院讲学的,这个书院他也听说过,毕竟宁波府距离余姚县还挺近。 其实本来,他是没打算去的。 此时的他早已名满天下,许多大儒都邀请他去讲学论道,可是都被王守仁拒绝了,他只想好好地着书立说,教导门下弟子,也就钱德洪这近水楼台,才得到了这尊大神。 多少闻名天下的书院讲堂他都拒绝了,更何况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书院? 然而,当他看到信件末尾那个红色的印泥时,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这个印记他太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挚友林言的印章,当看到它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王守仁的启程。 所以,纵然众人挽留,他依然还是决定南行。 “各位厚爱,守仁岂敢当啊!本来大家这般挽留,我是定然要留下来的。” “奈何之前我接到好友来信,邀请我去另一地讲学。” “至交所托,伯安不敢负啊!” “如今守孝期已满,我也该赴约了。” “各位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王守仁说完,转身便毫不留恋地登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背影是那么的洒脱。 学子与大儒们不自觉地让开了道路,伴随着车夫的吆喝,马车动了起来。 “阳明先生,是哪位大儒的讲堂邀请的您,我们也要追随您前去啊!” “是啊伯安兄,就算要走,好歹也要告诉我们,是哪位邀请的伱吧!” 马车渐行渐远,人群中却响起了呼喊之声,有学子的,也有那些儒学大家的。 辘辘声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一句话,在风中飘散: “宁波府,东钱书院……”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东钱湖,王门起 “这不是宁波府东钱湖旁边那个书院吗?” “我还收到过他们的邀请。”大儒钱德洪挠了挠头,颇有些疑惑地说道: “但是我看了看,也就一个唐寅在那里讲学,还不是专精儒道的,虽然近些年因为他的加入多少有了些许名声,但终究只是一个小书院。” “还不如我这中天阁呢,于是就没有去。” “我也是。” 旁边一个在当地颇有名声的学者也说道。 “我也一样……” 几人面面厮觑。 出了浙江省,怕是没人听说过这东钱书院的名号。 这么一个学院,竟然能够凭借仅仅一封书信,就可以请动阳明先生? 回想起当初他们七十四人拜府,诚恳请求,才请出的阳明先生,这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至交? 能够靠着区区一份书信就让这位心学大家甘愿南下,可以看出这个人在阳明先生心中的分量,这绝对不是托词。 要是他们知道,真正让王守仁动摇的,不是这封书信,而是仅仅一小块的印章,那还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子呢! “阳明先生如今门生众多,去任何天下任何一个书院,那里的讲师都要扫榻相迎。这样的名声,去这东钱书院,绝对是屈身。” 有人说道,话语间满是疑惑: “如果是阳明先生的至友,也当是一代大儒,为何,为何会名声不显?” “也罢。”钱德洪摇头,他们在这里猜测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说道: “各位,何不南下,共同一观?” 几人相视,点了点头。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难怪他们好奇,要知道王守仁早在其龙场悟道的时候,就已经设立龙冈书院,授徒讲学,在大明士林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许多人不惜跋涉千里,也要听他讲课,而如今他南下东钱,定然又会引得天下士子侧目。 要知道以阳明先生这偌大的名声,他自己随便挑一个破房子讲学,前来听讲的弟子就可以直接形成一个规模庞大的书院讲堂,而普天之下不知道多少书院都对他发出过邀请,但是都被他婉拒,到目前也只有钱德洪因为阳明先生在此守孝才得以请到。 就是这样,钱德洪也是率领余姚当地几乎所有的儒学名家,还请来几位王守仁的弟子打头阵,才成功将王守仁请上的中天阁。 而如今,根据那守门的老人透露,王守仁是在收到一封书信之后,才决定的前往东钱,这更令他们内心充满了惊讶。 阳明先生的不畏权贵,那是出了名的,当年宁王叛乱之时,他就敢于在宁王的宴席上当众与他作对,王都不怕,那自然不会是冲着越国公府的名头。 这东钱书院到底是有何方神圣,竟然能靠着一封书信,请动阳明先生? 总之,王阳明南下,无意间将儒生们的目光引了过去,他们第一次抛开了宁波府的那个公侯世家,以单纯读书人的目光,认识了这个书院。 里面那丰厚的条件,也为人所知。 仅就一项,那东钱书院有着一座巨大的书阁,里面收录了从古至今几乎所有的书籍,愿意无偿开放给前来求学的士子们,这一点就令许多读书人眼馋无比。 有些孤本市面上根本不流通,只有在那些大儒的收藏里才看得到,现在,他们也有机会通过东钱书院一睹。 更何况还有王阳明这样的大家坐镇,那书院瞬间便成为了一块有着巨大吸引力的香饽饽。 于是众多士子南来。 他们来到了风光无限好的东钱湖畔,在那里听阳明先生讲经,在朝阳的映照下背诵着功课,在微风中体会着天地的至理。 王守仁在此地讲学,长达四年。 在东钱湖旁边的那座书院里,王门正式形成了。众多弟子汇聚在这里,听着王守仁讲学,并在离开之后将这样的思想传播到大明的千山万水。 虽然他们对于心学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从而以此延伸出了不同的思想,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学派,但是无论心学之花在大明的何处绽放,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起源,自己的根在哪里。 东钱湖畔,王门始焉。 而东钱书院,也伴着心学的崛起而愈发的昌盛。 作为一个“俗人”的严昆鹏见此情形,简直要笑开了花。 曾经那等待的岁月里,他还在想祖会用什么办法,说服哪位大儒前来坐镇。他没有怀疑过祖是不是算错了,因为从小跟随在祖身边的他,早就已经坚定了一点——祖是仙人,他绝对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的。 他唯一的疑惑只是,会是哪位儒者呢? 他也自己推测过,想要猜出是哪位大儒,就好像孩子总是猜测大人的意思,以此来表现自己,搏得大人的赞许。 然而他终究还是失算了,来的是他做梦都不会去想的,阳明先生,王守仁! 他本来以为,或许是哪一位可以用金钱亦或是地位收买的大儒,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阳明先生。对方名气太大了,尤其是这讲学的三年里,他的名声已经进一步的远扬,而这位的淡泊名利更是出了名的。 他实在想不出,他们家族有什么办法,可以说动这位大家。 但是祖就是做到了,据说,只用了一封书信? 难道是用了仙家手段? 他的内心,对神通广大的祖更加充满了崇敬。 而同时,他的心中,也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祖已经施展了这样的手段,我绝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与帮助! 他当即下令,家族那遍布全国的茶馆与说书人,尽全力在当地宣扬此事,让这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大江南北,与那得传理念而归乡的王门学子相结合,简直是干柴遇上烈火,掀起的反应岂止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心学大昌,而东钱书院作为公认的王门“祖地”,更是在士林中炽手可热。 看到现在眼前的这一切,严昆鹏的内心也是十分的满意。 左右士林舆论,发展祖说的各种思想……指日可待啊!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嘉靖七年 嘉靖七年。 三月的北京城还在飘着雪花,显得那么凄清,寒冬尚未褪去。 京师的百姓们缩在家里,面对那刺骨的寒风,与其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消耗热量,还不如在家里伴着火炉舒舒服服地取暖。 哪怕是做工的人,也更愿意缩在建筑物里,没有什么人愿意顶着这刺骨的寒风,因此大街上也显得有些凄冷与空荡,间隔许久,才可以看见一个黑影匆匆掠过。 然而在这空档的大街上,却有一队人马正在行走。 队伍中央有两人,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一个骑着马,正在交谈。 “恭喜小公爷得胜归来,此一战将那鞑靼打得丢盔弃甲,怕是数年不敢犯边啊!”严嵩,也就是那个中年人笑吟吟地说道。 相比于其他人对青年的拘束,他和严渊的这个长子之间就显得熟络了许多,谈话之间也是比较随意地。 他俩的关系很不错,青年虽然喜好舞刀弄枪,但是不知怎的却和严嵩很是投缘,两人成了一对忘年交。 “达延汗在我大明天兵的攻击下早已是土鸡瓦狗,击败他,不足为奇,当年武宗与鞑靼一战,早已经把他们最后的心气儿打没了。”青年淡然笑道,似乎没有把这场胜利放在心上。 五万对三万,最后斩首八千,俘虏一千,这般战果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吹嘘的一般。 见到这一幕,严嵩却是在内心暗暗赞许:有如此才能,却又谦逊,看来陈国公后继有人啊! 双方的行进目标,是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两人都收到了皇帝的旨意,要他们入紫禁城,也就结伴而行,在路上聊了起来。 他们说着说着,突然谈到了当今的皇帝身上,说到他,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虽然四周都是可靠之人,但是保持谨慎还是必要的。 “陛下最近对于修道之事很是关心啊。”严嵩轻声说道: “还封了那龙虎山的邵道人作‘秉诚致一真人’,统领整个道教,宠幸日多……朝臣都颇有微词。” “沉迷修道之事不足为奇,只是……这也未免太早了一些……”青年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他喜好军事不假,但是基本的历史素养还是有的。 历朝历代多的是沉迷修仙问道的皇帝,就连本朝,之前的成化,不也是么? 但是他们大多都是到了人生的暮年,因为恐惧死亡,才会产生求仙问道的念头。 可是嘉靖才二十岁啊! “不知道。”严嵩双手一摊: “反正陛下对于鬼神之事,表现了出乎意料的兴趣,虽然现在陛下依然勤于政务,但是之后……就难说了。” “小公爷,陛下对你的宠爱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不妨劝劝他。” “劝不了。当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年的英宗皇帝,我也不是我的那位老祖宗。”青年淡然说道: “陛下之聪慧敏感可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倔强也是他人难以想象的,要是陛下真的认准了求仙问道,那我们谁来也没辙。” “最好,是想个法子,让陛下自己发现,对方都是一些骗人的,那他自然会收心。” “问题就在于这。对方好像不是江湖骗子……那邵道人还真有本事,那般神乎其神的能力,让我都有些怀疑,对方和我们一样,拥有着仙神的庇护了……” 严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对方出身龙虎山……那也是传承上千年了,难道,真的有人和我们家族的那位老祖一样,成仙做祖了不成?” “哦,什么能力?”严嵩的话却是激起了青年的兴趣,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前些日子京师干旱,陛下便令他求雨,结果每次他施法之后,雨雪都如期而至,现在京师之中都谓他为‘仙人转世’。” 青年愣了愣: “你没蒙我?” 严嵩苦笑一声: “当然没有,京师数次大雨,全城百姓都见证着呐。” 青年顿时愣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有仙法存在的,毕竟他是跟着祖一起学习长大的,也见识过一些神奇的手段。 但是这道人竟然也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这就令他有些惊奇。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之后自己的祖,才是唯一的得仙缘者,没想到…… 全城百姓见证,自然不会是江湖骗术。 难道……对方真的有相应的本事? “要是陛下仅仅用那道人求雨,也就罢了。” “可是以最近的情况来看,陛下确实是愈发宠幸那道人了,我怕这样下去,陛下会如同其他的那些迷信神佛的皇帝一样,到最后用求神问佛,来处理国家事务。” 严嵩低声说道。 这不就是给朝廷莫名增添了一极吗?权力到了道士们的手上? 无论是勋贵还是文臣,都不会乐意这般的。 青年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皱了皱。 “实在不行……”他想到了什么,声音更低: “既然陛下一定要信那鬼神之说,干脆……” “便让他和我们一个信仰吧!” “不如让肉烂在锅里。” 严嵩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对方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 好办法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几人已经来到了紫禁城下。 车队停下了脚步,而两人也准备下马。 因为已经到下马碑了,那明晃晃的“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驻轿下马”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做出动作的时候,侍卫的人群之中却忽然有一个宫人站了出来,他用他那尖利的嗓音高声喊道: “陛下口谕,特许征北大将军严元谟,见碑不下马,骑马入紫禁!” 此言一出,青年与严嵩的脸上都出现了讶然的神情,而旁边那些站立的侍卫,更是满脸的惊诧! 骑马入紫禁城!大明至今从未有哪位臣子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个青年受皇帝的宠爱,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严嵩也转头看向严元谟,眼神中充满着疑问:伱给皇帝施了什么迷魂术? 严元谟此时却已经平静了下来,面对严嵩的眼神,他笑了笑。 自从他在皇帝对于京军的一次检阅之中,展现出了非凡的武艺与带兵的才能之后,皇帝便一直对他青眼有加,甚至到了二十七岁便得以挂帅的地步。 二十岁的嘉靖与二十七岁的陈国公府小少爷,或许这便是年轻人之间的欣赏吧。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张氏兄弟 九卿和内阁众人都在,令人意外的是,英国公张仑也在。 而内阁之中,张彩已经在嘉靖六年因为年纪大而致仕,现在的内阁中除了杨廷和之外,只有杨一清和被嘉靖皇帝特命召回的谢迁。 从这些人的人员任免可以看出,这位小皇帝,是真的想要做实事的。 也确实如此,至少在嘉靖皇帝朱厚熜刚刚登基的时候,他心里怀着对自己堂兄的不服与登上皇位的兴奋,励精图治,还是让大明再度进入回升期的。 只不过他的私心也是远远大于明朝历史上的其他皇帝,以至于后期贪图长生而沉迷修道,把国事弄得一团糟,但是目前,他还是一个有为的年轻皇帝。 而现在,他就要整治他的大明朝。 顺着敞开的大门,小皇帝看到了先后迈步走入的两人,看见走在后面的严元谟,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冲着严嵩微微一点头,他便大笑着招呼道: “朕的征北大将军回来了!元谟年纪轻轻便能纵横漠北,打下如此大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语气之亲热,与其他臣子不大类同。 严元谟没有因为皇帝的宠幸而骄横,他向皇帝恭敬行礼,口中谦虚道: “不过是赖陛下之洪福,先帝之余荫而已。自应州战后,达延汗已是风中残烛,臣此战能够获胜不足为奇。” 杨一清是在场众人之中懂兵事,他闻言当即微笑说道: “大将军自谦了,应州之战虽然令鞑靼部仓皇北逃,后来我军又频繁出塞骚扰,令他们苦不堪言,但是这几年过去还是恢复了许多,那达延汗号称草原中兴之主,也是有几分本事,此次已经是历年来最大规模的入寇,大将军能够取得此大捷,可以看出用兵十分的高超啊!” 得到了这位老资格的肯定,在场众人看着严元谟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或许之前他们还想着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在“虐菜”,现在则是真真实实的另眼相看。 尤其是杨廷和,他想了想自己的儿子,一比较,虽然杨慎也有本事,但是和这位小陈国公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因为没有之前一系列变故导致文贵武贱这样情况的出现,所以虽然因为朝政大体由文官掌控,难免出现文官较为强势的情况,但是远没有原时空那样过分,因此他们也没有因为对方是武人而看不起什么的。 甚至杨廷和还在心里感叹: 年纪轻轻便能够远赴草原征战,怕是只有当初的冠军侯了吧,果真是年少有为!而且这个小子还谦卑有礼识大体,简直前途不可限量。 慎儿虽然在文学上有些本事,但是在政治上就实在是……唉!要是能有他半成的本领,我也可以安心了。 而朱厚熜眼里的赞许之色也是更浓。 他用手指头敲了敲龙椅的扶手,说道: “爱卿为朕立下这般汗马功劳,朕必须重重赏你。” “正好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出缺,元谟,便由你来担任吧!另外再赏赐金银、绸缎等,以表彰你的大功!” 右都督!二十七岁的朝廷一品大员! 哪怕在场的都是朝廷大佬,听到皇帝的话语之时也不由地侧目。 勋贵子弟一般都会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这是惯例。但是这往往都发生是在继承爵位之后,才会一并得到都督府的官位,现在严渊还活着,严元谟就得到了这样的殊荣,可见其本事不凡,而圣恩亦重。 对于这种情况,群臣在惊讶之余,竟然还隐隐觉得有些——习惯? 对于小皇帝那独特的宠爱,他们也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不说那二十七岁便统领大军的破格,单说骑马入紫禁、当年那场检阅之中皇帝赐下玉腰带,就已经是人臣所不能及,在场这些人一把年纪了,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现在这右都督之职位,竟然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夸张了? 谁让他对了皇帝的眼呢?不过也是,长得英俊不说,还有本事,性格也好,身家还清白,这样的人,谁又不喜欢呢? 众臣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异议,先不说皇帝正在兴头上,单就说旁边那虎视眈眈的礼部尚书严嵩和吏部尚书严士钟,那就不是他们愿意招惹的。 严元谟谢恩,他知道皇帝怕是还有事情要和大臣们商议,于是就要退下,不想这个时候嘉靖却阻止了他: “不急,元谟,朕还有事要伱去做。” “好了,诸位,今天召集大家来,一是为朕的征北大将军庆功,二么,朕也有事与各位相商。” 朱厚熜摸出几份奏疏,自有宦官接过分发给众人,而此时嘉靖皇帝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 “各位都看看吧。” 群臣们互相传阅着,那是弹劾的奏疏。 弹劾的无非只有两人——昌国公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 横行不法,飞扬跋扈,鱼肉百姓……各种罪状,他们兄弟俩全占了,实际上弹劾他们的奏章一直都没有停过。 只是因为他们的姐姐太后张氏的超然地位,纵然弹劾奏疏许多,无论是正德皇帝还是嘉靖皇帝,对待他们的态度始终是——训斥。碍于张太后的存在,他们也不好干些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拿出来,是什么意思呢?怕是……嘉靖皇帝,准备动手了!有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朱厚熜没有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毕竟是当朝太后的家人,他不好亲自说出口。 而那两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那群臣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在场的臣子们纷纷开口,好似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现两人的行径似的,弹劾道: “陛下,昌国公、建昌伯兄弟二人,仗着外戚的身份为非作歹,京师百姓苦其久矣!若不进行惩戒,我大明律法威严何存?” “陛下,臣请惩此二人,减其俸禄,勒令其反省,以示惩戒。” 而严嵩和严士钟则对视了一眼,严嵩轻轻摇了摇头,严士钟的眼神中已是了然。 一瞬间,他们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这两人也是勋贵,但是却是最底层的那种,全都是靠着他们的姐姐上位的,本身一点本事都没有,这样的国公与侯爵,但凡是战功封爵的都看不起他们,是从来不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的。 而且这两人一点本事没有,只会到处作恶,反而会成为外人攻讦的一个把柄。 保他们?就算保得下来一次,难道还要次次保吗?为了两个蛀虫,败坏在皇帝内心的形象,可一点也不值。 于是两人也顺从大流,对皇帝揭露这两兄弟的罪行,他们横行市井久了,那坏事自然是一抓一大把,随口就能说出。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审查 听到下方群臣的表态,朱厚熜当即说道: “朕也是这般想的。事实上,前番也有人弹劾他们,只是我碍于太后之尊面,不好处置。” “如今各位爱卿全都出言弹劾,那我又怎能无视呢?” 随后,他的表情又转向愤怒: “朕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背着朕,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简直是视我大明律令如无误啊!这朕岂能忍受?” “来人,拟旨意!” “废张鹤龄昌国公、张延龄建昌伯之爵,着锦衣卫逮捕入狱!”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但是内心里都是一动。 群臣还只是建议减少俸禄,皇帝前面还说着太后尊面,后脚竟然直接就削爵入狱了,这还是看在张太后还活着的份上…… 陛下这次,是真的下狠手了! 看着那宦官离去的身影,众人知道,今天之后,张氏兄弟二人,怕是再不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张太后过世的那一天,就是兄弟二人归天的时候。 可是嘉靖皇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的那些大臣,口中说道: “朕今日方知,朝廷中竟有如此两个蛀虫,害我大明久矣!如今伏法,也是一大好事。” “但是!朕知道……” “这朝堂里,干出这样事情的,绝不仅仅只有此二人!” “朕今天要说的是,朕的朝廷里,容不下这些贪赃枉法之辈!” 嘉靖皇帝站了起来,霸气地发出了他的命令,眼神威严直逼得群臣垂首: “朕要清洗朝堂,只留下能臣与干臣!” “吏部尚书严士钟、都察院左都御史许虚,你二人共同主持此次考察,朝堂内部三品以下官员,任由审察!” 这,这不就是京察嘛! 唯一的区别就是,京察只能察五品以下的,但是这一次,皇帝把这个限制提高到了三品。 严士钟眨巴眨巴眼睛。 京察六年一次,现在当然还没有到时候,严士钟是吏部尚书,对于这个流程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对着嘉靖皇帝那犀利的眼神,严士钟自然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他当即恭声应命。 这下子轮到群臣们傻眼了,没想到张氏兄弟竟然只是一个头,皇帝下手,下到他们头上来了。 但是这些个老狐狸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这分明是借一个由头,展开全面的整顿啊!陛下一定是早有此意,而张氏兄弟只不过是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而已。 他们二人也正好合适——要知道张太后还健在,皇帝这样根本不给面子的将两人下狱论罪,已经彰显出了他的决心,而这么一来,检查的官员也定然不敢糊弄了事,不然,面对的就将是皇帝的震怒! “不仅仅是官员们,勋贵之中,也多有如二人这般的不法者,侵占民田等,为所欲为。” “他们也要察!” “尤其是其中有些人,根本没有为朝廷出过力,只是依仗着自己的亲戚得以富贵,这些人,更是要罚!” 顿时,在场众人都抬起了头,眼睛亮亮的。 勋贵聚集的五军都督府里,只有五军断事官这种官员,和这事儿扯得上关系,但是那只是一个正五品,肯定是没有资格对整个五军都督府进行盘查的。 到时候,肯定要都察院插手…… 兵权!自从武宗之后几乎被武勋们牢牢握在手里的兵权!虽然嘉靖皇帝解散了镇国府,但是这一部分几乎最重要的权力,还是大部分到了五军都督府的手里。 难道,机会来了吗? 有人眼神中有着激动。 但是嘉靖皇帝何等聪明,又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前军都督府右都督严元谟!” 严元谟听得正入神,这可是他学习朝堂政治的好机会,冷不防皇帝喊到了他的名字,他一个激灵,当即站了出来: “臣在!” “朕任命你为右都督兼五军断事官右断事,左军都督府左都督英国公张仑兼左断事,你二人共同主持勋贵之考,凡有作恶者,尽皆清查!”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怪不得严元谟被留了下来,张仑也被莫名召进来,皇帝显然是早有准备。 五军断事官固然级别不够,但是要是他们还兼任着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呢? 谁还比他俩官阶高? 在场的文官们脸上,不由地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杨一清与谢迁则是对视一眼,暗道陛下年不过二十,然而这手段,竟然已是如此的老辣,办事竟已是如此面面俱到,难以找到空子! 杨廷和想得更多,他看着分别担任文官和武臣检查的严士钟和严元谟,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自从皇帝登基开始那两件事情之后,皇帝便一直对陈国公那一系青眼有加。 毕竟雪中送炭啊! 虽然说都是两人一组,但是两组人里都有严氏中人,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而他杨廷和,就是当了这个大恶人,成为了他们上位的垫脚石!要不是他在朝臣之中实在是声名过盛,皇帝说不定早就免了他的职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那该死的贿赂,就不该和皇帝唱反调,否则,以那从小在儒家教导下长大的皇帝,怎么也不该倚重武勋,倚重那严家才是…… 严元谟则是转了转眼睛。 皇帝的话语里面,好像在暗示着什么啊…… 以张氏兄弟被下狱这件事情为开端,轰轰烈烈的清扫朝堂就此开始了。 持续时间长达三个月,对于朝堂上重臣进行了全面的排查。 其中官员方面,共揪出不法者达一百余人,其中最高到了侍郎的等级,显然不是在糊弄皇帝。 很多官员咬牙切齿: “该死的,怎么就收了一千两银子,就要被记录在册了?” “不过是看中了那小民的老婆,强逼她改嫁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吧!都是同僚……” “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朝廷的赈灾粮怎么到我家库房里的……可恶,肯定是因为我弹劾过严嵩他儿子逛青楼,说他家教不严,这是报复!” “对啊,我也是之前弹劾过他们的,这就是报复!” “哼,我倒要看看,这许虚抓不抓自己的门生,这严士钟,拿不拿他的族人!” “要是他们不抓自己人,我们就上书弹劾,说他们这是排除异己!” “对,这罪名可大多了,皇帝要是知道了,第一个惩治他们!我们说不定就没事了!” 许多榜上有名的官员聚集在一起,说道。 然而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这俩阎王连自己人都没有放过。 许虚的弟子被送了进去,而严氏族人虽然普遍都遵从陈国公府的禁令,没有贪污什么的,但是依然还是被严士钟“找茬”,把一个郎中给革了职。 壮士断腕,这是必须的,用来堵天下的悠悠之口。 而皇帝,看到这个模样,也很是满意——看来这两位臣子,是真的铁面无私在办差。 群臣们也没了话说,人家都已经对自己人下手了,伱还能怎样?千言万语被憋在肚子里,只能乖乖地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憋屈到了极点。 勋贵方面,也有不少被揪了出来,但是这些人,全都是外戚封爵的。 嘉靖皇帝话里话外,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他要拿的,是“靠亲戚得富贵”的人。 也就是,外戚。 毕竟要是那些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武勋,为朝廷立下战功的勋贵们,那还有得说道,为了你们老朱家命都不要了,皇帝也不好意思说人家什么。 但是那些啥都没干,靠着自己有一个好姐姐\/女儿上位,却还作威作福的人,嘉靖就忍不了了。 他选择张氏兄弟下手,就已经是一个典型了。 于是严元谟和张仑毫无顾忌地对这些外戚下了黑手。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嘉靖的努力,文化盛世 duxs8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读小说吧duxs8)“回去吧……这是陛下的决定,不是我可以更改的,只是降为锦衣卫指挥使而没有彻底免去世袭的职位,已经是陛下的宽宏大量。” 面对眼前带着讨好笑容递上一大叠田契,旁边还放着各种古玩珍宝的安昌伯钱维垣,严元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知道张鹤龄是为何被陛下下狱的吗?因为他侵占土地,为非作歹。” “据我所知,自封爵以来,这样的事情,你们家也没少干吧?” 对于这些尸位素餐的外戚,严元谟没有丝毫的好脸色。 也没必要,安昌伯是因为英宗孝庄睿皇后钱氏受的封,但是钱皇后早在成化年就已经去世了,要知道外戚的一切富贵来源,都是他们身为皇帝亲属的家人。 在钱皇后已经逝世的情况下,就没谁还认他了,严元谟也没必要有什么顾及。 钱维垣哭丧着脸,见小国公那副严肃中带着冷漠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那从成化年就传下来的爵位,这回是彻底的没了。 但是事实上,比起其他那些外戚,他们已经是幸运的了。 安昌伯一系,因为已经有所没落,所以作恶什么的和张氏兄弟差了许多,这才会被网开一面。 相比于其他外戚比如曾经与张鹤龄街头斗殴的长宁伯,被除爵下狱加抄家,庆云侯大量侵吞百姓田产,也同样被抄家下狱,他们已经好很多了,至少祖上传下来的锦衣卫指挥使还在。 而朱厚熜看着自己手上的一份份报告,却是怒火中烧。 这欺负的可都是他的子民,侵占的,可都是他朱厚熜的土地啊!那些土地,本来都是要交税的!怪不得大明这些年的田赋越来越少,他还奇怪怎么回事呢,根子在这里。 原来被这些勋贵侵吞了这么多!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 外戚即位的勋贵都是饭桶,对大明有弊无利。 他当即下旨: 自嘉靖始,外戚不可封爵,亦不可乞赏田,之前有封爵者,交由有司勘定,有不法者,除爵! 之所以还要勘定一遍,是因为还有少部分外戚本来就有功勋,只是不够封爵,后来因为女儿\/姐姐入了宫,才被封的爵,比如当初仁宗张皇后的家人,人家多少有本事,嘉靖皇帝对于这一类的,也是网开一面。 但是这些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都是除了收拢财富之外一无是处的人,除去了他们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 随着这文武两项清查的展开,百余名臣子落马、许多外戚被除爵下狱,朝堂之上瞬间一新,清明的朝风好像又回到了大明朝。 而那些被清扫出来的田产被安排给了流民,缓解了一部分的土地兼并,至于钱财嘛,自然是由嘉靖皇帝的内帑笑纳了,在这一点上他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对于嘉靖而言,整治朝堂,只是他新政的第一步。 之后,他还做了许多的事情。 不过这些和之前的皇帝重复率就很高了,诸如减免赋税、整顿军队、鼓励农耕之类的,治世嘛,千篇一律。 但是朴素的行动却有着奇效,在他的行动之下,大明朝再度焕发出生机,本已经因为不断的斗争而有些糜烂的朝局,以及在天灾人祸下苦不堪言的百姓总算有了活下去的机会,不能说富裕吧,至少也有了一口饭吃。 这其实就已经够了。 在朝野之间,已经有人在传言,称这是“嘉靖中兴”,这当然是对嘉靖皇帝努力的肯定。 但是朱厚熜觉得还不够。 打造出一个足以被后人称道的盛世,还需要在文化上有所成就。 比如说朱棣修的那本《永乐大典》,就是奠定了盛世的最后一块基石。 他,要打造一个文化盛世! 为此,嘉靖皇帝特地拨款,在各地修建学堂书院等,并且还下令重录了《永乐大典》。 他对于文学艺术也很重视,在加强教育的同时,他又下令将天下的所有收集,他要从中选出最好的,亲自润色并刊印。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五湖四海的家们可激动坏了,毕竟他们一直都属于不受正统文人待见的一群人,现在要是能被选上,那就是皇帝为他们背书,这地位大大提高啊! 而明朝毕竟是以在中国文化史上称雄的,当时在市面上流传的其实有很多,现在皇帝征召,立刻便都送到了京师来,期望着自己的能够得到皇帝的认可。 不过嘉靖也不好糊弄。 虽然他对于朝中的文官们不假辞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嘉靖皇帝毕竟是在文人堆里长大的,他对于文学艺术有着很高的造诣。 很多,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就丢掉了。 “这什么玩意儿,什么古早的剧情?才子佳人的故事,写烂了啊!而且这逻辑也不对,成天就是私奔私奔,酸文人尽瞎想,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哪儿去了。” “这个不行,文笔欠缺了些……” 嘉靖皇帝皱着眉头,一本又一本地翻阅,同时还不断地品评。 不过大多数的内容令他不尽满意,毕竟很多都是民间落魄秀才写出来的,肯定入不了嘉靖这种大家之眼。 更有几本,看得嘉靖脸色通红,直骂道: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怎能把这些送上来。” 骂完,还不忘悄悄地把那几本书塞进袖子里…… 但是肯定是不能用来刊印发行的就是了。 倒是有一本《忠义水浒传》,看得他暗暗点头。 尤其是后面那好汉们归顺朝廷的情节,令他心许不已。这个时候大明还有一些土匪盘踞在山林之中,与这情形何其相似? 尤其是现在听评书已经成为了大明一种全民的娱乐方式,土匪们同样不能免俗,很多土匪都会偷偷下山听,还有人把那说书人绑上山来,专门令他说一段。 其中甚至出过,有人自比那三国周仓之类的,碰到一个过路的将军就想要为他效劳,结果人家不领情,直接砍了脑袋去邀功,这些事情被宫人引为笑谈,嘉靖皇帝也是有所耳闻。 朱厚熜立刻便敏锐地想到,可不可以利用这《忠义水浒传》,把这些贼寇招安。 不过,这书最后那结局,看得皇帝直皱眉头。 虽然说是反贪官不反皇帝,但是能够任命这么多贪官,这能是什么好皇帝吗?更何况现在这书是要传递信息,塑造思想的,你传递皇帝昏庸,投诚被害,这算什么? 改改改! 于是嘉靖皇帝亲自着笔,把后半段给大刀阔斧的改了,最后的结局成为了宋江与朝中忠臣联手对抗奸臣,皇帝也意识到了蔡京等人的恶行,将之诛灭,宋江等人全都荣华一生。 完美!虽然缺少了文学性与可读性,但是却能够更好地发挥其政治作用。 写完,朱厚熜又饶有兴趣地看向那着作者的名字,毕竟这么好的文笔可不多。 施耐庵着,甬府笑笑生修,长乐书坊印。 看着这落款,朱厚熜不由地挑了挑眉。 我记得晋王李定国就是听人讲三国,然后别人夸他诸葛,他不敢当,于是以姜维为目标,想要克复中原还于旧都,所以才会为大明奋战到最后一刻…… 最怜日暮途穷后,唯有挥戈李晋王啊!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官方认证与归天转世 嘉靖皇帝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这个水浒传不是初版,而是被一个叫“甬府笑笑生”的人修订过了。 事实上,传到后世的那些,都已经不是原版了,因为其实施耐庵和罗贯中的初版是有些粗糙的,后世那文笔剧情极其吸引人的名着,是后人帮忙修订过的。 这一世,自然由严凌包圆了,他尽他的全力,还原出了一个最符合他印象的名着,所以后面还加了一个“修”。 嘉靖皇帝倒也没觉得什么,他继续阅读,在几天时间里,把所有的书籍都给看了个遍。 大多数的书,都被排除了。 最后,另外只有两本书成功胜出—— 不错,正是《三国志通俗演义》与《大明英烈传》! 这两本书如同皓月一般,其他的萤火根本无法与之争辉。 只是它们的主线有些相似,没必要连发两本,在这种情况下,嘉靖皇帝最后还是选择了《大明英烈传》。 虽然《三国志通俗演义》同样在民间广为流传,但是《大明英烈传》写的可是本朝的东西啊!这不捧祖宗,捧谁? 尤其是后一本由某人亲自操刀,运用了很多后世网文技巧与写作手法,古人哪见过这个,朱元璋本身已经够传奇了,再加上这些技巧,朱厚熜想着想着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确实精彩,也很符合大明朝堂的“政治正确”,他竟然找不出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虽然其中对于某人有些神话,但是转念一想,这人都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就算崇拜他又如何。而且他不还是一生忠于洪武,是大明的臣子吗?这不更衬托出太祖的不凡? 这么一想,嘉靖皇帝也就释然了。 不过他要是知道后世那“门额大书昭烈庙,世人都道武侯祠”的事情,肯定会大刀阔斧地修改这本书。 可惜他不知道,于是两本书就此选定。 目光下移,他惊讶的发现,那《三国志通俗演义》的作者名字后面,竟然也有这“甬府笑笑生”,而这个《大明英烈传》,干脆就是那甬府笑笑生写的! 他立刻就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个奇人啊!这三本艺术成分最高的书都经过过他的手,其中最精彩的一本更是就是他写的。 只是叫来宦官,得知这三本书已经有了百年的历史之后,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遗憾这般大才没有和自己生在一个时代,不然一定要喊他来见识一下,甚至还可以进行更多的对他有帮助的文学创作。 不过,这三本书都是长乐书坊出品的,这令他关注起了这个书坊,并且命令宦官,一旦这书坊再出书,一定要及时通知他。 之后,他便下达了谕旨,令刊印此两本书,发行天下。 虽然它们实际上已经在民间发行,但是这一回由皇帝下令,朝廷刊印,这两本书算是得到了官方的正式认可,那可是皇帝亲自下诏的啊! 这下子,就连那些文人士绅,也不敢说这是市井俗人的读物了。本来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两本书那独特的魅力买来偷偷看,现在就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桌上,在聊天谈话中也时有应用其间事例,而那些没有买的,也都纷纷购买了一些,以表示自己对于士林风向的顺应。 一时之间,买这两本书,竟尔成了时髦,里面的一些事例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些士人的思维。 结下的果,或许会在某一天开花。 就在北边的嘉靖皇帝励精图治的时候,南边的江西,一件事情却是令江南的士林轰动。 阳明先生,病倒了。 不久之前,在广西省出现了叛乱,朝廷紧急起复了王守仁,而他在东钱湖,聚集了自己的弟子,传授了自己对“道”的心得与体悟之后,踏上了自己最后的征途。 九个月后,叛乱被平定,而王守仁的肺病却突然加重,辞官归故里,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到余姚,他就在江西病倒了。 得到消息的严凌日夜兼程向江西赶去,所幸其有家族提供的医师陪同,硬是吊住了一条命。 但是严凌赶到的时候,他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看着躺倒在病床上面黄肌瘦的王守仁,哪怕已见惯了生死,看淡了岁月的严凌,也不由地产生出了悲意。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带着目的接近王守仁的,毕竟中国历史两个半圣人,这个时代的圣人,他当然要去结识一下,而且心学的弟子在之后的明朝朝堂上有着很高的地位,他确实存着功利的心思。 然而这么些时日过去,他却已经和王守仁结成了深厚的友谊,看到这位好友即将逝去,他又则能不悲伤呢? 此时在严凌的眼中,王守仁那如日中天的红色气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目的灰白。 命数已尽了。 “宣瑞,你来了。”王守仁看见他,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临死之前能够见到你,真好。” “这一段路程有你相送,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他咳了两声,有血沫子喷出,但是他的脸色却愈发轻松,自己那一生的过往在他眼前浮现。 回忆着自己的往昔,他语气悠悠地说道: “宣瑞,伱是我见过的最博学也最特殊的人,你不爱钱财不要名利,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之中一般……” “你的一些论调与思想,那般的超前与富有哲理,令我惊奇的同时又感觉耳目一新,使我在对至理的参悟上更进一层,和你相处论道的岁月,是我最开怀的时光。” “但是,你也很神秘。当初那一梦,是你的手笔吧?” 见严凌脸色沉重地点头,王守仁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地方培养得出你这般人物,这样渊博的学识与独特的见解,还有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你的来历定然不凡。” “我其实挺好奇的。” “之前你不说,我也就没有问……但是现在,可以满足老友这最后的愿望吗?” 语气轻轻的,带着些许的探求。 严凌默然,随后叹息一声,当着王守仁的面,他将自己脸上那薄薄的一层面具揭下。 衰老的容颜转瞬不见,一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了王守仁的眼前。 “我来自东南。” 他轻声说道。 看到眼前这一幕,听着耳边的话语,王守仁好似内心之中的什么得到了肯定一般,他躺回了床榻之上。 “原来,真的有仙人啊……” 这样的叹息,严凌听过许多次,只是这次的,却不尽相同。 和其他人那充满了遗憾与对长生的渴望相比,这句叹息之中,只有对又获得新知识的兴奋与堪透世界真实的洒脱。 王守仁的眼睛缓缓闭上,严凌亦踏前一步。 两人的嘴里,都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永别了,睿轩。” “我们会再见的,伯安。” 一阵金光在严凌的脑海中闪过,将王守仁的魂灵缠绕,投向时间的长河。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汪直 严嵩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现在他是大明的首辅,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但是他这个首辅,其实当得很是心累。 主要原因,还是皇帝,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自从上一次的大爆发,使得群臣束手,再也不敢反对嘉靖修道之后,现在他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甚至还开始服用所谓的“仙丹”。 天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炼成的! 现在连邵元节都死了,可是皇帝还不悔悟,竟然信了他的继任者陶仲文的鬼话,说他修行不够才会升天,于是继续在陶仲文的辅导下修道。 皇帝这是怎么了,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啊! 而一想起修道,他就又想起了自己的祖。 是的,他已经见过严凌了。作为走到大明权势顶峰的人,他终于有资格面见自己的祖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这个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的意味,还特地嘱咐自己,不要贪污,还要看好自己的儿子? 严嵩回想了一下。 家族一直给他们这些在朝中当官的人相当的补贴,再加上陈国公府的禁令,所以他们严氏族人基本都是比较清廉的,不是没有被弹劾走的,但是没有谁是因为贪污被搞的。 至于自己的儿子世藩?嗯……确实有些毛病,好色,但是男人嘛,这个无伤大雅。 而且他很聪明,尤其是今年,年仅二十八岁,却已经考中了贡生,会试第五名,就等着殿试了,严嵩相信,他一定可以得一个好名次。 不过祖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卜算到了什么,那自己肯定是要严加管教自己的儿子的。 严嵩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年纪大了,最近总是走神。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宦官走到了严嵩的面前: “首辅大人,陛下要您写一篇青词。” 唉,青词! 严嵩点头,打发走了那小宦官,随后展开了宣纸。 没想到自己的一身才华,最后竟然用在了这里。 没办法,谁让皇帝喜欢呢。 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他也已经知道了在这嘉靖的朝堂上混的关键法则,反正不能和皇帝唱反调就是了。 这些年从政,他已经变得十分油滑,那往昔的正直,已被埋在了内心的深处…… 与此同时,日本,平户岛。 此时的港口附近,无关的船只已经被清空,全副武装的士兵站满了岸边,还有乐队以及身着鲜艳服饰的人们,显然这是一场欢迎仪式。 一艘商船缓缓停靠在岸边,他们的船长从上面走了下来,受到了岸边众人的热烈欢迎。 汪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内心感慨万千。 没想到,他一个走私商人,竟然可以得到日本当地大名这样的热烈欢迎。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由地笑了。 谁让自己走私的东西,是硫磺之类的战略物资呢? 哪怕是那些日本的诸侯,为了这些东西,也只能舔着脸和自己交好啊! 他的内心不由地泛起了得意的情绪,而这时,欢迎的使者已经迎了上来,将他领到了大名松浦隆信的住处。 双方很快达成了协议,松浦隆信将会为汪直提供一块土地作为基地,而作为回报,汪直以后贸易来的硫磺、火枪等物品,需要优先提供给松浦隆信。 交易达成,便开始了宴会,酒酣耳热之际,双方聊得也是越发地热烈。 当聊到了做生意的时候,松浦隆信大笑一声: “汪君!做生意,还得是和你!” “那吕宋总督府的人,都是一群奸商!不,还是一群小人。” “吕宋总督府?他们怎么是小人?”汪直眨巴了下眼睛,他当然知道雄霸南洋的吕宋总督府,也知道总督府在日本有一块自留地,在那里和日本人做生意,可是这和小人有什么关系? “吕宋总督府,占据着山口县和岛根县,你知道吧?”松浦隆信红着眼睛说道,见对方点头,他继续道: “那里有着整个日本,最大的银矿石见,周围的大名无不眼红……可是,那原本根本不是他们的,是大内家的!” “在几十年前,他们远洋而来,占据了岛根县,并与当时的大名大内政宏达成了协议,只要了岛根县的一部分,可是,后来大内家发现,那一部分,竟然是石见银矿的所在!” “他不甘心啊,自然派兵想要收回,于是爆发了一场大战,结果,结果战败了,反而被吕宋总督府吞并了所有的地盘!大内家被赶了出去。” “你说,是不是小人!” 汪直心说这算什么小人,是伱们自己糊里糊涂和人家签署了协议,随后又反悔,结果打不过被反推,这怪谁呢? 但是现在很明显不适合说这个,于是他应付着说道: “属实不是君子所为!” “是啊!”松浦隆信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他醉的愈发厉害: “最可气的是,这么多银子,居然,没有一点,没有一点是我的!” “我们三个大名,组织了联军,约定攻破那岛根县,平分这泼天的富贵,可是我们明明拥有着他们两倍的兵力,可是根本打不过他们!” “他们的铁炮太厉害了,还有大筒,如同天雷一般,射速还快,我们根本不是对手!他们甚至反攻到了我们的地盘里,要不是后来周边的大名们联合起来施压,怕是我的地盘,也已经没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迫切的想要你的硫磺,和那些夷人的铁炮了吧?就是因为那次战争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如同地狱,那不是战斗,那是屠杀!上万的勇士一战全没!” 说到这里,这个身材壮硕,长得五大三粗只是个子只到汪直胸口的汉子,眼神中满是痛苦,声音都有些哽咽。 汪直酒量好,此时的头脑还可以保持清醒,听着松浦隆信的话,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他的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什么。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部属,但是和日本人打交道这么多次,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绝不会是任何一个大名的对手。 吕宋总督府的实力,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三个大名联军都难以对敌…… 他本来就干着半商半匪的活计,经常劫掠一些过路的商贩,刚刚有了自己地盘之后,胸中更是豪气万丈,觉得自己裂土封王了一般。 那劫一把吕宋商队的心思,也曾在心中盘旋,毕竟一波暴富的机会。 只是这一席话,如同兜头冷水,把他的野望给熄了下来。 惹不起惹不起。 还是继续劫掠那些小商贩,先扩大实力吧…… 至于之后…… 他隐晦地向南一瞥。 那里,是大明。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难道,他真的会仙术?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 已是丑时过半,北京城里静悄悄的,几无人声。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城门打开的轰然之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整齐的脚步踏碎了宁静的夜晚,甲片的摩擦声带来了肃杀的气息,沉重的兜鍪倒映着冷冽的夜光,三大营与禁军从不同的方位涌入大明的京师。 全副武装的甲士控制住了一个又一个要道,天子的亲军向皇城涌去。 这一切都宣告着一个事实——出事了! 严嵩猛的在被窝里睁开了双眼,他是被门外仆从的呼唤声惊醒的。 披衣,下床,走出门外。 严世藩穿着睡袍站在府邸的最高处。他的左眼天生畸形,不过好在在家族医师的帮助下没有完全瞎掉,此时正努力地睁大双眼,眺望着远处。 “皇宫里怕是有变故。”见父亲过来,他沉声说道: “三大营进京控制全城,街上全是兵士……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样的阵仗了。” “这是怎么回事……”严嵩口中喃喃,他也看清了,府外有大军在行进。 “怕是……宫内有变。”严世藩的脸色凝重: “就是不知道皇帝是否有恙了……” 朱厚熜当然有恙,他差点死在自己的下人手里。 即使及时救下,他也依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皇后命人去把朝中重臣和太子找来,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的时候,一剂猛药终于把朱厚熜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严嵩看了看虽然还很虚弱,但是总算已经能够睁眼说话的嘉靖皇帝,决定把“御医都是废物”这个观点给收回去。 改成“还是有两个有用的”,嗯。 不过嘉靖目前还很虚弱,他交代了两句之后,便再度闭上了眼睛。 群臣也退出了宫去,不管如何也是放心了些,至少皇帝没有挂,那朝廷就不会乱。 至于事情的起因? 此时走在路上的九卿、阁臣、国公,全都不说话,脸上带着些许羞耻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终于开口道: “用红铅炼丹药,真是,真是……”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这些道士,未免太也荒唐!” 确实荒唐,所谓红铅,便是处女经血,而嘉靖皇帝为了得到最纯净的红铅,禁止宫女们吃饭食那种“污浊之物”,就喝那每天草木花瓣上的晨露。 再加上嘉靖那唯我独尊的性子,一有不顺心,便对宫女们打骂,导致积怨已久,正好之前湖南巡抚进贡的祥瑞白鹿死在了宫中,饲养的宫女知道必死无疑,心一横,就干出了弑君的事情,随后惊慌下失手,也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总得来说,还是嘉靖皇帝修道惹出来的锅。 得知这事情的群臣也是无语,那些宫女本身都只是凡人,居然还指望着靠着她们来长生,皇帝也真是…… “陛下竟尔被蛊惑至此!”有人愤愤说道。 “我等当劝导陛下,莫要再如此沉迷!” 只是此言一出,群臣都是沉默。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劝谏过嘉靖。 只是,下场都很凄惨,哪怕是六部九卿这种级别的官员都有因此下狱的,十年寒窗,在场的没人愿意就这么抛弃。 就连刚开始说的那人,也很快没了声音。 既然刺客已经抓到,皇帝也已经醒来,京军对全城的管控也告一段落。 然而皇宫终究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很快,消息便传遍了京师,而那一天的大动作,简直成为了这一件事的佐证!这一下子,朝野上下满是风言风语。 但是没有办法,皇帝遇刺昏迷,焉知宫内有没有同伙,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要颠覆大明,就算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 而稳妥的代价便是,民间人心惶惶。 偏偏嘉靖如今刚刚恢复,依然卧床休息不能理事,皇帝长久不出面,谣言更加的猖獗。 甚至有人传说,陛下已经被密谋害死,有人隐瞒死讯,打算篡夺江山! 越传越离谱,甚至到了最后,民间一些心怀不轨之人都有了异动,眼见情况越来越不妙,严嵩当即入宫。 “陛下,您遇刺的消息不知怎地传了出去,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人心惶惶了。您至少也应当出去一下,以示至尊无恙,也好安天下之心,平息一些乱臣贼子的不臣之谋。” “说的是。”嘉靖皇帝躺在病床上,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听着严嵩的话,他点了点头: “明日朕就于午门召开朝会,见一见群臣。” 见皇帝听从了自己的意见,严嵩心底一宽,便要告退,却看见陶仲文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陛下,补气丹已经炼成了。此丹服下,保管陛下龙体痊愈,生龙活虎。”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说道,而嘉靖皇帝听完,立刻坐了起来。他随手从两颗一模一样的丹丸中指了一颗,陶仲文看也不看便拿起服下,嘉靖接着就拿起托盘里的另一颗吃了下去。 严嵩见此情况,登时便是大怒。 这个时空他没有了那贬谪的经历,也就没有那么的贪婪奸邪,虽然说多年的宦海沉浮让他变得油滑懂事,但是心中依然还是有着正义存在的,对于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他是十分看不起的。 只是他善于揣摩皇帝的意思,知道皇帝沉迷此道,不愿意惹得他不欢心,所以虽然支持群臣们对于皇帝的劝谏,但是却从不亲自出面。 可是现在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给皇帝吃这东西,真怕皇帝死得不够快,是吧? 他终于忍不住便要出言,然而嘉靖皇帝在吃下药丸之后,却是舒畅的呻吟了一声。 “真人炼丹之术是愈发精进了,这补气丹一吃下,只感觉全身舒泰,腹部暖洋洋的,四肢也有了力气,果然是道家术法,端得玄妙!” 他眯起眼睛,夸赞道,很快,他的面色就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精神很明显地好上了许多。 闻言,陶仲文得意地看了严嵩一眼,摸了摸胡子: “陛下,臣自万玉山修道以来,已有数十年,炼丹自是不再话下,只是小道尔!” “陛下只要随我潜心修道,必有一日可以炼出仙丹,长生不老!” 嘉靖自是连声叫好,又给了大笔的赏赐。 而严嵩在一旁,则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啥玩意儿,这东西真有效果? 他瞪圆了眼睛,要知道他一直以为这陶仲文是一个糊弄皇上的骗子来着。 可是嘉靖的表现不似作假,那红润的脸色是实打实的。 难道,他真的有本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仙师陶仲文 “丹药?呵……” 严凌听完严嵩那带着些许惶恐的话语,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久之前,严嵩直奔到陈国公府,找到了在后院的严凌,对他陈述了自己在皇宫之中的所见所闻。 在他看来,世间又出现了一个修行者,这会对祖产生威胁,尤其是对方已经在皇帝身边了。 一山怎容得下二虎? 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严凌却是丝毫不慌。 炼丹吃药这事情吧,其实从始皇帝,就已经开始了,延续上千年就没有断过。 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地发展,炼丹自然也是。 刚开始的时候,方士炼丹确实是往里面加一些重金属之类的玩意儿,把皇帝的肚子都搞成了大的化学反应池,结果不言而喻。 然而皇帝吃死了,什么下场不用多说,富贵没捞着,反而一个个死得老惨了,方士们又不是傻子,这么一代代下来,见自己的前辈都没啥好下场,自然不敢再给皇帝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再说了,炼丹出来了,皇帝肯定要方士们先试吃啊!他们自己不要命了? 所以,现在陶仲文的那些丹药,已经没有这么多剧毒之物了,基本都是一些可以食用的,而为了给皇帝感受到效果,其中要么是加入了一些带有一定致幻效果的成分,要么,就和这次一样—— “那所谓的补气丹,据我估计,不过是一种大补的药方而已,才会给陛下一种自己瞬间好转的感觉。巫医巫医,巫不离医,那陶仲文没有半分仙道本事,但是通晓医道,却是确实的,也就是靠着这个唬住了你们。” 严凌冷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早就用观气术看过那陶仲文了,红色的气运,官运倒是亨通,但是和旁人没有什么其他的区别,什么灵气法力之类的,一点儿没有。 而严嵩,也是因为前不久刚刚知道有自己那个长生的老祖在世,看事情难免多想一些,一时被陶仲文给震住了,现在被严凌一提醒,也回过了神。 “原来是这样。”他自语道:“那他那呼风唤雨的本事,想必也是假的了。” 说着他脸上忽然又出现了懊恼的表情: “早知道,我就早点跟陛下揭穿此人了。” “现在陛下极其宠幸那道人,很多国家大事,他竟然要通过占卜,上告天帝,才会继续做下决定,这简直是祸国之道!什么请求上天,请求的,怕不是那陶道人自己吧!” “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着实可恶。” “现在其势已成,陛下更是痴迷无比,反而没法说了。” “无妨。”严凌嘴角勾起微笑: “你们之前跟我的提议很有意思,我想了想,与其让陛下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神灵,结果任由这些道士操控,倒不如让他信仰一些该信的东西……” “那陶仲文不是可以祈雨吗?嘿嘿……到时候,我就让皇帝见识一下他的真面目。” “祖,你是要……?”严嵩瞪大了眼睛,仿佛猜到了什么。 严凌轻轻笑了一下: “伱以为,为何自嘉靖登基之后,为何我宁波一地,再无大灾大难,始终风调雨顺?” 并没有等多久,在第二年的春天,京畿一带再度陷入了大旱之中。 长时间不下雨,直接耽搁了春耕,严重影响到了百姓的生计。 嘉靖皇帝果断请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领礼部尚书衔、少保陶仲文。 自从邵元节去世之后,求雨的事情便一向由陶仲文担任,他也不孚众望,几次求雨求雪都是大获成功,再加上他的“炼丹术”也着实高明,还用丹药治好过太子的病,更令得嘉靖在御床上龙精虎猛,这般手段繁多高明,令得嘉靖对他修道有成的说法深信不疑。 此次自然便是由他出马。 不过,陶仲文却是一再拖延,今天说,不是黄道吉日,明天又说龙王腾云于他处,无法在京师行雨,始终没有出手。 硬生生拖了有小半个月,他才终于给出了答复: 明日,于祭坛求雨! 祭坛自然是早已在郊外建好了的,而陶仲文要求雨的消息一传开,顿时整个京畿沸腾。 陶仲文前几次的求雨全都以成功告终,民间早已将他奉为“活神仙”,他在民间拥有很高的声望,没有人怀疑他会失败。 一听说他就要求雨,顿时都往京师郊外赶去,想要一睹那神仙术法。 “你也去看陶真人施法求雨啊?同去,同去!” “这可是人间的活神仙,趁他还没飞升之前,先祭拜一番,说不定有好处。” “走啊!有雨啦,有救啦!” 百姓们兴高采烈,既有有雨的兴奋,也有那对于神仙术法的期盼。 不多时,郊外的祭坛边上已经挤满了百姓,要不是内里是皇帝和大臣们,禁军们拼命将百姓们拦开,他们怕不是会涌到祭坛上面,看看那有什么奇异之处。 时辰已到,陶仲文身着一身道服,踏着红色的地毯,缓步向那祭坛走来。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迈下,周围的声音小了下去,等到他开始登坛的时候,周围几万人,竟尔寂静无声,齐刷刷地看着这个道人。 陶仲文站在祭坛的绝巅,俯视下方。 此时的他,只感觉无尽豪情顿生,一种天下大权尽在他掌握之中。 王公将相如何,首辅大臣如何,甚至那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对他的话语言听计从,把他奉若神明! 说不定,千秋万岁之后,自己也能够和民间那传闻已久的严凌比肩,一样坐在庙宇里,享受着人们的供奉! 他的内心激荡着惊涛骇浪。 因为自己能够进行所谓的“呼风唤雨”,所以他对于严凌的种种神异之处,诸如流传最广的呼唤飓风,是嗤之以鼻的。 骗人的伎俩而已。 既然这样,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心里想着,他手上却是不停,已经做好了祭祀的最后准备。 他还不忘望一眼天空,看了看那云彩,最后确定了一番,这才开始祭祀。 祭祀的时间很长,足有半个多时辰,期间陶仲文一直在做着奇怪的动作,口中念叨着听不清的咒语,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令人不明觉厉。 而伴随着陶仲文的施法,那天,竟然真的慢慢地黑了下来,引起下方的百姓一阵惊呼: “乌云,乌云!” “真的要下雨了!” 嘉靖皇帝也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握紧了双拳,这样的场面真是百看而不厌啊! 每一次邵元节和陶仲文的施法,都是对他内心修仙信念的一种肯定,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世间真的有成道之法在! 而在乌云逐渐覆盖天际之时,陶仲文的祭祀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猛得把手中的黄符往天际一抛,口中高喝一声: “雨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失败 随着陶仲文的作法,乌云翻涌,四周的的风势渐起,竟尔真是一副山河欲雨的模样! 四周的百姓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一个个抬头,用激动的眼神看着那祭坛上的身影,看着那满是乌云的天空,已经有人双膝弯曲,只等大雨降临,就要跪倒在地歌功颂德。 嘉靖皇帝站在队伍的前列,他的眼神中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皇帝身后,内阁辅臣们面面厮觑,一些臣子之前全程黑着脸,此时也有些动容。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明朝每一代皇帝都会进行祭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象征性的而已,以表示皇帝受命于天的合法性,不可能真的有什么天地,享受他们的祭拜,落下庇护。 不然,从夏朝开始,就不该有朝代更迭了。 然而,这般呼风唤雨的手段,哪怕是这些向来坚定的朝臣们,此时也都有所动摇。要不是儒门子弟的操守,要不是道士们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朝局,他们怕不是也会和四周那些百姓一样陷入狂欢。 所有人翘首,带着不同的心情仰望着那天穹,等待着大雨的降临。 陶仲文没有让他们失望,此时天空中乌云翻滚,遮蔽了整个京畿的上空,丰富的雨水在其中酝酿,仿佛就在等待着一个号令! 而这个时候,陶真人在祭坛上那一声大喝,就是一个信号一般,所有人心神一震,不约而同地仰起了头。 雨,来了!这是所有人此时心中的念头,陶仲文已经这般行事过数次,从未出错过。 一息,两息…… 嘉靖皇帝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他被那耀眼的阳光晃花了眼。 陶仲文的大喝确实如同一个信号,就在他口中那声大喝传出的时候,乌云竟然转瞬之间如同冰雪般消散无形,露出了被它遮蔽的烈阳,万丈光芒洒下,那阴凉瞬间消散,灿烂的阳光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晃得看不清东西。 嘉靖眨了眨眼睛恢复了视力,便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陶仲文——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求雨的吗? 长久以来对陶仲文等一干道士的信任让他并没有怀疑是陶仲文的失败,他甚至以为,这该不会是陶仲文在炫技,一声大吼破云霄。 于是在他的暗示下,身边的宦官啪啪地鼓起了掌,用尖利的嗓音说道: “真人好手段!” 听到了宦官的话,本来已经有些犹疑的众人们立刻醒悟——对啊,真人怎么会错?鼓掌得更加卖力了。 现场一片欢腾,只有陶仲文站在祭坛上面,汗水岑岑。 不可能啊!根据对天象的观测,午时必然有雨啊!乌云都已经来了,这怎么,这怎么…… 陶仲文此时内心慌乱无比。 是的,这就是他祈雨的手段,无论是他,还是之前的邵元节,与其说是能够求雨,倒不如说是按照下雨的时间安排祭祀。 他们都是气象学的大师,可以通过天象等自然事物,推算出下雨的时间,从而在落雨之前安排祭祀,把这自然雨水装得好像是自己求来的一样。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整整二十年,嘉靖皇帝被他们忽悠得死死的,朱厚熜之所以这样死心塌地地修道,少不了这呼风唤雨的功劳。 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失败了。陶仲文回想了一番自己的推导,这没错啊! 而这个时候,嘉靖皇帝也在下面说道: “真人仙术真是令我们大开眼界,不过,接下来可否一展呼风唤雨之能?” 这却是在催他。 没办法了,现在皇帝就在下面看着,硬着头皮也只能上了! 陶仲文一咬牙,干脆便装成刚才就是自己故意的一般,再度展开了祭祀。 于是,在这祭坛上,那人影再度起舞,做着各种奇怪的姿势。 然而那万里晴空,却再没有之前乌云汇聚的模样,陶仲文也是狠人,便一直在祭坛上做法,从正午直到夕阳西下。 这个时候,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对来了,甚至那陶道人的手臂都因为长时间的挥舞而微微颤抖,脚步更是僵硬无比,哪还有之前的仙风道骨? 祭坛之下,百姓们尊敬的神色逐渐消失,嗡嗡声时有响起,而嘉靖皇帝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他好歹也是皇帝,日理万机,抛下这么多的事务来这里捧场,为的不就是看一场求雨么? 结果,就这? 之前不是很顺利吗,这次怎么? 他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道: “真人,这雨怎么还没有来?” 闻言,陶仲文停下了自己的做法。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没有半分下雨迹象的天空,带着困惑走下了祭坛,此时他反而已经镇定了下来,在那拖延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陛下,非是臣求雨不利,这龙王爷已经离开去他处行云布雨了,一时之间却是赶不回来,所以求雨不成。” 嘉靖也是虔诚,再加上陶仲文之前求雨也确实成功,因此没有怀疑,只是点了点头,问道: “这倒是不巧……那真人可否推算,下一次的求雨之时,是什么时候?” “这……”闻言,陶仲文迟疑了一下,再度望了望天,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远没有之前那般的自信,含含糊糊地说道: “大概再过月余……” 嘉靖皇帝,见状,却是有些焦急。 整个北直的北部现在都已经大旱数十日,河流都断流了,要是再过个月余,耕种之事将会被大大耽搁啊!到时候京畿地区,不知要多出多少流民! 而就在这时,皇帝的背后,却传来了一声嗤笑: “真人求雨之术,不过如此!” 闻言,群臣都是一震,随后看向声音来源——正是内阁首辅,严嵩! 真是好大的胆子! 哪怕陶真人求雨失败,他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不是谁都可以质疑的! 果不其然,嘉靖皇帝听到这一句话,立刻转过了身,怒视着他,显然已经把他和之前那些反对他修仙的人给当做了一伙儿的。 他当初连六部九卿这样的人都罢免过,严嵩虽然是首辅,但是在他眼里……有区别吗?都是傀儡木偶! 嘉靖皇帝抿着嘴,就要开口怒斥,然而严嵩却先一步开口道: “装神弄鬼,不敬仙人之人,怎么会得到仙神的垂青,得到那甘霖?要是能求来雨,才是真的上天无眼!”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雨来 呵斥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没有吐出去。 严嵩并没有反对他修仙,只是指责那陶仲文装神弄鬼,这一下子无形之间却是令皇帝的怒火熄灭了下来——他真正愤怒的,从来都是臣子们对他追求长生道术的反对而已。 可是陶仲文却是不干了,心虚的他,只能用怒火来掩盖。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冷冷说道: “严首辅,既然您这般说,想必已有求雨的把握。便请您登台,为我大明祈来雨水吧!” 在他眼里,这句话将是绝杀,他这样的气象大师,都把握不住这天气,更何况那严嵩呢? 然而严嵩也仿佛被他刺激到了一般,当即脱口而出: “好!陛下,请允臣一试!” 陶仲文怔了一下,他此时觉得这个首辅脑袋是不是坏了,嘉靖也皱起了眉头: “爱卿不要说这些妄言了……月余……等,便等吧!” 然而,严嵩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定,而一旁的陶仲文见状,也帮腔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要是严嵩也失败了,反而会衬托出自己的能耐,毕竟自己好歹弄来了个乌云。 严嵩?他能干啥? 这样一来,嘉靖皇帝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严嵩并没有选择在这里进行求雨。 他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城中,最后来到了那靖平王庙。 “装神弄鬼之法,乡野随意一祭坛,怎么可能成功?只有到这仙神真正垂青之所,才有得到恩赐的机会!” 严嵩站在庙前大声说道,而陶仲文闻言一滞,内心愤懑,没想到对方这个时候还不忘贬低他。 不过想到他现在越猖狂,之后下场越惨,陶仲文的脸上不由地划过一丝微笑。 这些做法的人,比谁都知道世间有没有仙神存在,所以他毫不慌乱。 听说过严氏族人崇敬他们的这位祖先,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般盲目的地步,比之嘉靖都犹有过之!他在心底冷笑,准备看着这位首辅今日把这身家性命都丢在这里。 今日谁来了也下不了雨,我说的! 朱厚熜的眉头也是微微地皱起,他是看过那《大明英烈传》的,自然也是觉得,严凌的名声,多半是民间的以讹传讹,之前所谓的种种神异事迹,他觉得是艺术成分居多,顿时觉得这位首辅是在胡闹,要不是自己的首席仙师也帮腔,他才不会让严嵩出来呢。 百姓们虽然崇敬严凌,但是毕竟那陶仲文是真的求雨成功过的,而严凌则更多地把他看做一个传说人物,此时质疑之声自是不断。 闻听到四周那质疑的声音,严嵩却只是淡然一笑: “不过是尔等心不诚而已。” 直接开地图炮,顿时令群众轰然,嘉靖的眼中不满也逐渐增加,他不明白,平素稳重的严首辅,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孟浪。 随意挥手同意了严嵩开始的请求,他斜靠在椅子上,全没有方才陶仲文求雨时的端庄。 严嵩并没有被这些所干扰,他大踏步走上前,最后向陶仲文问道: “龙王真是不会来?” 陶仲文大声应道: “不会!至少月余,才可再次求雨!” 严嵩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他径直走到了那巨大的靖平王雕像跟前。 上香、以牲口祭祀,有模有样。 随后,便开始念祷文,煞有介事。 陶仲文静静地站在一旁,甚至还打了个哈欠,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 要是能求来雨,就怪了……轰隆! 一声雷响响彻九霄。 殿内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那是……雷响? 真的求来雨了? 他们整齐划一地看向殿外,只见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伴随着再一次惊天动地的轰鸣! 嘉靖皇帝瞪圆了眼睛,而陶仲文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有效……对对,我刚刚不也来了乌云嘛!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然而现实却是令他失望了,只听那雷声结束之后不久,伴随着几声稀稀拉拉的“啪嗒”声,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噼里啪啦”! 这个时候,严嵩正巧将祷文念完了,他转过身看着殿外,背负双手。 而远处的陈国公府内,严凌正站在高楼之上,他的手中一个令旗挥舞,那正是嘉靖登基时所获。 司天旗 可调度干预一方气象、免除天灾 范围限制:一万平方公里 每次地域改动冷却时间为一个月。 之前严凌一直用它来操控自己老家的天气,保佑那边风调雨顺,现在果断改变地域,用在了京师这一边。 而效果是显着的,每一次令旗的挥舞,都令得那闪电更加耀眼,雨水更加充沛! 殿外,大雨倾盆而至! 有人转身冲入了雨幕之中,感受着流遍浑身的湿润,他兴奋地大叫道: “下雨了,下雨了!” 殿内百姓之中爆发出一阵惊讶之声,大臣们伸直了脖子向殿外望去,就连嘉靖皇帝也猛得站了起来,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殿外。 真的来雨了,可是,怎么可能啊! 严嵩他太了解不过了,绝对不是什么修道之人,那就只能是这仙人赐下的恩惠。 难道,难道,那严凌,不,靖平王升仙不是民间的传说,是事实?包括之前的大风什么的,都是真的? 而且相比于邵元节和陶仲文那需要等待几十天甚至一两个月到黄道吉日才可以求雨,还失败了,这边只不过一刻钟的祭祀,就求来了雨水,高下立判! 瓢泼大雨伴随着动地的雷鸣,震慑着众人的心脏,这从未有过的暴雨让所有人更加确信,那是仙人的恩赐! 嘉靖皇帝握紧了拳头,掌心全是汗水,但是他的心脏却在激动地砰砰直跳,他感觉今日他遇见了真正的神迹! 果然有仙神,果然有长生!朕的道路没有错! 看着那雕像,他的眼神之中满是狂热! 百姓们脸上也满是震惊与讶然,这是切切实实的神迹,比之陶仲文更加的真实。此时什么邵天师、陶天师,早已经被丢到一边去了,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人,就是高居于庙宇之中的靖平王! 不知道谁当先跪下,向着那塑像叩拜,旁边的人们有样学样,一时之间众生俯首,到最后,竟然连许多臣子都跪下了!哪怕是一向不信鬼神夏言,眼神中也充满了惊疑的神色。 他对于那陶道人如何呼风唤雨已经有所猜想,可是这个,他是真的想不通了。严嵩的祭祀是正常的祭祖流程,一套流程该多久是多久,显然不像是陶仲文那样,是在候时间。 难道,真的有仙人? 他不由地微微屈下了膝盖,只感觉世界观被颠覆了。 而此时,殿内已经没有几个还站着的人了,就连嘉靖皇帝,也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弯曲了身子,以示对仙人的尊敬! 行礼完毕,众人纷纷站起,眼睛里依然带着崇敬与震撼,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陶仲文,此时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他反复观察着外面的天气,口中呢喃着: “不可能啊,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雨,不可能啊!刚刚不下,现在下,老天,你在玩我,你在玩我!” 而严嵩见时机成熟,当即指着他对嘉靖皇帝说道: “陛下,不要被他蒙骗了,这道人根本不会求雨!” “他所谓的求雨,只是靠着观望天象寻求时日,摆下祭祀,以此来蒙蔽陛下而已,那些他求雨成功的事情,哪怕没有他,一样会有雨!” “陛下您看,真人拖延了半个月不做法事,今日这黄道吉日到了,又借口说是什么龙王爷不在,绝不会有雨,说到底,就是看错了气象,见没法下雨,只好糊弄陛下您而已!” “仙神降雨,根本不需要什么时辰,只要心诚,随时便可落雨!” 嘉靖皇帝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也是极为聪明之人,顺着严嵩的说法想下去,他突然觉得——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钦天监就有识天文之术,只是没有陶仲文那么精准,但是民间奇人辈出,一些传承久远的山林寺庙之中,拥有更为可靠的观气象之法,也不是不可能。 “信口开河,信口开河!”陶仲文高声叫道,他的声音却是嘶哑无比,全无底气。 要是平时,嘉靖皇帝看在这么多年信任他的份上,也还未必会就信了严嵩的话,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却很特殊。 求雨刚刚成功、就在这供奉仙人的庙宇之前、面对他子孙后代的揭发、理由还十分的令人信服。 buff叠满了啊!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影响 “拿下!”嘉靖皇帝的声音冷冷的,而伴随着他的话语,护卫着他四周的禁军当即扑上去,将陶仲文给束缚了起来。 虽然这个陶天师很有本事,就算他的呼风唤雨是假,那丹药的效用却是实打实的,其实还是有用处的,但是嘉靖是什么人?智商在中国所有皇帝中都能排到前列的聪明人。 越是聪明的人,越接受不了自己被愚弄,所以当想明白来龙去脉之后,嘉靖皇帝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他自以为智珠在握,玩弄群臣于鼓掌之间,没想到竟然被别人给耍了。 一旁的严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那嘉靖皇帝的模样,他知道,这位陶天师的结局怕是不会太妙。 而当嘉靖处理完这事儿,转过脸来之时,脸上的线条已经再度变得柔和。他对严嵩说道: “今日之事,多亏了爱卿,不然朕险些被奸人所蒙蔽。” “朕决定,为大学士严嵩加太傅之位,以示嘉奖!” 嘉靖说话之时,虽然面孔对着严嵩,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盯在他身后的塑像之上,仿佛这话是说给那塑像听的一般。 严嵩则是猛然一震,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傅!这可是人臣的巅峰啊,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轻松靠着一次求雨而得到! 太傅份属三公,虽然是虚衔,但却象征着巨大的地位与荣耀,在原本的历史上,有明一代,自李善长之后,除了还没出场的“首席活太师”,便再无有文臣得以生加三公! 就算是现在,也只多了一个严凌和一个严铿而已! 而且自从洪武皇帝废除丞相之后,文臣最高的官爵,也只有正二品的九卿,真正和武将那一边,正一品的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相对应的,就是三公! 以严嵩的本事,虽然也是为大明付出了许多,但是何德何能,可以与那几位比?显然,嘉靖是看在了这仙神的面子上,甚至就是作态给他想象中的仙人看的! 毕竟虽然不是直系,但是多少也有着一些同源血脉。 敕封完了严嵩,他还觉得不够,又说道: “此地乃是仙神垂青之所,靖平王神迹现于此,怎能如此简陋?更何况今日降下甘霖,更是有功德于我大明社稷,此恩虽仙神不在乎,但我等凡人不可不报!” “命户部拨款一百……不,两百万两,重修这庙宇,塑造靖平王的金身!” 听到嘉靖皇帝说的话,身边的几个臣子不由地打量了一番这座庙,神色中说不出的怪异。 不是,你从哪里看出来,这庙宇简陋了? 这庙自建立之后,就一直有京师里的善男信女、富商大贾以及严凌的崇拜者为它捐款,以严嵩为首的族人更不必说,所以已经是相当的宽大恢弘,此时在这滂沱大雨之中,把围观的百姓连同禁军总共几千人全都给囊括在内,也不显得拥挤。 但是在嘉靖的眼里,这却是远远配不上这神仙的身份的。 扩大,给朕狠狠扩大! 要是平常,户部尚书肯定要出来说道说道,他纵然不敢劝阻皇帝修仙,但是这乱花钱的事儿,他还是说得上几句的,然而此时的户部尚书听到此言,却是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连死硬派夏言都动容,更何况他们这些本来就有些模棱两可的人?一场暴雨将他们的心灵完全给俘获,充满了震惊与敬仰。 身边百姓自不必说,哪怕是现在,也依然有人跪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膜拜,其他的人眼中依然满是敬畏的神色,说话都是小声的。 大雨在持续了大半天之后渐渐减弱,随后又以一场中等大小规模的雨下了三天左右,滋润了京畿的大地。 控制的刚刚好,既使得干旱的田亩得到了补充,又不至于因为雨水太过旺盛而引起洪灾,这般恰当好处的,更使得人们坚信,这场大雨乃是仙人行云布雨所致。 一时之间,严凌在民间的声望达到了巅峰,虽然庙宇还在重建,但是依旧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许多人隔着老远就在庙前祭拜。 嘉靖这个发烧友自不必说,他不仅出钱修建了那庙宇,还在宫里也供奉了起来,常日在塑像前念经。 不过,对于宫里的那些道士,他倒是仅仅驱逐、下狱了和陶仲文有关的一部分,剩下的还是留了下来——他总不能在那神像前跪一下,靖平王就直接让他长生了吧?按照逻辑,修道炼丹什么的,还是免不了的。 而且按照流行的民间传说,这靖平王,此时也是仙神序列里的,留下这道士也不算错。 至于到底是哪一个神话序列的,却是相当混乱。这个时候的佛道两方,已经对严凌的身份产生了争夺,道家那边,把他列作“荡寇平魔真君”,佛门那边,则说他是“武平天王”,和昔日的李靖并列,是一团乱麻。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般争执,竟然也影响到了一个人。 九年后。 河南新野县的知县在夜幕中提起了笔。 他从小爱看那稗官野史与志怪,喜好民间传说,从小就热爱文学创作,今日,就是他动笔书写自己心目中故事的时刻。 旬月之间,已有数个章回落墨,转瞬间,已写到那第七回。 胸中灵感翻涌,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他挥毫写下: “这一番,猴王不分上下,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只打到通明殿里,灵霄殿外。” 起笔,将要再写,他忽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笔锋停在纸上片刻,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要将他心中敬仰之人加入其中,于是毛笔再度在宣纸上流转。 一个新的故事,在他的笔下成型: “幸有那武平天王在殿外护驾。他见大圣纵横,拿宝剑近前挡住道:“泼猴何往!有吾在此,岂容你猖狂!”这大圣不由分说,举棒就打。那天王举剑相迎,两个在灵霄殿前厮浑一处。” 举起宣纸,看着那墨迹未干的作品,他满意地笑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胡宗宪 内阁,严嵩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夏言和许赞坐在一旁。 自从求雨之事发生之后,他的地位是更加巩固了,嘉靖皇帝对他的态度都好上了许多。 坏处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见识过了真正仙神手段的嘉靖,是真的谁也劝不回来了。 不过,严嵩回想了一下祖对于嘉靖皇帝的评价,聪明、敏感而又执拗。 好像,本来,劝回来的几率,就不大啊…… 而且,现在的嘉靖,已经有点和群臣各干各的趋势了,具体来说就是—— 你们治你们的国,我修我的仙,只要最后决定的大权在我手上,你们怎么样,我不管伱们,但是也少来干涉我修仙的事情。 不管,总比乱管好吧。 严嵩这么一想,又感觉轻松了一些。 他拿起奏章,看了起来。 西部地区和羁縻西部遭到了西蒙古的侵袭,小股部队侵入羁縻,主力则南下破开长城,肆虐大明境内。 而这一切的主导者,是达延汗之孙,阿勒坦汗,俺答,自达延汗之后,他再一次击败瓦剌,成为了草原新的统治者。 并且为了避开明军的练兵战术,他战略性地暂时放弃南蒙古,向北边恢复实力,而明军也是乐得太平,再加上深入草原实在危险,在嘉靖中兴逐渐过去之后,他们也开始应付起了上级,吃空饷、贪污军饷的事情逐渐出现,这给了北边恢复的机会。 毕竟拖欠军饷,大明老传统了,之前甚至还发生过大同军因为欠饷而兵变,总兵官死在兵变之中、九边之一的大同直接失控的事情,现在没钱,没动力打仗也是常事。 羁縻那边,也已经开始不听话了,又有几个州脱离了大明。 严嵩揉了揉眉心,真是多事之秋啊! 他看着战报,在一系列失利的战斗之中,却有一个名字格外的耀眼,那是不多的胜迹。 他叫来了兵部尚书,向他询问这个人。 兵部尚书毛伯温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他立刻就从记忆里翻出了他: “胡宗宪此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胸有韬略,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前番大同兵乱,也是他一力平叛的。” “前番数战之功,已经升到兵部职方司郎中了,现在就在京师。” 严嵩皱了皱眉: “现在北疆战事正酣,这等人才在京师担任一个郎中,太过浪费了。” “叫他来见我。” 胡宗宪很快得到了当朝首辅要见自己的消息,他有些惊讶。 自己虽然在大同那里打出了一定的成绩,但是如此战绩想要入得首辅这个级别大臣的法眼,那可还不够。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兵部尚书那里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但是既然得到了首辅的召唤,自己就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他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购置的首饰金银,这是这个家中不多的富贵色彩。 但是想了想,他又放下。 朝中早有传闻,首辅并不收受贪腐,胡宗宪不想因此给他留下坏印象。 虽然传闻之中,首辅只看能力,不会因为你贿赂他而因此讨厌不用你之类,但是自己又何必去讨人嫌呢? 他于是只身前往。 而严嵩,事先找到了严凌,请他调查一番这个人,得到的结果令他颇为满意,这确实是一个能办实事的。 第二天空手前来的胡宗宪,也让他对于对方的善于审时度势感到欣赏。 严嵩入朝这么些年,对于不同的臣子有不同的交流方式,既然眼前是一位能臣,他也单刀直入,询问起他对于边事的看法。 “前番战事失败,有着多方面因素。” 胡宗宪当即开口说道,这些东西他早已经在内心思考过几千百回,此时简直信口拈来: “虽然群臣皆劾,总督本人亦上疏请罪,但是在下认为,此次战败,罪不在宣大总督翟大人。” “他自调任以来,开垦屯田、修筑边墙、招募训练士卒,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之所以战败,一来是各方调度不周,许多部队出现混乱、怯战的情况,二来,鞑靼战力也超出了我军想象,那俺答也是骁将,不能以平常的入寇度之。” “陛下又催着翟大人消灭俺答根除边患,可是这是长久之计,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我军仓促出击,以至于反击失败,多方因素之下,才会招致这样的结局。” “防备俺答的重点,也在于此……” 眨眼之间,两个时辰便已经过去,胡宗宪滔滔不绝,将他对于边关事务的种种理解详细地说了出来。 严嵩听得暗自点头,虽然他并不是专司军务,但是毕竟身为首辅,自然也少不得接触兵事,对于这些不算陌生,一听就可以听出来,对方对于大明边境的战事洞若观火,拥有着很不错的军事才能。 他已经想好将要给胡宗宪的官职了。 胡宗宪也是机灵的,见严嵩没有再问,知道这次谈话已经终了,于是便告退,严嵩也表示了对他的赞赏,这令胡宗宪很是兴奋。 自己终于遇上贵人,一身才华有了用武之地了吗?他想到。 胡宗宪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严嵩这样高看。 他原本觉着,自己或许可以在大同那里任一个同知,正五品么,正好合适。 但是严嵩在那日与他交谈之后,却直接向嘉靖皇帝推荐了他。 嘉靖皇帝在看过严嵩对他的描述之后,也觉得颇为不错,于是直接就升了胡宗宪的官。 最后他得到的职位,竟然是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职位巡抚大同,提督军务。 右佥都御史,正四品,巡抚就更不必说了,权力极大,掌管大同一地的军政大权。 这就很明显是严嵩的提拔所致,是破格的提升。 胡宗宪直接从兵部一个小郎中,成为了地方大员,万人仰望的存在。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激动万分,等待了这许久,自己终于登上了舞台,可以大施一番拳脚! 而达成这一切的那个人,严嵩,也被他记在了心底。 那是他的贵人。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从抠搜老板嘴里挖军饷 胡宗宪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启程了。 不过在去大同就任之前,他还要前往京郊一趟。 他要在那里得到拨给自己的部队,这也是老传统了,朝廷会给外出的文臣从京军之中拨取一支部队作为嫡系。 而当他来到京郊的时候,奉命调拨的京军已经等候他多时。 看着那雄壮的两千铁骑,胡宗宪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竟然是三千营! 一般臣子出征,都是在士兵数量最多的五军营中选取的,其次是神机营,最后,才是三千营。 三千营的蒙古铁骑是王牌,数量只有万人,轻易根本不会出动,上一次由臣子带着出征,还是在勋阳之乱的时候,作为压阵的部队。 这一次他的直属,竟然是他们! 他是真没想到,首辅竟然这么器重自己啊! 他看见严嵩的管家站在不远处,于是走上前激动地握住了管家的双手: “请转告首辅,宗宪定不忘今日之恩!” 管家带着笑容连连答应,而胡宗宪也不再耽搁,了解了一番这支军队的各种情况之后,又进行了一些行军调度,便率领着大军启程。 看着那离去的滚滚烟尘,管家不由地在内心感叹:确实是个人才啊!从刚才那一系列命令与调整,就可以看出此人的老练与知兵。 老爷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回首,他看了看那三大营其余部队的驻地,又暗自摇头。 让胡宗宪带三千营去,既是严嵩对他的看重,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三千营是陈国公严元谟直接统帅的。 京军之中,也就三千营,既满员,又有着较强的战斗力了。 嘉靖中兴之后,随着皇帝心态的转变,已经对贪污腐败之类的事情没有那么的严苛了,甚至可以说,只要你别不听话,或者因为你的贪污耽误事情,嘉靖完全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肃清贪腐这样的事情,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任何一个人提出,都会遭到群臣的攻讦,这动了所有人的蛋糕。 面对这种情况,严嵩也只能暗暗叹息,他虽然有心治国,但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一大堆人的靶子,尤其是京军的那些统帅,多是……勋贵们啊!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调严元谟手中的精锐了……毕竟既然已经选定了胡宗宪,那就要帮到底! 两年之后,大同。 阿勒坦汗,俺答正在仓皇地败退。 这是他罕见的一次失败,在押上大量的军队进攻大同,想要攻破这个军事重地之后,他不仅攻城失败,在城墙之下丢下数千具尸体,还被城内的明军以精锐骑兵反击,仓促之间竟尔大败溃逃。 大同游击将军俞大猷带领着他的部下,在乱军之中驰骋。 不久之前刚刚被大同的巡抚大人慧眼识珠,提拔为一方将帅,此时的俞大猷满心只有回报自己长官的心思。 尤其是被翟鹏莫名其妙冷藏之后,这份礼遇如同雪中送炭一样温暖人心。 而他的身后,一个中年人正傲立在大同城头,胡字大旗在身后飘扬,这两年来,这个旗帜之下倒下过不知多少的敌寇,今日,哪怕是俺答都败于他手。 带着些许的得意,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不可一世的鞑靼铁骑正向北溃退,明字大旗招展,映照着整片战场。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阁老。 我没有让您失望。 他在心底轻声呢喃。 送别了胡宗宪,严嵩却是再次进入了宫内。 北部边疆的问题,不仅仅缺少优秀的将帅,最重要的,还是…… 饷银。 毕竟足粮足饷,那明军就是满饷不可敌。 前番俺答入关,嘉靖紧急批准了送了一批饷银过去,振作了士气,但是这些只够还欠饷,现在又已经欠上了。 要保持战斗力,就不能欠,人家给伱卖命,连钱也不给足,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但是户部也没钱。 大明的各个地方都要用钱,天灾不断,要救济吧,翟鹏在北边修边墙,钱也是朝廷出的,嘉靖自己还每天修宫殿,这又是一笔开销。 户部的府库里早就能跑马了。 但是严嵩知道,嘉靖的内帑里肯定有钱,大明的皇庄以及宦官坐镇的银矿,每年给内帑提供的金银不在少数。 不过,当严嵩让户部尚书去“乞内帑”的时候,尚书却愁眉苦脸地告诉严嵩,他早就去了,但是不仅被嘉靖皇帝当场拒绝,还被臭骂一顿。皇帝甚至还瞪着眼睛质疑,之前明明已经同意拨款,怎么还要钱,是不是被户部尚书吞了? 皇帝都这个样子,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怏怏退下。 好在严嵩有办法。 不出半个月,宁波府那里便为严嵩送来了一只白鹿,自从嘉靖登基,家族都已经快在后院开了一个“白化病动物园”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严嵩当即领着白鹿进了宫: “陛下,此鹿世间珍惜啊!您看这白如雪一般的皮肤,这峥嵘的鹿角,怎么可能是凡鹿?定然是上天赐下的祥瑞啊!” “这分明是陛下潜心修道,引得天地、仙神感动,这才降下白鹿,以表示对陛下您的赞赏,修道有成,指日可待!” 严嵩和这个皇帝相处这么多年,早把他研究得透透的。这个皇帝聪慧至极,群臣经常如同傀儡一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一旦提到修仙,他就会跟石乐志一般。 果然,他的这一番话直接搔到了嘉靖的痒处,令他笑得很不拢嘴,不停地抚摸着这白鹿,看珍宝一般。 严嵩趁着他高兴,趁机说道: “陛下,仙神庇护凡间,他们也一定乐意看到天下太平。如今大明朝繁荣昌盛,这正是陛下您的功德啊!” “只是如今长城之外,却有鞑靼作乱,我大明将士有心直捣敌巢,为陛下功德簿上再添一笔,奈何粮饷不足,也只能是徒呼奈何啊!” 嘉靖皇帝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仔细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民间香火供奉仙神,要是百姓受到外敌侵袭,香火就会减少,神仙们能乐意吗?而且要是百姓们在祭祀的时候说自己坏话,坏了自己的长生大业,减了自己的功德,那可大大不妙。 再加上此时嘉靖也正高兴,于是他大手一挥: “传旨,从内帑拨款五百万两,充作宣大军资!让他们好好为朕镇守边境,保卫庶民!” 严嵩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拨款,他躬身行礼,祝贺道: “贺喜陛下,有这笔军饷在,边疆无忧矣!这般偌大的功德加身,陛下长生久视,指日可待!” 嘉靖皇帝听完这一席话,已是脸色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地光芒,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显然是有些上头。 目的已经达成,严嵩又陪着嘉靖聊了一会儿,也就告退了。 回到内阁,他继续处理着事务,这偌大的大明可都在他肩上扛着。 还要应付聪明的皇帝。 心累。 沾了些墨水,他在又一封奏疏上,写下自己的处理意见。 岁月在笔尖上悄然流逝。 当严嵩像往常一样,批阅完奏疏,提起手中笔墨,看到下一封奏疏的封面时,他才惊觉。 自己已经七十二岁了。 而现在,是大明的嘉靖三十二年。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难道赵文华真的是奇才? 夏言也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这两位老人都是精神矍铄,依然是朝堂上的擎天之柱。 许赞却是没有撑住,在嘉靖的二十八年去世了,夏言取代他成为了内阁的次辅。 这几年,又有两个人入了阁,一个是吕本,一个叫徐阶。 这两人多多少少为他们承担了一些的事务,倒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重要的一些东西,还是要首辅和次辅来把关。 严嵩在一份奏折旁边写好了自己的建议,随后翻开了下一份,一如自己在过去时光里所做的那样。 倭寇两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严嵩的瞳孔不自然的一缩。 倭寇与东南,总是联合在一起的,那里是倭寇眼里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将来的丰臣秀吉,甚至还想要在宁波养老。 他的心提了起来。 沿海地区其实一直有小股倭寇出现,只是自嘉靖三十二年开始,出现的倭寇数量越来越多,且也不像之前那样无组织无纪律,而是有一定的队伍与指挥。他们骚扰抢掠当地的百姓,发现官兵无法制止他们之后更加肆无忌惮。 好在宁波府的周围没有受到什么侵害,那里的卫所甚至还上报了一次胜利,上交了五百多颗头颅,请求朝廷的封赏。 不过严嵩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就南边的卫所兵,能有什么战斗力。他在脑子里恢复了当时的情况: 有数百倭寇进攻过宁波,但是都被族兵击退了,不仅没有抢到什么东西,反而留下了五百多具尸体。但是家族拿首级没用,干脆卖给了卫所的将领做人情。 毕竟看一下周围的报表就知道了,从山东一直到闽地,到处都遭了灾,就连南直都被骚扰,只有家族所在地没问题,很明显是家族的族兵出手了。 无论如何,他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自己也有一些亲戚,还在老家那里呢。 在心里,他对家族的信任更上了一层。 很快他就出现在了皇宫之前,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向皇帝上报的,不仅如此,其余的内阁成员也跟着来到了皇宫。 不出所料,皇帝看完了这封奏章之后勃然大怒。 “蕞尔小国,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沿海兵丁也是废物,倭寇不过数百人为一队,竟不能治,一群饭桶!朕要他们何用!” 他口中怒骂道,愤愤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不如陛下亲自拟招书,命人去日本当众责问那日本国的国王,他哪来的胆子,胆敢派遣他的手下,侵犯我天朝的疆土,令他约束自己的部下。” 夏言当即说道。 朱厚熜闻言停下了脚步,显然是有所意动。 但是这个建议随即就被严嵩所否定: “陛下,派使者没有用,现在的日本早已经四分五裂了。” “臣在看到奏折之后已经去找人了解了一番,现在他们的国王已经彻底沦为傀儡,各地更是出现了许多的诸侯,互相攻伐,我们的使者就是过去了,也产生不了什么作用。” “这倭寇,便是那些诸侯交战出现的残兵,流落到沿海,又混上当地的刁民流氓,最后形成了这倭寇,他们有那些熟悉地形的刁民引路,因此十分难缠。” 相比于其他臣子对于倭寇的一无所知,严嵩却是信手拈来,有条有理,听得嘉靖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而他的侃侃而谈,也与身边的几个讷讷无言的臣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毕竟事关日本,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夏言的眼神,隐隐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严嵩越厉害,不就更衬得他无能吗?自己的建议还刚刚直接被驳斥……说不得,皇帝什么时候对他失望,那他如今的地位,就不保了。 嘉靖皇帝惯用的手段,就是分化瓦解,而在如今严嵩势大,且严元谟也站在他一边的情况下,嘉靖虽然很信任严嵩,但是依然扶植出了另一个势力最为抗衡,那个势力,就是夏言。 夏言固然是是一个能臣,但是他同时也工于心计,其政治手腕也是相当高明的,自然知道自己被嘉靖看中的原因。 现在严嵩已经提供了有效的信息,他必须扳回一城。 他当即站出来,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就战!我不信我天朝上国,会怕了这些小小的倭人!” “陛下,臣建议择一能臣坐镇沿海,整肃军备,总领水陆全局,对抗倭寇。” “一旦我大明朝正式出兵,剿灭这区区倭寇,指日可待!” 嘉靖点了点头,不是什么惊艳的提议,但是中规中矩,也不算是错。 而且他也不觉得,倭寇是什么威胁。 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 “那诸位爱卿觉得,谁可当此重任?” …… 夏言疲惫地回到了家中。 那个能够坐镇东南的“能臣”,最终还是没有选出来。 严嵩不打算说话,胡宗宪在北边干得很不错,现在已经成为宣大总督,坐镇北境,把俺答打得满头包,他没有给对方换个工作的打算。 毕竟他也不知道胡宗宪擅不擅长水战,万一到东南去,翻车了怎么办? 夏言自己,则是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手下,所以推举不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暗暗咬牙。 自己手底下官员虽然也有许多,但是像胡宗宪那样文武齐全的一个没有,勾心斗角倒是有几分能耐。 严嵩到底是怎么从人群之中发掘出这个金子来的,我怎么就没这个运气呢! 他暗自叹息。 至于徐阶和吕本,他俩是新人,两位大佬不说话,自然也不说话,于是这个议题只好搁置了下来。 “老爷,工部赵侍郎送来一封书信,请您过目。” 赵文华?他送信干什么? 夏言并不喜欢赵文华,此人性情奸诈且媚上,而夏言虽然有手段,但是终究还是性情刚直,很看不惯这样的。只是他善于巴结,把自己的老婆舔得很舒服,枕头风一吹,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勉强收留,但是也没有重用。 这个时候来信,该不会又是拍自己马屁什么的吧…… 夏言拿起书信,随意一瞥。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挪不开了。 《备倭七事》,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对方显然也是知道了今天发生在西苑的事情,这才写就这一封书信。 夏言迅速看了一遍。 虽然第一桩事求海神有点扯淡,但是剩下的几件事全都有理有据,夏言多少也粗通军事,看过之后只感觉脑海里仿佛有什么被点拨了一般,头脑瞬间畅通了起来。 确实都是有利于大局的事情,光看这书信,赵文华在军事方面,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夏言! 而求海神的事情,他也没有那么抵触,在前几年那求雨的事情发生过之后,他也已经隐隐有些信仰仙神了,而且这一定很对皇帝的胃口。 夏言的目光不由地闪烁了起来。 难道这赵文华,其实和那胡宗宪一样,是一个被埋没的文武双全的奇才?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文华出征,落魄的唐顺之 夏言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想到这段时间胡宗宪立下的功勋,而严嵩因为举荐的功劳也受到了皇帝的褒奖,他就有些眼红。 他再读了一遍这书信,条理分明,里面列举的也确实都是良策。 咬咬牙,做下了决定。 明日觐见,将这书信呈给陛下! …… 赵文华坐在自己的府邸里,翘着二郎腿。 他身边,站着一个读书人。他的衣服并不整洁,甚至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邋遢,精神头很不好,但是眼眸中,却放出希望的光芒: “赵大人,如果您被夏阁老启用,您真的会让我官复原职?” 他叫唐顺之,因为在嘉靖十九年的时候,和同僚一起上奏《东宫朝贺疏》请求朝见太子,被大怒的嘉靖皇帝削职为民,此后就潜心研究经书与兵法等,颇有所成。 他知道赵文华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同样不甘心就这样沉沦,尤其是听说自己的老家常州受到了倭寇的骚扰,他更加痛心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想要对抗倭寇,自己必须拥有官职,不管是什么,至少有了外放东南领兵的可能,总好过现在身为一介庶民,什么都干不了。 于是他为赵文华,写就了那篇《备倭七事》,里面集合了他对于海事的毕生理解,以此来换取官复原职。 赵文华瞥了他一眼,答应得很干脆: “放心,只要我能够升职,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赵文华说话算话。” 前提是,“我能够升职”。 唐顺之自然是听出来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道: “赵大人,其实那个‘祭海神’,我觉得没有必要加上去……”他其实只写了六条,第一条是赵文华自己加的,而这一条被唐顺之视为“啥用没有”,甚至还有可能会因此导致失败。 “你错了。”赵文华笑得很神秘: “就是加上了这一条,成功的几率才会大大上涨。” 赵文华虽然奸诈,但是却也擅长揣摩上意,他老早就感受到了夏言对自己并不待见。 可是没办法,严嵩更加不待见自己,连“讨好他老婆战术”,都被严嵩的妻子欧阳氏严词拒绝,一点门路都没有,至少夏言还能把自己留下来。 而当那个消息传开之后,他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这篇书信,六事,是向夏言展示能力,一事,则是讨好嘉靖皇帝。 如此,他有八九成把握,自己可以上位。 事情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通过夏言的举荐,赵文华成功地入了皇帝的眼。 尤其是他的那几条建议,简直深得嘉靖的心,既讨好了仙神,又有实际对敌的战略,自然步步升迁。 嘉靖三十二年,赵文华以工部右侍郎之职总督浙江、福建、江南兼制江西军务,防御倭寇。 …… 大明,东南沿海一处岛屿之上。 数十人汇聚在一处洞穴之中,他们之中,有武士打扮的日本人,有大明沿海的渔民,也有黄头发蓝眼睛的西夷人。 这些,是各个海盗势力的头目们,也就是大明所说的倭寇。 所谓倭寇,从来不是单一的日本人,他们的构成成分复杂的很,同时势力庞杂,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型的海盗联盟。 而伴随着一声“徽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各个头目看见他,纷纷站起身行礼。 无他,此人正是在场所有人中实力最为强大,同时掌握着武器命脉,自立徽王的,汪直! 叙旧一番,他们各自坐下,而汪直却没有如他们想象一样开始会议,而是突然转向一名日本武士的首领,质问道: “内库歪船,我强调过很多次了,不许打宁波府,为什么不听号令?” 前番对大明的全面攻势,本来是没有安排攻击宁波的,然而这个首领却擅自改变方向,偏离了攻击的位置,这令汪直胸中怒气大涨。 那武士首领却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口中叽里咕噜的,而汪直毕竟在日本呆了有些年,也听得懂日语,他说的是: “宁波府是沿海最是富庶的地方,只要攻下,哪怕只有一个县,都比得上十个你安排我去的穷乡僻壤,为什么不能打?我们出来,本就是求财而已,当然是哪里有钱打哪里。” “只是没想到那里的明军这么能打,害我的部下死伤了一大半。”他的眼眸中闪过惊惧与肉疼,但随后又是浓浓的贪婪: “要是我们一起压上,绝对可以攻下那里。这个府简直就是金山银海,攻下之后便再也不用做这拼命的生意了,完全可以找一个地方享受荣华富贵。” 汪直顿时一阵气结。 他是一个商人,不是海盗。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冲击大明海防,以此迫使明朝开放海禁,他好合理合法地赚钱。 然而攻击宁波府,得罪了陈国公和越国公,那他这个愿望实现的可能就会更加渺茫。 更何况,长期行船的他,也在吕宋总督府对严家那特殊的态度中,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吕宋做生意时,那一艘艘满是弗朗机的大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哪怕是他,也不会是这般庞然大物的对手。 回过神来,他眼眸中杀气更甚。 不是说不让伱们抢,毕竟汪直也知道,不用指望这些海盗能够拥有和自己一样长远的想法,不给抢的话,这个本就松散的联盟怕是直接就要告破。但是你们抢也要对准目标啊,严家是富裕,但是抢他们,找死么? 这下好了,得罪了严家,自己还损兵折将,死了一大半的人。 现在不仅不悔改,竟然还想蛊惑更多的人去送死。 真是废物…… 见那首领还在说话,他却是半分的耐心都没有了,手掌一动,一道寒光闪过。 首领的脖颈处冒着鲜血,眼神中带着几分的不可置信倒在了地上,而汪直的眼眸中则带上了几分的煞气: “再有不听号令者,便如他一般!” “有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四周无人再敢说话,那些雄踞一方的首领,此时看着汪直的眼眸中,都带上了些许的惊惧。 “两个月之后,再次发动攻势。”汪直环顾四周,冷冷说道: “这一次,我们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法。”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作坊 赵文华并不知道,倭寇正准备着再一次的大规模入侵。 他此时正在宁波府中,在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了一块地皮。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强占的,不过打听道这块地皮是属于越国公的之后,就改成买了,而越国公府得知这块地皮是用来给皇帝建造海神庙的,也就同意了下来。 是的,赵文华买地皮,究极的目标,是为了建造用来祭祀海神的海神庙。 他知道嘉靖最为看重的是什么,说不定在皇帝心里头,就存了倭寇之所以来犯,是因为对于海神缺乏祭祀的念头,而自己建造海神庙,正好就符合了这一点。 要是皇帝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夸他呢!他美滋滋地想着。 而唐顺之则是对于这些鬼神之事毫无感觉,赵文华在地皮上一本正经地研究海神庙的构造,将他工部侍郎的本职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却早就已经走开了。 此时的唐顺之,在大街上闲逛着。 未入江浙,已闻这座府城之名,如今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啊!他在内心感叹道。 这般的繁华,甚至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省城,简直堪比南京,街上百姓的面色红润,显然也是平时过得很不错。 远处那灰扑扑的城墙,更是告诉了唐顺之这里的防御是有多么的完备。 怪不得倭寇会在此地折戟。 正想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唐顺之一怔,转头望去。 只见远处有着一个巨大的房子,一大群人正在那房子的门外拥拥挤挤,不知道做什么,看那规模,竟有上千人之多。 遭了,难道是遇上了聚众斗殴?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乡土观念极重的时代,一小点火星子,都有可能引起双方不断摇人,最后导致火并,这种事情在乡下屡见不鲜,在城中也时有发生。 看着那混乱拥挤的模样,唐顺之的脑袋顿时一热。 如今倭寇环伺,正是沿海居民应当同心竭力之时候,怎可擅起内讧? 同时,他的内心还有些不满——这府城里的卫兵怎的如此懈怠?到现在还不出现! 不过既然他们不出现,那自己就要站出来! 唐顺之伸手,从腰间抽出了宝剑,大喝一声: “住手!” “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府城之内,岂容尔等乱来!” 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引起了四周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而唐顺之则快步走上前,但是越走,他发现情况越是不对。 自己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那上千号人并非是在冲突,而是在向那个巨大的房子里挤,只是因为门有些小,所以显得乱糟糟的,而且他们其实都是女子,只是带上了帽子,穿着一身短打,所以远远看去像男子一般。 被几百号人用“这货是傻子吧”“他瞎嚷嚷什么”的目光注视着,唐顺之只感觉如坐针毡,尴尬极了。 好在那些人似乎在急着什么,打量了他两眼,就又自顾自得往那巨大房子里涌去,口里还说着: “快快快,快要点卯了。” “已经辰时三刻了,还有一刻钟就要迟了!迟了,就要扣薪金啊!” 唐顺之眨巴眨巴眼睛,他大概听懂了,这好像是……作坊? 可是私人作坊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一般也就几十上百人,看刚才那个规模,这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啊!自己根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不然也不至于闹这么个乌龙! 对于新事物,他总是充满热情的,唐顺之立刻便打算找人询问一番。 很快,他就从周围一些空闲的老人那里了解到,这是一家纺织作坊,而在这府城之中,这样的作坊少说也有二十多家,除了这纺织的作坊之外,还有酿酒、制陶……不一而同,都是严家开办的。 “这些作坊,供应着宁波府以及周围许多府城的日常所需,还有很多产品被卖去了南……呃呃。”老者说得嘴快,又发现自己好似说了些不能说的东西,又迅速住口。 唐顺之知道那老者说的定然是“南洋”,但是这些东西,东南基本都是心照不宣的,他也只作没听见: “这么多作坊,哪来这么多工人?” 老人也是闲的,而在这个外来人面前展示博学,也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于是大大咧咧地为唐顺之解释道: “咱大明啊,啥都缺,就是不缺人!” “别的不说,就这些年,虽然咱这一块蒙受上天保佑,没什么大灾大难,可是别的地方可是天灾不断,流民遍地啊!” “你说,会缺人吗?这个时候给他们一口饭,就啥都会干,更何况这作坊,一年给二十五两银子,比种地还好!种地还要看老天爷吃饭,收成好的时候,也就这个数字,他们简简单单就拿到了,本地人都眼红着呢!” “要我说啊,这开作坊的,还干了好事哩!没这作坊,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饿死。” 原来如此……没想到自己离开东南才几年,竟然发展日新月异啊!唐顺之不由地感叹。 他学得很杂,是三教九流无所不通的,此时见到这一些事情,顿感自己落后于时代。 这却是他想岔了,事实上,除了这宁波一地,其他地方,还真就是和他想象中一样。只是这里因为有大量的商品出入,有吕宋总督府在外征伐扩充地盘,又有某人在暗地里控制,所以发展的进度远远大于其他地域。 而在他思索的时间里,老人们又已经聊了起来。 “听我家那伢子说,这里产出的布匹,除了外面,连大明境内都有很多地方售卖,他们哪来这么多?质量好,产量又高,真是奇了怪了……” “人家很早就得到了杭锦的手艺,而且,我听说他们最近又发明了一种新型的纺纱机,纺纱的速度提升了七八倍不止……那些小作坊啊,是彻底的没活路喽。” “提升这么多?这简直是神物啊!” “这算什么,我听说,他们还在研究一种亩产极高的粮食,快要成功了!” “这事儿是机密吧,老宋头你怎么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人家有恃无恐啊……也不看看谁家的产业,敢偷么?” 听着老人的对话,唐顺之内心的好奇几乎压抑不住,他当即走到作坊之前,就想进去看看那神物是什么模样。 但是在门口,他却被几个护卫拦住了。 “我是赵总督的麾下。”唐顺之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在赵文华如愿得到总督的位置之后,他也是信守承诺,给了唐顺之一个官位,此时正好用来过关。 面前只是几个下人,想必不敢为难,他这样想着。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那些护卫依然没有让路,笑容中带着隐隐的拒绝: “抱歉,大人,我等受越国公爷的命令,严禁其他人入内,得罪了。” 领头的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越国公爷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闻言,唐顺之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对方都这么说了,自己要是再强闯,那就是得罪了越国公,这别说他了,连他的上司赵文华都不敢。 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遗憾地离开。 等到倭寇平定,一定要再来,好好见识一番。唐顺之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感觉这个沿海的家族充满了秘密,而这个府城,也与大明的其他地方并不相类似。 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或许自己追求一生的治世安民的方法,会在这里寻到……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图谋盖伦 “什么事?” 穿着一身短打的严凌坐在房间里,而一个衣着朴素,看上去好像街边普通百姓的中年女人快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从窗口望出去,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园区,在大门口,“天工坊”三个字熠熠生辉。 严凌这段时间南北两边跑,不过更多的还是呆在南方。 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严嵩可是把嘉靖给摸得透透的,严凌觉得交给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已经不像原本历史上那样浑身都是破绽了。 而徐阶……严凌沉默了一下,想起在嘉靖初年的时候,在东钱书院见过的这个高谈阔论心学的青年人。 不管怎么样,有这么一份香火在,他就不可能和严嵩作对。 正好现在对于家族而言,又到了一个关键的发展节点,于是他也就放心地南下了。 这天工坊,就是他这几年的劳动成果,一个类似于科学院的东西,集合了军事、工业、农业于一体的场所,汇合了当地最优秀的工匠与农民。 一型纺纱机、在培育中但是亩产量已经很高的番薯,都是这里的产物。 严凌也时常在里面转悠,他虽然不知道很多东西怎么研究,但是却知道大体的发展进程,不至于走上歪路,而这个中年女人,正是在里面找到的他。 “赵文华带来的那个叫唐顺之的,在街上撞见了我们的作坊,他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还试图进去,只是被我们的护卫拦住了。” “哦?”严凌的脑海一转,就已经想起了唐顺之何许人也。 如果是他的话,对于这些东西感兴趣,倒也正常。 而且大明也没有规定说,不能私人开作坊,他是丝毫不惧,只要自己现在私下里正在进行的火绳枪、弗朗机的改良没有暴露,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他随口说道: “不用管。” 这也是个人才,或许可以拉拢一波。严凌这样想着。 随后他又想起了最近名头很响亮的赵文华,嘴角不由地划过一丝冷笑: “嘉靖居然真的让赵文华上位……他写写诗词歌赋还行,打仗可是一窍不通啊!他身边也就一个唐顺之有点能耐。” “可是平定倭寇,光靠一个唐顺之可不够,汪直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赵文华,嘿,怕是要吃大亏。” 中年女人点头,附和着说道: “汪直确实有几分本事,白手起家到如今的基业,也属实不易。” “但是和我们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要不是汪直没敢动我们的船,而正好吕宋总督府又在对南洋最后的几个小国发动统一战争,这片大海哪容得这‘徽王’嚣张……”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多再过半年,就可以完成最后的征伐了,到时候那汪直,还不是任由您搓扁捏圆?” 中年女人还小小地拍了个马匹。 严凌笑了笑,自己辛辛苦苦闯下这偌大的家业,还是值得自豪的,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我让你们去找一个叫约翰·霍金斯的人,找到了么?” 女人当即回道: “找到了,霍金斯家族在英国还是挺有名的。” 但是随即她又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 “只是他们的家庭颇为富裕,数代都是海商,在夷人那里颇有名声,您让我将他给请来……他怕是不会愿意。” 严凌笑了一声: “他们是商人,商人逐利。” “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只不过是价钱不合适而已。” “开高价,他要当官就给他当官,他要钱就给他钱,只要他愿意来我们这里,一切好说。” “听好了,不惜一切代价,必要时刻,动用一些手段也无所谓。” “遵命。” 女人恭声道,随后匆忙退下。家主这样说充分地表现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看来说服霍金斯东来,要放在头等的位置上。 而严凌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不由地悠悠一叹。 可惜,自己只知道盖伦船是将船楼移到船体之中,其他就完全不知道了,而且东西方的造船理念本身也有差异,光靠着自己手下的工匠,很难复刻出那盖伦战舰。 只能看看,能不能把它的发明者给挖过来了。 中式的广船和福船,也就是夷人口中的戎克船,是近海最好的商船,但是战船和远洋船只,在风帆领域确实很少有能够超过盖伦船的,所以他才如此渴求。在接下来世界逐渐贯通的日子里,他少不了和夷人打交道,而他的部下,也会时常远航,自己绝不能在技术上落后。 要是不行的话……严凌的眼色骤然一厉。 也不能,让西方这样发展下去。 …… 海神庙的工程很浩大,赵文华要把这座庙宇修得隆重且华贵,以此彰显自己对于海神的尊敬,得到皇帝的赞赏。 然而,庙宇还没有修建完毕,他就得到了消息: 许多倭寇的哨船出现在了沿海,目标疑似是——绍兴府? 得知此事的赵文华不久没有担忧,甚至还有些兴奋,终于到了大施拳脚,斩获功劳的时候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但是没有关系,他带来唐顺之,就是为了这个的嘛! 而且在赵文华看来,不过是区区倭寇而已,前番战败,是沿海将佐无能。如今他手里捏着从京师带来的一万精锐将士,根本不是沿海这些卫所兵可以相比的,有他们在,倭寇?不过是来送战功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毛遂自荐的一大原因——要是宣大、蓟辽的总督,他才不会站出来呢,但是倭寇嘛,危险程度就下降了。 于是他当即派遣唐顺之领兵六千前往绍兴府,准备与倭寇决战,自己则由四千士兵护卫着,从绍兴府的西面进发,返回了杭州。 唐顺之很快抵达了绍兴,他召集了本来就有的兵丁,总兵力达到万人,巩固城防,静待倭寇到来,准备以逸待劳。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了足有十余天,倭寇的哨船虽然往来不断,然而却没有半分登陆的迹象,而杭州府,却传来了大量倭寇袭击的消息!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入寇!倭寇总兵力达到了三万人,汪直的部下以及沿海的海盗几乎全部出动,他们的目标,是大明富庶的杭州府!一旦这座省会丢失,必将震动天下! 汪直要向大明展示他的实力,逼迫大明妥协!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元谟南下,平倭三人 杭州府的卫军总共也只有万余人,而且相比于刀口上舔血的海盗、武器装备精良的汪直部队,久无战事的东南卫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身上的装备,都已经烂到家了。 铠甲是不可能有的,也就总旗有几套破烂盔甲,百户千户,才可能有布面甲之类的稀罕物,大多数的士兵身上就一套鸳鸯战袄,正规军对叛军的最大优势无形之中消弭。 火器之类的,也都是几十上百年前的老物件。 战斗力更不必说,就是完全的农民,根本没有打过仗。 而且,就是这万余人,还是有水分。 赵文华的京军,名义上四千人,实际只有三千人,剩下的杭州府卫军,仔细一算,他差点昏过去。 驻守杭州府的杭州前卫和杭州后卫,理论上讲应该有上万人,就算有几个千户驻扎在县城,按照城里有六个千户来看,兵力应当有近七千人。 但是实际上只有不到四千人,其他的,全是空额!就是这四千人,其中还有很多都已经七老八十了,根本没有办法作战。 没办法,南方腹心之地,自大明开国以来,几乎就没有打过什么仗,将领们自然死命地捞钱,现在大祸临头,全都傻眼了。 赵文华也被吓坏了,面对外面有模有样打造云梯、搬来火炮的倭寇们,他不由地两股战战。 他急令唐顺之率军回师,救援杭州。 然而唐顺之手底下除了六千的京军之外,其余的也都是战力底下的卫军,虽然已经经历过一定的整顿训练,却还远远没有到能够上战场的地步。 可是赵文华催得急,唐顺之没有办法,只能率军出征。 但是汪直本来就打着围点打援的心思,此时唐顺之一来,正合了他的心意,他留下一万人围城,其余的两万人直接迎战。 唐顺之本人有能耐,耐不住手下的军队实在没用,汪直手下的精锐几轮炮击和火枪打完,明军就已经开始承受不住,当倭寇开始冲锋的时候,卫军率先逃窜,京军也被连带着奔逃,最后唐顺之也只能跟着逃跑。 一路败逃回绍兴,已经折损了有三千多人。 杭州成为了孤城,倭寇们正式开始了进攻,仅仅数天,城池便已经摇摇欲坠。 似乎一幕惨剧就要发生。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城最后还是保住了。 因为城内的富商集合,筹备了三十万两银子,用来收买倭寇。 一下子就让倭寇们停住了攻击。 他们劫掠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钱啊!可是有钱人都有城墙的保护,轻易攻不下来,每次收获并不大,而这一次的收买钱财,已经比得上之前十次的入寇,甚至不止! 汪直固然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但是看着首领们一个个眼眸亮晶晶的,他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劝说他们继续打仗了。 不然说不得,自己先给被反了,他毕竟只是一个盟主。 直到看到倭寇们收钱上船离开了大明的海域,赵文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劫后余生的兴奋还没有涌上他的心头,更大的沮丧就已经遍布了他的胸腔。 他的命是保下来了,但是官位就不一定了。 这样的大败,带来的京军和地方的卫军伤亡过半,倭寇横行府县,许多村寨遭到劫掠,皇帝不会放过他的。 果不其然,消息传到北京,嘉靖顿时大怒。 “夏阁老,你看看吧!” 他把奏疏摔倒了夏言的面前,语气之中满是冷意: “这就是你给朕推荐,这就是你说的,才能不在胡宗宪之下的俊才!” “好,果然是一个好俊才呐!差点把朕的杭州给丢了!阁老果然是慧眼识人呐!” 嘉靖实在是怒极了,话语之间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的讽刺意味。 再和旁边举荐了胡宗宪的严嵩一对比,这差距瞬间就出来了。 一个履立战功,几年之内驱逐敌寇;一个被敌寇大败,手下死伤无数,自己还被困在城里面,险些导致大明南方的重镇失守…… 这人与人之间,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嘉靖这么想着,脸色更差。 明明只是一群海寇而已,竟然被赵文华闹到这个地步! 夏言的脸色发青,顿在原地讷讷无言。 他怎么知道,赵文华是这样一个废物啊!当时看他还说得头头是道的,怎么一上手就这么拉胯? 低垂着头,他明白,经历过这件事之后,自己在皇帝内心的地位已经大大下跌,他失宠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带着嫉妒看了严嵩一眼。 这家伙运气怎么这么好,一找,就能找到胡宗宪这样的奇才…… “传旨。”嘉靖才不管夏言是什么反应,他自顾自地吩咐着宦官: “令陈国公领京军三万,总督江南军务,剿灭倭寇!” 嘉靖终于打算甩出自己的王炸! …… 严元谟很快就率领大军来到了自己的老家。 他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严凌。 “伱有何平倭之策?”严凌品着茶,问道。 下首,严元谟正襟危坐。他想了想,回答道: “据我了解,倭寇的强悍之处,不在战力,而是在于他的机动性,真正比战力,他能比得过蒙古铁骑吗?但是东南沿海,倭寇随时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登陆,骚扰地方,其难缠甚至超过了鞑靼瓦剌。” “这和草原上不太一样,鞑靼瓦剌南下,不是说不会分兵,但是基本也都是拧作一股绳的。” “我现在的初步设想,是在沿海划定防区,由不同的将领领兵驻守,一旦倭寇登陆,则立刻迎头痛击,暂时先稳住局势,不令他们如此猖獗,再慢慢图谋其根源。” “只是我手下那些老将,跟着我许多年,打鞑靼的骑兵是经验十足,这倭寇……” 严元谟有些犹疑,毕竟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作战方法,他还真怕自己手下的将领适应不过来。 严凌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 “我早就料到了,因此已经为你物色好几个人选。” “是哪几位?” “第一个,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第二个,台州知府,谭纶;第三个么,就在那东钱书院之中,徐渭,徐文长!” “用好这三个人,倭寇必平!” 严元谟带着好奇离开了严凌的屋子。 自己祖的能力,他是知道的。 能够入了他的眼的人,该是如何的天骄之辈? 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若要官?杀人防火受招安 严元谟没有花费多少的功夫,就把这三人给纳入了麾下。 他们在这个时候,都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官,尤其是徐渭,甚至连功名都没有,终日混迹在东钱书院之中,与里面的学子们高谈阔论,当找到他的时候,严元谟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但是一番交谈下来,他就被徐渭的见识所折服。 在严元谟三人的面前,徐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沿海倭乱的一个重要因素: “所谓倭寇,其实并非都是日本人,只是他们最为凶残,且数量占据多数而已。” “里面有很多西夷人,以及沿海的渔民。西夷不用去说他,但是沿海的渔民,却是对于陆地的一些水路要道了如指掌。正是因为他们数典忘祖,为倭寇带路,才会让他们如此猖獗,横行无忌。” “所以,首先应该恢复保甲制度,恢复连坐,一人叛逃,自甲长以下十户全部处罚,互相监督,同时在一些水陆要冲设置岗哨,避免对倭寇的入侵一无所觉。” “另外,还有一人名为汪直,此人才是倭寇如此大规模进犯的罪魁,欲要平定倭乱,必先拿此人。” 其余的二人,也先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戚继光严肃地说道: “依末将之见,欲要平定倭乱,需得一支强军,南方各卫所承平太久,根本不足以与倭寇一战。” 严元谟点头,他也确实觉得沿海的卫所兵战斗力太差,无法承担平倭的重任: “我带来了三万京军,回头会分配给你们的。” 三万京军,实数两万多应该还是有的。 然而戚继光却是再度摇头: “国公大人,京军末将来之前已经看过一遍……虽然不至于与卫所兵相类同,但是实际上……也并非可战之兵。” 这倒也是实话,自从轮班等一系列的措施被停止之后,京军的战斗力一夜回到解放前,现在大明除了九边精锐和严元谟手下的三千营之外,其他的都是大哥不笑二哥。 “怎么,莫非你要我的三千营?”严元谟有些开玩笑似的询问道,他这次的队伍里有三千多名三千营的骑兵,是他的心腹压轴之人。 戚继光闻言却是摇头: “蒙古骑兵勇则勇矣,然而军纪不行。” “末将想要募兵数千,自成一营兵,请国公大人恩准。” 严元谟笑了,原来是打着这个心思。他不在乎手下事多麻烦,只要他有本事就可以,而戚继光是严凌推荐的人,而且他在之前也对这个人颇有了解,知道是一个有才能的,因此一口答应: “好,既然你有此心,我也成全伱。我便许你三千名额,予你募兵练军!” 兵不在多,在精,倭寇人数虽然有数万,但是除去其中汪直所部以及部分的日本武士之外,剩下的大多是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如果真的能够练出一支精锐,自然不需要太多就足够。 谭纶也是这个意思,他也想练就一支营兵,严元谟自然也是答应了的。 至于钱粮,嘉靖给的很充足。严元谟或许是不多的可以在出征之时拿到大笔款项的人,而且沿海富户也有许多愿意出钱,只求赶快将倭寇驱除,不要再耽误他们做生意,因此严元谟的手头极其充裕。 有钱,那就好办事儿了。 戚继光、谭纶,再加一个唐顺之,江浙一带的基本防御措施构造完毕,严元谟将沿海划作防区三段,每人分配万人的军队,自己则坐镇杭州,指挥全局。 至少先要遏制住倭寇那嚣张的气焰! 这一套办法的效率很高。 倭寇的入侵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顺利,保甲制度约束住了不安分的渔民,对于倭寇们而言,大明变成了一个被黑幕笼罩的庞然大物,任何一个地方都随时有可能伸出刀剑,给予他们重创。 在半年之内,小股进犯的倭寇竟然都被肃清,一次次的攻击在明军的围剿之下,损失惨重却一无所得。 戚继光和谭纶的新军也小试牛刀了几次,谭纶的手下面对倭寇,歼敌四百,伤亡五十余人,戚继光更夸张,他的营兵甚至打出了一比一百的战损比,几无损伤,这样的练兵手段甚至令严元谟都有些眼馋。 只是,虽然屡次击败倭寇,但是倭寇的侵袭依然不断,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是一个头啊! 要知道,每一次动兵,那都是在烧钱啊! 必须做一个了断了! 严元谟把目光投到了实力仅次于汪直的倭寇首领,徐海身上。 …… 徐海眯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妻子读着一封书信,那是一名被俘的倭寇带回来的。 是陈国公、总督江南军务的严元谟的信件,对于此人,徐海也是久闻大名的。 他在信中规劝徐海带着自己的部下归顺大明,并且许诺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还会给予他官职,这令徐海很是心动。 只是……万一这是官兵的计策呢? 他有点吃不准。 徐海皱着眉头从屋子里走出,在外面来回踱步,却是始终举棋不定。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惹得烦闷的徐海一阵恼火。他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正要开口呵斥,却发现原来是岛上的海盗们在听评书,于是压下性子,走过去打算听一段散散心。 现在的评书已经成为了大明全民性的一种娱乐活动,海盗们也不例外,岛上甚至还有抓来的说书先生,对他颇为礼遇。 只听那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口中说道: “那宋江得知,喜不自胜,召集众将到聚义厅内,传令道:” “今者天子宽恩降诏,赦罪招安,大小众人,尽皆释其所犯。我等一百八人,早晚朝京面圣,得享荣华富贵,不必日夜忧患也。” 此时讲的,正是《水浒传》第八十二回《梁山泊分金大买市,宋公明全夥受招安》。 荣华富贵……不必日夜忧患……这不正是我心中所求吗? 徐海听得这一段,顿时心中冒出了这一个念头: 莫非是天意在暗示我? 有了这主观的观念之后,再去回想,他越想,越觉得接受是最好的主意。 若要官?杀人放受招安! 这水泊梁山的好汉,不就是被皇帝重用,最后一个个封侯拜相吗? 他想起之前在大明境内的一些山贼,投降大明之后,大多数确实得了一些官位,明朝并没有食言。 有官位坐,谁愿意每天在海上风餐露宿啊! 徐海捏紧了拳头,松开,又握紧。 他终于做下了决定。 降吧!图一个荣华富贵!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个被俘放回的倭寇,不知在何时将一块金子放入了说书先生的口袋。 而严元谟,也很快收到了徐海的回信。 他笑了,大事成矣! 其实,就算徐海不同意,他也有别的办法。 比如……告诉汪直,徐海收到了自己的劝降信,并且已经同意投降,以此来离间两人。 不过既然他已经同意,那严元谟自然不会去干多余的事情。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唯愿海波平! “这么说?你们这几次在明朝那里吃了大亏?” 汪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毕竟不是专职的海盗,人家终究还是商人,这几天回去处理了一番自己的商业,等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倭寇头目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一问才知道,他们在明朝那里吃了大亏,折损许多,甚至有几个海盗团伙,上岸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汪直听着这些倭寇头领的哭诉,心里却不甚在意。 并非是他看不起明军,而是汪直确实强大。 他这次带来了足足六千名手下,都是横行海上,拥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巨寇,手中的火器,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面对明军都是碾压的。 兵不在多,在精,汪直也抱着这样的念头,他这次要把明朝打疼,迫使他们解除海禁。 而在他看来,这些家伙之所以会失败,无非就是明朝断了他们的耳目,随后集结重兵围剿。明军再没用,一旦数量上来了,也不是他们几百个人可以打赢的,失败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心里暗暗冷笑: 也好,这一下子,让你们认清楚些,谁才是头! 等到时候我率军击溃明军的时候,这些家伙不得目瞪口呆,从此对我俯首帖耳? 抱着这样的念头,汪直的神色愈发轻松,笑容愈发灿烂。 “来,喝酒!”他举杯,大笑着说道。 “既然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就这么看着你们受委屈,我可是伱们的盟主啊!” “我已有计划,半月之后再攻大明,到时候,我带尔等一雪前耻!” 众倭寇首领们眼睛都亮了起来。 汪直主导的几次大规模入侵,确实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他们不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汪直手下的强悍。 要是让他们来主攻,明军定然不会是对手! 越想,他们越兴奋,终于,气氛被彻底炒热,所有人抛弃了以往的失败经历,开始载歌载舞,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庆祝。 作为二号人物的徐海同样举起了酒杯,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只是那高兴的内容,似是与其他人不相类同。 他的眼神环视过众人,就好像……在看猎物一样。 …… 夜深了,宴会已经结束,倭寇的首领们被手下搀扶着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其余的海盗们也是在狂欢了一阵之后,一个又一个睡倒在地上,原本锣鼓喧天的岛屿逐渐陷入了沉寂。 塔楼上,本该放哨的海盗在昏睡,他身边满是打翻的酒瓶子。 大明挨打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对他们的大本营进行过一次反击,这些哨岗,早就已经成为象征性的了。 是的,这个岛屿远在海外,轻易寻找不到,更别说明军了,根本不会被发现。 但是,这却不包括有人特意告知了自己方位的情况! 夜幕之中,一艘又一艘的福船在无声地航行,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与海浪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直到那巨大的舰船靠近了海滩,才终于有人察觉,发出惊慌的喊声: “明军,明军来了!” 凄惨的叫声划过夜空,成为了明军进攻的号角。 严元谟在最大的主舰上,冷冷地下令道: “火船进发,其余的福船,向敌军聚集之地开火!” 顿时,无数炮火倾泻而下,大多数的倭寇还在醉酒之中,就已经被炸成了一滩血肉碎片。 数轮炮击之后,岛屿上的已经是一片狼藉,光是这一波的轰炸,就已经让上千的倭寇失去了性命。 这个时候,无数的明军才如同蚂蚁一般爬上了岛屿,发动了总攻。 感受到炮击已经停止,倭寇们本来还想最后负隅顽抗一下。 可是当他们看到,往昔那些武功高强的日本武士,被组成奇怪阵型的明军给刺穿身体,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杀,虎蹲炮的霰弹将人硬生生打成破麻袋时,他们崩溃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昔日嚣张无比的倭寇们此时就如同一只只绵羊任人欺凌。 戚继光在炮火中大喝: “将士们,杀啊!为我们的同袍、兄弟姐妹报仇雪恨!” “杀尽倭寇,只在今日!” 这更令战士们疯狂,毕竟谁家和倭寇没有点仇怨呢? 汪直在漫天的喊杀声中已经惊醒,他奔出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到处都是倒下的倭寇,哪怕是他引以为傲的精锐战士,也根本无法汇聚成阵型,在早有准备的明军面前只能被虐杀。 输,输了? 不,我还有舰队! 汪直骤然转头,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海边,自己的舰队上有着最新式的火器,绝不至于输给明军! 但是令他绝望的是,无数艘燃烧的小船向他的舰队驶去,上面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海盗们不是被迫跳水,就是被活生生烧死,自己费尽心思打造的舰队已经全军覆没。 “汪直!”一声大喝传来,他转过头,看见了徐海。 徐海手中持着钢刀,脸上带着狰狞而又得意的笑容,身后站着他的数十名部下。 汪直一瞬间万念俱灰,知道自己图谋与事业全部毁于一旦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是你……” “不错,是我!” 留下一串大笑,徐海提刀向汪直冲去。 就在这一夜里,一万五千名明军分别登陆了倭寇们盘踞的海外岛屿,发动了全面的攻势! 等到天空泛白之际,战斗已经结束,各个岛屿上都是布满了尸体与俘虏,所有岛屿已然被全部占据。 是役,明军大破倭寇,杀九千余人,俘虏一万六千余人,倭寇几乎全灭。 此战之后,大规模的倭寇入侵彻底绝迹,虽然依然会有小股的海盗,但都是几十上百人的规模,戚继光与唐顺之、谭纶通力合作,最终在嘉靖三十五年彻底将最后的倭寇清缴干净,嘉靖倭乱,就此平息。 …… “好!” 嘉靖皇帝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色彩,他重重一拍桌子,口中呼喝一声。 自从严元谟南下以来,这半年内是捷报不断,如今更是直捣倭寇的大营,打下了一场大捷。 天可怜见,之前堂堂大明被小小倭寇按着打,可把他憋屈坏了,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不愧是朕的心腹爱将!嘉靖皇帝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朕要重重赏赐他!”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封赏 只是如何赏赐严元谟,却是成了一个难题。 严元谟本身就已经位极人臣了。 陈国公,下一步也就是王才可以了,而他现在也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一品大员,就连他的母亲、妻子,都早就是一品诰命。 他的起点本来就很高,自己也争气,屡次出击蒙古都是大获全胜,现在又在东南立下大功。 “黄伴伴,你说呢?”嘉靖踢了他旁边的老太监一脚。黄锦是他的老人了,兴王府的时候,就已经陪伴在嘉靖皇帝的身旁,终嘉靖一朝,他对于其他的太监不假辞色,唯独对于黄锦恩宠有加,现在也是询问他的意见: “加太师、赏赐金银、加俸禄,仅仅是这样朕总感觉不合他的功劳。” “可以加一点其他恩赏,彰显陛下对他的宠幸,就如同之前紫禁城不下马一般。” 黄锦小心的说道,意思也比较明白,主要用这种象征性的恩赏来代替实质性的恩赏,不过,这也不算完全的口头支票,毕竟很多诸如剑履上殿之类的赏赐,是极大的殊荣,不知道有多少人宁可不要金银官爵,也想要这样的赏赐,而对于这些,皇帝其实不需要付出太多实质性的东西。 嘉靖笑了,他点头说道: “还是黄伴伴得朕之心啊!” “那便,赐陈国公蟒衣,剑履上殿、诏书不名!” 剑履上殿、诏书不名,这是为人臣者可以达到的极大荣耀!配套的还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出警入跸之类的。以嘉靖皇帝对于严元谟的喜爱,其实再多几个赏赐,他也是愿意的。 不过,嘉靖毕竟还是政治老手,一来也明白不能这么滥封,二来,如果真的这么赏赐了,估计人家会以为他在暗示些什么,严元谟说不定都要睡不着觉了。 毕竟能够集齐这几样的,除了少数几个对社稷有大功的大忠臣,那就只有董卓、曹操、司马懿、杨坚、李渊之流了…… 基本上接下来就要“加九锡、冕九旒、假节钺、行天子车驾”,然后“三让三辞,昭告天下,筑台禅让”了。 都快要成为固定流程了都。 还是不要令人误会的好。 不过,虽然只有两样,但是这也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从此与众臣区分开来,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特权。尤其是在君主集权大大加强的明代,哪怕只拥有一样,都已经是极其稀缺的,只有区区数人而已。 严元谟一口气拥有了两样,可见皇帝对他的宠爱之盛,就连黄锦都在心里暗暗叹息。 哪怕是同样陪伴皇帝长大的自己与陆炳,虽然宠幸也是极大的,但是也是远远比不少这位陈国公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心中这么想着,嘴上黄锦已经很有眼力劲儿地恭贺了起来: “陛下这般赏赐,陈国公定会感慨天恩之浩荡,为大明鞠躬尽瘁;群臣看到了,也定会奋勇争先,以取此殊荣,嘉靖中兴,实至名归!” “只是,陛下,之后还是少再派陈国公出征为好,总得给别人立功的机会么。” 他笑嘻嘻地说道,话语之间却是有着别样的意味。 嘉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已然是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已经封无可封了,虽然严元谟缺少那种足以彪炳后世的功绩,不至于功高震主,但是这样下去终究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另外,对于降寇徐海的封赏……”嘉靖又提到了另一件事。 徐海在此次战役中立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的反水,明军根本找不到倭寇的位置,做到毕其功于一役,而他也亲自出手,斩杀、擒获了多名倭寇首领,甚至连汪直都被他擒拿,献俘阙下,这是实实在在地立下了大功,朝廷当然是要封赏的。 黄锦随后便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宣大总督胡宗宪,在得知东南大捷之后立刻上疏,请求立斩徐海,以告慰东南百姓。” 好狠!嘉靖肉眼可见地撇了撇嘴,显然对于这并不认可。 杀了徐海固然解气,但是大明朝的信誉可就没有了,在这一点上,嘉靖皇帝还是很清楚的。 “给个指挥使吧!”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 日本,平户岛的外围海域。 一场海战正在这里进行。 不,与其说是海战,不如说是虐杀。 “轰!” “轰!” 炮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汪直在这里留守的战舰一艘接一艘的下沉,他们根本不是吕宋海军的对手。 更何况前两日在岛上疯传的“汪直已死”的消息,更是令他们的抵抗并不是十分的坚定。 既然汪直已死,那又何苦继续为他卖命呢? 虽然他那有野心的部下火速接管了他部队的指挥权,试图成为汪直第二,但是很明显,他没有汪直的能力,海盗们也并不服他。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迎战的船只,不是被击沉,就是很快升起了降旗。 吕宋的军队势如破竹,在平户岛上登陆,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有组织的抵抗。 汪直留在此地的数年积蓄,也被吕宋军轻易接管,其中包括足足四百万两的白银,以及数千支新式的火枪、火炮。 他不知道攒了多久才有这般丰厚的家底,如今全部被吕宋总督府所接收。 赢者通吃。 汪直的大本营松浦津的上空,很快就升起了吕宋总督府的旗帜,在风中屹立,宣告着此地新的征服者的到来。 日本的百姓们抬头看了一眼这一面陌生的旗帜,却是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这些年城头变幻大王旗,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的不断易主。 是吕宋人,还是日本人……有区别吗?甚至吕宋治下的百姓,活得更好一点,至少他们不会提前收自己的明后年的税。 看到这一幕,海军总兵也放心了,这意味着统治的基本稳固。 至于日本的那些诸侯? 海军总兵的嘴角划起一丝冷笑。 他们连汪直都不敢动手,更何况是比汪直强大无数倍的他们呢? 现在,这个海洋,彻彻底底地属于吕宋总督府!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越国公嫁女 东南战争如火如荼,然而南直却依然是歌舞升平。 毕竟这里是南京所在之地,倭寇再如何嚣张,也不可能进入大明的京畿,那是帝国的核心之地,以十万计的士兵驻扎在这里,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威慑着以汪直为首的群寇。 南京的百姓与官员们也从来不关心帝国东南的战事,哪怕是前不久刚刚爆发的大战,对于他们而言,也不如南京城里面一条八卦新闻有吸引力。 更何况这条新闻,是越国公的女儿即将出嫁。 “父亲,我此去,便是去见我那未婚的妻子吗?” 十八岁的徐时行正是适婚的年龄,他坐在马车中,心里满是期待,转头看向自己的养父。 “不错。”苏州知府徐尚珍坐在他的不远处,听到他的问话微微点头: “越国公能够看上你,那是天大的幸运。有国公相助,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有出息,我,还有伱的父亲,也就放心了。” 他轻轻拍着自己养子的肩膀,眼眸里带着激动与兴奋,此时的他由衷地为自己的养子感到高兴。 与这等勋贵联姻,这政治资源不可想象啊!不说以后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但是至少也会有着充足的助力。 徐时行却没有想这么多,他此时还沉浸在自己即将婚配的喜悦之中。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过如此。 …… 南京城里。 严昆鹏此时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老来得女,他对于自己的女儿严绮华格外的宠爱,如今到了适婚的年龄,便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父亲,他……只是一个苏州知府的儿子?” 严绮华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倒不是看不起知府之类的,而是意外于自己不需要联姻。 她从小就看过很多书,知道像她这样出身名门的贵女,之后的命运多半是嫁给另一个勋贵大臣的儿子联姻,而她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毕竟自己享受了常人所不能有的荣华富贵,为家族牺牲自己的婚姻,也是应当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的父亲最后却挑中了一个苏州知府,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大明里,这样的知府不要太多,偌大的大明,比那徐尚珍官阶高的更是数不胜数,这几乎就是下嫁了。 而严昆鹏听到这一句话,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当年,曾经跟随着太宗立下赫赫战功的勋贵们,全都跟着太宗往北而行,他们为皇帝鞠躬尽瘁,自然得此殊荣,在新的京师扎根,为一代代帝王效力。” “我北边的族弟一脉,确实是开枝散叶,许多后代嫁入其他的勋贵府邸,诸如当代梁国公与我的侄女,形成了紧密的政治联系,在朝堂上共同进退。” “然而,太祖朝的勋贵们,就如同用完被抛弃的废纸一般被丢到一旁,虽然在南京荣华富贵依旧,但是却再没有往昔的权势。这般联姻,又有何用?” “更何况这南京的勋贵子弟,是一代不如一代。嫁给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的作用,还委屈了你。” “其实,自从你到了嫁龄以来,已经有很多人前来向我求娶你了,但是却都被我一一回绝。”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从小饱读诗书,肯定不愿意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于是我遍寻南直,才找到了这徐时行。” “这徐尚珍的养子从小就聪慧,素有才名,品性也是优良,是一良配,对我们也有好处。” 听完解释,严绮华大概懂了。 有才名……吗?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自由恋爱,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父亲早就告诉过她,书上所谓才子佳人的故事,基本都是酸秀才的意淫,而她随着年龄的渐长,也早就已经想清楚了。能够嫁给一个性情纯良的文人,已经很令她满意了。 徐尚珍父子很快来到了府邸,面对高坐在主位上的严昆鹏,徐尚珍很明显的有些紧张,他在苏州早已闻越国公之名,只是从未见过。如今一见这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相比之下,徐时行就要好很多,他的举止从容,话语得体,兼具了文人的儒雅与商人的机敏,令严昆鹏很是满意。 之后他又考察了徐时行许多,有学识上的,也有对于政治上的见识,徐时行都说得头头是道,许多的见识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如同一个饱经世故的老人一般,令人感到惊艳。 “生辰八字带来了吗?” 严昆鹏轻轻问道。 徐尚珍与徐时行一愣,随后便是大喜! 他们知道,这是严昆鹏已经认可了的标志! 他们当即交出了生辰八字,与严绮华的进行测算。 结果自然是好的,先生不会这么不开眼。 严绮华此时也从一旁的屏风悄悄探出小半个脑袋,向外面望去,她看见徐时行正向她的父亲下跪行礼,徐尚珍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她知道,这桩婚事已经成了。 而一番对话听下来,她对于徐时行的印象也是极好的,已经在内心认可了他。 这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她在心里轻声说道。 数月之后,洞房花烛,徐时行正式娶妻严氏,随后在他的父亲的坚持下,恢复了本姓。 从此之后,他叫申时行。 命运的锁链将他与这个庞大的家族连系在了一起,他们共同向着未知的未来,踏出了一步。 ……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下,眨眼之间,沧海桑田。 严嵩在嘉靖的三十五年正式请辞,面对嘉靖的挽留,他的回答很坚决: “臣已老朽,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精力与能力,怎能占据着这首辅之位,耽搁着朝廷的大事呢?”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享受着儿孙绕膝的欢乐,最后在嘉靖四十五年,就在嘉靖离世的前一个月,先他一步离开,这个与嘉靖做了大半辈子君臣的臣子,最终先他而离去,仿佛命中注定。 谥“文贞”。 夏言则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就已经病逝。 嘉靖继续统治着他的大明,在四十五年的时候,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走到了尽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伸手向天,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口中喃喃道: “为何……不得长生?” “朕不甘啊!” 他的心中,莫名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靖平王…… 你已经得到长生了吗? 朕好羡慕你…… 他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个自己祭拜了大半辈子的画像,随后闭上了眼睛。 嘉靖朝结束了。 (本章完) 第一章 状元郎 傍晚的紫禁城如同一只巨兽,匍匐在西下的骄阳之中。 红黄相间的色彩配上洒下的阳光,充斥着浓浓的暮气,如同这日渐衰弱的王朝。不可否认,此时这个帝国已经在走下坡路。 但是,无论帝国怎样衰竭,在它彻底终结之前,皇宫——这天下权力的中心,所有人在看到它的壮阔之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尊敬之情,不敢放声而语。 然而,就是这庄严无比的皇家禁地,此时却被那一连串那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陛下,看这策论有什么意思,不如陪臣妾去赏花,走嘛~” 美丽到妖艳的女人凑到了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身旁,从后面抱住了他,一旁的宦官见此,赶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别闹,梦境。”年轻的帝王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摸了摸自己爱妃的头,“这殿试策论可不可不看,明日就要开榜了,朕得选定那殿试的名次。” “先待会儿,回头朕陪你可好?”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哪怕这个妃子的话语与行为似乎不符合她贵妃的身份,但是皇帝无论如何却无法生起气来。 或许,这才是他倾心于她的真正原因吧!从小长在深宫之中,饱受着各种禁令的折磨,更是被他那个老师以严苛的律令束缚了十年之久,他养成了沉稳的个性,却反而向往那活泼的灵魂。 更何况……他的目光汇聚在了妃子隆起的腹部,目光更加柔和。 妃子知道轻重,小小地撒娇了一把,便走到了一边,静静等待着皇帝看完那众多的策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妃子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然而皇帝似是看到了什么,已是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皱眉思索着什么,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新法竟有如此弊病,这贡生倒是好见识。” 见妃子靠过来,他也正好有倾诉的欲望,于是将那策论摊开,说道: “梦境你看,这策论‘新法自有其益处,使百姓不复受苛捐杂税之困扰,朝廷亦国库充盈,自是皆大欢喜。然,江南赋税之地白银通行便利,农民自可缴纳银两,可贫瘠之地如何?筹集白银,实属不便,贱买贱卖者多矣!百姓不堪重负,只得弃地流离,流民因此而生。更有火耗等弊病,以致乱起’,朕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这些!” “自朕亲政以来,元年至十年的许多法令皆被废除,唯有这新法甚得朕心,遂被保留,不想还有这样的弊病存在。” “也难怪新法实施之后,朕听闻京畿、江南百姓尽皆欢颜,然而西南等地民乱却愈起,原来根在这里!亏得是此人为朕指出。” “这般见识,也是超乎寻常之人!” “如此一篇,谁能想到,竟是一名贡生所写!朕正欲要励精图治,成就一代圣主明君,这岂不是上天送给朕的人才!” “此人,当为状元!” 说到后面,皇帝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的激动,那是对得到人才的兴奋。如今的皇帝对于人才是万分的渴求,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证明自己的才能了。 只有凭借自己的努力开创一个盛世,他才能够从那个人的阴影下走出来,而这个才华横溢的贡生,难道不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吗? 郑梦境有些好奇地探过头,一位帝王这么高的评价,实在是少见,她对于这个贡生不由地生出了些许的兴趣。 严晨昊? 倒是一个好名字。 她的好奇心愈发地旺盛,不由地撒娇道: “陛下,臣妾也想见识一番这状元郎~” 皇帝闻言,笑呵呵地一口应下。 对于自己的这个爱妃,他向来是百依百顺的。 …… 红榜高高张贴在墙壁上,第一的名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令严晨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中了! 状元!他从大明的万千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那最强的一个! 而周围的其余举子们,则是投来了充满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他们知道,此人之后仕途将是一片坦途,而他的名字将被写在史书上,在惜墨如金的书中占据一席之地,那是无数人毕生的所求。 严晨昊也是呆在原地,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宦官们的招呼声音,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皇帝将要面见一甲三人,而作为状元的他,自然是在第一位的。 跟着宫中的宦官,他穿过层层的宫闺,终于见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帝王很年轻,身边还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不过严晨昊并没有在意她,此时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皇帝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女子震惊的眼神。 郑梦境呆住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严晨昊,甚至还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虽然已经过去了八年,但是这个人的面貌却始终牢牢地烙印在她的内心,而此时这张脸,则好似从那八年前的岁月,从她的梦境中走出一般,震撼着她的内心。 当年……她的恩人啊! 她出生在京畿的一个普通县民家庭,出生清白是她最后得以入宫的前提,但是同样,这也注定了她的幼年充满了波折。 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县民。 八年前,京畿之地饥荒,而他的父亲为了一家子能够活下去,忍痛给郑梦境插上了草标,准备卖给那些有钱人。 正在这个时候,她碰上了路过此处的严晨昊。 看着十六岁的女子如同商品一样被卖出,那个时候的严晨昊也是大受震撼,他第一次体会到祖说的乱世人命不如狗是什么意思。 而郑梦境却是以为他看上了自己,将要买下,于是和自己父亲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严晨昊心生悲悯,便命仆从取出五十两银子赠予了他们。 正是这五十两银子,给了他们家活下去的希望。 可以说,没有严晨昊,就没有她的今天,或许这个时候的郑梦境只是某个大户人家中伺候人家穿衣脱鞋的婢女而已,哪有今日的显贵? 她又怎么会忘记他呢?此时重新见到他,郑梦境只感到了莫大的惊喜充斥了自己的内心。 幸好,幸好今天临时起意,要来外面见见这状元郎。她想着。 皇帝没有注意到自己爱妃的异常,在与状元对答一番,发现此人言行得体,对于治国也有着一番自己的理念之后,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正是朕所求的良才。 于是他开口道: “赐状元严晨昊翰林院编撰、赏游街。” “谢圣恩!” 骑着红鬃马,身着大红袍。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严晨昊骑在马上,只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抵达了顶峰。 当行驾来到陈国公府所在的巷子时,他特意地停了一下。 远远的,他看见了自己的兄长,正站在那府中的高楼上看着自己。 感受到兄长的目光,他不由地挺了挺胸膛。 看到了吧,兄长…… 哪怕没有爵位,我也不比你差! 我,是这万历十四年的状元! 张居正和隆庆的事情……我打算之后以番外的形式来展现,这位摄政有点不太好写…… (本章完) 第二章 皇三子降世,王家屏的预感 “陛下,这翰林编撰一职,是否低了一些?您不是很欣赏此人么?难道……他有什么地方不合您的心意?” 大礼结束,万历皇帝携着郑贵妃向寝宫走去,一边走,郑贵妃一边问道。 万历皇帝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向不关心政事的郑贵妃为何此时突然这么关心这个状元郎,但是他还是解释道: “非是他不合我心意,而是这自英宗之后,朝中便有不成文的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阁。” “朕让他入翰林院,才是要重用他的意思,否则止步于六部,何其惜哉?” 随后他又哈哈大笑道: “梦境也是看到了此人的才华,不忍朕错过这英才吧!放心,朕的眼光毒得很!” “不也是,在这万千佳丽之中,独独看重了爱妃你?” 郑贵妃含笑,扑到了皇帝的怀里,两人笑闹做一团…… …… 眨眼间,那与皇帝谈笑的人儿,此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被许多接生婆所环绕。 “用力,用力……娘娘,再加把劲儿啊!” “看见头了,娘娘,继续!” “龙种马上就要出来了!” 焦急的呼喊声从屋内传来,被黄色绸缎所隔绝的外房之中,万历皇帝正焦急地等待着。 虽然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但是此时万历的心情,却好似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普通人家的丈夫。 长子朱常洛,由恭妃王氏所生,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感情,这个儿子对于他,就如同路人一般。 次子朱常溆则是让他第一次有做父亲感觉的儿子,因为他是郑贵妃所生,可惜的是,这个孩子降生不过几个时辰,便夭折了。 然而,哪怕是这么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就回归自然的小生命,万历都给他追封了王,可见他对于郑贵妃、对于两人子嗣的深厚感情。 此时,郑贵妃好不容易即将诞下他们的第二个结晶,万历又怎能不激动?他甚至丢下了繁忙的事务专门来这里,等待郑贵妃的生育。 随着一声哭嚎响彻皇宫,皇帝猛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陛下,是皇子!”宦官欣喜的声音传来,而早已就位的御医立刻一拥而上,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皇帝决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一天之后,御医告诉万历,母子二人,尽皆安康。 他看见皇帝欣喜地抬起头,眼眸中充满着巨大的喜悦。 “传旨!” “进贵妃郑氏,为皇贵妃!”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 皇三子降生以及皇帝册封郑氏为皇贵妃的消息,如同一阵风似的,传进了京师百官的家中。 申时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和严绮华手谈,享受着少有的宁静。 听完侍从的禀告之后,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轻轻说道: “皇长子分明降生已有四年,然而陛下却迟迟不立太子,且皇长子的生母,至今也不过是一个正妃,然而皇三子才刚刚降世,郑贵妃便被册封为皇贵妃……” 严绮华接口: “陛下的心思,已经昭然若示了……欲立皇三子为太子!” 申时行点头,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情况。他一直致力于维护朝堂的稳定,然而一旦皇帝欲要立幼,那么群臣一定会群起而攻讦,那么定然会引起朝廷的动荡,这却是违背了他的初心。 他没有了下棋的心思,把手中的黑子一丢,靠在了椅背上。 严绮华绕到申时行的后面,为他轻轻按摩,柔声说道: “群臣之力,纵然是天子,也未必能够违逆……依我看,多半还是皇长子登基。” “当年太宗欲立汉王,然而最后登基的,不还是仁宗吗?” 申时行却是轻声叹息道: “没有那么简单。陛下对郑氏的宠幸远超其他妃子,且当年之事,也是汉王自己太过嚣张,否则胜负,依然未可知。” “立爱不立长的事情,青史上还少么?” “只怕此后朝堂难以宁静,而我这首辅,首当其冲啊!” “绮华……替我问问,陈国公是什么意思吧。” 严绮华虽然是越国公一脉的,但是陈越两国公,虽然名为两脉,但实为一家,申时行自从进入朝廷之后,也是与当代的陈国公颇有联系,共同进退。此时这番大事,自然要问过陈国公的意见。 虽然对于他而言,肯定是更倾向于长子即位的,毕竟长幼不可废,然而两人都不是嫡出,且皇帝明显偏爱一方……这就有了一定的可能。 原本历史上,许多官员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倒向了郑贵妃。 比如梃击案之后负责审理的陕西道御史刘廷元、刑部郎中胡士相,就是一口咬定张差脑子有病,要求立刻处决,摆明了站队。可见皇三子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申时行也正是看出了这点,才不打算明确地表态。 严绮华柔柔应了一声。 另一边,与申时行的感慨不同,时任次辅的王家屏,感到的却是威胁,与愤怒。 他能够成为大明王朝的内阁次辅,自然有其政治眼光,从万历皇帝的这一行为,他也看出了这个年轻帝王的心意。 听闻这件事情之后,他当即找到了自己的同僚,愤然说道: “皇长子出生,其母不过册封恭妃,皇三子出生,贵妃郑氏却册为皇贵妃,自万历十二年以来,短短两年,连升两级,二子三子降世,其母所受的恩宠竟然远大于长子,此合礼乎?” “皇长子出生四年,太子之位依然悬而未决,郑贵妃刚刚产子,便得到如此的恩宠……陛下之心,路人皆知!” 同僚们同样发出了强烈的不满的声音,从小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他们,是儒家礼乐制度的坚决维护者,他们坚决不允许皇帝这么乱来! 王家屏看了看身后,众多的臣子们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紧紧地盯着他。 他振臂高呼: “我等一起上书,请废郑氏皇贵妃之位,改封皇长子生母王氏为皇贵妃,并立皇长子为太子,以熄陛下之念!” 群臣轰然应诺。 (本章完) 第三章 抉择 “贵妃虽贤,然而所生毕竟是三子,恭妃所生为长子,岂有先封贵妃而不封恭妃之理?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册封恭妃!” “皇长子生四年,而恭妃不得封,皇三子刚生,贵妃即进位皇贵妃,如此天下人焉能不疑?臣请陛下册封恭妃!” “皇长子生已有四年,已是册立之时,臣斗胆请陛下立储……” 这一日众多的奏疏向万历的案牍上涌来。 源源不断,是真的源源不断。不仅是王家屏一派的臣子们,就连许多本来不与他一系的官员们,也自发进行了上奏。 立嫡立长,本就是王朝传承千年的死律。 如今皇后无所出,那么立的,就应该是长子朱常洛,决不可变。 在察觉到了皇帝的心意之后,他们同仇敌忾地站到了一起。 儒家的弟子们以前所未有的坚决态度,扞卫着延续上千年的礼法。 万历皇帝感受到了恐惧,这是他第一次遭到群臣这样的反对。 当那个如山岳般的阴影刚刚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群臣对他是那样的顺从。四年了,他感觉自己已经真正掌控住了这个朝堂,而这一次的事件告诉他,他没有,他远远没有。 他本来已经打算的下一步行动被迫停止了。 郑贵妃怕了,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皇帝的对面是庞大的文官群体,身后站着王朝几千年的传统,而她的身后空无一物。 她跪在万历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诉: “陛下,臣妾宁不要这贵妃之位,与皇儿默默无闻过此一生,也不愿受这般诘难,令陛下亦置身于水深火热!” 万历皇帝凝视着地上这个正在痛哭的女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考虑。 而贵为帝王,他却做不到给自己所爱之人的子嗣他想要的名位。 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 说什么天下至尊,说什么至高无上,原来还是那些臣子的掌中玩物,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牢牢限制。 那朕这么勤政,又是为了什么?为了给这些臣子,他们想象中的一个“盛世”吗? 为了成为,文官们心目中的“圣主明君”? 他感到一阵空虚与无聊。 乏了。 万历十四年十月,一向勤劳的万历皇帝正式辍朝,虽然依然在后宫中处理事务,却再不在群臣之前露面,很多事情也不再过问,交由内阁处理。 这一呆,就过了五年,到了万历十八年。 这期间也有许多的臣子上疏,希望皇帝能够正式立储,以安天下之心,但是全部被万历皇帝留中不发。 可是到了万历十八年的时候,真的不能再拖了。 皇长子已经八岁,需要出阁读书了。要是再晚,等到他登基的时候,大明的统治者是一个不通礼乐典籍的文盲,那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王家屏联合了许国、王锡爵一同上疏,请求让皇长子出阁读书。 这是一个讨巧的办法。出阁读书是太子的特权,一旦皇长子出阁读书,那么就等于变相地承认了朱常洛的太子地位。 然而上疏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信息,万历皇帝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上疏一般。 可是王家屏等人却并未放弃,朝中的臣子们将一封又一封的奏疏递上,言辞也是越来越激烈。 皇帝终于震怒,他把那几个臣子削职、停俸。 但是没有人被他吓住,官员们前赴后继,继续上疏,一时之间,朝野纷乱不堪。 “兄长,陛下会妥协吗?” 陈国公府中,兄弟俩正相对饮茶,严晨昊喝了一口,问道: “我看陛下如今好似一棵巨树一般,任由这天地东南大风,依然岿然不动。这是铁了心要立皇三子啊!他或许真的可以如愿。” 他的哥哥,也就是当代陈国公严晨信坐在他的对面。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弟弟的话语之中似乎有些期盼,不过他依然淡淡说道: “不会。依我看,这棵巨树已经在摇摇晃动,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巨风刮得偏倒。” “陛下拗不过这群臣的。” “现在的沉默,不是爆发前的寂静,而是陛下最后的坚持,但是他撑不了多久。祖制,礼法……都在群臣一边,皇帝一个人,赢不下这场角力。” 严晨昊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后问道: “那兄长,我等该如何自处?也支持皇长子么?” 严晨信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却看见有仆役走近,禀告道: “公爷、二爷,郑指挥使求见。” 郑指挥使,也就是郑国泰,郑贵妃的哥哥,时任都指挥使。 他已经数次求见了。相比于文官们清一色的反对,勋贵们却是尚未表态,而且郑贵妃与陈国公府的二爷也是有一段过往,因此郑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前几次,严晨信连门都没有让打开,而这一次,他却嘱咐道: “开门,引他过来。” 不多时,郑国泰便见到了当代陈国公。 他一番哭诉,说自己等人如何的可怜,并且承诺皇三子登基之后必然会有厚赏,同时还不时看两眼严晨昊。 这些年之间,严晨昊也知道了当年与郑贵妃的旧事,有了一定的来往,这也是郑国泰敢于求见的本钱。 可是严晨昊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最后却还是没有说话。 严晨信看到这一幕,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而郑国泰却是有些失望。 这个时候,严晨信才终于慢条斯理地说道: “要我二人支持皇三子,也并非不可以。” “只是有两件事,需得允诺。” “一,你们几人不得做多余的事情,郑贵妃、你,安分守己;二,皇三子既然聪慧,那便要好好展现。读书写字不必多说,孝顺节俭等也是必须,甚至对皇长子,也要让他谦恭有礼!” “这样,我才会看到他有入位东宫的可能,才会相助。” 听到这一段话,郑国泰愕然抬头,随后眼眸中都是狂喜的神色。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他本来以为自己是没有希望的了,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的惊喜,他连连应诺,随后双膝一软,甚至就要跪倒在地!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很少有臣子愿意站在他们一边,就算有,也普遍都是一些官阶不高的臣子,还不肯明面上表现出来,只愿意暗地里相助。 他们姐弟俩,受到了太多的冷遇和斥责,几乎已经绝望! 而这时严氏兄弟的出现,简直就如同雪中送炭一般!严晨信是国公,而严晨昊也是侍郎,两人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一想到这来之不易的帮助,郑国泰简直就要哭出来! 他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便匆匆离开,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告诉自己的妹妹这个好消息了。 而严晨昊却用一种释然中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严晨信,问道: “兄长,我等就如此投向皇三子了?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还说,陛下怕是会屈服于群臣吗?” (本章完) 第四章 投资与辞呈 严晨信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淡淡说道: “你好像很希望皇三子能够入主东宫。” 严晨昊闻言一愣,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感情用事,虽然最后他克制住了,但是终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严晨信严厉地说道: “不过是一个侍郎而已,就算没有郑贵妃帮你向皇帝劝说,你也一样能够达到,就算要回报,也可以从别的地方回报。这么大的事,区区一个侍郎,远远不够!” “记住,入了这朝堂,绝不可令感情左右伱的决定,你的一举一动,决定着这个我等家族的未来!” “兄长,我知道错了。”严晨昊低着头,轻声道。 他确实有些因为郑国泰而有些动摇。 他现在的吏部右侍郎之位,其实是郑贵妃帮他吹枕头风得来的,他虽然是状元,但是想要这么快从翰林院编撰升到这般高官,也是不可能的。 他此时也已经知道,自己曾经帮助过郑贵妃的事情了。郑贵妃特意托郑国泰与他交好,虽然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小女孩,但是好在他的贴身仆从还勉强有些记忆,两家就这么相认。而郑贵妃也很感激自己的恩人,平时时常让郑国泰送一些礼品,就这么有了联络。 但是也正如严晨信所说的那样,一个侍郎,些许的来往,就想要拉来陈国公府的支持,那可太天真了。如果严晨昊因为这个开口,那么今天严晨信反而不会同意帮忙。 因为这会给他们一种“没有亏欠”“这就是侍郎官职回报”的感觉。 不过,现在严晨昊终究没有开口,而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严晨信也是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训斥。人总是需要成长的,严晨昊毕竟才刚刚从祖的教导下走出来,在父亲去世之后正式自主处事并没有太久。 他这时候,才开口解释道: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是传承的礼法。” “原因在于,嫡长子继承,那么便意味着这一切乃是天定。最先出生者为下一代帝王,他不需感谢任何人,只需要静静等待登上皇座的时机。” “然而,如果非嫡长子继承,那么他必有助手相助,是‘逆天而行’,他必须要感谢他的同行者,否则他的皇位亦不会稳,千古以来,不外如是。” “纵然如唐太宗这样的天骄,亦有凌烟阁二十四臣之封;本朝太宗,也有国公之封、世券之赏。” “这是一次投资。如果投资皇长子,我们一无所获;而如果投资皇三子,一旦他成功,那便是从龙的功勋。” “自元末至今,家族投资了两次。第一次,大明建立,祖封王,家族与国同休;第二次,太宗称帝,南北二公,古今无双。两次的成功,使家族有了今日的辉煌。而这,将是第三次!” 严晨信的目光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野心: “而且,依我看,皇三子的希望也很大!陛下还是更倾向于他的,只是苦于没有人支持,独木难支,而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站出来……” 他的双眼放光: “未必不可能,将皇三子扶上皇位!” “不过,我不会明面上出手。” 严晨信轻笑道: “你是这一次的投资者,我并不打算把所有的筹码都一股脑儿地全部压上,我会在表面上保持中立。” “我?”严晨昊指了指自己,惊愕道。 我只是一个侍郎啊! “放心……家族一边的官员,还有申阁老,都会助你……” …… 王家屏并不知道这私下里的变故,他此时正在因为申时行的滑头而感到怒火中烧。 这位首辅,面对皇帝这样意图严重违反祖制与礼法的事情,竟然没有直接站到他们这一边对皇帝进行声讨,而是站在中心和稀泥,真是一个十足的骑墙派。 这样的人,配作为首辅,配作为他们文官集团的领袖?他打从心底里对申时行表示鄙视。 既然申时行不出面,那就由他来站出来! 而这一次的文官集团,也是空前的团结,面对立储这样的问题,几乎整个朝堂上的文官都一边倒地表示了对皇帝的谴责。 他们已经商量好,即将对皇帝发动最为凌厉的一次攻势,势要把皇帝那些小念头扼杀于萌芽之中,将皇长子推举上位! 第二天,内阁诸臣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地点。 然而,内阁的门口,此时却已经聚集起了一堆人,申时行有些吃惊地定睛一看,发现他们都是差役,每人手里都拿着几封奏折。 他拿过一封,发现是辞职的信件,对方是户部的一名侍郎。 申时行忽然感觉有些不妙,他又拆开一封——果然,又是辞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内阁不断地收到来自朝廷各个部门的信件,差役来来回回奔跑进入内阁,将雪花般的辞职奏疏送进了内阁之中,即将通过他们,上达天听。 无数的辞职信件从四面八方涌来,朝堂上有过百的官员,竟然都在这一天,递交了辞呈! 更令他吃惊的是,就连许国、王锡爵和王家屏,都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奏疏放在那堆文件上,显然是商量好的。 他被孤立了! 王家屏看到申时行惊讶地表情,内心却是暗暗冷笑。 皇帝不可能不妥协的,毕竟这是足足一百多名朝臣,其中甚至包括三名内阁成员的辞呈。一旦辞职成功,朝廷将直接瘫痪,皇帝将会累死在繁忙的工作之中! 而他,作为这一次进攻的主导者,将会收获巨大的声望! 到那个时候,这首辅之位,还会远吗?而这个没有了朝廷众臣支持的首辅,只能灰溜溜地从那首辅的位子下来!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嘲讽意味: “许阁老、王阁老,如此大的事,需要赶快上禀陛下啊!走吧!” 没有招呼申时行,似乎已经默认了他的选择,他自然也是不会带着申时行一起去的。 几人捧着一大叠的奏疏,向皇宫走去,他们将要面见皇帝,把这些奏疏上呈。 而申时行在他们的背后,却是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目光。 感谢“书友”的打赏,感谢! (本章完) 第五章 皇帝的怒火与盟友 一大叠的奏疏摆在桌子上,万历皇帝皱着眉头,一封一封翻看。他的四周,几位内阁大臣静静站立。 辞呈,辞呈,还是辞呈。 皇帝的眉头愈发紧皱,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样大规模的请辞,要说是巧合,那真是狗都不信。 直到皇帝看到那三位阁臣的辞呈,他心中的怒火再也憋不住了,这样大规模的辞职,分明是以退为进,倒逼他啊! 他将手中的奏疏扔到一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今日是何黄道吉日啊,竟然有如此多的朝臣不约而同向朕提交了辞呈。” 他特意在不约而同的这一词上加重了些许的语气。 王家屏听出了皇帝的嘲讽,他从椅子上起身,拱手道: “非是黄道吉日,而是群臣之心难定。” “陛下久不立太子,储位空悬,国本动荡不安。我等身为陛下之臣子,却不能尽人臣之责,心中愧疚难安,自然不敢厚颜再窃据高位。” 这却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你不立太子,我们就辞职。 万历皇帝闻言,心中大怒。皇帝是上天之子,是皇座上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执掌一切生杀舍予,从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哪容得他人在自己面前嚣张?被自己的臣子威胁,他现在恨不得砍下眼前这几个阁臣的狗头。 他伸手,死死握住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向面前那几个大臣。 但是当握住砚台的那一瞬,他又忽然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 他摆烂这么多年,朝廷依然能够维持正常的运转,内阁可谓是功不可没。虽然大事都是他在拿主意,但是大明那偌大的天下,无数的琐碎政事,他都是交给内阁的。而且哪怕是那些大事情,内阁大臣也会写上自己的建议,他经常就是看一眼没有大错,就发往司礼监用印。 如果没有内阁和这一百多名的大臣,他真的会累死,朝廷的运作也会立刻陷入混乱。 无力感侵蚀着他的内心,抬头迎向王家屏那毫不退让的目光,他手上的劲道不由地泄了。 砚台与桌子碰撞,发出“当啷”的响声,伴随着皇帝疲惫而又无奈的话语: “你们先下去……容朕想想。” 王家屏与几个同僚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也知道,不能逼得皇帝太过。 毕竟要是皇帝鱼死网破,拼着这朝廷的稳定不要,那他们还真没办法。而就这么平白把这寒窗十年苦苦熬来的官位给丢了,那无疑是大大的赔本,他们毕竟不是想要真的辞职。 以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很明显万历已经有屈服的意思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内阁、失去群臣的支持,想必,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王家屏也就决定见好就收。 “臣等静候佳音。” 王家屏施礼,随后率众退下。 直到他们走出房门一段距离之后,那皇帝的御书房里,骤然响起了一声怒吼,伴随着东西倒翻的声音。 王家屏等人听到了,但是他们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愤怒,又如何? 还不是最后还是得向他们妥协? 看似辞呈只有一百多,没有引起群臣的全员反对,但是实际上,整个朝堂上的风向是一边倒的,而这一百多人,也基本都是朝廷中比较重要的位置的官员。 很多官员虽然没有上辞呈,但也上过奏疏请求立太子,或者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储位空悬的不满。 我尊敬的陛下啊,你又能怎么办呢?我们代表的可是士林,可是那天下的无数文官啊!而伱……有什么? 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宦官?还是要么已经腐化堕落、要么还乳臭未干的勋贵? 王家屏的目光中带着得意。 几乎所有的臣子都站在他的身后,他从未感受过那么强大的力量……仿佛,此时的他,才是这个大明天下的统治者! …… 万历皇帝并不傻,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抗衡这偌大的文官集团,他开始寻找自己的盟友。 很快,他就发现了朝堂之中格格不入的那几抹色彩。 在这个支持立皇长子为太子已经成为大明朝廷“政治正确”的情况下,有一部分官员,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内阁首辅申时行,是一个。 吏部右侍郎严晨昊,也是一个。 除此之外,不算那些低级的,四品以上,也有那么几人默不作声,如果查他们履历就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和陈国公府有着那么些许的联系,或是宁波府的子弟,或是申时行的门生故吏。 此时的万历在朝堂上已经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对于盟友是万般的渴求。于是他偷偷派宦官来到了他们的府邸之中,询问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希望可以从中得到些许的支持。 严晨昊在自己的府邸里写了一封密信,托宦官转交给万历: “陛下,此时慌乱的不该是您,而应当是那些请辞的官员。” “他们苦读数十年,又经过许多磨难,方有如今侍郎、尚书、内阁学士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说谁最不愿意放弃,必然是他们。” “如今所言,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希望以此逼迫陛下妥协。可若是陛下拒不妥协,做出一副任凭他们致仕的模样,那么慌乱的定然会是他们,发起者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一封信令万历恍然大悟。他脸上的怒火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刹那间堆满了笑容。 其他的臣子们或是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或是一句话不说,打算在得到陈国公府明确的指示前按兵不动。 而申时行的信上,只有那么几句话: “天子执九五尊,御使天下,皇命所至,当无有不从。” “今何以为群臣所挟之?” 一向和稀泥的申时行收起了他那份随和,用一种平淡中带着辛辣讽刺的话语,像一柄利剑一般向皇帝的内心刺去。 听到这句话的万历的脸胀得通红,牙关咬得“嘎嘣”作响,他被申时行的话深深刺激到了。 是啊,自己堂堂帝王竟然被逼成这个样子,这大明天下,到底是谁做主? 皇帝心中本就因为憋屈而充满了怒气,这一下子火上浇油,把他的怒火给彻底点燃! 他拍着桌子,大喝道: “锦衣卫指挥使何在?” (本章完) 第六章 这不是尔等请辞,而是朕,削了尔等的职 另一边,王家屏已经回到了家中,身边围绕着几个他的心腹。 “阁老果然神机妙算。” “如今群臣上疏,陛下亦不得不妥协,想来不久之后皇长子必然得以出阁读书……不,必然可以被册立为太子!这是我等的胜利,将陛下从立爱的错误道途中纠正!” “此皆是阁老之功啊!” “史书上当有您之名,为我儒门弟子千秋后所传颂!” 心腹小小地拍了一个马匹。 王家屏眯着眼睛,显然很是受用。他淡然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的自傲,说道: “留名史书不敢当,我也只是做了我等忠心之臣应做之事。” “陛下还年轻,很容易受到奸人美色蛊惑,做出昏聩之举。” “而我儒门弟子,圣人门下,自然要以昔日比干、魏徵为榜样,时时纠正陛下不足,为天下致太平。” 身边几个心腹连连点头,一副赞同的神色,但是内心是不是如同王家屏所说的那般光明正大,那可另有一番计较。 这固然是因为儒家礼乐与祖训的传承制度,但要说大家没有私心,完全就是为了礼法舍弃官位而不顾,那也是不可能的。 有的官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抱上内阁那几位的大腿;有的官员,则是为了搏取自己的清名;有的官员,则是想要借机讨好太子。 就连王家屏自己,也有借着这一次的事件,加大自己的名望与清誉,登位首辅的心思。 所以,当他的心腹说出留名史册的话时,他虽然表面上还是谦虚,但是内心里其实还是很兴奋的。 要是真的能够在史书上扬名,千秋后辈都看得见自己的名声,知道是自己领导着儒家弟子,制止了皇帝的荒唐举动,那真真是此生不枉了。 自己说不定,还会如同比干、魏徵一样,成为贤臣的代表,被世人所膜拜呢! 王家屏想着,内心都已经有些燃了起来。 功名利禄,名对于文人的吸引力,超出人们的想象。 几人喝茶谈笑,言语之中尽是轻松之意。 仿佛已经笃定,皇帝定然会在不久之后令皇长子出阁读书,随后下诏立储一般。 然而茶还没有喝上两杯,门外就出现了嘈杂的声音。 几个心腹颇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心说王阁老对于奴仆的管理还真是宽松,而王家屏也是觉得丢了面子,不由地喝了一声: “好放肆!规矩还记得么?怎可在府邸中吵闹,自己去管家处领罚!” 随着他的声音,门外陡然静了下来。 “下人嘛,总是不读诗书,不识礼数……”王家屏淡然笑着,话未说完,他们房间的门却是受到了一股大力,被轰然踹开,巨大的声响将他还没出口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几人惊讶中带着些许愤怒地回过头,随后那怒火便如同冰雪般消散。 飞鱼服,绣春刀,是锦衣卫。 为首的锦衣卫千户亮出了牌子,笑眯眯的: “诸位大人,陛下有请。”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几个心腹见此,却是打了个寒战。 皇帝有请,那应该是让宦官宫人来通知,令锦衣卫来的……那能是什么好事儿? “你们弄错了吧,我乃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王家屏!”王家屏则是愕然怒吼道。 皇帝刚刚还在他们的逼宫之下妥协呢,怎么可能这就派锦衣卫抓人? 他不怕自己等人当场罢工,令大明朝停转吗? 锦衣卫的笑容不变。他的举止虽然恭敬,但是态度也是异常的坚决: “王阁老,卑职奉命行事,自不会有假。” 王家屏愣了一下,他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明明皇帝已经妥协了才对。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无所畏惧—— 皇帝能干什么呢?要是他们没了,朝堂怎么运作? 这么一想,王家屏又重拾了信心,昂首挺胸走出了屋子。 然而,押送他的队伍在到了午门之后,却止住了步伐,再没有继续向前。 王家屏放眼一看,顿感不妙。 无他,此时的午门前,一大群的文臣们被聚集在此,而他们,正是那些上辞呈的官员,许国、王锡爵赫然在列。 而随着王家屏以及他那些心腹的到来,所有的大臣正式到齐。 万历皇帝是真的被激怒了,他下令将所有上了辞呈的官员全部抓住,在午门外廷杖六十。 顿时,午门前响起了一阵哭爹喊娘之声,粗大的棍子一下下落在雪白的屁股之上,溅起一阵血花,伴随着凄惨的哀嚎。 那惨状,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家屏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是有些懵。 早些的时候,皇帝分明还被他欺负得够呛,怎么突然就如此的强硬? 可是他还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两个锦衣卫把他拉过,强硬地脱下了他的裤子。 这一次的廷杖,三个阁臣也不得宽恕,王家屏很快也加入到了惨叫的行列。 好在锦衣卫们手下还是有轻重的,是“着实打”,给了点教训,但要不了命。 等到每人六十杖打完,午门前趴着一片官员,那曾经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一方重臣,此时都眼泪旺旺地捂着自己正在大出血的屁股。 好在挨打换名声也不亏,想到这里,王家屏清了清嗓子,便要再度开口。 然而此时却有宦官站出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宣读起了皇帝的口谕: “既然尔等不想为官,那我便成全尔等。” “从明日起,午门外的这一百三十二人,便可自行回乡了!” “记好了,这不是尔等请辞,而是朕,削了尔等的职!” 宦官尖细的嗓音在午门外的广场上落下,这上千人的场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 地上的所有官员都张大了嘴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不是,这就要被辞退啦? 劳资十年寒窗,硬生生熬到现在官位,然后你告诉我,就这么没了? 不是说好的皇帝会退让,我们不仅不会被辞退,还能够得到名望呢?这是怎么回事? 顿时,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了王家屏的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愤怒,恨不得将他撕碎。 有人甚至开口: “王阁老,这是怎么回事?” “王家屏,你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如果是以往,那他们或许还会存着:皇帝不可能缺少他们,和皇帝死杠到底,这样的心思。 但是现在,刚刚受到了廷杖的他们,是真的怕了。他们自以为读懂了皇帝的心思,以为这个皇帝热血上头,打算拼着影响朝廷的运作也要和他们刚到底,那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此时都已经生出了强烈的后悔心思。 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打算偷偷上疏认罪,请求皇帝的宽恕。 而在场众人的愤怒也需要倾泻,反噬的目标,自然是这一次的主导者——内阁次辅,王家屏。 感受着众人的怒火,王家屏趴在地上颤抖。 他也没想到,万历竟然这么刚啊!之前分明已经退让了,这怎么一会儿又强硬了? 他想不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首辅梦,算是碎了。 …… 万历在深宫之中得到了宦官们的禀报。听到了现场官员的反应之后,他不由地连连拍大腿,眼里满是复仇成功的快意。 “这个严晨昊,还真是有本事,如此轻易就让两级反转,令这王家屏惹火上身。”他笑眯眯地夸道: “没想到他不仅仅是见识过人,这手段,竟也如此犀利,妙啊,真是妙啊!” “朕定要好好重用他!” 周围的宦官们听得此言,互相对视了几眼,眼眸中不由地闪过了羡慕的神色。 简在帝心啊! 这飞黄腾达,简直指日可待! (本章完) 第七章 二王并封 当廷杖的消息传开之后,朝野震动。 一百多名官员,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数位二品、三品的大员,全在午门前面挨了板子,可见皇帝的震怒。 而那些上疏请辞的官员,更是悔青了肠子,现在挨了一顿打不说,官位还没了,这笔买卖实在太亏。 有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连夜上疏,表示自己之前是被王家屏等人蒙蔽,现在在皇帝的劝说(物理)下醒悟,愿意继续为大明效劳。 有人虽然没有明面上表态支持,但也上疏弹劾了王家屏,间接地表明了立场,暗示皇帝:我们是自己人啊! 一时间,丑态毕露。 收到了这些信件的万历自然很是满意,果然如同严晨昊所说,这些家伙表面上一副谦谦君子,忠直人臣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对于官位在乎的不得了,如此便被皇帝轻易拿捏。 而他也没想要真的把这些臣子给辞退了,毕竟都是处理政务多年的中枢大臣,真要全走了,就算有人替补,也会导致朝廷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运转不灵、政务生疏,这对于一个庞大帝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在不久之后,在一些官员已经背起行囊准备黯然回乡的时候,申时行和严晨昊入了宫。 接着,如同仙音一般的旨意从宫内传来。 “念在尔等也是受人蛊惑,一时不察,但是终究还是忠于朝廷的份上,暂不用致仕,留职察看。” 这简直就是大旱之后的甘霖,滋润了官员们的心灵。 接着就有小道消息传来,正是申时行、严晨昊与皇帝据理力争,反对令这些官员们离开,才终于让皇帝下达了这样的旨意,顿时,两人的名望大涨。 当然,聪明人也有,看出了这是几人的双簧,但是那又如何呢?至少名义上,他们依然还是要承两人的情。 双赢,申时行和严晨昊获得了群臣的感激,而万历也顺利渡过了群臣请辞这一劫。 只有王家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万历在自己的谕旨中说他们受到了人蛊惑,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是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王家屏感觉皇帝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万历没有直接削去他的官职,毕竟他虽然迂腐,但是确实也是对大明做出过贡献的,他并不是奸臣,双方只是立场的问题。 可是他自己,已经没脸在朝廷上呆下去了,这一次攻击的失误,令群臣险些丢了官位,而他作为次辅的名望自然也是大失,于是他再次递交了辞呈。 在象征性的挽留之后,万历同意了他的请求,准许他致仕归乡,吏部左侍郎赵志皋替补入阁,次辅的位置则由许国接任。 他和王锡爵虽然也参与了这一次事件,但是毕竟并非主导者,再加上有背锅侠吸引住了火力,他们的责任自然就轻上了许多,所以并没有被允许致仕。 而在这次事件之中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严晨昊,也顺利进位吏部左侍郎,补上了赵志皋的空缺。 他刚刚晋升,就被皇帝召入了宫中接见。 “朕欲立皇三子为太子,怎样才可实现?” 在严晨昊行礼之后,高坐于皇座之上的万历问道。 在这一次的事件之后,严晨昊已经和皇帝连系在一起了,所以他也没有弯弯绕绕,直接就这么问了出来。 严晨昊却是摇了摇头: “太子之争不是几天数月内可以成功的,陛下。您看这天下之人,谁人赞同废长立幼呢?纵然有一个恰当的理由,这都难以成功,更何况如今长子并无大错。” “如此行事,犹如逆水行舟,纵船再坚固,也终会被水流冲刷侵蚀,并不可取。” 万历虽然有了申时行和严晨昊的支持,但是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传承数千年的嫡长子继承制,现在从朝堂到士林,几乎没有人是赞同的,想要强行立储,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巨大的压力不说,名声臭也是肯定的,甚至可能导致朝局的不稳。 而且要是皇三子之后出了什么岔子,保不齐又会成了一个秦始皇、隋文帝那样“立储不立长,果然命不长”的榜样,这对于帝王而言当然是不能忍受的。 虽然严晨昊没有挑明,但是万历很快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自然也明白严晨昊并是不在危言耸听,表情顿时有些失落。 他本来以为可以挟着这次战胜群臣的余威,趁机将皇三子封为太子,没想到还是不可行。 而这个时候,严晨昊却是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何不先将皇长子和皇三子一起封王?” “封王?”万历有些不满,他斜着眼睛看向下方的严晨昊。 自己的目的,是将皇三子立为太子,封王算什么回事儿?要是将皇三子封王,那我还用得找你? 严晨昊却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陛下,您还春秋鼎盛,立储之事,可徐徐图之。” “二王并封,并且一起出阁读书,那么二王至少在明面上的地位是平等的,且一起出阁读书,将来立太子之时,也可减少些群臣的反对的借口。” 虽然以朱常洵的年纪,现在出阁早了一些,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么,而且天子与藩王的教育是不同的,皇三子也一起出阁读书,那就又绝了群臣一个不可行的理由。 同时封王,则是让大家慢慢地适应两人身份平等,这样等到册封之时,也不会因为反差太大而引起强烈的反对与不满。 而且在之前,群臣的气焰已经被打压下去七八分。要是以往这么提出,那肯定是朝野汹涌的坚决不同意,非要将皇长子立储的,但是现在他们刚刚被申时行和严晨昊“救赎”,还处于“留职察看”的阶段,除非是万历真的要册立皇三子这样的大事件,不然是不敢乱来的,生怕自己真就丢了官位。 二王并封,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万历皇帝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流程,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微微点头,赞许道: “爱卿之言甚好,甚好!便依你之计!” (本章完) 第八章 封王、出阁读书与日本 第二天,二王并封的旨意传到了内阁。 内阁诸臣自然也是看穿了皇帝的意图,他们其实有权力将这旨意封驳回去。 但是正如严晨昊所预料的那样,刚刚经历过那风波的他们,并不想再多生事端了,也不想与皇帝真正撕破脸皮。 申时行拢着手,老神在在地品着茶,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而许国和王锡爵对视一眼,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 后来的事情,就留给后人来解决吧! 他们也表示了赞同,而赵志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这封旨意就这么从内阁下发。 当然还是在群臣之中引起了一阵波澜,好在正如严晨昊所预料的那样,如今群臣因为前些日子的挫败,已经没有那么的同仇敌忾了,很多重臣现在谨言慎行,根本不敢冒头。 虽然依然有不少人上疏反对,但是远没有之前百臣请辞那般的气势,根本没有什么压迫感。 于是万历直接无视了那些奏疏。 二王并封,就此成为定局。 在恢弘的武英殿之中,万历皇帝宣布了敕令,正式封朱常洛为荣王,朱常洵为福王。 同时他还下达了两王同时出阁读书的旨意,并安排了二者的讲师。 朱常洛的讲师,是从翰林院随意选择的一个年轻人,而朱常洵的讲师,正是严晨昊——这当然是郑贵妃向万历吹的枕头风。 因为目前朝廷里大多数的官员都反对立朱常洵为太子,郑贵妃自然不放心这些人来教导自己的儿子,而申时行堂堂首辅,也是不可能去当福王的老师的,而严晨昊却是符合要求。 对于严晨昊,郑贵妃是一万个放心的。 而严晨昊本人对于这次任免,也持赞成的态度。 虽然他表面上的官职是降了,但是实际上,他的前途却是更加的不可限量。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那么他将一举升格为帝师,甚至……和自己的那位先祖一样。 于是刚刚升官的严晨昊,就又换了个位置。 封王典礼,就这样结束了。 四岁的朱常洵,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依然遵从母亲的话语,拘谨而认真地站在台上,努力不去看站在皇帝身后,那眼含热泪的母亲。 昂首挺胸的样子,令许多朝臣侧目。 八岁的朱常洛,却已经有些懂事,他的眼眸中有着不甘与难过,但是随即便被畏惧与怯懦所代替。 他的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严晨昊在下方看着这一切,感受着两人的区别,嘴角不由地划过一丝笑容。 “二王并封,皇子出阁读书……种子已经埋下了。” “陛下,接下来,我们就慢慢等吧,等它发芽……” “这一切,需要时间……” …… 日本。 一片樱花林中。 粉色的樱花在风中飘散,显得是那么唯美。 可是身处樱花林中心的人们,却只感觉到了那紧张的气氛。 两队人马正分列两旁,中间是一栋木屋,双方的重要人物正在其中谈判。 虽然护卫们手中的火枪都朝向天上,而长刀也都在鞘中,但是从他们那牢牢握住刀柄、死死盯着对面的姿态来看,他们对对方并不信任。 好在很快,屋内很快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丰臣秀吉与当代吕宋总督府总督严世仪并肩走出,两人手中都拿着一份条约。 这是互不侵犯的条约,吕宋总督府承认丰臣秀吉的地位,并且承诺不再进行扩张,而丰臣秀吉也不会对吕宋总督府动兵。 丰臣秀吉其实还提出了别的条件,比如把石见银矿的份额拿出一部分给他充作军费,但是被严世仪给坚决拒绝了,同时还摆出了一副不惜为此一战的模样。 丰臣秀吉想了想吕宋总督府那精良的火枪与火炮,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此时他已经基本完成了统一,也不愿意多生事端,毕竟他也知道吕宋总督府的强大,只要对方不要再对日本的土地有其他的索求,他也愿意就把他们当做一个普通的大名。 而且,他也已经萌生了更大的野心,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地方与吕宋纠缠。 至于他们占据的那两个县……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那两个县里的人已经连日语都不会说了,是完全认为自己是吕宋总督府的人了,他去“收复”不是找不痛快吗? 两人微笑着互相行礼,随后告别,如同一对老朋友一般。 只是一分开,严世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告诉军部,丰臣秀吉急切地想要统一日本,怕是有所图谋,很有可能意在大明,让他们立刻准备启动一号方案。” 一旁的幕僚听完,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丰臣秀吉,带兵确实颇有方略,但是想要和大明对抗,这,这未免有些……”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总督接了他的话: “不自量力,对吧?” “不知道是哪个江湖骗子跟丰臣秀吉说的,大明如今不堪一击,让他竟然产生了这样大的野心。” “鲸吞大明……呵,连我们都不敢想啊!” “不过也好,根据我们的调查,日本国内总兵力约有三十万人上下,这个数字还是太多了。” 严世仪的目光里闪烁着野心,祖果然神机妙算,丰臣秀吉竟然真的对大明动了心思,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就算丰臣秀吉小看了大明,但是没有个十几万人,他也是不会发动战争的。 这个时候,就是机会,他可早就已经看上日本这多金银的宝地了,光是一个石见,这些年就不知道为家族提供了不知道多少资金,更何况其他的金银矿产。 只是可惜,日本的军力其实也不差,尤其是到了日本战国时代后期,战争的规模是越来越大了,直到最后已经达到了十数万人,虽然不敢说战斗力如何,但是至少这个数字确实唬人。 他曾经尝试着派人趁着战乱进行扩张,但是没想到这些家伙自己打生打死的,面对他们倒还挺团结,一下子动员了十万人压境,那个时候他们正好也在对南洋发动战争,无法两线作战,于是最后也只能退回去。 而现在,吕宋总督府已经彻底地统一了南洋的诸岛,总兵力也达到了二十万人,他有信心拿下这块大陆。 丰臣秀吉……当他的野心膨胀到顶点的时候,也将是他灭亡的时候。 (本章完) 第九章 你被强化了,快上 当严世仪签下那份协议开始,丰臣秀吉的战争图谱终于拼上了最后的一块拼图。 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用兵,实现自己的野心了。 丰臣秀吉很快便聚兵十五万,分九大兵团发动攻势,同时又聚集十万大军在沿海,随时准备增援。 战争出乎意料的顺利。 十九天时间,日军打穿了大半个朝鲜。 釜山、东莱之战,朝军先后战败,过万朝军阵亡。 忠州之战,大将申砬战死,所属八千部队全军覆没。 临津江之战,一万两千朝军惨败。 光教山之战,五万朝军被胁坂安治以两千人大破。 朝军战斗力实在太差,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崩溃,日军势如破竹,直抵王京之下,随后又破开城,李昖连夜北逃,一路奔走至平壤。 可是日军不依不饶,继续北上,李昖没有办法,准备继续向北,并打算直接进入明朝境内。 现在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他面前来了一个自称来自吕宋总督府的使者。 吕宋总督府仿照明朝,设置了六部,分别是军部、户部、工部、刑部、吏部与外交部。 来的,正是外交部的侍郎,严子翀。 李昖从他宝贵的跑路时间里,抽出一小部分来面见他。 “如今多道陷落,军队溃败,虽然贵国内仍有许多百姓自发组织义军抵抗,但是局势依然危险,在下的意见是陛下先行渡江,保全贵体,待义军光复国土,再行归国。” 严子翀的话中含着刺,也有点激将的意味,你身为国王,就这么抛下子民跑啦? 但是李昖却似乎没有听出来,对他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反应不说,甚至他的表情还隐隐有种“你话说完没,说完我就走了”的意思。 他顿时感觉自己高估了这位朝鲜国王的水准,也低估了大明对于中华文化圈内各国的影响力。 他可能真的是想在大明混吃等死一辈子。 “殿下若是一味逃窜,没有进行像样的反抗,则大明也未必会愿意出兵。” 严子翀也是早有准备,见一条道行不通,立刻就换了一条: “贵国虽是大明之附属,但终究自成一国,如今朝军不战而溃,弃国于人,明军又何苦耗费精兵钱粮,来拯救贵国?” 闻听此言,本来老神在在的李昖顿时急了,他好似被踩到了脚一般,大叫道: “我国侍奉天朝两百年,天朝定然不会抛弃我的!” 严子翀却是不慌不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那上面写的,正是朝中群臣的上疏,明朝此时已经收到了李昖的求援。 但是大多数人的意见,正如同严子翀所说的那样——你们朝军自己都不保卫自己的国家,碰上敌人就想着叫大明,那我们凭什么帮伱? 一个月时间溃败至此,你要说是认真抵抗了,这鬼都不信。 甚至还有人提议,拒绝让李昖过江,看得他目眦欲裂。 而且此时的明朝本来财政就已经有些不大行,明军还一边在收拾宁夏的哱拜,大臣们实在不想继续在其他地方用兵。 看完之后,本来稳如泰山的李昖,头上汗水已经是如雨下,手掌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有些茫然地举目四顾,随后看见了负手而立的严子翀,顿时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从王座上奔了下来,牢牢拉住他的手,连声说道: “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而严子翀的嘴角却是不动声色地勾起了一丝笑容,上钩了。 他立刻说道: “在下认为,殿下如果能够指挥军队,与日军作战几场,或者僵持月余,以彰显抵抗之决心,那么朝野的意见,或许会有所改变。” 李昖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可是他也提出,他的部队战斗力实在不行,想要抵抗月余,怕是不太现实。 严子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大声说道: “殿下莫慌,在下早已为殿下考虑到了。” 他当即命手下亮出了他的随行物品——一大堆的军火。 包括火绳枪、弗朗机与大将军炮。 在一号方案中,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出征的日军被朝鲜和明朝给拖住,无法返回甚至损失惨重,最好能够逼得丰臣秀吉梭哈,把国内的十万预备队也给押上,那么强化朝鲜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一环。 正好此时的弗朗机已经经过天工坊的研究,得到了一定的改良,变得更加轻便与精准,红衣大炮也已经仿制成功并开始列装,于是严凌眼睛一转,干脆便让总督府把换下来的弗朗机和大将军炮拿出来卖了。 他可记得上一辈子的时候,美国是怎么崛起的。卖军火向来是大赚的买卖,更何况打得还是倭人,更没有什么道德包袱。 虽然是淘汰掉的武器,但是它们对于朝鲜而言,已经是很好的了,甚至对于大明来说都已经相当的不差,可以装备到主力部队。 都是老一代的产品,奈何日本基本没有弗朗机与大炮……扭转战局肯定是不至于,朝鲜军实在是太拉胯,但是能够给日军多造成一些损失,还是做得到的。 此外,看着朝鲜还用着那老式的火铳,严子翀再次推出了一个产品——火绳枪,也就是大明所说的鸟铳。 而李昖的脑子里,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三个字:买买买。 只要能够挡住日本的进攻,随后得到大明的支援,他什么都愿意。 看着这一大串的武器订单,严子翀简直乐开了花,直到把他带来的那几大船的军火全部买完,李昖才堪堪住手。 他也不用担心买多了没得装备,现在大量的溃兵北上,聚集在了平壤一带,这里的朝军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万,完全足够。 “装备了这些,就能够暂时挡住日军的攻击?”李昖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说击退,只奢求能够暂时挡住,他已经被打怕了。 “当然,殿下,只要装备了这些,再小小的训练一番,哪怕是日军,也休想轻易打败您的军队。” 严子翀拱了拱手,笑道,带着那充满诱惑的声音,蛊惑道: “何不上战场一试?也让天朝,见识一番您保家卫国的决心?”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你被强化了,快上! (本章完) 番外:约翰·霍金斯的东来 1563年,伦敦。 约翰·霍金斯正瘫坐在椅子上,神情郁郁。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不久之前,他求见女王陛下时的经历,不,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有见到女王陛下。 他只见到了伊丽莎白一世的贴身侍从。 “女王陛下对您的行为很不满,并且在许多大臣的面前公开对您表示了谴责,尊敬的霍金斯先生。”侍从对他说道: “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因此她拒绝接见您,请您回去吧。” 每当想起这个,约翰就止不住地气丧。 自己只不过是从那岛上抓了些奴隶去贩卖而已,这分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很多国家都在干,他凭什么不行? 没想到因为这个,自己竟然遭到了女王的责备,而他的一些嗅觉敏锐的政客朋友,也果断在这个时候离他远去。 虽然他的财富依旧,英国商人地位也不算低,但是终究比不过那些权力中枢的政客,要是仅仅想要做一个商人,他又何必去巴结女王呢?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然而目前的情况,却让约翰感觉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他的仆人却是走进来禀告: “先生,有几个自称来自东方的客人请求见您。” 东方人?约翰一愣,自己在东方有朋友吗? “请他们进来。”他决定先看看这些人的来意。 不多时,仆人便引着三个人进来了,他们身着华美的礼服,步伐不紧不慢,与那些上流社会的人士如出一辙。 约翰见此,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 领头的青年摘下帽子,对他露出了笑容。 他虽然有着标准的东方面孔,说着的却是一口标准的伦敦腔英语,他微微一鞠躬,说道: “您好,我亲爱的约翰先生,我是隶属于吕宋总督府外交部的理事官李察德,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他当然不是正牌的理事官,而是隐龙英国区伦敦站负责的一名千户,为了计划,严凌临时赋予了他理事官的身份,而这所谓李查德,自然也是假名,他可是情报人员,怎么可能就这么暴露真名,就连他的面容,都是画过了妆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是要把约翰挖走。 约翰·霍金斯,盖伦船的设计者。 而这个时候,吕宋等地的主要战舰,还是广船与福船。 这两种船,也就是西夷人说的戎克船,在近海有着绝佳的航行能力,然而它们也有着很大弊端,诸如速度慢、无法建造多层甲板用于放炮等等。 虽然在原本历史的厦门、料罗湾海战之中,明军依然能够依靠福船取胜,但是在伤亡损失上讲,明军同样不小,这还是明朝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大量使用了西方的弗朗机的情况下。 准确来说,戎克船更适合作为商船,它们是近海最为优良的货运船只,哪怕是西方殖民者来到东方之后也在大量使用,但是在那个时代,最适合做战舰或者进行远航的,确实是盖伦船。 家族的统治范围在一步步扩大,已经逐渐在脱离近海了,与西方的碰撞也在日益增加,严凌知道,换装的时刻到了。 于是他就命隐龙前往寻找盖伦船的发明者。 霍金斯家族是世代传承的商人家族,通过海运积累起了相当的财富,在当地其实也是有一定名声的,隐龙没有废什么劲儿,就寻找到了他们。 只是当时约翰子承父业,正处于干劲十足的时候,他们估计对方也不会同意的,于是便暂且隐忍了下来。 而不久之前,传出了约翰被伊丽莎白一世所斥责的消息,千户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于是约翰便见到了千户一行人。 “你们是吕宋总督府的人?找我做什么?” 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讶,自从“葡萄牙战神”在果阿被他们击败之后,这个势力是彻底在欧洲扬名了,他也是有所耳闻,只是奇怪他们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千户微微一笑,开口道: “霍金斯先生,我听闻您刚刚被女王斥责,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陛下还真是苛刻啊!” “我想您也看出来了,陛下怕是对您有了不好的印象,您在英国是很难有大的作为了。” “我们的总督大人听说了这件事,他很赏识您,想要邀请您去我们的领地任职。他承诺,您在那里会得到您想要的权力与地位。” 约翰沉默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来邀请自己的。 而他的眼眸中,也很快就产生了动摇。 他当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在他告诉了英国女王自己的生意有多赚钱之后,负债百万的女王立刻就转变了态度,而约翰也就此平步青云。以目前的情况看来,现在的他是没有多少被重用的可能了。 只是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许久,人脉什么的都在这里,他终究还是不舍,有些犹豫不决。 千户看出了他的犹豫,继续加码道: “只要您愿意跟我们前往东方,我们的总督大人承诺,您可以从我们吕宋总督府三品以下的所有官职里任意挑选。” “是成为海军的军官,还是从政,都由得您。” “像您这样的人才,不该被埋没在尘土之中。” “哦对了,你们的财政大臣,在我们那里,算是二品。” 财政大臣算二品? 这个对比很生动,约翰瞬间便明了了对方开出的条件。 他比较了一下英国的官职和对方四品的概念,赫然发现,如果自己能够在那边担任四品的官员,自己将会瞬间迈入上流社会,这还是因为自己初来乍到。 对方很明显是看中了自己什么,那就意味着只要自己能够充分展现自己的价值,这官位怕是还可以升。 而对方对于他的评价,更是令他感受到了暖意,有才能的人往往有着自己的傲气,他当然觉得自己目前的地位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实力,女王的斥责令他伤心,而吕宋总督府的肯定却如同雪中的暖阳。 千户的话语仿佛是来自恶魔的低语,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约翰心中的防线刹那间就被击垮了。 权力,地位,到了东方之后,他全部可以拥有。 至于财富——在他的眼中,东方是流淌着金银的地方,而那里也同样活动着许多来自欧洲的商人,那不是一个陌生的地域,他到了那里,也一样可以做生意。 更别提现在航海家与殖民者满世界乱闯,他去到东方,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约翰终于在内心下定了决心。 他盯着“李查德”的眼睛,问道: “你们怎么证明,伱们说的是真的?” 千户笑了,他知道事情已经基本成功: “您可以先安排一个您的心腹侍从跟我们回去……” (本章完) 第十章 恶客已至 李昖当然不会就这么把他的军队派上战场。 朝军目前士气极其低落不说,新武器也还没有进行熟悉,这再好的武器,也是需要人来操控的不是? 而且就算是熟悉了武器,他也不敢派自己的军队去野战——万一又输了怎么办? 于是最后,朝鲜的将领们最后商讨出来的方略是——固守。以平壤城为中心进行防守,抵御日军的进攻。 而朝军也开始接收吕宋总督府带来的装备,一车车的金银运上船只,一箱箱的军火卸货。 吕宋总督府的服务很到位,与严子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百人的教官团,负责教导朝军使用火器,顺便小小地整顿一番这些已经没什么战斗力的军队,严世仪可不想自己的军火刚卖出去,就便宜了倭人。 唯一的麻烦就是,现在日军步步紧逼,很赶时间。 好在虽然朝军跑得快,许多城池直接弃守,但是日军却不可能不占这便宜,他们终究还是需要分出兵力来镇守城池,搜刮财物与资源,这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根据严子翀带来的教官们的推算,日军大概会在七八天之后,抵达平壤城下。 七八天时间,还是有些赶的,于是李昖又调出五千名士兵,前去阻击日军北上。 而剩下的士兵,则挑出其中的火铳兵,以及其他还算精锐的部分,开始领取武器,并接受教官的训练。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这些士兵都很害怕,毕竟此时朝鲜的火铳和末代时期的大明一样,用料不足,做工粗糙,炸膛是常有的事情。 而这一批的火炮与火枪,比他们之前使用的火铳威力还要大,在朝军的认知中,这应当更容易炸膛、威力更大,于是更加不敢尝试。 尤其是那些原本没有用过火铳的,听着火铳兵们以讹传讹,更是吓得不敢靠近这些火器,最后逼得教官们亲自在他们面前示范,才让他们稍稍安心。 吕宋的火器,自然是质量上乘的,只要按照规范操作,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想要炸膛也是难事,很快朝军也不再畏惧。 于是在教官们的教导下,士兵们开始熟悉起了这些新的武器——虽然其实也没有那么新,使用过的痕迹很明显,不过,现在他们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 而另一边,严子翀算完了账,已经笑开了花。 “计卖出火绳枪一万把,弗朗机六百门,大将军炮一百门,再加上火药、炮子,共得白银五万八千两。” 幕僚统计之后向他汇报道。 这当然是大大的溢价出售的,鸟铳成本价才七钱银子一把,直接卖了四两银子一把,铁制小弗朗机造价三两一门,直接给提价到了十五两,大将军炮十二两,五十两才卖。 最关键的是,这些装备是吕宋军用剩下来的,很多已经快到了使用年限,本来也是要销毁的了,现在卖给朝鲜,等于是废物利用,他们是纯赚的。 这又怎么能不让严子翀开心呢? 吕宋的储备当然不止这一些,但是李昖却是已经没钱了,本来王京失陷他就没能带出来太多,这么一波下来,李昖的小金库已经见底了,而且就算再运,也是已经来不及,于是严子翀也只好绝了继续做生意的心思。 而对于李昖而言,这笔买卖也不亏,如果能够抵抗住日军,引得明军援助,那他光复朝鲜,手头上,还缺这五万八千两? 尤其是在进行了试射之后,李昖赫然发现,这些火器的威力比他们装备的要好上许多,这令他的信心更足。 虽然有些火器的磨损有些严重,但是他只求能够撑过这一波,质量太好有什么用?只有有老大哥罩着,谁敢动他?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日军终于将朝鲜自釜山至汉城,再到开城的一系列重镇大城全部占领,并且搜刮到了足够的财富。他们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于是带着更大的欲望与野心,向着平壤扑了过来。 日军九大军团中的第一军军长小西行长和第三军军长黑田长政,率领两万日军,进军平壤。 虽然带了两万人,但是这并不是他们怎么重视朝军,而是因为攻下平壤重镇将会是滔天的大功,他们谁都想要拿,最后一番争执之下,约定一起攻下这座平壤城。 至于聚集在平壤的三万名朝军,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现在朝军几乎是望风而逃,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也难怪日军小瞧。 事实也没有超乎他们的预料,奉命阻击他们的五千朝军,依托有利地势和修建好的工事,也就仅仅只支撑了两天就被击溃,他们休整了一番之后继续向前,那座平壤城便已经近在眼前。 与他们预想不同的是,这座城池的城墙上竖立着王旗,隐隐约约站着数量不少的朝军。 小西行长眯了眯眼睛,他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妙。 长期的作战经验给了他提醒,他感受到这支朝军似乎并不一般。 黑田长政则满脑子都是破城之后丰臣秀吉的封赏,他当即就要对自己所属的第三军下达进攻的命令。 “黑田桑,还是稍安勿躁的好,我看这支朝军与以往的并不相同,我等不如先观望一番,再做打算。” 小西行长拦住了他,劝说道,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面的朝军并不似之前那么容易对付。 然而黑田长政却是已经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而平壤城里的财富更是令他眼红至极,他大手一挥道: “自我军入朝以来,所向披靡,朝人无不闻风而丧胆,正如同那皇甫义真平定黄巾之乱,敌寇是毫无还手之力啊!” “小西桑,你多虑了,如今的朝人,早就已经没有反抗我们的力量了!” “你别看这些朝鲜的士兵,在城墙上站得有模有样,但是我们的勇士一上去,他们定然就会如同鼠兔般溃逃!” 黑田长政大笑着,肆无忌惮地嘲笑着朝军。 小西行长闻言也是沉默,朝军在之前的一系列表现,实在是很难让人激起什么警惕的心思。 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吧? 他思索间,那边的黑田长政却是已经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小西行长见状,也只好下令,命第一军压上。 (本章完) 第十一章 激战平壤,火器显威 两万日军向着朝鲜城发动了总攻,他们先用火枪和弓箭向城头发射,压得朝军抬不起头,随后便推着各种攻城器械,准备发动攻击。 和他们的主帅一样,这些日军,也是信心满满的。 虽然朝军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将城池的大门为他们打开,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早就已经见识过对方孱弱的战斗力了,日军根本没有将朝军放在眼里。 而几轮的扫射,城头上的朝军已经都躲在了城垛之后,这更加坚定了日军的信心——不过是一群胆小鬼而已。 等到他们登城,必然会落荒而逃! 伴随着呐喊的声音,日军士兵们不断向平壤城靠近。 而随着他们离那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近,他们也注意到,那城垛之间不但有黑洞洞的炮口伸出—— 轰! 无数的炮弹飞射而出,此时的日军已经进入了射程,他们受到了火炮毫不留情的打击! 弗朗机火炮的射速极快,一发接着一发,几乎没有停歇,给战场上带去了密集的弹雨。 大将军炮的威力很大,一炮下去,竟是硬生生地在日军之中冲出了一个血肉胡同,无数的日军士兵化为肉沫,或是倒地哀嚎。 炮声震动天际,一时之间,战场上除了那恍如雷霆的声响,竟然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没有进入射程的士兵哪还管得上主帅的命令,转身便是逃窜,怎样也不肯踏入那死亡的区域一步。 等到炮声终于停歇的时候,整个战场已经糜烂。 第三军的先锋三千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平整的土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里面躺着许多的残肢断臂。 黑田长政傻眼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 “大,大筒!朝鲜人哪来这么多的大筒,威力还如此惊人!” “竟如同天雷一般!” 日本在发动进攻之前,可是收集了很多朝鲜的情报的,他们知道朝鲜的火器水平是相当之差,装备的基本都是老式的火铳,火炮和日本差不多,也是没几门,毕竟升平二百年,民不知兵不是说着玩的。 这么多的火炮,这是哪里来的?要知道根据他们的情报,这种规模的炮击,哪怕是明军,也必然是规模数万的大军才可能拥有啊! 这一轮的炮击把这位第三军的统帅给打蒙了。 但是很快,他的震惊便转变为心痛,随后便是愤怒:这第三军都是自己的嫡系部队,一下子三千多人的伤亡,可以说是日军入朝以来最大的损失,他此时对于对面的朝鲜部队充满了憎恨! 小西行长的第一军由于命令下达的晚,所以跑在第三军后面,几乎没什么损失,但是他的眉头也是紧皱。 现在已经不是抢功劳、抢财物的时候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座平壤城并不简单,别的不说,光是这可怕的火器,都是一道难关。 好在日本的火炮虽然少,但是毕竟也是有的,他们很快就想到了火炮的一个弱点——装弹速度慢。 哪怕是弗朗机,在子铳用完之后,也会陷入一个漫长的装填时期。 两人想出了办法——多段进攻! 他们找来投降的三千多朝军,向城墙攻去。 果不其然,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轮汹涌的炮击,战场再一次被清空。 而小西行长敏锐地注意到,这一回的弗朗机,只发射了数轮,便停止了轰鸣,显然子铳的储备已经被耗尽,要开始手填了。 他大喜过望,当即下令第一军发动总攻! 日军小心翼翼地踏入战场,两次如同地狱般的经历,已经让他们对于那火炮产生了巨大的恐惧,前头的士兵更是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 可是直到他们走到战场的半程,那象征着的死亡的炮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 “他们的大筒在装填,诸君快冲啊!” 而伴随着这个声音,整支第一军,士气再度回升!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与“正常”的朝军作战的情况,他们口中喊叫着,向城墙冲去。 他们坚信没有了火炮,朝军定然会如同当初那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击溃。 然而当他们踏入某个距离的时候,伴随着城头一通鼓声,密密麻麻的朝鲜士兵从城垛后面露出了头。 他们手里持着火枪,对准了下方的日军,点燃了火绳。 或许曾经的朝军,在这些日军面前畏缩如鼠,哪怕是瞄准手都会抖,更会出现不尊号令擅自开火等情况,但是此时的他们却显得很是冷静。 教官的训诫是一方面,而火炮对于日军造成的巨大损失,是另一方面,他们眼睁睁看着无数日军被毁灭,现在心中的畏惧都已经消散了许多。 “啪!” 一排枪,冲在最前头的日军应声倒下。 火绳枪的精度不高,但是奈何人多,弹丸密密麻麻的,也把一大排的日军打成了破麻袋。 而伴随着教官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迅速退下,身后又一排士兵上前,维持着火力的不断。 三段击,朴实无华的战术,却有着奇效。 在征服南洋诸岛的时候,吕宋军利用这个战术,将无数的土着国度覆灭,现在的朝军,在教官们的指导下,靠着这个战术,给予了日军重击。 不过日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刚刚经历过战国的纷乱,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迅速组织起来,与城头的朝军对射。 对射两轮,双方都栽倒下数百人。 而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吕宋教官也发现,朝军已经开始混乱,他们推推搡搡,不肯去往城头开火。 顺风的时候,他们英勇无比,但是现在一旦日军还击,他们立刻又回到了曾经的模样,贪生怕死,谁都不愿意去第一排承受攻击。 而日军的战斗素质却很明显强上许多,虽然有数百人伤亡,但是队伍依然齐整,并且再一次发动齐射。 推搡中的百余名朝军倒在地上,剩下的朝鲜士兵一脸惊恐的后退,而日军趁此机会,再度向前推进,而小西行长与黑田长政,也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下一瞬,曙光被击碎。 火炮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完成了装填,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它们再次开始了轰鸣。 第一军当场的阵型还没有散开,当场被炸死了两千多人,其余士兵夺路而逃。 小西行长与黑田长政黑着脸看着这一切。 一天的进攻,他们折损了超过五千人,四分之一的兵力。 两人心里明白,大概率是攻不下这座城了。 但是他们终究是不甘心,还是在城郊逗留了两天,发动了几次小规模偷袭,结果又死了上千人,最后也只得怏怏而退。 战斗已经没法继续了,他们的人本就少于朝鲜,现在还遭受如此重创,军队数量少不说,士气更是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之前他们敢来,是因为知道朝军没什么战斗力,但是平壤的守军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不一样。 对方的战斗力与装备,与之前简直是云泥之别! 小西行长是再也不敢呆了,现在好歹只是死了几千人,要是再拖,一旦被他们反包,全军覆没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却是小西行长想多了,他看对方能够击退他的进攻,就以为对方的战斗力很强,但是实际上,仅仅七天时间,朝军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完全就是靠着日军没有防备和火器的犀利而已。 而严子翀在得知日军退却之后,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并且严词拒绝了几名朝军将领试图出城追击的请求。 这些家伙,一场胜利,分不清大小王了都。 事实就是,如果没有了城墙,而是在野外野战的话,火绳枪的射速是远远不足以挡住日军骑兵的,哪怕加上火炮也不够。 而且根据教官们的观察,这些朝军,骑兵到达百步左右的距离的时候,这些家伙绝对会溃逃,都不用打。 现在朝鲜唯一的办法,就是固守,等待有和日军野战能力的明军抵达。 感谢“silence小c”的打赏,感谢! (本章完) 第十二章 援朝 无论如何,击退了多达两万人的日军的进攻,给日军造成的伤亡至少在数千人以上,而己方的伤亡更是远远低于日军,这对于这个时候的朝鲜而言,简直如同一针强心剂。 “平壤大捷”的消息,立刻便由城内不多的骑兵们送出,传到了朝鲜的各地,哪怕是已经沦陷的区域,都有所耳闻。 许多地方顿时便陷入了欢庆之中,毕竟这是在日军侵朝以来,他们获得的第一场胜利,有着振奋人心的奇效。 而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已经早早北逃的李昖,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由地大喜过望。 对于击退日军,他其实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日军自登陆以来屡战屡胜,造成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而吕宋总督府卖过来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回来的朝军将领,也都把日军的火器吹得神乎其神。 他当然也不清楚日军的火绳枪和自己的火铳,以及严子翀卖给他们的火炮之间的区别,他只知道日军的火器同样强大。 所以对于李昖而言,只要能够给日军造成一定的伤亡,表现出朝军也在努力,这就足够了,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平壤失守,三万将士所剩无几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不过数天时间,就给日军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迫使对方撤退,成就了一场“平壤大捷”,这令他喜出望外。 尤其是听闻了火器在其中的效用,更是令他对于前番采购吕宋总督府火器的事情无比庆幸——幸好当时购买了一批,不然哪有这等战果! 然而,虽然赢得了“平壤大捷”,现在的朝鲜,其实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此时朝鲜八道已失七道,只剩下平安道保全,朝鲜三都,也只剩下了平壤依然在朝军手中。 十多万朝军,已经只剩下平安道的五万人,其中大多数还是从其他道涌来的溃兵,虽然因为平壤大捷提振了些许的士气,但是面对日军,依然还是有些胆怯。 资宪大夫李舜臣倒是成功地在水上数次击败日军,但是实际上对日军造成的影响也并不太大,制海权依然牢牢把握在日军手中,基本可以说,朝鲜的水陆,都已经崩得差不多了。 幸运的是,日军也被这一次的失败给打蒙了,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火器怎么会如此犀利,还以为是大明支援的,于是行动也谨慎了许多,转而派遣大量的探子深入平安道,探听朝鲜的虚实。 于是在经历一个多月的战斗之后,朝鲜的战场短暂地陷入了平静之中。 …… 万历皇帝有些疲惫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他的面前摆放着许多的奏疏。 前段时间二王并封刚刚结束,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生上一段时间,没想到日本竟然又闹出了这样的么蛾子。 讲道理,其实他也不想出兵,那玩意儿太烧钱了,大明刚刚打完宁夏之役,国库的损耗很严重,那十年间攒下来的银钱虽然不少,但是按照这么个出远远大于入的搞法,花完是迟早的事。 而且群臣的上疏也有道理:朝鲜自己不抵抗,一有事情就来找大明,大明又不是他们的保姆,凭什么一直给他们擦屁股? 但是要是不打这一仗,大明天威何在?其他的藩属国,会怎么看大明? 万历只感觉大脑里混乱不堪,干脆便一把推开桌上的奏疏,站了起来,离开了御书房。 他来到了郑贵妃的寝宫,这里一向是他的心灵港湾,每次有烦心事情的时候,他就乐意和郑贵妃一起相处,放松自己的身心。 郑贵妃能够得到万历的宠幸,靠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容貌。 而这一次,他也在郑贵妃的抚慰下,眉关逐渐舒展了开来。 “皇儿最近出阁读书,学得如何?” 两人相处,自然也是离不开他们的宝贝儿子,万历便直接问了起来。 一提起朱常洵,郑贵妃的眉宇间明显多了喜色,话语间透露着些许的自豪: “正在学,师傅说他很聪明,进步的很快。” “不如叫来看看?” 万历一听,也起了好奇的心思。 于是朱常洵很快便出现在了万历皇帝的面前,严晨昊远远地跟在后面。 万历抱起了六岁的朱常洵,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宠溺地问道: “洵儿,学课辛苦吗?” “不辛苦,可以得知上古的礼乐见闻,通晓古今的道理,以古人的智慧来充实自己,儿臣高兴都来不及呢!” 小朱常洵脆生生地回答道,听得万历一阵开心。 儿子如此好学,以后定然是个圣明之君! “今天严爱卿教了你什么?”万历笑嘻嘻的,准备在儿子面前一展自己的才华,竖立父亲的形象。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老师,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他的教导之下,自己的文化素养还是很过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优秀,严晨昊教他的东西,万历八成也是熟悉的,还能说出自己的见解。 “严师傅今天教我的是‘宫之奇谏假道’。”朱常洵说完,便摇头晃脑地背诵了起来: “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这对于万历而言,自然是小儿科,这篇文章他已经背诵过无数次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当初自己是怎么被教导的,他便笑眯眯地看着朱常洵背诵,准备在他背完之后开口。 然而,当朱常洵背诵到“其虞、虢之谓也”的时候,万历却是猛得一怔,他回想起了日军侵朝的事情,不由地喃喃道: “唇亡齿寒……” 日军入侵朝鲜,真的只是为了占据那里吗? 他想起了锦衣卫探听到的,那些流传在民间的传闻——日军之所以会入侵,完全是因为朝鲜国王拒绝了借道给日军入侵大明。 他原本是不屑一顾的,毕竟这件事虽然在民间流传很广,但是朝鲜却并没有向大明通禀(因为担心明朝指责朝鲜私通日本),但是听到这个故事之后,他却是猛得意识到,朝鲜一旦失败,那日军的面前,将是广阔的辽东。 日本,从之前的倭乱,到现在入侵朝鲜,都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侵略性很强的国度,而朝鲜,就是他们中间的隔板。 虽然大明并不畏惧日本,但是一旦日军在措不及防之下侵入大明……那毕竟是十几万的军队啊,辽东难免沦为战场,最后损失的,还是大明! 御敌于国门之外!这再怎么样,也比在国内和日本打一仗要好! 万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抬头,看见朱常洵已经背完了全篇,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顺手揉了揉这小福王的头,夸赞道: “吾儿学得好,跟着严爱卿好好学,严爱卿可是本朝的状元,他……” 万历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严晨昊。 严晨昊正正襟危坐,盯着朱常洵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是听到夸赞的正常反应。 看来,这只是巧合罢了。他轻轻点头,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也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宦官的声音: “陛下,朝鲜国王李昖急报。” “平壤大捷,阵斩日军两万人,贼酋小西行长、黑田长政仅以身免!” (本章完) 第十三章 拉锯与增兵 平壤的捷报,很快就在大臣之间传开了。 对于朝鲜的这一次胜利,其实大多数的官员都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谎报杀敌人数,这已经是老传统了,不仅是朝军有,明军之中同样不少,他们早就已经熟悉了。 很多人都觉得,或许只是一小股日军,先锋侦察兵之类的玩意儿一时大意,被朝军重兵给消灭了,仅此而已。 毕竟前不久的朝军还被追着打,现在突然全歼一支两万人的大部队,这说出去鬼都不信。 然而随着辽东那边的奏报传来,群臣却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不可能是两万日军被歼灭,但是得到的消息,却也足够惊人:朝军在平壤城坚决抵抗,消灭了五六千的日军,确确实实地击退了入侵的贼寇。 至于吕宋总督府的援助,他没有提,李昖尽力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对朝军士兵,也只说是府库里的库存,他希望明朝以为这是朝军自己坚决抵抗的结果。 事实也证明,严子翀的话语并没有错,朝军的这次反击证明了自己抵抗的决心,这让大明的臣子们心里都没有那么反感了。 而群臣之前之所以群起反对出兵,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按照朝鲜的德行,他们知道,明军一旦入朝,多半要独立对日作战,甚至还可能会被朝军给拖后腿。 但是如果朝军依然还拥有着战斗力,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大明入朝作战的人数,可以削减许多,减轻一番负担。 他们没有那么抵触对朝鲜出兵了。 而这个时候,正好万历也下定了决心,他们一拍即合,于是经过了一番商讨之后,朝廷终于决定正式增援朝鲜,命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参将戴朝弁等领蓟镇、辽东兵共两万人,过江支援。 此时的朝军则是在遭受日军的猛攻。 日军很快便探清了朝军的虚实,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朝军突然有了这么多的新武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进攻,在发现那些有新武器的朝军基本集中在平壤之后,他们悍然对平安道的其余城池发动了突袭,转瞬间已经有数座城池失守。 朝军被迫分兵,在平安道以平壤为中心拉起了一道放线,同时大量向吕宋总督府购入火器,一口气又买了一万多的火绳枪以及火药、炮子,至于其他的火炮什么的,却只有一些老式的——库存已经卖光了,大弗朗机、红衣大炮这些领先的武器,则是打死都不会卖给朝鲜的。 好在这些也勉强够用,毕竟只要守城。 在防线成型之后,日军数次进攻都是碰了一鼻子灰,而这个时候,明军却突然渡江,对咸镜道发动了攻击,措不及防的第二军连败数阵,在咸镜道朝鲜义军的配合下,明军竟尔收复了咸镜道,但是随即也被日军给挡住。 毕竟在朝鲜的日军有十五万之多,人数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而且相比于原本他们都已经把朝鲜给瓜分了,各守各的地盘导致兵力分散,现在由于平安道尚未被掌控,大量日军依然集结起来准备作战,人数上处于上风。 明朝边军战斗力自然要强于日军,而且他们也有大将军炮和弗朗机,但是毕竟人少,虽然咸镜道收复之后,朝鲜义军也加入战斗,增加了有三万多的兵力,但是也只能勉强防御,战线无法再进一步推进。 战场,陷入了拉锯。 而这,也导致了日军作战情况的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上,由于明军进展实在太过顺利,日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导致丰臣秀吉为了保全南部四道的已成战果,被迫决定与明朝议和。 但是目前的情况,则是明朝联军占据了平安道、咸镜道之后,双方处于拉锯状态,没有哪一方有明显的优势,这让丰臣秀吉看到了希望,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十万预备队,颇有些蠢蠢欲动。 他来到了名护屋城,视察驻扎在这里的预备队们,并且趁此机会,透露出了自己想要增兵朝鲜的想法,很快他就受到了大名们的回信。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多数的大名并不支持他。 “大家都对我增兵朝鲜的决定表示反对啊。”丰臣秀吉颇有些不满地说道,而他的身边,站着此地的守备,德川家康。 “各大名不想消耗自己的军队,吝惜军力而已。”德川家康恭敬地回应道: “是他们不肯为太阁大人您的事业付出,将自己的眼界局限在这岛国之中,不肯放眼这偌大的天下,只满足于征伐朝鲜这蝇头小利,受到一些挫折就想要退缩,这样怎能成事!” “在下坚决支持您的决定,征服朝鲜,入主唐土,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为此增兵是完全合理的!” 大名们不愿意,其实也有道理,毕竟这支日军本质上,其实是他们出兵组成的“联军”。 拉锯战对于人员的消耗是很大的,自入朝以来,朝军总伤亡已经达到了十二万,明军也伤亡了有五千多人,日军同样伤亡达到三万多。 三万多的伤亡,已经让一部分大名感到十分的不满了,现在丰臣秀吉又要增兵,自然引起了许多大名的反对,他们认为应该见好就收,稳住目前的领土,以掠夺朝鲜为主。 这种典型的既想要好处,又不想付出的行为,当然令丰臣秀吉感到很不爽。 而在众多的势力之中,德川家康是为数不多的支持他的。 丰臣秀吉笑了,他知道德川家康的才能,当初征服朝鲜的提案就是他作出的,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战果,现在两人看法一致,这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仰头,发出一声长笑,同时拍了拍德川家康的肩膀: “好,既然你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那便增兵吧!不能让这些鼠目寸光之辈,阻挡我们成就大业的步伐!” “等到事成之后,唐土那陇西之地,当为你所有!” 丰臣秀吉终于决定,增兵朝鲜! “多谢大人!”德川家康弯腰下拜,只是在丰臣秀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本章完) 第十四章 燧发枪 丰臣秀吉毕竟是日本的实际统治者,同时还是终结了战国时代的人物,他在国内有着极高的威望与实力。 众多的大名虽然心怀不满,但是在他的命令之下,终究还是同意了出兵。 于是,在战争爆发八个月之后,无数的大船驶离日本的沿海,满载着七万名日军的援兵,再次投入到了朝鲜的战场。 有生力量的投入有着奇效,这支部队加入之后,日军的攻势更加的凶猛,朝军几乎没有丝毫的野战能力,明军虽然能打但是人数却也实在太少,激战八个月已经只剩下一万多人,还要防守整个咸镜道,根本不足以抵御日军数万人的猛攻,一时之间,朝鲜战场再次显现出了颓势。 并且明军的统帅祖承训,他属于将,而不是帅,目前战争的规模,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至于朝鲜一边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想要拿出相应实力的帅才更是妄想。 相反,日军的总指挥宇喜多秀家,身为丰臣秀吉的养子,却是有一定的统筹大局的能力的,在这种请况下,战况愈加艰难。 万历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终于甩出了自己的王牌——辽东总兵李如松,他在之前平定了宁夏的叛乱,一时风头无两,此时正好启用他。 同时,万历还命令,时任辽东巡抚的徐渭,与李如松一起,统兵三万,作为第二批次入朝。 而这简直是专业对口。 徐渭作为严元谟的幕僚,在平定沿海倭乱的途中也是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在倭乱平定之后被保举为浙江巡抚,后调任辽东,虽然已经七十三岁高龄,但却养生有方,此时依然精神矍铄,万历决定让他发挥最后的光和热。 毕竟这位可是打鬼子的专业户。 于是,浩浩荡荡的明军开入朝鲜,准备与日军新一轮的作战。 而就在朝鲜战局如火如荼的时候,南方,有一双眼睛,却也同样紧紧盯着他们。 “砰!” 伴随着手中火枪的轰鸣,严凌的臂膀一震,枪口上抬,可见后坐力之大。 “正中五环与六环之间!”远处,传来士兵的呼喊。 这并不算很准,然而在场的人们脸上却依然满是惊喜的神色,严凌的眼眸中也闪烁着光彩。 他横过枪身,细细打量着那精巧的机括,轻轻赞叹道: “好,好啊!这个火枪,不错了!” 这枪,总算有一点他印象中现代枪械的样子了。 身边,一个中年人接过话头,声音中充满着喜悦地说道: “祖……先生,这新式火枪果然犀利,刚刚您这点火发射的速度,是远远超过了火绳枪,至少一倍啊!” “这要是应用在军队之中,作战定然所向披靡!” 严凌微微点头,显然对于这款火枪也很是满意。 另一边,天工院的院长听到他的话,却是明显地怔了一下,显得有些惊讶。 天工院分为两部,一部是二院,主基地在大陆,主要以工业与农业的研究为主,而一院则在吕宋,主要以军事研究为主。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惊讶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正是拥兵二十万,统治着整个南洋诸岛,几乎将一大片海域化作内海的吕宋总督府总督,严世仪。 到了他这个层次,也是知道一些吕宋总督府与大陆的联系了,在他看来,这分明已经是一方诸侯,到了哪怕是两个国公都不需多惧的地步,然而,这位总督却对于这个来自越国公府的年轻人恭敬有加。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几月前抵达吕宋的年轻人,身份地位很高,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高到这般地步,连严世仪都对他这般的恭敬! 这人到底是谁?院长的内心充满了惊惧,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打听的事情决不能打听,家族的水很深,于是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前方的严凌和严世仪,却没有注意到天工院院长内心的波澜壮阔,他们依然在说着话。 “依靠燧石击发……简直是天才般的设计!先生您的才能简直如同天上的繁星,我等可视而不可及啊!”严世仪爱不释手地摸着抢,他可太知道这火枪的意义了: “如此一来,火枪兵便不再惧怕阴湿的天气,更不必太过担心炸膛,这样的射速组成的三段击,才会是真正的连绵不断!” 严凌笑了笑,他虽然对于火枪之类的工业事物确实不熟悉,但是燧发枪嘛,顾名思义,当然是用打火石喽。 而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思路的缘故,哪怕没有他,在明末的时候,明朝也是自行研发出了自生火铳,而他提了一嘴之后,很快便有工匠将这燧发枪打造而出。 现在吕宋军装备的,大多数都是鲁密铳,是从奥斯曼帝国学来的。这种铳比之明、日两国现役的鸟铳射程更远,威力也是更大,因此严凌敢于把换代下来的火绳枪交给朝鲜去用。 鲁密铳,对于现在的战场,其实已经够用了,不过燧发枪毕竟是未来,那才是发展出现代枪械的道路,而鲁密铳,本质上就是重型的火绳枪而已。 那边,严世仪依然还在滔滔不绝,作为在任期之中发动过数次战争的总督,他对于兵器很是熟悉,立刻意识到,这将会改变战争的走向! “虽然鲁密铳在威力和射程上,还是要超过这燧发枪,但是仅仅是它们的射速,就足以弥补。” “而且不用担心炸膛的情况下,士兵们的站位可以更加密集,以此组成更加密集的火力网!” “燧石,我们也不缺,先生,这会是划时代的发明!” 看着激动的严世仪,严凌也是微笑,他转身,嘱咐身后的工匠: “这火枪的成本还是高了些,可以降,便尽可能地降下一些,随后便准备量产吧。” “对了,对于子弹,你和你的同僚铸造一种模具,上面留有一个小孔,然后用铅来制造,统一一下制造的标准,这样士兵们也可以自主铸弹,作坊制造也方便、规整。” 那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工匠却是心灵手巧,他正是这燧发枪的发明者,此时已经将严凌的要求一一记下,准备之后回去便进行改良。 “这把枪,就叫……”严凌沉吟了一下,微笑着问那工匠: “你叫什么名字?” 那工匠受宠若惊:“大人,小的,小的叫田孝德。” “好名字,那就叫孝德式燧发枪吧!”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战略 听到严凌的话语,那工匠已然是怔住了。 刚刚严凌的话他可是听在耳朵里,那可是要量产的啊!而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就意味着,他的名字会随着吕宋军的南征北战,而名震天下! 他一个小小的工匠,竟然获得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 然而,严凌的奖励却不止于此。 “这一年的天工奖,我想已经有归属了。”严凌看着那工匠,笑着说道。 工匠闻言,脸胀得更加红,呼吸也是十分的急促,好似刚刚跑完一千米一般。 那可是天工奖啊!嘉靖初年设立之后,便一直作为天工院的至高奖项,一年一评定,获得者不仅会拥有巨大的声望,还会有五千两白银的奖励,是每一个工匠的梦中情奖! 看着工匠兴奋的表情,严凌的内心也是感慨,现在他可以肯定,他们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谁让原本历史上燧发枪的发明者马汉不肯跟他回来呢?哪怕价钱已经很高,他也要效忠于法国的王室。 那他也只能送这位工匠长眠了。 现在欧洲,还没这玩意儿呢! 而周围的工匠,在看到田孝德所受到的待遇之后,内心更是充满了嫉妒——天工奖本来就已经很吸引人了,现在居然还能够用自己的名字来给发明物命名,这是要工匠和发明物一起名扬万世啊! 这也是严凌的一点小手段——人生在世,也就是名和利放不下而已,抓住了这两样,就可以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地为你干活,活了两百年的这个老家伙对于这一切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以想象,之后这些工匠肯定会更加努力地研发自己的产品,来刺激科技的发展。 而将燧发枪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严凌和严世仪便离开了天工院。 虽然从目前的科技水平来看,燧发枪只能手搓,大规模列装的成本和时间都很高,但奈何严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工匠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也有了一个很大的基数,就这么搞,也能够给队伍列装。 至于机床之类的概念,他不懂怎么制造,但是多少也是听说过的,大方向已经给出去了,天工院也已经成立了相关的研究队伍。 其他的诸如蒸汽机之类的东西,严凌也已经吩咐下去了,就等待着哪一天,天工院的工匠们可以给他一个惊喜,种下的种子可以开花结果。 实在是他不知道的,严凌也只能准备偷师了——诸如炼钢法之类的,他往欧洲几十万两银子地砸,就是为了这个的。 “我听闻,丰臣秀吉已经将大量的日军投入了战场?”两人来到一间密室,严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淡淡问道,而严世仪则立在一旁,直到严凌挥手,他才终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屁股只沾了一点的椅子。 对于这个拥有如同仙人一般伟力,又拥有这跨越时代智慧的年轻人,他从来都是抱有无限尊敬的。 听闻严凌问话,他赶忙回答道: “确实是这样,我们的探子侦查到,有大量的日军从各地汇聚到沿海,随后登船前往朝鲜。” “至于朝鲜那边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李舜臣。”说到这里,严世仪明显地撇了撇嘴: “几次进攻日军,全都被击败,死伤许多,现在都已经消停了。” “几艘龟船,吹得那么响亮,可是真正大规模打起来……呵,跟我们的‘世仪’型战舰,没法比!” 严世仪每一次提起这个战舰的名字,都有些脸红,但也止不住的自豪。 这“世仪”型战舰,便是原本历史上的盖伦战舰了。 约翰·霍金斯可不似马汉那般固执,在得知吕宋总督府给出的巨大好处之后,他立刻便动了心,在派出的侍从回应没有危险之后,他立刻便来到了吕宋,并在得知他们的要求之后,就开始设计图纸,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创造出了这款战舰。 而约翰毕竟是外国人,用他的名字命名实在不妥当,好在约翰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被升了官之后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为了表彰严世仪在任期间统一南洋、征服大海的功勋,这款战舰就被命名为“世仪”。 而这战舰也确实厉害——最高记录,两艘船团灭了一个拥有三十艘战船的海盗团,可见其强力。 严世仪的话并没有错,以目前的海军水平来看,朝日,确实都是小菜鸡。 “唔,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不要轻敌。”严凌小小地提醒了一句,便一转话风: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战争呢?” 严世仪沉吟了一番,说道: “最好还是先等一等……我在南洋,也久闻徐渭徐文长的大名,那李如松虽然不曾久闻,但是以他如今的战功来看,想必也是一员骁将。” “我估计日军应当不是明军的对手……但是明军毕竟人少,想要彻底击败日军,也需要时间。我想要把握住那明军与日军激战,都已经打出真火,日军彻底无法脱身的时候,再猛然出击,攻向日本本土,令他们无法回军,让那二十万日军成为孤魂野鬼。” “毕竟这偌大的海洋,想要完全封锁……也是有些困难的,而且对方要是鱼死网破,不要命地突击,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损失,完全可以让明、朝来消耗他们。” “而且,根据隐龙得来的情报,那名护屋的守备德川家康,恐怕也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老实,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我预备再给朝鲜送去一批援助,让三国激战的烈度,更加的大。” 严凌微笑着点头,拍了拍严世仪的肩膀,眼眸之中有着欣慰,他的计划无疑是很符合目前形势的。 “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好啊,好啊,有伱们在,何愁家族不兴啊!” 严凌轻声感叹道。 如今的家族人才辈出,只要他能够把握住大致的方向,那么家族就会有条不紊地向着正确的方向行进。 他又怎能不开心呢?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征伐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眨眼间,又过去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朝鲜的战事更加的如火如荼,厮杀在前线每一处地方上演,无数的士兵血洒大地。 日军总兵力有二十五万之多,哪怕在征战之中陆续伤亡已经达到了七万,但是依然在数量上保持着优势,明朝的联军总兵力同样不少,但是朝军实在太过拉胯,哪怕在大批量接收了来自吕宋的支援之后,他们的战斗力依然只够守城,在其中拖了不少的后腿。 好在,无论是徐渭,还是李如松,他们的指挥水平相对于宇喜多秀家都是碾压级别的。 徐渭作为总帅指挥全局,统筹明、朝的联军,制定整体的作战计划,而李如松则负责前线的战役指挥。 在这样的组合之下,日军也只能凭借着人数硬撑,但是即使是这样很快也被压缩到了南部四道,开城、王京被先后收复,剩下的日军在忠清道以及江原道反复与明朝联军拉锯。 “不能再这样了!”宇喜多秀家看着面前的地图,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大人将重任托付给我,数十万的士兵听命于我,而我,现在却把仗打成这个样子!朝鲜七道,连失三道,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大人!” 他的表情狰狞,决定做出最后的垂死挣扎: “传令各部,集合兵力,对明军发起反击!” “我不信,我数十万的将士,会打不过他们区区几万人!” 日军开始汇聚兵力,准备着最后的疯狂。 这个时候的日本,也同样开始暗潮涌动。 日军在朝鲜的横征暴敛,导致朝鲜的资源一度枯竭,从刚开始的反哺日本,到现在物资都还需要本土供应,并且巨大的伤亡数字,也让大名们感觉到了不堪承受。 他们都看得出来,丰臣秀吉所谓入主大明,完全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大明出兵不过五万人,就让日军连一个朝鲜都拿不下来,更何况本土那拥兵百万的庞然大物? 可以击败这个怪物的,或许只有他们自己,其他人,谁都做不到。 对于丰臣秀吉的一意孤行,他们逐渐开始感受到了不满,而这个时候,作为丰臣秀吉之下实力最强的德川家康,也暗暗向这些大名们投去了橄榄枝。 许多对丰臣秀吉感到不满的大名,向德川家康聚拢而来,隐隐与丰臣秀吉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朝鲜激战无法脱身,日本国内政局不稳,吕宋总督府一直等待的机会,也终于来了。 …… 日本,一处港口。 寂静的海湾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锣鼓之声,惊醒了守夜的士兵。 他们极目远眺,发现有哨船正在往港口驶来,船上的士兵正拼命地划动着船桨。 是外围的哨船与报警的号声!士兵们立刻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情,他们开始鸣锣,希望能够警示身后的守备士兵。 然而那警报的声音,最终却被淹没在漫天的炮火声中。 舰炮轰鸣,无数的炮弹带着划破空气的尖啸,重重砸在日军的营地里、港口的船只上。 战船刚刚扬起风帆,就被炮弹击中船身,那熊熊的大火瞬间将整个船只淹没,上面的士兵不是被迫落入海中,就是葬身火场。 待到炮火沉寂,那一艘艘敌船才终于从黑暗中显现出了他们的真容——正是吕宋海军! 这一夜,不知道多少港口遭到突袭,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吕宋海军屡屡出现在日本的码头上,一艘艘船舰在炮火中轰然沉底。 三天之后,丰臣秀吉得到了奏报,吕宋总督府悍然撕毁了互不侵犯的条约,在日本最虚弱的时候发起了攻击,现在他手下所有的港口已经全部被摧毁,远航的船只几乎没有幸存,日本,已经成为了孤岛。 他的手都在颤抖。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批量登陆的吕宋军,而本来就占据着日本一隅之地的吕宋军,也很快开始了行动。 战争进行的十分顺利,准确的说,吕宋军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日本的战争潜力放在那里,供应出征的二十五万大军,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现在整个日本国内,已经只剩下了八万士兵,还多是老弱残兵。 这样的军队,又则能抵挡得了十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吕宋士兵呢? 更何况,哪怕是这八万人,也有三万士兵是跟随在德川家康身边,在名护屋屯田的,而德川家康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按兵不动,显然是想要看他们鹬蚌相争。 一个又一个的领地被攻克,一个个大名或被俘虏,或是战死,日本的领土以惊人的速度失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大半个国度已经被占领。 日本七道已失五道,吕宋军已经来到了大阪城下。 丰臣秀吉站在城头眺望远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征伐朝鲜的战争,征伐到最后,竟然会导致自己的大业垂危。 一万名吕宋的士兵在城外布置着工事,而看到他们,丰臣秀吉的内心,又燃起了些许的希望。 不,未必没有机会。 兵法有云,攻城战,“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也就是说明,攻城的一方,至少需要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才行。 然而,吕宋军并没有。事实就是,丰臣家的大阪城内有士卒万人,这还不算可以动员起来的青壮。 哪怕打得稳妥一点,不出城进行野战,而是固守,对方也很难攻下来。 攻城方的人数甚至还没有守城方多,这能够攻下城,除非他丰臣秀吉是真的老糊涂了。 而作为丰臣家的大本营,大阪城里的粮食,足够全城吃上大半年,大半年时间,已经足够出征的军队赶回来了,宇喜多秀家一向对他很忠心,一旦他发现日本出现状况,一定会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 想到这里,丰臣秀吉的心里又火热了起来。 他是谁?他可是平定了战国乱世的丰臣秀吉啊!他忌惮吕宋不假,但是他本人也毕竟是征战半生,如果入朝军队回返,很大可能他还可以击退他们,继续自己的统治! 而且,德川家康,也一定会出兵的!虽说由于两人之间那日趋微妙的关系,导致他之前一直按兵不动,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但是如今自己已经成了这副德行,他也该意识到问题了,他一定会出手的! 很短的时间内,丰臣秀吉思绪万千,已经有了决断。 固守! 他下令将库存的金银发放了下去,又鼓舞了一番士气,看着士兵们热血沸腾,纷纷表示要效死的模样,才满意地笑了。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大阪 “那些家伙在上面喊什么呢?” 就在丰臣秀吉鼓舞士气的同时,下方的吕宋军也在忙碌着构建炮兵阵地,有士兵听到了城墙上日军那“誓死效忠太阁大人”的呼喊,不由地瞥了一眼,问道。 “不知道……管他们喊什么,叽里咕噜的,鸟语吧!”一旁的壮汉将土堆垒了起来,说道: “喊什么都没用喽,过了今天,他们就没了……来,赶紧的,搭把手。” 那士兵闻言也不再关心他们喊了什么,上前协助构建着工事。 很快,工事构建完毕,士兵们喊着号子,将一门门重炮推了上来。 红衣大炮,在吕宋总督府那里的正式命名,是一型加农炮,这一次进攻日本,吕宋军带上了总共一百门,其中的二十门,现在就在这大阪城下。 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城墙,带着毁灭的气息。 “放!” 号令官猛得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伴随着他的话语,二十枚炮弹脱离炮膛,狠狠地打向面前的城墙,它们的炮击方位距离得很近,这样使得破坏性更强。 惊天动地的炮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城墙上的士兵甚至有些站立不稳,他们惊恐地向下望去,只见那坚固的城墙上已经出现了许多个大洞,碎石横飞。 炮兵们迅速再一次装填弹药,而同时,鲁密铳和燧发枪组成了连绵的火力,死死压制住了城头的日军。 “轰,轰!” 第二轮炮击,更多的碎砖飞出,城墙开始摇摇欲坠。 当第三轮的炮弹轰在城墙上的时候,城墙便再也支持不住,被硬生生地轰穿! 而随着无数大洞的出现,城墙终于在呻吟中轰然崩塌,丰臣秀吉赖以为屏障的城墙,旦夕之间已经毁于一旦。 而日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炮响,将他们刚刚激起的热血打碎,蹂躏得不甚一丝。 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吕宋军开始冲锋了。 城内的武士大叫着冲上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试图驱赶对面的吕宋士兵,堵住这个缺口。 然而随后,对面便响起了整齐的火枪开火的声音。 数十名武士僵硬在原地,身上布满了血洞,随后倒下,后方士兵的眼睛中,也是充满了畏惧。 连武士都……更何况他们? 刀剑当啷落地,普通的士兵们扔下了身上的盔甲、兜鍪,四处溃逃。 一双双军靴踏过废墟,踏过尸首,穿过战斗中产生的硝烟,从缺口之中涌进了城池。 “这孝德式燧发枪用得还真不赖,使用方便,射速还快,还不是很重。” “可不说呢,那些拿鲁密铳的,还傻乎乎地跑在后面呢,走,总兵大人可说了,杀丰臣秀吉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呢!” 烟尘之中有几个声音传出,口中还说着话,显得很是轻松。 与遍地日军的尸体,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时的丰臣秀吉才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听到了外面的炮声,知道是吕宋军的攻击已经开始,但是他有信心支撑到援军的到来。 “大人,城破了,城破了!” 可是他刚刚坐下不久,下人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口中大叫着。 “你胡说什么!”丰臣秀吉赏了他一个巴掌: “你是想要动摇我的军心吗!” 然而下人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用充满了震惊的语气疾声说道: “大人,对方用一种大筒,一种很强大,不,是可怕的大筒,直接轰开了我们的城墙!现在敌军已经入城,我军溃了,溃了!” “大人,快逃吧!” 丰臣秀吉呆住了。 看着下人的神色,听着城中越来越混乱的声响,他知道,或许,这下人说的是真的。 城,真的破了,他完了。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抱有胜利的心思了,对方能够正面击溃他的军队入城,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那该死的吕宋总督府,相信那一纸条约可以维护住他们之间的和平,是吕宋总督府这上百年来没有对日本表现出太大领土需求的表现将他给欺骗了过去。 但是说到底,也只能怪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的野心,被幻想中的征服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有今日之祸。如果日本的兵力始终维持在三十万,那么哪怕强如吕宋总督府,也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逃?逃得掉吗?而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里,已经是最后的地盘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在大阪城的深处,在漫天的炮火声中,丰臣秀吉举起了刀,捅向了自己的腹部,后面的下人干净利落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丰臣秀吉,就此落幕。 而德川家康,也很快便得知了丰臣秀吉死亡的讯息。 没有出乎丰臣秀吉的预料,此时的德川家康,确实正在驰援的路上。 也是吕宋军的实力实在太强,等到德川家康意识到这不是鹬蚌相争,而是狮子搏兔的时候,大军已经兵临大阪,而等到他启程的时候,丰臣秀吉已经死了。 得到了丰臣秀吉自杀的消息,德川家康的脸上满是惊愕的神色,最终,逐渐化为颓然。 自己一直视之为大敌的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没人可以阻挡他们了,他知道。 ……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宇喜多秀家站在自己的指挥所,恶狠狠地抓住通信兵的领子,他的双眸通红,语气近乎咆哮。 “大人,大人……”通信兵惊恐中带着些许的颓然,结结巴巴地说道: “一个月之前,太阁大人战死,德川家主投降,五畿七道,已经全部失守了!” 德川家康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他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况下,选择了向吕宋军投降,三万日军不做反抗地放下了武器,他治下的那一道兵不血刃便归属于吕宋。 好在,他多少还有些良心,所以在投降之前,对于朝鲜的日军,放出了最后的一条讯息,使者在躲躲避避之中,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抵达朝鲜,传递了消息。 宇喜多秀家却是不敢置信一般,猛得抽出刀,就要向那通信兵的头上劈落。 好在这个时候,有一人伸出手制止了他。 是小西行长,他还能够勉强保持住冷静,制止住了年轻人的狂暴: “大将……现在不是宣泄怒火的时候,我看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我们也得考虑我们的后路了,首先,要和大明停战。” (本章完) 第十八章 日使与吕宋使 宇喜多秀家咬牙,但是他好歹还有些理智:“对,先和谈……然后杀回本土去!” “我们有十余万的大军,一定可以收复本土,为太阁报仇!” “不。”小西行长却是摇了摇头: “想在如今的情况下战胜吕宋军……几乎不可能。”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向明朝求和,并且让他们命令吕宋军退出本土,他们毕竟名义上还是明朝的藩属……就说如果本土不收复,那么我们只能继续呆在这朝鲜的领土上,明朝肯定不会乐意的。 “而如果强行开战……我们胜多败少,对方已经把大海牢牢掌控,我们的勇士纵然勇敢,也难以战胜,只是徒废性命而已。” “吕宋总督府虽强,但大明的军队却也同样强悍,这一点我们已经验证过了。”他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 “他们不可能敢于与大明开战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大将,您是太阁大人生前定下的统帅,现在本土失陷,太阁身陨,您已经成为了我们事实上的领袖,请冷静。” 听着小西行长的话语,宇喜多秀家只感觉愤怒充斥了自己的内心。 明明之前和明朝还在战场上厮杀,双方互为仇敌,他还梦想着能够战胜他们,重塑荣耀,可是最后竟然还要依靠敌人来帮助他们夺回自己的土地!自己要向曾经的敌人低三下四! 这种憋屈的感觉,令他的胸膛之内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但是他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以他目前这十余万已经如同漂泊浮萍一般的军队,想要回攻本土,简直难如登天。 他闭上了眼睛,咬着牙说道: “好……派使者,和明、朝议和,随后去京师,面见皇帝。” …… 李如松很快便接到了日本来使的消息,对方声称有重要事项要面见大明皇帝,并且表示日军愿意停战。 刚开始的时候,李如松其实是不信的,因为双方正在激战,而且日军是处于绝对的下风,焉知这不是缓兵之计?这也正是严世仪挑这个时候动手的原因——都已经打成一团了,这战是你想能停就能停的? 但是宇喜多秀家很快就表现出了他的诚意——大批日军毫无征兆地后撤,但是却又有部分的日军并没有接收到撤退的号令。 大约有五千余人,随着日军战线的后移,他们直接暴露在了明军的兵锋面前。 似乎很合理,明军需要诚意,毕竟一场大胜就在眼前了,想要人家放弃,你总得给点好处。 这就是诚意。 双方心照不宣,这毕竟已经等同于一场战役胜利的收获,日军的意思给到了。 李如松也是终于相信了,毕竟如果不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种会败坏军心的事情,任何一个正常的指挥官都干不出来。 他终于同意了宇喜多秀家的请求,而那名使者,也顺利地从李如松,到徐渭,再前往了大明的都城。 …… 小西飞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作为使团使节的他已经得到通知,大明朝的皇帝将会在明日接见他,甚至久居深宫不出的万历皇帝,还为他专门召开了一次朝会,可见对他的重视。 不,不仅是他,还有来自吕宋的使节。 也正因如此,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那些将领们忍痛割爱拿出了价值数万两的金银,可不是给他吃喝玩乐用的。 他必须保证,朝堂上的官员们都站在他这一边,毕竟明日已经打了不短的时间,也难保大臣们因为对他们的憎恨,而宁可继续作战也不同意求和,那就是真的完了。 好在,大多数的官员们在收下他的礼金之后,都笑呵呵地同意了他的请求,包括内阁的那位首辅,申时行。 今天他要去见最后一个官员了,是礼部的一位侍郎。 事情很顺利,当他把自己的“诚意”亮出来的时候,那侍郎的眼眸都在发亮。 五千两!按照大明的工资,他不知道要干多久!就算如今有着一些额外的收入,这也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顿时笑呵呵地说道: “小西阁下不必担忧,鄙人必定会在明日为你好好美言一番的,伱就放心吧,很快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小西飞闻言,知道事情已妥,于是笑呵呵地起身告辞。 大概清点了一下名单,他看到,大多数的重臣,已经都收下了他的礼金,顿时小西飞只感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大将,我的任务,完成了! 这么多的重臣支持,大明的朝廷定然会做出他们预想中的抉择,那吕宋总督府又如何拗得过他们名义上的上国? 尤其是现在征朝鲜,打得日军节节败退,已经使得明朝的威望再一次提高! 想必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回归故土了…… 而另一边,那礼部的侍郎,却在招待另一名客人。 几乎是小西飞刚走,他就来了,和小西飞一样,两人都是悄咪咪地来,很是隐秘。 “侍郎大人,在下的要求就是这样了,不需要您做别的,只要能够否决日本使节的提案,那这两千两银子,就是您的。” 严子翀笑眯眯的说道,他是作为吕宋使团的使节来见这侍郎的。 侍郎却是淡淡地捧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并不做声。 两千两银子,这诚意比起小西飞的,差了不少啊! 他故作姿态,却是想要严子翀加价,自己好两头通吃。 看到这侍郎的反应,严子翀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满,不过还是笑道: “您看我这记性……我们还给您在京郊准备了百亩良田,就等您接收了。” 侍郎的眼眸亮了亮,却还是默不作声,显然是想要更高的价格。 他可以肯定,对方的准备不止这些,他要榨干对方的油水,好不容易来这么一个大单子,不发一笔横财,实在可惜。 然而严子翀的眸子,却是冷了下来。 一个侍郎而已……他要是单论品阶,也不比他差,自己摆低姿态都这样了,竟然还不满足! 真是贪婪无度。 他没准备用金银来堵住那无穷的贪婪,于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了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还请大人看看这个,您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侍郎的眼眸中放出兴奋,对方这么肯定,是更多的地契,还是什么大商铺的转让契约? 他兴致勃勃地拿起纸,当看到那上面的话语时,他的手却猛得僵住了,眼球更是向外凸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满满的,都是他的黑料。 从他中举开始,到官居侍郎,每一件都列在上面。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本章完) 第十九章 收了钱不办事,还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大人?大人?”严子翀轻轻呼唤道,然而这声音在侍郎的耳中,却仿佛是来自恶魔的低语。 之前,这吕宋使节的声音像是银两铜钱之音,他每一次开口,侍郎都仿佛能够听到那悦耳的轻响,而现在,他却是根本不想再听到那年轻人开口。 然而事与愿违,他只听见对面那吕宋的使臣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许的戏谑,说道: “大人,不知道我的这份礼物,您还满意吗?”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刀子在心口上虚划,给他带来巨大的危机感。 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咆哮: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有些事情,分明是只有他和当事人才知道的啊! 怎么会,怎么会!他的心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然而看着对面那似乎带着嘲讽的眼神,他知道现在必须给出对方想要中的回应,不然自己将会落入无底的深渊。 侍郎的嘴角勉强拉起一丝笑: “您,您太客气了,竟然送这么厚重的礼物,我满意,我太满意了!” “大人您尽可以放心,我绝对会按照您的要求来的……请您放心!” 他再三保证道。 严子翀微微点头,轻声笑着: “最好如此,那么,在下便告辞了……” “诶,大人,这两千两的白银……” “拿着吧,总得有辛苦费不是?” 侍郎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严子翀缓缓远去,再回头看了看那几大箱的银子,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看那两千两的银子,他总感觉,这些银子格外珍贵,似乎能够媲美黄金珠宝。 那吕宋使节的面孔,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 朝会如期举行,双方的使臣在殿前碰面。 小西飞看到对方,脸上顿时露出了仇恨的表情,但是很快又隐去。 据他所知,吕宋的使节自来到大明之后,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不似他那般活跃。 所以,自己的胜算很大!想到这里,小西飞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又变得开朗了些许,他率先转身行礼,道: “臣,日本使节小西飞,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严子翀全程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他跟着上前向皇帝行了一礼: “臣,吕宋总督府使节陈子翀,叩见大明皇帝陛下,臣代吕宋总督陈世仪,向陛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朝会现场,这与众不同的礼仪令万历大感惊奇的同时又格外的顺耳,表现出了吕宋总督府对大明、皇帝的尊敬。 与小西飞的话,更是高下立判,万历和群臣率先对严子翀有了好感。 小西飞暗暗磨牙,交锋刚开始,他就已经输了一阵,不过他想了想,自己有王牌在,怕什么呢?于是又恢复了镇定。 上方,万历开口道: “尔等使节来此,所为何事啊?” 他当然是知道他们的来意的,不过碍于身份,依然还是要两人说出,这样也顺便可以让群臣知晓,好与他们商议一番。 小西飞当即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控诉起了吕宋总督府的罪恶。 当然,大多数都是他编的,着力渲染了他们有多么的可怜,吕宋军有多么的可恶。 然而,听到他这些控诉,万历的脸色却淡淡的:这毕竟和他无关,而且双方在不久之前还是敌人,万历皇帝真的很难对日本产生什么同情。 小西飞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这一席话,只是为了先把自己放在“理”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等征伐朝鲜,只是因为那丰臣秀吉的命令,才被迫出征,实际上我等并不情愿。” “如今丰臣秀吉已死,我等也欲要罢兵休战,只是吕宋军趁机偷袭占了我国,使得这退路断绝,我们有家不能回,只能逗留在这朝鲜之地。” “还请大明皇帝施恩,令他们退出我国领土,我们愿意给出补偿,几家就此罢兵,岂不甚好?” 说完,他深深叩拜。 是的,虽然宇喜多秀家很不情愿,但是在经过商讨之后,日军的将领们还是一致认为,把责任全都推到丰臣秀吉身上比较妥当,这样就显得他们不是被打得不行,老家又丢了才被迫罢兵,而是他们也是被迫的,是受害者。 万历听完,觉得他说的也是有一些道理,自己内帑里的钱不多,他也不是很愿意花。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现,而是转向朝向了严子翀,示意是他说话的时候了。 年轻人的脸上很平静,他先向皇帝行了一礼,随后便一条条,将小西飞胡说的事情一一反驳,听得众人看向小西飞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好家伙,按这说法,没一项是真的。 最后,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等之所以出兵,实在是饱受倭寇之苦啊!” “倭寇横行海上,劫掠商船,使得多少我吕宋子民惨死海上,无数家庭流离失所,他们甚至连我们入贡天朝的船只都抢了,太也过分!” “总督忍无可忍,又闻倭寇竟尔敢犯天朝,这才出兵,直捣敌穴,方有今日,他们竟然恬不知耻,现在在这里又摇尾乞怜!各位,难道忘了当年嘉靖倭乱时候他们的猖狂吗?一旦罢兵,他们一定故态复萌!” “至于撤军……呵,尔等如今是天朝的手下败将,去哪里谈条件?” “只要陛下愿意,不用天兵,我吕宋自出兵,剿灭尔等,迎奉国王回王京!” 严子翀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正气,其中也暗含对大明的恭维,与小西飞的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时,他还引用了当年那一段黑暗的历史,使得在场沿海的官员们直接与他共情,其余官员也是目光变化。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按照目前的辩论状况来看,这倭国,似乎是自己罪有应得啊!连朝贡船也抢,属实过分……而且倭寇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知道他们曾经令大明苦不堪言,于是隐隐的有些倾向于严子翀。 小西飞则被他说得一脸懵,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倭寇一直是大明心中的痛,而他也确实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抢过吕宋的船只,说实话身为小西行长的亲信,他毫不怀疑那些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家伙会干出这些事情。 毕竟商人出身的他们一向瞧不起那些只想着打打杀杀的武夫。 所以看着万历皇帝有所动容的样子,他竟然一时无从辩驳。 不过他却也不慌。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向那些大臣们示意了一番。 是时候了,该出手了。 那些臣子们轻轻点头,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小西飞放心了,他的腰杆子直了起来,纵那严子翀巧舌如簧,只要这朝堂上的臣子们都站在他一边,皇帝也一定会同意向吕宋施压的! 这将是对吕宋的第一次胜利……算是,收点利息吧! 而在场的大臣们,果然也站了出来,申时行作为内阁首辅,率先开口: “臣认为这位吕宋使说得有理!” 嗯!有理……嗯? 小西飞转头,满脸愕然,只看见这个老头子一脸正气地看向他。 而身后,传来更多臣子们的声音: “臣附议!” “臣认为,陈使节说得对!” 听着这些话语,小西飞那颗刚刚攀上顶峰的心不断沉下,直至坠入谷底。 这帮家伙,竟然收了钱不办事! 还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良心大大的坏啦! (本章完) 第二十章 终了 当然不是所有的大臣都被抓住了黑料,其实很多大臣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都只是一些小事,像那位礼部侍郎这样的终究是少数。 像收受一些孝敬,提拔一些自己人之类的,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就算被拿出来说,他们也不会在意的,这种约定俗成的事情,朝廷都不会去处罚他们。 但是奈何严子翀也不是光威胁啊!就像哪怕是抓住了那侍郎的把柄,严子翀也是钱照给不误一样,论有钱,谁比得过如今坐拥南洋无数岛屿,几乎掌控了这片大海所有商业的吕宋总督府? 要知道他们一年光是收税,就已经比得上大明的总收入了,这还不算石见银矿、以及自家工厂里的产能,还有那果阿城里的产出。 如果这个时代有什么“富豪榜”的话,那么每一代的严家家主,必然是榜上的头名! 朝中本来也没谁对那倭国有好感,单纯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而已,现在吕宋一是正儿八经的大明藩属,二又拿出了更多的钱财,这站谁一边,还不清楚吗? 至于小西行长那一份,啊?你说什么?我收过吗?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朝堂上一边倒地支持吕宋总督府,几乎没人赞同小西飞的话。 继申时行之后,又一位朝廷上的大佬,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陈国公严晨信也是冷冷地开口:“我大明不过出兵五万,就将尔等二十余万大军逼至山穷水尽,而我大明共有雄兵百万之多……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 “不过是多耗几把钢刀而已!我倒要看看,难道伱们不撤,我大明就奈何不了你们了不成?” 他转身面向万历,拱手道: “陛下,微臣请战!微臣愿带兵入朝,那十余万贼寇,便交由微臣来对付!” 话语掷地有声,就连皇座上的万历听得都有些热血沸腾。 身后武将们发出了一片支持的声音,都是纷纷请命,跃跃欲试的想要参与揍那日军,就连看向那小西飞的眼神,都有了些许的不对劲,好似在看猎物一般。 小西飞勉强笑着: “国公误会,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以和为贵嘛,以和为贵……” 开玩笑,要是再增兵,那就真的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那一边,申时行也继续说道: “倭寇犯我沿海边疆,时已久矣,吕宋总督府报仇心切,实在可以理解。而且尔等先启战端,劫掠商船,如今战败,土地尽失,才想起有我天朝,阁下不觉得可笑吗?” “先不说你们侵犯朝鲜,本就已经自己否认是我天朝的臣属,我天朝除了敌对,已与你们再无关系,就算你们还是,这等情况下天朝若是还偏袒与你们,其他藩属国会怎么想?” “我大明为天下中心之国,万邦臣服,所靠的,无非就是公正二字,若是失去公正,那么周围藩属,定会与我们离心离德!” “陛下,臣看令吕宋总督府退出倭国之事,万万不可!会失天下之心的!” 一番话,说得万历连连点头,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是纷纷附和,申时行说的确实有道理。 万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既然群臣都是一个意见,他也被严子翀勾起了内心对于倭寇的厌恶,那么他的决定已经不言而喻。 只是,说句实话,大明其实现在手头上也不宽裕,户部已经几次向万历请内帑了,要是再增兵朝鲜,无疑会加大对于朝廷的负担。 于是他看向严子翀,说道: “吕宋军能够征服倭国,想必战力应当也是相当强悍的吧?” 严子翀心领神会,当即说道: “虽然比不上大明天兵,但是与那倭军对垒也是绰绰有余……不劳陛下增兵,吕宋将出兵五万,协助天朝、朝鲜征讨倭军!” 万历满意了,他一拍板,就定下了这件事情。 而小西飞则是彻底傻眼了,朝堂上的节奏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众人在那里商讨怎么对付他们,直接就当他不存在。 甚至他走的时候,还有臣子义正词严地对他喊道: “小西飞!如果尔等还想要保全性命,就速速投降,说不定还可以保全一条活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明的朝堂。 一人低垂着头,脸上布满了阴云,一个人走在大道上。 一个昂首挺胸,身边许多臣子簇拥着,与他闲聊交好。 对比十分明显。 一如此时的倭国与吕宋。 …… 在小西飞离开的时间里,宇喜多秀家其实也不老实,他组织士兵,试图冲过海峡,反攻本土,依靠自己的力量夺回领土。 不出意料的失败了,世仪战舰那可怕的火力把数百艘日军战舰给送下海喂了王八,正面突击的计划直接宣告破产。 不过,毕竟是偌大的海洋,以目前的科技水平,真要完全封锁那也是不可能的,宇喜多秀家派出了数路军队,终于还是有一支千人的队伍踏上了他们的本土。 但是这个时候,吕宋总督府都已经开始战后重建了,本土日军已经全部凉凉了,这些人上来也只是送菜而已,在几次失败之后,宇喜多秀家才终于放弃,一心一意等着小西飞的消息。 他对小西行长的计划,还是很有信心的。 然而事与愿违,小西飞带回来的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让日军的高级将领们几乎站立不稳。 天杀的,这一趟不仅没有让大明逼迫吕宋那边退出本土,反而令几家联合,吕宋也加入了战场,这两线作战,还怎么打? 消息一传开,军心也顿时不稳了起来,更有锦衣卫与隐龙推波助澜,导致日军士兵愈发没有作战的心思。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成了孤魂野鬼,而自己的妻儿老小,更是已经处于另一个势力的统治之下。 等到按照计划,三家同时发动进攻的时候,那些日军已经毫无抵抗之心了,除了少数死忠之外,其余的几乎一触即溃,很多都当场投降。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十余万日军瓦解,除了两万多人跟着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长他们死战,最后全部授首之外,其余的日军基本投降,做了俘虏。 战争就此结束。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西方与东方 对于投降的日军,明朝只要了一千个。 这是用来给万历皇帝献俘用的,其余的他们可没什么兴趣。 朝鲜倒是有意将那十万的日军全部留下,他们在这一次的战争中军队与平民的损失极其惨重,朝野上下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部杀了。 而严世仪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抓到的俘虏不要丢,我有一个自己的用法。 全部杀死,太浪费了。 他立刻找到了朝鲜国王李昖,与他交涉。 而李昖,一想到对方支援自己的武器都是如此的先进,甚至超过了天朝,也是不敢得罪他们,于是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日军的武器,全部留给朝鲜,而这十万日军,就交给他们处理。 皆大欢喜。 日军没有火炮,但是鸟铳其实还是不错的,铠甲也很是精锐,所以李昖也颇为满意,他见识到了日军的战斗力,自然很是向往,比不上大明天兵,起码也不能这么拉胯吧? 当然,他似乎忘了,再好的武器也需要有人来用,就朝军的战斗力,给他们天基武器,说不定都能打偏…… 而严世仪要走这些日军的俘虏,也不是为了做慈善的。至少对于目前的吕宋而言,这些人力比之日军的装备更加重要,反正他们也看不上,拿去也是融了重铸。 他在严凌的指点下,已经知道了日本那极其丰富的矿产,一直都眼馋着呢,现在是终于得到机会了,很多矿场都已经开始建造,正是用人之际。 而且就算不算日本的矿场,南洋那些地方,很多也是资源丰富,一些丛林也是需要人手去开发,兵工厂、造船厂,几乎处处都要人,这些免费的劳动力,甚至不需要遵循吕宋政府制定的工作法,可以直接从白天干到黑夜并且不给工资,这谁都想要啊! 有了这一波人力的充实,想来对吕宋的发展更有助力。 严世仪一想到这里,简直都要笑开花了。 而促成了这一切的严子翀,也是立下了大功,被从侍郎升到了外交部的尚书,全面负责涉外事宜。 可不要小看这个职位,位于南洋的吕宋总督府,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和西方的交往是极多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遇到了许多来自国外的商人,甚至是使节。 比如说英国,就曾经谋求和他们在东方结盟。 英国失去了约翰·霍金斯,这个打击对他们而言不可谓不大。 约翰·霍金斯改造之后的盖伦帆船,在灵活性和火力上都有了长足的提升,以至于在后来与西班牙的大海战之中碾压了以卡拉克大帆船为主力的无敌舰队,成为了赢得战役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是失去了霍金斯之后的英国,虽然不说是一蹶不振吧,但是在之后的格拉沃利讷海战之中,却也只是与无敌舰队打了个平手,自然也没有迫使他们北上再遇上风暴而导致全军覆没,西班牙依然牢牢掌控着海上局势,欧洲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而英国也不罢休,此时他们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且轻工业也有了一定发展,正是需要海外市场的时候,他们利用海盗战术,大量偷袭西班牙的商船,而西班牙也不甘示弱,屡次出动,对英国的舰队发动进攻,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那个时期的欧洲,形式错综复杂,各国都在寻找着盟友,如同春秋战国时期一般伐交频频。 而由于葡萄牙的那一场惨败,使得东方的吕宋总督府进入了欧洲诸国的视线。 尤其是在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海外殖民中占据了大头,他们还没有涉足的地方,也只有那神秘的东方了,而作为进入东方的重要一环,和吕宋总督府的关系,是他们不可忽视的。 这个时候的欧洲掀起的“中国热”,更是对这一切的推波助澜。 此时中国的文化已经传入了欧洲,并得到了欧洲哲学思想家们的极大推崇,他们对于孔子的思想津津乐道,并且儒家的一些思想也确实适合治国,于是国王们也逐渐接受了那些思想。 恰好这个时候,葡萄牙战神在东方战败,而又有许多商人在和平的交易中赚了大钱,于是一个富有、强大而注重礼仪的美好国度,在欧洲人的心中建立。 他们开始疯狂地迷恋来自东方的东西,从上层传到民间,他们都以使用中国的器物为时尚。 严世仪作为吕宋的总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揽钱机会,见欧洲如此迷恋来自东方的东西,他立刻大量生产那些独属于东方的物件。 比如说瓷器,他专门令人设立了瓷厂,大量出售。 可是即使是这样规模的外售,这些东西在西方依然是供不应求,吕宋总督府赚了好大一笔银钱。 还有茶,严世仪在得知严凌令他将这些茶叶卖到西方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不解的。 “茶这物件,需得细细品味,那些夷人能尝得出来?他们好像更加嗜酒一些。” 严世仪不解地说道。 “你见到的,都是来到东方的水手,就算有上流人士,也以将领为主,你看军方的人,不也都是普遍爱好喝酒吗?”严凌轻笑一声,指点他: “夷人喜好交际,他们的贵族经常开一些下午茶会之类,比我们频繁许多,要是喝酒的话,容易醉不说,身上还容易有味儿,那些贵族妇女会喜欢吗?那些自号绅士的人会喜欢吗?” “您是说……”严世仪好像有些懂了。 “挑一些好茶包装一番……带上精美的茶具,然后编一些故事,让它变得神秘莫测,就能抓住那些人的胃口。”严凌淡笑一声,前世的营销套路,他可太熟悉了。 这个时候的咖啡还没有大量传入欧洲,正好让茶来先一步占据这个位置。 “最好再找一两个重量级人物来背书,开这个先河……至于找谁,有钱,谁会不愿意呢?等到茶叶大卖,我保证,可以几百倍、几千倍的赚回来。” “至于价格的话……翻个五十倍好了。” “五十倍???”严世仪有些失声,一般的好茶一斤要三两左右,要是再五十倍的话…… 严凌却是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卖便宜了,那些贵族,才不乐意喝呢。”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茶叶 “在我们的东方有一段传说,在那遥远的过去,疾病与野兽肆虐在大地上,而人类由于身体孱弱,无法与这两种可怕的事物较量,只能任由他们欺凌。那个时候的人类,普遍的寿命只有二三十岁。” “好在经历过那漫长的岁月之后,有一位圣人诞生了,我们叫他——神农氏。神农氏遍尝百草,终于发现了一种神奇的植物,饮用这种植物制作的饮品,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甚至还能够令人精神振奋。” “人们的身体条件被极大地改善,寿命不断地增加直到了一百年,也拥有了与野兽、疾病们抗衡的本钱,而这种植物,也作为一种传统,从古代流传了下来。” “我们管这种植物叫‘茶叶’。” “而这茶叶,又有上中下三等之分,下等清理肠胃,中等调养身体,只有这上等的茶叶,才能够延长寿命,拥有最好的振奋精神的效果。” “这些上等茶叶,又被我们称为‘陆地黄金’,珍贵之至,甚至仅仅有钱,还买不到,哪怕是明帝国的皇帝,都异常珍惜。” “尊敬的女王陛下,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来自东方的宝物——产自明帝国祁门的红茶,它正是那‘陆地黄金’的一种。” 严子翀手中托着一个用陶瓷制作、绘着各种色彩图案、装饰豪华的小罐子,站在英国女王的面前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侃侃而谈,此时他的身份,是吕宋总督府出使英国的使节。 作为外交使节,他不能没有礼物,于是严子翀献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珍品——茶叶。 考虑到英国人可能对红茶更喜欢一些,于是在精挑细选之后,严世仪让严子翀带上了红茶中的珍品——祁门红茶。 也没有欺骗英国的女王,这红茶确实是珍贵,哪怕是在明朝,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喝到的。 只不过,这价值还是被夸大了的……不然之后怎么卖大价钱呢? 不过很显然,伊丽莎白一世并不在乎这个。虽然没有了约翰·霍金斯为他展现那贸易的价值,但是她还是很快发现并参与了进去,现在的女王并不缺钱。 她在意的是另一样东西。 “真的可以增加寿命吗?” 伊丽莎白一世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问道。 她已经很苍老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女王驾崩,也就是在这几年了,如果能够多活一段时间的话,她当然是十分渴求的。 “我们那边有一位叫‘张邋遢’的仙人,可是活了两百多岁……”严子翀微笑着说道。 两百多岁……伊丽莎白一世闻言,眼眸中的光彩更亮,看着面前的那一小罐茶叶,更感觉珍贵。 严子翀也不啰嗦,他转身从仆从手里取来一套极其精美的茶具,开始了冲泡。 他还格外加了许多步骤,诸如焚香之类的,看得周围的英伦贵族们一愣一愣的。 虽然看不懂,但是他这么复杂与珍惜的模样,却令他们产生了一种神秘且贵重的感觉。 这令他们更加的期待。 而严子翀则感觉,这是他喝过的最艰难的一次茶,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在街头卖艺,加入了很多华而不实,他们喝茶根本没有的所谓“礼仪”。 这才将一杯杯茶水递到女王与贵族的手里。 伊丽莎白一世轻轻地啜了一口。 入口有些淡淡的苦涩,但是却又恰当好处,当咽下去之后,只感觉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清香直冲脑门,回荡在唇齿之间。 女王的眼睛亮了起来,而周围的一些贵族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显然他们都觉得这茶的味道不错,这淡雅的感觉,也正符合他们贵族那“优雅”的气质。 这才是贵族该喝的饮品! 而严子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看到贵族们眼里的表情,他的嘴角也是露出了笑容。 计划通。 “确实是珍品,总督先生和大使先生有心了。”伊丽莎白一世微微笑着,毫无疑问,吕宋总督府的礼物很合他的心意,令他对于吕宋总督府的天然感官好了许多,她已经打算在之后长期饮用了。 接着,她就提出,要与吕宋总督府结盟,共同对抗伊比利亚联盟,让他们的海军对南美的西班牙殖民地发动攻击,但是这个提议不出所料被严子翀一口回绝了。 开玩笑,虽然吕宋总督府同样不喜欢伊比利亚联盟,甚至还击败过西班牙从美洲航行过来的舰队,但是也不愿意卷进这滩浑水里去。 伊丽莎白一世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吕宋总督府虽然也对土地有野心,但是毕竟不如他们这样直接面临着伊比利亚联盟的威胁,人家没必要去掺和。 不过,当她试探着提出,要从东方购入大量的瓷器、丝绸以及茶叶,请求吕宋总督府给予优惠的时候,严子翀却是慷慨地答应了。 他给了几样物品不错的购买价格,令英国的大臣们大喜过望! 他还慷慨激昂地说道: “女王陛下,实际上,我们同样的厌恶伊比利亚联盟,毕竟这世界如此之大,却被伊比利亚联盟所占据,竟使得各国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这是极其不公平的,我们支持贵国得到属于你们的一份。” “大英帝国已经足够强大,也应当分得阳光下的一块土地!我们很乐意在商品的价格上进行小小的下调,以支持贵国!” 一席话,说的女王与重臣们都有些热血沸腾,这也正是他们心中的所想。 他们的大英已经足够强大,凭什么不能如同那伊比利亚联盟一样,殖民全世界?那些家伙的领土甚至已经比整个欧洲都大! 不过,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政治家,他们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严子翀什么帮助英国的鬼话,他们很清楚,对方这其实是在拱火,就是要让他们和伊比利亚联盟打起来。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和伊比利亚联盟对上,几乎是肯定的事情,只要英国还需要更广阔的殖民地,战争就是必然的。 而对方这个条件,也已经是很有诚意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真正的目的 茶叶、瓷器,都是暴利的商品,尤其是茶叶,可以想见会引起欧洲高层的疯狂,而瓷器甚至已经在欧洲掀起了浪潮。 在这个时候吕宋总督府愿意大量降价出售这些商品,这就是对英国的扶持。 而丝绸的降价出售,更是令英国人感到愉悦,这倒不是能赚多少钱的问题。 众所周知,支持西班牙帝国财政的,有三样东西:尼德兰的税收、意大利的丝绸、秘鲁的银矿。 西班牙本土可是相当的贫瘠,本来就不大的领土还有这欧洲唯一的沙漠与大量的山地高原,其实一直都是依靠外地在输血的,而英国,实际上也正是瞅着这些在动手。 银矿,有英国的海盗船在骚扰,税收,自从那场海战没能成功打垮西班牙之后,尼德兰的起义军的装备莫名好上了许多,只剩下意大利的丝绸贸易英国没办法了。 而能够从吕宋总督府购入廉价的丝绸,就可以拿去和意大利的丝绸竞争,减少他们的收入,进一步打击对方。 英国的大臣们脑袋一转,就想明白了好处,眼眸中不由地闪烁起兴奋的光芒,这是损人利己的好事啊! 而吕宋总督府也是乐得如此,虽然外售的价格降了,但是他们依然有的赚,本来这玩意儿在成本价上面的提价就很可怕,属于暴利的东西,现在只是稍稍赚得少了点而已。 英国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不仅也有得赚,而且要是能够以此换来西班牙帝国的崩溃,那可太值了。 西班牙在这个时代确实强大,尤其是他们的国王腓力二世还得到了葡萄牙的王位,组成了伊比利亚联盟,两个海上强国的合体,确实难以对付,并且英国还失去了他们的盖伦战舰,没能赢下那场大海战。 现在的西班牙,才是货真价实的“日不落帝国”,实力可怕。 英国女王、大臣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庞大帝国在他们的面前解体。 “签订契约吧!” 女王迫不及待地说道。 …… 就在契约签订后的不久,满载着金银的商船驶出了英国的港口,缓缓向东方驶去,而吕宋总督府那一边,作坊对于外界的供货也是少了许多,一度引起了商品价格的上升,反而还坑了一把其他国家的商人。 同时,茶叶这种产自东方的神秘物件,也通过英国的高层,在欧洲流行了起来。 无论如何,在会面的时候喝茶,都比喝白开水或者酒有格调多了,并且女王以及一众贵族在饮用了茶之后,都感觉到精神明显得振奋了许多,而能够延年益寿的消息传出去,更令贵族们疯狂。 辅助上那个故事以及昂贵的茶具、礼仪作为添头,潜移默化之中,给了贵族们一种感觉:这是一种贵重的物品。 自然争相购买。 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两个贵族相见,要是一方没有拿出茶叶款待,那就会被人看不起,觉得是贫穷甚至是家族已经没落的象征。 这谁还敢不买啊! 购买不到上等的茶叶,他们就退而求次,反正至少待客的时候,必须有茶才可以,而为了掩盖那些茶不如上等的茶,他们选择在其中加入一些牛奶或者糖来掩饰,倒也还获得了一部分人的喜爱。 一些想要迈入上层的商人等看见了,争相模仿,以至于饮茶的风俗很快便由上至下,传遍了整个欧洲。 吕宋总督府趁机提价,狠狠地大赚了一笔。 拥有许多茶叶的英国,同样获利不小,甚至喜好奢侈品的西班牙贵族们,还通过一些渠道大量购入了他们的茶叶以及瓷器。 然后这些钱就被投入到武器、海盗船的制作中,转而用来对付西班牙。 然而丝绸的份额被挤占,大量来自东方的精美丝绸的流入,让意大利的丝绸交易下降了许多,西班牙贵族又不肯放弃自己奢侈的生活,只好把这一部分负担给转移到了尼德兰身上,征收了更重的税。 结果就是导致起义更加频繁、规模更加大,只能投入更多的军费与士兵去镇压。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西班牙帝国在这番操作之下,财政很快就告急,帝国也很快陷入了摇摇欲坠之中。 英国的上层人士们见此,自然是笑开了花,他们将大量的金钱投入到海军之中,准备随时前往美洲抢占殖民地。 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严子翀在这个时候,却是出现在了西班牙帝国的王宫,腓力二世的面前。 腓力二世看到他,脸色却是难看至极,他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 “我召见你,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哪来的胆量,竟然敢来见我!” 他“刷”得一声抽出长剑,指向了严子翀的眉心,几乎是怒吼着说道: “我的帝国财政已经几乎崩溃,而这一切,都怪你们!” 腓力二世自然也是看出来这一切的罪魁,正是从丝绸的份额被挤占,收入大量下降开始,恶性循环才正式开始的,只不过如今茶叶瓷器风靡整个欧洲,他也没有办法阻止贵族,甚至他自己,碍于面子,也有一定的购买。 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腓力二世怎能不愤怒? 然而严子翀面对这种情况,却是不慌不忙,而是用双指夹住那长剑,轻轻移向一边,随后淡淡开口说道: “陛下,我正是来拯救您的帝国的。” ? 听着严子翀的话,腓力二世陷入了疑惑之中。 拯救这个帝国? 从对方帮助英国的一系列操作看,对方很明显是英国一边的啊!这,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 然而这确实是真的,严世仪的目的,从来不是让西班牙帝国崩溃,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的真正目的,是让欧洲陷入混战之中,让西班牙帝国和英国、法国互相放血,甚至导致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拖延他们的发展进程。 他其实也很无奈。 祖曾经给他讲述过大航海时代,他也很向往日不落帝国的辉煌,如果能够统治这么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问题就是,这不现实,太不现实了。 中国人和欧洲人,不一样。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军火售卖 中国自古以来,信奉的就是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讲究的就是一个皇帝轮流做。 从陈胜吴广开始,中国人就已经不在乎所谓的贵族与血脉了,这皇位,谁实力强大,谁来坐! 把一块偌大的殖民地交给自己的手下,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忍受得住裂土封王的诱惑。 而欧洲人,在这一方面,相比较而言就没有那么大的问题了,毕竟他们的国王基本都是在贵族之中更迭,其他出身的人可以说是基本没有可能,甚至连念想都不太多。 对于那些殖民地,一定的自治权是少不了的,毕竟相隔实在太远,但是那些总督虽然在当地有着很大的权力,却依然遵守着本国的号令。 就比如那被吕宋总督府击败的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人家就是远离葡萄牙,但是对于国王依然保持着忠诚,总督说废就废,他堂堂“葡萄牙战神”,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直接郁郁而终。 这要是换了哪个中国人去,严世仪敢肯定,自己敢废除他的官位,对方当场能够杀死自己的使者,随后立地称皇。 甚至不废,等到实力到了,也会。 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甚至他自己都承认,如果不是吕宋总督府距离大陆实在太近,而且政权的构成之中有许多来自大陆的族人制衡,不然他自己,都难保不会起心思。 而且以中国土地的富饶,很难保那些殖民者在兵强马壮之后,会不会反攻大陆,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就等于吕宋总督府出钱出力,培养了一个敌人,这不傻子吗?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严凌,也得到了他的赞成。 海外领土不是不能拥有,但是至少得等到现代化机械造出来,能够使两地的来往密切之后,才可以进行。 于是就衍生出来了这个战略——拱火,让欧洲几个殖民大国自己跟自己打起来,消耗他们的力量。 但是吧,没办法进行殖民,但是距离比较近的那些个土地,吕宋总督府却是不能放过的。 比如南大陆,就是一块上好的肥肉,已经有少量部队登陆,并且与那里的土着有了一定的交火了。 但是这都是后话,对于严子翀而言,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强化这个已经岌岌可危的帝国,让它能够继续与英法两国对抗。 对着腓力二世那疑惑的眼神,严子翀微微一笑,说道: “尊敬的陛下,我们并没有针对您和您的国家的意思。只是那英王想要大规模采购我们的商品,我们本来就是生意人,大单子上门,岂能不做?” “我们保证,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贸易而已。” “您尽可以放心,相比于那些贪婪的英国人,我们对于西班牙的好感是更多的。” “您是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国王,是这欧洲最强大的君主,拥有着世界上最为广袤的领土,在您的领土上,太阳的光辉永远照耀,这是何等的强大!” “就算真的要结盟的话,我们也肯定找您啊!” “那些贪婪的鬣狗居然想要在狮子身上咬下一块肉,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席话,说得腓力二世很是舒服,尤其是那一句“太阳的光辉永远照耀”,正是搔中了他的痒处,西班牙的强盛正是他为之自傲的地方,于是他的怒火也随之平息了下来,不过表面上,他依然还是很冷淡的样子: “你不用吹捧,我也知道我的帝国出了很大的问题,不然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困境之中。” “这就是我来的用意,为您的帝国剔除些许小的毛病。” 严子翀轻声说着,从袖口里取出一张清单递了过去。 那是一份武器的清单。 火绳枪、长矛,精甲,火药、舰炮…… 漫漫一长排,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军火,可以说,吕宋总督府很懂西班牙帝国现在缺少什么。 受限于本土贫瘠的工业能力,腓力二世屡屡发动战争的军火,甚至都是从国外购买的,现在西班牙战事不断,最缺少的,确实是兵器。 而看到了之后的标价,腓力二世的眼眸更是亮了起来: “这火枪的价格,比之其他国家的要少了四成,长矛少了五成,这……” 他颇有些激动地抬起头,看向严子翀。 西班牙帝国的财政已经是摇摇欲坠,但是与尼德兰、与法国、与英国的战争却是没有结束的苗头,每天消耗的炮弹火药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也正愁军火怎么办,没想到对方正好送上门来!这个时候的腓力二世,哪还有之前半点那愤怒的样子,脸上堆满了笑容! 虽然之前的危机和对方也不无关系,但是现在他们的出现,却是如同雪中送炭一般! 不过,他依然还是小心地提出了试验的要求,严子翀也是爽快的答应。 开玩笑,这些火绳枪之类的,都是吕宋军换装下来的装备,那都是在东南亚战场上检验过的,偷工减料的工匠已经都被杀了,怎么可能会有残次品? 试验的结果果然没有令腓力二世失望,这些火绳枪基本都在欧洲平均的工艺水准之上!他立刻毫无顾虑地下了一笔十五万两银子的大单,并且表示以后有什么东西,都在他们这里购买! 有了这笔军火,一定可以打败尼德兰的叛军,缓解这燃眉之急! 他喜滋滋地想着,只要能够平定尼德兰,重新在那里征税,自己的帝国定然可以恢复平定! 而接下来,双方又签署了一些合同,腓力二世又从吕宋总督府那里,购买了一些便宜的工农业产品——包括但不限于粮食、布匹等,此时西班牙境内物价飞涨,这些东西甚至比欧洲的还便宜,反正都要买,不如买便宜的,并且他还提出解除丝绸的降价,严子翀也是答应了,这本就是用来刺激西班牙的手段而已。 当然,腓力二世也没有忘记奢侈品: “你们给伊丽莎白的高档红茶,给我也来上十罐,不,二十罐!” 这位国王在军用上十分的抠搜,然而在这些地方,却又莫名地大方了起来。 严子翀自然不会拒绝。 交易达成,双方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腓力二世笑得有些猖狂,他似乎认为,自己帝国的难关已过。 严子翀看着腓力二世,也是微微笑着,只是那是不屑地冷笑。 西班牙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两头通吃 <\/b>西班牙在当时拥有着最为广阔的领土,每分每刻都有无数的金银财富流入西班牙,一如后世的英国。 然而,与英国利用这些财富大力发展工商业不同的是,西班牙的贵族将这些财富用来购买各种奢侈品来享乐,亦或是花在战争之上。 这就导致西班牙的工业无法与其他各国的工业竞争,而国王和贵族们看到这种情况,反应居然是——既然国外的更好更便宜,那就买国外的好了。 西班牙好似一个金银的中转站,财富源源不断流入,又源源不断消失,一丝一毫没有留住。 而没有工业支撑,这样的财富终究只会是无根之萍,这一下子意大利和尼德兰同时出问题,单单靠美洲的金银根本不够,西班牙差一点就垮了。 吕宋总督府对于这个帝国的衰落早已有了定论,西班牙的失败是迟早的事,哪怕他们这个时候能够醒悟过来,战争、落后的工业与通货膨胀也已经把他们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们还没有崩溃,只是因为无敌舰队还在,西班牙的军队还在,吕宋总督府现在又给他们输了一波血,这才能够勉强维持住不败。 不过,虽然帝国的瓦解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西班牙还是威压一时的存在。 在得到了足足三万杆火枪、八千具精甲、一百门重炮以及各种炮弹、火药的补充之后,西班牙军队的战斗力大增,尼德兰本来就是被压着打,现在更惨,几次战役伤亡比都被拉得极大,众多城池被反推,一时之间竟然有被平定的趋势。 法国的战局,也被有所转变。 而那一些便宜的工农业产品大量流入西班牙市场,也小小地把部分城市的物价平抑了一些,缓和了少量的社会矛盾,竟然让这个泥足巨人稍稍振作了些许。 严子翀知道这是帝国的回光返照,然而腓力二世却是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他找到严子翀,再次开始大量购入吕宋总督府的军火的商品,并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愿。 他们当然乐意,随着燧发枪的大量列装,鸟铳和鲁密铳已经在仓库里堆上了许多,正好废物处理。 …… 吕宋总督府对于西班牙的支援并没有瞒住欧洲各国多久。 毕竟这般大规模的交易,无数的船只进出,这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啊!很快欧洲的国家都知道了西班牙与吕宋总督府的交易。 西班牙军队突增的一大批精良铠甲,火炮与火枪,更是在战场上发挥耀眼,数十门重炮突然亮相,甚至差点把法国战场上的亨利四世给炸死,他的军队也是节节败退。 伊丽莎白一世气得牙痒痒: “卑鄙!这些没有道德心的家伙!竟然敢欺骗我,转而与伊比利亚联盟的那些家伙做交易,那我购买他的那些丝绸什么的,还有什么用!” 既然对方反手援助了西班牙,那么之前卖给他们用以冲击市场的丝绸之类的,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为了和意大利的丝绸竞争,他们出售那些丝绸基本是成本价,甚至还亏了少许。 这岂能不让女王愤恨? 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大使面见西班牙国王的时候是怎样的说辞,一定也是在自己面前那么一番花言巧语,随后骗得对方大量购买对方的产品,赚得盆满钵满。 最最恶心的是,你也说不了对方什么,除了两头通吃之外,对方确实没有干什么坏事。 英国,除了丝绸,别的都赚了很多;西班牙就更不用说了,硬生生又给强化了一波,明明已经虚的不行了,愣是用一针强心剂又硬了起来。 而且两头通吃,也有得说头:我也没说只卖给你们啊,我是不喜欢伊比利亚联盟,可是我喜欢钱啊! 这么看来,对方好像还挺道德——个鬼啊! 我缺你这点商品吗?我想要的,是这个庞大帝国的覆灭啊! 伊丽莎白一世越想越气,突然抓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杯,就要往地上扔——犹豫了一下,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这玩意儿贵得很,而且还确实对身体有好处,舍不得。 身边有一位大臣愤愤说道: “陛下,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了……这些钻进了钱眼里的妖精根本不在乎谁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他们只想趁着我们与西班牙的战争赚两边的钱,获得一杯羹而已。” “这些家伙说不定还想着,等到战争烈度进一步上升,好把军火卖给我们呢!” 他话刚说完,便有一位公爵接口道: “可是,就算知道,我们也没有办法拒绝,这是阳谋。” 伊丽莎白一世猛得睁开眼睛,盯着那公爵,话语中隐隐含着愤怒:“难道我连买不买,都决定不了了吗?” 公爵苦笑一声,说道: “陛下,对方的产品终究是拿来卖的……如果我们不买,那茶叶、瓷器,就会给别人,尤其是腓力二世买走……它们如今的影响力与利润,您想必也是明白的,这将会给西班牙带去极大的好处。” “我们现在不仅要买,还要尽力多买,这样才能够取得优势……欧洲有太多的国家不靠海了,陆路运输耗钱又耗力,他们想必也不会多花这个心思,这些国家的市场,几乎就是交给了我们……” “这是幸运,至少目前,除了我国和西班牙之外,诸如法兰西等国,似乎还没有与他们建立起交易,我们还可以趁机大赚一笔。” 伊丽莎白一世怔了一怔,随后幽幽叹息。 是的,这是阳谋。 他们如果自动放弃,等于将这巨大的利益拱手让人。 所以,不仅要买,还要多买。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那吕宋总督府只是两头通吃,就算他们干了更过分的事情又能怎样,在利益面前,也只能好汉打落牙和血吞。 她无力地靠坐再椅子上,也只能默认了这个现实。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件事,还愿意与吕宋总督府做生意,他们还主动找到了严子翀,又与他订了一个大单子,这次甚至没有多少优惠。 严子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 (本章完) <\/b> 第二十六章 欧陆乱局与《忧危竑议》 <\/b>大量的金银向东方流去,严世仪自然不会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巨额财产。 这些钱财被大量应用于对于本土工业与商业的扶植之上,这使得本土的工商业更加繁荣,而欧洲,几乎成为了吕宋总督府产品的倾销地,在这种情况下,严世仪隐隐感觉到,在自己的麾下,有某种变化正在产生。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随着来自西方以及倭国的大量金银的流入,物价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许的上涨。 好在总督府也在尽力调控,些许的上升也无伤大雅,这只是繁荣的一点副作用而已。 但是这几次的生意,却对欧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最显着的一点就是,西班牙的财政没有如同原时空一般迅速崩盘。 大量军火的援助,得到的结果就是尼德兰的起义军被压得死死的,许多土地被重新占领,西班牙人迫不及待地再次在上面开始征税,新鲜血液的流入让这个颓废的帝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许多奢侈品的流入,也让欧洲的内陆国家的贵族们争相来西班牙购买,又拉了他们一把。 一时之间,竟然又有曾经那纵横无敌之势。 英国自然也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班牙就这么恢复,于是也加大了对尼德兰的扶持力度,工业能力全速发展,将许多的武器装备送入了尼德兰,海盗们对于西班牙的运输船也几乎是两天一小抢,五天一大抢,他们甚至将重兵布置在海峡边境,随时准备介入战争。 海上,双方的海军也是摩擦不断,就等着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决定霸权的归属。 法国那边,王位继承引起的战争依然在继续,西军与法军陷入了混战之中,本来已经占据优势的法军被西军突然增加的炮火弄得连输数阵,好不容易在亚眠一战大败西军取得的优势几乎尽丧,而这个时候克洛堪起义也是轰轰烈烈,打成了一团乱麻,弄得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焦头烂额。 那些个后世有名的殖民大国,竟尔无一例外,全部卷入了战争之中,而西班牙更是多线开战,以一己之力对抗西欧的几个大国。 这正是吕宋总督府所要的。 让欧洲,陷入那连天的炮火之中,无法脱身,只能在战争中不断地消耗放血。 而严世仪在得知西方的乱局之后,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乱吧,乱吧。 你们越乱,对我们的威胁……越小。 …… 西欧,腥风血雨不断,那本来已经拉开的大殖民的帷幕,却因为各个国家将视线放在本土的战争上而被延后,美洲庞大的金银矿,也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断被消耗。 而在东方,这个庞大的帝国同样并不平静。 眨眼间,距离倭乱结束已经五年了。 此时已经是万历二十九年。 万历三大征已经全部结束,最后的播州杨应龙面对李如松的围剿毫无还手之力,不久之后便被迫自缢身亡,大明的天下终于再次陷入了安定。 然而,朝堂上,却又渐渐有风刮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份名为《忧危竑议》的文章,在朝野上不断传播,并且越传越广,闹起了不小的风浪。 到最后,甚至许多百姓都有所耳闻,市井之间时常有所谈论,大臣们就更不必说,然而看到者无不心惊胆战,意识到这篇文章可能会引起巨大的风浪,纷纷撇清关系,闭嘴不言。 终于,传到了万历皇帝的耳朵里。 “……郑福成道:‘两王并封,同时出阁,陛下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掩人耳目耳!其目的,当是立福王为储。’” 手捧一份文章,正在诵读的小宦官读到这一段,声音里面竟尔有了些许的哭腔,接着双膝一软,就是猛得跪在了地上,不断叩首: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万历皇帝的脸黑漆漆的,他紧咬着牙关,从缝隙里挤出了几个字: “朕让你停了吗?念!” 小宦官战战兢兢,站了起来,继续念道: “‘尔如何得知,陛下欲立福王?荣王众望所归,我道陛下属意荣王。’” “郑福成大笑道:‘以用申阁老知之!时行时行,待时机而行动。欲要何为?立福王为太子尔!’” “‘众臣不管?’” “‘如何管!次辅王锡爵首鼠两端,赵志皋多病,沈一贯圆滑不理此事,偌大内阁,竟如同庙堂泥塑一般,真真是泥塑四阁老。’” “‘郑氏妖媚,蛊惑君王,欲立福王,以乱朝政;申公时行、严公晨昊……此等几人,乃是拥立之祸首,大乱之源头!此等几人不除,则朝政难安,荣王难立!’” 全篇并不长,然而内容却是爆炸,小宦官念完之后就再次跪倒在地,拼命磕头认罪。 万历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鼻孔中传出了他粗重的呼吸声,他的手已然握紧,青筋根根暴起。 一旁,郑贵妃则在哭泣,她抽噎着说道: “陛下,这些都是污蔑,污蔑啊!臣妾之心,天地可鉴,严师傅、申阁老也都是忠直之臣,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人,竟然用这般恶毒之言指控我等!” “陛下,臣妾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说完,她竟然真的一头,向柱子上撞了过去。 “回来……拦住她!”万历骤然睁眼,见依然劝不住,赶忙对旁边的宦官下令,好在那几人本就已经有所动作,万历一发言立刻伸手拦住,这才使得郑贵妃没有触柱而死。 然而虽然是这样,她的脑门依然磕在了柱子上,顿时鲜血长流。 万历焦急地奔过去,将郑贵妃揽在怀中,而郑贵妃勉强睁开眼,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陛下,臣妾真的是……清白的……” 说完,脑袋一歪,已是彻底昏厥。 旁边的宦官已经脚步匆匆地离开,是去找御医了,而万历则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看着她的伤势,心痛不已。 轻轻抹了一把,满手的鲜血。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帝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已经到了愤怒的极点。 (本章完) <\/b> 第二十七章 舆情汹涌 <\/b>申时行也看到了那份文章,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篇文章,内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他的儿子申用懋却是愤愤不平地说道: “父亲,这人好是大胆,竟然连您也敢污蔑!什么‘待时机而行’,他好大的胆子,非议朝廷要员,我立刻上奏陛下请求彻查此事,定要治其以重罪!” 申时行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止住了他的话语。 “这可不仅仅是一篇文章那么简单。” “有人想把水搅浑,借此生事。呵,甚至连扶持荣王,都未必是他的真实目的……可惜陛下可不是傻子。”申时行放下了手中的文章,淡然说道: “不必理会,陛下看到这些,只会比我们更加震怒,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可是,父亲,现在事情越闹越大,不仅是京师,就连南京,以及一些大城之中,都是在疯传啊!现在各地士林上下,都说您为了一己之私讨好陛下,不顾礼仪,说您不配,不配……” 申用懋说不下去了,但是可以想见,当那些速来喜欢结党的文人,会说出一些多么恶毒的话语。 这还是申时行,其实还没有明确站在福王那一端,尽可能地在表面上做出一副“和稀泥”模样的结果,可以想象,一旦他也如同严晨昊那样摆明了车马,将会遭到多么大的非议。 逆着传统与规矩而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可是申时行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从站在万历一边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要面对千夫所指与巨大的压力,也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这些许的流言,还不至于让他的心产生什么波动。 而一旦福王成功上位,这一路的艰辛所带来的的回报,也是不可想象的。 “让他们去!” 他淡淡饮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切记不可有什么举动,在这等重要时刻,不能够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见儿子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他又转头,对一直默默为两父子添茶的严绮华说道: “绮华,陛下已下令允许贵妃省亲……你与郑国泰的夫人交好,趁此机会也见一见贵妃,好好安抚郑贵妃,我听闻今日她悲愤之下触柱,这很好,让她多和陛下哭诉,最好把问题引向有人意图利用士林压力,‘逼迫’陛下就范的这一边。” “另外,福王近些日子一定要谨言慎行,认真读书写字即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陈国公府,很快会采取行动的……” 话语冰冷而老练,没有多余的感情,其中只有为了达成政治目的的手段,申时行作为一名老辣的政治家,不在意在某些时刻,通过卖惨来获得皇帝的同情。 后宫重地,寻常人是进不去的,省亲却是一个好机会。郑贵妃出了这一档子事情,万历也是十分地担忧,于是批准了郑贵妃回家省亲,这正是互通有无的好时候,虽然宦官也能够传递消息,但是终究不如口述来的记忆深刻且隐秘。 …… 与申时行父子的表现类似,此时的群臣更多的是闭口不言。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利害。 这《忧危竑议》里的话,许多其实都是说到了他们的心眼子里去的,甚至有些人,其实就是这么想的,但是要是让他们说出来,公开站出来表示支持,却也是不敢。 能够走到朝堂上的,就没有傻子。皇帝已经被这篇文章惹怒,这无疑是在挑衅帝王的权威,大臣们都意识到,一旦出声,很有可能被已经暴怒的皇帝当做针对的对象,这下场,可不仅仅是罢官回乡这么简单。 因此,明明是一个很好地请立荣王为太子的机会,可是偏偏没有一个大臣敢于上疏,哪怕是再愣头青的,都紧紧闭住了嘴,冷眼看着局势的发展。 但是民间与士林,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及了。 士林的人,要么是已经没有官位,要么就是仕途不顺,这些人议论朝政是个顶个的猛,并且因为他们没有官位,无官可丢,说话自然也是大胆了许多。 毕竟法不责众,万历也不可能堵住那天下的悠悠之口,所以也无所顾忌,因此都借此机会,批评皇帝宠爱幼子,冷落长子的行为,甚至还开始议论起了《忧危竑议》中提到的那几位“祸首”。 士林的议论和村口大妈没有本质区别,极短的时间内,那几位“祸首”已经是被口诛笔伐,身败名裂。 甚至申时行、严晨昊等几个支持郑贵妃,亦或是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位高权重但是首鼠两端的,被列在了一起,是为“十凶”。 至于民间的舆论,那向来是由士林所操控的,百姓们一向是“先生说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自然都偏向于士林一边。 一时间,舆论蜂起,什么: “福王借着皇恩,行事跋扈,性情残暴,虐待下人,而荣王虽然不受陛下待见,却是恭谦有礼,受宫人们的爱戴。” 什么“陛下欲立福王,乃是违背礼乐天时的,上天定然会降下惩罚,这些年大明所受的灾祸,便与此有关。” 更有甚者,说郑贵妃是那妖狐转世,迷惑陛下,祸乱朝纲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竟然也十分的有市场,被百姓们所信奉。 一时之间,舆论汹涌,士林与民间都掀起了好大的浪潮,民间大规模议论朝政,剑指朝堂上的几位大臣,却是大明立国百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这《忧危竑议》的指向也是极其的明确的,百官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内心里也是兴奋的,要是能够借着民间的舆论逼迫皇帝就范,立下荣王为太子,这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才子写的,真的要好好感激他! 而臣子们心中所念叨的始作俑者,却是默默地隐藏在暗处看着这一幕,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有些阴险,却又充满着野心。 “在朝堂的时候,我就能够左右政局,现在哪怕罢官来到了民间,一样能够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 (本章完) <\/b> 第二十八章 公车上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万历皇帝的震怒,虽然不至于如此,但是却也足够令人恐惧。 尤其是当郑贵妃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头向柱子撞过去的时候,却也将皇帝的愤怒推到了高峰。 他一面安抚住郑贵妃,允许她回家省亲,一面又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誓要找出写这《忧危竑议》之人加以惩戒,以平息这场风波。 这段时间里,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在京师的道路上时常可见,人群之中,也莫名多出了许多不知姓名的“百姓”,用他们充满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但凡是和这文章有些许关系的人,都会被抓捕,随后关进诏狱里拷打,一时之间,京师里人人自危,倒也成功地对京师范围内的舆论产生了一些管控。 但是,真正的源头,却是始终没有被找到,诏狱里倒是已经有了许多的“创作者”,然而一旦交由刑部复审,却都一个个翻案不认,弄得锦衣卫指挥使也是狼狈不堪。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发酵,事情并没有平息,而是愈演愈烈。 锦衣卫和东厂虽然强大,但是出了京师之后却也就那样,天下悠悠之口,又怎么能堵得住?更何况各地的镇守官员,也抱着某些心思,听之任之,任由舆论的传播。 就这样,事情愈发不可收拾,除了被皇帝龙威所震慑的京畿地区,其余的地方,已经掀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浪潮。他们从刚开始的仅仅批判皇帝,到现在群起响应之后,便试图结合起来,依靠他们的力量,左右这次立储之事。 尤其是那些士子们。 京师的一间客栈之内,众多举子聚集。 一个叫顾伯阳的年轻人正站在一张桌子上,手中挥舞着一张纸,仔细看,那正是一份,在京师之中已经被禁绝的《忧危竑议》。 “各位同窗!”他的脸色潮红,大声说着,伴随着双手用力地挥舞: “如今之朝局,正是到了危亡的时刻!陛下受妖妃蛊惑,意图废长立幼,行隋文旧事;朝中奸佞横行,一意阿谀奉上,以致朝政糜烂,礼法不复!” “天下大乱,当在眼前!” “我等,乃是来自大明各地的举人,面对这等局面,我等岂能无动于衷?”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与附和之声。 群情激奋。 这些士子们,许多人都是一心读圣贤之书,还没有踏足过官场,没有经历过世事的磨砺,还怀有着一腔热血与对礼法的绝对尊崇,梦想着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就像书里所写的那样,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皇帝意图废长立幼,这便是不尊礼法。那他们这些举子们,这些朝廷的未来,就理应站出来抗争,为正义说话! 这么多人站在他们身后,令这些士子们胆气更足,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有了一种“天下之事,尽在我身”的感觉,使命感爆棚。 皇帝的打压,更是令他们内心充满了愤慨,此时的他们,只感觉自己如同历史上那般忠直孤臣一样,即将对昏聩的皇帝发出他们正直的声音! 纵然被贬斥,又何妨?青史留名在!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在有心人有意地煽动之下,他们这些来京师赶考的举子们汇聚在了一起,在会试的前夕,进行了这样的一场集会! 顾伯阳看到这样的情况,嘴角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正经了神色,大声说道: “我已写就奏疏一封,请陛下速立太子,以表我拥立正统之决心,可有同窗,愿意与我联名上疏?” “我来!” 立刻就有举子响应,他叫张以诚,祖上也出过大儒,本身也是名闻士林的儒生,在这些人之中也是很有分量的。 顾伯阳的一番鼓动,早就已经令一众举子们蠢蠢欲动,现在张以诚又带了头,那这些血气方刚的人们,又怎么按捺得住?一窝蜂的便涌上去,七手八脚地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有一些老成的举子,不想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之中,也已经不可能!现在的情况就是,谁若是不签,谁就是支持奸臣的敌人,会被群起而攻之! 在这种情况下,顾伯阳竟尔几乎集齐了,这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们的签名! 他眼眸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右手握拳,向空中用力一挥,大呼道: “我等举子,今斗胆为天下请命!” 一呼百应。 举子上疏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师,毕竟几百人跪倒在皇城之前,从清晨直到午时方才离去,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了人。 一下子,舆论沸腾了,这下子连锦衣卫都压不住了! 连百姓心中的那些“举人老爷”,都对皇帝表示了反对的意见,那他们还怕个球! 群臣们更是兴致勃勃,想要看皇帝的热闹,许多人猜测,这或许会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万历皇帝,却是在深宫之中气得发抖。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京师的局势,将舆论谣言彻底的压制,没想到,现在竟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这无疑是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这举子们,几乎就是大明朝的下一代官吏,引得他们集体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昏君呢! 万历的寝宫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许多名贵的物品被皇帝砸在地上,宦官宫女们跪倒在一旁战战兢兢,刚刚已经有几个小宦官,因为皇帝的震怒被殃及,直接杖毙,此时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万历气呼呼地在宫殿里踱步,口中不断说道: “这帮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立太子之事,朕自有决断……与他们何干!朕已立皇长子为荣王,还待怎样?” 想到恼火处,他一甩袖子,大声喝道: “来人,拟旨!” “万历二十九年的会试、殿试,全部取消!” “哼,想要教朕做事?朕要你们十年苦读,化为乌有!” 万历的眼眸中闪烁着怒火,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被拘束的人,更是有仇必报。 旨意从宫中传出,而这一下子,轮到看热闹的群臣们傻眼了。 贡生的身份一个不给?这在大明朝是从未有过的啊! 乱了,全乱了。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愚帝与礼法 皇帝与举子们杠上了,这前所未有。 于是当天,就有许多的官员上疏,请皇帝不要如此冲动,然而万历却也是铁了心,要给这些举子们一些惩戒。 让他们的苦读作废,就是最好的惩罚。 消息传出,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科举可是大明朝的大事,说一句国之根本都不为过,一下子停摆,这影响自然是巨大的。 而那些举子们,反应也是各有不同。 后悔者,有许多,他们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震怒于斯,直接将所有的举子的考试资格全部取消了,要知道大明朝处理这样的事情,一向是“只诛首恶,余者不论”的,他们之所以参加此事,也是存了有顾伯阳在前面顶着的心思。万历这一下子,顿时令他们后悔不迭。 毕竟谁能够想到,万历皇帝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啊! 你说,当时凑什么热闹呢! 但是喊出“纵然停考,亦要发声”的,同样不少,他们或是与那顾伯阳交好,或是被那一番话激得热血上头,纵然遭遇了停考,也要继续发声。 毕竟三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大不了等三年,这样的大事情可是前所未有的,整不好能够青史留名呢!就算没有,以后,也是有了一个吹嘘的本钱。 张以诚,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年少聪慧,素有名声,性格却又正直,一听说皇帝有此背弃礼法之举,立刻气哄哄地站出来当先署了名。 纵然被停考,他也不后悔,他相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有结果的,能够令皇帝回心转意。 但是他的几个同乡,却没有他的这种觉悟,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 他也时常出言反驳,几人没少争论。 这一天,几人再次大吵一架,张以诚离开了寄宿的客栈,到街道上闲逛。 逛着逛着,就来到了“长乐书坊”。 要说这长乐书坊可是大名鼎鼎,如今大明民间流传的许多书籍,都是出自这里,那赫赫有名的《大明英烈传》、《水浒传》,更是由它发布,其中也时常会有一些评论时事的文章以及一些类似于“科举资料”,什么《三年会试两年模拟》之类的玩意儿,很受读书人的喜欢。 他看见逛到了这里,便也走了进去,打算看看时论,散散心。 一进去,便看见书坊的角落里,围起了一群人,其中有几人还很眼熟,正是那前几日与他一起上疏的举子,只是此时正在书坊的一角看着什么,陷入了沉默,脸上,似乎还有一些纠结的表情。 张以诚顿时好奇了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管那里的小二买了一份时事文章。 不贵,五十文而已。 这一份最新出的文章,罕见地没有注上作者的姓名,而看那题目,也似乎只是一篇老调重弹的历史议论。 《论晋惠帝之旧事》 看到这个题目,张以诚的眉毛挑了挑。 这晋惠帝,还有什么好谈论的?他的愚钝,难道不是历史所公认?大家谈到西晋的时候,总是免不了踩他几脚,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乐书坊这是开始恰烂钱了,拿这玩意儿凑数? 他这么想着,但是钱也付了,他还是看了下去。 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全篇基本都是在列举证明晋惠帝愚钝的一些行为,论证他给晋朝造成了怎样的破坏。 看得他直打哈欠,他甚至怀疑旁边的这些人看这么认真是装的,为的是把更多人骗来看这无聊的玩意儿。 不能你一个人吃亏是吧? 然而,当他看到最后的一行字的时候,他却是猛得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了过来。 在文章的最后,作者提出了一个疑问: “武帝有子二十又六,却立一愚者为帝。为礼法而致覆亡,可哉?”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张以诚汗毛倒立。 司马炎,可是足有二十六个儿子,但是最后成为皇帝的,却偏偏是那个司马衷。 最后,导致了覆亡。 这看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议论,但是在目前这个大环境之下提出这个论点,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味。 这是对于礼法的一个挑战,但是不得不说却也有道理,发人深思。 立一个礼法上合规的昏君,导致朝廷覆亡,还是立一个明君,但是却混淆了礼法制度,这两个,对于天下的危害,到底哪一个更大一些? 张以诚僵在了原地,他一时竟然还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之所以要立嫡立长,是为了避免因为继承秩序问题,导致朝廷内耗,但是如果因此立了一个昏君的话,那造成的危害,可是无与伦比的。 毕竟朝廷内耗,是慢性自杀,但是出一个昏君是等于把枪口顶在脑门上了。 当然,司马炎之所以会立司马衷,其实情况也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是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选项。 毕竟八王之乱,直接导致了西晋的衰亡,这半点说头都没有,而且就是这一次的混战,导致的五胡崛起,最后招来了五胡乱华。 事实上,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这篇文章的“险恶用心”。 它未必是想要就这么扭转大众的观念,却一定是想要把现在的“水”给搅浑,让大家不再执着纠结于传统礼法之所谓“非嫡长子不能即位”这一板上钉钉的言论。 张以诚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那些个同窗,会满脸的纠结了,他现在和他们一样,也是满腹的难受。 就算他们想要坚持礼法,说一些道理,在晋惠帝这个大背景下,他也没办法说。 因为对于打胡人起家的明朝而言,司马家一脉,那是绝对的批判对象,骂他们,是政治正确。 就很难评。 总不能因为一个继承人问题,给他们洗白吧。 张以诚只感觉自己出来散心,却好像越散越烦了。 他的内心当然还是坚定着相信礼法的,不可能因为这个文章就这么改变想法,但是终究也难免去思考这一问题。 他也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他的思考,他心底坚不可摧的“非嫡长不可即位”的观念,被撬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本章完) 第三十章 国本之争(一) 张以诚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客栈。 在两个继承者相差极大的情况下,到底是选择哪一个呢? 他当然知道,正确的回答,应当是“选择年长又嫡出的那一个”,事实上他也依然站在这一边,但是却也止不住去思考——如果因此,王朝覆亡,那还坚持吗? 对于其他人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毕竟纵然这个理论确实难以辩驳,但是在他们眼里荣王却也比福王贤明,哪怕换一个角度讲,也当立荣王。然而作为一名名家出身的士子,张以诚很清楚,福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以说,福王和荣王在民间的形象,是掉一个个儿的,荣王除了并不残暴之外,其他的无能、懦弱之类的,几乎都是占了的,这一点就连教导他的老师都不能否认。 而福王,本身就很聪慧,且也在其母与师傅的教导下,不停地以那些明君的姿态表现自己,因此根据宫中传出来的言语,那位小王爷,简直就是一个贤君的模板。 也正是因为这个,张以诚才很难受。 作为一个帝王,你可以并不勤政,你也可以有着一些不良好的嗜好,甚至你可以残暴,但是却不能庸弱,不能没有主见。 或许对于某些心怀不轨的大臣们而言,庸弱的皇帝更好控制,但是张以诚却不在此列。任何一个忠臣,都会对贤明的太子更有好感。 张以诚以“忠直”作为座右铭,自然是一位忠于皇帝的臣子,他当然不希望,大明如同晋朝那样覆亡。 或许,立贤…… 不,不对!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荣王是长子,他才是继承者! 张以诚拍了拍自己的脸,意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唉!”他深深叹气。 五十文的价格,在当时也不算很便宜。 但是在这个娱乐极其匮乏的年代,对于百姓,尤其是京师的百姓而言,长乐书坊里的时事评论之类的文章,真的是不多的消遣时间的玩意儿,一些落魄的书生,也时常买一些,通过给百姓们讲解,赚一些糊口的饭钱。 这篇文章,也就这么逐渐地传播开来。 这个时候的大明百姓,相较于原时空,已经有文化许多了,当然,这个有文化,不是指他们能够读书写字还是怎样。 说的是,在大量评书故事的耳濡目染之下,得到了一定的对于政事的经验,并且也善于“以古为师”。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只是“知道了有一个皇帝叫晋惠帝,朝廷就是在他那里开始衰落”,并且津津乐道于讥讽他。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文章末尾的这句话,并且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思考与谈论。 “要我说啊,这皇帝,真的还不如立他的其他几个儿子呢……这皇位说丢就丢啊!嘿,司马仲达费尽心思从曹家那里夺来的天下就这么给了胡人,要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这么费劲儿阻拦丞相,还不如让季汉得了这江山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长幼秩序,万不可废啊……就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是家有家规,更何况那些官差老爷?” “怎么,伱愿意让你的傻儿子继承家业,然后通通败光?” “唔,这……” 这样的对话,在大街小巷里传播着。 相较于士大夫们执着于礼法,百姓们却是更看重眼前的利益。 同样的话语,你要是去问一个卫道士,他可能真的会说:“江山可兴亡,礼乐不可废。”但是百姓们却是会做出相反的选择,毕竟丢弃这偌大的天下,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那些读书人老爷们的话,确实能够在百姓们之中引起较大的反响,这不假,但是你也不能太过降智,尤其是一旦有人问起来,就是长幼秩序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如此一来,百姓能够相信,那才是奇怪呢。 于是渐渐的,民间的舆论产生了一些改变,并不是就此就支持福王登基之类,毕竟在士大夫们的渲染之下,福王在民间的形象可不太好,但是那坚不可摧的“立嫡立长”的思想,却是有了些许的动摇。 甚至连那《忧危竑议》所引起的轰动,也被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本来在京师范围内,皇帝就已经不允再谈论,正好以此为替代品。 而民间舆论的变化,并没有超脱陈国公严晨信的眼睛。 这一切本来就是他一手策划的,长乐书坊本就是家族的产业,甚至那篇文章,都是出自他那个才华横溢的弟弟之手,也正是堂堂状元郎亲自撰文,才让一众举子们无法辩驳。 现在民间舆论的扭转,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自然也是有着后续的手段。 一旦出手,那就必然是连绵不断,在达成目的之前,绝不停下! 他叫来了隐龙的一名指挥同知,嘱咐道: “是时候了,把“福王聪慧有礼,荣王懦弱无能”的消息,放出去!我要这个消息,传遍京师的大街小巷!” “遵命!”指挥同知应诺道,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 “那那个顾伯阳,该当如何?毕竟根据我们的调查,此人……” “让他暂且嚣张一会儿,有他倒霉的时候!” 严晨信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以隐龙的情报能力,又怎么会查不出这顾伯阳的根脚? 放纵他,自然有着自己的道理。 指挥同知领命而去,就在当晚,严晨信的命令层层而下,传递到了京师里的所有谍报人员。 隐龙在京师的成员,数量并不少。 隐龙的编制,一般是一个府,作为一个“站”,由一个千户统帅,而一个省,便是一个“区”,由指挥同知掌管各个千户。 而指挥同知之上,还有一个指挥使,但是这个人就是跟在祖身边的了,轻易连他也不多见。 而他刚刚召见的,正是北直隶的指挥同知,而京师做为监控的重点,可是单独有着一个独立的千户所,甚至还是“加强版”! 上千人的规模,同时传这话,这还是很恐怖的。 可以说,几乎每一个闲人们聚集起来谈古论今的地方,就会有一个或数个隐龙存在,不动声色之间,把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渐渐的,京师的风向,有了些许的转变,福王的评价,出现了两极的极端化。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国本之争(二) <\/b>有人说,福王是一个很聪慧的王爷,待人接物极有气度,颇有明君之姿,但也有人说,福王残暴不仁,哪怕是被囚禁在京师不允就藩,都不为过。持这两种说法的人,经常在市井之中互相争论,吵得面红耳赤。 很快就有人,把之前的那一篇时论,与之结合起来,一起探讨,话题从哪位更加贤明,又转回到了立储之争上。 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争论的不断进行,他们争论的焦点,已经是“福王和荣王,那个足够贤明可以担任太子之位”,而不是“按照礼制应当是长子担任太子”。 百姓们,似乎已经默认,在两个儿子相差极大的情况下,应当选择更加贤明的一个,成为太子。 毕竟相比于那什么虚无缥缈的规矩礼教,这王朝的昌盛,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那龙座上坐着的是谁,可是和他们自己也密切相关啊!谁不愿意再来一个仁宣之治,轻徭薄赋,自己能够安居乐业呢? ……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 客栈之中,顾伯阳高声斥责着民间的这种说法。 虽然取消了会试,但是他却并没有离开京师。不仅他没有离开,事实上,许多的举人都没有离开。 毕竟三年一次,实在是可惜,他们也在等待着群臣能够让皇帝回心转意。 而顾伯阳,则是其中最为积极的一位,这些日子里,他走街串巷,拜访了许多的大臣,同时也积极拉拢举子们,试图搞出自己的小团体,一力驳斥朝堂上那几个“奸臣”,反对皇帝的“荒唐”作为。 倒也还真有一些臣子,与他这个没有功名的小小举人交好,其中甚至还有一位尚书,倒是一时令他成为了京师之中炽手可热的人物。 而当察觉到民间风向的转变之后,他立刻便开始驳斥起来。 “立嫡立长,乃是世代之传承,岂可胡乱更改?” “更何况惠帝,如何与荣王相比?纵然是立贤者,也当立荣王才是!福王,不及荣王之万一!” “妖妃所生,非我等中人所教,难道还能够出来一个谦谦君子?反倒是荣王,由我辈清直之人教育,定然会是一代贤君!” “依我看,有福王贤于荣王之传闻,怕是有人急着以此转移天下人之眼,所为的,便是遮盖他们被《忧危竑议》所揭露的奸邪作为!” “朝廷之乱首,天下之祸根,当斩,当斩!” 顾伯阳意有所指地说着,而有心人也看得出,他在暗指着那民间流传的“十凶”。 他身边的举子们,纷纷鼓掌喝彩,显然他们对于顾伯阳的话语也是十分的认同。 不过,很明显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从他们开始讨论哪个王更加贤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绕进去了,他们真正该做的,就是一口咬死礼法,而不是在仅仅反驳了一句之后,便开始转移战场。 可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这就导致了话题的风向,从立嫡立长那一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立贤明之人这一边。 毕竟还是太年轻。 张以诚也站在一边,以往,他听到顾伯阳这样的话,一定会热血沸腾,就如同那一天一般直接第一个署名上疏,但是今天,他却莫名感觉有些不适。 顾伯阳的同样也是出身士族,他不相信,对方会不知道这福王和荣王的真实面目。 可是他依然这么说。 总感觉很别扭。 “民间谣言,未免失真,贤明与否,还是要亲眼所见才好。” 他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 然而此言一出,他立刻便意识到了不妥——在这种情况下,这简直相当于是质疑顾伯阳的言论,在贴脸开大啊! 果然,四周传来惊疑的目光,而他自己,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为福王说起话来了,立长,立长! 他在自己的内心重申道。 顾伯阳也抬起眼眸,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自是荣王更加贤明……虽是民间传闻,却也是众心之所见……我家里有长辈,曾去过那封王大典,这荣王姿颜雄壮,明君之相,已是初显;而福王相貌阴鹫,一看就非人主。” 他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两人都是南直人,他和张以诚也是认识的,知道他素来是支持自己的。他还以为对方是因为不能会试对自己颇有怨言才出言顶撞,于是还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却不知道正是这几句解释,又令张以诚的内心又升起了质疑:只凭借相貌便定人,这不是荒唐至极嘛!合着你说他们哪个贤明,实际上自己也没有证据? 他感觉有些不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好闭着口,站在一旁讷讷不言。 …… 宫廷里,万历正在大发脾气。 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提督太监跪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 “朕令你们十天之内,查出真凶,十天至了,你们请求宽限些时日,朕又允了,现在时日又到了,伱们还是一无所获!怎么,你们打算查到朕驾崩不成?!!” 这话却是极重了,两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倒在地上。 严晨昊在一旁,轻声劝说道: “陛下,两位大人还是有作为的……至少如今京师之中,已无人再谈论那文章,这都是两位之功啊!那人敢于冒着触犯龙威的风险写此文章,也是一定有所准备的,仓促之间查不出,也非二位之过……” 这一劝慰令万历的脸色好上了些许,但是他还是骂道: “京师一地不说,有什么用!这天下还是沸沸扬扬!哼……两个酒囊饭袋!”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追究两人的责任,这令锦衣卫指挥使与提督太监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还在这里跪着干什么,不赶紧退下?速速去查!朕给你们最后半个月!”万历摆手,嫌弃地说道。 两人赶忙叩首谢恩,随后怏怏退下。 万历则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了严晨昊。 或许是因为他教导自己心爱的儿子成才有功,也或许是因为郑贵妃的枕头风,反正现在的他,看严晨昊颇为顺眼。 他放缓了语气,问道: “爱卿,群臣尽反对……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感谢书友“huhuhuhuhuhu”、书友“回到肚子里”的打赏,感谢! (本章完) <\/b> 第三十二章 国本之争(三)·父子同台 <\/b>严晨昊摇了摇头,宽慰道: “那些腐儒只是拘泥于礼法,不肯改变而已,他们眼中只有传承的规矩,没有变通,更有人只是为了所谓名节而已,并不是您做错了,而是您的抉择,与他们的利益相背。” “陛下有何错呢?爱子之心,人皆有之。” “何况福王也是确然聪慧,学习进度也是极快,以其为储君,也当是大明天下之福才是。” “曹孟德曾言‘生子当如孙仲谋’,若是他在世看到福王如此,怕是也要改口了。” 严晨昊还小小地恭维了一番,这令万历皇帝不由地咧开了嘴,露出了笑容,心中的烦闷之气,不觉已经散去了许多。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才呢?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实际上他很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是想要寻找一个与他有着相似观念的人,现在得到了宽慰,心里好受许多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试图改立的皇帝,与坚决扞卫礼教的士大夫们的斗争,仅此而已。 “还是爱卿深得朕心啊!”他感叹道: “荣王庸弱,实在不适合作为帝王啊!那些臣子,只知道反对朕,以为朕只是偏爱福王,却也不明白朕为了江山所考虑的心思!还千方百计地试图与朕对抗。” “就连今科的举子们,也都不明白朕的用心,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令朝廷大失颜面!” 一提起举子,他的脸上顿时又露出了恨恨的神色。举子们联名上疏,这般情况纵观大明也是罕见,弄得他好像一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君王似的,他当然记恨。 “举子们也只是一时被人蛊惑而已,并非是本意如此,若是他们知道了陛下您的良苦用心,想必也会支持您的。” 严晨昊说道,随后他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举子们已经受到了陛下的惩戒,现在说不定正在反省,您倒也不必在意……倒是另有一事,臣认为要禀告陛下。京师已经月余没有下雨了,现在民间也有言论,说是正是因为您久不立太子,才使得上天震怒,不下滴水,臣怕要是任由他们谣传,会出事……” 闻听此,万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又是哪个贼子传出来的谣言,那些愚民也是,听风就是雨!” “当初的《忧危竑议》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要是被我抓到是谁在造谣,定要将他凌迟处死!” 而严晨昊却是建议道: “陛下何不效仿世宗亲自祈雨?毕竟这事情在民间也是沸沸扬扬,许多愚夫愚妇还真是相信了的,只要陛下亲自祈雨,求得雨来,那谣言将不攻自破。” “正好陛下已经多时没有出宫,也好让百官与百姓仰慕一番天颜。” 这倒是实话,自从万历十五年之后,除了那一次倭国来使之外,万历皇帝几乎就没有怎么露过面,只有顶尖的内阁几位辅臣,才可以见到他。 说实话,这已经是明代偷懒之最了,纵然是嘉靖,也是时不时会与外朝的官员见面的,像万历这样彻底宅在深宫里的,也真是不多见,趁此机会露个面,也是好的,不然大家也不放心啊! 哥你怎么一直不现身,该不会死里面了吧? 万历点点头,却又带着些许的迟疑: “只是若是祈雨之后,仍无雨水降下,那岂不是反而助长了那些传谣之人的气焰?” “陛下贵为天子,向仙神祈雨,怎会没有雨呢?若是陛下实在担心,也可带上诸位皇子,以示诚意,如此一来,上天定然动容,又岂会不降下雨水呢?” 严晨昊轻声说道,似乎带有着别样的意味。 万历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回想起了嘉靖年间,那一桩求雨之事。 那一场雨,真的恍若神迹,那是甚至被记载入实录之中的,为后世所传颂的。 能够记载入史书,可见此事的真实性,毕竟《世宗实录》可不是什么稗官野史,史官除非脑抽了,否则必然是亲眼所见,才会写入史书的。 既然爷爷可以,那他没道理不可以。 而且带上自己的子嗣,这已经算是极其的尊重,想必上天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万历越想越有把握,于是点头答应道: “好,既然如此,便择一黄道吉日,朕亲自求雨!那地点,便定在靖平王的庙宇吧!” 毕竟上一次的神迹是发生在靖平王庙的,证明那里是真的有仙神庇佑的,去那里成功的概率也会更高。 严晨昊应诺,他自然不会去跟万历争这些。虽然说现在以靖平王在民间的声望,其实已经不需要皇帝怎样去背书了,《大明英烈传》的流传度太广了,但是万历如果愿意的话,也是好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随着钦天监定下那黄道吉日,宦官们开始对那座庙宇清场并进行打扫,消息很快在整个京师之中传扬了开去。 皇帝将要亲临靖平王庙祈雨! 这消息如同一阵风一般,席卷了整座京师,得到消息的百姓都兴奋无比。 那可是皇帝,至高无上的天家啊!以往他们都长久地居住在宫闺之中,哪怕是高官也不得多见,而现在竟然可以一睹他的容貌,这是何等的荣幸! 并且,很快他们还得到了消息,不仅是万历皇帝,他的皇子们,包括那两位王,也都会出现! 顿时,无数人都激动了起来。 那两位在民间争论许久的王,早就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好奇,现在,也会出现吗? 一下子,京师之中涌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百姓都对那一天充满了期待。 而顾伯阳,自然也是得到了消息。 他聚集起了众举子们,也打算去参与这次求雨,一睹皇帝的尊容……当然,顺便也见识一下荣王的风采。 顾伯阳和张以诚不一样,他的长辈因为自己的某些偏见,所以告诉他的,并不是真正的事实,而是经过过自己“艺术加工”的。 一向反对福王的大臣,对他能是什么好印象?可是顾伯阳却是相信了的。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这是能够为荣王扬名的好时机。 (本章完) <\/b> 第三十三章 国本之争(四)·人主之魄 <\/b>黄道吉日,很快便到了。 这一天的大街上格外空荡,从皇城通往靖平王庙的街道被彻底肃清,街面被打扫干净,清水泼洒,随后黄土铺路,上面再铺上红毯子,才算是完成了帝王出行的礼仪。 街道的两边,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天子亲兵。 豪华的轿子由数十人抬着,从宫闺之中走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庙宇之外。 庙宇之外已经建造起了一个高台,严凌的塑像被请出来,摆在了高台的最上方,这一次可不是嘉靖那一会这么仓促,当然得准备完全,以最高规格的礼仪。 高台的四周同样也由亲军护卫,亲军的身后,还有着众多的百姓。 万历此次出行,除了祈雨的目的之外,还有一展圣颜,安定天下之心的意思,自然也是不能驱逐开百姓的,不过必要的检查当然是进行过了,街道上设有关卡,确保他们没有带什么武器,才允许进入,是安全的。 皇家的队伍缓缓停下。 几个青少年依次走下自己的轿子——正是万历的长子朱常洛、三子朱常洵、五子朱常浩、六子朱常润、七子朱常瀛。 老朱家的年轻一辈儿,基本都在这里了。 不过,大家的目光,主要集中在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皇子身上——正是荣王朱常洛,与福王朱常洵。 毕竟除了郑贵妃生出的朱常洵,能够和长子朱常洛一较高低之外,其余的子嗣既不是“长”,也不是“爱”,自然是一点登临大宝的可能都没有,也就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看到他们,群众之中,顿时骚动了起来。 “那是荣王殿下吗?真是一表人杰啊!” “福王殿下虽然还是少年,但也是气宇轩昂啊!为什么会有人说他大腹便便,面相阴鹫?这不是很帅么?” 顾伯阳也听到了这些话,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 荣王长得气派不假,毕竟他母亲能够被万历看上,长相是肯定不赖的,而万历自己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长得也是俊朗,所以朱常洛的长相还是很不错的,确实符合他的描述。 但是福王朱常洵,就有点扯淡了,郑贵妃长得可是以“妖艳”着称的啊!他的儿子长相也是十分英俊,与那“阴鹫”,哪有半分的关系? 顾伯阳顿时感觉到无数道质疑的目光向他投了过来。 他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大声道: “荣王殿下果然是人杰啊!看上去便有明君之象!”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地纷纷点头。 光看长相,朱常洛确实不赖,算他说对了一个。 两位殿下的登场使得现场纷乱不堪,大有后世那明星演唱会的架势。 但是随着一个身着黄袍人影的出现,如同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寂静无声。 万历来了。 只见万历缓步迈下轿子,身着龙袍、留着几缕胡须的他极显威严,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那是皇帝啊! 随侍的臣子们率先跪下行礼,接着所有人都跟着拜倒在地,口中直呼万岁。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大袖一挥: “平身!” 两旁的亲卫将他的话语传下,谢恩之声也是响彻京师。 万历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万丈的豪情。 这就是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朕是天下之主,朕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挡! 他迈步,向着高台走去,身后是皇子们,随后是严晨信和申时行,分别率领着文武两边的大臣。 虽然只是祈雨,然而规模却几乎与帝王祭祀天地等同,万历也是用了心的。 这等的气派之下,就连之前高谈阔论的举子们,都不敢放声多语。 祈雨很快开始了。 万历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而他的身后,皇子们也跟随着,做出了相应的祭祀礼仪。 而随着皇帝与皇子们的不断动作,原本那晴空万里的蓝天,也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慢慢地暗淡,引起了一众举子们的讶然,至于京师的百姓,却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眼中满是崇敬。 顾伯阳仰着头,喃喃道: “竟然真的……是巧合吗?”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又低声道: “定然是陛下与荣王殿下父子同祈,感动上天,才有的雨……” 他看着荣王那规矩的礼仪动作,神色之中满是赞赏,还夹杂着丝丝的……贪婪与渴望?他对旁边的举子说道: “荣王谦恭而懂礼、对上天恭敬而不畏惧,已有明君之象。” 身边举子赞同地点点头。 单从目前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荣王朱常洛的一举一动都极合礼数,面对上天的礼仪,也是周到恭敬,却不显得过分谄媚。 看到周围的人支持自己,顾伯阳本来有些被打击的内心,又猛得振作了起来。 果然,荣王才是真谛!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天色,更加地阴沉。 京师渐有风起,夹杂着湿润的气息。 闪亮的闪电划过长空,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 万历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喜色,这是大雨的前兆。 竟然,真的可以求来雨!朕,果然是天地所钟之人吗? 他身后的皇子们,脸上那惊奇的神色也是掩盖不住。 大明的皇帝,竟然,竟然真的受到上天的庇佑? 他们原本以为,所谓天子,只是自己给自己贴金,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证明了这一点,帝王是气运之所钟,仙神所垂青! 至于他们祭拜的其实是他们祖上曾经的臣子,这一点已经被他们自动忽略了——仙神嘛,仙神的事情,能叫臣子么? 反正现在的皇子们,是彻底被这降雨的成功所震惊到了。 福王凝视着天穹,忽然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上方的父亲一眼,眼眸里除了惊讶,还有野心。 原来成为皇帝,不仅仅可以为人主,还能够号令上天啊……这是怎样的权利! 我一定要得到! 他不由地挺直了腰杆。 其余的皇子,也是各有心思,然而就在众人心神各异之际,那伴随着闪电的雷声,却是骤然轰鸣! “轰隆!” 这雷响震动天地,如同万千锣鼓齐鸣,却又更甚一筹,令那万众失声,山河寂然,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声雷动! 恍如灭世。 雷霆之下,万历没有丝毫的退缩,他凛然站立,威风凛凛,那是天下共主的气魄!纵然他久居深宫,纵然他时有惰怠,但是能够执掌天下数十年而不生乱,这已经非凡人可为! 他的身后,福王腰杆笔直,带着无尽的野心与敢于与世俗对抗的勇气,傲然挺立! 另一边,荣王同样抬着头。 不同的是,他的手掌在微微颤抖。 面对这震天的雷声,他后退了半步。 感谢“黯淡的圣灵石”的打赏! (本章完) <\/b> 第三十五章 国本之争(六)·斩人亦斩己 归根结底,还是朱常洛自己不靠谱。 说是天性也好,万历多年的不在乎也罢,他养成的懦弱胆小的性子,实在是被天下人所看不起的,也实实在在不适合担任帝王的角色。 这就给了旁人发挥的空间,不然无论如何,有他那“长”在,若是再加上“贤”,纵然万历如何想立福王,纵然严晨信再怎么想要挑起民间的风浪,也是无从下手。 然而他不是,偏偏那一场在天下人面前的祭祀,将他的本性直接暴露,才有了这般的风波。 反正,这一两下子下来,万历皇帝只感觉压力顿减——从一开始的士林对他的无脑冲,到现在已经开始自我分裂,出现了为他说话的人了,而且百姓之中,也是支持福王的人居多,这减轻了他很大的压力,也使得他信心倍增。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等待许久的某个时机,快要到了……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愁眉苦脸地走在路上。 从那《忧危竑议》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之久,甚至因为这份文章而引起的浪潮都已经发展过了好几个阶段了,他却依然一无所获。 据他所知,东厂提督太监那边,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传抄的文书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已经掩盖了最初的版本,根本找不到出处在哪里,只知道疑似最先出现在江南,随后一路传到京师,然后才彻底大火的。 这就很讨厌,东厂的管辖范围基本就在京师附近,锦衣卫也对京师的掌控力最强,其余的地方差很多,这下子buff叠满了。 上次严晨昊说情,为他争取来的半个月,已经快要挥霍完了,但是依然没有什么大的线索。 要不就随便找一个……骆思恭不可避免地把思维转到了这里。 但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早在第二次期限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找替罪羊了,问题是没人想死啊!一到了刑部面见那些读书人,就打死不认,他们除了口供又没有别的证据,最后只好放人。 几次下来,万历都烦了,特意下诏: “不得骚扰无辜之人……有证据再报!”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看来这官帽子,是真的要丢了。 骆思恭颇有些绝望地想到,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没想到终究还是留不住。 松开了缰绳,他任由马匹在大街上随意走着,百姓们看到他华丽的飞鱼服,早已躲得远远的,他也乐得如此,一个人闲逛散心。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骆指挥使!” 骆思恭回头,看见一顶轿子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一双手掀起了轿子窗户上的帘子,露出了一张他颇为熟悉的脸—— 陈国公,严晨信。 “国公安好。”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严晨信笑呵呵的,拱手回礼,随后便状若无意地说道: “指挥使似乎不大高兴……有何难事?说不定我可以为指挥使开解一番。” 本来,这是皇帝吩咐下去的事情,不该乱说,但是一来锦衣卫搜索全城找那文章的作者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二来骆思恭自己也是心灰意冷,于是便干脆把事情向严晨信和盘托出,末了说一句: “国公,这实在不能怪我啊!这偌大的大明,证据只有这小小的一张纸,说一句大海捞针都不为过。在下不敢说陛下的不是,可是这,这实在是……我又不是神仙!怕是靖平王再世,才有本事找出来了!” 严晨信笑了笑,心中暗道祖早就已经知道这是谁干的了,面上却是依然笑呵呵的: “我倒是有些线索,指挥使可想一听?” 骆思恭闻言,精神一振,当即说道: “国公请说。” “今科举子之中,有一个叫顾伯阳的,对于此事十分的关心,近些日子甚至还频繁联络群臣,意图掀起波澜,又常常于客栈之中,与众举子谈论立储之事,行为着实可疑。” “国公是说,他便是……”骆思恭眯起了眼睛,双手握紧了些许。 但是严晨信摇了摇头: “量他一个小小举人,没这等能耐……只是他如此卖力地宣传,为之奔走,与其他的举子似乎不相类同……而且我听闻,那《忧危竑议》出自南方啊,不知这顾伯阳,出身何处?” “南直隶常州……你是说!” 骆思恭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凶光。 这个推理当然很不靠谱,其间夹杂了大量的主观臆断,换作任何一个侦探来看都是扯淡,锦衣卫抓替罪羊都不敢这么抓,不然骆思恭早就去找顾伯阳的麻烦了。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国公告诉他的。一代国公,没必要骗他,就算他是想整那举人,方法也有的是,没必要专门找自己。 现在这种情况,就摆明了是陈国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方便透露,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可不是傻子。 此时的骆思恭也已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一听到这个消息,犹如落水之人触碰到的绳子一般,自然是全力抓住。 他知道,偶遇什么的都是扯淡,对方既然特地来这里提醒自己,肯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 但是他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官位,那就只有相信他的话,哪怕是被当枪使。 “好!”骆思恭咬牙,抱拳道: “多谢国公提醒……在下这就去布置……若是思恭侥幸能在朝廷留任,来日必有重谢!” 转身,策马远去。 而严晨信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轻轻一笑。 《忧危竑议》的作者自以为做的很隐秘,但是隐龙在不多时之后,便已经把他给挖了出来,甚至连对方的目的,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毕竟南直隶离他们的大本营太近了,那里的渗透程度仅次于京师,对方的行为简直就像黑夜里的灯火,醒目至极。 放任到今日,只是因为他有可以利用之处。 需知,舆论,有时候也是一把双刃剑啊…… 斩人,亦斩己。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顾宪成 <\/b>夜,顾伯阳呆坐在客栈之中。 自从那天之后,他在举人之中的威信,已经是呈直线下降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福王与荣王的鲜明对比。 事实上,这不仅仅是有没有被雷声吓到的问题,而是一个“胆魄”的比较,而荣王胆魄不如福王的传闻其实在民间早有流传,也在今日得到了证实。 那么,关于荣王的其他传闻,它真的只是“传闻”吗? 很明显,随着这一件事情的证实,其他的事情也已经被众人默认。 那么,传播假消息的顾伯阳,自然就被众人所鄙视了。 虽然说,在道理上其实他依然是站得住脚的,但是谁让顾伯阳后期被带偏了,执着于宣传荣王的优点,结果事实一出,自然就啪啪打脸了。 尤其是他领头的那份上疏,造就了现在一众举子没试考,没官做的情况,本来就引起了相当多的人的不满,毕竟相比于这所谓“大事”,大部分人,都更加关心自己的前程,之前不说是因为“大势”在他这里,现在大势一去,立刻就将自己的不满表现了出来。 顾伯阳坐在桌子前,脸色有些阴沉,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的脸。 举子们已经在疏远他了,今天他去拜访几个大臣,也被闭门不见,这在前段时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享受够了众星捧月的地位,哪怕是那些朝中的官员,在他上门的时候也是笑脸相迎,现在巨大的落差令他感到十分的难受。 这还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把事情办砸了。 他的任务是发动举人们对朝廷施加压力,并且尽可能地联络大臣加入他们这一方,很明显,这已经失败。 顾伯阳咬牙,随后在桌上摊开一张纸,开始匆匆写信,准备寻求下一步的计策。 接着便交由忠心的下人递送。 好巧不巧,几乎就是那下人离开客栈之后不久,几个锦衣卫乔装打扮,来到了顾伯阳居住的客栈之外,他们奉骆思恭之名,自今天开始,监视这个名叫顾伯阳的举人。 正好错过。 …… 南直隶,常州。 一座书院之中。 名为顾宪成的中年人看完京师的来信,不由地火冒三丈,口中骂道: “这个废物!” 他曾经也是朝廷的官员,最高当过吏部文选司的郎中,但是他当时坚决反对两王并封,于是万历便直接将他免职。 然而这一次的免职,却给他带来巨大的声望,而他在朝廷之中的好友叶向高等人也依然与他保持着联系,这就使得他虽然是个平民,但是依然可以插手朝堂中事。 而他也没有浪费自己的声望,当即就在无锡的东林书院聚集了一些人进行讲学,同时议政。 凭借着他“忠直敢言”的声望,以及当时有许多官员因为立储之事被贬,都聚集到了他那里,使得书院一时间名气大作,吸引了许多士子,有了初步左右舆论的能力,也有很多受到东林一脉影响的官员进入了朝堂,导致他们越发的强大。 然而,这天下毕竟不是他顾宪成一家独大,就在南边不远,就有抢生意的——东钱书院虽然在张居正执政时期被打压,活动范围仅限于宁波府等数府之地,但是随着张居正的去世,他们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现在大有浴火重生之征兆,很多相关的王学书院,又开始在大明的各地建立了起来。 也有很多原本打算来东林的读书人,都被他们给吸引过去了,毕竟那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存在。 为了保持住自己的影响力,顾宪成打算用一些盘外招,也就出现了那份传遍天下的《忧危竑议》。 而顾伯阳,正是他的族侄,他的行动,也是顾宪成计划中的一部分,如今搞砸了,又怎能令他不怒? “兄长,发生什么事了?”旁边有人问道。 他是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 顾宪成一面将那封信递过去,一面不满地说道: “我本意是想要掀起舆论的浪潮,质疑皇帝为何不立荣王为储君,同时把话题往那内阁四人身上引,以告诉天下人,陛下不立太子,与这四人油滑处事甚至暗地里支持皇帝有关。” “如此一来,士林、民间都在我们这一边,那么哪怕是陛下,都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意愿,立荣王为储,则内阁四人也必然下台!到时候便可把已经做到礼部左侍郎的向高扶进阁里,初步掌握大权。” “再加上三才、允贞等人,岂不是可以借鸡生蛋,提拔我辈中人?我党便成矣!而我们,也可借此机会,大大提高一番声望……你看前两日我在书院之中演讲时论,批驳朝廷,盛况空前!听学之人达千余人,是前所未有之盛况!” “按照计划,不出数年,我等便可于乡野掌控朝堂,驱除奸恶,众正盈朝!” 顾宪成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眸中闪烁着野心。 他虽然被免官,但是却从来没有打算就这么安然老死于乡野之中,他的目光始终汇聚在朝堂之上。 一旦计划成功,他便可以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到时候,他就是无位之相!但是如今他的计划却出现了巨大的问题,而这,正是从京师开始的。 “伯阳在京师,借今科举子的身份,既可以进一步逼迫陛下,又可以趁机结交我辈中人,如果操作得当,将这百余学子都结为我党中人,都并非不可能之事,科举国之大事,今科举子尽反,陛下也会压力大增,可是如今呢?” “一次祈雨,就全完了!我道怎么舆论有所逆转,原来是从京师而来!看个什么求雨,讲个什么贤明与否!只要抓住礼法,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好了,还有谁愿意与他结交?还有谁愿意与他一同逼迫皇帝?” “大好的局势,变成现在的两派辩论!有人支持,皇帝就有希望,如何逼迫他立太子?若是不改立,内阁不换,我们这里的士子,也很快会顺从大势而散去的!” (本章完) <\/b> 第三十七章 木偶长洲、娄江,婴儿四明、兰溪而已 <\/b>那一边的顾允成已经看完信,不由地轻轻叹息: “倒也不能完全怪伯阳。” “有人出手了……对方知道在礼法之上绝对不占上风,因此故意避而不谈,在其他的地方抨击,可是荣王偏偏……因此反而奏效。以目前的风向,哪怕伯阳在京师没有出这纰漏,怕也不会改变大局,顶多是举子们依然顺从,可是没有天下响应,单靠他们也是成不了事的。” “就是不知,到底是哪方势力……” “是长乐书坊。” 顾宪成闻言揉着眉心,说道。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顾伯阳的失误,这只不过是他发泄的一个渠道而已。事实上,现在不仅仅是京师,在各个大城的局势都有了一定的扭转,而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长乐书坊,要不是他们,京师的事情也不会就这么疯狂流传。 “长乐书坊?那不是谁都可以投稿吗?兄长你前些时候的一篇文章,不都被他们给发表了……” 顾允成有些疑惑地问道。 “所以他们出手的时候,哪怕有这么明显的偏向,依然有很多人选择相信!他们就是要营造一副‘公正’的样子,等到现在夹杂私货了,大家也尽都信任!” “可是长乐书坊……是他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怎么会投入这样的力量?” 毕竟长乐书坊的东家,其实对于很多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从当初严晨昊被任命为福王的老师的时候,很多人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这是要两头下注啊!而顾宪成在出手之前,要说没有考虑过这一点,那肯定是假的。 可是严晨信没有直接下场,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陈国公府还是偏向荣王的,只不过是下一步闲棋而已,毕竟严晨昊不过是一个庶子,就算最后出问题,也很轻易能够撇清关系。 属于那种,没赢无所谓,也没亏多少,但是要是侥幸成功,那就是以小博大,直接赚翻。 这种情况,不可能投入太多力量去帮助的,但是长乐书坊都下场了,这支持力度可就不一般了。 难道是因为当初两王并封,让陈国公看到了成事的可能?顾宪成在心中自语,但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两百年积累,竟不同凡响至斯,陈国公与其他的勋贵,实在不相类同,他强大太多。” “好在陈国公还没有下场,我猜他不到最后的时刻,也不会下场。只要他没有直接出手,那么在官面上,我们还有优势,毕竟大多数大臣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就连长乐书坊,不也只是影射,没有直接说出口么?现在形式,还远远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要把这波打压下去,也一样可以逼得对方中立!至于其他人,全都不过是碌碌无为者耳!不足为虑!” 顾宪成分析道,越说越自信。 也确实,长乐书坊,一篇是很正常的时事评论,一篇呢?则是主要在拍万历马屁。别人从里面解读出什么,是别人的事,而且长乐书坊也说了,他们只负责出版,作者另有其人,一旦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替罪羊。 说明人家也不想直接硬碰硬。也对,对方这么大的身家,轻易也是不会梭哈的,只会一点点放出,进行试探。 这么一说,顾允成顿时也觉得大有道理。 毕竟当初太宗起兵的时候,他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直到宿州南军战败,兵围灵璧,越国公才突然发力,一举把李景隆几万残兵全给坑死。 要是北军不行呢?只怕越国公会当一辈子的忠臣吧!需知那个时候,陈国公可是连族谱都已经给除名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又重新燃烧起了希望。 “我这就去信伯阳,让他联络我们的人,鼓动舆论,对付严晨昊!” 很快,信使带上信件,向北而去。 …… 哪怕已经很晚了,诏狱之中却是依然灯火通明。 鞭子抽打人体,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之声,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 顾宪成的信使,一路顺风顺水来到了京师,却在顾伯阳的住处之外结束了他的旅途。 由于事关身家性命,被骆思恭派去监视顾伯阳的都是锦衣卫的老手,一看对方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立刻就猜到了大概率是信使之类的。 直接就拉进小巷子里套上麻袋带走。 此人倒也是忠诚——哪怕是遭受了酷刑,现在都不肯吐露半个字,被捕之时甚至试图将那封信给吃下去,幸好锦衣卫手快,将他拦下。 这封信现在已经到了骆思恭的手中。 他很快看完了这封信,信的内容令他大吃一惊之下,又欣喜若狂。 惊的是,这帮人竟然胆大至此,欣喜的是,自己派人蹲守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有所收获! 没有出乎预料,这封信中果然有许多劲爆的内容。 毕竟谁能料到,锦衣卫竟然会精准地搜查信件呢?虽然锦衣卫搜捕全城,捉拿《忧危竑议》的作者,但是也不可能搜查所有人的信件,尤其顾伯阳还是一个举人,就更不可能,自然也是放心地把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写在了上面。 但是顾宪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顾伯阳已经被骆思恭盯上了,于是一举抓获。 而看完信,骆思恭思考的,已经不是如何保住官位了——虽然信中没有提到《忧危竑议》到底是谁所做,但是看完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封闹得朝野不宁的文章,绝对与顾伯阳脱不了干系! 这简直是大功一件啊!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那一日在街上遇到了陈国公,纵然是被当枪使,但是他也心甘情愿,甚至对严晨信生出了感激的心思——他完全可以去找东厂提督太监,把这个滔天的功劳给他。 但是对方最后选择了他骆思恭,这是天大的人情啊!要是有机会,必定报答。他暗暗想到。 随后他便把信件揣进怀里,又回想了一番信中的内容。 这个时候心已经定下来的骆思恭,在回想的时候,也是不由地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地暗道:也不知这人是谁,胆子够大的啊!竟然敢如此藐视朝中大臣! “木偶长洲、娄江,婴儿四明、兰溪而已,事之成败,乃在陈公耳!” “能遏晨昊者,便是社稷第一功!” (本章完) <\/b> 第三十八章 缉拿 <\/b>所谓长洲、娄江、四明、兰溪,指的,正是目前的四位阁员,申时行、王锡爵、赵志皋、沈一贯。 这才是令骆思恭感到震惊的地方——这四人,都是天子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写信者何许人也,竟然敢把这四个人说成是木偶、婴儿?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骆思恭带着那书信,急匆匆的离开了诏狱,径直来到了紫禁城中。 万历看完这封书信,登时也是大怒。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藐视朝中大臣!他以为他是谁?社稷第一功……呵,他何许人,竟敢妄言社稷!” “打压晨昊……想要公然和朕作对吗!” 骆思恭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功劳,在一旁添油加醋: “可不是,社稷只有陛下堪言,其他人安敢妄议!更何况四位阁老乃是朝中重臣,为天下呕心沥血,又怎能任由他人编排!” “陛下,臣看那《忧危竑议》,与此人也是脱不了干系!臣这就将那顾伯阳抓捕,拷问出幕后主使,交予陛下!” 万历饱含着愤怒点了点头,朝中的这四位大臣,哪怕是他都要给面子,甚至有时候还要与其妥协。要是他们都是木偶婴儿,那他算是什么? 而且对方言明了要打压严晨昊,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反对福王,和万历作对吗? 自然是引起了万历的敌视。 锦衣卫以极高的效率出动,将顾伯阳自客栈之中一举抓获。 要是是公车上疏那几天锦衣卫这么抓人的话,举人们说不得得热血上头的闹一闹,但是此时,却无一人为其出头。 纵然顾伯阳大叫着冤枉,叫喊着锦衣卫是内阁走狗,与奸臣狼狈为奸也无济于事,举人们都始终冷眼旁观。 他们对于他的信任,已经是一点不剩了。 而顾伯阳,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当天晚上,在狱中便将一切交代得明明白白的。 骆思恭得到供词,自然是狂喜。 没想到不仅仅得到了那妖书的作者,并且还破获了一桩重大的阴谋!现在的情况,他已经不再去想保住官位什么的了,而是如何去争取将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以争取更大的功劳! 不过,他也是个会做人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亏了陈国公的提醒,也知道这么一次事情之后,自己算是被搭上陈国公的战船了,于是便来到了严晨信的府上,对其表示了感谢,顺便也算是拜拜码头。 “恭喜骆指挥使破此大案,升官发财是指日可待啊!” 严晨信饮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全凭国公提携!”骆思恭闻言立刻正色,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拱手道。 大小王还是分得清的,自己眼下也算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了,但是对方能够把自己扶上去,自然也能够把自己拉下来。 严晨信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挥了挥手,让其坐下: “虽是我提醒了你,但是终究还是锦衣卫办事利落……这么说,这顾伯阳等人,是死定了?” “死定了,我敢肯定他们完蛋了。” 骆思恭的笑容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就算不说那封妖书,单就是那封信里的内容,都已经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公然把内阁辅臣称作木偶婴儿,自称社稷之功……嘿嘿,谁也保不住他们了!” 严晨信:??? 好家伙,胆子这么大的吗?他知道那妖书的作者是顾宪成,因此让骆思恭照着这一条线查下去必有收获。截获信件直接得到相关的证据,已经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还没有这等事情。 他接过信件看了一遍,也不由地暗叹顾宪成的胆大,同时也感觉到对方确实有几分能耐,竟然直接把目标对准了严晨昊,这可以说是正中靶心了。 如果不是顾宪成错算了他的意图,以为只是严晨信随手为之,怕是还真的可以得逞。 但是谁又能料到,严家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把目光投到开始并不被看好的福王那里呢? 顾宪成更不会想到,骆思恭竟然在严晨信的提醒下,已经注意到了顾伯阳,以至于这封本该是绝密的信件直接被发现,导致计划全盘败露。 骆思恭与严晨信又说了几句,送上了一些礼品,便匆匆离开,接下来就要尽快将相关人员逮捕,以彻底成就自己的大功。 在这件事上,锦衣卫展现出了极高的办事效率,骆思恭带着他的部下很快就飞马来到南直常州府无锡县,直接把还在讲学议政的顾氏兄弟全部拘捕。 …… “干什么,干什么!” “快将顾师放下!” “尔等走狗,竟敢逮捕忠臣义士,当真以为这天下无人吗!” “我愿代顾师受刑!” 事关重大,骆思恭不敢怠慢,带着部下亲自来到了东林书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顾宪成给抓住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依然被士子们团团围住,不断叫骂。 谁让锦衣卫自太祖爷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没啥好名声了呢?此时见他们到来,还以为是顾宪成等议政的事情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于是士人们愤怒之下,将一种锦衣卫团团围住。 他们不断投掷着笔墨和纸张,口中大声批判,甚至有人还喊出了愿意代替顾宪成被绑去京师的话。 毕竟顾宪成,在江南还是很有名望的,而他也正是因为直言犯上,才使得无数读书人倾慕于他的气节。 此时他的拥趸们已经热血沸腾,誓要扞卫自己的偶像! 而知道事情败露,本来已经面若死灰的顾宪成,在看到这副场景之后,内心也不由地燃烧起了希望,他大声喊道: “各位,顾某不过是无锡一庶人,如何当得起诸位的厚爱?还是速速让开吧,某要令官差伤了你们!只要你们以后记得我的教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不为强权而妥协,顾某死也瞑目!” 这番话看似在劝说,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顿时令得群情更加激愤,把锦衣卫困在正中,竟是不愿意令他们带走顾宪成。 事情很快越闹越大,随着参与的人员越来越多,就连无锡县城中的百姓,都被发动了起来。 需知东林中的许多人,都与江南的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本想着结党在朝廷上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却被锦衣卫坏了好事,如何能够容忍? 而那些百姓们,向来是士绅老爷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听说东林的顾先生被朝廷奸臣派下来的走狗所逮捕,顿时怒不可遏! (本章完) <\/b> 第三十九章 遍传朝野 <\/b>百余名锦衣卫,也是不敢和这全城的百姓对抗。虽然他们凭借着蛮力成功带着顾宪成和顾允成逃出了东林书院,但是他们却根本出不了城,被百姓们围在客栈之中不得出,甚至还有几人被当众殴打,险些身死! 就连骆思恭,也是鼻青脸肿! 他们高叫着,要求释放两位顾先生,否则便不会放他们出城,形同暴乱。 这可是大事,围攻朝廷的使者,与谋反简直无异!无锡县的知县被吓坏了,当即派人前往京师奏报。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奔至京师,一下子,无锡民变的事情,京师都知道了。 许多人都在暗地里讥笑,等着看笑话。 而万历则是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在御书房里散发着自己的怒火: “连锦衣卫都敢阻拦,这些刁民,这些刁民!这江南,到底是谁的江南!说什么顾宪成是忠直义士,忠直义士,干得出这些事情来吗!” “传令,调附近各卫所兵,入无锡,平叛!” 万历皇帝是真的被激怒了,竟然是直接要调动大军平叛! “陛下息怒,无锡民变,百姓也只是被蛊惑而已,若是调兵入城,难免伤及无辜,也会有损陛下的名声。” 一旁的严晨昊却是劝解道,他本来只是陪着皇帝叙话,却正好撞见这件事。 大军入城平叛,能平谁?难道平那些世家大族吗?肯定不是,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这些百姓而已。 “臣倒是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解无锡之局。” “讲!” 万历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对于严晨昊,他一向是信赖的,也正如他所说,这对于自己的名声可不好听。 “陛下,百姓之所以维护顾宪成,无非是觉得他是忠臣,不该被朝中的‘奸臣’所害,那我们只要令他们意识到,顾宪成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什么好人,他们自然会散去了。” “哦,你是说?”万历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明白严晨昊的意思了: “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可是顾宪成所谓立储之事,怕是百姓也依然会支持……” “顾宪成之事会闹得这么大,无非是江南的士绅、官员们,在背后支持而已。”严晨昊笑着,指了指万历书桌上的信件,那正是顾宪成给顾伯阳的那封信: “可是,要是江南的士绅官员们知道了顾宪成在其中这么非议朝廷大员,他们还会支持吗?” 严晨昊手指的方向,正是顾宪成对于内阁几位大臣的“评价”。 万历闻言,脸上也是一喜,确实如此。 他当即拍板: “好!我这就派人连夜敢去无锡宣传此事……另外,来人啊!” 有宦官走过来,恭敬应诺。 “把这封信的内容,传抄之后,放出去!” 万历将手中的信丢给了他: “让这些家伙看看,这妖书的作者,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严晨昊则是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发展…… …… 京师不愧是锦衣卫的大本营,不过是一夜之间,京师的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有关顾宪成这封信件的消息。 甚至有些官员的家里,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封信的“复印件”。 在加上隐龙在暗地里的推波助澜,于是不过数日,京师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顾宪成的这封信的内容。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 首先是那四位阁臣,直接就勃然大怒——你顾宪成何许人也,竟然连我们都胆敢看不起! 他们联名上疏,要求严惩这“狂悖之徒”,表示“诽谤朝廷大臣,其行可诛”,甚至王锡爵和沈一贯还提出了辞呈,声泪俱下表示自己一直忠于朝廷,为皇帝鞠躬尽瘁,决不能忍受此等侮辱。 接着,就连群臣也群起弹劾。 这话实在是太嚣张了,就算申时行他们在立储之事上确实有一些地方和文官们的整体方向相悖,但是首辅和阁臣毕竟也是名义上的文官集团的领袖,是所有官员梦寐以求的位置,你一个山野村夫,敢把这文臣中至高的位置上的人说成是木偶、婴儿,那我们毕生的奋斗算什么,笑话吗? 顾宪成虽然表面上只是看不起那四个大臣,但是实际上,却是连带着把几乎整个朝廷都给骂了。 至于社稷第一功什么的……更是把野心直直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这话私底下说说,当然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让集团里的成员互相之间更加团结,生出一种“我们是在干开天辟地大事”,“头儿好有气魄”的感觉,但是一旦曝光出来,被人看出野心从而引发猜忌,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就连顾宪成的好友叶向高、李三才他们,也是不敢多嘴了。 而无锡那一边,情况也发生了逆转。 新派去的锦衣卫们很机警地没有直接去支援骆思恭他们,而是隐在暗处,散播相关的消息,不多时,无锡就已经成为了京师之后第二个流传着顾宪成“名人名言”的城池。 果然不出严晨昊所料,无锡的官员们,除了那些已经投靠东林的官员之外,其余的得知消息之后,也都是感到一阵被蔑视的不满——顾宪成连首辅都看不起,那平时,指不定怎么看他们这些小官呢! 可是伱不过是我治下一个庶民,你凭什么?!! 而且社稷第一功之类的话,也是令得他们不敢再继续庇护顾宪成了。 这东西要是往远了说,一定要追究到底的话,扣一个谋逆的帽子都不是不可能的,这可是谋逆啊! 这谁还敢搭手啊! 仅仅在消息开始传播之后的第三天,锦衣卫们拒守的客栈外便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的烂鸡蛋、西瓜皮。 骆思恭听到禀报之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天他每天都担心外面的百姓会冲进来把他们打死,现在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转头,看着顾宪成,他狞笑道: “走吧,顾先生……谢谢你这些天的招待,到了诏狱,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 顾宪成与顾允成对视一眼,双眸之中,已经满是绝望。 (本章完) <\/b> 第四十章 国本之争(七) <\/b>骆思恭着实在他的诏狱里好好招待了一番两人,直到回京的第二天,他才终于神清气爽地从诏狱中走了出来。 而两人,纵然骨头再硬,在锦衣卫的手底下,也保守不住什么秘密,没过多久,该招的,他们就全招了。 包括这《忧危竑议》是他们所作,传播的目的是什么,统统全部招了出来。 真相大白。 万历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命人将其公之于众,长乐书坊也迅速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刊登于时论之上,发遍四海。 简单来说,就是众人对于福王的支持被人所利用,当做是上位的工具,而士子们不仅没有察觉,反而积极地为他们冲锋陷阵,险些令对方阴谋得逞。 并且那句社稷之功,已经可以看出,对方有着不轨之心。 很尴尬,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冲锋陷阵的英雄,结果好像小丑一样,被他人利用,一腔热血满地胡乱撒。 尴尬之余,他们也感到愤怒,那是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 尤其是上街的时候,其他的士子与百姓们看他们的目光,更是令他们羞愧难当。 反噬,终于来了。 铺天盖地的骂声转向,而原本的东林之人,则是迅速地代替皇帝与福王等人,成为了新的目标。 骂的最凶的,反而就是原本冲在最前方的人,他们爱的最深,也就恨得最深,现在他们调转矛头,那疯狂甚至比之之前还要可怕上几分,很难说他们是不是存了通过这般的驳斥,以此来洗脱自己的心思。 无锡城中,曾经阻拦骆思恭的那些士子与百姓,在得知消息之后更是面面厮觑。 合着,我们维护了一个谋逆之徒? 自是羞愧难当,一夜之间,原本在东林聚集的学子们呈鸟兽散。 “荣王派”遭受了重挫,要知道原本批判朝廷最为积极的,就是他们,然而现在事情反转,妖书的作者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伟光正,反而才是幕后的大boss。 这发现顿时令他们颜面扫地,许多士人百姓都对他们的话的准确性产生了质疑,甚至转而批判他们,称他们“助纣为虐”,而他们自己,也是有些无颜再去发言,很多人要么调转矛头,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要么偃旗息鼓,安心在家里着书立说,不愿意再去搭理外界的纷争。 就算有人厚着脸皮,依然在士林之中发表一些偏向于荣王的言论,说话也不会再有什么分量,甚至会招致异样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福王派”也是乘势发动了进攻,借着对方全面败退的机会,他们迅速占据了舆论的高地。王学门人们更是积极无比,不断地宣扬着他们的思想,号称要“打破儒学禁锢”,“反对礼法专制”,虽然在这个时代显得太过激进,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也收获了好大一批拥趸。 要是有人说什么“就算如此,储君之位也该由荣王来坐,妄言福王者依然是违背礼法”,“福王派”也会当即反驳道: “是吗?你们又是听了哪位乱臣贼子的蛊惑?” “难道你是在为顾宪成喊冤?你……和他什么关系?” 一通话术下来,瞬间让对面偃旗息鼓。 这个时候的“荣王派”,生怕被卷进顾宪成的案子里,和他们撇开关系还来不及呢,哪敢回话? 虽然只是民间与士林的争论,但是要说完全不影响到朝廷,那绝对是假的。 对于文官们而言,名声可是重中之重,逆着士林而行,那名声绝对是会臭的,更别提许多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这么一来,本来坚定的“荣王派”的大臣们,也都有些动摇了。 …… “学生曾听信罪人顾伯阳之言,擅自上疏,冤枉忠良,诽谤大臣,是学生之大过也。” “请陛下治学生之罪!” 张以诚跪在紫禁城的大门前,口中高声呼喊着,西斜的落日映照在他的身上,显得他很是孤凄。 他已经在这里跪着喊了整整一天,一丁点水米未进,此时声音都已经嘶哑,双腿更是有些失去了知觉。 张以诚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了那慷慨激昂的顾伯阳并非是出于内心的热血,而是受人指使,别有所图,本来内心就已经有些动摇的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内心顿时泛起了无边的愧疚。 虽然是顾伯阳发起的上疏,但是不可否认,出身名门、在江南颇有名声的他第一个站出来签字,却是一种鼓动,更有着一定的带头作用,不知道有多少举子,正是看着他的签字,才跟着写下大名的。 他本来就为人正直,更是注重名节,他也知道,这些天也有许多举人在背后非议他,这令他十分的难受。 本来被废除了考试的资格,就已经足够不好受,如今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说不定会牵连到他们,举子们忧心忡忡的同时,也对两个带头大哥怨气满满,而顾伯阳已经被抓进诏狱生死未卜,难免迁怒到了张以诚的身上。 朝廷里的忠臣们,更是因为他而受到了非议与污蔑。 他回想起自己的种种,羞愧难当,便果断站了出来,决定把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 也就有了如下这一幕,张以诚跪倒在紫禁城前,向皇帝认罪。 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哪怕许多来往的宦官、卫兵与宫女都已经看见了他,却依然没有半分的回应。 难道皇帝,不愿意他承担下罪责,而是执意要惩治所有的举人吗?这个念头冲入脑海之中,张以诚的内心顿时充满了绝望。 他的头不知第几次重重磕下,额头血肉模糊。他伏在地上,哽咽了起来。 就在绝望之际,他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陛下已经知道了。明日他将召开朝会,特许伱上朝,是非曲折,明日自有分说。” “快起来吧。” 宦官尖细的嗓音在张以诚的耳边响起。 “谢皇恩!” 他端端正正地向北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本章完) <\/b> 第四十一章 隐藏? <\/b>“他走了吗?” 宦官快步回到了宫殿之中,见到了统治这个帝国的帝王。 万历斜斜地依靠在椅子上,注视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见宦官回来,随意瞥了他一眼,问道。 “禀陛下,那张以诚听了奴婢的话,在地上叩首谢恩之后,已经离开了。” 宦官恭声回答,随后瞥了旁边一眼,那里,严晨昊正在教福王朱常洵念书。 不过,他的眼神一放即收,显然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哼,算他还有几分胆识。”万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自然是看出来了张以诚的意图。 不过,也并不反感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从早上跪倒夕阳西下,这份坚持和诚意还是难能可贵的。本来他确实动过念头,要将举人之中亲近顾伯阳之人给抓起来,倒不是真的觉得他们是顾伯阳的同党,而是单纯的想要威慑众人,告诉他们自己的权威不可触犯。 现在他倒是被张以诚所感动,这心思熄了许多,反而觉得可以利用此人,传递一些信号,好安定天下的心思。 不过,很快,张以诚什么的,就被他抛在了脑后——朱常洵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向他走了过来。 “今天学得怎么样?”万历笑呵呵地问道,伸手在少年的头顶上抚摸。 “学了《大学》,严师傅又给我讲了《史记》。” 十五岁的朱常洵好似一个小大人,他挺直着腰板,面容严肃地回答道,锦缎贴身地贴在他的身上,在读书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荒废锻炼,这使得他的身材也颇为适中,配上那面孔,看上去很是养眼。 回想起自己那个总是驼着背,身材发福又带着些许不自信的大儿子,对比鲜明,万历对眼前的二儿子好感更增。 “读书可不能读死书,要能够与实际结合……唔,正好,父皇考考你。” 万历笑了笑,说道: “近段时间的‘妖书’之事,我想你有所耳闻吧?现在为父已经将作乱的一干人等尽数逮捕,你说说,该是如何处置?” 话语落下,朱常洵还在思索,但是严晨昊的身体,却紧绷了起来。 对于一个已经过了开拓期的王朝而言,皇帝想要听到的,应该是倾向于仁善的回答,比如只诛首恶,为其他人求情。 一个仁慈的皇帝,对于王朝的稳定,有着很大的作用,而且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中原王朝,普遍也更加认可文皇帝,当年朱元璋就是偏爱仁厚的朱标,朱棣最终选择的,也是仁慈的朱高炽。 但是朱常洵大概率不会这么回答。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给朱常洵讲过《水浒传》里的故事,在进到宋江等人被招安的时候,他的反应是这样的: “宋朝君臣真是无能,竟为一众匪人折腰。” 小朱常洵的脸上,充满了不屑的神色: “梁山一百零八人,名为好汉,实为贼寇,祸乱天下……若是任何人发现有贪官,都利用私刑去杀之,那么天下非大乱不可!” “屡败官军,更是令朝廷大失颜面,若不平叛,朝廷威严何在?如此招安,则会给其他人产生错觉,从此占山为王者多矣!” “要是我的话,绝不与其妥协,定然会训练一支强兵,与其血战到底!区区一个水泊梁山,帝王坐拥天下,难道还打不过不成?” “我会效仿太祖皇帝屡征蒙古,直到平定梁山,尽杀匪徒,传讯天下!” 他不大的身躯之中,却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虽然《水浒》只是虚构的故事,但是从朱常洵的回答之中也可以看出,他的骨子里带着非同一般的强权。 他当时也进行过劝导,皇帝要纵观全局,通盘考虑,有时候贼寇也并非不可以利用,同时也要常怀宽仁之心,但是朱常洵却并不以为然——那是朱常洵第一次对他的老师提出了反驳,他毕竟已经十五岁了,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不过,万历也未必就一定不喜欢——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天然就带上了滤镜。 想到这里,严晨昊微微放松了些许,抬起头注视着朱常洵。 而万历则是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他。 在两人的注视之下,朱常洵思索一番,随后恭敬地回答道: “禀父皇,顾宪成兄弟二人,撰写妖书,非议朝政,扰乱大明,甚至还有不轨之想法,自是可恶至极,此二人自是罪不可恕。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他人,只是被蛊惑而已。俗话说‘不知者不罪’,他们之所以会顺从顾氏兄弟,究其原因,也是一番拳拳之心,为了朝廷而已。他们或许不喜儿臣,但是却是大明的忠臣啊!” “儿臣以为,可以从轻处罚,斥责、罚银等,比较妥当。” 一番话,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万历与宦官们,是被福王的话给惊呆了——那妖书,可是冲着朱常洵去的啊!一旦成功,那那些所谓“被蛊惑”之人,都是帮凶!这种情况都被皇子以大度之心原谅,只有这么些许的惩罚,这是何等的仁善!联想起平时福王对待下人也并不苛刻,他们心中只想到了另一个人——仁宗朱高炽。 而严晨昊,震惊的点则和他们不太一样。 “好,好,好!”万历皇帝率先反应过来,大笑着鼓起了掌: “我儿之心,我已知之!我儿仁善至此,实乃大明之幸,大明之幸!” 旁边机灵的宦官们,当即也是开口交口称赞,一时之间,殿内满是夸奖之声,而朱常洵却是深深拜倒,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这更引来了万历赞许的眼神。 没有人注意到,一旁严晨昊微微皱起的眉头和若有所思的眼神。 万历与福王又交谈了几句,郑贵妃便从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婢女。她笑着说道: “陛下批阅奏章,实是辛苦,看臣妾最近新学的羹汤……给洵儿也做了,来尝尝。” 宦官们立刻走上前,将桌椅布置完毕,桌子上立时摆上了郑贵妃做好的食品。 夕阳照耀在他们的身上。 万历一时有些恍惚。 此时的他,好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只是普通人家的丈夫,此时刚刚劳作归来,妻子端上热汤,儿子诉说在学堂的学习,一切显得是那么的温馨。 抚摸着朱常洵的脑袋,感受着身边郑贵妃的温柔,万历的眼光如水流般温和,充满了温暖与幸福。 他的眼神忽而坚定,内心里仿佛是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 这是我的家庭。 我要将最好的,留给我的儿子。 (本章完) <\/b> 第四十二章 决议 <\/b>第二天,朝会正式召开。 这对于朝堂中的许多官员而言,还是一件新鲜事——他们自入职以来,还没有怎么见过皇帝呢! 自从万历十五年之后,皇帝就基本不怎么上朝了,也就之前因为朝鲜战事曾经召开过一次朝会,令大臣们得以一睹天颜,但是随后又是数年的隐居深宫。 这次突然召开朝会,也是出乎朝臣的预料,有许多人猜测,估计是要对近些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妖书之事做一个了断。 大臣们各怀着心思,进入了皇宫之中,看到了皇帝。 万历坐在龙椅之上,二十九年的光阴令他有了些许的苍老,但是总体上精神依然很是不错。随着宦官上朝的喝声落下,朝会正式开始了。 最先开始讨论的,正是对于一众妖书案参与者的处理方式——不仅仅是顾氏兄弟还有顾伯阳,其他的一些东林书院中的高层人物所谓“君子”,还有在其他城镇响应顾宪成的一些士大夫,都已经被锦衣卫陆续逮捕。 刑部尚书走出队伍,奏道: “禀陛下,三法司会审之后,一致认为:顾宪成、顾允成、顾伯阳三人,妖言惑众,怀有不谋之心,以谋反论,凌迟处死;东林数人,非议朝廷,相助顾宪成,秋后问斩;其余一干人等,则处以监禁等刑罚。” 这个判决结果,没有任何问题,纵然其中有些人甚至是颇有名望的大儒,也没人觉得不妥。 从顾宪成在信中写下“社稷之功”四字开始,这个事件就已经成了谁碰谁死的死结。因为单凭这句话,不追究,还可以说是口出妄言,但是要是追究的话,那可以直接追到谋反。 更何况还给朝野上下造成了这么大的政治风波,这样的判决没有丝毫的问题。 万历听完,却是开口道: “朕以为,此等判决有些不妥。” 闻言,下方大臣们的神色不由地一凛。 莫非陛下还不满足,想要牵扯更广不成? 似乎是没有看到群臣的眼神,万历慢条斯理地说道: “顾宪成、顾允成、顾伯阳三人,罪有应得,判决不变;东林数人,念在多人并不知情,且许多为朝中旧臣,朕免其死罪,发配辽东充军;其他一众士绅,念在被人蛊惑,并无实质谋反迹象,改为申戒训斥,每人罚银五千两。” 啊?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 五千两虽多,但是能做到大儒的,谁会缺黄白之物?至于申斥……那玩意儿的效用和学校里的“预习作业”一样。 这虽然是出了一笔血,但是相比于其所触犯的刑罚,真的是太轻了。 万历可不是什么大方的家伙,他怎么会? 看着群臣们疑惑的目光,万历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多亏福王为他们求情,否则,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朕非得送他们下去陪那顾宪成不可!” 原来是这样! 无论福王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够为自己的敌对者说话,这已经足以搏得很多人的好感了,要知道这些大儒,和朝中很多官员,都是有着一定联系的。 这一番话,令这些官员都承了福王的情。 而接着,又有安排好的官员从队伍里走出,奏报道: “禀陛下,今科举子之中,也有许多附从顾伯阳之同谋,甚至他们还僭越上疏,之后亦时常非议朝臣……该当如何处置?” “陛下,是学生率先响应那罪人,以至于大家触犯律法,僭越上疏……举子们不过是受到了我和顾伯阳的蛊惑而已,非众举子之过也,还请陛下明察!” 张以诚从一旁走出来,用力在地上叩首,大声说道,话语之间,竟是把错都揽了过去。 这要是坐实,他也得落得一个斩首的下场! 万历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淡淡开口道: “诸位,议一议吧。” 下方的臣子们互相看了看。 能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本身就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否则要是真的想全当做顾伯阳的同党的话,还用得找这么兴师动众?直接按着那上疏的署名,有一个算一个,举人们一个都跑不掉。 而张以诚,更不会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当朝的大臣们可都精着呢,揣摩上意那是基本功。 于是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说道: “臣以为,举子们毕竟年轻,一腔热血,而且虽然受人蛊惑,但也是为了朝廷,情有可原……张以诚虽然有响应之罪,但毕竟并非首恶,臣以为,罚银申斥,比较妥当。” 又站出来了几个臣子,也都是这般的说辞。 万历在皇座上,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张以诚!” “念在你与众举人也是被人所欺,事后又有悔过之意,今日便从轻发落!” “你们须牢记今日之诫!” “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张以诚闻言,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了万历皇帝。 他本来以为,这下子应该是十死无生了,没想到皇帝只给了这么轻的处罚,这几乎可以说是赦免了他的罪行! 他忽然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大声道: “谢陛下!” 这对于举子们而言,是一张赦免的令牌,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所缉拿,他又则能不喜? 不过,在下方的朝臣看来,这事情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万历之所以令张以诚上朝并从轻发落,是在借此向天下传递一个信号。 这是对那些曾经支持过顾宪成的人的担忧顾虑,做出一个回应:只要你们愿意认错,就会和张以诚一样,得到皇帝的原谅。 毕竟最顶峰的时候,大江南北都几乎在支持顾宪成的言论,万历就算想要,那也抓不完啊!要是真的动手,大明的基石——士绅地主们,怕是直接就要造反了。 该宽恕的时候也当宽恕,与曹操在官渡战后焚烧自己下属与袁绍往来的书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万历的话语中,也暗含着另一层意思: 要是依然执迷不悟,站出来说一些不合适的话,那就以顾宪成的同党论处。 大臣们听懂了,眼眸中闪烁着隐晦的光芒。 身后的那些家族,总算可以安心了。 (本章完) <\/b> 第四十三章 废后 <\/b>一时之间,朝堂之中充满了轻松与欢愉的气氛。 在诸位大臣的眼中,这次的风波似乎是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严晨信与申时行等人。 他们抬起头,凝视着坐在皇座上的皇帝。 而万历眼中的轻松之态,也正渐渐褪去,整个人变得严肃了起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朝堂上的骚乱逐渐沉寂。 万历用眼睛示意身边的宦官,那宦官立刻站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呈上了一本奏疏: “陛下,中宫有表上奏。” 声音传开,大臣们都露出了疑惑的目光——皇后?她有什么要拿到朝会上说的?而有些大臣则已经意识到了不妙。 “讲!”万历说道。 “‘中宫皇后王氏奏曰:’” “‘妾自入宫以来,居中宫之位,尔来一十又四年矣。’” …… “‘日渐跋扈,时有大错。’” …… “‘妾自觉德浅福薄,乞请辞去中宫之位,望陛下恩准。’” 宦官在长长的朗读之后,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下,朝堂中顿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一双双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皇后上疏,自己在奏疏里说了这些年的种种过错,认为德行不配作为皇后,请求辞位? 任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皇后自愿的,而能够令她做出这般行为的,这天下只有一个人——皇帝。 万历要废后! 这是彻底摊牌了? 朝堂安静了片刻,便如同炸开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之所以一直会有荣王与福王之争,便是因为皇后没有诞下子嗣,否则就算万历再偏爱郑贵妃,夺嫡也是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 嫡庶之分就如同天与地一般。也就是荣王也是庶子了,长幼之间,还有着一定的操作空间,长幼倒换,历史上有不少成功的事例,但是夺嫡成功,汉家王朝几乎没有出现过。 而如果废后之举成功,那么皇后之位的继承者不需多言,而在福王成为嫡子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可能既位可能的,反而成为了荣王! 万历之心,昭然若示! 不过,皇后的那些“事迹”,倒也不是编撰出来的,而是确有其事。 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工科都给事中王德完上疏谏言,说万历苛待皇后,万历除了在回复里骂这位工科都给事中是畜生之外,还说皇后近些年来“稍稍悍戾不慈”。 这个稍稍,可不是后世“稍微”的意思,而是“渐渐”的意思! 能用悍戾不慈来形容,可见皇帝是有多么不待见了,甚至吓得当时的首辅沈一贯“惶怖欲绝”,哪怕后面万历还打了个补丁,说王氏在自己的时常训诫下有所悔改,但是他依然上疏,请求收回这封谕旨,表示这个词实在不能用在皇后身上。 毕竟这位皇后曾经在醉酒之后杖杀后宫奴婢百余人。 当然,这其实与万历无关。 再“悍戾不慈”的皇后,也没胆子对皇帝撒泼,至于宫人,他也同样没少杖杀。要是没有这一桩的事情,万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忍耐下去,直到皇后驾崩的那一天。 但是,现在他却有了新的心里寄托。 他要扶自己的儿子与妻子上位。 那就只能委屈你了,王氏。 “准!” 坚定的声音从上方传了出来,万历皇帝正襟危坐,目光威严地俯视着群臣。 臣子们,也抬头看着他。 所有的臣子都知道,万历为什么会提出废后的话,也知道这位皇后的所作所为。 但是废皇后,终究还是不会被人支持的。 尤其是皇帝废后的目的,是想要令郑氏成为皇后,让福王成为嫡子,这就更令人难以接受。 感觉就和“为了喝醋包饺子”似的。 反正王氏再怎么样,打杀的也是宫人,尤其是她还颇为工于心计,既把太后照顾得舒舒服服,同时还对太子朱常洛也是有一定的庇护,所以那些事情,大臣们也就选择性地无视了。 “中宫已定,不可擅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驳回皇后之上疏,训诫一番即可。” 不等大臣们站出来反驳,沈一贯首先上奏道。 万历这一波算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除了少数几个万历一边的大臣得到了通气之外,纵然是内阁中人也根本就不知道,沈一贯也是惊愕之后,才终于站出来反对。 “居中宫者,为天下之母,乃世上女子之表率,王氏所为,可为德否?其自述德浅,请求退位,岂不是良心发现?如此倒也算一桩功德,沈阁老何不成全?”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角落里传出,众人回眸望去,惊愕的发现,说话的竟然是陈国公严晨信! 废立皇后,已经到了最后的决胜时刻,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现在,一旦郑贵妃登上皇后之位,大事定矣!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皇帝已经不顾皇家颜面,让皇后把自己在宫廷里的一些行为自己给爆出来了,那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而对于大臣们而言,则是一阵的惊讶,许多本来已经准备发言的臣子都是一阵沉默,随后把迈出的腿受了回去。 那可是陈国公啊!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两头下注,但是当严晨信真正站在某一边的时候,那震慑力也是惊人的。 他已经决定好了下场了么? 顿时,朝臣们陷入了寂静,陈国公近些年虽然已经不如之前那么锋芒毕露,但是毕竟也是勋贵的首脑,执掌兵权,门生故吏极多,在朝廷里的影响力,远非一般大臣所能比!他这一站出来,劝退了许多人。 就连沈一贯,被反驳之后,也是再没有说话。 当然,也不乏卫道士坚定地开口: “中宫大位,岂能随意动摇?些许错事,陛下训诫即可,以此废后,未免太不妥当!” “酒后杖杀宫女宦官百余人,此是有德行者的作为?如何母仪天下?”严晨信声音淡淡的,反驳道。 那卫道士登时败退。 无他,皇后所做的一些事情,确实难以称得上是“德”、“贤”。 要是平时,大家装聋作哑,维护一番皇家礼仪,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毕竟也是皇帝的妻子,杀两个人难道还要她偿命不成?但是一旦引起皇帝不满,那就真的是极好的把柄! 感谢“参宿”的打赏,感谢! (本章完) <\/b> 第四十四章 国本之争·完 <\/b>对于废后的事情,阻力出乎意料的少了许多,甚至不如当初宣宗废胡皇后立孙皇后。 废后的阻力,主要有两点。一点,是支持正统,反对擅动中宫大位;另一点,则是看出了皇帝心思,不愿意令福王就此被立为储君。 然而现在的这两点,在陈国公府的努力下,基本都已经被瓦解了。 第一点,严晨信斥退那些卫道士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中宫失德。 如果是在平时,没人多事的话,那大家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过是一些阉宦宫女,大人们可不会在乎。 但是被挑到明面上来了,还是皇后自己请罪一般的上疏,纵然大家都知道那定然是万历逼迫,也是有一定理据了。 再加上陈国公也站在万历这一边,无形中加大了天平的砝码,于是除了少数人之外,其余的官员们也都不再做声。 而第二点,本来应当是造成群臣反对的大头,则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场风波,而导致没能掀起大的风浪。 毕竟刚刚许多人才被顾宪成所蛊惑,为他所利用,皇帝甚至才宣布了判决,此时有谁敢站出来以此反对?不怕被扣上顾宪成同党的帽子?可没人敢赌福王会站出来再为他求情。 甚至许多人还刚刚承了福王的情,此时自然不好说话。 并且福王也已经不复曾经人人喊打的情况了。至少在民间,有东钱书院那里王学门人领头的部分士子们在支持,这潜移默化地也在影响着朝中的大臣。 毕竟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很多人都是求名而已,那些真的是扞卫礼法的,几乎没有几个。 以目前士林民间的风向,荣王派被打压得很惨,到处都是鼓吹福王的情况,连带着生下了福王的郑贵妃也“母凭子贵”,留下了一个好印象,相比之下王皇后就差很多了,自己就算力挺皇后,能不能留下好名声,还是真不好说。 搞不好,反而会被那些宫女宦官的家人唾骂,也说不定。 毕竟人家胡皇后是贤后,才会引得大臣百姓尽皆同情,争相反对,王皇后,这就…… 本身不干净啊! 反对废后的两点全部已经被解决,在这种情况下,在几个卫道士被严晨信说退之后,竟然再无人站出来反对! 见此情形,万历的眼眸之中,划过了满意的神色。 大事定矣! …… 王氏其实也并不是个无能之辈,从她懂的讨好太后就可以看出,她其实也是一个颇有心计的女人,虽然被万历逼迫着写下了请辞皇后之位的上疏,但是转眼,她就把事情捅到了太后那里。 但是这一次,万历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决,哪怕是太后的怒斥,都难以令他动摇。 李太后最后也没有办法,毕竟万历才是皇帝,他前所未有的坚定,也是震撼了李太后,她意识到,自己阻止不了自己的儿子了。 而且郑贵妃,在严晨昊的提示下,也一改曾经的冷漠,在近些年对李太后多有讨好,此时又正好碰上万历的坚决,李太后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选择了默然。 废立的最后一道难关结束,废立之事,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士林之中,也不乏非议的声音,但是之前反对福王最为卖力的一批人,都已经在万历那儿挂了名,要是再犯,他们相信自己绝对会落得和顾宪成几人一样的下场,自是闷头不做声,因此纵然有一些人不满,但也并未能得到响应,翻起什么风浪。 尤其是皇后王氏的一些作为被不知名的势力爆出并传播之后,和郑贵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贵妃在宫中对待宫人其实还是蛮可以的。 这又令人不由地想起了之前的那个辩驳——到底是正统重要,还是贤重要? 皇后相较于太子,大家的重视程度就差上不少了,尤其是中国还有句古话“娶妻娶德”。 无德之人,堪坐中宫之位? 这个时候,之前那场舆论辩驳的效用,就体现出来了。 以此类推,自然是郑贵妃更有登位的理由。无论是原本的王皇后,还是荣王的生母,那个默默无闻的王恭妃,在这一点上都要差了郑贵妃不少,虽然王恭妃也是仁善之人,奈何没人帮她宣传,根本没人知道啊! 上下统一了口径,于是废后之事再无阻碍。 万历二十九年,十一月。 万历皇帝正式下诏,废除王氏皇后之位,立郑氏为皇后。 次年二月,已经升为长子的福王顺理成章,被立为储君。 这一次,名正言顺,无人反驳。 既是嫡长,又是贤。 而荣王则在不久之后就藩河南。 万历年的争国本,正式宣告终结。 …… “发生在万历二十九年的那一场争斗,被称为‘舆论战’的鼻祖,被如今的许多公司企业争相效仿。” “但是因为近些年,舆论战之中,频频出现的捕风捉影,甚至完全捏造的事件,也引得大家对于几百年前的那一场争斗产生了怀疑——福王与荣王,真的是宣传中的那样吗?” “进而,引发了这样的讨论:要是当初万历没有废掉皇后,最后登基的是荣王,明朝会不会还可以再支撑几十年?” “我的回答是,不能。” “一个朝代,自有其兴衰的规律,且不说当时近三百年大明,已经是走到了寿元的尽头,单说那荣王在就藩之后的表现,也并不符合明君的表征。” “荣王府的长史献美女十名,荣王照单全收,并且下令让他再搜刮美女,导致荣王府人时有强抢民女之事传出,以至于他的封地内百姓人人自危,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儿脸上涂上煤炭,单就这一项看,荣王就很难称得上是什么贤明之人,他的懦弱,也可见于他的贴身宦官之口。” “当时的‘长乐书坊’,也就是我们现在‘长乐集团’的前身,虽然对荣王的缺点有所夸大,但是却并没有捏造。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将瑕疵放大,却又不脱离现实,反而令人信服。” “而这位荣王的长子,更是沉迷于木匠活计,据说后来流寇破城之时,他竟然还在打造他的工艺品,以至于被流寇活生生烧死在他的那一堆制品之中,这样的人,要是登上帝位,更会是一场灾难。” “荣王,远不是我们想的什么仁慈之主,或许让他登基,情况,会更糟……” ——《千家讲坛》 (本章完) <\/b> 第四十五章 皆逝 <\/b>“申阁老作为辅臣已有十数年,经验丰富,朕赖以为左膀右臂……何不再留些时日?朕亦难舍……” “陛下,微臣已年近古稀,近些时日常感精神不支……臣老迈事小,耽误朝政却是事大,再不敢在首辅位上尸位素餐……老臣之愿,也只有返回故乡,了此残生。还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准。” 夕阳之下,严绮华扶着申时行的胳膊,两人缓缓登上了马车,身后,那“申府”的大门重重关闭。 随着车夫的一声呐喊,马车辘辘,向南而去。 申时行从车窗里探出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巍峨的京城。 嘉靖四十一年,他一骑白马入京,高中状元,名满天下,开始了自己的仕途;万历三十年,他正式向皇帝请辞,结束了宦海的沉浮。 真如同一场梦啊……他轻轻叹息,放下了马车的帘子。 严绮华身上拥着锦缎,靠在他的肩膀上,申时行用苍老的手抚摸了下她有些干枯的长发,随后也闭上了眼睛。 南下的路已经多年没走,好在,来去都有着你相伴。 伴随着火红的残阳,马车渐行渐远。 十五年后,严绮华无疾而终,一个月后,申时行亦去世。 帝大悲,谥其曰“文忠”。 …… “我相信,在下一任吕宋总督的带领下,我们将会更加强大,政府将会更加繁荣!” “未来,是属于吕宋的,是属于你们的!” 严世仪站在舞台上,大声说道,用这一句话结束了自己担任吕宋总督的生涯。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十年的殚精竭虑,让他苍老了不少,虽然只有五十来岁,但是他看起来却与六十岁的老人无异。 但是这是值得的。 在他的任期里,向南,吕宋总督府结束了自永乐朝建立以来便一直在进行的南洋统一战争,将东南亚完全纳入了版图,并且开始开发南大陆的北部;向北,倭国覆灭,成为总督府的一块重要金银与炮灰产地;向东,横跨大洋的探险船队已经出发;向西,控制了果阿并顶住了莫卧儿帝国的反扑,与英国、西班牙、法国等国先后建立了友好的关系,派遣了大使。 对内,他发展了经济,大量的作坊建立,商业和工业有了极大的发展,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生活水平,达到了几千年来的最高峰。 丰功伟绩,毫无疑问,他将被写进历史书里,被万世所传颂。 严世仪缓步从台上走下。 他的身后,新的吕宋总督在进行着就职的演说。 第十七届吕宋总督,已经于半年前选出,并在万历三十年的正月,正式接过了吕宋的重担。 “我将为政府,为百姓,付出我的鲜血!各位,我们定将共同创造一个美好的明天!” 伴随着铿锵话语的落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在座的官员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新的领导者,希望他带领着吕宋走向新的辉煌。 严世仪坐在下首,用有些瘦削的手,轻轻鼓着掌,嘴角带着笑意。 他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有着堪比山岳的雄心壮志,带着那朝气蓬勃的政府,征服了一片又一片的大地。 真好啊,真好。 …… 万历三十二年。 正在处理后军都督府事务的严晨信突然呕血,趴伏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重病三月后,终究还是没能挽回,他已经形销骨立,奄奄一息。 后事已经交代完毕,然而严晨信却依然努力睁着眼睛,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来到他的面前,他才终于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嘴角微微上扬: “祖……” “我干得……还不错吧……” 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从口中吐出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然而身旁的严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边,他的长子已经凑过去,哽咽着询问: “爹,您还想说什么?请您吩咐。” 但是严晨信没有回答,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长子用颤抖的手,拂过他的鼻端,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迸发而出: “爹!” 伴随着他的哭喊,骤然间,围在病床旁的众人一起发出了哭喊之声: “国公!”“爹!”“夫君!” 陈国公于今日,薨于府中。 严凌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着看着灵堂,逝去的严晨信、哭嚎的众人与缟素的陈国公府。 两百余年,这一幕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次了。 从他的儿子,到孙子…… 纵使有泪,也早已流干,严晨信,也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你干得不错。” 他在心中轻声回应道。 …… 深宫之中,太子朱常洵抬起头,皱着眉头问道: “吾师,始皇帝焚书坑儒,真相到底为何?” 严晨昊笑着解答道: “关于焚书坑儒,倒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始皇帝焚毁天下典籍,坑杀儒生,以此控制思想;有人说,坑杀的是言语攻击始皇帝的方士和儒生;也有人说,根本没有儒生什么关系,坑杀的都是方士,是因为他们欺骗皇帝有长生之法,被皇帝揭露骗局之后才有此祸。众说纷纭,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怔住。 抬头,看着斜阳,他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长生啊……” “殿下,您要记住,切不可沉迷鬼神之说。长生,虚无缥缈,非凡人之所可求。生老病死,乃是世间之规律……” 朱常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还年轻,寿尽等事,对于他而言,似乎还有些遥远。 严晨昊莞尔,继续他的讲学。 身后,万历皇帝斜斜地靠在座椅上,他的怀里抱着郑皇后,正在嬉闹着,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自那日朝会之后,他便在深宫之中继续着他的统治,再没有迈出过后宫一步,群臣,也只有王锡爵等寥寥数人可以见到他。 随着郑氏登上皇后之位,福王入主东宫成为太子,他也已经别无他求。 享受,享受就好。 时光流逝,春去秋来。 十八年岁月,匆匆而过。 (本章完) <\/b> 第一章 动荡的大明 喊杀声震动着天地,湖广的大地上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混战。 无数手持劣质兵器,甚至农具、木棍,衣着破烂的“士兵”,正源源不断地向着面前的城池发动这进攻。 城头上的明军不断倒着金汤,向下方投掷着滚木大石,但是从他们手忙脚乱的动作以及那恐慌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什么百战的士兵。 要知道湖广可是大明腹心之地,他们也是许久没有经历过战争,除了身上的装备比义军好一些之外,他们和城下的义军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轰!”不知哪里传来爆破的声音,一门火炮炸了膛,转瞬间,炮手以及附近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缺斤少两的火炮,几乎没有实操过的炮手,别说能不能打中人了,开了这么多炮才炸膛,已经是万幸。 但是对于本来就已经承担着极大压力的卫所士兵们而言,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只看见浓浓的硝烟之中,城头缺了一个口子,那几乎被他们视为倚仗的火炮已经趴窝,众多士兵死去。 “对面也有火炮!快逃命啊!” 不知道谁率先喊出这一句话,顿时,守军彻底失去了斗志,开始向城下跑去。 没人去思考,城下那些装备比他们还差的义军,能从哪里弄来火炮,或许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逃跑寻找一个理由而已。 守备的百户官没能阻挡住他们的溃逃,甚至他自己也跟着转过了身子。 将官的逃跑,似乎是坐实了已经兵败的现实。 “城破啦,城破啦!” 一瞬间,恐慌的喊声响彻了城头,士兵们没有了继续抵抗的念头,他们扔下手中的武器,疯狂地向后方逃窜。 “明”字大旗缓缓倒在了地上,伴随着无数身影跃上城墙…… “平江陷落,知县殉国,贼大掠四野,富商大户死者不计其数。又有百姓不晓忠义不懂善恶,背叛朝廷而投奔贼寇者,使其兵力达六万之众,守军莫能当。” 武兴皇帝朱常洵缓缓念完手中的奏疏,眼眸不由地微微眯起。 他的父皇,真是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啊!如今的大明,江浙、河南、湖广都爆发了流民叛乱,其他的几个省,虽然目前还没有起义的征兆,但是也出现了大规模的流民聚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爆发叛乱只是时间问题。 北边,瓦剌和鞑靼又屡次犯边,羁縻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开始逐渐失去控制,除了靠近长城的几个州之外,其余的羁縻府州,有些虽然名义上还是大明的部属,但早已形同自治,别说赋税和户籍早已不再上交中央,更是很久没有再向朝廷输送骁勇的蒙古勇士。 精锐的三千营,已经从明初的数万人,到如今缩水至只有区区两千余人了。 多事之秋啊!没想到才刚刚登基,竟然就要面对这样的困境。朱常洵的内心这样想到。 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烦恼,甚至还有些……兴奋? 叛乱者,当诛之!朕贵为四海之君,又岂会因为些许叛逆而感到困扰?区区匪寇而已,他们并不能成为能令我直视的敌人,而只是我功劳簿上最底层的一页! 父皇,让你忧虑至死的贼寇,就让我来解决吧! 朱常洵的脑海里,划过这样的念头,他缓缓开口道: “四省之地皆有叛乱,以诸位爱卿看来,以何人为将出征,较为妥当?” 问的不是该当如何,而是该以何人为将出征,他似乎没有考虑过“招抚”这个选项,也没有想过什么安定庶民,使之不战自溃之类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用铁血来征服这些叛逆。 他的面前,站着以方从哲为首的几名大臣,他们在听完那封奏疏上的话之后,也都是面色凝重。 如今局势,危在旦夕,丝毫不下于那勋阳百万流民作乱之时,甚至犹有过之。 听到皇帝问话,他们互相看了看,心思急转之间,已经有了想法。方从哲作为内阁首辅,便首先站了出来,说道: “若是平叛的话,臣推举四川总兵官刘綎,其参与过援朝之役、播州之役,是一员骁将。” 有了方从哲起头,其他的大臣们,也七嘴八舌地,推举起了各自的人选。 “臣推举辽东总兵官李如柏。” “臣推举大同巡抚杨镐。” “臣以为,山海关总兵官杜松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大明朝的将领,还是不缺的,至于能力如何……或许和瓦剌鞑靼作战,他们可能力有未逮,但是对付那些作乱的流民?那不是手到擒来? 这简直是上天在送功勋啊!几位大臣,不由地推举起了与自己交好的将领。 朱常洵听着几人的话语,微微点头,他刚要开口,视线却越过众人,看到了一副正在思索模样的严晨昊。 虽然还没有入阁,但是作为吏部尚书,还曾经是帝师,此次也被叫来参与会议。 严晨昊皱着眉头,说道: “禀陛下……以微臣之见,当务之急并非安排平乱之大军,而是贯彻先帝之遗言。” “免矿税、召回矿监、税使,减免赋税、免除香料珠宝之贡,才能够对叛乱有斩草除根之效。据臣所知,江浙之叛,起于香料之贡、矿税与矿监;河南之叛,亦是起于矿税之征收、税使之压迫;湖广之叛,起于赋税之重与税使妄为。各省流民,虽有因天灾而至者,但也有相当数量因此而生。” “根本不除,则叛乱永无休止……且这些对于陛下的名望也有好处,可免去些许民间的躁动。” “臣斗胆,请陛下按先帝所言,免矿税、召税监、免赋税、免贡物,先除此四者,再以大兵迫之,则叛乱必平!” 严晨昊说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朱常洵。 然而朱常洵,却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其余的内阁诸臣,更是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严晨昊。 这位帝师入朝如此多年,竟然都还没有学会揣摩人心吗? 陛下刚才所言,分明便是不想做这些事情啊! (本章完) 第十一章 治世 决不能惯着! 严晨昊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这一次不能用雷霆之策平息这一件事端,那么,之后他很多事情,怕是再难推行,朝廷也将会威严尽失! 大明就算是与士大夫共天下,那也该有个主次之分,如今他们的所作所为,可是都已经影响到了朝廷的根本了! “陛下,派京军出动吧。”严晨昊冷冷说道。 他并非反对使用武力,而是认为该在适当的时候使用,现在,正是时候。 朱常洵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猛然点点头。 次日,第二批的清丈田亩的队伍从京师之中出发,这一次随行的,一支两千人规模的京军,还有负责调查前段时间截杀案件的官员。 这支部队到达南直隶之后,便迅速赶到了事发的地点。 四天之后,便有百姓举报,附近的数名地主士绅与那些匪徒有勾连,调查官调查后属实,立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人逮捕,送往京师,朱常洵也是二话不说,审讯之后当即处斩、抄家。 随后,在京军的护卫下,官员们重新开始丈量南直土地、清查地主家里的隐户。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对他们动手了。 开玩笑,两千京军呐! 看到这个阵势,在后面站台的勋贵也是知道了皇帝的强硬态度,这是动真格的了。 承认有所谓的“匪徒”,是没有撕破那最后一层脸,但是处死和他们有勾结的地主士绅,就是传达了皇帝的内心想法。 这是给他们的最后警告,朱常洵已经恼怒,甚至打算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皇帝的铁血手腕。 勋贵们顿时怕了,接着就果断认怂,选择把赋税这一段的财富交还给朝廷。 而这,也被天下的所有士绅们看在眼里。 当皇帝硬起来,除非是那种涉及到极大利益,身家性命的玩意儿,不然也就只能听话。 很明显,多加赋税、清查隐户这样的事情,虽然一定程度上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但还远远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既然反抗成本如此高昂,那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而清查的官员们,则是得到了授意,对于那些有不轨举动的士绅,在丈量田亩的时候,每亩田地他们都有意少丈量那么几丈,结果十亩的田,愣是给丈量成了十一二亩。 这下好了,一趟下来,那些大地主们,竟然平白多背上了几百,甚至上千亩地的赋税。 然而有之前那事的震慑,他们却也不敢上疏说些什么。 有苦说不出啊! 而那些跟着严家一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配合朝廷的,看到这一幕,简直要笑出声来,内心也多了几分庆幸。 幸好当时没有和这些家伙一样,否则损失还要大上不知道多少。 于是,此策畅通无阻,丈量田亩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虽然这是一个很漫长,需要数年时间的工程,但是大明的税入,已经开始稳定地增长。 正好,前些年大明土地上的动乱,也让得许多地主士绅丧命,他们的土地自然也就空了出来,于是这些田亩,便也被分配给了那些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田产的百姓,对于土地兼并,也是起到了一定的缓和作用。 当然,这些个策略,要是想要彻底解决土地的问题,那根本不可能,事实上严晨昊也没这么打算。 但是至少这么一来,地主士绅就算占了田地也要缴税,一来是不会再有那么高的兼并热情,给予百姓喘息的空隙,二来也是能让国家的收入更多。 张居正其实当年也曾经采取过侵占田亩的措施,但是没过多久,随着风头的过去,士绅们便故态复萌,以至于在万历那几十年的统治时间里,基层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腐败,当年被清丈了多少,现在就隐去了多少,甚至变本加厉。 毕竟政策,也是需要人去完成的。 在那个底层官吏和地主士绅勾结成为常态的时代,想要彻底根除这个问题,是根本不可能的。 隐户,也是一样的概念,只要还有百姓被迫背井离乡,那就根本不会断绝,此时也只是重新将一批百姓归回大明治下,缓和了一下。 严晨昊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为大明输血。 完成了这一项,接着,他又将目光看向了官员的队伍之中。 “陛下,京师官员收受贿赂、贪污朝廷银两等,数量不少,既有碍朝堂之风气,更不利朝廷的运作。” “臣曾听闻,赈灾银两十万,未出京师,便已经被漂没一半,这是何等猖狂!” “臣请求对京师及各地官员进行检查,展开整顿,严惩违法者。” 朱常洵自然不会拒绝,他听完严晨昊的话也是满腹的不爽与愤怒: “准!” 京察,吏部尚书配合锦衣卫,调查京中官员。 地方,十三道监察御史也是配合各地锦衣卫,对于地方官吏展开搜查。 一通操作下来,许多贪污较重的官员当朝便被抄家入了诏狱。 贪污少一些的,虽然被放过,但也是遭到了训诫,并且成为了“戴罪之身”。 在这种情况下,人人自危,再也不敢伸手向国库,无论是朝廷的收入,还是百姓的生活,都是好上了不少。 除了这两项之外,作为大明首辅的严晨昊,还采取了多项政策,治理国家。 大明的天下,有了肉眼可见的好转。 毕竟历朝历代的治世,其实无非也就是那几样。 轻徭薄赋,清丈田亩,鼓励耕种,整顿官员等等。 除非是王安石、张居正这样的革新者,才会有各种大刀阔斧的改革。 但是如今的大明朝已经是江河日下,这个庞大的帝国,也属实是经不起再一次像张居正那样的改革了,一旦再用猛药去对待这个垂暮的王朝,很有可能只会加速大厦的崩塌。 现在需要的,是严晨昊治世,这样的温和良药。 而且那上面几样,看上去简单,而实际一旦运作起来,执政者将要面对的,是全天下的既得利者,那是很恐怖的阻力。 能做到这些,已经是极其困难的了。 (本章完) 第十三章 洪武的官,狗都不当 严晨昊与内阁的诸臣一番商议之后,很快拟定了新的俸禄条例。 首先,最为显着的一点,就是把四成的实物给去除了,全部改成了禄米。 这也是各位内阁大佬强烈要求的。 虽然其实他们家里本身都是大地主,朝廷就算不发俸禄,他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有一点赚,终究也算一点不是? 而且每次朝廷发下来四成实物,要是布匹啥的还好些,虽然挺膈应好好的钱变成这玩意儿,但是好歹自己家人还用得着,要是发下来一些香料染料啥的,那可真就是家里根本用不上了。 拿出去卖吧,堂堂朝廷大员去卖东西,哪怕只是手底下的下人,都感觉有些丢脸。 要是家里宽裕的一些官员还好,也还过得下去,但是朝廷里那些寒门出生的读书人,也可是不少的。 有时候大街上,真就可以看见寒门出身的官员在苦巴巴地卖东西,别的不说,朝廷的颜面也是给丢了个干净的。百姓看到这个,该怎么想?朝廷的大老爷,现在一副这个模样,看上去还不如我们呢。 你大明朝是不是不行了? 关键是朝廷给禄米定的价还普遍低于市价,导致折合成实物之后换回来的东西也少,等于又平白没了一部分,属实是坑人。 就这,看得好脾气的严晨昊都直想骂娘。 真的是苦实物久矣!所以,好不容易皇帝居然愿意改俸禄制度,那就必须要改! 至于禄米,虽然也是实物,但是实际上在发放的时候却是两者各半,部分禄米是折合成白银发放的,这倒也省事——反正就算全是白银,也得去买米。 幸好,原本历史上的宝钞,在这个时代没有出现——这又是某只风神翼龙引起的大风波,在还没有建立大明之前,严凌就在朱元璋面前直接告诉他:钱不是你想印多少就可以印多少的,没储备银两,你这就是废纸。 洪武皇帝多少也是听懂了一些,因此明朝建立之后,朱元璋基本就没印过那“赫赫有名”的大明宝钞,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禄米折合宝钞那种更令官员们头疼的事情了。 接着,严晨昊又把官员的俸禄上调了一番。 从不入流,到从四品,这个区间皇帝是压根没管过他们死活的,给的俸禄最少,严晨昊基本就是翻个倍,再加那么个三四十石,诸如从四品就达到了五百石,在当时的那个物价情况下,应该已经可以活得还算宽裕了。 正四品以上,本来给的就还算可以,但是同样也是不算多,严晨昊把他们俸禄上调三到四百石不等。 比如正一品的工资,达到了一千五百石,在当时的物价下,已经可以活得相当不错了。 这个调整表得到了内阁辅臣们的一致认可,于是便成功上报。 朱常洵看到这个,简直心疼不已,刚刚好不容易自己说服自己答应,顿时又有些后悔了。因为按照这个上调,以后他花在朝廷官员们工资上的钱将会是原本的数倍,而且不能再用那些破烂去糊弄人了。 并且这玩意儿还是长久的,以后年年都要给。 他还想多省一些钱,去实现自己的丰功伟业呢。 在朱常洵眼中,大明官员们拿着那点工资,凑合活都两百年了,他又何必再多去给钱呢?怎么就不能个个都学学于谦、海瑞呢? 他一瞬间心思急转,还真就想出来一个主意。 “吾师,何必如此。要想让他们保持清廉,朕倒有一个办法。” “恢复洪武法度,如何?贪污六十两以上者,斩!再有拨皮实草之类酷刑,只要杀一批,再有锦衣卫监视天下,定可保证官员不敢贪污。” 皇帝的脸上,显露出了杀气,可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甚至还带着些许得意地说道: “太祖的时候,朝廷里的官员不就很清廉吗?他们一样能用这点俸禄,活得很好啊!” 他说完,抬头看向严晨昊,却发现这位自己的老师已经是彻彻底底地呆在了原地。 严晨昊是被朱常洵的想法给震惊了。 开玩笑,恢复洪武旧制,这严晨昊连都不敢想啊! 要知道,就连他,在读了史书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洪武的官,那真是狗都不当。 等等,我是不是骂了谁。 严晨昊挠了挠头。 算了,想不起来,不管他。 反正要是真的这么搞,大明朝非彻底乱起来不可。 恢复朱元璋那个时候的制度,只会有一个结果——官员们要么因为极高的压力,选择离职,视朝廷如洪荒猛兽,要么与朝廷离心离德。 到时候,天下一样会大乱! 洪武时期可以这么搞,是因为洪武皇帝他本身是开国之主,雄才大略,天下也刚刚经历过洗牌,所以压得住,可不代表如今已经走过两百年的大明以及伱这位长于深宫的武兴皇帝压得住! “陛下,断然不可!请早熄此念!”严晨昊一句话就把自己弟子的办法给堵死了。 接着,他就给朱常洵解释了一番,为何不能这么做的原因。 然而,这个作用并不大。 因为朱元璋再怎么样,也是本朝太祖,就算他的制度有弊端,有一些话也没法说。而且有很多东西是台面底下的,也是不能拿到台上来的,只能意会,两人再怎么师徒,现在也是君臣。 这就导致朱常洵并没能充分了解严晨昊的意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以为是不合老师心意才被否决的。 明明,他认为这个方法很好,之前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地主,不就用的是这个吗?最后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啊! 他突然感觉一阵颓废——啥啥都被老师否决,被他管着,那自己登上皇位,有什么用? 他挥了挥手,也不再纠结,直接应允了严晨昊的建议。 严晨昊也是被刚刚一席话给惊到了,没能注意到自己弟子的反应,得到允许之后,便匆匆离去。 而朱常洵,他注视着严晨昊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出声。 (本章完) 第十四章 中兴 当新的政令下发到各部的时候,官员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明多少年了,自从太祖定下了这个俸禄制度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更改过。 纵然是张居正主政的时候,都没有去动这个制度。 两百年了,大家都习惯了就拿这么一点儿钱过日子。 然而现在,它居然被更改了,而改动他的人,还是那个前不久,还在被他们咒骂,被他们深恶痛绝的,严晨昊! 这就令他们感到一阵略有些虚幻的不真实感。 而这个时候更改的俸禄制度,简直就如同及时雨一般。 尤其是刚刚朝廷才肃清了一番贪腐,对许多有劣迹的官员进行了罚银处理,有一些官员甚至已经做好了上街摆摊的准备了,丢一些面子,总比饿死强。 现在俸禄增加的情况下,这些钱已经完全足够他们在大明过上还算不错的生活。 巨大的反差,更令他们感到了开心。 他们甚至隐隐约约的,对于严晨昊的印象都是好了那么许多。 这种和打一杆子,给一个甜枣类似的手段,效果是极好的,至少严晨昊的形象是被挽回了不少,纵然某些朝臣在之前因为他的整肃而遭到了些许处罚的,现在提到他,也是以赞扬为主。 因为这简直可以说是施恩于整个文官集团! 别的不说,谁不知道明朝皇帝对于钱财的看重?对方为了他们直接去得罪了皇帝,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德! 哪怕心中仍有些不满的,也强自压下,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对他表示夸赞与感激的。 而它在反贪上的作用,也很快体现了出来。 这项政策的效果确实极佳——既然朝廷会发足够富裕生活的钱,那又何必去冒险呢?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 自然向国库伸手的人少了不少——当然,锦衣卫和御史们也是功不可没。否则以宋朝那么高的薪资,后面清朝也是高薪养廉,但是一样也是贪腐横行,正是双管齐下,才有如此显着的效果。 许多正直的官员,也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他们本来就对严晨昊的感觉不赖,现在更是好感大增。 一时之间,朝廷里面严晨昊的声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而在民间,严晨昊的名声,也很是不赖。 无论是清丈田亩,还是整顿官吏,这都是对于百姓们有利的措施。 前者令许多百姓被侵占的田产得到归还,更使得地主士绅们不再对他们的田产虎视眈眈,减轻了他们的压力;而后者使得官员们不敢肆意贪污,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亦或是用贪来的钱去进行贿赂,自然也是减少了施加于百姓身上的剥削。 更别提他还鼓励农耕,出台了许多有利于农耕的政策,比如轻徭薄赋。 当这一项项的政策从京师传出来,并逐渐扩散到大明各地的时候,百姓们顿时对这位首辅大人充满了敬仰之意。 “首辅大人真是国之良臣……有他辅佐,大明定当更加强盛!” “天下又要大治了吗……生在此世,还真是幸运……” “我听说,首辅严大人为了推行这些政策,可是还得罪了好多人,还被朝廷里的官员们弹劾了呢!多亏陛下明察秋毫,还了大人一个清白。” 自是激起一片愤慨,而随之,大家心中严晨昊的形象,也是更加的高大了。 不仅是百姓,就连士子们,对这位内阁首辅,也是崇敬有加。 毕竟,在真正踏入官场这个大染缸之前,他们也都还是心怀热血与梦想的青年,以儒家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为内心的准则,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站在政坛上实现自己的抱负。 要知道就连原时空的严嵩,也曾经是一个正直的青年呢! 而这个时候的严晨昊,简直太符合一个治世名臣,在他们内心中的形象了——皇帝言听计从,群臣无比配合,在朝廷里独揽大权却又十分忠诚,为大明的天下,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 简直就是理想的模板啊! 就连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骂的王学门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也罕见地说起了好话——他们的理念之中,就有“民本”思想,严晨昊的所作所为极其符合这一点。 甚至还已经有人喊出“武兴中兴”这样的口号了。 当然,所谓中兴,也并不是空话。至少在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明的一切,确确实实实在不断向好的。相比于万历时期大明各地爆发众多起义,北部也是不宁,民间更是疾苦,现在的大明,经过了数年的治理,已经是好上了许多,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安定。 并且肉眼可见,只要能够继续持续下去,那么,武兴皇帝不说开创大明一个盛世吧,至少称赞一句中兴,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长乐书坊当然不会也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趁机出了好几期的时论,里面都是对严晨昊的推崇: “论首辅新政之利民”,“中兴之世,已然到来” 销量还相当不错,赚了不少钱的同时,还使得更多的人明白,他们如今上升了的生活质量是严晨昊带来的,他的名声自然是更加响亮。 当然,严晨昊的一系列举措不可能令所有人满意,毕竟在有人得利的同时,也总有人的利益会受到损害。 比如,地主士大夫们就是看他很不顺眼的。相比于官员们还增加了不少的俸禄,日子好过了起来,他们虽然名声好了许多,奈何这玩意儿属实是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啊! 当然,也有有识之士看出,严晨昊的举措,实际上是缓和了他们与百姓之间的矛盾。否则过不了多久,没有土地的百姓化为流民,最先遭到报复的一定是他们,但是大部分地主士大夫们,可没有这样的远见。 内心对于严晨昊,还是十分不满的。 奈何大势所趋啊! 反正田产什么的也还在,虽然多交了点钱,但是没有伤及根本。 那何必去唱反调,惹来攻击呢?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左光斗 “你的白头发又多了。” 京师,某府邸的卧室之中,一个女子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梳着头。 两人年纪都已经颇大,女子的脸上满是皱纹,男人的头发也已经花白,身形瘦削。 听到女子的话语,男人轻声回答道: “朝廷里的事务太多……我时常要处理,难免劳累,白发多一些,倒也正常。” “话是这么说,终究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爱惜可不好,回头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滋补的。” 女子轻声说道,声音温婉。 “好啦,我会注意的,定然活得长命百岁。” 严晨昊笑着回答道。他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妻子的温柔的动作,这是他一天之中难得的静谧。 此时已经是武兴九年。 眨眼间,距离他成为首辅,彻底掌控朝政,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 这四年间,在他的治理下,大明王朝焕发出了久违的生机,百姓安定,朝局安稳。而他在朝野的声望,也是进一步加强,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都是已经功成名就。 然而,纵然是再风华绝代的人物,也终究是难抵时光的流逝。如今,他也已经六十八岁了。 岁月如刀斩天骄,光阴似箭射英豪。 真快啊!有时候想到此处,他也经不住叹息。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高中状元的那一天。那一日他得到了皇帝的接见,身着华丽的服装,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甚至还跑到了兄长的府邸外炫耀一番,以证明自己不比他差。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掀起了新娘的盖头,貌美如花。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不过如此。 没想到春去秋来,皇帝成了先帝,兄长葬入了坟冢,他也已经垂垂老矣。 而当年那个自己的学生,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学生,现在也已经是这个帝国的帝王。 这么多年,只有自己十五岁时候娶的妻子,还陪在自己的身边。 或许那个侯爵把自己的庶女嫁给这个国公的庶子之时,也不会料到,他竟然会有如今的成就。 虽然她没有带来什么太多政治资本什么的,但是仅仅是这个温馨的小家,就已经是他历经朝堂腥风血雨之后,最后的港湾…… 严晨昊反手,握住了女子瘦削的手腕。 “娘子……再过几年,待到天下大治之时,我便辞官,与你一起渡过余生。” “请。”仆役恭敬地打开门,对面前的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左光斗整理了一番衣装,又将帽子扶了一扶,这才迈步走入面前的房间。 房间里,严晨昊身着便装,手边一杯清茶,看着他微微笑着,显然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而左光斗见到面前的老人,却是立刻恭敬下拜行礼,口中说道: “见过阁老。” 虽然在见严晨昊之前,仆从已经告诉过他,在府邸之中不必拘礼,严晨昊在私下里也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是左光斗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礼仪动作,语言也是颇为郑重。 毕竟,面前的这个人,可是左光斗内心最为崇敬之人。 在原本历史上,这位左光斗,是东林党的重要人物,也是有名的“东林六君子”之一,因为不屈服于魏忠贤的阉党,最后死于狱中。 不过,虽然顾宪成等人操控朝政,并且后期的东林党,对于明朝的覆灭也有着一定的责任,但是不得不说,东林党之中,能臣、干臣与忠臣,其实也是有不少的。 诸如杨涟、孙承宗、史可法……他们也都是一代良臣。 左光斗,正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个时空,左光斗虽然也曾经被顾宪成的学说所吸引,成为当时万千心向东林的学子的一员,但是当顾宪成的事情暴露之后,他却是果断地离开。而等到万历三十五年他中进士的时候,太子之位更是已经尘埃落定,他的那些过去,早就已经被抛弃在了尘土里。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严晨昊的忠实拥趸。 他本身便是一个忠直之人,当然也喜欢和他性格相似的人物,而严晨昊前番那一番的治世,他全都看在眼里,自然对严晨昊崇敬,此时礼节不敢有丝毫的不全。 严晨昊倒是不动声色,毕竟因为目前他的权势,以及在朝野士林的巨大声望,平素对他表示尊崇的人实在是不少,他也是司空见惯。他将左光斗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不必拘泥,不过是一次私下的会面而已,咱们尽可随意交谈。” 左光斗点头,神色放松了些许。 毕竟没有了原本历史上扶正帝位的大功,也没有众多的东林党人帮助,他升得自然也就没有原时空那么快了。 现在他也只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平时对这等大人物,一对一的机会着实不多,现在很是有些紧张激动。 两人又叙说了一番闲话,这才转入了正题。 “伱前番来信说,农业之兴旺与否,与水利密切相关,若是休整得当,或许可以令北地百姓不受饥饿之苦,缔造一番盛世……” “还请详细道来。” 严晨昊端起茶杯,吹开上面漂浮的茶叶饮了一口,随后询问道。他一般也不怎么在府中接客,实在是左光斗派人送的那封信实在是令他感兴趣,若是可行的话,或许百姓生活将更加富足,因此才将他喊来。 “是。”左光斗既然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是早有准备。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地图,铺陈在了桌子上,那是大明的疆域图,上面的山川河流栩栩如生,更是清晰地标注出了各个水利建筑的位置: “阁老您请看,这张地图上的水利分布,呈现出的,是很明显的南多北少的模样。” 严晨昊将目光投向那地图,可以看出,地图上大明南方密密麻麻的,有着众多的水利工程,然而北边,却只有寥寥几个,而这时候,左光斗也是开口说道: “北地农业不兴,依我之见,当是因为水利措施极不完善的缘故。” (本章完) 第十七章 水利 duxs8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读小说吧duxs8)“一旦遇到干旱,便是滴水难取,若是遇到雨水丰润之时,却又洪涝成灾,其根本原因,便是水利不修。若想要旱不为灾,涝不为害,使得农业发达,百姓富足,便惟有兴水利一法。” “虽然说南方水道确实普遍多于北方,但是北地于这水利之事,未免却也太过疏漏。您看这堤坝水池,竟只有寥寥几处,可见有多不重视,而且近些年来,天下气候变换愈发莫测……如此一来,北地农业,则能发达?农业不发达,怎百姓怎能安定?” “南方的水利建筑较多,且百余年下来,利用也是颇为得当,因此江南富庶之地,湖广亦有‘湖广熟,天下足’之说,虽然亦有气候土壤之缘故,然而又岂能说,不是因重水而得利?” 听着左光斗的一席话,严晨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出生在北地,但是毕竟家族的祖地在南方,而且他为了治理天下,也是没少关注南方的一些事情,所以对于南北方的农业差异,他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南方地区的农业水平,基本都是高过北方的,这一点从每年它们为大明贡献的赋税多少,可见一斑。 他在仔细思索之后发现,左光斗的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虽然不能排除气候之类的因素,但是水利的一些条件,却也有很大可能是两地农业差距的重要因素。 “那你认为,该当以何法,加强北地农业?”严晨昊问道。 闻言,左光斗精神一振,知道自己的说法已经被严晨昊认可,于是他当即说道: “在下认为,有‘三因十四议’,乃是兴修水利之关键。” “三因,即为‘因天之时’、‘因地之利’、‘因人之情’。” “万物皆不可缺水,需得令百姓知道治水之利害,此为‘因天之时’。” “各地情况,不尽相同,因此水利装置的修建也是需得因地制宜,此为‘因地之利’。” “百姓以朝廷之言为真言,因此,朝廷应当身为表率,各官应号召、鼓励兴修水利,此为‘因人之情’。” “另有建立堤坝、筑池蓄水、疏通河道等措施,此之谓‘十四议’,都是具体措施,可为参考。” “另外,水利工程规模巨大,百姓劳苦,不可使他们一力担之,否则猴年马月怕是都未必可以修起来……朝廷应当出资相助,毕竟若是此事可成,农业大兴,不仅百姓富足,对于朝廷也有莫大的好处。” 左光斗侃侃而谈,而严晨昊也是听得认真。他一席话说完,抬起头,看到对面的老人正盯着他,眼眸闪闪发亮。 “不错,你的方法很不错。” 老人点着头,口中说出赞许的话语,令对面的左光斗一阵热血沸腾。 而严晨昊,此时已经思考完毕。他刚刚一边听着左光斗讲,一边大脑就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分析着利弊与成功的可能。 此策,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有堤坝控制河流,可以有效地阻止泛滥,又有水池蓄水,来保证干旱时田地的供水,都说靠天吃饭,可是大明近些年的气象却是愈发无常。 水利的修建,不就是对这一观念的一次改变吗?不说完全可以扭转,但至少也是有了一定自主的余地,承受风险的能力,也是更高了。 若是能够令北地农业兴盛的话,这更是一件大好事啊!大明的商税低,收入可是基本都靠着这天下的农税的。 北地农业要是有了提升,朝廷的国库也是能够更加充裕,而且百姓们的生活也会愈加富足,还有利于天下的稳定,这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啊! 严晨昊越想,他的眼眸就越亮。 他感觉到,梦想中的大治之世,离他更近了一步。 夸赞了一番左光斗,令对方兴奋不已,严晨昊便送了客。他现在急于去验证此策的真假。毕竟他也不能算是专业人士,这等甚至可能影响到天下大势的事情,还是要问过那几个有专业本事的,才比较稳妥。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些对于这方面有所研究的老臣,就此事询问他们。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甚至有几人还赞叹有加。 严晨昊放心了。 他立刻找到了几名内阁辅臣与尚书,进行了商议。 黄克缵一听到能够增加收入,还有利于百姓的生活,顿时也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民为邦本的概念他可太清楚了。 其他的大臣们,也是纷纷赞同,他们也都是有能力的臣子,和严晨昊志同道合,看得出来这项政策的优点。 工部尚书在仔细看了那“十四议”之后,思索一番,也是点头说道: “在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最后的户部尚书。 毕竟,这件事的一大难点,就是钱。 就如同左光斗所说的那样,要是让民间自己修,真的是猴年马月也未必修得完。事实上,之前大明除了一些容易泛滥的河道之外,其余的水利基本是没有怎么管的,完全靠民间自己。 北地的许多水利,要么是一个村庄的人集资修建,要么就是一些地主为了博取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出资修建的。 可是百姓,能有多少钱?这种工程历来可都是很耗费钱粮的。 因此,很难修建起来。 而如果要帮助整个北地,在一些河流、河流支脉等等修筑堤坝、疏通河道之类的,需要的钱财将会是极其庞大的。 毕竟这是整个大明的北边啊! 户部尚书的面容严肃,他缓缓说道: “应当,没有问题!” 他脸上出现了笑容,说道: “多亏这几年首辅做出的种种政策,现在国库也是颇为充盈,收入比以往增加了许多,且敢于朝国库伸手的官员也是少了,完成对于北地的建设,耗资虽大,但是还是做得到的。” 顿时,在座的所以有官员,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得到大治的天下,那个国泰民安的未来。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御书房中的谈话 紫禁城,御书房。 袅袅的熏香,给书房晕染上一层香气,名贵的书画摆件,放置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些年内帑虽然没有了矿税之类的那些暴利的行业,但是光是皇庄等一些皇家产业,也还是给皇帝带来了不错的收益。 最主要的是,国库充盈,户部不会动不动就上疏请求皇帝动用内帑来处理国事了,自然就能够省下不少的钱财。 虽然说他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但是毕竟贵为天子之尊,有这些排场,也是应有之义。 最近武兴皇帝朱常洵的心情,很不错。 虽然在这四年的治世之中,严晨昊经常驳回他的建议,很多的政策,也都是上疏请他盖章便直接下发,有时候根本没与他商议过,让他有一种自己这个皇帝是可有可无的的感觉,但是这种情况,快要结束了。 据他所知,在自己老师的一系列治国举措之下,帝国上下已经安定,而国库,也是颇为充裕。 他还记得,当初陈国公与自己商议,出兵北地的时候,严晨昊拒绝自己的理由: 国库空虚。 那么国库充裕了呢?想必,这位内阁的首辅,也不会再阻止他发兵征讨四方了吧! 这位武兴皇帝,一直有一个征伐天下,统一四海的梦。 或许,也和他并非长子继位,有一定的关系。他总是渴望建立足以令人称道、足以铭记史书的功绩。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存着,证明万历的选择并没有错的心思。 非嫡、长即位的皇帝,总是有着一定的压力的,更何况他当年上位之路还艰苦卓绝,最后还是凭借“贤”而胜出,这更令他在意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功绩,哪怕现在的大明民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对他皇位质疑的声音。 天下虽然已经有了“武兴中兴”的声音,但是还不够,他要的,是创造一个文治武功兼备的盛世! 而他的性格,也注定不想看到,有人能够威胁他的国度,有人在他的目之所及之处,没有臣服! 所以当严晨昊把大明治理得井井有条,有了很大起色的时候,他察觉到,也是时候了。 他立刻叫来了宦官,命令道: “你去把陈国公与户部尚书请来……” 不过很快,去寻那户部尚书的宦官便回返了回来,向皇帝禀告道: “陛下,李尚书不在户部,似是被严阁老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奴婢要去内阁寻李尚书吗?” 边说,这宦官还十分隐晦地抬起眼睛,向另一边望去,似乎……是在看着什么? 然而朱常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听到这宦官的话语,他的脸皮狠狠一抽。 自古皇帝叫臣子,只要这臣子还没有死,那是定然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别说是内阁首辅了,就是那臣子在与丞相交流,皇帝的宫人也会直接闯进去宣旨,而两人也不会有丝毫的不满,被皇帝宣召的人只会立即赶来。 可是如今,自己的宦官,竟然连直接前往宣旨这样的小事,都不敢…… 他的脸色沉了沉,随后又强自露出笑容,开口道: “无妨……令户部左侍郎来,也是一样。” “反正,朕也只是想要知道,这国库的存储如何,谁,都是一样的……” 宦官领命而去,不多时,严时昭与户部的左侍郎便先后抵达。 待两人分别见礼,又叙述闲聊了一番之后,端坐上位的朱常洵便直接挑明了自己的目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国库丰足,而那草原之中,却依然战事不断。朕恐其完成一统之后,会成为大明之大害,如今趁他们互相征伐,实力衰弱,长驱直入,横扫北疆,才是长久之计。” 北边还是没有太平,鞑靼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压缩到了极点,他们集体东迁,甚至和女真部开始抢起了地盘。 至于瓦剌呢? 正如朱常洵所说,现在他们依旧处在分裂之中,这九年的岁月之中,瓦剌的几个主要部落分分合合,互相征战,却始终没有哪一方能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完全分出胜负。趁此机会趁虚而入,倒也不算太错。 皇帝说完一席话,算是把自己的心思说了个清楚,随后便转头看向了严时昭: “爱卿,可愿率领大军,替朕北征草原,立不世之功勋?” 严时昭闻言,猛得抬起了头,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对于他而言,作战显然比在书房里处理各种繁杂事务来得更加得心应手的多,先不说他本来就喜好战事,单就是那北定草原的功勋,就足以令他名垂青史! 他当然愿意担任此战的统帅,扫清大漠。 于是他一抱拳,郑重地说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常洵笑了,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 “爱卿,朕便将大明将士托付于你了,待你凯旋归来之日,朕亲自为伱表功!” 随后,皇帝又看向这个叫倪文焕的户部左侍郎,问道: “朕欲要起大军十五万,用作此战,国库可还够用?” 说完,他一挥手,身边的宦官赶忙递出了一张纸,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那十五万大军的来源,分别是京军、边军以及北直、山西、山东等卫所兵,显然是早有准备,皇帝为了此战,也是做过一番研究的。 倪文焕接过,虽然奇怪为什么这种事情皇帝不找自己的上司李汝华而是自己,但是毕竟朱常洵已经开口,于是他便大致估算了一番,随后说道: “陛下,近些年来国库充裕,北征耗资虽大,但是想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具体的数值,还需要户部的官员们整理测算。” 朱常洵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你回去之后,便快些整理,将具体的数额上报,便可以开始准备军需物资了。” 他又转过头,看向严时昭: “五军都督府,也可以和兵部协调,准备出兵事宜。” “微臣遵旨!” 两人同时行礼,大声说道。 (本章完) 第二十章 请三思 严晨昊很快得到了消息,他也很是吃惊,显然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并非不赞成出兵,出身武将世家的他,也是清楚,想要建造他理想中的世界,征战之事,是必须有的,朱常洵猜得其实也没有差,南征北战,确确实实也是在严晨昊的计划之中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大明毕竟已经将近三百年,本来就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了,自己的这一场,可以令这老人重新焕发生机,却不能令他返老还童,许多社会矛盾,根本不是简单的这些政策可以解决的,已经根深蒂固了。 很多人,现在其实就等着那个老人去世。 民间士绅,许多贪婪的官员,还有内廷里被他牢牢压制的宦官,因为隐田的被查,因为无法再完成发财梦,因为司礼监之权几乎尽失,现在全都虎视眈眈,等着他的寿终正寝。 而他所能做的,却只有为这个已经腐朽的房子,不断修补而已。 征伐四境,平定边疆,这也是在他的准备之中的,但是在严晨昊的计划里,却还没到时候,远远没有。 至少,优先级绝对是比不过北境水利的,毕竟大明现在没有直接受到草原的威胁,至于瓦剌,正如李汝华想的那样,他们就算真的可以统一,也不是短时间之内的事情。 完全不必要担心。 但是水利工程的修筑,对于大明的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两者其实都是耗钱的大户,区别在于,北征会让好不容易开始恢复的大明元气大伤,而北边的水利修建,则像是割除病处之时那手术刀划过的阵痛。 尤其是北征草原,一个不好被拖住,那茫茫大漠之中的持久战,对于国库的消耗是惊人的,一个不好,大明被拖垮都是说不定的事情,还不如等到水利修建完,国力更上一层楼再发动,更为妥当。 脑海中思索了一番,严晨昊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说服陛下,收回这成命。 “茂夫(李汝华字茂夫),你先去准备人手,按照原定计划计算北地水利所需……倪文焕直接让他停了,不必继续,我这就去找陛下分说一二。” 他先对着李汝华嘱咐道。 李汝华顿了顿,他想说是不是先等陛下同意,再行实施,但是转念一想,这些年来这位内阁首辅的建议皇帝无有不从,于是便把话吞回肚子里,也放心地便去了。 而严晨昊则急匆匆地向内廷赶来,不多时便已经赶到了皇宫之前。 在请宦官前往通禀之后,不多时,他便被皇帝的贴身内宦给迎进了宫殿之中。 朱常洵已经在御书房里等着他了,在严晨昊见礼的同时,他也招呼了一声: “吾师,你来了。” 脸上略有些平淡,以往的恭敬也消散了许多,不过严晨昊急于分说北征之事,倒是没有在乎这些,而是略带急迫地开口询问道: “陛下,臣听闻您任命将帅、清点库存,准备北上决战瓦剌,此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刚刚吩咐了陈国公与倪侍郎。” 朱常洵点了点头,他都直接命令官员了,自然是没有想过隐瞒什么,事实上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甚至这位皇帝,还转过身,将挂在背后的舆图取下——严晨昊这才注意到,在皇帝的椅子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幅舆图。 “陛下何时在书房之中更添此舆图?”他不禁问道。 皇帝的笑容僵了僵,开口道: “吾师,朕挂上这地图已有月余了。” 严晨昊一时有些无言,这段时间,他忙于各种事务,对于自己这个弟子确实疏忽了许多。 好在朱常洵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似乎已经将刚刚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将舆图于桌上摊开,指点给严晨昊看: “吾师你看。” “鞑靼自数年前败绩之后,便已是式微,瓦剌虽占据这偌大草原,然内斗不止,战乱不休之下,据锦衣卫探报,其人口、资源都已是锐减,军士疲敝不堪,那几个敌首之间却依然无熄兵之意。” “而我大明,历经吾师伱的治理,已是国库丰盈,兵强马壮,中兴盛世已至。” “此时若是出兵,直捣黄龙,则定当如同以火融雪,以石击卵,毫无阻隔!如此,大事可成矣!” “大明五十年内,将再无边患!” “太祖太宗之遗愿,当可成矣!” 朱常洵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激动处,他攥指成拳,狠狠砸在了桌子上,仿佛已经看到草原尽俯首,他立下不世之功的场面。 说完,他又将目光投向严晨昊,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有些颤抖: “吾师,我这个计划如何?你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可看得出有何不足之处?” 此时的皇帝整个人,都散发着名为“兴奋”与“慷慨激昂”的气息。 他是真的认为严晨昊不会对他的决定有什么异议。 严晨昊看着皇帝那兴奋的样子,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他很少看见自己的弟子,对于某件事情有这么大的热情。 但是他还是决定打碎那笑容。 这位内阁首辅摇着头,缓缓说道: “臣并不看好这个计划。” 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皇帝的表情已经开始僵硬,他向往常一样谏言道: “陛下,近些年天下虽然总体向好,但是仍未得大治,如今依然有很多的问题亟需解决,说到那盛世以至,未免还是太早了些。” “出兵草原非国力雄厚者不可为,臣怕造成国库的空虚……尤其是我刚刚与群臣商议,要整修北地水利事宜,同样也是耗资巨大,二者怕是不可兼得……” “何况草原之乱,非数年定不可平,我等时间还很充足,不必如此急躁。” “陛下何不再等几年?待水利完善,盛世真正降临,再平定北疆,犹未晚也。” 说着,担心皇帝不懂得那水利工程的重要性,严晨昊继续说道: “陛下,这水利,可是头等大事,虽耗资巨大,但若成,则北地农业定当大兴。” “如此,岂不是比那空耗国库的征战,要好许多?” “请陛下三思。” 严晨昊说完,又向皇帝行了一礼。 和过去的几年,一模一样。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太后 “还是要出兵?” 李汝华颇有些惊愕的说道,就在刚刚,严晨昊令他去告诉倪文焕,继续统计大军出征所需的钱粮,只不过是将数目改为五万。 虽然并不是原本的那十五万大军,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令人吃惊,要知道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严晨昊提出的建议,皇帝几乎是无有不从的。李汝华也正是因为此,才会在皇帝命令还没有下达之前,就直接去找倪文焕停工,但是这一次,严晨昊却没有成功说服皇帝。 这无疑是极其罕见的。 “陛下心意已决,我也没有办法。” 严晨昊微微叹气,说道,这一次的谈话,他感受到了皇帝与自己之间已经产生了些许的裂痕。 说实话,他也不想和皇帝起冲突,毕竟之前自己的政令实施能够如此顺利,掌控了整个朝堂,是一个原因,但是皇帝的配合,同样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作为朱常洵的老师,他可太知道对方的心思了,所谓征服草原不过是明面上的理由,朱常洵真正的想法,怕也只是想要一展自己的武功而已。 因为皇帝的个人爱好与对功绩的追求,而发起一场有可能拖垮王朝的战争,这可取吗?纵然他再怎么不想与皇帝发生冲突,也必须阻拦,这是他立身的准则。 “茂夫,去办吧。”他勉强笑了笑,对李汝华说道: “这也未必是坏事,若是按照计划,瓦剌最强的准噶尔部被我军击败削弱,那么草原的各方力量将再度回归到平衡,轻易无法完成统一,他们的战乱时间还会持续更久,对于大明是好事。” “而且,这样一来,北地水利工程的奏折,陛下也必然是会批准的……虽然同时开始两项,会对国库产生一定压力,但是毕竟只有五万军队,终究还是可以支撑的。” 李汝华当然听得出,这只是严晨昊安慰的话,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 “是。” 走出两步,又回头,说道: “阁老……还是要注意保全自身呐……” 严晨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不由地自嘲一笑。 总不能看着这个一手缔造的太平,滑入深渊吧? 虽然确实是有点蠢。 紫禁城,皇宫内廷的深处。 一座宫殿之中,一位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的宫装老妇人正靠坐在椅子上,而那位执掌着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却还坐在她的下首。 郑皇后,不,郑太后的年纪,此时也已经很大了。 自从当上皇后之后,她的脾气已经是越发的宽仁温和,努力把自己朝着古今历史上那些贤明的皇后靠拢,尤其是本朝的开国皇后马氏,更是她着重效仿的对象。 再加上民间也没有了那些文人妖魔化她,所以这些年,这位太后的名声是越来越好了。 伺候她的宫人,更有人将他与许多年前被废的那位皇后相比较,言道先帝之英明,新立的郑皇后果然是一代贤后。 这令她很是开心。 她的前半辈子,有着丈夫的宠爱,后半辈子,儿子更是如愿登上了至尊之位,对她也孝顺。 这一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不过,今天她的贴身宫女,却给她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我听闻,今日因严阁老的上奏不合陛下心意,被陛下所怒斥?” 郑太后的脸上的神情颇为严肃,轻声说道。 岁月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她却依然记得,那一切的开始。 当年那场饥荒之中,那个青年给了少女一家那一份沉甸甸的银子,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在之后,对方更是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逆着这大势,硬生生夺龙。 数十年,发生了这么许多,直到如今她终于母仪天下,走到了这个关头,可以说,严晨昊,绝对是功不可没。 她和严晨昊并没有见过多少次面,毕竟内廷与外臣之间阻隔重重,但是那恩情,她是始终记在心里的。 她真的不想看到两人冲突。 朱常洵低下了头,语气轻描淡写: “没有的事,母亲,不过是因为政事分歧,我与他小小争辩几句而已。” 他并不想让自己的母亲插手此事。 但是郑太后却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语气悠悠,说道: “我老了,老人啊,就时常会做梦,梦到过去的事情。”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一场大饥荒……” “整个县的人,都在逃难,阿爸和大家,去找县衙的老爷施粮,但是那官老爷却告诉我们:” “‘运粮的漕船没有来,现在连京师都在缺粮,更何况我们这京畿的小小一县?本官也没有办法。’” “随后便把大家驱散。” “我们都绝望了,兄长和娘亲已经饿得在床上动不了,阿爸一边哭,一边摸着我的头说:‘梦境,只能苦了你了。’” “我被插上草标,前往集市中贩卖,走过的,到处是富贵人家的恶奴,还有那穿着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 “我看见有被买走的人,被如同猪狗一般鞭打,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我怕自己和他们一样。我早就听说过很多传闻,一旦卖身,生死皆由主家,遇上不好的,打死之后抛尸野外,那都是轻的。” “有恶奴看上了我,向我走来,我都可以看见他那口残缺的破牙,那好像野兽一样的爪子已经向我伸过来。” “是他拦住了那恶奴,见我与父亲可怜,不仅没有将我带走,还将他和仆人身上的银子全给了我们,让我们好好生活。” “那一场大饥荒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饿死,暴尸荒野,而我们一家却全都活了下来。” “在之后,我参加了选秀,被先帝看中,留在了宫中。那一次先帝带我去见状元,我看见了我的恩人,从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我要报答他。” “可是,这些年,我不仅没有报恩,却反而欠下了更多。” 说着说着,郑太后的眼眸之中,有着泪珠滑下。 她伸手,摸着儿子的肩头,轻声说道: “为娘想偿还,至少偿还一些。” 朱常洵沉默,没有说话。 郑太后喟然一叹。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抽丁,备战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二十四章抽丁,备战“……特命你州,抽勇士两千,并入征讨大军,共讨敌寇,钦此!” 身着华丽袍服的使者手中捧着黄色的绢布,大声宣布道。 他此时正站在一处厅堂之中,面前跪着一人。这厅堂内同时悬挂着弓弩、兽首与书画,椅子垫着的是厚厚的兽皮,但是椅子上却铺着精美的丝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正是一位羁縻府州都督的府邸,而此时这位都督,正跪倒在那使者的面前,聆听武兴皇帝的圣旨。 当听到“勇士两千”的字样时,他惊愕地抬起了头,不过还是耐心地等使者宣读完毕,这才抬起头,询问道: “阁下,两千骑兵,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府,两千多的青壮,几乎已经让他的部下十去八九,这样的抽丁法,他从来没有见过。 然而他等到的回应,却是冷冰冰的话语: “违令者剥夺一切职务,斩首!都督尽可以试试。” “我只是询问一下而已。”都督的脸肉剧烈抽动,显然因为这不客气的话语而感受到了憋屈。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疑问一句,竟然就收到了这样的答复,而他毕竟是一方都督,真要换算,他也是正四品的官员,怎受得了这般的屈辱? “这是陛下的意思。”使者的脸色依然是那般冰冷的样子,并不以为意。 都督的呼吸微微加重,脸色也是一阵难堪,但是最终,他还是伏低了身子,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 “遵圣意。” 他能怎么办呢?九年前那场大战,还历历在目啊!那严时昭,可还正值壮年! 没办法,纵然不情愿,也只能听从。 整个府,随之动员了起来。 “要打仗了吗?” 这个羁縻府州的府治,也就是一块大的聚集地,罕见的集中了许多的青壮。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听说自己被抽中随同明军出征的时候,流露出的,是兴奋的神色。 他们中很多人,都听说过九年前鞑靼部的惨败,将严时昭视为一员难以战胜的名将,甚至其中有人还见证了当年鞑靼军逃离的仓皇,痛击过落水狗。 他们自然觉得,能够跟随着这位大将,纵横沙场,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要是能得到一官半职,进入天朝那花花世界任职,更是天大的喜事。 而他们的亲友们,也是喜笑颜开: “吾儿,定要拼力死战,以报效陛下啊!” “一定要尽心为天朝效忠,斩除敌寇!” “若是没有为天朝立下功劳,休要回来见我!” …… 一片欢歌声中,羁縻的骑兵们带着狂热与兴奋,启程开始了征途。 …… “国公,羁縻各府骑兵已至。” 朝廷的使者来到了严时昭的面前,向他禀告道,他奉命向羁縻各府传发了圣旨,便带领大军前来与严时昭回合。 严时昭骑在马上,闻言却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明军,微微一叹息。 这支军队,由京军和直隶明军组成,总兵力五万。 这次倒是实数了。 毕竟面对咄咄逼人的严晨昊,那些将领们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严晨昊对于大明的整顿,其实主要集中在民生上,他秉持着“以民为本”的理念,优先提升百姓的生活质量,对于军队,虽然也有一定的整顿,但是相较而言,就差上许多了。 尤其是他也知道,那些地方的卫所指挥使,一个个都是手中有兵权的,要是真的惹急了,和那些地主士绅们合起伙来,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所以,虽然对于军事系统有过一定的整饬,但是力度不大,这也是为什么严晨昊反对出兵的又一个原因——大规模整饬军队,还在水利之后。 但是毕竟严晨昊手段也是颇为严厉,所以这些年勋贵将领们也是收敛了许多,致使京军等军,总算风貌有所提升。 不过,纵然是这样,严时昭也看出,这些士兵久未经战事,战斗力严重下滑,而且五万人,其中还只有五千的骑兵,面对那瓦剌之中最为强大的准噶尔部,显得实在太少。 所以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于那些羁縻的蒙古军。 现在他们奉命,赶来汇合。 “有多少人?”他问道。 “禀国公,两万六千人。”那朝廷官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哪还有半分面对羁縻都督们时候的威风? “两万六千?” 严时昭却是怔了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国公,是两万六千人没错,准确的说,是两万六千八百四十三人。” 那朝廷的官员又说了一遍,这一次的数字更加详细精确。 而严时昭闻言,却是有些恍惚。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附庸军队最多也就七八千人,这样一来,虽然有些吃力,但是也能打。 可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要知道草原不是农耕区,可以容纳的人口本就不多,铁木真当年一统草原,手下也就九十五个千户,这些千户还未必满员,虽然是战乱之后,但是草原人数之少也可见一斑。羁縻这些年固然靠着大明的粮草有了一定发展,但是人也多不到哪儿去,毕竟距离那一场大战,也没过去太多年数。 整个羁縻,根据前些时候统计,男丁也不过就四万多而已。 而且近些年又有以万计的青壮被充入三千营,剩下的丁壮那就更少了。 严时昭粗略地心算一番,愕然发现,除了外围一圈和瓦剌各部直接接壤的几个府州,其余的羁縻,已然是将剩下的大部分的男丁都给派来。 而此时,朝廷的使者又凑过来,低声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以他们为先锋,尽量减少我军的伤亡……” 严时昭瞥了他一眼,刹那间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看来万历末年羁縻府州的大量独立、叛乱,已经让这位皇帝对于羁縻不再信任,这是根本没有把他们当大明的百姓看啊! 只是这样搞……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严时昭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只是一抱拳,说道: “时昭领命。” 毕竟他的叔父刚刚和皇帝大吵一架,他现在要是再有什么反驳之语,难免会令皇帝起异心。说实话,要不是自己在之前对朱常洵的决策足够支持,说不定皇帝都不会让他继续统帅这大军。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打赢这一场仗,尽量打消皇帝的猜忌,这样对于自己的叔叔,也能有所帮助。 而现在,有了这一支羁縻骑兵,他更有把握了。 严时昭的眼眸中,泛起了亮光,那是浓浓的兴奋与战意。 武兴九年十一月,陈国公严时昭率大军,以瓦剌准噶尔部屡屡犯边为名,北上讨伐。 第二十五章 倪文焕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二十五章倪文焕朱常洵坐在座位上,看着下手的倪文焕。 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他要有自己的班底,在朝堂上,要有一波支持他的人。 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 在自己找人的时候,甚至连自己的贴身宦官,都不敢直接去找正在参与首辅会议的李汝华。 这说明什么?说明宦官畏惧严晨昊胜过自己。 这还了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前些年这么信任自己的老师,或许是一个错误。 但是如今,对方势力如此之大,他也不可能直接就对他下手。 武兴皇帝突然想起当年争国本时候的万历皇帝。 他决定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寻找能够作为臂膀的大臣。 在一番搜寻之后,他瞄向了这位为户部左侍郎。 这是一个机灵人。 于是,趁着对方前来汇报北征物资调拨的情况的时候,朱常洵留下了他,先是好言抚慰,令他受宠若惊之后,才转入正题: “户部李尚书,年纪大了,朕看他近些年来常做些糊涂事,只是他毕竟是老臣,朕也不忍心就此辞退。” “爱卿平时可多注意着些,户部朝廷重地,万不可以有什么差错,平时有什么事,尽可汇报与朕,以防出错……而且你是户部左侍郎,帮他分担些许尚书职责,也是应有之义……李尚书致仕怕也是这几年了,朕可不想在他这最后时光,因为犯错落得个污名。” 皇帝的话语中,意有所指。 倪文焕呆了呆,他当然听得出皇帝的意思。 做卧底,帮忙传播消息……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陛下这是不满户部尚书李汝华,还是不满……? 一时间,他的心思急转。 严阁老在朝中的势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别看他这些年励精图治,看上去是一个宽仁之人,实际上反对他的人,被惩治的也有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除非这位首辅造反,否则难道还能拗得过陛下?只要不要太突出,等到他死去,就能够修成正果。 而回报,定然会是巨大的。 别的不说,皇帝刚刚几乎已经明示了户部尚书了。 李汝华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机了十多年,而倪文焕在武兴二年升到左侍郎之后,也被迫待机了七年之久啊!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甚至到时候还可以入阁…… 风险固然大,但是回报也是巨大的,或者说,只要没死,那他就能够一飞冲天! 他心思急转之下,已然有了决断,双膝一软,便直接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陛下,臣定然为陛下殚精竭虑,肝脑涂地,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卡在户部左侍郎这么多年,他终于看到了上升的希望。 龙位上的朱常洵,也露出了笑容。 至于母亲的哭诉的话语,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复不见踪影。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从踏上至尊之位起,他就已经是孤家寡人。 …… 要说严晨昊和皇帝这样大吵一架,什么代价都没有,那不可能。 但是同样的,由于严晨昊的功绩,以及在朝堂上的巨大影响力来说,要是直接接着这个把他撸下去,也是绝对行不通的。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严晨昊因为“顶撞皇帝”这样的罪名,被命令在家反省,并且罚了俸禄,由内阁次辅暂时代替行事他的职责。 而他现在待业家中,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现在都已经是武兴十年的二月了。 “父亲,已经有人在传,陛下对您不满,欲要行先帝旧事,这样的传闻了。” “竟敢这般乱传,实在过分。” “要不……我去找锦衣卫指挥使,把那几个家伙翻出来,弹劾惩治一番?” 他的儿子端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长子严谦升在数年之前以二甲第三进入朝廷,如今在礼部担任郎中,虽然父子同朝为官,不过以他的地位,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而随着严晨昊被强制下线,也让有些人看到了些许的曙光,朝廷中的流言蜚语便有些兴盛。 但是严晨昊毕竟只是暂时的“反省”,他在朝中的势力依然庞大,整个把人,还是轻松的。 严晨昊淡淡品茗,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紧张与恐惧的神色。 “没有必要。”他说道。 “不过是一些不甘心的人,想要重新获得万历年间那样的自由与特权而已……呵,就算我下台了,他们也得不到,陛下和先帝可不一样。” “再说,现在陛下本来神经就已经很紧张了,你再去这么一弄,小心又招来灾祸……你呀,就是靠着我的荫庇,太顺了。” 严谦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不满地说道: “父亲,您一心为国,却反而落得个被陛下不满猜忌,还不如就干脆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情,咱们的祖先,不都是这样的吗?” 严晨昊嘴角勾起了微微的笑容: “竟然来教我了,怎么,觉得伱比我有本事?” 严谦升赶忙摇头,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而严晨昊则是淡淡说道: “明哲保身……我能够走到现在,又何尝不知这样的道理呢?” 只是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已,这无关做官的哲学,只是内心的坚守而已。 他没有多谈,而是转而问道: “水利之事如何了?” “陛下已经批准,交由户部拨款、工部施行,基本已经确定……李尚书也说,虽然可能国库会有些空虚,不过终究还是拿得出来的,让您不用担心。” 严晨昊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却忽然传来了管家的呼声,声音中隐隐透露着喜悦。 “老爷,老爷!” “吱呀”一声,他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国公爷北征归来了!” “大胜啊!据说准噶尔部伤亡达两万余人,被俘五千余人,已经被迫西遁,同时派遣使者向大明皇帝称臣。” 管家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禀告道。 严谦升闻听此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但是很快,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扭曲,强行把那兴奋的模样按压下,一副笑又不笑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别扭,同时,又偷偷看向一旁的严晨昊。 要说陈国公取得这样的战绩,他们当然是高兴的,毕竟同出一源,陈国公的荣耀,对于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然而,他这个胜利,似乎又对于身为首辅,反对出兵的严晨昊,有些不太妙。 只有严晨昊的脸色淡淡的,对于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本来严时昭就有不错的领兵打仗的本事,在大量羁縻骑兵加入之后,就连实力上都已经压倒了准噶尔部,打不赢,那才是怪事。 第二十六章 胜利与谏言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二十六章胜利与谏言战争结束的很快,从头到尾,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严时昭就已经取得了胜利,班师回朝。 毕竟在羁縻骑兵加入之后,明军的军事力量已经压倒了准噶尔部,因此战斗过程还是很顺利的。 对方虽然骁勇,也有着超越明军的战斗经验,然而在人数、士气等诸多方面并不占优势,尤其是他们面对的还是曾经击败过鞑靼部,在草原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严时昭,还没有开打,自己先已经弱了三分。 羁縻军更是骁勇,冲锋在前,与准噶尔部的骑兵死战,后面的大部队跟随挺进,旬月之间,已经大破其主力部队,好几个重要的聚集点被攻破,他们的首领都身负重伤,几个附属部落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 瓦剌部此时最强的准噶尔部,经此一役便快速没落下去,折损部队数万,附属部落更是星散,一举从瓦剌最强部落,沦落至瓦剌四大主力部落的最底端。 而随着准噶尔部的没落,自然没有能力,再继续占据着那草原上最广袤与最肥美的草原,他们被另外三个部落撕扯下好大一块地盘,但是随之,其余的几个部落又为了争夺草地而开战,草原上再起纷争。 战略目标,可以说是完全,甚至超额达成了。 而朱常洵,也在严时昭班师的次日召开了朝会。 武兴皇帝其实在前些年也没有多么热衷于开朝会。在当皇帝的新鲜劲儿过去,察觉到早朝的劳累之后,上朝的热情也就淡了,尤其是后来严晨昊主政,这朝会更没什么意义,因此虽然不像万历那样几十年见不到一次面,但是也不大开。 不过自从几个月首辅被强制下线之后,朝会倒是频繁了许多,因此大臣们并不感觉意外,他们对于此次朝会召开的目的,也多有猜测。 此时大多数的大臣们已经抵达,分列两队,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而在这些人中,一个身着华丽袍服的身影最为醒目。 那袍服上竟有一只张牙舞爪的蟒蛇,与皇帝的龙袍很是相似,只是少了一爪子,没有了那至尊的意味,但即使是这样,也令得四周的群臣眼热不已。 他的腰间佩戴着宝剑,目不斜视地站在所有大臣的前方,那武将们的顶点,正是北征归来的严时昭! 御赐蟒袍,剑履上殿! 虽然说随着习俗的变化,现在明朝实施的是“御门听政”,百官们不会再脱鞋,但是能够佩戴着宝剑上殿,那依然代表着皇帝的信任与极大的荣耀。 众多大臣们,向队伍前列的身影投去了艳羡的目光,这已是人臣的极致了,大明两百多年,根本没有出过几个能有此殊荣的。 倒是严家,一口气占了俩。 这又何尝不令人羡慕呢? 就在众人眼热之际,伴随着宦官的一声唱颂,朱常洵来到了他的位置上。 朝会开始了。 此时的皇帝满面春风,他笑吟吟地看向站在一众勋贵前头的严时昭,笑道: “陈国公此番北击瓦剌,重创准噶尔,令北人不敢再南下而牧马,令北地纷争而难一统,更是一扬我大明之威名,使四海宾服,此乃是为社稷一大功啊!” “不愧是我朝名将,靖平王之后裔啊!如此功绩,竟如那梁国公北驱残元,英国公南平交趾,皆乃是世之奇功也!” 皇帝夸赞的话语,在空中响彻着,令在场的群臣,眼眸中更加的羡慕之时,也有了些许的惊讶。 这一次固然是大胜,但是说实话,这战果别说和蓝玉、张辅相比,就连严时昭他自己,和那曾经耀眼的全歼鞑靼大军的战绩相比,都是差了许多的。 毕竟对战双方并不是一个量级的,在大股的羁縻骑兵加入之后,明军的优势更大,而准噶尔部,只是瓦剌四大部落之中的一个而已。 那一边,皇帝正在宣布着对于严时昭的种种封赏,包括但不限于金银珠宝、赞拜不名、册封其妻子等等,可以说是极近荣耀,而下方,臣子们也是想法各异。 李汝华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因为严晨昊反对出兵。 虽然最后他也妥协,同意严时昭领军出征,但是归根结底,那也是皇帝的坚决要求,才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个事情通过宫人之口,已经让朝廷里大多数官员都知道了。 那么这个时候,越是抬高这次大胜的战果以及战略地位,就越能显示出皇帝的英明与首辅的昏聩。 皇帝倒是好算计,不过,就这么想要如愿? 李汝华的嘴角上挑,同时,他的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此战功成自是极好的,但也是赖陈国公指挥得当,首辅用事得当以致国库充盈,切不可以为惯例,若是穷兵,则难常胜也。陛下当以汉武为戒,效仿仁宣二宗,以和治世,才是正道。” 声音响彻整个朝会现场,令许多人侧目。 此时严时昭刚刚谢恩退下,皇帝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就已经遭到了此人的当头一棒。 这是十三道监察御史中的一位御史,他的面容古板,身材瘦削,一看就是一位忠于儒家学问的学究,此时站出来谏言道。 朱常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对方的话语很是刺耳,好像是告诉他,这场大胜靠的是陈国公有本事,严首辅积攒下的本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且还直接把他那以此为自己之后继续出征作例的念头给斩断。 他的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一腔怒火升腾而起,占据了他的内心。本来兴高采烈,认为有了大功绩的他,却被对方这样说道,落差感顿时令他怒火万丈。 尤其是这个时候的朱常洵,还处在一个心里敏感的时期,这御史现在跳出来,简直就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这让他想起了严晨昊,内心更是不爽。 他的脑海之中,忽得闪过了太祖洪武爷的影子,他记得洪武朝的时候,皇帝可是说一不二,群臣拜服的。 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想恢复洪武制度惩戒贪官,结果被严晨昊制止的事情。 会不会,他是在害怕什么呢? 朱常洵心思一转,已经有了决断。 他怒喝道: “好胆!依你之说,难道朕没有一丝的作用?莫非朕是碌碌无为的庸君?你这是在诽谤朕吗?更何况太祖太宗也是用兵草原,难不成便当不得圣君?伱是何等居心?” “如此胡言乱语,朕岂能留你!来人,剥去他的官袍,投入诏狱!” 几名大汉将军当即上前,遵从着皇帝的命令,将那老人按到在地上,直接将官服从其上扒下! 而此时这个御史,眼眸中则是完完全全的惊讶与愕然,他不过是想要提醒一下皇帝不要沉溺于用兵,没想到竟然会被皇帝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上来,就要下狱! 要知道十三道监察御史份属言官,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啊!每次若是发现皇帝对于战事过于关注,就有人会站出来说两句,避免对方沉溺于武功,几乎都已经成为了惯例,就连当年的武宗正德皇帝,虽然不快,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没想到的是,这位武兴皇帝,竟然直接对他施以如此惩罚! 第二十七章 怒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二十七章怒言官中固然有许多人风闻奏事,编排是非,但是同样的,这个官职的设置好处也是有的,也有许多人在这个岗位上揭发了黑暗,打击了腐败,批评了皇帝的不当之处,令不正之风收敛。 而除非言官胡言乱语得实在太过分,不然都不会惩罚,这就是对他们的保护,令他们敢于直言进谏。 其他的皇帝,就算实在是恨得牙痒痒,也至少要给他们调个岗位,这其中也会有许多的官员帮助那言官说话,避免他们因为这个漏洞而遭殃。 所以总体上,言官不受罚,已经是传承了大明两百多年的规矩,不多的例外,也都是有理有据,令众人信服的。 可是这一次,一个言官却在所有人的面前,受到了惩处下狱,而理由更是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言官只是如同“例行”一般的进谏而已,而皇帝竟然就这样发挥想象力,把一个大帽子扣到他的头上,然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他羞辱般地扒去了官服,这是对这个规矩的破坏! 皇帝的手段强硬吗?很强硬。 但是忠直的官员更多。 有人昂首挺胸,大踏步走出官员们的队伍,大声说道: “言官有奏事不受处罚之权,且其所言非虚,更无陛下所言之意,莫名惩罚,实乃是大错,还请陛下……” 朱常洵的脸色更冷,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收紧,不等他说完便爆喝一声: “拖下去,关入诏狱!” 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立刻扑上,将他如法炮制。 但是接着,又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穷兵征讨,此错一也,惩罚言官,此错二也,惩治忠直之臣,此错三也。正如那厉王止谤,绝不可取……” 话没有说完,朱常洵已经一脚将面前的桌子踹翻了,他的眼睛通红,牙关咬得“嘎嘣”响。 显然,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令一些正直的大臣愤怒,这个臣子竟是将他与周厉王相比! 心高气傲的朱常洵,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评价? “拖下去,扔进诏狱……不,给朕重打一百廷杖,再扔进去!”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段话的。 廷卫冲上来,一把将那官员掼倒在地,扒下官服,捆绑起来。 看着第三个臣子被大汉将军拖下,朝堂上终于陷入了安静之中。 一百廷杖,还是重打,搞不好这个官员命都要没了。 连续三人,仅仅是谏言数句,便被尽皆夺职下狱,甚至还有人遭遇了廷杖,这样的酷烈手腕,终于将群臣们给震慑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前些年还表现得如同谦谦君子一般的皇帝,这个时候却突然出手这般的狠辣。 一时之间,还真没人敢说话了。 人群之中,左光斗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就因为严晨昊被强制“反省”而愤愤不平,更对皇帝坚持出兵的决策颇有微词,现在对方又这般,他哪里忍得住? 他的脚步微动,就要站出来,做下一个谏言者。 而这时,一只手却伸了出来,拉住了左光斗的衣袖,将他给拦了下来。 左光斗不由地回过了头,看到了一个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这人他认得,名叫严文川,出自越国公一脉,现在是吏部的右侍郎,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当年也是同科的进士。 如今出手,拦下了他。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细若蚊吟: “陛下正是恼怒之际,不要飞蛾扑火……留着有用之身,以待日后。” 左光斗咬牙,他心有不甘,但是想起即将开启的水利工程还需要他来主持大局,还是顿了顿,最后将脚缩回。 朝堂之上,陷入了沉寂之中。 朱常洵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群臣或低着头,或用畏惧震惊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这才是天下至尊该有的威严!而不是,连自己的宦官都会对手下的臣子产生恐惧、大臣连自己的话都敢反驳不从! 原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感觉……他在内心喃喃自语,感到有些迷醉,这是他登基九年来,第一次体会到那群臣袖手的感觉。 太祖的方法,果然不差。 整个朝会的现场保持沉寂了足有一刻钟,朱常洵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 “各位可还有事宜?尽可奏报。” 还是一片寂静。 就算有人有事情,现在也不愿意出头说了,天知道刚刚展现了自己真实面目的皇帝会怎么处理这事儿。 然而朱常洵见没有人说话,却是眼睛一眯,寒声道: “怎么都不说话?莫非……是觉得朕这个皇帝是个暴君,禀告了无用?还是说瞧不起朝廷,想要自己私下里将事务解决?” 淦。 听到这句话,大臣们纷纷在心中怒骂,怎么滴,不说话还不行了。 但是没办法,眼看着皇帝的脸色又冷下来,还是有几个官员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报告了一些事务。 好在之后的武兴皇帝也没有再展现出那么强横的一面,这多少让大臣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直到朝会的末尾,朱常洵才状若无意地问道: “严阁老在家中反省已有数月,现今情况如何了?” 下方的臣子们对视一眼,便有严晨昊的门生走出来,奏报道: “启禀陛下,阁老在府邸中闻听大胜之事,亦是对陛下称赞有加,臣听闻其常后悔当日所做,表示是他一时糊涂,才做出顶撞陛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举。” 这当然是胡扯,这个门生也是一个机灵的,要是不这么说,搞不好这“反省”要持续到猴年马月呢! 果不其然,朱常洵闻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既然如此,便令他……”皇帝顿了顿,他有心直接撤掉严晨昊,或者给他一个闲职,不过严晨昊和之前站出来的那些六七品的小官终究不同,要是这般行事难免会出问题,所以想了想,还是说道: “便令他重新担任首辅之职,辅助朕吧!” 他故意叹息道: “虽然在此事上他多有失误,但终究也是为朝廷考虑的,既然已知过错,朕便宽恕他这一次,想来经此一事,他也会有所改观。” 臣子们互相看了看,随后齐齐拜倒,口中说道: “陛下英明!” 听着下方的一片赞颂之声,朱常洵满意地靠坐在龙椅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十九章 御书房 皇宫之中,朱常洵正靠坐在龙椅上,听着东厂提督太监的禀告。 那太监的脸上皱纹堆砌,如同一朵菊花一般,笑得谄媚至极,正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陛下,此次大捷肃清北地,使得边疆安康,无数百姓都在赞颂您的威名,言道您乃是我大明的中兴之主,能生在这武兴之世,真乃荣幸!” “草原之上,但有闻陛下之名者,无不丧胆,可见我大明威服四海啊!” 朱常洵斜了他一眼,嘴角是压都压不住的笑意: “当真如此?” “奴婢岂敢欺瞒陛下!”东厂提督太监立刻下拜,一副要是说了谎话,你就砍死我的样子: “陛下的功勋那是有目共睹,谁敢胡言乱语?” “只是……” 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副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朱常洵不由地问道。 “奴婢不敢妄言。”那太监却这样回答道。 “讲!朕恕你之罪!”朱常洵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依然说道。 “只是也有些人,不知好歹,言说是这盛世,多半有那严阁老之功,还说,还说陛下您喜动干戈,非大明之福……陛下恕罪!” 说完,他已经跪倒在地上,拼命磕头。 而龙椅上,朱常洵的笑容已经凝固,随后,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虽然不发一眼,但是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见此情形,那跪倒在地的东厂提督太监,与一旁朱常洵的贴身内宦,同时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的王体乾,隐晦的对了一个眼神,眼眸之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快意。 虽然表面上他们对于严晨昊很恭顺,但是实际上,这群宦官早就对严晨昊恨得牙痒痒。 事实上,原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和严晨昊处于合作关系的,直到那太监于武兴四年去世,才由王体乾接过了司礼监掌印与贴身宦官的位置。 刚开始的时候,他与严晨昊的关系也挺好的,毕竟皇帝亲近他,身为皇帝的身边人,自然也是与之交好。 然而不到一年时间,严晨昊成为内阁首辅,开始独揽大权,施展拳脚的时候,一切瞬间就变了。 本来,应该是司礼监辅助皇帝,处理内阁票拟过的事务,但是皇帝自己都对严晨昊言听计从,司礼监能有什么权力?到了后来,王体乾每天上班的任务,就是“拿起印章——沾红泥——盖——下一份”…… 甚至他都不用看,反正也反驳不了。 这么几年下来,他跟个流水线工人似的,别的没长进,盖章手法倒是十分熟练,大明他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问题是这有什么用?他要的是权力,权力啊! 其他的秉笔太监,也是一样,每天都是看也不看,写一些“就这么办”“甚慰朕心”就下发,多的一点也不用写,也没法写,自然是极度不满的。 矛盾就此埋下了。 这么些年,他们也没少使用如同今日这般的一些小手段,对朱常洵也是颇有影响,朱常洵对于严晨昊态度的逐渐改变,不得不说他们也是出了大力的。 如今眼看严晨昊要复起,他们当即过来,趁着禀告民间风潮的机会给皇帝上眼药,果然是奏效。 看见朱常洵的脸色又沉了沉,眸中隐隐有怒火闪现,虽未说话,但是态度已经表露无疑,两人自是暗自开心。 而东厂提督太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禀告道: “陛下,还有一事……” 接着,他竟然将不久之前,内阁里爆发的那场冲突,向皇帝缓缓道来! 要是此时有其他人听到,定然会不寒而栗,要知道内阁几人争吵,是将那些下人吏员都给驱散了的,可是这位提督太监依然了如指掌,可见当时的东厂番子,定然就在附近,已然渗透至斯! 竟有几分洪武年间,那锦衣卫的气象! 听他叙述了许多之后,朱常洵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些家伙,果然也都不老实……这内阁,都已经非朕之内阁了!” “继续说,他们莫非还想串通起来,封还朕的旨意吗?” “那倒没有……他们可没那么大胆子,周阁老一开口,问他们何不封还旨意,几人顿时就哑了火,再不敢发一言,随后就只能去执行了。” 朱常洵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 “果然啊果然,尽都是一群见风使舵之人!见朕手段强硬,一个个便软了,不敢再与朕起冲突!” 这要是以往,哪怕严晨昊不说,黄克瓒等几人都已经上疏反对了,没想到只是把那三人下狱,竟然便有了这般的效果! 他在心里更加坚定,就是要以铁血的手腕,统治这朝政! 至于往昔严晨昊的教导……先不说现在他在皇帝的印象中已经越来越坏,单就是这个,朱常洵就觉得,指不定是他害怕出现铁血的皇帝,才会教导他以仁德治世呢! 而这时,外面的宦官传来了禀告的声音: “陛下,户部左侍郎倪文焕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对视一眼。 这就是陛下在臣子之中,招来的帮助者吗? 此道多一人,他们自然是喜悦的,正好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两人便就此告退。 朱常洵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后又将倪文焕召了进来。 “何事?”他问道。 “陛下,关于北地水利工程一事,户部存银消耗巨大,工部的那几位,已经支出国库过半了,臣想着向陛下禀告一声。” 倪文焕恭敬说道。 既然已经投靠,便要全心全力地做事,他是个聪明人,可不会想着做什么首鼠两端之事,这样只会落得个两头不讨好。这一次皇帝根本就没有下令,但是他依然主动前来禀告。 果不其然,闻听此言,朱常洵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的宏伟计划,可不止草原这么简单,然而那都是要耗费大量银子的。 克扣那本应给羁縻军的各种费用,其实也是他想要多攒下一些银子,这个时候闻听工部的工程消耗巨大,顿时便上了心。 (本章完) 第三十章 工程 mayiwsk “有些钱财完全没必要花……严阁老真是奢侈,每名雇工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对于劳役也给予一个月九钱银子,朝廷还管饭……呵,既然是劳役,凭什么还要给他们付工钱、管饱?都是朕的子民,替朕劳作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朱常洵对着倪文焕抱怨道,他有心停了这耗资巨大的工程。 不过,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没有动它。 毕竟当初严晨昊妥协之后,第一时间就上交了那请求开展北地水利建设的批文,当时他就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一场交易。 你用你的兵,我治我的国,内阁同意你出兵,但是伱也得批准这件事,这大概就是最后严晨昊妥协时候的意思。 现在毕竟还没有完全撕破脸,朱常洵还真不好阻止。 倪文焕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他眼睛咕噜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他凑近,轻声说道: “陛下,这朝廷的公文令书,没有这司礼监的大印,可都做不得准……” 话音落下,朱常洵的眼眸已经亮起,他明白了倪文焕的意思。 却是这些年跟个盖章机器似的盖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转过来,意识到这最终决定权,可是在自己手里啊! 自己想要不想付这么多钱……办法可有的是! 想通了这一节,朱常洵顿时心情大好,对于倪文焕的宠幸,也是更上了一层。 两人又聊了一阵,倪文焕便也告退。 就在他迈步即将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身后却又传来了朱常洵状若无意的声音。 “对了,内阁文渊阁大学士周延儒,你可与他多交流交流。” 倪文焕闻听此言,却是心思急转,已然猜到了些什么。 莫非,这位周阁老,也是陛下的人?或许至少,偏向于陛下? 那倒是要好好结交一番……也得注意,抢生意的来了。 “微臣省得。” 他转身回应道。 北直隶,一处河道边上。 此时那水流已经被上游的堤坝所截停,露出了河底厚厚的淤泥,民工劳役们挥舞着工具,打着赤膊,正在其中清理。 此时已经是武兴十年的六月末,春耕与夏收均已经结束,民间进入了农闲时期,正好经过数月的准备,材料、工程计划等尽都已经准备完毕,于是朝廷发起民夫,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刚开始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一个工程,其实百姓们还是很有怨言的。 任由你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水利工程利民百代,大家只知道又要替朝廷服徭役了。 虽然有规定,只要肯出劳役税,就可以免去徭役,但是大多数百姓依然是出不起,或者是舍不得的,所以只能乖乖前来服役。 原本农闲的时候,还可以打打小工之类的,但是朝廷那可是白卖力气的活计,而且还得自带干粮和工具,这谁乐意啊!要是持续时间长一点,还要糟糕,甚至有时候农活都得耽搁了。 因此每个朝代的大规模的徭役,都是一个重灾区,秦末陈胜吴广、隋末大运河、元末红巾军,直接原因都是因为繁重的徭役。 严晨昊也正是基于此,才制定出了给予一定数量月薪进行补偿的制度。九钱银子并不算多,甚至还普遍要低于一般工人的月薪,然而却比原本那白费力气甚至还要消耗自家存粮、工具要好上许多。 而且要是去打小工之类,还真未必能拿到这些,毕竟就和后世那寒假工暑假工一样,几个月的功夫想要拿到和正式工一样的工资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管饭。 所以这待遇其实也是不错的。 而民间闻听这一次的力役与以往不同,怨气顿时消了,甚至有些地方的百姓还争相参加,对于这政策的提出者,也是崇敬有加。 此时,他们正士气高昂地清理河道,准备建造这个河段的堤坝,以及种种引水措施。 在人群的另一边,还可以看见几个有些与众不同的人,他们虽然也是一身短打,但是很明显与众人不相类同,那几个监工看到他们,也都点头哈腰,招呼着: “大人。” 那人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正是左光斗,他是这一次水利的总负责人,此时挑选了一个河段,前来察看施工的状况。 而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对于目前的施工状况,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拿起当地的舆图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为止,对身旁的官员吩咐道: “在那一边,可以再建造一个蓄水池,以后旱时便可从此处引水。” 左光斗,他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是学得却也很杂,除了儒家学问以及心学等之外,对于水利方面的事情是相当的熟悉,他身边的那些工部的老人,听到这话也是连连称是,没有半点异议。 左光斗大体巡视了一番施工的现场,脸上的笑容颇为灿烂。 工人们有干劲,监工虽然严格但不酷烈,工程的图纸也是由专业人士绘制,因此工作进展的很快。 要是大明北疆各地,都是这般的效率的话,估计到了后年的时候,水利工程就能够基本建设完毕了,从此北地农业,也将会愈发兴盛,首辅的盛世蓝图,又会拼上重要的一块。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 又走了两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工地的负责人问道: “我记得,后天便当是发饷银的日子吧?” “是的大人,大家伙儿这两天干劲越来越足,也是因为快发饷银了。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徭役还有报酬,大家积极性都很高呢。” 负责人回答道。 “好好好,告诉大家,只要各位卖力干活,朝廷绝对少不了大家的!” 左光斗点点头,笑着说道。 想当初他也质疑过首辅,要知道劳役本来就是百姓义务,既然他们不交钱,就应当为朝廷服役,根本没必要给予他们银子。可是首辅大人却说,他修建水利是为民,要是因此损害了百姓利益,又引起了民间混乱,那他宁可不修。 如今看来,果然是自己短视了,发了工资的工人们干劲十足,也十分服从指挥,施工效率提升了足足一倍!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欠饷 mayiwsk 严晨昊那份爱民之心,更是令左光斗敬佩。 果然是首辅啊!无论是智谋还是那份仁善之心,都远远超脱朝中众人。左光斗在心中感叹,与他相比,自己当真是差了不止一筹。 我以后为官,也当以首辅为榜样!他暗自握拳。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地的大门口传来,一个骑兵飞马奔入,停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看见了左光斗,便急匆匆地下马飞奔过来。 左光斗见此,知道是出事了,赶忙迎了上去。 而那骑士,一面气喘吁吁的,一面将手中的一份信件递给他。 左光斗匆忙打开,略一浏览,脸色顿时便变得十分阴沉。 信件里,掌管后勤的官员告诉他,从户部调拨的物资已经到了。 粮食,齐全;施工的工具,齐全;施工材料木头之类的,也是齐备。 唯独少了最重要,也最关键的——银子。 没钱? 怎么会这样? 左光斗也不是年轻的小伙子,他脑子一转,便已经想明白了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事实上,在严晨昊执政之前,这在大明之中相当的普遍—— 欠饷。 至于贪污什么的,他连想都没想过——要是少了一两成,还能够说是有人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冒着巨大风险伸手拿钱。但是全没了,说实话,这个数额,除非参与分赃的包括了内阁六部九卿,不然绝对不可能有人有这么大胆子的。 所以只能是朝廷拖欠。 这可是老朱家的传统艺能,自从大明过了巅峰之后,许多地方都在拖欠饷银,其中最严重也最有名的正是军饷,从嘉靖年开始直到严晨昊还没有上任的武兴四年,大明欠军饷那是常态,有时候一拖就是好几年,大有拖到你死也不给的架势。 但是大明拖的可从来不止军饷,其他的一些俸禄,其实也是经常拖的。 也就是严晨昊主政这些年,国库逐渐充实起来,各方面的饷银这才开始按时下发。 可是这才好了没几年,怎么又开始了? 左光斗有些苦恼,要知道他刚刚才放出“大明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样的话,转眼就要拖欠俸禄了。 而且你要是一直拖,那也就罢了,说句不好听的,大家习也习惯了,可是如今大明大治,已经数年没有欠饷,民间皆是夸赞的时候,伱突然给他来上这一出。 这反差,不是找骂嘛! 他已经可以想象,等到后日的时候,那些工地会有多乱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除了问题?他敲了敲脑袋,心中一团乱麻,充斥着迷茫、愤怒等多种情绪。 国库分明还充盈的啊!户部里的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倪侍郎,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吧!为何水利那数十万之饷银,一分都没有?莫非是你贪污了不成?” 户部尚书李汝华站在户部左侍郎倪文焕的面前,面色冷冷的,喝问道。 他刚刚得知了这一批物资没有饷银,朝廷被迫欠饷的事情。左光斗遇见这种情况,当然是第一时间找户部的尚书问询了。 于是他便找到了直接负责此事的倪文焕。 他当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贪下这一笔钱,这么说,只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而已。 毕竟这么大的纰漏,这位户部左侍郎必须给他一个解释。 倪文焕脸上也是一副焦急的样子,听见李汝华的质问,他的脸色变换,从忧虑,疑惑接着变成了愤怒,愤然道: “大人怎可如此污人清白!我早已上疏,请求陛下开国库为水利拨款,只是这饷银之事批文却迟迟未下,我不敢擅开国库,才会有今日之事!我分明也已经数次上疏,催促陛下了!” 倪文焕直接就把锅甩给了朱常洵,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李汝华见他那愤怒的模样,也是信任了他,并且他的说辞也很有说服力,这么大的事情,确实不像是倪文焕一个左侍郎敢干的。 于是他转而皱起眉头,转身向皇宫走去。 联想到近些年皇帝的一系列举措,李汝华隐隐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安。 但是他不得不去,毕竟先不论它对于大明的种种影响,光是从别的方面说,出了这个问题,户部肯定首当其冲。 民间到时候会指责谁呢?肯定不会是朱常洵,《水浒传》都知道反贪官不反皇帝呢!宋徽宗都那样子了,《水浒传》里的观点“都是蔡京、高俅祸乱朝纲”在民间还有很大市场;岳飞被杀,南宋苟安,秦桧也是直接把这一口黑锅全部背下,鲜有人去说九妹的不是,这就可见一般。 到时候,只能是与此事密切相关的户部直面风暴,而最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尚书! 李汝华可不想自己老来还身败名裂,能尽快解决这事,自然是最好。 尤其是现在修水利的几十万劳工已经群情激奋了,为了避免出意外,兵部都已经开始和五军都督府商量调兵事宜了,事情是越闹越大。 倪文焕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可是他向皇帝建议的。 任由内阁权力再怎么大,再怎么票拟大权,但是他们的一些意见,终究还是需要得到皇帝的首肯,得到司礼监的盖章的,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具有效力的公文,官员们才会奉命实施。 包括这次的水利工程需要拨款的条子,也是一样。 只要皇帝不批那奏疏,那么户部掌管的国库之中,他们哪怕调动一分钱银子,都是违背大明律的。 说轻点是贪污,往重了算可以掉脑袋,群臣是绝对不敢擅动的。 倪文焕和朱常洵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朱常洵直接就当没看见那条子,把它给留中不发,反正他也不想花这笔钱。 毕竟国库里的钱,在朱常洵眼里,可以他日后征伐四方的基金啊!能不节约着点吗? 严晨昊的这仁政,在他看来是浪费。 尤其是这位陛下还很不地道。 他只不批饷银的条子。 其他的,诸如采买施工材料、工具什么的,他全批了。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 致仕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二章致仕什么意思?就是让你白干活呗。 反正欠饷两百多年都欠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回。 至于对方会不会造反什么的……要知道他的父亲、曾祖可是连边军的兵饷都敢拖欠个好几年,更何况些许的百姓?再说,他可是在任期间北定鞑靼瓦剌,南平流民叛乱的帝皇,他会怕这些? 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 朱常洵心安理得。 而面对匆匆赶来的户部李尚书的质问,他也显得很是游刃有余。 而这个时候的李汝华,还带着一线的希望,也顺便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水利工程之事,耗资虽大,然成果卓越,若是工程成功,大明千秋万代矣。至于工钱,亦可保百姓之生计,安稳度日……陛下可是没有看见那请求拨款银两充作工钱的条子?或是司礼监疏忽,没有将其下发?” 如果是无心的,那么赶紧批吧!如果是有心的,听了他说的话,也该顺坡下驴了。 然而朱常洵闻言,却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朕看见了,只是有事不明,所以尚在思索。” “给予徭役百姓以饷银,严阁老是一片仁心善意,朕亦为之感动;只是这国库亦不充裕,朕还记得当初阁老阻止我用兵,便是以国库难以支持如此开销为由。如今又岂能这般挥霍?若是有何险情,国库空虚不能支持,岂不是耽误事?更失了阁老治世之本意。朕不能决,因此还在思量。” 话语间毫无诚意,甚至还把当初严晨昊的话拿来当挡箭牌。 话语之间,隐隐有些嘲讽的意思:当初你不让我用兵说是浪费钱,那么我现在便以此来阻止你花费“没必要”的钱财。 在朱常洵眼里,这确实是没必要的。 毕竟在他,以及一些古板迂腐的老臣眼中,徭役是自古以来百姓的义务,给什么钱? 不然,怎么能体现出他们这些读书人免徭役的特权呢?怎么能体现出帝王对于子民的掌控呢? 当然,那些暴乱什么的,他们是不会去考虑的。 李汝华脸色难看,沉声说道,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的不满与怒火: “首辅也是为了民生而考虑!需知各朝均有因徭役而谋反者,首辅此举既可造福百姓,亦可避免其因负担过重而生反心,如今百姓皆是称颂,可见其策略的正确性!” 百姓称颂? 听到李汝华的这一句话,皇帝的内心泛起了些许的嫉妒,一下子,不能批准的念头更强烈了。 “为了区区些许银钱,就要造君父的反?忠君之心何在?这样的人,不留也罢。”朱常洵冰冷一笑: “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已经在商讨调兵事宜了,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李汝华闻言,不由地一窒。 皇帝这番胡搅蛮缠,竟反而令他一时语塞,他看得出来,皇帝现在已经完全不讲理了。 或许,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脸上愤怒的表情突然一扫而空,他跪倒在地,将头上的官帽取下放在面前,随后长叹一声,说道: “陛下,老臣已经年老,近来时感觉精力不济,还请陛下允许臣告老还乡。” 朱常洵闻言,目光却是骤然一凝。 这是在以辞职相威胁,以退为进啊! 李汝华毕竟是从万历年间开始就登上高位,已经担任过十余年户部尚书。论资历,他甚至可以和内阁中的几位阁臣相比,堪称阁臣之下第一人。 尤其是他执掌户部多年,论财政事务朝中无可出其右者,要是离开了他,短时间内财政还真有可能出现一定的混乱。 这种级别的臣子,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是得卖他们面子的,甚至他们如果没有什么大错,皇帝轻易都不会将他们辞官,否则也容易令朝堂上的臣子离心。 哪怕他是真心地想要辞职,皇帝也得再三挽留,更何况如今主动请辞?这种重量级的臣子,是真的可以逼得皇帝让步的。 不过,这种策略,对于洪武这样的皇帝,大概是效果甚微的。 对于武兴皇帝…… 至少此时,他的想法是: 竟敢威胁朕? 呵。 朱常洵脸色一阵变换,已经有了决定。 李汝华则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待着皇帝的答复。 虽然之前武兴有过将言官当庭下狱的事迹,但那毕竟是六七品的小官,正二品的尚书,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这事儿,问起谁他都有理,皇帝理亏之下,更不可能不接受。 当然,这招也不能多用,本来就是以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为筹码来博取妥协,用多了,皇帝定然会不满的。 而这,也是李汝华第一次如此气愤,以辞职相迫。 以降低自己在皇帝内心的好感度,换来这一次的妥协。这是他的打算,反正他离致仕也没有太远了,就当是最后为黎民做一番贡献。 然而良久,他依然没有等到皇帝的答复。 汗珠从脸上滚下,他心中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不由地抬起头,正对上朱常洵的眼神。 那眼神之中,有着些许的……轻蔑? “准。” 那皇座上的帝王冷笑道。 …… 李汝华主动请求致仕,被皇帝恩准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朝堂。 闻者无不惊讶,甚至还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么一位老人,说免,就免了,皇帝甚至没有挽留过一次。 这当真是罕见。 “是我错估了我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我自己的地位。” 李汝华苦笑着,往日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雪白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在夕阳之下显得格外落寞。 他的面前,站着许多为他送行的臣子。 这位老臣为大明殚精竭虑了数十年,在朝中有着极好的名声,更是为众人所敬佩,虽然这一次皇帝明显地表现出了对他不喜,但是大家依然自发为其送行。 最后阔别了一番,李汝华高声说道: “诸君,就此别过!朝堂之事,天下之事,皆赖诸君矣!” 臣子们齐齐拱手,告别的声音响彻四野。 李汝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同僚的告别给了他些许的安慰。 同时,也有些许的泪珠滑下,显然,如此离开京师,并不符合他的心意。 这位为大明付出了几十年的老臣,最后终究没有得到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京师,转过身,就要登上马车,身形在空中顿了顿,又转过来,对严晨昊低声说道: “首辅……万万要小心呐。” 第三十三章 长乐书坊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三章长乐书坊夕阳下,那离去的马车显得有些凄凉与孤寂,一位万历八年正式登上朝堂的老臣,就此结束了他的政治生涯。 严晨昊站在风中,沉默。 李汝华最后的话,在他的心头回绕。 他又何尝不想着保全自身呢?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 他能够感受到,皇帝在酝酿着什么。 朱常洵之所以会扣押住那条子,原因无非是三点。 不想让北疆水利完工,使得他名声进一步上涨,是一。 打心眼里认为可以随意操使这些百姓,不用考虑其生计,是其二。 现在不明白的,就是第三点了…… 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为了一己之私……竟将黎民,置于己下吗? 他轻声叹息。 对于现在的这个弟子,他感到了陌生。 难道当年扶他上位,是真的错了? 可是,当年的他,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 在大明之中,长乐书坊的存在被众人所熟知。 纵然并非是读书人,而是市井普通的市民百姓,也知道有这么一个日常发表时论,并且经常出书的地方,它的分部遍布大江南北。 长乐书坊在事实上,已经等同于后世的报业了,那时论就是报纸,每天都有发布,将大明天下的各种情报广而告之,已经极具影响力,就算什么时候改名“大明日报”,也丝毫不夸张。 每天的收益,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许多人动过它的念头,甚至还曾有一位国公出手,想要强取豪夺。 但是最后,他却怏怏而退,再不敢对其出手。有心人更是注意到,就在那之后不久,那国公的许多田产,莫名其妙地改了姓名。 那一次,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书坊的水,很深。 更有有能耐的,打听得到这长乐书坊东家的姓名,更是不由地一阵胆寒。 而此时的东南,宁波府中,长乐书坊的总部。 大堂之中,一位中年人端坐,面前还有着一个面白无须之人,正在指指点点,唾沫横飞。 中年人是这长乐书坊的执掌者,严子璨。 作为这天下第一大“报业”的首脑,他虽然隐于幕后,但是在大明之中,其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过,现在他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准确地来说,自从数月之前,皇帝与首辅闹掰之后,他就被套上了紧箍。 这位皇帝作为舆论的最大受益者,自然也是知道民间舆论的力量,毕竟当初他能够登上皇位,就少不了民间舆论的支持。 所以自从他与严晨昊有些离心离德之后,他便从北京,派来了自己心腹宦官,作为监工,“审核”长乐书坊的内容。 前段时间关于那次北征的时论,就有着这宦官的影子,非要大肆报道,渲染那一次的胜利,而将其他的朝臣的谏言隐去,许多民间有识之士的投稿,也被他一并否决。 偏偏还不能不听,人家有着官方的背景,虽然严子璨也有后台,但是越国公也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去和皇帝顶牛。 这些时日当真不好过,每一期的时论,这宦官都要过问。 而现在,他又来了。 “李汝华这个老匹夫,竟敢与陛下作对。” 那宦官很明显有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此时正宣泄着怒火: “严坊主,正好不是这一期要报道那饷银之事?干脆全都赖到这李汝华身上,令他尝尝厉害!” 宦官的恶意满满,也想着借此机会讨好皇帝: “就说……那些银两全给李汝华贪污了去,才会有如此之事。” “公公,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此怕是不妥。” 严子璨皱眉,否决了他的提议。 那宦官微微一窒,但是随即又说道: “怎么,你莫非是想要学那老匹夫,与陛下作对?活腻歪了不成?他胆敢违逆圣上之令,就算将此事推给他,又有何不妥?” 这些时日,宦官可没少扯皇帝的大旗给他扣帽子,所以严子璨也习惯了,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说道: “在下不敢。只是总归不能如此离谱才是,这个大家怕都不会信……到时候长乐书坊信誉全无,公公来此意义何在?” “就算一时得了圣恩,到头来……怕也不会太好。” 那宦官闻言顿时一愣。 对啊,自己现在虽然远在浙江,但是皇帝的恩宠不减,时不时还有赏赐,甚至与比之司礼监的那几个太监,他也不差太多,靠的不就是对于长乐书坊时论的监控吗? 要是长乐书坊的信誉下降,大家都不相信了……那他还有什么用?就算一时能讨得龙颜大悦,可是最后没了根基,不还是会失去宠幸? 想通了这一点,那宦官的语气顿时软化了下来: “那坊主的意思是?” 严子璨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关节敲着桌子,沉思了起来。 直接报道肯定不行,虽然经他一说宦官不至于去抹黑李汝华,但是也不会允许他“乱说话”,否则他白来了。 “干脆便如此说‘各级官员行动积极,粮草、材料等尽已按时抵达,工程进展顺利’,主要夸赞这次工程各方表现,只在文末提一嘴饷银尚未抵达,公公您看如何?” 不求劲爆,只求无功无过。 那宦官终究也不是此道行家,比不得从小在严凌那里受过相关教育的严子璨,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也顺势应允。 很快他就告辞离开。 等到那宦官走远,身边的亲信立刻凑过来,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坊主,这阉人到底何时离开?每日好吃好喝招待着,还要给他金银贿赂,这些也就罢了,每天对我们指指点点,当真是憋屈至极!” 这段日子对他们而言,也很难受,头顶上又多了个啥也不懂还硬要管事的。 而且,为了避免暴露他们强大的情报能力,这些日子长乐书坊的情报是一削再削,才上交的,很多猛料不能爆,他们也是心痒痒啊! 严子璨闻言,却也只能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至少现在……绝不是忤逆皇帝命令的时候。 第三十四章 三宣六慰,东吁王朝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四章三宣六慰,东吁王朝“宣慰之地,几已失陷,他隆僭称东吁王,扰我边境,其势愈大,恐有危矣。” “征南将军、黔国公沐天波奏。” 宦官读完了沐天波的来信,而朝堂之上,则是一片的寂静。 朱常洵眼中闪闪发亮,扫视着面前的群臣,随后说道: “诸位,这他隆是愈发猖獗,胆敢破我三宣六慰之藩属,还骚扰边疆,如此藐视我朝,岂能不理?何况其嚣张至此,只怕万历之旧事,恐怕就在眼前。” “朕欲要出兵,平定其乱,以戒令四海,扬我大明天威。” “户部如今还有多少存银?” 他转头,看向倪文焕,问道。在李汝华致仕之后,这位户部左侍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户部尚书。 倪文焕恭声禀告道: “陛下,国库里共有储银四百三十万两。” 此时的大明国库,还是蛮充裕的。 毕竟经历过严晨昊的一系列革新之后,大明的岁入,虽然不敢说和巅峰期相似,但是也达到了一千五百万两左右,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攀升。 虽然说军屯制度基本瓦解,导致军费激增,另外还要补足之前的欠饷,还有官员俸禄、宫廷支出,以及一些救济灾民之类的支出,但是好在不需要供养原时空那庞大的皇室旁系,这几年钱也是攒了许多。 按照严晨昊原本的计划,又是征伐草原,又是支撑水利建设,国库估计剩不下太多,但是朱常洵“天才”般地想出了免去百姓月薪的这一办法,倒是省下来了不少的银子。 数十万的劳工免费干活,一年下来省去了将近三百万两的白银,而这本来是这水利中支出的一个大头。 现在节余了下来,有四百多万两也并不稀奇。 而朱常洵,也是满意地点头。 他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地图上,那东吁王朝所在之地。 大明的西南。 早在嘉靖年东吁王朝开始崛起之时,三宣六慰就战火不断,甚至在万历年,还爆发了一场中缅战争。 虽然那一次,刘綎和邓子龙把东吁军吊起来打,但是终究没能伤及其根本,并且在之后不久就爆发了万历三大征,两位骁将先后入朝,随后又是播州之役,把张居正治世的积累全部打空,然后朝中又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夺位之争,自然也没有人再去管西南的事情。 随着万历三十四年,三十万东吁军攻破木邦宣慰司,而明军深陷播州无力南下支援,三宣六慰便彻底宣告全部失陷。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中原王朝在巅峰之时疆土往往会很大,但是一旦到了王朝末期,基本也就只剩下了汉地十八省,鲜有例外。 现在朱常洵的意思也很明白,他想要向那东吁动兵,收复那三宣六慰的藩属之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诸臣。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却很明确,这是在等他们的意见。 皇帝虽然沉默,但是压迫力却是十足,许多大臣有心想要反对,但是在他这般目光扫视之下,竟尔不敢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前边的首辅大人。 严晨昊总算是明白,皇帝在预谋什么了,他此时也在紧张地思索。 实际上,他从来不反对用武力,他反对的,是时机不当、无意义甚至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的用兵。 东吁王朝近段时间越发锋芒毕露的同时,也时有骚扰大明的边界,掠夺大明的子民,虽然不至于有那曾经的大规模入侵,却也令边军头疼不堪。 出兵教训一番,其实也是应有之义。 四百万两…… 要是速战速决,也未尝不可,万历三大征时期的宁夏与播州两役,均是持续数月,耗费在两百万两上下,这个数字虽然也是巨大,但是多亏了朱常洵的“节省”,现在国库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求尽灭东吁,只是击败他们,收复三宣六慰的旧土,应该也是完的成的。 大明的国库支持不了旷日持久的大战,但是只要速度足够快,那就不会耽误如今正在进行的各种事宜。 而且,严晨昊自己也知道,上次的胜利让民间一片唱颂,也令皇帝信心爆棚,自以为是又一位雄才大略之主,出兵决心异常坚定,自己就算劝阻,大概率皇帝也不会听,一旦闹起来,又得是大吵一架,非他所愿。 计议已定,于是他便从队伍之中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用兵西南,其用意也是好的,东吁近来愈发猖獗,却是应当惩戒一番……只是需得速战速决,最好能够在数月之中,便收回三宣六慰,平息此乱。” 朱常洵闻听此言,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再与严晨昊争执一场,没想到如今,自己的这位老师,竟然如此的“识相”。 莫不是我之前的行为,已经成功震慑住了他? 朱常洵一时之间,内心思绪万千,竟有一种“我是主角,虎躯一震,万民垂首”的快感。 而其余的群臣,内心虽然疑虑重重,但是领头羊都已经赞同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反对。 这个提案,便也就这般通过。 随后,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便开始商议起了动兵的情况,以及将帅的名单。 为了贯彻首辅的意志,速战速决,确保能够一击而胜,大明这一次将出动湖广、贵州、四川、广西、云南五省之兵共计二十万,另有京军五万,号称五十万大军,由素有战功的严时昭率领南下。 朱常洵很快便拿到了这份提案。 大概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他便令人带去司礼监,交由他们盖章准备下发。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见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匆匆而至。 行礼之后,他就凑到了皇帝的身边,对他说道: “陛下,这统帅由陈国公担任,奴婢以为不妥。” “陈国公如今战功赫赫,边陲小国,不用其出征,也该给其他的臣子一些表现的机会才是。” “况且……” 他又靠近了皇帝些许,低声道: “陛下可莫要忘记,这陈国公,可毕竟是首辅的侄子啊……” 第三十五章 帅选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五章帅选“焉知他会不会……” 王体乾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又重逾千斤,狠狠砸在朱常洵的心头。 是啊,这严晨昊再怎么庶子,再怎么已经分家,但是他和陈国公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血脉之间的联系分不开的。 且不论严时昭功劳已经是极大,他本身起点就高,又履立战功,如此下去容易封无可封,单就是真让此人执掌二十多万的大军,若是稍有不臣之心,内外联合…… 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提起笔,将严时昭的名字更改,想了想,就要写下熊廷弼的名字,不过刚起了一个头,王体乾就赶忙提醒道: “陛下,熊尚书也……奴婢也不是说他不忠心与陛下,但是未免还是谨慎些的好。” 熊廷弼是严晨昊保举的,算是他的人。 朱常洵读懂了他的意思,放下了笔,问道: “兵部尚书不行,那兵部右侍郎孙承宗如何?朕听闻此人颇懂兵事,是一员良将。” 王体乾想也不想,说道: “孙侍郎虽然说起兵事很有一套,也曾巡按大同等地,但毕竟没有指挥如此大军的经验,陛下,还是不太妥当。” “那你觉得,谁能当此重任?”武兴皇帝不由地询问道。 近段时间,他也在不断地培养心腹,王体乾作为宫人忠心不用怀疑,因此已经越发受到朱常洵的认可,又提出了这么有建设性的建议,自然是得到了他的倚重,现在竟尔询问起此人的意见来。 而王体乾多次否定皇帝的话,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宣府巡抚杨镐,历经多次大战,身负战功无数,更兼忠心为国,虽然年近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奴婢以为,他或许可以为陛下立此功勋。” 推举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杨镐之前给他送过钱,算是“自己人”,此时自然要来捞功。 毕竟之前刘綎和邓子龙按着东吁军打,自然不免令人小视了他们,而杨镐作为同时代的将领,也曾经参与过朝鲜之役与平定各地流民的战役,在王体乾的认知里,他们想必不会差太多。 合适吗?这可太合适了。 朱常洵也很快想起了这个将领,回忆了一番他的战果,多半也是以胜利居多,于是放下了心,提笔将杨镐的名字写上,还不忘夸赞道: “多亏了你啊!王伴伴,朕险些误了大事。” “能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荣幸。” 王体乾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随后他又说道: “陛下,我看此处也有些许不妥……您看,这动用的大明天兵,除了少量边陲之兵之外,尽都是卫所之兵……当然,我大明天兵所到之处无可匹敌,之是若要速胜,用他们可不妥当。九边之兵不可轻动,可是羁縻之兵呢?” “有羁縻军冲锋陷阵,岂不是能够更快平定乱局,彰显我大明之武德充沛?” 在战争速度的这一点上,朱常洵和严晨昊是一致的,想要尽快结束战争,不过与严晨昊想要尽可能的减少消耗不同,他想的是更快地成就自己的威名。 而王体乾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如此建议,也是存了表现自己,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好感度的心思。 在战事上,朱常洵也是半吊子,懂一些,但不多,而蒙古铁骑的战力不需质疑,因此他当即同意,还笑着说道: “若是此战得胜,当有王伴伴之功也。” “奴婢不敢。”王体乾谦虚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充满着得意。 次日,诏书便下发,其中措辞严厉,列举了自嘉靖年以来东吁王朝侵犯大明三宣六慰之地,更是曾经入侵云南的种种恶举,宣布“先帝之时,已有教训,然不自省,仍然肆虐”,大明已经忍无可忍,“遂发兵五十万,征讨不臣”。 随后,在数月之中,大明南方的军队开始集结。 …… 草原,羁縻某府。 “又要出兵?” “上次的恤银,拖到现在可还没给呢!” 那都督直白地对着前来宣诏的宦官说道,话语中充满了不满。 毕竟他们的赏赐被降了级,这也就算了,他也不敢去问大明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部下战死数百,抚恤金到现在还没给,却是有些过分。 宦官闻言却是丝毫不慌,淡定地笑了笑说道: “都督莫急,我将安家费给你带过来了。” 安家费,一般是明军初次入伍时给的,也就是上一次征召羁縻军的时候就应该给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武兴皇帝想要赖账,现在又要用他们了,就补发了这些,用以鼓舞士气。 这就和原时空明末打仗之前,总要把拖欠的饷银下发一部分一个道理,只不过这一次,朱常洵可不是没钱,只是单纯的想拖着不给。 那都督自然不知道朱常洵的心思,闻言他的面色稍霁,有了这些钱,总算可以给他的族人一个交代了。 “恤银之事,还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上几句。”这都督的态度也好了些,将一些银子塞在宦官的手中。 “好说。”感受着手心沉甸甸的重量,那宦官顿时露出了笑容。 不过,至于他倒时会不会说嘛……那可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毕竟作为皇帝身边人,他可是很懂皇帝的心思的。 这都督也明白,这宦官未必靠谱,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毕竟他也不可能真的反抗现在如日中天的大明。 只能说,能拿回一些利益,是一点。 双方暂时达成了共识,于是都督也开始听命而行。 消息很快下发下去,府中的青壮开始集结。 “又要打仗了?” 有老人探出头,看着自己准备行囊的孙子。 “是。” 孙子低声回答: “大明天子征召。” 他说完便埋头收拾起东西,良久才又说一句: “上次父亲战死,恤银拖欠到现在还没有给。我和他带回来的三颗首级,只给了二十二两。” “明明瓦剌,一颗首级就值十五两。”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老人才叹息一声,说道: “去吧去吧,为陛下征战,也是伱的福气。” “这次已经发了安家费,若是立下功劳……想来也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亏待你的。” 第三十六章 东吁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六章东吁第三十四章感觉写得有些问题,后半部分进行了修改,大家可以再看看。 —— 东吁,勃固城。 他隆王端坐王位之上,听着大明皇帝下达的诏书。 当听到出兵五十万征讨的时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这个时空的东吁,并没有原时空那么强大。 事实上,虽然一直称呼三宣六慰三宣六慰,但是三宣,基本还是在明朝控制中的,失控的,是六慰。 而莽应龙麾下的东吁王朝,也就是曾经的缅甸宣慰司,巅峰之时确实打穿了六慰,这不假。 但是很快,他们就直接面对了那东南亚的霸主——吕宋总督府。 不过那个时候的吕宋,还没有彻底完成对东南亚的统一,就连倭国也还在攻略之中,因此并没有直接出兵征讨,而是对其余的几个宣慰司,进行了扶持。 这就导致了老挝宣慰司、车里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还有暹罗国与孟艮府的土官,明明已经被东吁王朝吊打,三个宣慰司和一府都已经失去了大半的领土,暹罗国也损兵折将,但是依靠着吕宋的支持,愣是跟他们拉锯,并且随着之后东吁王朝爆发内乱,他们甚至陆续收回了大片的领土。 不过,虽然恢复了领土,但是因为大明始终没有出兵帮助他们,他们失望透顶,三个宣慰司与一府的土官先后与大明断绝朝贡关系,转而投向了吕宋总督府的怀抱。 所以实质上,现在的东吁王朝,所掌控的,是六慰中的木邦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还有本部的缅甸宣慰司,以及因为在永乐、宣德年间就断了朝贡而被踢出九慰的三慰中的底兀剌宣慰司,并没有原时空那么强大。 而现在他隆王治下的东吁,也是以修养生息为主。 至于骚扰大明边境,这也是确然有的,他们如同北部的瓦剌与鞑靼一样,面对富庶的大明,内心充满了野心与渴望。 只是出乎他隆王意料的是,这一回却是踢到了铁板上——朱常洵本来就已经瞄着那六慰之地,一直想要夺回,现在简直是送他以口实,大军直接就来了。 这下轮到他隆王麻爪了。 他的脸色阴沉,向下方站立的臣子问道: “诸位,明国发兵五十万来攻,该当如何?” 下方掀起一阵窃窃私语,无疑,大明的五十万大军压迫力十足。 别看东吁王朝征战各地,动不动就三十万大军,但那基本已经是举国之力。 大明这一出手,就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整体军力,这又怎能不令人恐惧呢? 已经有臣子表示,要不向大明表示臣服,以获得太平。 不过显然这样的意见并不符合他隆王的心意。毕竟他们攻击六慰,本质上就已经没有怎么把大明放在眼里了。他们甚至还屡屡骚扰大明的疆界,虽然大明一旦反应过来,他们就败多胜少,但是也没办法将他们根除,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在他这一代臣服,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隆王的目光在群臣之中游移,但是大多数的臣子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显然他们也如同那臣子心中所想一般。 这令他隆王有些失望。 此时,竟无一人堪用吗? “王上,领兵者为谁?可是陈国公严时昭?” 队伍里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有一个臣子站出来问道。 一时间,整个朝堂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隆王的身上。五十万大军已经是压力极盛了,要是再由这位赫赫有名的骁将率领,那他们真的是毫无希望。纵然是大明的南边,也多闻这位陈国公的功勋。 “并不是。”他隆王说道:“此次的领兵的将领名为杨镐。” 一时间,朝堂上尽都松了一口气。 那臣子闻言也是放松了些许,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 “如此,则明军五十万,并无所可惧。” 这位臣子的身份可不简单,他不仅是东吁王朝的丞相,更曾经是大明的臣民,是大明西南的一个小官。 西南的土司一直都有聘请汉人幕僚,以此来应对大明的习惯。他们熟悉大明的种种情况,因此往往可以身居高位,诸如曾经的陈安、岳凤等人,都受到了重用。 而这个丞相,便曾经是大明南疆的一名官吏。 他此言一出,顿时吸引来了一片的目光,他隆王也不禁问道: “为何不可惧?这可是五十万大军啊!” “王上,请听臣分析。” 那丞相胸有成竹: “明国兵号称五十万,但实数应当近三十万上下,其中,又多是南境卫所兵。与北地边军不同,南军除却少数边疆之军之外,其余战力不强,京军也是腐败不堪,其中有战力者,怕也只有六万的云南边疆之军。” “其余部队战力衰弱,畏敌如虎,如果作战,甚至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而我军南征北战数十年,三十万兵皆是骁勇,两下一比,我军便是胜过一筹。” “而我朝大将,南征北战,更是胜过这杨镐。” “直面而上,定可大获全胜!” 他隆王听完,不由得点头。 无论这丞相说的对错,现在提振起士气,才是第一。更何况,他隆王毕竟也是治理东吁多年,现在东吁也是蒸蒸日上,他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傲气的。 现在这丞相一席话,已然是将他内心的傲骨全部激发,尤其是当看清了大明全部军队应当也就三十万上下之后,他已经没有那么畏惧了。 “爱卿所说,才是谋国之言!” 他直接夸赞道。 而其余的东吁王朝的臣子们,在这一番鸡血之下也有了些许的信心,又见王上支持,于是便齐声赞颂: “王上圣明无比,我朝定然所向披靡!” 他隆王站在王座前,脸上带着充满野心的笑容。 武兴十一年,七月。 东吁王朝发出诏令,驳斥大明之诏书,宣布“云南八关二守备外,皆是我之旧土”,“大明“为宗主之国,却无宗主之德”“竟尔入我边疆,犯我人民”东吁“绝不屈服于暴权之下”。 遂尽起东吁三十万大军,对抗大明。 第三十七章 战争继续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七章战争继续杨镐很快率领大军来到了西南边陲,沐天波带领着边军加入其中,对东吁王国的攻势,正式开始了。 而东吁王朝的大军,也在他们大将军莽延虎的率领下,北上与大明争雄。他们的王相信,经过数年的励精图治,又有地利,他们未必会输给大明。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双方交手三个月,东吁军败多胜少,他隆王虽然每天都在首都勃固呆着,但是战线却在不断的在向他推进。 等到十月份的时候,明军已经基本夺回了孟养和木邦两个宣慰司的大部分地区,东吁军折损兵力足有十余万人,战线已经后推至缅甸宣慰司,明军兵峰的前列,甚至已经抵达了重镇阿瓦。 朝堂上,他隆王脸色黑漆漆的。 大将莽延虎垂着头,不说话。 丞相讷讷不语。 显然他也没料到,他们的军队,相比于明军,战斗力居然相差如此之多。 毕竟当初这位丞相说的话,从一开始就有问题。杨镐在大明之中固然不是什么名将,但是至少也是军旅数十年,打仗的本事也是有的,东吁上下先小看了他,就已经落了一层。 并且由于葡萄牙被吕宋挡住,导致这个时空的东吁王朝没能接触到他们,武器装备,明显落了中原王朝一个台阶。吕宋总督府对日益强大的东吁王朝封锁了科技,先进的火器根本不会传送进那里。武器的代差导致了战斗力的区别。 明军的战斗力,更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不堪,其中羁縻军更是悍不畏死,最后那场大决战之中的渡河之战,便是这些骑兵抢先渡河,不顾伤亡掩护后续明军,致使最后东吁军大溃。 那丞相,毕竟在叛逃大明之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官而已。要是真是有身份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离开大明那锦绣繁华之地呢? 以前和西南部分官僚打交道还凑合,但是要是论起和整个天下……那就显得有些逊色。 判断出错,其实也并不稀罕。 “为今之计,也只有向大明称臣,以搏得暂时的安息了。” 丞相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群臣表情沮丧,没有人出来反驳。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之前丞相给他们打了一针鸡血,现在败成这个样子,他们一下子就失去了勇气,甚至对于大明的恐惧更甚。 他隆王沉默不语,但是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 “好,好啊!” 当看到战报的时候,朱常洵高兴地用力拍打着桌子。 “杀伤敌军十余万,本部兵马折损仅四万余,其中羁縻军一万九千余人,大捷,此乃是大捷啊!” 他大声说道,语气兴奋。 严晨昊也很高兴,此役战果超群,收复了木邦、孟养等故土,不仅周围的土司再度表示臣服,就连东吁王朝的他隆王也表示愿意再度向大明称臣。 去王号,全线退回本部缅甸宣慰司,并且愿意给予大明赔偿,以换取大明的原谅。 “陛下,臣以为可以接受东吁的臣服,我们令其为他们的失败付出一定代价,然后结束这场战争。”严晨昊施礼,在朝堂上的一片欢歌声中,对皇帝说道。 “我们可削减缅甸宣慰司的土地,将其最为富庶之地调给给木邦与孟养的土司,以作为补偿,同时削弱东吁的国力。” “赔款数额,我们可以定的大一些,令东吁难以在短时间内偿还,放他们的血。” “有大明天兵作为倚仗,他们定然不敢拒绝,而此数招一下,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东吁王朝至少十年内难以翻身。” 至于十年之后……大明那个时候要是还没本事吊打东吁王朝,他严晨昊也不用干了。 “何必如此麻烦!”听完严晨昊的话,朱常洵却是大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道: “令杨镐重整军队,随后……” 他的眸中猛得绽放出精光: “随后继续南下,抹除这个所谓的东吁王朝!” 收复些许领土的功勋,哪比得上灭国来得威风! 严晨昊怔了一怔,就要开口说话,但是朱常洵已经站起来,大手一挥,眼眸中闪烁着光彩,那是激动与兴奋: “然后令其率军,继续南下、东进,将六慰之土,尽数收复,向东,与交趾相连!” “这些土司不听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朕不想再忍耐。既然他们不愿意乖乖顺从大明,朕就将他们全部覆灭,随后驻军、开府。” “如同交趾一般,永为我土!” 显然,又一次的胜利,又一个敌人的臣服,令这位帝王兴奋异常,他一面令史官赶快将东吁的事情记下,一面发出了自己的豪言壮语。 严晨昊闻言,不由地抿了抿嘴。 在他看来,夺回了木邦和孟养两个大明外围的宣慰司,确保了明朝的边疆稳定,已经足够了。 他当然也知道,他隆王投降定然不是真心实意,但是劳师远征,明军的消耗一样很大,国库已经即将见底,继续持续战争并不是很明智,所以他才会提出那些不需动兵,也能够削弱东吁的方案。 他想熄兵了,战略目标已经达成。 他本来也没想过一场战争,便彻底恢复六慰的旧制。 他有信心,在经过数年的政治之后,恢复永乐之时的边界甚至再进一步,但这绝不是现在。 皇帝说的,更是极其理想化,别的不说,光是现在的二十五万军队,也根本无法承担这样的征讨任务,增兵是必然的。 到时候消耗定然会进一步增加,到最后甚至有失控的风险。 更别提当初大明仅仅为了完全占据一个交趾,就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时间和人力物力,现在这么大面积的土地,就是想要完成,那也是一个数十年的大工程,消耗更不知凡几。 偏偏时间、人力、物力,都是现在的大明最急需的。 为了一时之气放弃长远计划,这很不理智。 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他当即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明确表示反对。 “不。”朱常洵却说道: “如今大好局势,怎能就此收兵?阁老你不懂军事,现在就应该趁着这大胜之势,一举收复六慰之所有故土,否则耽误战机,要是按照你说的,回头再行征讨,到时候又得重头再来!” “而且那有车里、八百大甸等宣慰司,他们竟然胆敢不朝我大明,是为背弃之举,若是不征讨,我大明威严何在?” “至于银钱之事,武兴十一年的赋税,已经陆续抵京,很快国库便会再度充盈,继续战争,有何不可?” 第三十八章 三年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八章三年时间转眼过去了三年。 距离那位陛下,发出征伐中南半岛的豪言壮语,已经过去了三年。 然而南方的战争,却依然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当明军兵临缅甸宣慰司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在这个关头,东吁军爆发出了骇人的战斗力。 而那位丞相,也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固守。 那是垂死豹子的最后哀嚎,令狮子都震颤。 东吁军以逸待劳,先后在阿瓦、彬乌温等城,击退了明军的进攻,士气旺盛。 反观明军,却是饱受病患的折磨。 东南亚的气候,与大明不相类同。 在之前的大战之中,羁縻军,不,几乎是整支明军,就已经出现了水土不服,以及蚊虫产生的病患。 好在刚开始的时候,明军还勉强可以支撑,等到终于出现大量疾病状况的时候,东吁军已经被打破了胆,士气大跌,变得束手束脚,明军依然可以保持优势。 然而等到战争开始的两个月后,也就是八月末的时候,明军中的病患已经有数万之多,后方大营之中堆满了伤病员。 而战斗力最强、最悍不畏死的羁縻军,更是重灾区——草原的气温,比之大明南部还要低一些,他们更加难以承受这里的气候。 之前的决战中的数千羁縻军,已经是身体最为强健,勉强可以作战的最后一部分了。当他们在决战之中大量伤亡之时,大明这长枪的枪尖便彻底钝了下去。 九月到十月的战争,双方都因为无法再组织大战,只是在边界上进行拉锯,东吁军被打得太惨无法组织大规模还击,只能以小规模队伍抢占一些村镇据点,而明军依靠着云南边军等有地形经验的部队,小步蚕食。 等到十一月份,明军状况好转,杨镐立刻再度发动攻势——便出现了之前的状况,势如破竹的情况不再,明军虽然占据了部分城池,但是在东吁军的坚壁清野之下,也是损兵折将,对于主要城市的进攻,都没能完成战略目标。 明军士气大跌,对东吁军束手无策。 古语有云,韩信带兵,多多益善,而杨镐,他的统帅能力,其实也只有几万人而已,他更应该被归类为“将”,而不是“帅”。 而他之前,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胜利,也是因为对手并不强悍,更正面对抗明军,面对对方如今的战术,他毫无办法。 现在他已经抵达了极限,以十万计的明军驻扎在孟养与木邦,与东吁王朝保持着对峙,双方的占领区犬牙交错,不断爆发中小规模的战斗。 别说征服其余的六慰了,连第一目标,都没能搞定。 朱常洵决定换帅,换上了兵部侍郎孙承宗。 他被任命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以此职巡抚云南,总制六慰军务。 两个月时间,他便赶在下一个雨季到来之前成功敲开了东吁的防线,将他隆王献俘阙下,获得了又一次大胜。 百姓们对皇帝交相称颂,而东吁的财富也被运抵京师,虽然历经了战火,但是他隆王休养生息攒下了不少钱财,那依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有两百万。 以战养战吗?朱常洵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一条路呢?而民间的夸赞,更是令他飘飘然。 “云南巡抚孙承宗,力战有功,封高阳伯,赐世劵。” “着令其整顿军务,再向东进,收复六慰,钦此!” 宦官来到了南方大军的营中,向他宣示皇帝的旨意。 孙承宗不愿意,他愤然说道: “东吁已破,战事便应当就此终止。穷兵黩武,非是治世之正道。” 朱常洵被激怒了,他把云南巡抚下狱,换上了一名听从他命令的将领。 随后他指着自己的宦官,说道: “你去南疆,替朕监督这些外官。” 宦官受宠若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兵权了,这是头一次。 他决定,一定要忠实的完成陛下的任务。 战争机器,再次开动,源源不断的援军、金银与粮草,也再度向西南流去。 为了支撑自己的野心,大明的财政被源源不断地投入到了西南地区,随后消耗在漫无止境的战斗之中。 那些宣慰司,一样不是那么好惹,明军每一步前进,都用血肉造就。 那交趾的领土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 可是,现在已经是武兴十四年了。 要是换算成原时空,那已经是崇祯年了。 寒潮将大明吞噬,水灾与旱灾在各地轮流上演,蝗虫形成了海洋,大明三百年,灾害从未如此频繁,似乎上天,也要击垮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 灾民,大量的涌现,更有出兵那繁重的徭役,义军再度兴起。 水利工程进行不下去了,劳工们抛下手中的农具,参与进了起义军之中。 烽烟四起。 而这些年,朝堂之上,也不太平。 为了战事,皇帝与首辅争吵过许多次,首辅甚至还封还过数次皇帝的旨意,弄得皇帝暴怒不已……又有王体乾、倪文焕的挑拨,他们的关系急剧恶化。 而最根本的一点,是, 皇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似乎只要战争没有结束,他就依然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帝王。 国库里还有银子,那已经完工了六成的水利,以及那治世的余韵,给大明带来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陛下,河南蝗灾,请停止用兵,拨国库以赈灾……” “陛下,湖广盗贼蜂起,南方兵力空虚,无力镇压,请调回南境之兵……” 群臣的劝谏,在朝堂上响起。 皇帝在皇座上,有些木然地挥手,将这些官员的奏疏驳回,下狱,如同以往一般。 “最后半年,再给朕最后半年!” 他忽尔有些绝望,红着眼睛像一个赌徒。 而同一天,那位首辅站起了身。 他走出京师,看着遍地的疮痍。 京畿一样遭了蝗灾,流民不断,好在天子脚下,总算还是有人接济的。 可是其余各省呢? 他甚至有些不敢看那告急的文书。 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弟子了。 但是他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看着自己塑造的帝国堕落。 在前往皇宫之前,他第一次走到了京师正中的庙宇前,跪倒在那塑像之前。 “祖,请你救救天下吧。” 他低声道。 大家不爱看那我就把这一段快点过了吧。(pq) 第三十九章 结局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三十九章结局御书房之中,严晨昊站在下首,将一封奏疏呈上。 朱常洵挥手,自有宦官将其接过,他的眼眸之中,是不耐烦,还隐藏着些许的不敢面对。 “直接念出来吧。” 他说道。 于是宦官打开奏疏,念道: “自武兴九年,陛下兵发草原,尔来已有五年矣。” …… “多动刀兵,非国之福。” …… “古之汉武,北驱匈奴、南定百越、东吞朝鲜、西伐西域,虽战功卓绝,然穷兵黩武,以致烽烟四起;隋炀三征高句丽,更有江都之祸。” “令大好山河,化为千里荒野,令安定之庶民,饱受劳役赋税之苦。” “纵使开疆万里,又有何可称道?” “今陛下所为,与其二人何异?如今天下,已是满目疮痍。” “武兴者,无兴也!” 伴随着宦官的诵读,朱常洵的身体气得发抖。 “你怎敢如此编排朕的不是!好胆,好大的胆子!荒谬,简直荒谬!” 他大声吼道,胳膊一用力,已是将书桌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名贵的香薰,上等的笔墨,重重摔在地上,彰显着帝王的愤怒。 似乎是内心中所恐惧、担忧之事被揭露,此时的他愈发暴躁。 “来人!将这狂悖之徒,投入大狱!” 他一声怒喝,立刻便有护卫闯入,将严晨昊扣押。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起了杀心了。 朱常洵也不是傻子,他知道严晨昊的治世之能,两人更是有过一段师徒的缘分,在这之前,两人虽然争吵不断,皇帝也不断试图夺权,但是朱常洵没想过杀他。 他更多的,是想要将大权夺回自己手中,让严晨昊以一个秘书的身份,以提建议的方式参与朝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甚至可以违逆自己,所以两人虽然关系日渐不好,但是终究没有上升到打打杀杀的地步。 但是这一回,皇帝真的动了杀心。严晨昊的话是那么重,已经是深深刺伤了皇帝的自尊心。他将那盛世虚影打得粉碎,而将那个已经遍布血与火的世界,赤裸裸地展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他当然不愿意接受。 武兴皇帝,已经被彻彻底底的激怒了。 而严晨昊,现在更是处于皇宫之中,这是朱常洵的地盘,也是历史上皇帝击败权臣所常用的地方,在这里,他是主宰。 这位首辅随即被换上了囚服,投入了大狱。 不过过了一会儿,到了处置他的时候,朱常洵又犹豫了起来。 虽然这些年两人矛盾重重,但是他毕竟也是皇帝曾经的老师,心中还存有最后一丝丝感情的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这个时候,王体乾来到了他的身边。 好不容易等到了如今,皇帝对他是愈发信任,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将严晨昊踹下,自己就能够恢复往昔司礼监之大权,此时怎能功亏一篑? 他低声挑拨道: “陛下,不能等了。” “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绝。打蛇不死,遗害无穷,一旦他从狱中出去,焉知不会因此生出反心?如今此人,已不可用。” “需知朝中,‘严党’,可是依然不少啊……” “而他,更已经不是您的老师了。” “陛下……奴婢,每次看见您的旨意被驳回,都替您感到怒火冲天,心如刀割啊!” 朱常洵闻言,本来已经有些平静下去的内心,骤然一突。 他确实也受够了,无止境的争吵了。 干脆除去他,从此海阔天空。 大明朝,有的是可用之人。 …… 大狱之中,朱常洵派来的宦官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白瓷酒壶,一个小酒杯。 狱卒将狱门打开,那宦官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来。 “这是陛下的意思。”他用尖细的声音低声说道: “请您……自决。” 严晨昊默默接过,眼神中没有那狱卒见惯的恐惧与战栗。 他并不畏惧死亡。 只希望,自己用性命完成的最后一吼,能够令自己的弟子悔悟。 以生命为谏言,是为死谏。 他撕下身上的囚服,咬破手指,费力地在其上书写着一个个名字,一句句话。 上面武,有卢象升、洪承畴;文,有着倪元璐、左光斗。 更有许多如今大明面临的弊端,以及他想出来的,治理的办法。 严晨昊将血书递过去,宦官下意识地接过。 “请转告陛下,此皆是可以大用之人;此皆是臣总结出的治世之法。” “臣从无起过异心。” 他忽而慨然高声说道: “愿陛下能效仿汉武,悔悟己身,施行仁政。若如此,天下复安矣!” 月光之下,他镇定地将酒壶中的酒液一口饮下。 …… 宦官带着他的血书,回到了皇宫。他向着御书房走去,要将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人物留下的最后笔迹,交给皇帝。 不过,还没等他来到御书房,便在半路上撞见了王体乾,他似乎是专门等候在此。 宦官并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身边有东厂的番子,也有狱卒,王体乾已经知道,严晨昊留下了这么一个东西。 他的目光,汇聚在了那宦官手中持着的,血迹斑斑的布匹上。 他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伸手去扯。 没扯动,那宦官用自己的行动,表示对司礼监掌印太监无声地抗争。 他虽然是皇帝,是王体乾的人,但是此时却不想严晨昊最后的遗愿落空。 “猴崽子,胆儿肥了,竟敢反抗爷爷我的命令?”王体乾的目光突然凶恶无比,他直勾勾地盯着宦官的脸,似乎要将那双敢于直视他的眼珠挖下: “好,今日你要面见万岁,爷爷奈何不得你,但是过了今日,伱便小心着些。这偌大皇宫之中,也没谁会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宫人。” 后边的几个武阉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脸上配合地露出了狞笑。 那宦官终于垂下了眸子,不敢直视那充满了恶毒的眼睛。 王体乾满意地笑了,他一把从宦官手中抢过血书,这一次轻松无比,那双手顺势放开,任由血书在指尖划过,留下斑斑血点。 血书被撕破,随后在火焰中化为飞灰,消散。 第四十章 反响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四十章反响首辅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皇帝不愿意背负上弑师的骂名,因此皇宫传出的消息,是严晨昊身体老迈,经受不住那大狱的恶劣环境,最后发病去世的。 为表示哀痛与敬意,皇帝宣布自己将素食一个月。 他还将那几个参与了此事的狱卒,全部处以棍棒的处罚。 当然,他们没能挺过区区五十棍,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不仅如此,严晨昊的儿子严谦升,也从礼部郎中,升到了太常寺少卿,从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 似乎诚意满满,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常寺主祭祀礼仪,本身并没有什么权力,甚至还不如留在礼部。 也几乎没有人会相信皇帝的话。 严晨昊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了,但其实身体还是蛮硬朗的,不然也不可能署理天下事务,还依然游刃有余。 并且,才刚刚被关入大狱没多久就死了,你骗鬼呢? 不过,他们自然不会直接去说,皇帝的手段酷烈,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沉默,少数忠直臣子上疏怒责皇帝,也自然是被投入诏狱之中。 而皇帝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虽然将严谦升升了官,但是朝中的其他严氏族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或是找借口被扫地出门,或是被降职,调到外地,从此远离中枢。 朝廷,全面洗牌。 …… 消息传到了南方,传到了越国公与严凌的耳朵里。 “叔父……他就这么死了?” 这位当代越国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于这位远房族叔的死去。 毕竟在不久之前,他还权倾朝野,挥斥方遒。论权势,纵观大明三百年,除了严凌和严铿,便也只有他了,纵然是他越国公,一时之威势也不及这位族叔,那是家族中榜样般的人物。 竟然,就这么去了。 严凌却是淡然道: “权利面前,纵然是亲生兄弟,都有手足相残之举,更何况是纯靠道德与情感维系的师生?” “……其实他也未必便只有死这一条路。假死潜逃,或者我带着勋贵出面相救,甚至是……怎么都能够有生机,总比这么直接等死要好。” 越国公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让他坚持自己的忠诚吧……” 严凌垂眸,轻声道。 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人老了,总喜欢回忆过去,这是他不多的乐趣了。 越国公依然有些义愤填膺。 毕竟对于这位忠直的叔父,虽然未必赞同他的做法,但是这样的忠心,还是引人敬佩的。 他还在发着牢骚:“祖,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叔父总不能就这么白死。” 随着背后那个阴影的越发庞大,他对于面前帝国的畏惧,也是越来越小。 此时甚至对于皇帝,还生起了些许的报复的念头。 “你说的也对。” “那就先收点利息吧……” …… “首辅大人过世了?” “怎么可能……莫非是假消息?” 当消息传开之时,无论在士林,还是在民间,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虽然这些年大明风雨飘摇,但是没有人会因此责怪那位首辅,大多数人,对他依然存着敬仰与感激。 士林之中,更是以他为贯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言的典范。 然而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狱中。 很多人不相信。 然而等到长乐书坊的时论出来的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一时之间,民间哭嚎之声甚重,许多士大夫扼腕叹息。 而同时,几乎就在长乐书坊发表这时论同一天,民间有了一则传言: 首辅不是死于疾病,而是被皇帝所杀。 流言出现的很突兀,然而却有鼻子有眼,更离奇的是,这流言不似那妖书,自一地流传而开,它几乎是同时在大明之内各地传开的,并很快愈演愈烈。 “首辅大人刚入狱几天便殡天,怕是有隐情啊!” “谁说不是,那些狱卒和东厂番子,之后是死了一干二净啊……啧啧,这不是灭口,是什么?” “我听说,严大人,是被皇帝赐死的!因为……” 流言风语转瞬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并以其逻辑,征服了所有的百姓与士子。 怀疑与愤怒的目光,投向了至高的王座。 …… “谁在传,到底是谁在传!” 皇宫之内,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传来,御书房里已经满地狼藉。 皇帝一边怒吼,一边又将手中物件狠狠砸在一名宦官的头顶,他虽然头上血流如注,却是跪在原地战战兢兢,一点也不敢动。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皇帝的手微微颤抖,那是紧张与恐慌的表现。他看向了王体乾。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知道事情的人,明明已经全部被处理掉了,剩下几个,都是陛下的内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王体乾也慌了,他怕自己被皇帝退出去顶缸,于是砰砰地在地上磕头,哪怕地板上已经留下了鲜红的血迹也不曾停止。 “查!给朕去查!锦衣卫和东厂全部出动,给朕去查!” 皇帝赤红着眼睛说道,此时他内心的愤怒与恐慌难以附加。 为什么他要以鸩酒的方式,在夜晚悄悄地毒杀严晨昊,而不是像其他皇帝对待权臣,诸如北周武帝含仁殿杀宇文护,北魏孝文帝明光殿杀尔朱荣那样,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刀刃加身? 要知道这样若是成功的话,可是更能显示出皇帝的权威啊!然而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因为严晨昊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师,这样终究也是不道德的。正所谓天地君亲师,这样的道理在儒家社会是深入人心的,现在他这个皇帝带头违反,下面的读书人听说了,会怎么想? 君父失德。 往大里说,这甚至会动摇国本,尤其是现在的江山本就已经有些风雨飘摇。 哪怕是当年的万历,再怎么恨张居正,也是在张居正自然死亡之后,才对他的子孙后代下的手,没有直接弑师,因此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 而且,这样的臣子都被杀,那还有谁,愿意为国家出死力呢? 所以他在严晨昊死后,第一时间下令掩埋消息,装作是他是病死,这样一切顺理成章,他也能够安稳地独揽大权。 然而,不知道谁泄露了消息。 随着消息的传开,他果然激起了士林的强烈不满与攻击。 连当年夺位时候的千夫所指,比之现在都有所不及。 要是盛世的时候,也就算了,偏偏如今江山并不稳定。 他感觉,指间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流失。 他怕了。 他不能让这场巨大的政治风波继续。 王体乾闻言,却是如蒙大赦,他赶紧爬起来跑走。 而皇帝,则是终于停止了他疯狂的破坏举动。 他往后,摊坐在皇座上。 双手插入发间,哀叹。 就不该听王体乾那个天杀的死奴才的。 第四十一章 府县 xs7.com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四十一章府县严凌并不在意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尽管已经有眼线透露给了他。 在处理完了相关的事宜之后,他就回到了宁波府。 这里是他的根基,一旦天下有变,他所能真正依靠的,便是这里。 他时常仰望天空,看着那横贯天下的王朝气运愈发的稀薄。 他便知道,那个时刻,越来越近了。 自从国本之争之后,家族就进入了一个高速的发展期。 如今,已经很是强盛。 府城之中,已经遍布了工厂。 其中最多的是纺织业,锦缎布匹毕竟是这一带的拳头产品。 除此之外,还有零零碎碎的诸如玻璃制作之类的工厂,玻璃,也是天工院耗尽心血之后,终于研制出的产品。 虽然这个时候,严凌已经过了急需钱财的时候,没能用它来赚第一桶金,但是好在如今亦可以锦上添花,谁会嫌钱多呢?更何况它们还可以提高家族的影响力。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武兴元年的时候,蒸汽机终于成功研制出来了。 不过,刚刚研制出来的原始蒸汽机还很粗糙,提供的能量还不足以运用在各个领域,要知道原本历史上蒸汽机出现之后,可也是经过了百年的改良,才出现后世那种大量被应用的蒸汽机。 但是即使是原始的蒸汽机,也已经超过欧洲许多了。 尤其是因为战争的拖累,导致西方各国将大量的资金投入到战争之中,他们的许多发展,已经远远比不上原时空,更别提家族了。 并且这些原始蒸汽机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它们被运到了矿场之中,用来抽地下水。 当然,不只是家族掌握的那几个煤矿。 私矿一直都是存在的,屡禁不止,作为士大夫利益的重要一环,朝廷也一般不会去多问,这种东西也禁不了。 所以到了后期,严凌也令家族开采私矿,分一杯羹。 这些年,也拥有了数座金矿、银矿,虽然论规模与数量,都远远比不上家族在日本的收获,但是在蒸汽机被应用之后,地下水抽取速度大大提高,论效率,却是远超其余的各地。 而更进一步的蒸汽机,则在紧急的研发之中,据说已经有了眉目。 听着身边族老的介绍,严凌满意点头。 看样子,在自己把握住了大体的发展方向之后,家族的发展相当的顺利。 而这个时候,马车也终于抵达了府城的地界。 他没有急着进城,而是首先来到了家族统辖下的镇子,这些年来,由于始终没有受到大的战乱波及,再加上医疗等问题全面跟上,因此人口得到了极大的增长。 堪比一些县城。 事实上,这些个镇子,已经与大明其他的镇子很不相同了。 每个镇子的各种功能都是齐全,医师、铁匠、学堂……应有尽有,堪比一座小城。 而镇民们,虽然不能说得上富庶,但是至少已经温饱有余。 看着百姓们红润的脸庞,严凌也不由地夸赞道: “你们干得不错。” 身边的族老受宠若惊,身子压得更低。 他们又来到了田里。 “最近收成怎样?” 他询问农田里种田的农民。 那农民见眼前的人衣着气度皆是不凡,知道遇上了大人物,恭敬答道: “赖靖平王庇佑,本地一直风调雨顺,气候适宜,稻米生长极好,一年两熟之下,富足有余。” “不过,最妙的,还是前些年族里发的番薯、玉米及土豆的种子。” 说到这里,那农民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激动的神色。 “它们在贫瘠之地也可生长,产量极高,于是我们这里普遍将那些贫田里的作物换成了这些,收成涨了好几倍。” “要是再多个两三年,怕是起新屋的钱都有了。” 也难怪那农民如此激动,这族内发下去的美洲作物种子,已经给家族的镇民创造了极大的利益。 事实上,严凌早在嘉靖年,就已经搞到番薯等物了。 不过,其实番薯和土豆的原始种子,在当时并没有后世那么高产,甚至也并不比水稻小麦强多少,它们强就强在其顽强的生命力。 这些作物适应性普遍都很强,很多农作物不能生长的地方,它们却可以茁壮生长,这是严凌所看重的。 正好,考虑到太早放出去,会有大量外流的风险,于是干严凌脆便找来一些农业大师,进行一代代的改良。 到了如今,几种高产量、适应力又强的农作物,已经新鲜出炉。 而等到武兴十年的时候,严凌终于决定,开始大规模种植。 肥田,依然用来种植稻米等作物,毕竟这些东西更符合大明百姓的胃口,属于“上等粮”,但是那些中下的土地,就开始大规模种植这些可以在小冰河时期活命的粮草。 如今以可见成效,虽然有严凌本身那【司天旗】掌控气候的缘故,但是又何尝没有这些作物本身的功劳呢? 看着眼前一片郁郁葱葱,农民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严凌的脸上,也不由地露出了笑意。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观察了许多地方,都很符合严凌的要求,令他十分满意。 看着那欣欣向荣的样子,他很是欣慰。 跨越两百年的努力,终见成效,可以在这乱世之中,庇护一方平安。 “如今掌控在我们麾下的镇子,数量有多少?” 他突然问道。 族老愣了一下,心算一番之后,快速回答: “这数十上百年间,族人快速繁育,人口不断壮大加入到其他镇子中,将其转换为我们的,也有其他的一些乡镇,看我们这里生活条件好,也是主动请求加入我们这里。” “因此,事实上我们掌控的镇子,已经是极多的了,诸如宁波府之中,除了府城与县城,其他的几乎尽已经归属于家族。” “更有族兵巡卫,可以说,早就是我们的一亩三分地。” 严凌点了点头。 随着近些年世道又开始乱了起来,他手下族兵的规模也已经扩大。 名义上是各镇自己组织的乡勇,平时也分散在各镇,看上去不多,但是一旦合起来,实际上数量达到一千五百余人,都是经过训练的能战士。 既然连军事上都已经依赖家族,那么掌控力度,已经不用多说。 他挥了挥手,那族老赶紧凑过来。 他听见这位南京来的大人物,在他的耳边说道: “传令下去,自即日起,家族统御下的所有镇子,无论是司法,还是行政,都再不奉各府县之令。” 看了看那族老有些惊诧的模样,严凌补充了一句: “别误会,不是造反,名义上我们还是会奉大明为主的。” “只是在事实上独立而已。” 第四十二章 城池,乡镇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四十二章城池,乡镇要完全掌控地方,首先要对付的,是各个卫所。 好在如今那些个卫所,名义上几个府合起来,兵力相当可观,应当有一万多人,但是实际上的兵额已经只有数千人了。 战斗力,更不用说,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 并且几个指挥使更是从明初开始代代世袭,早就已经成为了家族的附庸,根本不会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所以很快,几个府赖以长城的卫所兵,便完全的倒戈。 至于营兵,也是一样的结局,台金严参将已经投向家族,宁绍参将则正空缺,但是下属一样投靠了他们。 …… “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征发民夫,将这官家庭院修一修吗?这许多日子过去,为何还是这般破烂的模样?” 宁波府的知府面色冷峻,他站在一栋房子,也就是他说的官家庭院前,说道。 不过,这栋房子装饰华丽,构建风格也不似是庙堂风格,倒更像是私人宅邸,后院有着些许的老旧与破损。 一旁的衙役哭丧着脸,小声回答道: “府尊……卑职带着弟兄们去征召民夫了,但是对方那个所谓镇长,竟尔将我们乱棍打出……言道,言道知府自家的院子,他们可没义务去帮您修,朝廷的徭役,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好几个镇子,都是这般猖狂。” “不仅如此,他,他们还说……从今以后,纵然是官家的徭役,他们也不尊了。” 那衙役说着,话语中,也还存留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不仅是因为此人对于知府竟敢如此的放肆,竟尔直接将对方公器私用的行为道出,更是因为对方的狂言,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知道徭役可是大明百姓的义务啊!纵然是你交了劳役税,要是朝廷没能招够人,都可以直接征发你去。 百姓能够避免徭役的,只有流民和反贼。 流民,定然不是,这些家伙安安稳稳着呐。 那就只能是…… 想到这里,衙役不禁打了个哆嗦。 知府闻言,也是瞪大了眼睛,内心之中充满了震惊。 虽然说严家掌控下的镇子,很多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以家族的命令为主,但是那个时候毕竟还没有和朝廷明刀明枪作对的念头,所以在一些行政、司法等事务上,终究还是听从知府、知县他们的。 毕竟如果这些官员上奏朝廷,将此地一些事情言明的话,纵然是越国公也会有麻烦,甚至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徭役、赋税,这些也都按时在交、在服役,他们自己虽然也有族法族规,但是仅限于自己的族人,要是旁人在镇中犯了事儿,也还是交给县衙的。事实上这也是大明乡村宗族的常态,落不下什么口实。 哪怕这些族规太过完备,与寻常的简陋的乡规村俗不相类同。 知府知县们也识趣,知道这个宗族不好惹,收了钱之后,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所以这些年总得来说,合作的还是很不错的,家族有着很大的自主权,但又不至于令知府知县们感觉被彻底架空,相安无事。 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现在…… 知府怀抱着内心最后一丝侥幸,派人请来了严家的族老,当面问询。 “就是字面意思,大人。”族老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 “您也不用去指望那些个卫所和营兵了,各个指挥使和参将,早就已经打点完毕。” “您放心,孝敬绝对不会少,原本不是一年只有一万两白银,我给您加到一年一万五千两。” “赋税,我们也依然会交,不过就不劳烦您的衙役收取了,我们自会给您送来。” 毕竟这里可是财税重地,要是突然没了,定然会引人注目。 至于交多少,那就见仁见智了,要知道近些年由于土豆番薯等的繁殖,收成可是好了不少,但是严凌很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占这个便宜。 “并且,我们不会动县城与府城,您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威。不过同样的,您也别去我们的乡镇找麻烦……否则,今日之事,还只是客气的。按照我们的族法,这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早够在狱里呆上个十年八年的。” 族老轻描淡写的,讲述完了他们的要求。 知府闻言却是有些呆怔,一时半会儿,竟尔说不出话来。 这些家伙,不仅不打算服徭役,竟尔连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妄想以私法囚禁,这是要私设法庭! “你这可是形同谋反!”知府的花白胡子剧烈抖动,从牙缝里蹦出这些个字: “现在退去,本官还可以当做不知情!” 他爱钱,是一回事儿,但是他可不愿意因为些许钱财而失去自己的权力成为傀儡。要知道以宁波府的富庶,要不是有严家牵制着他,往狠里捞,一年几万两白银,完全不成问题。 不仅如此,这事情要是被朝廷知道,他们完了,到时候自己,都说不得拉一个附逆的罪名。 那可是灭九族的罪过啊!为了些许的银钱,可不值当。 而且,他看这些家伙,也不是一心就要谋反。要是公然占据府城、县城,那就是真的造反了,而对方没有,就证明现在还有交流的余地。 所以他还想交涉一番,他实在不想攀附匪逆。 “阁下也是读书人,亦有秀才之功名,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他看着那族老,口中说道: “岂不知忠君之道理?” “忠君?”族老笑了笑: “那位武兴陛下?首辅大人,可还尸骨未寒。” “府尊问我知不知道忠君道理,我倒想问问府尊,知不知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的道理?” “更何况如今之天下,可还是曾经的盛世?已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如此,有何可忠?” 知府愣在原地。 毕竟这也是事实。 随着严晨昊的死去,流言的汹涌,如今很多大明的官员,那忠君的思想,已经动摇了。 严文忠公死后,朝廷再无直臣。民间的这句流言可不是空话,现在许多官员办事之前,已经先将保全自身列为首要了。 他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低声呢喃: “反了,反了……” 不过接着,他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揭秘谋反大罪……这天大的功劳,甚至足够他直接连升数级不止。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对方既然敢于跟自己摊牌,又怎会不防备这些? 他们在此地经营百年之久,其根基之深,已经远超任何一个人的想象。要是自己的信使被发现…… 他们绝对不会吝于杀人,尤其是现在连卫所兵们,都已经投靠了他们,更是已经无人能够制衡。 他越想,越是胆寒。 他抬头看向族老,只见对方笑眯眯的,正看着他。 甚至如果自己今日不答应……他瞥了一眼族老的护卫,只感觉对方身上杀气腾腾,腰间宝剑好似随时便要出鞘。 知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一万五千两不够,我要两万两!” 族老闻言,顿时笑了: “成交。” 第四十三章 威慑,甲兵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四十三章威慑,甲兵光靠嘴上说说,那可不够,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那知府一般乖觉的。 而家族的地盘,也不并止于这宁波一府之地。事实上,宁波府四周的绍兴府、台州府、金华府,都有相当一大块的地区,处于家族的麾下,甚至可以说,不在的,才是少数。 毕竟光是当年严凌和严涯、严铿这父子三人被赏赐的田产,就已经是极多了,何况之后还有严嵩,也是被嘉靖赏了许多田产的。 再加上族人自己的田地,以及近些年投效过来的,自然是拥有好大一块土地。 而这四个府,二十七个县,三个卫和一个千户所,这么多的官员里面,总有几个利欲熏心,想要借着揭发的机会,一飞冲天。几乎就是摊牌的当晚,就有十余骑向北飞奔,更有甚者甚至连官位都不要了,连夜带着亲信快马加鞭想要逃离。 结果就是,严凌的桌子前面,摆上了好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要是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到,他严凌枉称长生者,也不用再去做什么千秋大梦,两百多年还没有把自己的地盘彻底巩固。 隐龙早就已经在各条道上等他们了,就连林间小道,都有人手盯着,一旦发现想要逃离的,直接下手格杀,毫不留情。 “大人,请问该如何上报?” 金华府的知府站在桌前,见识过那残酷手段的他,甚至都已经开始称呼起面前这个无官无职的年轻人为“大人”了。 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正是因为这些头颅之中的一颗——金华府汤溪县知县,怀揣着升官发财的梦想出逃,被当场杀死。 要是这位知县官声尚可,或许还有机会留得一命,然而很可惜,他是利用大量的金钱“买”来的官位。 来到这里之后,自然要“回本”,前些年还不敢怎样,而随着管控的放松,他也开始肆无忌惮,搞得该县怨声载道。 这样的人,杀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鲜血的味道刺鼻,熏得他一阵阵反胃,两股更是战战,这位大老爷哪见过这阵仗? 然而此时,那犯下这等罪行的祸首,却还在他的对面,淡定地阅读着长乐书坊的时论。 这般的态度,却更令人心慌——要是对方此时表现得惶惶不可终日,那么或许他还会多一点底气,但是对方这样作态,只能表明一点——他根本不在意啊! 原本的他,还是很镇定的——对方没有夺城意味着不想闹翻,自然不会对他们这些朝廷的官员怎么样,毕竟杀官一样等于造反,但是现在他的内心之中已然充满了恐惧。 这可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啊!竟然说杀就杀了。 对方是真敢杀人啊! 他更是见识到了对方的力量,意识到——就算杀了他们,也一样有办法圆过去。 所以这个傲气的老爷,此时变得无比乖觉。 严凌闻言,轻轻笑了笑,将手中那份正在看的时论放下。 知府的眼眸,不自觉地飘到其上,只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各地匪首逆贼详解。” 而这份时论经过过折叠,正对着他的,正是金华府以南,处州府新兴的一位贼首——“破天王”,拥寇一千余人,这在江南已经算是大寇,流窜于浙闽边境。 此人在数日之前,带着他的队伍一头扎进山林之中,去向不明。 显然,这代表了某种含义。 “我明白了,大人。” 知府擦了一把汗,声音有些颤抖: “汤溪县知县外出游玩之时,正遇贼寇,不幸身死……” 严凌满意点头,而那知府,也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个青年,并没有说过太多话,就连脸上都始终保持着微笑。 但是他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此时,他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沾湿。 从此刻起,他内心最后一点小心思,被彻底破除。 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个正四品知府的性命,在他眼里,和那七品的知县,没有什么两样。 流贼可以在汤溪县城杀死它的知县,一样可以在金华府城杀死他这个知府。 而其他府的知府,也通过种种渠道,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与金华府的知府一样,他们在惧怖之时,也终于将最后一丝的异心除去。 有人也想过,可以悄悄派人出去求援,严家也不可能断绝与外界来往,但是谁能够保证明军来之前,他们不会被杀死呢?这些家伙,是真的会杀人的! 如此一想,未免有些不值,也就熄了这个念头。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府邸都已经被渗透,更有大量的隐龙在暗中盯着他们。 “悄悄派人出去”这个方法,其实也不大行得通…… …… 随着知府知县们放下内心的小九九,这次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不过月余之间,各镇的镇长们便成功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从一个辅助性的人物,变成真正的实权官员,统帅各镇。 同时,严凌将那一千五百人的族兵,进行了整编与扩充,将总兵力扩充至两千余人,分为两个千户。 随后,他便立刻下令,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甲胄分发下去,这些甲胄以布面甲为主。 此时的明军甲胄,可以分为明甲、暗甲。 明甲,也就是扎甲或者鱼鳞甲,这种甲胄可达四十余斤,这是毫无疑问的重甲,防御力最好的那种,穿上之后,可以直接在人群之中无伤开大。 原历史上清军最精锐的巴牙喇兵,便是身着三甲,内里锁子甲,其次棉甲,最外层便是明甲,三甲一上,数十步开外纵然火枪也难以击穿! 暗甲,则是布面甲与棉甲。 而严凌选中的,是布面甲中的青甲,这是其中含铁量最高的甲胄,重二十四五斤,对刀剑弓箭的防御力都不错,甚至对于火枪弹丸,也有一定防御力,是当下的最优选。 虽然他的部队已经大规模装备火枪,基本淘汰了弓箭之类,但是奈何无论是明军,还是起义军,都还在大规模使用弓箭刀枪啊!所以他还是得给自己的军队装备上甲胄。 青甲从重量与防御力上讲,都还是颇为合适的,至少当年在与日军的战斗之中,这种甲胄发挥的效果可是相当不错的。 很快,两千人便换装完毕,威风凛凛。 当然,由于外人往来不可能杜绝,因此装备上甲胄之后的他们自称是明军的卫所兵,用以掩人耳目。 第四十七章 赏赐 dingdiange: 请功的奏疏很快连同着首级一起送到了京师之中。 奏疏上达皇帝,首级则送交兵部核验。 不多时,就有宦官前来禀报: “万岁,一千五百六十七颗首级,半点不差。” 闻言,朱常洵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此时他的桌子上,摆着两份请功的折子,一份自然是绍兴知府的请功奏章,另一份,却是浙江总兵的。 却是那位总兵早就已经得到了朝廷令他出兵剿灭破天王的命令,然而当温处参将兵败,数个千户身死之后,他顿时怂了,将军队集合在杭州城下之后便动也不动,大有以防守代替进攻,省城不破就算胜利的意思。 现在听闻绍兴卫指挥使主动带兵迎了上去,并大败破天王,斩首、俘虏数千,他却是立刻迫不及待地上奏,要把这功勋揽到自己怀里。 “这杀才,出兵的时候拖拖延延,畏敌如虎,现在倒来抢功。” 看着面前的奏章,朱常洵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冷笑。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浙江总兵的小心思,随手便将他的报捷奏疏甩到了地上,转而看起了绍兴知府的报捷文书。 俘虏与斩首数千人,其实都不足为奇,也不会令他动容。 “主要是这伤亡……”朱常洵的目光灼灼,盯着这份奏报。 “阵亡一百一十二人,伤二百五十余人……南兵竟然可以打出这般成绩?这林晓却是有几分本事。” 这个数字自然是绍兴知府修改过的,毕竟无伤灭团,南方无论是营兵还是卫所兵无论如何都是做不到的,但是哪怕是改动之后,这也足够惊人。 尤其是从这位破天王的部队规模可以看出,他还没有大规模开始裹挟百姓,这些流寇的战斗力应当也不至于太过拉胯。 虽然以凶悍且装备精良的边军来打,多半也能打出那样的战绩,但是对方依靠着战力差上许多的南军获得这般胜利,足可见此人之能。 要是给他以边军的话,岂不是更能打出一番成绩?甚至有可能,成为武兴朝的又一位名将。 武兴皇帝目光闪烁,这样想到。 朱常洵太需要将才了,现在的大明正处于一个名将空窗期,严时昭他不想用,兵部尚书熊廷弼因为和前首辅有关系,在前不久刚刚被他调到辽东守边,之前打出了一番战绩的孙承宗又辞职归乡,西北虽然已经有人在展露头角,表现出了带兵与谋略之能,但是却还没有出现实际性的战果。 现在南方出了这样一个将才,他又怎能不关注? 绍兴府……他将目光转移到那,喃喃念叨道: “以浙江都指挥使司都指挥同知任宁绍参将,这样的奖赏是否有些太少?” “陛下,平流寇之功,只有这些了,若是再行提拔,怕是诸将不服。” 王体乾在一旁说道。 大明的敌人,也是有三六九等的,首级功勋也因此有所划分。 其中,最上等的,自然是北部的鞑靼与瓦剌,因为其战力强悍,斩首的赏赐也多,一级首级,就有十五两,三颗就足以令士兵与低级军官官升一级。 次等,是倭寇,以及东吁军这样的,其战斗力稍次,一级只剩下四两了,八颗才够升一级。 流寇,是属于最下等的,因为战斗力实在太低,明军总是可以很轻易地击败他们,除非可以辨别出是战斗力较强的老寇,不然给的赏赐相当之少。 三级才够一两,十五颗,才够升一级。 而且到了一定级别之后,将官的赏赐,还是另一套标准。 斩首一千五百级,俘虏三千余人,看上去很多,但是实际上赏赐并不会太高,朝廷可不会管你是拿南兵打还是边军打的,流寇的脑袋不值钱,尤其是看似林晓好像没什么逼格,但实际上他的卫指挥使,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到了那个级别,升一级都难,提拔到从二品,已经足够。 要是硬要提拔不是不行,但是这消息传开,西北前线的军将难免不满。 赏罚不一可是大忌。 “下次再有战事,陛下惦念着他,令他出战,便已经是对他最好的赏赐了。若是其真有才能,自然可以在战斗之中脱颖而出。” 王体乾看出了他的犹豫,建议道: “为陛下征战,也是他的福分。” 一席话说得朱常洵舒舒服服,于是他大手一挥,道: “就按你说的办吧。” 随后他便转而问道: “西北那边战事如何?” 江南的问题只是癣疥之疾,大明真正的心腹之患,还在晋南的那三十六营,这些时日活不下去的百姓正在源源不断地投靠他们,义军的数量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如今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人,并且还在不断增长。 并且他们在各个首领的带头下四处出击,攻城略地,令人头疼不已。 “已经抽调两万边军南下了,其中更有羁縻军五千余人,由梁国公蓝安率领,汇合上当地的已经聚集的七万朝廷大军,当可以平定此乱。” 王体乾回答道,声音轻快。 朱常洵闻言也是微笑着点头,心情愉悦了许多。 边军和羁縻军,这已经成为了大明堪称底牌一般的角色。 他相信,这两张王牌一祭出,王二手下的乌合之众,绝不会撑过武兴十五年的冬天! 他仿佛已经看到,各地乱平,太平之世在向他招手。 “本来府中有三千余男丁,也算是实力充足。” “然而,屡次征战,伤亡极大,如今已经是十室九空。” “可是,我的部下为大明皇帝抛洒鲜血,却没有换来应有的荣誉与回报,皇帝更是没有一点体恤怜悯之心。” 羁縻府州的都督骑在马上,转头望着身后。 稀稀拉拉的两百多名骑兵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府本来还算一个中型部落,如今,已经凋敝至此。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扭头,与另一名都督对了一个目光,他的部下同样折损惨重,巅峰时四千多的青壮,如今连三百都不到了。 “反了吧……” (本章完) dingdiange 第四十八章 战乱,两年 武兴十五年,年末。 年关将近,京师里到处张灯结彩,准备庆祝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然而皇宫之中的气氛却冷若冰霜,宫中宦官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脚步声大上些许,就会惹怒至尊。 近几日,已经有好几个宦官,因为一些微末小事,导致最终被杖毙了,现在的他们谨小慎微已极。 御书房之中,传来了皇帝的怒吼: “好胆,好胆!竟敢临阵背叛!” “梁国公无能,无能!明明我军占据优势,纵然是羁縻军临阵倒戈,也完全可以稳住局势,竟尔惨败至斯!” 朱常洵怒火滔天,在房间中不断发泄着,各种名贵的瓷器散落一地。不远处,周延儒等一干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也难怪武兴皇帝这般愤怒,他的军队刚刚遭遇了一场大败。 在前不久,九万明军向着十二万的义军攻了过去。 此时的义军还当得其义军的称呼,他们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掳掠与裹挟,十二万人,虽然战斗力也没有多强,但是至少比之原时空那动辄数十万的流寇要好上许多。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打仗的专业户,而起兵的地界西北,更是边疆之地,不仅距离九边十分之近,那里的营兵与卫所兵的战斗力,也不是很弱。 明军前期的战斗很顺利,张献忠所率一营在闻喜遭到惨败,王嘉从安邑仓皇东撤,盟主王二所率领的部队也从北部的襄陵一路被向南回推。 一时之间,真好似要平定这场乱局一样。 很快,两军在芮城爆发了一场大决战。 而此次决战,蓝安的布局也如同过往明军的征战战术一般,他将羁縻军以及部分的边军摆在了最前面。 毕竟这些军队的战斗力是最强的,摆在前军与敌军前锋锋芒相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战术。 他却不知道的是,羁縻的都督们,已经秘密与王二取得了联系。 于是在战斗的鼓声响起之后,他们突然倒戈,反而冲击本阵,措不及防之下使得明军阵脚大乱。 王二见此情形不由地大喜,当即下令发动总攻,明军此时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哪能抵得住?很快便大败溃退。 此时此刻,要是一个娴熟于战争的指挥官,其实还有得救,明军乱的同时,义军也乱了,并且相比于明军,义军在散开之后,想要重新组织起来发动进攻更加困难。要是统帅可以组织溃兵进行抵抗,那么还有得救,说不定能反败为胜。 然而很可惜,梁国公蓝安,并不是这样一个有才能的指挥官。 两百多年过去,他早已没有了自己先祖那马踏草原,纵横无敌的风采,勋贵世家的底蕴令他可以勉强指挥起大军,但是一旦遇到逆境,他却根本没有一名合格将领的素质,更没有扭转乾坤的手腕。 于是局势从大败,变成了溃败。 义军各路兵马疯狂追杀,蓝安从山西境内一路逃到陕西,才稳住阵脚,收拢溃兵,联系各方,发现九万明军,已经只剩下三万了,物资兵器、甲胄更是全部扔在了战场之上,给义军好好地送了一波。 而折损的五万多明军之中,又只有一万多人是真正战死在了战场上,其余要么逃散,要么就是投降了义军。 他们当然被义军三十六营各个头目所笑纳,和自己的心腹们汇聚在一起,穿戴上明军丢下的甲胄,组成了“老营”。 自此,义军的战斗力更上一层楼,肆虐晋地,无人能抵,兵峰甚至一度抵达太原城下,而明军只能据城固守,难以进行反击。 而有道是福祸相倚,虽然大明遭遇了这般的败局,但是其中,也有数名将领脱颖而出。 延绥巡抚洪承畴、大同巡抚卢象升,这两个文官出身的将领却表现出了非凡的能耐,一个一边撤退,一边收拢溃兵,等到撤入陕西与蓝安回合的时候,原本领兵两千的他,手下已经到达了万人之多,且并无慌乱之象。 另一个更是凶猛,身为大同巡抚他手下本来就是边军,战力强悍,带着手下数千人断后,愣是击退了义军的追兵,为明军主力西撤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张献忠、王自用带领数万的部队追击,却反而被打了个大溃,折损三千余人,灰头土脸地跑去和王二汇合。 朱常洵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卓越,正好两人在大败之际能够有此作为,本身也是功勋不小,于是顺理成章地提拔了两人。 在义军遍地的西北,他们几乎成为了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极大的遏制了义军的锋芒。 而梁国公蓝安,自然是被罢去了统帅之位,朱常洵没给他好脸色看,不过却也没把他怎么样,毕竟国公之位与国同休。 明军与义军,也从此开始了在陕、晋长达两年的拉锯。 转眼之间,时间便到了武兴十七年。 此时,洪承畴和卢象升,在这两年的战斗之中不断高升,一个成为了陕西巡抚,一个成为了宣大总督,镇守一方。 两人合力,竟尔生生将义军那兴起之势压下,明军兵力处于劣势,却依靠着战术与经营,逐个击破,将三十六营分化瓦解,众多头目战死,十余万的义军,倒了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三万余人,苟延残喘。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完成最后一击的时候,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大明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大旱灾,原时空那场从崇祯十年开始,持续七年的“崇祯大旱”,正式拉开了序幕。 几乎整个大明都遭遇了大旱,其中又以北直隶、河南、山西、陕西、山东为最甚。 伴随着的,还有蝗灾瘟疫。 流民几乎是以十万计地产生,而朝廷根本无力救助。 就连一向小心谨慎的周延儒,看着面前的奏报,也是一阵沉默,随后轻叹一声: “天未悔祸,灾害不止……莫非真是天不佑明?” 而此时,在南方的严凌眼中,那金黄色的王朝气运,已经黯淡无光。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xs7.com 第四十九章 流民 “张九。” “家里有几口人?” “两口……媳妇和另外两个儿子都死在路上了。” “户籍?” “民户。” 镇子口的桌子旁,书记官在两张纸上记录下所有的信息,随后抬头最后一次确认: “说好了?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怎样都行?” 那中年男人手里牵着一个半大小子,听着他的话,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说: “要俺去死,那俺肯定不干。” “当然不会。”那书记官笑着说道: “只是这耕种的地方,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反正对你来说是好事儿。” “那俺就没事了。”男人当即回答道: “反正现在俺啥也没有了,现在俺也只想着把俺儿子养大。” 于是书记官拿起旁边的印章往两张纸上一盖,随后往旁边指了指: “去吧,去那片儿地方等着。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去那耕种的地方的。这身份证明不要弄丢,到时候分田的时候就是看这些的。” 那男人闻言,立刻将两张纸折叠好塞进胸口,还拍了拍确定放稳,这才千恩万谢地走向了许多人等待的片区。 而后面,听到了全程的流民两眼放光,一个个就要往前挤,希望可以早些得到那身份证明和土地,顿时整个队伍就是一阵骚动。 但是当两旁那上百名身着青甲的精壮士兵看过来的时候,他们却是立刻低下了头,队伍也很快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要知道刚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田里绿油油的麦苗,以及镇旁边那几口大锅,根本不听从在场的人员的指挥,当即就要往前冲,争夺食物,结果就是这些士兵,毫不犹豫,放下火枪冲着他们前方的土地就是一排枪,打得尘土飞扬。 随后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就整齐地抬起,对准了他们,那森然的杀意成功震慑住了流民。 要是流民还敢无视指令往前冲,他们是真的会开枪的,这可不是仅仅抢东西吃的事情。 这些流民的道德底线已经在突破的边缘了,说不好其中已经有人开始吃人,一旦不及时控制住,抢完麦苗和粥,估计下一个就是镇子了,再多两个有心人,直接就会化作流寇。 所以必须立刻掌握大局,而在秩序崩坏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是暴力。 好在流民们最终还是听从了指挥,这才使得工作开始有条不紊的开展。 现在也是一样,他们在士兵们的震慑下,还是保持住了理智。流民们也逐渐意识到,进入了这里,过往数月之间的混乱与无序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又回到了秩序的保护之中。 人们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他们之中,大多数毕竟还是安分守己的百姓。有这样强大的军队保护他们,自然是好事。 而在不远处,正有两人看着这一幕。一个年轻人,一个老人。 “流民的数量至少有万人,如果再算上前些天进入的,估计已经突破了十万,而且据隐龙报告,周围地区的流民还在源源不断向这边涌来。” 严凌打量着面前的队伍,口中说道,此时流民们排成两条长队,向远处蔓延,竟尔根本看不见边际。 一条是施粥的,另一条是登记身份,流民们稍稍填一填肚子之后,就去另一边登记,等到他们的肠胃适应了之后,另外还会有饭食提供。 否则不知道会吃死几个人,饿了这么久,可不能暴饮暴食。 “现在大明到处都在闹灾,听说江浙富庶,就都往这边来了。” 一旁的严洪亮接口道: “别的府县都不敢收这些流民,现在一听到我们这边有吃的,还给地种,自然都过来了……算起来我们也是帮了朝廷,否则这么多流民聚集在一起,早晚会出事。” 事实上家族的地盘,已经是江南比较靠海的一段了,他们来到这里,肯定是已经经过了很多江浙的府县。 可是,如此多的流民,怕是有十余万甚至数十万之众,有谁敢收留?先不说粮食够不够这么多人吃,单就是以此而来的治安等种种问题,就足够人头疼。 一个搞不好,甚至原本还算安定的府县,都会出大问题。 因此路过的县城、府城全都选择了闭门不纳,甚至出动兵士将其驱逐,就算有士绅收留了一部分来当做隐户,但是这一点数目却完全是杯水车薪。 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一家给吃还给地,自然是都往这边涌过来。 幸好严凌也是早有准备,不仅本身仓库里囤了许多的粮食,并且从海外还调集了许多的食物,足以赈济这些灾民。 至于到时候怎么分配土地,严凌也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大陆是不行了,现在家族统御范围内已经没有那么多可以供给他们耕种的土地了,早都已经满员。 所以他打算送他们去南大陆,这才有刚刚对于灾民的那一问。 南大陆,也就是后世的澳大利亚,此时已经完全被吕宋总督府统治了。 此地面积极大,纵然在过去的岁月里,已经运过去了许多的流民,但是依然还有许多地区没有开发,很多地方只有一个聚居点,甚至连城市都还没有形成,大片大片的土地空置,实在是浪费。 要知道那里有许多适合经营农业和牧业的区域,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后世的黑色黄金——石油,还有天然气等多种矿产,那片大陆上都有着极大的储量,开发起来有极大的好处。 此时正处于建设期的南大陆也是急需人手,一个人恨不得掰作两个花,正好瞅着这个机会,把流民往那里运。 也可以巩固在当地的统治,缓解大陆的压力。 看着乌泱泱的人头,严凌的目光深邃。 不仅如此,收留这些流民,还有别的好处。 比如可以探查各地的情报。 要知道他们可是走了相当远的路的,隐龙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尤其是如今大灾之年,流寇肆虐,有许多地方的情报站都已经被破坏了,流民们无意之中的一瞥,就有可能是重要的讯息,就算不算这些,也可以从他们口中得知各地受灾情况,等等。 那些已经登记完毕的百姓所居的区域内,就有人一边为他们端来饭食,一边以聊天之名套问着情报。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新的土地 mayiwsk 不多时,还真是有了收获。 那情报人员匆匆赶来禀告道: “先生,有人在抵达湖广与南直隶边界时,看到有打着“闯”和“张”旗号的流寇在那里驻扎,据说他们还破坏了许多的村落,强迫里面的百姓跟他们一起行动,同时流民也被掳走许多,那人也险些被掳走,是躲在草丛里才躲过的一劫。” 闻言,严凌的神色微微严肃了起来。 闯,张……是高迎祥和张献忠吗? 严凌很快便想到了这两人。 毕竟在原时空能够成为流寇首领,那也是有能耐的人,在这个时空再度脱颖而出,并不出奇。 只不过此时,各路流寇之中名声最为响亮的,却是在原时空那点燃了起义烽火,但是很早便战死的王二,这个时空他依然率领着自己的部下纵横,是明军的头号目标。 而在大半年之前,由于骤然爆发的天灾,导致陕、晋两省的流民蜂起,明军疲于镇压,致使王二带着三十六营残部抓住机会突围,洪承畴和卢象升经营许久的大局毁于一旦。 而这两人,正是在那个时候逃出来的。 突围出来的流寇们仿佛龙入大海,他们各自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如今面前已经没有了重重明军围剿,自然分崩离析,三十六营的结盟不再。 王二带着部队去了河南,王嘉带着手下去了湖广,其余的一些幸存的流寇首领也是各奔东西。 而张献忠和高迎祥,同样也是去了湖广。 现在的他们,因为手下的大量减员,也终于开始如同原时空一样,大量的裹挟百姓充作炮灰,彻底从义军蜕变为了流寇。 换来的,便是数量的猛涨,以目前的流民情况,再大量攻城略地,裹挟百姓,严凌估计高迎祥和张献忠的部队很快就会得到极大扩充。 那么,高迎祥,会不会像原时空那样,图谋南京呢? 严凌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大概率会。高迎祥此人的野心可不小,尤其是现在洪承畴和卢象升全在山西陕西,湖广与南直隶根本没有可以压制他的人。 原本历史上,高迎祥最巅峰之时甚至已经打到了江浦,距离南京城只剩下一条长江,也就是碰上了卢象升,一战之后“贼连营俱溃,逐北五十里,朱龙桥至关山,积尸填沟委堑,滁水为不流”,这才使得南京转危为安。 但是现在卢象升在宣大,正在为境内越来越多的流寇而焦头烂额,怎么可能赶过来。 现在有人在湖广与南直边界看到了他们的部队,估计那个时候不会太远了。 靠南京那些守军……严凌微微摇头,感觉有点悬。 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会直接面临流寇的威胁,要知道明代的南直隶,其实就是后世的安徽和江苏,和浙江距离太近了。 原本历史上浙江安然无恙,可不代表这个历史他们不会进来。 必须得做好准备。 他命令隐龙把这个消息传给南京的越国公严应辉,同时下达了备战的命令。 “先生,新的一批运送船队已经抵达,共有十五艘运船与五艘护卫舰。”他刚把这一切处理完毕,便有族人过来禀告道。 严凌轻轻点头: “令他们上船吧。” 不多时,便有号角声响起。 船只离港了。 经历过漫长的旅程,王九终于抵达了此行的最终地点——南大陆。 当他们走下运输船时,看到的是无数的船只与鳞次栉比的各种建筑物。 这是大陆北边的一座港口,经过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是十分的繁华,在这里可以看见各色人种往来,各种语言响彻大街小巷。 看到眼前的情形,王九瞬间意识到——这肯定已经不是大明了。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书记官要问他那句话了。 不过,如果可以在这里安稳地生活,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乎是否是异国他乡?不然他们也不会抛弃故土流浪了。 回头看去,许多的流民的眼神与他如出一辙,但是他们和王九一样,在经历过食不饱腹的日子之后,已经无所谓其他了。 不同船的人前往了不同方向,而他们这上百人跟着引路者走了两天,终于抵达了地方。 一个相貌看起来就很威严的中年人,带着另外三人正等着他们。 交接之后,他就来到了众人跟前。 “各位,记好了,从此刻起,你们将不再是大明的子民,而是吕宋总督府治下的公民。你们手中那身份证明就是凭证!” 此言一出,倒也没有引起太大骚动。虽然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吕宋总督府的名号,但是正如之前所说,能活下去,他们已经不在乎其他了。 “你们从此以后,便是一村之人了,他是伱们的村长。”威严中年人指着身后两人中站位在最后的一人,说道。 “你们村隶属于万原镇、华兴县。” “而我,便是万原镇的镇长,这位是镇警察局局长……警察,差不多就是捕快。” 另外一人笑着拱手见礼。 “要是有什么不和,便去县上打官司,注意不要找县长,要找司法所的法官;警察和官员们有什么问题,则是去监察所检举。” 在这里,县长不再具有司法权,执法人员也独立出来,县长仅仅具有行政权力,镇长更不会有在大陆那样宗族的乡规村俗的掌控权力。 这也打破了皇权不下乡的惯例。 介绍完毕,便由村长带领着,来到了他们村子里,随后自有专业人员给他们划分土地。 “王九,带一个未成年孩子……成年男子分地四十亩,上等田三成,中等田四成,下等田三成,孩子分二十亩……喏,这是地契,房子算暂时借你住,之后有钱了还上即可,种子和在收成之前的粮食,政府会提供。” 那人将一沓地契递过去,身后有人扛着一大袋米和种子走过来。 王九闻言,却是有些不敢置信,他的手颤抖着接过了地契,虽然看不懂,但是依然不断地翻着: “这么多?六十亩……” “当然。”那人笑道,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 得到了工作人员的肯定,王九的内心,骤然升起了一阵狂喜。 就算是没有成为流民之时,他手头上也只有二十四亩田地,养活一家五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而现在手头上,却一口气有了足足六十亩田地!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南京,危 mayiwsk 不过,他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灾害多吗?” 明末的问题可不只是土地被地主所占据。有些流民确实是因为土地兼并,无地可耕而被迫流浪,但是也有很多则是,有田,亦或者作为佃户还勉强可以生存下去,但是因为天灾却导致颗粒无收。 王九便是后一类,此时他十分的担心。 毕竟田再多,种不出粮,就是种不出。 “放心,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什么大的灾祸。” 那官员笑着说: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政府也会支援大家的,绝对不用担心生计。” 王九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他想起了在危难之际,甚至连朝廷都已经抛弃了他们的时候,只有在那处地方,才吃到了足以饱腹的食物。 这样的政府,想来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湖广东部,某座县城。 十余万人聚集在城中,将整座城塞得满满的,喧闹声响彻天际。 高迎祥的部队,在流寇之中算是一个另类,他没有大规模将所过之处的百姓尽皆裹挟,其部属十分精壮(相对而言),其中核心是原本大明的军队,其老营更是边军甚至还有蒙古人,就算是普通的士兵,虽然不能说是精锐,但是也是有一定的组织性。 不过,他也并非没有老弱妇孺,只是这些多是士兵们的家属,也有数万,被编为后营,平时并不上阵,与其他流寇将他们当做炮灰不相类同。 如今这些青壮和妇孺便居住在这城池的民居之中,再往里,就是装备精良,甚至身旁还有马匹相伴的甲士,这些,便是老营精壮了。 他们的驻地将这座县城中最为豪华的宅邸团团围住,而这里面的人,正是“闯王”高迎祥。 此时已经是武兴十八年的二月,距离他们成功突破包围,已经过去了八个月。 这八个月里,他一路流窜湖广,而此地的官军精锐早就已经北上剿匪,此时的湖广空虚至极,只能将不多的兵力调整到武昌等重要城池,而战略性地放弃了其他的地区。 这就导致流寇们如入无人之境,当朝廷调兵清剿的时候,流寇实力已经壮大了许多,竟尔一时剿之不灭,甚至有几个势大的,明军都不敢招惹。 高迎祥便是这样的。 折腾了这八个月,高迎祥的实力有了极大的增长,除去后营,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二万,其中有半数是受不了天灾主动投靠的,半数,则是他命人从占领的城镇之中强迫征取的青壮。 随后他便找了一个地方驻扎,在这里暂且休憩,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时间,这座县城中的粮草物资已经被他的大军耗尽,没办法,他必须要再度启程。 而他这个位置,也不是随便选的——富庶的南直隶,就在边上。 要是能进去抢一把,实力定然会有长足的增长。 看着地图上的南直隶,他的目光,不由地南移,看向了那传说中龙气盘踞的石头城…… 八个月间屡次的战胜,令他信心膨胀,而十多万的大军,更是给了他底气,此时的他,早已不复那突围时的狼狈,野心在升起。 毕竟二十万大军(加上妇孺)啊!他一个贩马的小商人,哪能想得到今天?此时的他雄心万丈,刘邦朱元璋这些白手起家的人的身影在他的心里浮现。 就这样吧,南下金陵,一定霸业! 他将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做下了决定。 不过,也有些事情,不得不考虑。 南京毕竟是大明两京之一,其周围也是驻有重兵的,他也知道,一旦攻击南京,大明的军队定然会疯狂救援,到时候自己这二十万人,说不定不够打。 他想起了就在自己地盘边上的张献忠,以及附近的一些其他流寇。 拉上这些人,应该足够了…… “急报,流寇自湖广入南直隶,肆虐地方,横行无忌!” “急报,贼入安庆府,府城西北屏障之潜山、太湖,已尽失陷,贼围安庆!” “急报,贼入庐州府,庐江、英山、霍山尽陷,贼攻庐州!” “已查明,入南直隶乃流寇之闯贼高迎祥、献贼张献忠等共六贼,自其入南直以来,半月之间,陷城十四座,村镇不计其数,贼势甚大,我军莫能敌。又攻安庆、庐州,幸而未下,转而东进,朝廷军马折损数千。” 南京兵部乱作一团。 一封封急报从南直隶的西部传来,震撼着南京百官的心弦。 闯贼高迎祥汇合献贼张献忠以及一些混天王扫地王这些流寇首领,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五十万之多,纵然其中水分极大,很多都是不能战的老弱,但是毕竟这也是五十万人,黑压压的一片过来,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那些县城,几乎就没有抵抗超过一天的。 好在庐州和安庆终究还是守住了。 这两座城毕竟是府城,又是战略要地,城防坚实,守军加上临时征发的勇壮、士绅家丁有数万人之多,生死存亡之际,里面的士绅也不吝啬花钱,于是众志成城。 流寇却并不擅长攻坚,五十万人没能像以往一样一日就攻下这两座守备完整的府城,纵然一众贼首在城下气得大骂,最后连老营也派了上去,最终也是没能在短时间内破城。 考虑到要打南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也就没有再死磕这两座城,而是转向东进,也不担心自己的后路被切断,反正本来也没有后勤。 而这两座城的固守,也成功为大明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南京在他们攻击安庆的时候,得到了消息。 被任命为南京守备兼领中军都督府事的严应辉是当即判断出,对方是冲着南京来的。 一时之间,南京高层皆是惧怖,六部官员更是大惊失色,谁能想到明明只是来南京养老,竟然也能遇上这等祸事。 好在严应辉早有准备。他一面向派人向北京求援,一面按照早已拟定好的计划调集南直隶的军队,准备布防。 在生死面前,各个平时摸鱼的部门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军队快速集结。 驻守在南京周围的各卫所极多,理论上有近三十万人,对标北京的京营,这还只是南京附近,不算南直隶的。 但是实际上有多少人,真就见仁见智了。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守,火器犀利 在得到严凌通知之后,严应辉其实派人悄悄前往南京的各个卫所,统计过那里剩下的人数。 不出所料,没剩多少了。 这种重要城池的卫所,一般是五分守城,五分屯田。而南京这些卫所,那守城的部分,一大半都给卫所长官们吃了空饷,那屯田的部分,也基本都被地主所侵占。 南京那理论上的近三十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不到十万,训练更是荒废已久,更有许多老弱病残不能战者。 当严应辉看到这情况的时候,当场眼睛一黑,就想提桶跑路到宁波去了。 别看之前好像流寇数十万大军攻不下两座府城,实际上是他们想要趁着南京的方面来不及进行太多战前准备,快速进攻而已,真要打,五十万人用人堆都能把这些城给堆下来。 可是对方的目标既然是南京,就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一触即走,定然是倾力进攻。 到时候……真的悬。 偏偏他虽然得到了祖的提醒,可他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没办法提前准备太多。 南直隶动兵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南京镇守太监三人全部同意,随后南京兵部尚书用印,守备才可以带兵出征,但凡有一点不符合,直接就算谋反。 所以他就算想要提前布置,也没有办法。 他只能尽可能地筹备金银、粮草与火药等,还调来了数百名精锐族兵,希望到时候能够尽可能阻挡流寇攻城的步伐。 而现在,消息一击传开,他终于可以放手准备,然而流寇已经越过庐州进犯和州,距离应天府已经是极近了。 时间并不宽裕,尤其是这个时空没有了卢象升的阻隔,他们的行动更加顺利。 严应辉当即下令周围的所有百姓全部进入南京城或是其他的城池之中,这样虽然加大了粮食的负担,但是却能够为守城提供青壮,同时避免他们被流寇裹挟成为炮灰。 接着他令卫所兵全部入城,随后又勒令各勋贵士绅将府中蓄养的家丁全部交出,总共得五千余精锐,又从百姓之中挑出了三万青壮,协助守城。 当百姓们全部进入之后,南京各门全部关闭,百姓无令不得上街,军士巡逻城中,见可疑者可以立斩之。 做这一切的时候,南京城外已经可以看见高迎祥的哨骑了,他们已经开始渡江。 三日后,流寇大军兵临南京,在打造了一番攻城器械之后,正式开始攻城。 迎着初升的朝阳,高迎祥站在南京城前,面对着这巍峨的都城,他十分相信,自己将会成为它的下一个主人。 “进攻!” 他下达了号令,震耳欲聋的鼓声瞬间从他的身后响起。 流寇们呐喊着冲了出去,这是一次试探性进攻,由一万流民以及两千流寇组成。 最前方的是瘦弱的流民,手中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被驱逐着向前冲去,后面则是手执刀剑的青壮流寇,他们既负责督战,也负责炮灰们消耗明军弹药之后的攻城。高迎祥不屑于用炮灰,可是其他的流寇首领却是惯于这样的战术。 “放!”明军将领狠下了心,下达了命令。 城头的火炮开始了轰鸣,由于没有了和西方海军的直接接触,这个时候的大明没有得到红衣大炮,他们此时的主力还是弗朗机与大将军炮。 不过对抗流寇,也是足够。 炮子与流弹如雨一般倾泻而下,将下方那如同蚂蚁搬的人群轻易的碾碎,木质的攻城器械在火炮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呻吟着倒下。 一瞬间,城下已经横尸遍野。 流民们哪见过这阵仗,眼见不久前还在与之嬉笑的人化作一摊模糊的血肉,他们当即扔掉了手中的木棍石头,哭嚎着向后跑去。 流寇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回头的流民砍杀,逼迫他们继续攻城。 不过,随着大量流民被消耗,也终于轮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装备比之流民要好上许多,手中武器闪亮,甚至有人身上还穿着皮甲、棉甲以及破烂的布面甲。 趁着火炮的间隙,他们成功靠近了城墙。 “倒!” 城头传来喝声,立刻便有滚烫的金汁被泼下,将城下的流寇们烫的皮开肉绽,恶臭熏天。 随后跟随而来的,便是众多的滚木与巨石。 流寇们同样崩溃了,他们实际上也就比那些流民要强壮一些而已,哪有打过硬仗?这般的折损,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抛下武器后撤,他们又从背后接受了一波炮火的洗礼,最后一万两千人的进攻,只有区区四千多人退回,城下满是呻吟求救之声。 高迎祥不由地皱起了眉,身侧的几个流寇首领,也不由地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的,这南京好生坚固。” “要是我们有大炮就好了。” “一群鼠辈……” 不过,他们脸上也并没有多么肉疼之色。除了老营,其他的部队他们消耗起来毫无惧色。 左右不过是攻下几个城镇便可以回复的,怕他什么?别的不说,进入南直隶以来,这里的富庶以及人口的稠密,他们已经是见识到了,此时丝毫不怕消耗! 混天王甚至冷笑着说道: “我不信南京城里有如此多的储备,我倒要看看,是城中的炮子先耗尽,还是我等的五十万大军先全部折损!” 引起一片赞同之声。 他们竟是起了用人肉来消耗弹药的念头! 高迎祥闻言,也是舒展了眉头。 确实,南京久无战事,城内的火药或许有所储备,但是绝对不会太多,他可太了解那些官员的德行了。以目前的战斗烈度,他们很快就会将所有储备耗尽,到时候面对他们的蚁附,明军如何抵抗? 于是他们便就此议定。 乱世,人命轻薄至此! 然而令流寇首领们大跌眼镜的是,他们高强度进攻了七天,本身折损数万人之多,但是城头火炮依然汹涌。 却是严应辉提前调拨来了火药,弥补了部分亏空,以至于如今火炮依然轰鸣不断,给流寇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不过,再多的储备,也不是无限的,再经过了两天的激战之后,火药终于即将耗尽。高迎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指挥大军猛扑! 流寇大军连攻十四天,南京城终于动摇!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三日之期,未陷 流寇犯南京的消息传开,天下为之震撼。 最为紧张的,自然是还蹲在陕西和山西的那两位,虽然他们也很无辜,天灾爆发,两省遍地流民,根本镇压不过来,但是人毕竟是从他们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的,要是南京因此失陷,他们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即两份请罪的折子就飞马送往北京,两人都表示,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当即就率军南下救援,斩高迎祥于马下。 而武兴皇帝知道的时候,果然也是暴跳如雷。 “臣恳请陛下速派援军,南京危矣!” 书房之中,王体乾念完了求援的奏疏,而对面的朱常洵已经是脸色铁青。 “洪承畴、卢象升,还有那湖广总兵……尽是一群无能之辈!” 他破口大骂。 流寇进入南直,兵临南京城下,无疑将他的天下那武德充沛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撕得粉碎,他更是不得不考虑陪都失陷,江南沦丧的可能,此时自然是怒火万丈,都有些口不择言地骂起了他亲手提拔的两个将帅。 虽然说直接负责对抗这几个巨寇的是南京守备严应辉,但是说实话,他们也都知道,如今南直隶的危局并不能怪他。 五十万人措不及防打进去,南京能够打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可以了。 等到大肆发泄一阵,怒火平息之后,这位皇帝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一个将闯贼、献贼等一干巨寇全部留下的机会。 “拟旨!” 王体乾赶忙备好笔墨,全神贯注。 “令洪承畴改任陕晋总督,总督两省军务,全权负责剿贼,卢象升率部南下,京师、直隶、山东兵佐之,支援南京。” “以及……” 他顿了顿,终于下达了那条最为重要的命令: “令湖广、江西、浙江等各省兵马,即刻驰援南京!由南京守备、越国公严应辉统筹各方,共击贼寇!” 危急之下,哪怕他其实并不想将这大权交在越国公手中,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而这道命令,才是最关键的。 没有皇帝的命令,又没有坐镇统筹数省的总督这样的人物发布调令,这就导致各省的援兵虽然早就已经集结,湖广总兵、南赣参将(江西只有参将)本来就在围剿流寇,此时已经将部队全部开到了省境,但是就是不敢越过那条红线。 一旦擅自违令进入南直支援,就算最后打赢了,也很有可能会被治罪,甚至有可能背负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至高无上之人,对于一切逾矩之事,从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好在如今这道诏令一下,总算是开放了这一权限。 各方势力当即行动起来,几路大军开入南直。 浙江总兵一如既往的怂,他本身也只是一个靠祖辈余荫以及钱财才得到这个官位的家伙,没有一点军事才能,这一次南直出事,他甚至连整顿军备、操练备战的命令都没有下。 一副不想掺和这件事的模样,毕竟他可是一点都不想打仗。 他也有借口:湖广、江西那一边之所以可以集结军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接到了围剿流寇的命令,在之前都在追着流寇打,可我们这里又没有流寇,我怎能擅自集结军队呢? 然而皇帝的命令一下,他却是不得不去了,否则要是战事不利,说不好他会被当成甩锅的。 于是浙江的军队也开始集合,准备北上。 …… 南京,此时已经摇摇欲坠。 自流寇第一次对南京发动进攻,已经过去二十四天之久。 南京巍峨的城墙已经残破不堪,明军与流寇的尸体相互枕藉在城墙之上,几乎要将之堆满。 城下散落着无数的尸首以及许多残破的攻城器械,众多秃鹫在其上盘旋,寻找着觅食的契机。 双方都是死伤惨重,然而胜利的一方,依然是明军。 他们再一次打退了流寇的进攻,哪怕炮子、滚木已经耗尽,但是爬上城墙的流寇却是生生被明军赶了下去。 后方,一众贼首也是暴躁不堪。 “老营兵竟尔也没能攻击成功……怎么打得仗!” “说好让城内细作接应,结果也没有动静……再这样下去,老子不打了,老子的队伍已经快被打完了!” “冷静点……” “冷静个屁,死的不是你的老营!” 混天王大声怒吼着,发泄着他的不满。 南京已经残破不堪,他满以为对方支撑不住下一次的进攻,于是信心满满,派出了自己的老营,意图率先进城。 没想到,自己的一千多老营兵竟然全部死在了上面,要知道他总共才三千多精锐老营士卒啊! 一旁,张献忠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手下的老营兵倒是没什么折损,但是裹挟来的流民以及普通士兵,折损却是极大。 “闯王,得做决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扭头对着高迎祥说道。 这些流寇之中以高迎祥实力最强,又是他最先发起的此战,自然便是以其为首。 高迎祥当然也知道,拖这么久,对于流寇没有好处,明军一定已经围上来了。 但是南京已经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天便会被攻克一般,他实在是抛弃不了那至尊的诱惑! 只要能够攻下南京,就可以证明他是天命所归!而这,对于明朝,也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打击! “再攻三日……三日之后未能陷城,我们便走!” 他忽而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憋出这些字眼。 流寇再度开始了攻城。 南京也确实已经几乎支撑不住了。 十三万的守军,战死已经超过五万,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守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每天纯粹就是靠着银子在吊着。 高迎祥猜的没有错,此时的南京,真的就只差最后一击了,严应辉也已经是回天乏术。 当下一次的攻击来临之时,明军的回击明显疲软,流寇各首领大喜之下,当即命令总攻!南京多段城墙失守,危在旦夕,严应辉亲自披甲上阵,已经准备最后的肉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明军的援兵终于到了,总共四万五千余人,趁着流寇疲惫,从后方突袭,大败流寇,径直杀到城下,进入城中。 湖广、江西的两位统兵之将根本顾不上其他,他们知道,一旦南京陷落,皇帝必然暴怒,他们两个全都落不了好! 好在,终于还是赶上了,当他们看见残破的“明”字大旗依然飘扬在南京城头时,他们着实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立刻开始冲杀,成功搅乱了流寇。 这是最后的有生力量。 三日之期已到,流寇最终依然未能陷城。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南京围解,回家看看 该离开了。 高迎祥深切的知道这一点。 自从他参与起义,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南征北战这么段时间,其本身也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军事能力。他知道,一旦明朝大军围上来,自己这大股部队很有可能会全部报销。 原本他拥兵数十万,被这虚假的实力迷蒙了双眼,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大明不过如此,但是经历过这段日子的战斗,他终于看清了。 现阶段,他们还不是大明的对手。 明军的兵力看似没有他们多,但实际上战斗力却远超流寇。这从之前来看就可以明白,湖广江西的援军只有数万,就硬生生将他们几十万人的阵营给撕开,更是直接暴露出流寇无组织、容易自乱阵脚等一系列致命的缺点。 现在还因为攻城不下而士气低落,折损也是极大,实在不是与明军主力决战的好时机,最好自然是避其锋芒。 武兴皇帝想着将这些流寇一锅端,可是高迎祥却也不是傻子,要是能够打下南京据城死守也就罢了,既然没有打下,要是还赖着不走,他就必须得准备面对明军最凶猛的反扑。 “明日我等拔营,自应天府入庐州府,随后去河南与王盟主汇合。” 他对着一众流寇首领说道,王盟主,就是王二,此时在河南拒守一方,与朝廷大军对敌,投奔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搞不好还能再来一次三十六营的赫赫声威。 但是很显然,众多流寇并不这么想。 “难得有如此繁华之地,何苦远离?” 有流寇首领说道。很明显,他并不如高迎祥等人清醒,此时已经被江南的富庶迷花了眼睛。 “我等在湖广之时,不也时常受到大军围剿。我等自攻城略地,明军追之不及,有何可惧?若是实在事有不谐,再流入其他省,岂不更好?如此繁华之地,就此离开,未免太过可惜。” 此言得到了不少流寇首领的赞同,他们在攻城之中折损太大,此时迫不及待想要回本。 高迎祥斜睨了这几个家伙一眼,心中暗骂蠢货。 南直隶是大明腹心之地,在这里的流寇是必然会被除之而后快的,留在这里简直是找死。 不过他也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既然这些家伙不领情,那他也懒得继续,看对方这样子,好似他高迎祥是要堵他们财路一般。 他转头看向张献忠,在他印象里此人也是颇有急智。果然,这位八大王看向那几位流寇首领的眼神中也有着不屑与蔑视。 “黄虎,一起吗?”他问道,这是张献忠的另一个绰号。 张献忠闻言一愣,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不与大家一同了。” 但是他也没有说出自己打算去什么地方,显然也有着自己的心思。 高迎祥见此,也是不由地叹息,没想到联盟不过月余,又面临分崩离析的场景。各路流寇心不齐,当年三十六营之时也是如此,都想着保存实力,这也是他们被明军追着打的一个重要原因。 “人各有志,我也不拦着大家。”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各位,珍重!” 几位流寇首领齐齐道别,无论心下如何作想,至少在表面上,此时他们都还是兄弟。 于是流寇大军连夜拔营而退。 趁着夜幕,高迎祥最后看了一眼南京城,这怀揣着他无尽野心与梦想的地方,随后遗憾地调转马头,转而西去。 每一个乱世都有它的主角,很可惜,闯王并不是。 …… 清晨,当守城的士兵再一次披挂完毕,带着满身的疲惫登上城楼,准备面对下一次的血战之时,他们却没有看到远处那流寇的大旗。 立刻便有人禀告了守城的将领,不多时,严应辉亲自来到了城墙之上,他一面用千里镜眺望着远方,一面派出哨骑前往侦查。 半天之后,哨骑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兴奋: “大人,流寇营地内空无一人,北边有大批人马正在渡江,流寇已退!” 严应辉闻言,内心一松,久违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而消息更是不断传下,直至身后传来了兴奋的欢呼声: “流寇退了,流寇退了!” 最终,全城化为欢乐的海洋。 城内的居民是知道流寇的行径的。长乐书坊曾经在时论中多次提到过流寇们在其他省做出的一些事情,并且城里也有许多从其他地方逃来的流民为之现身说法,所以他们很明白,一旦城破会遭遇什么样的结局。 虽然说,确实有一些流寇是仁义之人,只抢富商大户,但是大多数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子,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并不是空话。 现在流寇被击退,他们又怎能不开心呢?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自然是那位守城的主帅,严应辉。 他的身影犹自站在城头,眺望着远方。 身后传来无数对他的赞颂之声。 此时声望已极。 …… 直到流寇退去后的第九天,浙江总兵才堪堪率军来到南京城下。 动员花了他不少的时间,并且他也实在没有能力组织过数万人规模军队的前行,大军经常出岔子,以至于行走得拖拖拉拉,甚至还一度走错路。 不过也算是遂了他的愿,没有正面参战。 只要不用打仗,一切好说。 他昂首挺胸,率领着他的军队进入城中,随即便接到通知,南京守备严大人要见他。 他倒也没多想,立刻就前往了五军都督府。 一进入此地,他顿时感受到了那凝重的气氛,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不断有士兵带着军令匆匆而过,骑上骏马飞驰离开。 就好像战争还没有结束一般。 就连南京的那三位顶级大佬,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和南京镇守太监,也都是一脸严肃,站在地图旁边指指点点,湖广和江西的两位统兵将领站在一旁,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怎么了?不是打赢了吗? 他正疑惑间,对面的越国公却是抬头看见了他,接下来从他的嘴里说出的话令这位总兵官感到一阵晕眩: “张总兵,献贼临浙江,你还是赶紧带兵回去吧。”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献贼来犯 “什么,你再说一遍?” 家族的会议大厅之中已经坐满了人,此时一个打扮的犹如普通市井小民的探子站在下首,而另一个老人正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的质问他。 “族老,属下决不敢有半句虚言。”那探子面露苦涩: “流寇自南京撤围之后,分为数部,一部停留在南直隶,一部北上河南,还有一部乃是献贼张献忠,直入宁国府,大肆掳掠,据估计,其目标正是浙江!如今与宁国府接壤的湖州、杭州二府已经全部戒严。” “朝廷的大军呢?不是说皇帝让卢象升总理南直隶、湖广、山东、江西四省军务,全权剿灭流寇,而他的前锋骑兵已经日夜兼程,进入南直隶了吗?怎么还能让其如此猖狂?” “太原左参将曹文诏曹将军确实已经率精锐骑兵四千进入南直,但是其先击败北上的闯贼高迎祥部,又因为还有许多流寇停留在南京附近,威胁都城,因此他优先进攻那些流寇了,以至于对于其他贼寇,暂且未有关注……” 闻言,族老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甚至恐慌。 严洪亮也是有些紧张。 毕竟那可是十余万人啊!他虽然是家族高层,位高权重多年,但是却从来没有领过兵,一听说有十多万人直奔浙江而来,顿时便慌了神,不由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的严凌。 严凌却是丝毫不慌,淡然笑着说道: “这张献忠倒是有几分急智。” “江浙之富庶冠绝天下,如今南直不可掠,便直接冲着我们浙江来了。” “正如那曹文诏一样,朝廷大军肯定会优先扫清南直隶残存的流寇,再图其他,呵……到时候他的那些个“兄弟”,反而成为了他的肉盾与屏障,等到朝廷清缴完那里的残余流寇,他早就已经在浙江吃得盆满钵满,到时候无论南下福建,还是西进江西,都可轻易甩掉追兵,大有作为。” 听着严凌的叙述,众人心下更是慌乱,没想到这张献忠想得竟然如此长远,而朝廷确然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提供援助,也就是说,他们得独自面对这庞大的敌军!一时之间,众族老皆是慌了神。 然而严洪亮,这个知道严凌身份的人,却是反而安定了下来。 祖既然这么镇定地开口,那么想必是有把握的。 家族两百多年,只要这个男人依然坐镇台前,那么,一切就好似都稳如泰山一般…… 果不其然,严凌接着便说道: “我们不是已经在往各卫所之中填充进去招募的族兵?虽然如今也只有五千余人,但是汇合上宁绍参将与台金严参将的部队,总数可达万人,其中有四千人更是见过血的,剩下的也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流寇虽众,有何可惧?” “呵,十多万中但凡有一半是老营兵,我都会感到有些许的棘手,但是这里面张献忠的老营精锐,顶了天也就一两万,就连流寇青壮之兵都未必超过五万,其他基本都是流民,打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遇到强劲对手,反而会成为大军的拖累。” “根本不足为虑。”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或许,这还是一个机会……” …… 浙江总兵着急忙慌地往回撤,所幸张献忠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在宁国府还是呆了有一段时间,他紧赶慢赶,还是抢在其之前回到了浙江。 然而下一步,张献忠就跟着进了省,先入的便是杭州府。 毕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么。 而浙江总兵根本没有回身与张献忠一战的勇气,他的目标极其明确——杭州城。 流寇攻不下南京,应该也奈何不了杭州。他们的攻坚能力实在是太差劲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总得先保住性命再说。只要省城不丢,身家性命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到了这个地步,丢官什么的,已经是小事了。 浙江总兵这样想着,他将各地的参将、游击以及大量的卫所兵全部留在身边,打算一起带入杭州城,并行守城。 至于没有了这些兵马的支持,其他各府城、县城会怎么办,他可不在乎。 不过,考虑到宁波府是越国公的老家,一旦那里出问题,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因此还是令宁绍参将与台金严参将率其部返回其驻地,固守城池,其余的部队则跟着他入杭州城。 可是带兵也是技术活,别的不说,在当时,能够带着几万几十万人行军而不出问题,已经是有一定能耐的将领了。 浙江总兵没这个本事,尤其是后面还有着张献忠在,更加慌乱,这么一来走得反而更慢,结果走到半路便被张献忠给咬了屁股,两万五千多的部队一战几乎尽没,武器辎重全部被张献忠所缴获。 浙江总兵率区区数名亲卫突围而出,仅以身免。 浙北再无可阻拦其者。 —— “十八年春二月甲辰,闯王、八大王、混天王六贼连营数十万犯南直,连陷潜山、太湖、庐江、英山,围南京,德祖督率士民固守。三月戊寅,贼奔江北。是月,高迎祥自庐州出,欲走河南,参将曹文诏追破之,斩级三千四百。张献忠陷宁国,知府等死之。” “夏四月辛丑,张献忠自宁国犯杭州,总兵官张来击贼于钱塘北,败绩,伤万余人,仅以数骑免,参将单重道等死之,贼围杭州。” “戊申,贼退,奔绍兴,参将林晓、余万吉合诸府兵击贼于萧山。” “林晓以火器兵二营为先锋,躬率麾下百骑居中督战,列阵城前。贼至,以火器击之,万炮齐发,糜烂数里,贼死甚重。献贼以精锐老营击官军侧翼,长枪如林不得近,遂败之,折损无算。” “当是时,献贼气焰已消,官军奋勇,贼大溃。林晓麾诸军追之,逐北三十里,积尸相撑枕,获其器械甚众,斩级一万四千。贼西奔江西,诸将拦之莫及。” ——《明史纪事本末》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战报 张献忠败得太快,也溜得太快。 严凌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被朝廷引为大患的流寇的逃窜能力,确实不同反响。 林晓当然没有指挥这一万多精锐士兵的能力,实际上这些士兵是由林晓的亲兵首领,那宁绍参将麾下营兵的实际控制者指挥的。 张献忠迎头撞见这支部队,整齐的方阵,万余人的大阵却鸦雀无声,密密麻麻青色甲胄极具压迫感,先就感觉到了不妙,这般纪律哪怕是曾经与他战斗过的边军都不能匹敌。 随后发动进攻,张献忠哪怕将老营都派上了阵,依然还是一败涂地,他也是乖觉,见势不妙丢下大部队,率领着青壮老营当即开溜,把那近十万流民给丢下当了肉盾。 追杀了一阵,最后还是让他们逃了出去,只不过最后张献忠那十多万的大军,已经只剩下一万多了,其余的不是投降就是逃散。 “七万多的俘虏,甄选一番,若是张献忠的老营兵,便直接斩首;若是流寇青壮,则扔进去挖矿;若是被裹挟的百姓,教训一番,便让他们跟随下一批的船只前往南大陆。” 不用严凌开口,严洪亮已经开始跟负责相关事宜的族老布置起了任务,在这里,他是严凌之下第一人,很多政务都是由他在处理。 那族老应和了一声,随后又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流寇逃散开去了。” “那便令各城镇加强戒备,组织士兵搜索地方,将流民安置……” 严洪亮在这边指挥,另一边,严凌挥手招来一名他身边的隐龙护卫,嘱咐道: “你去找绍兴知府,令他拟一封奏疏,和林晓的战报一起送往京师。” “告诉他,一定要将此战的全过程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从张献忠出宁国入杭州开始,弹劾浙江总兵张来畏敌不战,指挥无方以致溃败。”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精光: “再加上林晓立下的功劳,这浙江总兵的位置……十拿九稳。” …… 这一段时间的皇宫十分忙碌,时而可见不断进出的宦官身影。 一封封大明各地的战报如同流水一般送入宫中,使得武兴皇帝能够掌控天下的局势。 而如今,最受他关注的,无疑便是南直隶的战事。因此当严应辉的奏报来到京师之时,第一时间便被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太好了,南京未失!” 看到这个消息,纵然强势如朱常洵,也是不由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南京不仅仅是一座重镇,更具有着极其重要的政治意义。一旦失陷,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以扯到“天命已失”这种东西上去。 毕竟六朝古都,世人都说龙气盘踞石头城。 同样的,他也知道南方的军备情况。说实话,当五十万流寇进入南直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做好了南京城失守的准备了,毕竟南直隶自建国之后也只有倭乱的时候受到过侵袭,太平太久了。 调集卢象升以及诸省兵马,即是已经是做好了攻坚的准备。他打算趁着高迎祥等乱贼立足未稳,赶紧将南京夺回来,以避免造成太大影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严应辉的指挥下,南京城最后居然还是守住了,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更据奏报,此战流寇死伤当在十余万,虽然大多数的尸首已经被流寇主动焚烧(避免瘟疫)无法验证,但是根据后来四散的流寇兵力而言,此并非虚言。 说一声南京大捷,都不为过。 此时的皇帝兴奋异常。 “朕定要重重赏赐,呃……”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是越国公,不仅和自己的老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同样已经站在大明的顶端了。 越国公之爵位,已经是天子之下第一等,纵然是诸王,也只是名义上超过他,实际权势上甚至还比不过他。 再多,便只能是特权,赞拜不名之类的,但是他并不想给予这样的权力,或者说,自从他的心态发生转变,变得更加唯我独尊之后,他已经不会给予任何人这样的权力了。 “便赏赐一些田产,并蟒袍金银等物吧。” 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同时还不由地叹息道: “这一代的严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可惜都不能大用。 感叹了一下,他又继续看起奏报。 流寇撤围之后,分为数股四散,其中高迎祥部正撞上了南下的曹文诏。 高迎祥派遣精锐老营骑兵一万余与之战,自己则率军继续撤退。 然而曹文诏手下的骑兵是来自东北李家麾下的辽骑,那是战力超过寻常边军甚至羁縻军的精锐骑兵,仅仅四千人,就将一万余的老营打得大败亏输。 不过此时高迎祥已经溜远了,而曹文诏得到的命令是支援南直,于是也没有穷追,而是率军继续南下。 不久之后,卢象升也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南直隶境内剩下的几个流寇首领,根本不是卢象升的对手,穷追猛打之下,很快便死伤殆尽,不久之后,混天王、扫地王等几个没有离开南直隶的流寇首领全部授首。 看到这里,朱常洵满意地点了点头。 南直隶算是无碍了。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而不久之后,爆发在浙江的战事,也传入了宫中。 “献贼自南直隶而下,犯我城镇……” …… “浙江总兵兵败钱塘,万余大军一夕覆没,其孤身逃入杭州……” …… “邀天之幸,宁绍参将林晓率官军于萧山大败献贼,斩贼首级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一,献于阙下。” “另俘虏贼寇七万有余,其中多为百姓遭贼寇裹挟,已交由臣安顿完毕。” 读完了绍兴知府的奏疏,再看林晓的战报,一切清清楚楚,无可挑剔。 无疑,这是一场大胜,张献忠这一战连老本都折损了许多。 而浙江总兵的战绩实在太拉胯,以至于哪怕绍兴知府只是将事实上报,都没有进行“润色”,都足以令朱常洵怒火中烧。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新的军队 “如此之人,何德何能可以担任浙江总兵?险坏大事!着锦衣卫捉其入诏狱,抄家!还有举荐他的人,也给朕一并下狱。” 他大声命令道。 不出严凌所料,当张来被撤下去之后,皇帝理所应当地想起了林晓,于是做出了任命其为浙江总兵的命令。 看着林晓的战绩,他仿佛又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朕的大明,也是人才济济,名将辈出!” 他笑着对王体乾说道。 等到林晓再立些功勋,便将他的官位提一提,令他与洪承畴、卢象升三人各镇数省,何愁叛乱不平,天下不安? …… 朝廷的旨意很快下达,林晓被任命为浙江总兵,官阶也得到了提升,而宁绍参将则由另一名在战斗立下一定功勋的将领接任,也是家族的人,不需多担心。 “先生,我此去担任总兵,有何指示?” 林晓并没有因为自己升任浙江总兵而高傲自大。世代依附于家族的他很清楚,以家族的力量,想要将他拉下来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几斤几两,自己现在立下的这般大功,以后难免会被派去面对流寇,要是没有了自己的那些部下他将会原形毕露,到时候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也会被皇帝处决。 因此他的态度依然恭顺,甚至有些讨好。 严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这次你干的不错,一万两银子,已经送到你的府上去了。” 闻言,林晓的眼眸更亮,脊背更加弯曲,脸上的笑容更甚。 “我倒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到了省城之后,该如何便如何。” 严凌微笑着说道,事实上林晓本身就只是挂个名头而已,各种问题自有隐龙等去处置,林晓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本事的人,一些重要的事情严凌根本不会交给他。 “您放心,哪怕在杭州,我依然会尽心竭力为您效劳!” 林晓本来也只是做一个态度,见他如此说,于是便大声地表着忠心,随后带领着队伍向北而去。 严凌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林”字大旗。 他看的不是林晓,而是那两千名族兵。 他们将跟着这位新晋上任的浙江总兵一起前往杭州城驻防。 在之后需要他们的时候,想必一定会产生重要的作用…… 不过随着这一营兵的派出,家族的兵力又肉眼可见的少了,需要更多的兵力补充。别的不说。现在就连宁波卫和绍兴卫的两个卫所都还没有填满呢,又多出了两千名士兵的空缺。 “宁缺毋滥。我们走的是精兵路线,宁可士兵少一些,也不要像流寇那样铺天盖地,但是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的军队。伱看张献忠这次十几万人,被我们一万人就打得丢盔弃甲,这样的大军要来何用?” 虽然说现在家族里兵力并不充足,但是严凌依然这么嘱咐相关负责的族老: “要严格按照进行征兵、训练。” 家族士兵的训练可不像是流寇之类的,给把刀就可以上阵,比之明军甚至都要严格许多,事实上,兵员补充之所以这么缓慢,也是有一定这里的原因。 征收的兵员,首先是有疾病的不收,随后年龄超过三十五岁与小于十八岁的也不收,对于身高、视力、体能等等都有要求,征兵之时当场检验,这样便是刷去了一批。 随后,就算是这些通过检验的新兵,想要转化成实际战力,也需要经过长期的训练,完过射击、战阵、战术、纪律等培训,才能够走出新兵营,进入军队。 这样的时间和成本,都远远超过了同时代的任何一个国家的战士。 但是这套方法却是经过验证的。吕宋军便是依靠着这样方法,训练出了精锐的部队,征服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族老自是记下,随后他又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库存的火枪与火炮,怕是有些不足。” 家族方面基本已经淘汰了冷兵器时代的长枪之类的,全军已经装备上热武器,并且还配备刺刀等,可以说是相当的先进了,但是同样的,装备却也不似冷兵器军队那么便捷,火枪可不是刀剑那种可以在铁匠铺里手搓出来的。 在这几个府县基本被家族掌控之后,严凌当然是下令在各地兴建起了兵工厂、炼铁厂等,但是由于时日尚短,生产量有限,还是需要吕宋方面的支持。 严林点点头: “我再批给你一万条火枪,大小炮八百门,以资军用。” “军队也可以按照新标准进行改革了,不必再沿用旧的秩序。” “另外,我已派人自西北购入马匹,这几战也缴获了一些……你安排好马术的教官,并且从军队中抽调出有骑术基础的人,准备组建相关的骑兵部队。” 族老闻言当即点头应诺,随后匆匆离开,如此大的工程,之后他有的忙了。 所谓新标准,便是对于军队编制的新改革,与明军的百户、千户以及营兵的官阶不同,他的军队采用了后世的军队配置,以一万人为一个师,较为科学。 只不过在名称上,进行了一些变化,诸如师级的指挥官被称为“师帅”,更符合当时的时代环境,军衔制也还没有启用,而是使用的一到九品官制。 毕竟要是编出后世的上校、上尉之类的,除了严凌自己,估计其他人谁都适应不了。 而炮的配备,也进行了改良,主要装备在部队的有三型步兵炮、五式轻型野战炮、八式重型榴弹炮与二号重炮等炮,分别适用于不同的环境。 其中威力最大的二号重炮,据实验,三炮之下,可以轰塌一座寻常府城的城墙,不过这种炮行动缓慢,并不下放军队,而是有着专属的步兵护卫营,战时按需求派遣。 这些都是在严凌主导之下,产生的变革。 这可以想见,这样一支军队在成本上远远超过同时代各国的同时,也会在战斗力上立于巅峰。 也将是他在未来乱世,逐鹿的本钱。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库存与王二 随着命令的下达,征兵的官员忙碌了起来,不过其他人也不清闲,尤其是仓库的管理人员,他们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经过十余天的清点,张献忠丢下的各种物资终于被清点、入库完毕了。 那位大流寇的辎重几乎全丢了,他的老营兵也战死了五千多,虽然斩首只有一万四千,但是实际上的死伤在两万以上。 更别提撤退的时候,除了有马的部分军队之外,其余的流寇丢盔弃甲,身上除了衣服那已经是一丁点也不剩了。 所以到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除了大量的金银与粮草之外,士兵们还缴获了近七千具破烂的布面甲,其中间或有数百具的扎甲,另外还有棉甲、皮甲等上万具。 甚至还有一具山文甲,是从一个流寇将领身上扒下的,估计是之前战死的某位参将的。 显然,前些时日在湖广、南直隶、浙江击败的明军以及府库里的库存给他们贡献了许多装备。 除此之外,还有四百多匹马,以及以万计的长枪、大刀等,甚至还有八百多支火铳。 然而这些东西看似很多,实际上除了马之外其余的严凌留着基本没什么用,布面甲和扎甲之类的,先不说制式和家族的不同,本身也已经被火枪打了好几个窟窿,缝缝补补再改制还不如新做一件。 各种武器更是早就已经被淘汰,而且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挑挑拣拣一番,最后除了皮甲挑选了两千多具完好的收入库存,以备装备即将成立的警察部队之外,其余的物资严凌一丁点也不想留下。 “要不,将它们融了重铸?” 严洪亮建议道。 严凌摇了摇头,他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 “所以,你们手里有一批军械,想要卖给我?” 南阳府城的官衙之中,一个身着朴素袍服、面容沉稳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俯视着下首的使者,这般说道。 他是王二,如今大明的心腹大患,人称“贰贼”。其拥兵九万,雄踞豫南,更是明末轰轰烈烈大起义的首义者,就连高迎祥,在从南直隶冲出之后,最先选择投奔的也是他,可见其人威望与品性。 在如今的繁多叛军之中,王二更是一个特例,他是不多的不裹挟百姓,只吃大户的起义军,对待百姓,也还算不错。 虽然这也不能说他就是什么仁义之辈,毕竟富商大户之中也是有本分做生意的仁善之人,但是已经算是明末之中的一股清流,众多叛军之中,只有他称得上是“义军”。 使者这次入城,看到城内秩序井然,百姓生活还算安定,便确认了情报的无误。 当然,和宁波以及吕宋各省市是没法比的,但是在这个已经越发纷扰的世界,能够在战争中依然维持这般状态,却已经算是不错。 用严凌的话说“这才是有打天下的样子”。 其他的流寇,更像是承担了黄巾、黄巢的戏份,把天下弄乱,却没有坐天下的可能。 所以当手头上有一批军火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王二,毕竟给其他的流寇,多半没多久就会回到明军手中。 王二却多半能够将这些力量转换成实际战力,自己还能赚上一笔,一举两等。 倒也不是在乎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有这个朝廷的心腹大患顶在前面,等以后起事,可以分担不少的压力。 “卖军械给我这个叛贼?你的东家是谁?难道不怕朝廷追责,被灭族吗?” 王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打量着使者。 “王头领就莫管这些了,我们既然敢卖,自然是考虑到了这些。” “我为什么要和一帮藏头露尾的家伙做生意,焉知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其实王二已经相信了,对方在刚见面之时,就直接拿出了一百副甲胄作为见面礼,这般大手笔,确实令人信服,如今如此说,只是想要压一压对方的气焰,掌控主导权。 使者早有准备,闻言淡笑一声: “王头领,据我所知,朝廷可是将您视作心腹大患啊!如今您这里还算太平,是因为天下目光尽在南直,可要是南直平定……那此地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您不趁着这个时候加强实力,莫不是到时候打算将这大好地盘,再送还给朝廷?” 王二脸色阴沉,对方说中了他的软肋。 他占据豫南之后,采取了许多政策,开仓放粮之类的,大大加强了自己的实力,获得了民心,但是却没有得到太多的工匠,其中有打造甲胄和火铳手艺的更是一个没有,确实是急缺各种军械物资。 谁让守城的明军将领机警,在城破撤离之时,顺便还带上了这些有战略意义的工匠呢? “伱们有什么?”他终于开口询问道,对方对他们如此了解,再嘴硬已经是没有用了。 没想到听到他的问话,那使者竟然开始滔滔不绝: “我们有山文甲、扎甲、布面甲、棉甲、皮甲、火铳、鸟铳、三眼铳……” 直说得一众将领目瞪口呆,平素大明管制极严的各种军械,在他嘴里竟好像大白菜一样。 王二也有些惊讶,不过他毕竟是一方大佬,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开始认真了起来: “这些东西,你们能提供多少?我全都要了。” 使者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当即回答道: “王头领大气!我们这里,有布面甲七千具,扎甲六百具,火铳八百把……您看?” 另一边,听着他的话,王二的脸已经有些抽搐了: “你真的没在开玩笑?” 一向稳重的王二,此时都有些绷不住,实在是这个数目太过惊人,已经足以支撑起一支大军,换谁来都会难以置信。 有一瞬间,他脑海中甚至划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该不是大明的兵部在创收吧? 而这时,使者也回应道: “白银在王首领手中,到时候我们要是拿不出,难道还能从首领手中强抢不成?” 王二沉默了片刻。 确实,他又不会给定金之类的,到时候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方也是骗无可骗。 于是双方又商量起了价格,最终以各式火铳一律二两一支,布面甲三两五钱一副,扎甲八两五钱一副,棉甲皮甲二两一副,腰刀长枪一套一两的价格成交,除此之外还有火药铳子弓箭等售卖。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烽火愈旺 总共是十一万两,并且这些价格都普遍低于市场价,令王二手下的将领们都窃喜不已,王二也是毫不犹豫,大手一挥就买了下来。 如今的王二其实手头上也有些不宽裕,但是缺哪里,都不能缺军队的啊! 而对于宁波府而言,这虽然不算是巨额收入,但也已经不少,关键是这东西完全就是白来的,自然乐于笑纳。 “请王头领准备好白银,半个月之后,自有商人前来。” 使者笑了笑,躬身告退。 …… 半个月之后,双方如约进行了交易,家族的运输队伪装成贩卖布匹的商队北上,在精锐的护卫以及大量金钱开路的情况下,一路畅通无阻。 当然,由于交易的两方对对方都毫无信任度,所以交易分为数次,并且是在南直隶、河南、湖广三省交界处的不同地区进行的,刀剑、火枪,最后是甲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前两次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直到最后一次,甲胄的交货令王二感到了不满。 “什么,你是说,这些甲胄多是破损的,尤其是布面甲和扎甲,很多都有窟窿?”王二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气愤怒: “这帮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我!” 他派遣的亲信赶忙接着说道: “掌盘子,我也这么质问他。那人是这么回答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要给你们便宜这么多?要是按照普遍的价格,各式甲胄的价钱翻个倍都没问题!’” “我不敢擅专,这才回来禀告您。” 闻言,嘈杂的厅堂顿时一静,刚刚还在叫嚣的将领们突然都闭上了嘴。 对方说的是实话。 随着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变弱,某些卫所的指挥使,以及负责制作甲胄的工坊,确实在暗地里偷偷出售甲胄,很多地主乡绅的家丁都有装备,便是从他们手中里买来的。 美其名曰“自练乡勇,保卫桑梓”,这在大明全盛时期当然不允许,但是现在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在官面上允许,但却也不会严格打击。 然而就算是从那些人手里买,他们也不敢卖太多,顶了天几十副,供不应求,价格被炒得很高,毕竟是保命的玩意儿。 而对方卖的价格,连成本价都没有,确实便宜,否则王二也不至于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也没啥好说的,主要是他们原本以为占大便宜了,现在落差有点大而已,想明白了,也就没有什么怒气了。 尤其是他们现在急需甲胄,破了,也就破了吧。 王二沉沉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亲信明白,这是同意了的意思。 于是他派人去与那商队留在交易地点的人员商议下一次交易的事宜。 而堂中,又有人开口询问道: “那么,查出对方的来路了么?” 亲信摇摇头: “他们实在太过机警,抹去了所有痕迹,甚至除了领头人,其余的帮工士卒无论我们怎么询问都不开口,那领头人也是一口正宗官话,听不出来历。” 至于去找……义军的情报系统极其薄弱,也就对豫南还有点掌控力了,出了豫南就是抓瞎,能找到才见鬼了。 而在场的将领们闻言,脸色都是有些难看。 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他们却连对方是谁都还不清楚……这种感觉令人很不爽。 不过,大量的军械与破窟窿的甲胄,王二却是凭借此很快联想到不久之前爆发在浙北的战斗。 但是他也不至于脑洞大开到想到那支军队实际上已经易主,他想的是大明负责管理物资的官员中饱私囊,甚至想到可能是某些将领想要养寇自重。 他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将领的认同。 “朝廷的官员腐败至此,合该灭亡。”他的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丝畅快。 “正是此理。” “掌盘子说的有道理。” 下方顿时一阵赞同的声音。 …… 严凌军火卖得开心,可苦了与王二对阵的明军。 这些军火直接令王二的军力上升了一个台阶,他主动发起了进攻,趁着南直隶各地流寇还未平息的时期大量攻城略地。 虽然布面甲与扎甲等有一些破洞不假,但是如果是双甲呢?虽然这样甲兵少了一些,但是却多出了一支拥有三千六百人的双甲精锐!刀剑弓箭不能破,就连火铳远一些都有防御力! 而八百支火铳的配备,也对于战力有着增幅。 本来王二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这一支强军一出,更是令明军难以匹敌。 措不及防之下,河南总兵反而被王二大败,折损数千人,汝州失守,“贰贼”声威大震,竟尔又从伊阳出发,兵峰直指洛阳! 朝廷的目光,果然也被其吸引了过来,洛阳这座古都,可万万不能出事啊! 于是河南总兵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失败之后,又着急忙慌地赶往洛阳,结果王二早就已经派人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一场混战,河南总兵当场战死,其麾下两万余人全部覆没。 随后再攻洛阳,洛阳虽然城高池深,奈何知道已无援兵,士气极其低落,守将也无战心只想着保命,又有内鬼配合,最后当一面城墙上登上了义军士兵之后,溃败再难以抵挡! 而受封于洛阳的荣王朱由校,也在义军破城之后被杀,荣王府的财宝被义军全部充作军饷。 这位王爷,在死之前,还在干他的木工活,据说当时他正在打造的物品精美绝伦,不过显然叛军不会管这些,一把火直接将他与他的成果一起覆灭。 消息传开,武兴皇帝在皇宫之内当场大哭,在郊外为自己的侄子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赐其谥号“忠”,并且立下了衣冠冢。 随后令卢象升统兵前往河南,定王二之乱。 朱常洵和朱由校当然没什么感情,但是宗藩死去,他却必须要表现出态度。 卢象升很快便率军如河南,奈何如今的王二也已经今非昔比,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占据了河南三府一州之地,士气高昂,以至于哪怕面对的是卢象升,也是没有丝毫畏惧。 整个大明的烽火,愈燃愈旺。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鸿门宴 xs7.com 武兴十九年,九月。 杭州府。 此时林晓的内心是有些煎熬的。 他的面前,是杭嘉湖参将,几个游击将军,与附近几个府的卫所指挥使,浙北的兵力此时已经被聚合在了一起,尽在杭州城下。 “总兵,属下敬你一杯!这回支援京军,等到了战场之上,还请多多关照小弟。” 有人举杯弯腰,神情谄媚。 朝廷派下来的三千京军被疑似流寇的军队包围,现在正依靠着一处险地苦苦支撑,林晓便是以此为由,在与浙江巡抚商议过之后,下令浙北的军队全数集合准备进行救援,而这些将官们也不疑有他,现在正在喝那出兵前的最后一顿壮行酒。 那可是京军啊!虽然因为京师久无战事,也是有些懈怠,但是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也终究不是他们卫所兵可以比的。 能够将三千多京军给围着打,这股不明势力要么人特别多,要么人特别能打。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显得这次支援的任务格外的凶险。 他们现在全指着这位总兵呢,毕竟这位可是把张献忠都打得丢盔弃甲的人物,自然是十分的讨好。 同时,他们也有些疑惑,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流寇,竟然拥有这般强大的战斗力,同时还无声无息,竟尔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是的,流寇,主要是以他们的想象力,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毕竟三千名京军啊!他们当地不是没有地主豪绅的家丁乡勇,但是却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林晓看着他们,神情却是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要去救援的三千京军其实早就已经埋骨山谷,不多的存活者,也已经被扔进了矿场日夜劳改,这场救援本来就是一个骗局。 一个一网打尽的骗局。 他更知道,严家这么做是是赤裸裸叛逆之举,一旦最后失败,他们的追随者绝对难逃一死。 他其实很纠结,他和严家混在一起,一是因为他的祖上,从跟着太祖打江山,得了个绍兴卫指挥使的官职开始,基本就已经和毗邻的严氏有了联系,而随着对方的发展壮大,他们的联系也越深,他只是顺应了自己祖祖辈辈的选择而已;二来……他们给的也太多了。 虽然后来他逐渐发现,这个世代的盟友,似乎并没有那么安分,现在,更是到了要和朝廷彻底决裂的地步。 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家,和严家纠缠得太深了,细查起来,他根本逃不掉。 到时候别说是打败过张献忠了,他就是打败过天王老子也没有用。 他只是个普通人,在这个乱世,处在两方大势力的倾轧之间,没有任何容他转圜的余地。 可是他只是想要过好自己的安生日子啊!那些豪杰自去争他们的天下,谁赢了,他这样的小人物就跟谁,不就好了吗? 他忽而有些痛恨自己的祖上,为什么当初要选择投靠向严家,以至于令他在如今面临这样的局面,要是对方能够功成还好,若是失败那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对手,是那个庞大的王朝啊! 也罢……反正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条道,走到黑吧!干了这杯酒,纵使最后的结局是那黄泉之路,亦不寂寞! 林晓的喉头滚动,他忽而举杯,将烈酒痛饮下肚,仿佛在喝壮行酒一般,酒液淋漓自杯中落下,沿着下巴落地,这豪迈的气势却反而鼓舞了在场的将领们,他们大笑着同样满杯,一口饮下。 浙江巡抚也是笑意盈盈,看着林晓那紧握酒碗的手指一松,将陶瓷碗狠狠砸在地上。 “总兵好气魄!”巡抚夸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听见甲胄上铁片的摩擦声,伴随着整齐的脚步从屋外传来。 转瞬之间,无数手持火枪的青甲士兵涌入了大堂,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除了林晓外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场——鸿门宴! 北京,大明的天子召开了朝会,无数的臣子跪倒在龙椅脚下,向皇帝献上万岁的祝福。 皇帝靠在龙椅之上,下令平身,王体乾在一旁替皇帝宣布道,百官之中若有奏报的,尽可上禀。 百官们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了看。 随着陛下年纪越来越大,他的性子比之年轻时候更加急躁,也更加的暴戾恣睢。 前些日子,就有官员仅仅因为上奏不合皇帝的心意,就被剥去官袍下了大狱,这使得在座的各位越发明悟“明哲保身”与“报喜不报忧”的技能。 于是朝堂上的各位,自然也都开始挑拣其好的来向皇帝禀告: “禀陛下,卢督师率军逼近南阳,王二贼子已穷途末路,旦夕可平!陛下为宗藩复仇,爱亲之心可见,待王二授首,可献于宗庙,以慰先灵……” “禀陛下,参将左良玉于江西武宁大败张献忠,献贼部下仅存千余人,狼狈逃入湖广,臣为左参将请功。” 至于此时流民日多,叛军纷起,除了有得力大将坐镇的几个地区,其余的地方已经是遍地狼烟的事情,他们当然是不会在现在说的。 反正尽都是好事情,听得武兴皇帝嘴角上挑,捋着胡子,心情颇为愉悦。 正欢乐间,却忽然有士卒急匆匆地闯入,他的衣衫不整,脸上满是尘土,显然是急行赶来的,这般模样在一众衣冠楚楚的大人们之中格外瞩目,自然也是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武兴皇帝皱了皱眉头,不等他开口,王体乾就已经先一步替他叱骂道: “在这庙堂之上,天子之前,如此狼狈,成何体统……有何事情,还不快速速向陛下禀告!” 士卒喘息了两口,跪倒在地上。他从腰间的皮筒里抽出一份信件,高高举过头顶。 自有宦官接过,替皇帝大声将其中内容朗读而出: “徽州急报:” “武兴十九年九月十五,已核实宁波府严氏叛乱,三千京军尽数覆没,税使、御史据传已死于寇手。” “宁波、绍兴、金华、台州等府旦夕之内全数失陷!” “浙江总兵林晓叛变,杭州各官或殉国,或降敌,杭州失陷!” “情势危急,请朝廷速发兵来援!” 所有人惊愕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退敌 mayiwsk 正如朝廷之中群臣所想,此时的浙江基本已经处于家族的控制之下。 主要是林晓以救援之名,将杭州府、湖州府、嘉兴府、严州府几个府的营兵与卫所兵都给抽空了,随后又在出征前的宴席上直接将他们的统领者一网打尽。 这些军队群龙无首,自然是轻易被家族拿捏。 而这些个府县,此时基本已经陷入了不设防的状态,几乎是望风而降。 而浙南的衢州府、温州府、处州府,虽然还有部分兵力在,但是如今大势已去之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与大军抗衡呢?温处参将想要坚守,但是很快府城与县城便先后失陷,他本人也成为了阶下囚。 俘虏的军士有两万余人。 但是这些士兵,其实很多都是普通的农民。 毕竟当年张来率军与张献忠一战,大部分的军队其实都报销了,后来重新组织营兵,基本都是从民间强拉的青壮,也没受过太多训练,卫所的屯兵,剩下的基本也都成了彻底的农民,而卫所指挥使们在受到命令准备作战前,又会从民间强拉一波青壮。 所以这些军队,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只有隶属于各个将领的家丁队而已。 这些家丁要么抵抗被杀,要么被扔进了矿里挖矿,而其余的士兵,则是被发还原籍,安排耕种。 总体而言,事情的发展基本没有出乎朝堂群臣的预料。 但是有一件事,却与他们想象之中有所不同。 南京的锦衣卫,没能抓到严应辉,这很正常。 但是严应辉反过来把他们给抓了起来,这就不正常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在之前高迎祥进攻南京的时候,为了守城,严应辉暗自增加了从家族调来的族兵数量,将原本只有两百多的家丁护卫,增加到了九百人。 战后,这些家丁并没有回去,而是分散在了南京城中。 等到严凌的命令传来,他们配合着隐龙,一举夺城。 而这时候,严应辉之前抵抗高迎祥的声望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太过激烈的抵抗。 需知军民之心是很重要的,当年的钓鱼城之战就是因为军民一心,众志成城,强大如蒙古亦为之折戟,而后来的甲申国难,崇祯已失军民之心,于是坚固如北京,也是一日而破。 高迎祥拿不下南京,是因为全城都知道流寇的恶习,因此誓死抵抗。 但是严应辉?他才刚刚从流寇手下救下了我们啊!别说越国公在城内,平素名声就是极佳,之前的一战,更是令他声望达到了顶点,军民信服。 除了少部分真的忠于朝廷的将官,面对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的严应辉,许多人都没有什么太过强烈的反抗情绪。 而且各个卫所也还没能补全兵力,大多数卫所的士兵都严重缺额,更有甚者一个卫所五千多号人只剩下百余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抗。 南京城,就此落入家族的掌控之中,几乎兵不血刃。 随后严凌立刻派出一支七千人的军队,飞速自宁国北上应天。 此地之前被张献忠打穿过一次,基本还没怎么恢复,五千人轻易地将守军击溃,并且利用二号重炮轰破宁国府城的城墙,将此城完全占据。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南京与浙江被连在了一起。 而石头城的陷落,再一次令天下震撼。 这可是陪都啊!龙气盘踞之所在,有着非凡意义的城池! 不止如此,要知道,南京城里还有着大量的勋贵与养老的文臣啊!需知大明的勋贵,永乐朝的随着永乐北上,而洪武朝的则基本留在了南京,更有许多已经年老的官吏,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关系,有着门生故吏,现在出此变故,又怎能不令天下震撼,人心动摇! 一骑飞马自北而来,直入江西左良玉军中,令他加速行军,一定要赶快平息叛乱。同时,似乎是意识到了对方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朝廷又将南直隶的军队归入其指挥。 左良玉得到消息之后,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严州府,微微沉吟。 随后他便下达了命令: “全军转向,向北进发!” 南京的政治意义实在是太过重大了。无论是谁来,收复南京都肯定是第一要务。 陪都怎么能长久的留在贼寇的手中呢?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收复南京,无疑也是大功一件,搞不好就此得到爵位也有可能。 他自然是选择带兵进入南直隶。 在汇合了周遭的兵马之后,他的部队堪堪达到了三万之数。 毕竟各个卫所被流寇肆虐还没过去太久,根本没有恢复过来。 好在南京的贼寇也不多,据说只有几千人。 他的手下有一万能征惯战的老兵,应当足够用了。 很快,他便抵达了南京城,而严应辉也已经率军列阵城下。 不得不说,左良玉的军队相比于流寇,还是专业很多的。 至少他们经受住了第一波的火枪齐射,随后用弗朗机与火铳进行了回击,对族兵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与混乱,许多初上战场的新兵甚至差点被吓得丢枪跑路。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在军官的命令下,他们很快镇定了下来,重新列好阵势,用火枪与一百门八式重炮进行了回击,首先便轰碎了左军的炮兵阵地。 接着调转炮头,猛击左军阵营。 论火力,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左军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其中有一万多老兵,而对面则以新兵为主。 奈何左良玉的部下根本靠不过去,一波一波如同韭菜一般战死,弓箭兵根本破不了对方的青甲,火铳兵倒是可以,但是对射没几下就死了各个干净。 战斗仅仅持续到正午,左军便再也支撑不住,首先是新募的卫所兵崩溃,接着左良玉的军队也随着溃退。 五百名骑兵自阵后杀出,趁乱追杀,直到杀到太平府的地界才堪堪停手,沿各个城镇压根不敢救援。 此战,族兵阵亡三百四十一人,伤三百五十六人。 左军伤亡在四千以上,被俘过万,再不敢与之敌。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再胜 卢象升在大营之中,看到了同样损兵折将的偏师。 在主力部队进攻南京的时候,他其实还派了一支偏师,总计四千余人,自长江乘战船,想要效仿当年严凌攻入集庆一般,出其不意地破城而入。 一旦敌军发现城池已经失陷,自己的后背遇敌,定然会阵脚大乱,到时候他率军掩杀,一场大胜便唾手可得,这座坚城也将轻易攻下。 然而一直到战役结束,预想之中的混乱都没有出现,卢象升就知道,多半他们没能成功渡江。 他的计划确实很严密,奈何在攻陷南京之后,严应辉就已经派军连夜袭击了新江口明军水师驻地。虽然明军水师有了些许的防备,但是依然损失惨重,大半船只被焚烧,并且由于大船的启航极为缓慢,那些被焚毁的,多半都是大船。 本来水师的军备就已经很成问题了,主力战舰又几乎全军覆没,火力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降低。 卢象升用的那剩下的几十条船,也就够打一个突袭用的,可是曲元矩虽然把大半兵力带出去决战,但是却把手里的炮,留了一部分在城墙上。 曲元矩的第七军,标配是二十门八式炮,但是由于作战任务的特殊,作为第一支登陆支援的吕宋军,他的炮兵是被加强了的,仅八式炮就有四十二门。 虽然之前急于赶路没带,但是谁想到卢象升为了打造楯车愣是在池州窝了一个多月,有这时间,重炮早就运上来了,在作战的同时,他也留了十五门八式炮,再混上十五门五式炮在城头。 八式炮这玩意儿,就比红衣大炮威力小那么一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配合上南京城头本来就有的重型弗朗机与大将军炮,直接把渡江的战船给轰得稀碎,偏师四千,竟然只回来了一千多人,大半溺死江中,战船也是所剩无几,还都破破烂烂。 两路军皆是大败,令卢象升颓废不已。 另一边,第七军的士气却是高昂,初战告捷,自然是令人振奋的。 不过,曲元矩的部下在此战之中其实还是有不少折损,三眼铳虽然精度不高,作为火枪已经有些落伍,但是毕竟也是火器。 终究还是有四百多名士兵,被三眼铳击伤、杀死,再加上与那些楯车防护着的火枪兵的对射造成的死伤,吕宋军的伤亡在七百往上。 最后曹文诏的一番死战,也令他们折损了三百多名骑兵。 不过总体而言,此战依然可以说是获胜的,明军的伤亡远远大于他们,并且战略目标完全没有达成。 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纵然是如何的百战老兵,在这样的火力下也只能被碾压。 明军的士气,也是因此直接低落到了谷底。 仅仅是初战,便折损了如此多的兵马,其中,甚至还有最为精锐的辽骑。 那可是辽骑啊!堪称大明最为强劲的军队,纵然是高迎祥王二那样的巨寇,也是被他们撵着跑的,这一回出战的这数千人,竟然只回来了四百多,又怎能不令人胆寒? 就连各个总兵与参将,本来信心满满,想着去东南捞军功,此时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卢象升继续开战,令他们打头阵。 好在卢象升没有这个想法。在发现己方实力与对方差距过大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短时间内出战的心思,只是派出小股部队进入宁国府,骚扰第七军的辎重部队,主力则后撤固守,打算消耗吕宋军的锐气,同时打造火器,恢复实力,纵然曲元矩向南京周围的其余城池展开进攻,想要逼迫他前来救援,也无济于事。 由于南方水网纵横,骑兵难以长途奔袭,所以卢象升派出的,主要是步兵。但是这些部队也是百战老兵,其中甚至还有他的嫡系天雄军精锐,有心算无心之下,确然令第七军吃了几个闷亏,折损了上百兵马,部分的粮草辎重被烧毁。 于是曲元矩也派出部队对其进行反击,同时加重了对辎重部队的保护。 双方你来我往,不断互相绞杀,持续了足有两个月之久。 而卢象升那边,也是等来了皇帝催促出兵的诏书。 江浙乃是财税重地,严家起兵的时候,正好也是赋税征收之时,这就导致了朝廷这一年失去了浙江与宁国府、南京的所有赋税。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朝廷的税收直接下跌了数百万两之巨,本来就已经不宽裕的财政状况雪上加霜,皇帝已经等不起了,而朝廷对于卢象升的不满也在攀升。 毕竟江浙同样也是文人辈出的地方,许多朝廷官员老家都在吕宋军的锋芒笼罩之下,这令他们如何心安? 已经有人在弹劾卢象升,说他“轻敌冒进,以至损伤”战败后又“怯敌不战,保存实力”,甚至还怀疑他“拥兵一方,是何居心?” 他们可不懂什么战事,只知道卢象升打其他的叛军一打一个准,现在对付严家,要是打不过严应辉也就算了,如今对面的将领听都没有听说过,竟然也能将卢象升撅一个大跟头,这就令他们有些难以置信。 皇帝虽然没有相信这些话,但是难免还是受到了影响,也是下旨催促。 朝廷的巨大压力之下,卢象升最终还是被迫于武兴二十年的五月,留下部分军队守城之后,率领五万精锐东进。 “五月,朝廷使至。象升言火器等未备齐,乞延期,中官曰:‘督师莫非惧敌乎?’象升大怒,曰:‘予受国恩,恨不得死所。然此巨寇火器犀利,仓促出战,予忧吾等皆枉死耳!’中官恼羞,迫之愈疾,象升无奈,引兵去。” “师至方山,遇浙兵。象升将中军,良玉帅左,大威帅右遂战。浙兵以阵迫之,象升麾兵疾战,呼声动天,不畏生死。自辰迄未,炮尽矢穷。良玉惧,仓皇遁,左翼遂溃,俄尔各将皆遁。象升奋身斗,中军皆进,手击杀数人,身中两枪一刃,不能动,遂为浙兵所执。大威溃围,终得脱。” “五万军,存者仅十之三四。” ——《明史纪事本末》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第六十九章 予我兵马钱粮,我独镇江浙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六十九章予我兵马钱粮,我独镇江浙京师之中,一间不大不小的宅子里燃烧着彻夜的灯火。 从这件屋子的布局就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对于战事有着非同一般的关心。 屋子入门正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大大的舆图,左侧悬挂着一副刀剑,而右侧则是许多的诗篇,可以看出,他们正是房间的主人所作。 文采如何不论,然而这数首诗,几乎尽都与刀兵之事有关,铺面而来的金戈铁马之气。 房间的正中央站着两人,一胖一瘦,清瘦官员扑在桌子上,在一幅舆图上写写画画,而胖一些的官员,则手中拿着一张纸阅读着。 “天下怕是真的要生大乱了。” 一声轻响,胖官员将手中的情报纸放下,叹息道: “江南竟生出如此巨寇,连卢督师都败于其手,生死不知,对面竟然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贼寇之悍勇,火器之犀利,当真是罕有。如此看来,江南危矣!江南若危,则大明危矣!朝廷上下竟还催着卢督师出兵,这下好了,不仅未能收复江南,连数万大军竟也一朝覆没。” “只不知明日朝会之上,陛下又会作何应对?怕是又要一展雷霆之怒,不过疾风骤雨之后,又该以何人接替督师之位?洪总督?怕又是一个有去无回。” 清瘦官员停下了笔,视线依然牢牢盯着那副舆图,仔细看,那竟是南直隶的舆图,而他一心二用,口中回答道: “叛逆之所以能够屡挫官军,所依赖的,不过便是其火器罢了……虽然没有见过那实物,但是依靠情报,也可知道一二,其火器之先进,已是远超大明,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溃兵夸大其词。” “不过,我也不相信,有人可以在指挥水平上,以如此碾压之态击败卢督师,那么便多半是其火器之利了……依我看,想要击败叛军,万万不可与之野战。” “野战,官军绝非其敌手。” “朝廷若要胜利,唯一的办法,是利用坚城固守,以大将军炮等回击,纵然我军火器不及对方,然而依靠坚城,却也可以占据地利……待敌军锐气已尽,再突发奇兵,短兵相接,方有取胜的可能。” 胖官员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惊色: “你竟了解这般深?莫非你……” “我要自请外放南直领兵。” 清瘦官员的视线终于从舆图移开,看向了胖官员。 “元素,三思啊!”胖官员表情急切: “如今的江浙,百官避之不及啊!你看自消息传达之后,百官之中有何人再提光复陪都?元素,何必去与此巨寇为敌,难胜啊!” “我已经五十有六,若再蹉跎下去,此一生便尽了。” 清瘦官员的脸上,露出了坚定与向往的神色。 “我本就爱好军事,如今终于有了展示能力的机会,如何能令其远去?需知时势造英雄!” “纵死,若能一展抱负,我也甘心。” …… 次日,朝会。 武兴皇帝在怒斥了一番与此战相关的官员、将领,并且将一批官将下狱之后,也是问起了何人能够胜任对阵如此大寇的重任。 一时之间,全场寂静无声。 没有人说话。 卢象升一战败北,这个消息太具有震撼性了。 一直以来,他都和洪承畴一起,被视为大明的两大名将,他的威名是在一次次对敌流寇、草原诸部的战争之中打出来的。可是如今,竟尔就这么输了?并且,还是最为惨烈的存在——兵败,自身生死不知,多半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可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现在大明各官对于东南这叛逆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转。 从原本的“不过是区区叛军”“我大明天兵怎能在小小叛军面前怯战”“严家不过就是一个肥羊,攻进去能够发大财”,到现在,众将领闻风丧胆,无人再敢南望,甚至南京周围的一些城池,还出现了大量官员辞官的现象。 只不过皇帝慷慨地担负起他们食宿的重任就是了。 但即使如此,也遏制不住那辞官的态势,足可见此战的影响力。 朝堂静悄悄的,皇帝的脑门上,也暴起了青筋。 他没想到,除了他以外,大明竟然还有人,能够令他们这般恐惧。 不过是一次失败罢了,竟如此畏惧! 正要发作,群臣的队伍里,却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在寂静的队伍里传播,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予我兵马钱粮,我一人足镇江浙!” 发言者何人? 兵部右侍郎,袁崇焕! …… 浙江,当大胜的消息传来之时,各地也是陷入了欢庆之中。 虽然家族治下的百姓知道家族实力强大,但是对手毕竟是那个庞大的王朝,试问谁不害怕?心里都没有底。 甚至一些府县的地主士绅们,都做好了反戈一击,等到那鲸落之时,攫取泼天富贵的准备。 因此当获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各地都有着不同的反应。家族治下的百姓,是欢庆于他们的胜利,而地主士绅们则是惊讶万分——强大如朝廷,竟然输给了一个家族,随后便也只能将野心隐藏。 严凌倒是反应平平,他早就猜到了结局。 卢象升确实是一名骁将,或者说在原时空的明末之中,他可以说是明末最为能战的几个统帅之一,崇祯麾下的名将。 然而纵然是此等人物,也毕竟是被历史所局限,他手下的吕宋军的火器装备、兵员素质都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这已经不是一人的力量可以抗衡的了。 击败卢象升的,不是曲元矩这区区第七军军长,而是时代的洪流。 对于重伤被俘的卢象升,他下令好好医治,不许慢待,对于这个历史人物,他也是颇有好感的,这么死去,却也不值。 而随着威胁的解除,许多事情,也终于开始运作起来。 严凌先是令严应辉宣布成立“江浙军政府”,随后便将已经建造完毕的考院拿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招募官员了。 第七十章 江浙军政府的第一批官吏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七十章江浙军政府的第一批官吏武兴二十年六月,当各地考院建造完毕之后,江浙军政府的第一次考核便正式拉开序幕。 军政府新建的考院是每府一个,自然不会如同朝廷的贡院那般狭小,总体环境还是比较舒服的。 而主要来参与的,自然是从大学里毕业的学生,其中又以政法系的居多。 除了他们之外,东钱书院之中也是来了许多人,虽然其中有一部分人,因为严家的起事而选择脱离,但是也有很多人固执地选择了留下。 他们都拥有新式思想,在朝廷的统治地区,他们看不到改变的希望,于是便也留了下来,看一看这新生政权之中能否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势力的士子来参与考核,当地的士绅们,便也派遣了许多家族子弟前来。 “新的政权刚刚成立,正是缺官之时,此时前往科举,更有可能高中得官,一举进入中枢。” “造反?怕甚?只是庶子出仕罢了,到时候族内除名,谁能牵扯到我们头上?” “天下大乱,却又是到了下注之时……当年靖平王选中太祖皇帝,严家因之有两百余年之繁荣,如今,轮到我们了!” 地主士绅们野心勃勃,眼见乱世到来,他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投资。 然而,那些地主士绅,是终究要失望的。 江浙军政府当然不可能如同朝廷那样,再用传统的儒家学问作为选官的标准了,不然严凌辛辛苦苦地用王学冲击儒学思想统治是为了什么。 但是士子们哪知道这些啊,他们还以为这个所谓的军政府,与朝廷没什么两样呢,学的自然也是八股文那一套,就连最后复习的时候,也是四书五经。 当考试开始之后,他们信心满满地进入了考院,拿到试卷,先一看到那一长串的考题,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这可和朝廷的考试不太一样。 仔细一看题目,更加傻眼了。 “背诵《江浙军政府临时法案》第八大项第七小项,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人看到试卷,都不由地惊呼出声。 别说这个由族规改编而来的《江浙军政府临时法案》,就是《大明律》,他们也没谁会去背。 什么,那到时候怎么做官审案?这不是有师爷吗? 自然是一无所知。 更别提其余的一些考察题目,诸如几何算术、人文地理之类的,更是鲜有人知。除了少部分结合历史的论述题之外,这些出生地主家的士子读书人们几乎都填不出来。 但是这些人又不甘心空着,于是只能胡乱填写,亦或是结合儒家经典进行长篇大论,希望考官看在字数多的份上,可以给点分数。 而其余的从大学里毕业考生,虽然不至于说信心满满一定能够中举,但是终究也是有一定的把握的,因为其中许多问题,他们的老师都有讲解,就算不是对口专业的,也多少自学过一些,购买过相关的教材。 等到考试结束之时,考生们神态两极分化极为明显。 考官的效率也挺高,考完之后第十五天,考院的门外就张贴了中试的名单,长长的一大列。 每一个考院的门外,都拥挤了一大群人,伴随着一张张红榜的张贴,人群中或传来欢呼之声,或垂眸哀叹。 伴随着考试结果的出现,严凌当即下令开始安排入职的事宜,同时,也将江浙军政府的官职与吕宋总督府统一,而与明朝不同,以示革新。 经过一番填充,本来因为扩张太快而导致官员力量不足,导致对各地统治颇为薄弱的军政府,总算是开始充实了起来。 这个时候军政府中的官职,一半是由家族原有的官吏,比如族老与各镇镇长升任,另一半,便是由考试产生的新官吏担任。 而以后也将会如此,每年都会有一次官吏考试,但是每次只会放出部分较为低阶的官职,由当前的职位空缺程度来决定放出的官职数量。 就这样,武兴二十年的官员考试结束了。 大批的官员得到了录取。 然而,那些地主士绅们派来的读书人,几乎没有人成功当官。 这就引得各地的地主士绅很是不满,不过他们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还是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的普遍认知之中,那所谓的民,可不是百姓。 他们相信,严应辉终究会出台一些政策,或许会直接派人请他们任官,来保证他们的利益,以此换来江浙地主阶级的支持,稳固自己的统治。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严凌要是真心想要拉拢,就算不降低些题目难度,最起码也得公布出去此次考核的内容与朝廷科举有很大区别。如今直接开考,其实就是在坑他们。 他本来就没打算,令他们的人进入他的政府。 在各级官员到任,并且逐渐熟悉了手头上的事务之后,他当即下达了两条命令。 第一条,是确定各个地主的租子税率。此时当地的租子各不相同,有一些的地主,收五成,已经算是良心好的了,甚至还有很多地主将租子收到了七成,家里人口但凡多一些,都活不下去,当年破天王起义的时候,有不少人追随,便是受不了这高昂的租子。 而严凌便是下令,从今以后,各个地主的租子,一律不许超过三成半,并且一旦遇到灾年与荒年,地主士绅们有义务按照政府的规定,降低租金。 同时,彻查所有地主土地上的隐户,登记造册,将他们转换为合理合法的佃户。 而第二条,则是在县以下,设置镇、村两级行政体系。 大明朝皇权不下乡可不是闹着玩的,到了县以下,便是宗族力量的天下,县官基本就是和各地的地主士绅进行合作,以达成对县城以外乡镇的统治,这也就导致了各地的地主在乡村范围内,有着很大的权力。 严凌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发生。 而这两个条令一传下去,顿时便在各地的地主士绅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七十一章 新政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七十一章新政这些地主士绅,满以为江浙军政府马上会出台一些政策来抚慰他们,亦或是邀请其中一些“大儒”等,免试直接来政府之中做官,以此来拉拢他们,获得他们的支持。 毕竟自古以来,每一个封建王朝,基本都会选择拉拢地主阶层,稳固自己的统治,亦或者加大争夺天下的筹码。 然而,严凌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与他们的预想极为不符,无疑令他们大为震惊。 虽然说他们其实也明白,朝廷为了自身统治的稳固,也是一定会打击土地兼并之类的,夺取属于他们的利益,但那也是等到了朝廷大一统之后的事情,你们一群还在创业阶段的家伙,不来讨好我们,竟然还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不怕因此失去“民”心,导致失去天下吗?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江浙军政府的首脑,可不属于这个时空,有着来自后世的理念,他可不想再陷入又一个轮回。 并且,此时除了家族本来统御的地区之外,其余的各地,其实矛盾也是十分的尖锐。 几乎每一个王朝末年,都会面对土地兼并等种种问题,并以此引起浩大的农民起义,而在经过农民起义的冲击之后,土地社会矛盾便会得到缓和,此后经过一番逐鹿,天下确定,便可以开启又一个盛世。 但问题在于,浙江一带,此时并没有遭到过大规模的义军冲击啊! 无论是张献忠,还是之前的破天王,他们都败亡得很快,此时浙江内地主势力依然是极大的,许多百姓依然受到极重的压迫。 从哪个方面讲,改革都是势在必行的,严凌需要以此来缓和社会的矛盾。 至于第二条便更不必说,严凌当然不会皇权不下乡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一个新的国度之中,但是这同样是令地主们难以接受的——他们对于乡村的统治历来是他们的重要权力,同时也是剥削百姓的重要方式之一,又怎能轻易舍弃。 一时之间,不满之声此起彼伏。 奈何也只是“不满之声”罢了。 这就是严凌的这两条政策的高明之处,对于人心拿捏的恰当好处。 它们会令士绅们感到愤怒,不满,但是却不至于因此直接便起兵作对,换句话说,这两个政策虽然是对士绅们金钱与权力的侵占,却还在他们的忍受范围之内。 虽然严凌不怕他们纵兵起战,但是一旦天下士绅都全力抵抗,再混合上朝廷王二之流,终究还是会造成一定的阻碍,付出更大的代价,不值当。 当然,作为最大的地主,严凌自然也是以身作则,将越国公府下属的田产的租金调整到了极低的档次。 他没有直接将这些田产全部充公,毕竟公私也是要分明的,大明朝财政政策的一个重要缺陷便是公私不分,皇室财政侵占国家财政,国家没钱了又动不动请内帑,导致财政混乱,万历更是时不时派太监征税充入内帑,致使苛捐杂税繁重,这都是饱受诟病的。 虽然严应辉以及一些族老心疼不已,但是想到这也是为了大事,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而地主们,见严家自削一刀,怨气也是少了许多。 在这之后,各个镇村的官员很快到任,他们也是迅速地开始履行了上头下发的命令——他们很多都是出身平民家庭,又受过新式教育,对于地主阶级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手软,清查隐户、减少租金,一丝不苟。 虽然说很多地主最后还是决定与江浙军政府合作,但是也有人不愿意就此妥协,他们掏出金银,试图贿赂官员,失败之后恼羞成怒,便明里暗里使绊子,阻挠官员们的行动。 严凌却也不是吃素的,不久之后,便有官员拿着一张纸,挨家挨户的抓人。 这些人,都是不服从命令的,严凌不打算留下他们了,正好新政策也需要流血,来表明政府的决心,震慑宵小。 许多地主家都蓄养有家丁,自然不愿意被这么抓走,但是一旦遇到抵抗,官员们却也是毫不留情——江浙军的士兵就跟在后面,二话不说便直接开火。 甚至到了最后,严凌干脆借题发挥,将一些在乡镇之中素有恶名的地主乡绅也一并惩治,他们本人要么被处决,要么被关进了矿区做苦工,财产被没收,而他们的土地,自然是分给了其余的百姓。 当然,也不乏有官员禁不住诱惑,收受了贿赂,这些人都被隐龙记录在案,很快便被找上了门,辛辛苦苦考上的官直接被免除,自己也落得一个下狱的下场。 这般铁血的手段,成功将地主与官员们全部震慑,自此之后,至少在表面上,再无人敢抗拒军政府的命令。 而这一番清查下来,浙江的总人口,也是多了足有数十万——这还只是严晨昊去世之后他们在几年之内肆无忌惮的“成果”,可见这些地主,平素隐瞒的数目是有多么巨大,朝廷每年从江浙收上来的赋税不少,但其实,这已经是大大阉割过了的! 不过,这一套自然是再也行不通了,有多少田,就得交多少税,并且隐户也被恢复为佃农,登记户籍,享有政府的庇护,再不准肆意欺凌。 一时之间,虽然江浙的地主如丧考妣,但是百姓们却欢欣鼓舞,对于这个新成立的江浙军政府,更加的拥戴,作为统治者的严应辉,其声望也在同时达到了顶峰。 不过,消息传开,到了朝廷那里,却是令武兴皇帝大为愤怒与警惕,认为对方在收买民心,又是发了一通脾气,将狱里关押的好几个征战不利的将领官员处死。 随后他又加重了商税。 没办法,朝廷现在一年的税收已经只剩下七百万两了,并且这个数值还在不断下跌,大明朝穷啊。 反正相比于流寇与东南严家,他的行为可以说是对于地主士大夫利益损害最轻的一个了。 本来因为他征收商税与矿税,引得地主与商人们怨声载道,现在与他们一对比,他反而像个好人。 不支持我,难道支持他们? 你们没得选。 第七十二章 蒸汽、军事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七十二章蒸汽、军事“先生,这就是我们的样品,经过实验,可以提供极大的能源。” 工厂之中,一行人正驻足与某个钢铁怪物之前,为首的人正面带狂热地介绍着什么,他正是这间工厂的首席工程师,更是天工院的重要成员。 严凌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个黑黢黢的怪物。 可以投入实用的蒸汽机,在天工院的努力下,终于还是研究出来了。 这种蒸汽机,便是后世那能够为各行各业进行输能的机器,堪称“万能能源”。 “今年的天工奖得主,我想已经有归属了。”严凌笑道,他可以提前宣布这个奖励。 这是跨时代的产品,虽然今年还没有结束,但是不会有什么东西的意义能够超过此物。 而那工程师的眼中,兴奋之色更浓。 双喜临门啊! “以后这里便是蒸汽机的母厂。”严凌又对着自己的手下嘱咐道: “多招募一些人手,将产量提上去。” “通知各个工厂,以后可以装备的,什么纺织,还有铳床之类的,统统都可以用上。” “另外。”他转向还处在兴奋之中的工程师: “蒸汽机有了,那么以此为凭,可以发明许多的东西。比如蒸汽机车,蒸汽船等等,这些我都交给你了。” 蒸汽机这个技术难题解决了,蒸汽机车与蒸汽船等,也不会太过困难。 果然,那工程师听完严凌的描述,便一口便应允了下来,信心满满地说道: “先生放心,这东西,我定然会尽快为您制作出来。” 显然,这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 在进行着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严凌也在进行着军队的整训。 到目前为止,除了吕宋第七军之外,在大陆上还有三个师一个团,分别是江浙第一师、第二师和第三师以及一个骑兵团。 三个师分别镇守浙北加宁国、浙中、浙南。 装备不错,不过很多都是刚刚结束训练的士兵,虽然说他们使用了“老兵带新兵”的方式,将之前参与过作战的部分老兵打散,带领着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但是毕竟与那些百战之师还是有区别的。 纵然你纪律如何严明,面对骑兵踏地而来的震撼与火枪火炮的轰鸣,看到身边人被炮弹碾成血肉胡同,恐惧是难免的,甚至会有很多人会顺从心理本能逃跑。 老兵见惯了,知道只有抱团才不会因为溃败而造成更大伤亡,能够克服内心的恐惧。 之前打左良玉的时候,新兵就被其反击一度给打入了混乱之中,而身经百战的吕宋第七军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和卢象升作战的时候伤亡数百他们依然面不改色,承受能力要大太多了。 所以还是要给他们战斗的机会。吕宋第七军作为主攻,其余的三个师也要锻炼成长。 想到战斗,他就想到了明军的新帅,隐龙已经给他送来了相关的情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看。 严凌打开了那份情报。 “袁崇焕?” 老熟人啊!后世对于他的争议可太大了,以至于哪怕不了解明史的人,对他也有所耳闻。 严凌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 袁崇焕的话,他好像、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会应用的战术……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他又不是满清,谁知道袁崇焕会不会改一改自己的战术,但是有备无患嘛。 于是他扭头,问向了一旁的手下: “二号重炮在运输路上了没有?” 反正,就算袁崇焕没有用原时空的“主守后战”这样的战术,有这重炮在,攻城也是事半功倍。 手下当即回答道: “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将二号重炮又调了三门运往江浙,只是运输较为困难,还需大概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 另一边,袁崇焕也是抵达了前线。 当然不是说,袁崇焕就依靠他愿意前往前线,这么一句话,就能够说服武兴皇帝。 在他站出来之后,虽然其勇气可嘉令皇帝夸赞,但是还是考察了一番的。 好在袁崇焕热衷于军事,各种军务都是脱口而出,头头是道,令皇帝很是满意。 他的履历上,也是有从军经历的——曾经巡按大同,也曾经担任过河南的巡抚,并且小有战功,剿灭过数股流寇。 兵部右侍郎的官衔,外放的话,也是已经足够成为一方大员了。 再加上此时众官将江浙战场视为洪荒猛兽,压根就没人愿意去,于是袁崇焕便就此走马上任,以兵部尚书之职督师江西、湖广、南直隶、浙江军务。 为了表示支持,皇帝还从京军之中抽调出精锐两万,归其统辖,又从内帑支出三十万两银子,充作军资,甚至他还答应了袁崇焕一系列诸如各部全力支持不得拖延,言官莫要惹事生非等要求,大方地赐予了其尚方宝剑。 他这回是真的有些急了。 而袁崇焕得到了皇帝的应允之后,也是信心满满地说道: “三年之内,必定东南之乱。” 令皇帝龙颜大悦。 卢象升的大败令他意识到了这支叛军的不简单,说实话,要是能够三年定乱,他真的已经很满意了。 此时到达了前线,他更是意气风发,预备着要一展宏图。 刚刚下令整顿军马,就收到了关于江浙军政府的消息。 袁崇焕看着那消息,有些意外。 “减免租金、免除徭役、大大加重商税……” “这帮贼子的眼界,可是相当的深远啊,如此一来,升斗小民,怕也还真会因此忘却君父之恩。” “不过,治国之道,乃在于平衡。如此作为却是太过重视百姓,却是失士大夫之心,贼寇也长久不了。” 天下,终究还是士大夫的天下。 袁崇焕很快就将之放在了一边。 不足为虑。 甚至他还认为,这是叛军必然失败的铁证。 袁督师把目光放在了火器上,他认为,这是叛军得以与他们抗衡的依仗。 之前三战,明军基本就是因此而失败。 甚至到了最后卢督师的决死之战,他率领麾下中军冲锋,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都已经靠近了对方,眼见就要近身肉搏,结果对方甩出一种棍状物体,其声之大犹如天雷,所到之处遍地糜烂,中军折损无算,随后便被击败。 第七十三章 先锋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正文卷第七十三章先锋这种“天雷”,袁崇焕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对方的火枪,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战斗,他却是收集到了不少的信息。 这一个时空,毕懋康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去了天工院,导致大明并没有出现自生火铳这种东西,但是袁崇焕依然察觉到,敌方所用火器的射程,其实也并没有很远。 也确实如此,燧发枪的优势在于其使用的便捷以及射速快,射程和精度,其实没有太大提高。 只不过当时明军的火铳普遍偷工减料,而火枪兵们为了避免炸膛,一般都会减少火药量,这就导致其射程减少了很多。但是如果装到标准量的话,虽然也会差上一些,但是不至于差太多。 而鲁密铳,作为一种重型火绳枪,其身长与药量多于其他火绳枪,所以其射程,也是高于火绳枪的,理论上,应该也会高于对方的那种火器。 当然了,之前还是因为火枪兵怕死减少药量,其实也没发挥出什么作用,但是如果达到标准呢? 于是他嘱咐自己的部下: “这样,从各地,多调运些大将军炮与大弗朗机过来,并且命令工匠,再铸重炮。火枪则是调集各地的鲁密铳,再调集能够打造鲁密铳的工匠,多多益善。” “从士兵之中挑选精锐士卒三千余人,日夜操练。” “各城守将加筑城墙,敌军火器犀利,一定要使城墙足够稳固,可以抵挡敌军的攻击。” “遵命!” 袁崇焕这边在进行着一系列准备,而严凌在自己地盘里推行的改革,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的,一时之间,这个天下最大的贼寇,与朝廷之间,竟尔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和平状态。 而武兴皇帝也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说了三年就是三年,哪怕袁崇焕一点动作都没有,他也没有半分的催促,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远来。 一下子,时间就过去了半年,到了武兴二十年的年末。 半年时间,除了江浙前线之外,其余的地区,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在南阳,王二最后还是成功突围,东奔汝宁府,在途中甚至不需要他号召,就得到了大量灾民的投奔,本来已经只剩下两千残兵败将的他部队迅速扩大到两万,随后攻破确山,剿灭王二的战斗彻底失败。 毕竟武兴二十年,也就是原时空的崇祯十三年,可是“崇祯大旱”的最高峰。 遍地都是灾民。 并且,由于大量的精锐向东南集合,其他地区的兵力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空虚,致使各地明军难以抑制流寇。 不过,在剿灭叛军的过程中,也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将领。 诸如时任湖广巡抚的孙传庭,江西巡抚的陈奇瑜,都堪称“帅才”,其他诸如曹变蛟、满桂等将领,更是繁多,在他们的努力下,一大批的流寇首领诸如王自用、王嘉胤等先后或被杀、或被擒。 但是由于流寇实在太多,这边平定,那边又起来,导致明军疲于奔命,且精锐明军在不断流失,战斗力,也在逐渐下滑…… …… 半年时间,袁崇焕也是准备颇为充分。 他招募了大批鲁密铳的制作工匠,又从各地军队之中收拢鲁密铳,共得铳两万杆,装备军队。 又以各式鸟铳一万杆,装备军队。 其余各式火炮,加起来也有数百门之多。 这些火铳与火炮都是经过检查,是质量合格的,他以此下令部队按标准加药,不许少放,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也是勉强克服了“炸膛恐惧症”。 除此之外,他又整顿军队,将之前的溃军重新组织,共得兵三万余人,又汇合上自己的部队,以及重新征召的青壮与汇聚的各地部队,再加上辽骑,总数达到十万。 辽骑在上次损失惨重,一万骑兵到最后只有区区一千多跟着虎大威成功突围,可以说是老本都赔没了,不过皇帝一发话,李家依然还是乖乖把辽骑给交了出来。 辽骑总共就两万人,李家这一代的首脑,李如松的孙子,宁远伯、辽东总兵官李尊祖自己留下四千,用以抵御草原各部,其余的全部派下来了。 而左良玉等一干将领,也表示上次的错误绝对不会再犯。 毕竟他们还是戴罪之身,不敢不听话。 这个时候大明对于各地的掌控,还算是比较强的,皇帝手里掌握着八万多的京军,又有一大批忠于他的将领,没谁敢于叛逆。上一次他们临阵脱逃,已经令皇帝大为光火,也是念在情况紧急,左良玉与部分将领才没有被下狱,但是却也被严厉警告。 他们等于是在戴罪立功,现在也算是积极,训练颇为卖力,之前的一些恶习,也都尽可能地改去,并尽量约束自己的部下。 一段时间下来,这十万人倒也还有模有样。 而江南本来就是大本营所在,所以江浙军政府消化得很快,半年时间已经将统治基本稳固,而大本营既然已经安稳,那么接下来便是继续扩张了,于是双方的冲突开始日渐加剧。 袁崇焕意识到,他等待的时候,终于来了。 …… 在正式交锋之前,双方先进行了前锋哨探的一些交锋。 一些还算坚实的土地上,经常会出现两股人你追我赶,互相游斗。 荒野之间,也时常出现一些路人互相搏杀,最后获胜的一方,往往将信鸽的脚上绑上错误的信息放飞。 明军胜少败多,毕竟此时的江浙骑兵,标配是马枪、手枪加马刀,明军夜不收虽然犀利,但是对方根本不跟你近战。江浙骑兵类似于德国的手枪骑兵,火力极猛,轻易就将对面打得人仰马翻,而明军的箭矢,却时常被对方骑兵的甲胄所挡住,难以杀伤敌人。 派出的步兵细作也是如此,被发现之后对方一下子拿出好几把手枪就射,那一边细作才刚刚抽刀,身上便已经多了好几个大窟窿。 在这种情况下,不多时,明军在各个城外的耳目便被几乎斩杀一空,气得袁崇焕暗自咬牙。 第七十四章 战端开 如果从地图上看,此时可以看到,围绕着江浙,明军形成了一条防线,在江浙周围的各个城池之中,明军都凝聚了重兵,以防敌军突然出击。 而主要的防范方向,正是南直隶,十万军队的主力部队,也都汇聚在这里。 袁崇焕本人,却是坐镇安庆,手中握着一万五千余精锐,作为机动部队,其中更是包括了辽骑。 虽然说江南不适合骑兵奔袭,但是在开阔地带进行决战的话,依然是可以进行作战的,用他们来守城太浪费了。 一旦江浙军政府的军队开拔,无论他们向哪一个方向发动进攻,他都可以及时反应,随后率领这些军队,在合适的时机介入战斗,甚至前后夹击,来给予江浙军以重创。 不过,他知道,对方的主攻方向,大概率是南直隶。 毕竟江浙军政府总共只有六万人,却有三万囤积在南京,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对方要是敢动用浙江范围的守军,那么他手下的机动部队将会毫不留情地直插入敌军心脏,搅乱他们的大本营——对方的最高首领严应辉不可能这么蠢。 而围绕着南京,他同样打造了一条防线。 自徽州起直至松江,将整个宁国府并南京紧紧包裹。 要是算上本来就有的守城军队,明军投入在南直隶的部队,已经超过了十五万。 …… “反贼来啦,反贼来啦!” 和州城头,传来了喊声,伴随着金鼓的齐鸣。 在不久之前,第七军出兵,向应天府发起了全面的攻势,各个城池纷纷被攻破甚至不战而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应天府被横扫,全部被第七军所占领,数日之间,他们便已经兵临和州城下。 好在袁崇焕也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那愈发焦灼的气氛,早已经下令各城整顿防务,而应天府的城池,本来也就已经处在半放弃的状态,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最后的示警——这是哨探被大规模斩除之后袁崇焕唯一能用的手段。 所以此时面对突然出现的,倒也没有太过慌张。 大批的明军士兵飞速登上城头,用手中的火枪,瞄准了敌人。 而来到和州城下的,正是第七军第三十六师的士兵。面对城头那紧张的气氛,他们就显得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地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 第三天,他们才发动了进攻。 左良玉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 他是和州的守将。 此时面对着那招展的旌旗,那日那残酷的战况又不由地浮现到了眼前,一种恐惧自内心出现。 那一日,一发炮弹几乎就是擦着他过去,打在了他的亲兵队之中,令他的十余名精锐士兵与甲胄一起化作了烂泥。 这一幕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以至于后来跟随卢象升作战的时候,一看到战况不利,他立刻便向扭头逃窜,最后引起了连锁反应,直至兵败如山倒。 这几个月,虽然他也勉强克服了些,但是如今面对第七军,内心依然有些恐惧。 没事,和州城高池深,依靠城墙,他们也奈何不得我。 他自我安慰道。 和州本来就是拱卫南京的重镇,又被袁崇焕下了血本,召集几万民夫修城,现在的城墙已经又厚又硬,就连城门也已经被用砖石堵死。 对方虽然炮火犀利,但是也不见得能够轰垮城墙,有城墙在,他就有了保护。 毕竟古代城墙对于火炮的防御力,其实还是很强的,连红衣这样的重炮,都也只能摧毁一些小城、台堡的防御。 诸如原时空孔有德叛变攻莱州,以红衣大炮二十余门攻城,却“屡攻屡挫”,而皇太极用二十三门红衣大炮攻松山,最后“城堞尽毁”,但是城墙也并没有被轰塌,最后还是只能苦哈哈地啃灰。 左良玉判断得没有错,如果只论当日参战的八式炮,还真未必奈何得了这和州城。八式炮虽然无论从射程、精度、射速以及重量上比之红衣大炮都要有所改善,但是它的威力,其实还是比红衣要小一些的。 主要是南洋也没什么太厚重的城墙,八式炮一般就够破城了,到了大明,坚城却是多了。 而对方的第一轮试探性的炮击,也证明了这一点,有许多法炮弹轰在城墙上,虽然激起一片灰尘,甚至将砖石打得纷飞,露出里面的夯土,但是始终没能动摇其坚固。 左良玉放心了。 而明军士兵们见此情形,也是放松了些许,他们握紧手中的火枪,调整火炮的角度,准备等待地方靠近。 另一边的三十六师师长,却是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下令道: “把二号运上来!” 二号重炮,作为攻城利器,其重量极大,运载起来很是麻烦,但是对于坚城却有着非同凡响的功效。 随着士兵们的操作,二号重炮开始调整角度,随后六名士兵扛着炮弹,将其安装好。 而另一边的左良玉,远远的看见叛军将一门庞然大物推上来,就已经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巨炮,就连一边的明军士兵也傻了眼,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重炮缓缓放低炮身,对准城墙,那黑洞洞的炮口隐藏着毁灭般的气息。 “轰!” 沉闷的巨响令四周的士兵几乎失去了听觉,巨大的后坐力使得重炮哪怕有开脚大架的固定,也是止不住地后退,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尘土弥漫。 炮弹狠狠砸在城墙上,整齐的砖石刹那间化作无数碎片崩开,整个城墙正中,竟尔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四周有裂缝蔓延开去。 城墙上的人,更是感到一阵巨震。 “开火,阻止他们!这样下去城墙要塌了!” 有军官猫着身子躲在女墙后面,冲着炮兵士兵大叫道。 然而那炮兵士兵苦着脸,声音颤抖地回答道: “大人,对方的距离……已经超出射程了啊!” 军官靠着城墙,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射程不够。 只是在紧张与恐惧之下,下意识地就想要寻求些心里安慰。 现在,恐惧更浓了。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和州破,流寇左良玉 轰击依然在继续。 精准地轰在同一个地方,自然是办不到的,但是以重炮的威力,一炮下去,好大一段城墙都会被动摇。 只要别太偏就行。 总共四发炮弹,城墙便再也支撑不住,在呻吟之中轰然倒地,城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上面站着的士兵衰落进尘埃之中,被砖石所掩盖。 重炮依然轰鸣,又打了两发,将城墙大大扩大,才终于停手。 和州城的内部,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三十六师的面前。 紧接着,又是一轮汹涌的炮击,这回是冲着城头来的。 那躲在墙壁后的军官,听得城墙倒塌的声音,刚刚扭过头去一看究竟,下一秒,一发炮弹已经正中了他所在的女墙。 能够抵抗弓弩以及火枪的坚固墙石,却根本抵挡不住八式重炮的炮弹,一发之下,军官的血肉已经和砖石混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这样的一幕幕,在城头各处不断地上演。 女墙终究不比城墙,纵然经过加固,相对而言,还是太薄了,而面对着火炮,穿再多的铁甲也无济于事。 城头一片哀嚎,士兵们仓皇地向城下逃去。 等到攻击结束之时,城头已经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就连城下,也是遭到了轰击,到处都是深坑与尸体。 有些地方,甚至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连人形都看不见了。 左良玉早在对方轰第二发的时候,就已经逃下城去了,此时正在城下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至于说出城骚扰,阻挠对方炮击什么的…… 出城送死去吗? 看着漫天的炮火,以及城头甚至城下的狼藉,内心的恐惧愈发的明显,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回不能再退了,要是再出什么问题,这个官也是当到了头的。 “上城头,抵御贼寇!都给我上城头,不许后退,后退者斩!” 左良玉大声呼喊,他身边的精锐家丁纷纷抽出了刀剑,举起了火铳,指向了面前的溃军。 溃军面面相觑,在死亡的威胁下,不由地停了下来,前些日子的训练在此时多少起了一些作用,他们逐渐镇定了下来。 而左良玉这时候,又大声呼喊道: “贼寇定然已经开始攻城,到时候火炮不能再发,不必忧虑!” “击退贼寇,每人赏银二十两!” 在金钱的激励下,士兵们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武器,还是回头登上城墙。 左良玉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嘱咐道: “后备军三千压上,协防东城。” 他有些无奈,没想到大战的第一天便已经要动用自己的预备队,但是没有办法,仅仅是几轮炮击,东城的守军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更没想到,辛辛苦苦修了好几个月的城墙,就这么被摧毁了——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这般厉害? 当士兵们在军官的组织下,重新回到城墙,或是堵在豁口上的时候,三十六师已经压过来了。 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军号的吹奏中前进,有条不紊。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鲁密铳的有效射程,明军将领当即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数百杆鲁密铳的齐射,着实威势十足,就算他们准头差劲,却依然还是有近两百人中弹倒地。 但是这远远没有到能够令他们崩溃的极限,排队枪毙时代,比的就是一个承受能力。 部队飞速推进,又倒下了数百人,终于进入了射程。 “预备!” 队伍之中,有军官大吼道。 立刻便是上千名士兵将手中的火枪举起,他们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怒火,现在是复仇的时刻! “砰!”硝烟弥漫,转瞬之间便有数百名明军火枪手一头栽倒在地上。 鲁密铳毕竟还是火绳枪的范畴,这就导致了他们无法密集站立,论火力强度,他们远远比不上燧发枪。 而燧发枪的装弹速度,更是比之鲁密铳,以及其他的一些火铳要快上许多。 火力延续性极强,基本上明军打出一轮,对面以及打出两到三轮了。 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兵,转瞬间便已经在烟雾之中成群倒地。 明军士兵的眼中,畏惧的神色越来越浓。他们的士气本来就已经降到了谷底,此时眼见越来越多的同僚倒地,内心的那根弦已经绷紧,随时都会断裂。 虽然第三十六师同样也有不小的伤亡,但是很明显,他们的承受能力要远高于明军,这样的伤亡还不至于令他们动摇。 随着最后一轮攻击结束,数百名明军士兵倒在地上,明军终于支撑不住,不知道谁号叫一声,便齐齐丢下手中火器,仓皇向城内逃去,而第三十六师的士兵们则毫不犹豫地将刺刀套在枪口,开始了追杀。 这个时候就算左良玉再来,也拦不住了。 上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而远处用千里镜观战的师长,那握紧的拳头,也是终于松开。 没办法,攻城战,就是这样。 慈不掌兵,很多时候就算你在不愿意,也只能用人命去堆。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扫清障碍,减少伤亡。 好在如今东城的主力已经被击溃,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很多了。 随着东城失守,明军士气大跌,他们也没有什么坚守内城的念头,随着左良玉带头仓皇而逃,其余的士兵也是纷纷开城逃跑,来不及逃跑的,便直接向第三十六师投降。 和州易手,袁崇焕那坚固的防线,已经被突破。 …… 荒野之中,一支狼狈的大军正在穿行。 他们已经奔逃了一天一夜,此时终于远离了和州城。 左良玉缓了一口气,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终于可以思考其他的事情。 这回回去,怕是要被下狱吧?不,不止于此,和州失陷,防线出了个大窟窿,这样的罪过,连同之前的事情,皇帝就是杀了他,也不稀奇。 他的眼眸之中,忽而闪过厉色。 他当然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既然如此,便不回去了吧。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队。虽然损失惨重,此时脸上满是惊惶,但是这三千多人也比之一般士兵更具战斗力。 有他们在,天大地大,何处不可去得? 嗯……除了江浙。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阳谋 滁州。 破烂的城墙围绕着无数的砖石与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战场。 重炮破城,随后大军冲入,战斗在不久之后就结束了。 并且,与第三十六师不同的是,曲元矩麾下还有一个骑兵师,作战更加顺利。 此时这位军长骑在马上,双腿轻轻夹着马腹,驱赶着胯下的马匹,从已经没有了大门的城洞中缓缓进入。 他的面前一片狼藉。 有骑兵策马向他奔来,在面前不远处驻马,恭敬地开口道: “师长,滁州城已经完全占领,守军一万六千多人,只有两千多人逃走,我们俘虏了五千余人,知府、知县都投降了。” “不过此城的守将不愿投降,反而率军与我们作战,于是被我军击杀。” 曲元矩点了点头: “将他遗体好生安葬吧。” 忠臣总是值得敬佩的。 随后他又下达军令: “留下两个营在此城驻守,其余的士兵快速清扫战场,整顿行伍,明日便继续北进。” “不休憩一番吗?”身旁,有副官问道。 “兵贵神速……需知西边,还有袁崇焕统领着重兵,不将这支军队歼灭,我心难安。” 这一次出兵的目的,就是要逼迫袁崇焕的军队与他们野战,最后将其击败。 袁崇焕的战术其实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主守后战,这样的战斗给第七军带来了些许的麻烦。 比如这次破滁州,守将率领军队顽强抵抗,进入巷战阶段之后,他们火器的优势被减弱了不少,对方又依靠复杂的建筑与地形进行攻击,第七军士兵的伤亡便开始不断上升,这一次的总伤亡已经逼近两千。 这也正是袁崇焕的计划,以每一座城的坚守来消耗对方的兵力与锐气,待到第七军兵力锐减、士气受挫之时,到时候便是决战的时候。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还有二号重炮这样的东西,同样,也不是每个守将都像滁州守将那么的顽强,像左良玉那样,眼见事态不谐,立刻便弃城的,也是不少的。 除了滁州与和州之外,太平与徽州,也是遭到了江浙军的攻击,其中,徽州由江浙第一师主攻,而太平则由第七军下属的另一个师进攻。 在重炮轰破城墙之后,他们也一样没能支撑太长时间,城池当场陷落,主将或战死,或被俘。 江浙军政府从海外调来了三门二号重炮,配合上本就跟着第七军登陆的一门,总共有四门。 打北京那种坚城,可能还要花些力气,但是攻击防线上的各个城市,绝对是足够的了。 至于长江天险……明朝在南方的水军已经废了,长江跟筛子一样,找个渡口,想过就过。 诸军分兵多路,对和州、滁州、太平、徽州同时发动进攻,所向披靡。 …… 安庆城中,诸将汇聚一堂。 徽州失陷的消息是最后传来的,当这个消息传到众人耳朵里的时候,袁崇焕的神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 他苦心打造的防线,竟尔就这么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 和州、滁州、太平、徽州,都是经过过“强化”之后的坚城,按照计划,他们将是江浙军的“放血”之地。 然而这些城池全部被一击而下,在敌方进攻开始之后,几乎没有能守过一天的。 他预定好的作战方案,根本没有发挥出一丝一毫的作用, 莫非对面,真的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怎么失守得这么快?究竟是何等神器,竟可以数炮之间,将如此城墙轰塌?”有将领颤声道。 无论是大将军炮,还是重型弗朗机,亦或是他们新铸的重炮“神威大将军炮”,都没有这种威力! 堂内气氛更加冰冷。 忽而又有一骑飞驰而至,头面上满是鲜血,身上甲胄破烂,还插着几支箭羽,勉强禀告道: “督师,属下探到,逆贼主力破滁州后,向北进发,已入凤阳府境内!” 说完,便软倒在地,自有侍从将他抬出治疗伤势,而堂内众人,也不由地思索了起来。 “督师,贼寇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将领站出来,说道: “表面上他们大兵临凤阳,实际上,其意在引蛇出洞。对方这是想诱我军与其野战啊!” “只怕就连那哨骑,都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对方大军行进之处,四周哨骑环绕,连我军精锐夜不收都难以从他们手中脱离,更何况这哨骑?怕是有诈。” 袁崇焕轻轻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中都!” 他的嘴里,缓缓吐出了这么一个词。 中都凤阳……就在对方的兵锋前方。 中都的重要性,没人不明白。 完全不下于南京。 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关键是,中都,还没有当初南京那么强的防卫,中都的卫戍部队,只有一万余人。 一旦失守……众将忽而一阵不寒而栗。 不用对方进攻,纵然以如今袁崇焕的受宠程度,也至少落得个下狱,甚至斩首。 军中高级将领,一个都别想逃掉。 “这是阳谋。”袁崇焕轻声说道。 他知道对方的目的。 然而,他不得不去。 …… 炮火的轰鸣响彻了整片荒野,火药的硝烟几乎遮蔽了天空。 这一边的军号有节奏地吹奏,那一边战鼓轰轰。 弹丸击穿了护身的铁片,镶进血肉之中,炮弹在双方的战阵之中轰出大片大片的空白。 士兵们迎着枪弹走去,中弹者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 双方都没有退缩,此时哪一方先后退,哪一方就将迎来沉重的挫败。 “唏律律。” 辽骑在战场纵横,三眼火铳早就已经完成一轮射击,此时他们依仗着高超的骑术,弯弓纵马,游走于战场的边缘,向步兵方阵不断投射着沉重的箭矢。 骑兵师纵马,斜刺里冲出,他们手中的火枪抬起,向着明军骑兵发射,随后又掏出手枪,再度射击。 待到三把手枪全部射击完成,他们猛然抽出马刀,呐喊着开启了冲锋。 战马狠狠撞在一起,马刀挥舞,溅起一片血花。 大战,自太阳升起,直至落日西下。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越王,逝世 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一阵阵凄凉的鸣叫,秃鹫被浓郁的血腥味所吸引,扑闪着翅膀准备迎来一顿饱食。 “好好安葬,不可令其曝尸荒野。”曲元矩行走在遍地的尸骸之中,对身边的战士们嘱咐道。 正将己方战死将士尸首用白布包裹的士兵们答应了一声,将明军的尸体也一起安葬。 既是为了避免发生疫病,也是表达对他们的尊重。 袁崇焕也知道此战之重要,他催动部队,悍不畏死地突击,更是在临行之前,将府库里的所有银子发了个精光。 明军总数在五万左右,俱是精锐,为了此次决战,他甚至将几个府县的驻防士兵都调动了大半。 或许是被主帅所激励,或许是之前的整训起了效果,这一战的明军也是格外的骁勇,至少没有出现前番大战,许多总兵带头临阵脱逃的情况。 战斗之激烈,纵然是他这般的三军统帅,身上也是插了几支箭矢,整张脸满是飞灰。 好在最终明军先承受不住巨大的伤亡,先于第七军被击溃,明军骑兵见步兵溃退,也是立刻脱离战场,骑兵师顺势展开追杀,明军就此一溃千里。 凤阳城外,残阳如血。 战斗结束了。 明军五万,仅战场上尸首便有两万余具,更有一万两千余人重伤被俘,其余士兵纷纷逃散,能够回归明军序列的,也不知道能有多少。 第七军两个步兵师与一个骑兵师,步兵战死两千余人,伤三千余人,骑兵战死五百余人,伤五百余人。 …… 战败的奏疏,很快便上奏九霄,一路来到了皇宫之中。 听着宦官的朗读,皇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直欲滴出水来。 “诳言三年平浙,如今竟尔平成了这般模样!” “袁崇焕何在?” 他怒视下方的臣子们,大声说道,虽然此时他已经老迈,然而用嘶哑声音传出的怒吼依然还是令群臣俯首,战战兢兢。 兵部尚书赶忙站出来,回答道: “罪臣崇焕,自知愧对陛下之恩,在安排好大军后事之后,已饮鸩酒。” “哼!” 武兴皇帝重重哼了一声,对方这般行为,倒令得他不好再追究什么了。 “朕的两个督师,无数精锐,已经尽陷在江浙。”他缓和了语气,说道: “如今该当如何?” 此言一出,下方的臣子队伍之中,响起了一阵细小的议论之声。 有臣子大着胆子站出来,说道: “陛下,中原民乱未平,河南王二更是死灰复燃,若是再投入重兵于江浙,只怕首尾不能相顾啊!臣以为,令各城守将各安其分,固守以遏敌军之势,较为妥当。” 他的用意很明显。 江浙就是一个无底洞,大明在其中折损精锐与将领不知凡几,不能再继续投入了。现在就不要说平定叛乱这样甚至能够令人发笑的话了,只要能够挡住对方扩张的脚步,便已经足够。 先平定各地的民乱,再图谋江浙吧! 武兴皇帝的脸色沉了沉,但是他知道这是正确的。 面对有些糜烂的局势,他的内心,终究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纵然心有不甘,他最终还是说道: “各地总兵……尽可能遏贼吧……” 朝会结束后,却有一名兵部的郎中匆匆走到王体乾的身边,在其耳边耳语几句,随后这位大太监轻轻点头,以示认可。 “千两白银已送到公公府上……只求能让在下见陛下一面。” 千两白银对于王体乾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方的要求却也简单,只是见皇帝一面而已,说是有与兵事相关之事上奏。 早就已经摸透了武兴皇帝脾性的他,很轻易就令皇帝准许此人入宫觐见。 然而这个官员的谏言,却令他长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内心甚至生出了惶恐。 这个官员,竟尔建议皇帝暂时与江南的匪逆求和,待平定民乱之后,再与之战。 “你要朕与匪逆妥协?大明两百余年,从未有过天子向贼寇屈尊,你安敢劝我?” 皇帝嘶哑的怒吼如同惊雷。 “陛下,多线开战,大明疲敝至极,待收拾山河,再与之战,犹未晚也!” 官员纵然有些恐惧,但是依然回答道。 皇帝却是大怒,身体都在颤抖: “杨嗣昌,你真是好胆,竟敢如此谏言,朕看你是心向匪逆……给朕关入诏狱,好好拷打,是否与叛贼有关联!” 官员被拖了出去。 王体乾全程看完了这一幕,在一旁悄悄擦冷汗。 好在皇帝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这令他松了一口气,同时暗下决心。 以后介绍人,一定要问清对方的上奏内容。 好险没有把自己搭进去。 …… 凤阳之战的胜利,引得天下哗然,江浙军政府屡败明军,彻底已经被视为天下第一大寇,举世瞩目。 而严应辉,也趁着这一波的大胜之余威,正式自立为越王。 顿时引得天下又是好一番波动,各路流寇义军都是蠢蠢欲动,只感觉自己要是不弄出点什么头衔,好似比这个贼头低了一寸似的。 那些开玩笑似的外号,什么扫地王之类的,当然是不能当做正式的王号的。 于是不久之后,王二于河南自立为豫王,各路反贼纷纷称王,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称了帝。 比较离谱的是,因为此时的湖广有神一魁、上天龙、闯塌天等众多流寇在流窜,这就导致了一时之间,冒出了许多的“楚王”,并且他们还互相指责对方是伪王,甚至相互攻伐,并且将明廷的楚王也给一并视作了伪王。 不过他们的嚣张,随着孙传庭率军开始清扫流寇,也再无法持续,一大半的所谓王爷,被明军或杀或俘。 高迎祥此时溜到了江西,还是旧称闯王,与陈奇瑜游斗。 张献忠则是试图入蜀,不过现在还在边缘与明军激战,起了个“西王”的王号。 然而,就在称王浪潮还未有平息之时,又一个消息,自江浙传出。 江浙军政府首领、越王严应辉,病死于宁波。 其子严全即越王位。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新王,仲父 “……万事与祖商议,方可执行,对外,可称,是为父令你拜其为父。” “愿吾儿有登龙之机,愿家族有千秋之运……” 严应辉吊着最后最后一口气,完成了最后的嘱托,此时他已经身形枯槁,气若游丝。 一旁的严全早已泣不成声,不断点头,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襟。 “惜哉,未能成一霸业。” 他从嘴里呼出一口气,身后的色彩彻底灰白。 “父王!” 严全扑上,大哭起来。 严凌轻轻叹息,伸手,将他的眼帘合上。 不久之后,各方都得到了越王严应辉殡天的消息。 许多人内心都是一阵欣喜。 在这个创业的关键时期,一代掌权者的陨落,对于事业造成的损失无疑是巨大的。 此时是武兴二十一年,而越世子严全,却是只有十六岁而已。 “当此大争之世,却由这乳臭未干的少年掌权,简直就是败亡之兆啊!”朝廷群臣在议论,他们的脸上难掩喜意。 “纵火器再利,又如何?天下最利者乃是人心!区区稚子当国,谁能服也?今日之后,江浙朝局注定不稳!” “看来江南收复,指日可待!到时候以其财富与那强大的火器,平定天下,又有何难?” 就连武兴皇帝,在听闻严应辉逝世的消息之后,脸上也是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河南,得到消息的王二也是一声大笑: “本以为将来或许会是大敌,没想到今日竟然壮年崩殂,莫非真是天不佑?哈哈哈哈……” 下方,刚刚被他聘为丞相的年轻人也是轻笑一声: “我原本听闻对方火器犀利,连败明军,还有些担忧有朝一日如果与他们对上会如何,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般事情……他们不是还有一个据闻极其厉害的‘先生’?呵呵,我看王莽之事,怕是不远了,他们内部注定要经历过一番腥风血雨。” “殿下,趁此机会,我们有两处要事。一曰征讨四方,扩大实力;二曰派遣细作,进入江浙内部,趁对方动荡之际,得到那些新式火器的铸造方法,拉拢铁匠。” “顾先生说的是……” 西南,西军迎着明军凶猛的炮火正在攻城。 张献忠在后方得到了消息,他不由地大笑了一声: “尔等也有今日!” 当年那一败,是他永远的痛。 几乎所有人,都为着这天下最强大的反贼头目的陨落而欣喜。 毕竟天赋异禀,十六岁就拥有超凡本领的天才,实在是不多,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干什么呢? 尤其还掌控两省,自居王位,身处复杂的利益关系之中。 宁波。 严全已经登上了王位。此时十六岁的少年身穿着豪华的服饰,坐在大殿正中的王位之上,努力坐直身子,绷着脸,让自己显得严肃而端庄,富有人主之象。 下方,群臣正在叩拜祝贺。 然而,当为首的一个年轻人,双腿微微弯曲,做势就要行礼之际,王位上的少年却是猛然站起,遥遥的,双手做出了虚扶的动作。 群臣见此,不由地有些愕然。 “殿下这是何意?” 有人出声询问,此时大礼还不算结束,群臣的参拜也是彰显新王威严的时刻,越王却是擅自破坏了这般气氛。 严凌虽在江浙军政府之中有着超然的地位,为老越王的左膀右臂,也不该有这般特权才是。 严全转头,恭敬而又坚定地回答道。 “先王殡天前曾叮嘱,他去之后,当由先生摄政,令孤以先生为父,万事相商之后方可行。” “仲父之礼,我不敢受。” 他是知道严凌身份的。 祖的大礼,放眼家族谁敢受啊,怕是只有上天才能受之。 就连以他为父的话,其实都已经算是逾越,若不是表面上需要一个理由,严应辉都不敢这么说。 严凌听到他的话,则是微微一笑,乘势站直了身子。 他也要乘机立起自己的威势,震慑宵小,省得有些看不清形式的,以为越王年少,有机会上位。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虽然说之前严应辉的时候,政府上下确实是一心很是团结,但是如今新王即位,也难免会有人有异心,更何况手底下的那些被迫割肉的地主们,也是表面安分,实际上各怀心思。 果不其然,在严全说出这一番话之后,群臣看向那最前头的身影的眼神,更显敬畏。 王以之为父。 这是何等的信赖与尊崇。 以后,此人在朝堂上的权势,怕是真的要达到顶峰了。 在众人的不同心思之中,登基仪式结束了。 而江浙军,也是继续攻城掠地,除了越王逝世的那一天,他们停止了一切军事行动,食素以示哀悼,新王登位之日有丰盛的宴席为食之外,并没有因为严应辉的逝世,而影响作战。 旬月之间,南直全数失守。 江南之地其实也实在没什么难度,甚至要不是朝廷将大量的精锐主力配合上骁将投入过来,江浙军政府三下五除二就能够将这里给平定了。 严家在江南毕竟经营两百年,渗透实在太深了,哪怕很多地主士绅在听闻他们在浙江干的事情之后反水,也架不住对方的实力恐怖,百姓更是早就已经期盼他们的到来。 这样的名望,你让各个城池,不战而弃守,那不太可能,但是毫无疑问,军民一心抵抗他们攻击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本来就听着靖平王、严铿等人的传说长大,对其的品性信赖无比。 要不是明廷现在依然是天下正朔,江浙军政府头上隐隐顶着一层“谋反”的帽子,他们甚至都不想反抗。 更何况袁崇焕刚刚战败,明军军心更是受挫已极,自然是轻松被破。 有一些城池,甚至知府还是家族的门生故吏,很干脆的就开城投降。 江浙军一路狂飙,将南直隶全数收入囊中,向西、向南又先后击破明军的残余防线,占据赣东与闽北,这才因为兵力以及后备官员不足等种种原因,暂时停止了扩张的脚步。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书坊 “此次战役,我军士兵折损颇为惨重,并且新占领的城池也需要军队镇守,兵力已经明显不足,你立刻安排大规模的征兵,至少征兵四万以上,此次战斗的伤员伤愈之后,不必回归,可以与新兵组成新的师。” “吕宋那边,我会再调一个军过来,协助作战。” 严凌向军部的部长嘱咐道。 军部的部长匆匆离开,随后吏部的部长又过来,汇报各部部长共同推举的内阁人选。 是的,在经过综合的考虑之后,严凌还是决定继续采用大明的内阁制度,而不是像如今其他的反王那样,普遍使用丞相制度。 毕竟以后转型也方便。 严凌将目光转移到内阁成员的名单上。 打头一个是严洪亮,这个自然没得说,他在之前一直都是充当严凌秘书一般的存在,对于各种政务都是颇为熟悉,进入内阁名正言顺。 后面两个,也都是为政府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官员,完全合适。 他点了点头,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还不算,接下来还要上交给越王严全,得到他签名并用印之后,这一份文件才算正式生效,虽然只是一道程序,但是却是必须要走的。 论起调教后辈,这么多年下来,大明他敢说第一,绝对没有人敢说第二。 让严全过目这些文件,对于帮助他熟悉政务,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随后他又问道: “准备派向各个府县的官吏,可否已经预备?” “已经准备好了。”吏部部长点头,将另一份名单呈上,不过这一份严凌却只是一瞥,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名单已经经过吏部与情报司的双重确认,是在过去一段时间里行政成绩较为优秀的官员,他们将被抽调到新占领的各个府县,官阶也将会得到提升。 潜龙现在已经浮出水面,至少政府的高层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机构的,它正式更名为情报司,已经成为了官方的机构,名义上直接向越王负责,但是实际上还是由他掌控。 “好,令军部安排士兵跟随,将江浙地区的各种政策,广泛地在各地扩展开来。” 虽然江浙军政府的种种措施,令各地的地主乡绅很是不满,但是好在对方的这些条令政策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轻徭薄赋、清查人口,再增设一个镇村的行政体系,地主们虽然内心不爽,但是也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谁让明军实在不给力,挡不住对方呢? 这些还不至于令他们群起反抗,甚至已经有些人,开始打听上一次官员考试的题目与内容,准备参加考核了。 乱世,终究还是武力说话。 不过,为了避免有些财迷心窍的家伙铤而走险,依然还是需要军队协助镇压。 “遵命!” 吏部部长应诺道。 武兴二十一年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浙军政府十分平静。 他们首先开始在其他几个县贯彻中央的政策,在军队的帮助下一切颇为顺利。 这些政策保证了佃户的利益,更是将统治完全下放到镇村,将权力从地主士大夫的手中夺了回来,保证了百姓们的权益。 不过,纵然是百姓的负担大大减轻,但是此时天灾依然在大地上纵横,该收不上粮食还是收不上,还好严凌当即下令从江浙的府库之中运粮,及时地救济灾民,百姓们自然也不会如同以往那样,踏上流浪的道路,纵然饱受灾害之苦,但是至少现在依然有着生的希望。 一时之间,乡野之间尽闻歌颂越王仁义,首辅贤明之声。 虽然此时长乐书坊由于东家的起事,已经在各个省府被全面驱除,但是这些消息依然不胫而走。 在这个乱世,能够吃饱饭,不受战乱,已经是犹如桃源一般的存在。 虽然这些消息,被各个士绅极力封禁,看做是“匪逆邀买人心”之举,奈何这种东西根本禁止不住,甚至民间还津津乐道,私下里聊天,说到激昂处,时常有人爆出 “要是他们快点来就好了” 之类的语句。 朝廷和士绅们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切的,有王二等人“珠玉在前”,他们倒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小看百姓的力量了。 他们很快便效仿着曾经的长乐书坊,创办出一些报社,试图掌握舆论。 奈何长乐书坊太过机警,早在起事之前,就已经把印刷的各种用品以及工作人员全部撤走,导致他们只能从零开始。 虽然一些器物他们可以模仿,甚至时论的表面做得一模一样,但是长乐书坊用的一些后世的宣传手段,他们却是无论如何都学不去的。 比如说,长乐书坊哪怕是报道一些有偏向的内容,也是尽可能地保持着公允的表象,只是在暗地里增添一些私货,由读者自己读出,体悟。 他们就不一样了,公然抹黑,说江浙军政府“礼乐废除,与蛮人何异”,更是“不尊孔圣教诲”,以一些“旁门左道”取士,“鱼肉士绅”,早晚会“自取灭亡”。 这种东西,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可信度为零。 抹黑太过,反而会激起逆反的心理。 更重要的是,民间舆论所宣传的江浙军政府,和大众印象里的,实在太搭了。 早在明初就开始进行的宣传,到这个时候,已经深入人心了。 而大明其他的那些书坊,搞的则是差距太大,要是能够实锤也就算了,偏偏和事实南辕北辙,这就导致他们很快便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百姓宁可听市井流言,也不肯再去看书坊里的时论。 到最后,皇帝开办的“大明书坊”只剩下群臣和宦官们为了讨好皇帝还在购买,其余的士大夫们开办的,更是只有一群地主乡绅在捧场。 就连大明的士子们,也不想浪费钱。 反而是他们的卖力抹黑,导致江浙军政府之中发生的种种,传遍了整个大明,江浙军政府的名声更旺,一时之间,竟有了“天下向往之”的苗头。 而随着流言的越发传播,也被一些反王给注意到了。 (本章完) 第八十章 豫南,滇地 duxs8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读小说吧duxs8)“啧,没想到这江南小王也有两下子,竟然给他闹出如此阵仗……不过多半是那首辅所为,嘿,也不知道这个新王,可以忍耐这个家伙,骑在头上多久。” 王二咂了咂嘴,颇有些嫉妒地向一旁的顾君恩说道,这般名望,他也是眼馋得紧。 “早晚的事……不过,如今江浙依然还是颇为强大,王上也该效仿他们,收拢一番民心。” 顾君恩笑道。 “我每攻下一城,皆是发粮发饷,且不收取赋税,这岂不是收拢民心之举?” 王二有些不以为然,他治下的百姓,也是大明之中少有的不是很向往江浙之地的人。 废话,王二直接不收钱,能不喜欢吗。 “发粮发地,乃是收百姓之心……可是却反而恶了士绅们,若是王上志在天下,就不可不顾及他们,士大夫才是天下之根本。” “江浙依靠火器之利,可逞一时之能,不过却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早晚落寞……” “反正我们编的那套俗言“吃他娘,喝他娘,敞开大门迎豫王,豫王来时不纳粮’也没能流传出去,没流传出去也好,正好可以改变宣传策略,拉拢士大夫,不然朝令夕改,反而会令他们不敢轻易投靠。” 顾君恩是传统的文人,纵然他智计百出,但是依然还是坚定地相信,拉拢士绅,方为正道。 之前没有阻止王二所做,甚至还帮他编造俗言俚语收揽民心,只是因为当时还是在起义初期,需要大量人手,也需要这些东西来动摇民心,更好地攻城掠地,一旦已经有了固定的地盘,可就不合适了。 不纳粮,几万几十万大军吃土吗,还是富商大户跟韭菜似的可以一茬一茬地长? 王二听了,沉吟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他也已经得到了成长,不再是原本那个只知道一头莽的义军领袖,明白政治等种种利害。 “待击败朝廷此次围剿,我便于豫省开科取士,开收赋税。” 他说道。开科取士,便是给了他统治区域内读书人上升的阶梯,而既然已经收了赋税,也就是暗示不会再随便抄他们的家,这无疑是对士绅阶级的拉拢。 顾君恩微笑点头。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击退明军大兵的进攻。 没办法,河南毗邻北直隶,这里出现一个不断坐大的坐寇,那是堪称心腹大患的问题,一个不好,对方就兵临京畿了,当然得尽快剿灭。 之前南边还有一个家伙吸引火力,现在朝廷打不过他们,就只能专心对付其他的叛军,企图先平定他处之乱。 好在如今的大明朝也有为数不少的良将,流寇基本都是被官军追着跑的。 不过,由于天灾造成的大量流民,使得叛逆剿之不尽,除了湖广巡抚孙传庭经营一方,手底下逐渐太平了一些之外,其他区域明军单纯就是拿流寇在刷战绩,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了养寇。 但是,这也造成,有一些流寇,战斗力开始不断提升。 简单来说,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小流寇以及新起的流寇,面对明军一个千户都吃力,而几个大的反王,在经历过这些年的流窜生涯之后,其核心部队经历了征战,已经拥有了相当的军事实力,有了一定和明军放对的能力,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的普通明军。 豫南王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朝廷动用山东、北直等军八万余,打算先拔除这颗毒瘤。 他必须全力应对。 滇地。 沐天波骑在白马之上,看着眼前的战场,面无表情。 随着大明愈发的混乱,朝廷对于各地的震慑能力也是大幅度减弱,以至于这些地方的土司,又有些蠢蠢欲动。 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身为黔国公、征南将军、云南总兵官,自然是义不容辞。 刚刚,又是一场平乱战役的落幕,明军大获全胜。 他很早就已经经历过战争。当年他年岁尚幼之际,大明和东吁便已经爆发过战争,当时刚刚接手黔国公的他便参与其中,虽然并非一线主力,但是多少也见识过血与火的残酷。 如今,经历过这些年岁,他更加成熟,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又有一少年纵马而至。他将手中一个还在滴血的头颅抛下: “兄长,贼首已经授首。” 沐天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父亲死的早,他是最先成长起来的,之后对于自己的弟弟们也是多有照顾,几人亲密至极,看着自己弟弟的成长,他也很是欣慰。 “天阳不愧我沐氏之名。” 他笑着夸赞道。 不多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扎营之地,在大营之中休憩。 虽然平定了这一次的动乱,但是这位黔国公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叛乱愈发频繁,光是这三四年之间,叛乱便已经多达七次。” “如今大明,愈发纷乱了。” 他叹息道: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威慑力的下降,莫说是太祖太宗时期,便是神宗在时,携定杨应龙之乱的威势,他们也不至于胆敢起兵。” “并非是军力不足,而是人心不存。天灾遍野而不救,百官贪腐而不削,富者仓禀实而贫者却易子食,这些才是动乱的根本。”沐天阳说道。 沐天波点头,他并没有驳斥沐天阳的想法,自己这个弟弟素有智慧,看问题一针见血。 他接着沐天阳的话头,说道: “确实如此……如今东南,竟尔传出了那江浙逆贼的施政之法,仔细一看,这逆贼竟尔比朝廷更有宽仁之心,实在是有些可笑。” “大好天下,竟然糜烂至斯,虽是叛逆裹挟百姓所致,但是也终究与陛……” 沐天波住了嘴,脸色阴沉。 沐天阳听着,想到如今天下的局势,他也不自觉地暗自叹息。 有着深耕百年的黔国公府镇压,滇地尚且已经混乱,叛乱四起,朝廷统治动摇。 中原,该不知已经乱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工业 mayiwsk 由于前些时日,朝廷将目光都放在了南边江浙军政府的身上,致使河南的豫王王二,势力越发之大。 主要是在大旱、蝗灾与战乱的共同情况下,河南的明廷统治区域已经糜烂,成片流民逃亡,十室九空,只有王二手底下不用交赋税,打下城池还会分粮,还勉强能活,因此大量流民逃到了他所占据的汝宁,大大增强了他的实力。 很快,他便一改被卢象升打得奄奄一息的颓势,收拢大量的流民,势力更大,又重新夺回了南阳,进而北上占据了陈州,将势力延伸到了开封府境内。 不过,都在北边,王二手下其实一样遭灾。他完全就是靠着富商大户家里堆积的巨额粮草在死撑,但是如今也开始不够了,顾君恩之所以会提出开始征收赋税,也是有这一方面的考量。 守土不流,需要考虑的,就要多上许多。 但是他们都不是傻子,现在大敌当前,自然是不会将这个消息宣布出去,自乱民心的。 因此当明军平叛队伍到来之际,他们面对的,便是众志成城的王二队伍。 这自然是打不过的,尤其是现在明军欠饷也是严重,战斗意志下降的厉害,更加不可能帮助朝廷玩命。 于是,武兴皇帝在他的皇宫之内,再度收到了噩耗,好在并不是大败的消息,明军的进攻被王二击退,反而丢失了数座城池,但是整体没有折损太多。 击退了明军进攻的王二声名更加响亮,他挥师北上,连战连捷,攻归德,战许州,最后直抵开封城下,将大半个河南收入囊中,势头一时无两,民间也有了“北王南严”这样的称号,以彰显这两个“大寇”的名声。 此时,在大明其他的一些省份,惨遭孙传庭与陈奇瑜吊打的流寇们,也终于想起了他们的这个老大哥,于是纷纷向河南进发。 王二倒也乐得接受这些人,各个流寇首领手下的老营精兵,战斗力可是相当可观的,虽然说他也知道这些家伙没什么道德,投靠自己也未必是真心实意,但是他可以慢慢渗透啊! 论有钱,王二当然比这些到处逃窜的流寇首领有钱太多了。 于是在双方各自心怀鬼胎的情况下,神一魁等流寇首领,率领他们各自的部属,驻扎在湖广的北部,以为河南南部的屏障。 而随着这段时间的征伐,哪怕是义军流寇之中,也终于诞生出了一些不错的将领,比如说,王二的侄子王一鲸、手下大将刘宗敏,高迎祥手下的刘芳亮,张献忠的四个儿子。 不能说堪比孙传庭等大明名将,但是至少却也有一战之力。 经历过一番腥风血雨的征伐之后,等到了武兴二十一年的十一月之时,天下呈现出了这样的态势: 南直隶、浙江、闽北、赣东,由江浙军政府占据。 河南约三分之二的土地被王二占领,湖广的北部,也归属于王二,他甚至还包围着重镇开封,令明王朝忌惮不已。 张献忠在四川与湖广的边界之地占了一块地盘,此时攻守之势已经逆转,他一边抵御四川明军的反扑,一边被孙传庭掏屁股,全靠着四个儿子苦苦支撑。 高迎祥联合“曹操”罗汝才等部分流寇,在江西和陈奇瑜对垒,各有胜负。 除此之外,其他的各省依然由大明统御,虽然普遍还有小股的流寇存在,但是已经不成气候,而最大的几个威胁,也便只有他们了。 至少看上去,此时的大明依然是个庞然大物,是各方势力之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严凌并没有太过在意其他,他此时的重心,全部放到了工业的发展上。 家族统御下的地区,工业发展的很迅猛,这不假,但是其他刚拿下的区域,工业化程度却是极低的,这一边蒸汽机轰鸣,产品飞速产出,那一边织女还在手工纺织,工匠手搓火铳,看上去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要不是严凌一直控制着家族的工业产品主要流到海外,只有部分流入大明,明廷的手工业不知道要被冲击成什么样子,麾下不知道要多处多少的失业者。 并且,江浙区域的一些工厂,基本都是家族开办的,属于“国营”,私人得到小工厂几乎没有,这其实也并不太利于本土工业的发展,总不能就靠着他开工厂吧? 这怎么行,他还想要带着整个中华迈入工业化呢。 于是他便萌生出了把地主阶级也给拉进来的想法,毕竟他们有钱。 反正,一些臭名昭着的地主士绅,其实也已经被处理掉了——新政府在统治区域内有意识地宣告法制,表示公平,而一些被欺压的百姓,抱着“新上任的官说不定是青天大老爷”的想法,来到了县政府。 县政府自然没有必要袒护这些地主乡绅,为非作歹的家伙可不在团结的行列之中,自然是按照江浙军政府的临时宪法,该杀杀该叛判。 仅仅是一个告成功,后续便愈发不可收拾,许多土豪劣绅便被揪出。 经过这一段时间,剩下来的乡绅,基本已经是声名尚可的了,或者说虽然有罪,但是也还没有到要去蹲号子的程度。 用他们来,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正好也慢慢地改变他们那种“土地既是一切”的观念,把钱从他们的地窖里挖出来。 只可惜,大部分的地主乡绅,其实还是很短视的——宁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怕现在已经被限定了租子。 倒是商人的眼睛普遍比较毒,看出了这些工厂带来的巨额利润,在政府那里登记之后,便自行开办。 于是严凌便干脆以这几个商人为模板,大肆宣扬开工厂的好处。 在一段时间得到宣传之后,也是起了作用,有部分的地主们动了心,买了几台蒸汽机组建小作坊,打算试试水。 当然,蒸汽机是被严格限制出口的,蒸汽机的图纸更是被严密保存,一旦泄露可以直接枪毙的那种。 严凌暂时没打算让其余的各国跟自己共享工业时代的便利。 他们虽然也已经有了一些蒸汽机的概念,但是距离可以投入使用的“万能能源”,还早着呢。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蒸汽机车 有了蒸汽机之后,其他的很多东西就变得容易了起来。 比如蒸汽机车,解决了动力来源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又有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描述其大致外形,难度就极大的下降了。 这就是严凌在的好处,他虽然不是专业的理工科,但是很多东西至少知道一个表象,而光是这些,就能令江浙军政府少走很多弯路,不至于爬错科技树。 在历经了小半年的岁月之后,蒸汽机车便成功问世,现在铁轨也已经铺设完毕,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简单的仪式结束之后,蒸汽机车沿着一条长长的铁龙,从宁波直奔绍兴,这将是江浙军政府,不,世界上的第一条铁路。 严凌站在高台上,亲眼看着蒸汽机喷涂出浓烟,带着长长的身躯向远处奔去,其速度较之传统的马车驴车等都快上不少,不由得轻轻鼓起了掌。 蒸汽机是一个跨时代的发明,而蒸汽机车在交通领域,也将会引起巨大的变革。 有了它,运兵运粮等,都将快捷万分。 下方参与的工人们发出了阵阵欢呼,工程师们的巴掌更是已经拍得通红,现在对于能够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而激动不已。 “参与此工程的所有人,每人赏百两白银,工程师各千两,职位提升一级,首席工程师赏银万两!”他转身嘱咐道,对于有功之人,他从不吝啬奖赏,这也是一种激励。 同时他又下令,各部协调,准备铁路全线铺开的事宜。 这将会是一个大工程,而且难免会引起人们的不适,毕竟动静这么大。 有些地方虽然已经引进了蒸汽机,但是平时都是放在工坊里面的,声音大也就算了。你要放一个钢铁怪物在荒野上呼啸穿梭,几乎可以肯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到时候指不定会有人说越王严全会妖术,后世满清的时候那什么惊扰祖坟之类的言论,搞不好也会冒出来。 这些就需要大量的宣传,以及教育的普及。 并且,也难保会有一些贪心之人,将铁轨与枕木之类的给挖下来自用,所以安保等东西都也得做好。 想要在如今江浙军政府的统治区域内全面铺开,估计便需要数年的时间。 他把这一切交给了工部的尚书黄志朋,令他与教育部、军部、宣传部协调,共同动作。 “放心吧首辅大人,我定不负所托。” 黄志朋倒是很有信心地回应道。 他是家族的学堂之中教育出来的工匠,随后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都很扎实,交给他,严凌也放心。 随后,严凌又叫来了教育部的尚书,教育部与宣传部一样,都是最近新成立的部门。 在占据各个府县之后,除了第一时间安排各级政府机关进驻,部队驻守当地之外,他最重要的便是设置学校。有的从本地就有的私塾、书院改造,有的便直接新建,还要派遣各科老师。 毕竟教育乃是强国的大计,教育普及更是重中之重。 江浙军政府强制规定,所有学生七岁必须入学,经历过六年的第一阶段私塾教育,再经历三年的第二阶段学堂教育,才可以正式就业。 当然,在当时的情况下,很多百姓面临着难以负担家庭生活以及缺少一个劳动力的情况,为此政府还会给这些家庭发放津贴。 此时大多数的人都不识字,把读书人看做是‘文曲星下凡’,自己的孩子能够读书,自己又不至于饿肚子,他们其实也是很开心的。就算有个别人家不愿意,政府又是强制,又是发津贴的,最后也是将孩子们送去了私塾。 不过,士大夫们普遍都不希望看到这些。要是苦哈哈们的儿子跟他们一样能够科举做官,那谁来伺候老爷们呢? 然而严凌可不管这些,在他的政府里,只要有能耐的,都有上升的阶梯。 而此时的学堂里面也不只有男娃,还有女娃。 妇女能顶半边天么,在江南等一些开放地区,因为工厂的冲击导致手工业早早就七零八落,其实已经有很多妇女在工厂里做工了,对于这些并不是很有抵触。 不过,也有部分地区很是反对,严凌也不敢强迫,生怕弄出一些过激的情况来,他也退了一步,在一些地区暂时先设置了男校与女校,这样一来,勉强令一些老学究们接受。 总体来说,局势是向好的,可以想见,未来的军政府统治之下,该会出现怎样一个文华盛世。 放眼整个天下,当时有气魄与能力这么做的,也只有江浙军政府了。毕竟光是这些就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哪怕是最强盛时期的帝国也不敢这么玩。 “现在主要的问题就是没有这么多的教师。” 教育部的尚书说道: “其他的,倒也顺利,拨款充足,大家积极性也高,各地的私塾学堂其实都已经建立起来了,大多数人也表示会令子女入学,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没有这么多老师。” 大学里教出的学生总共就这么多,先一半去了天工院,剩下的又是担任各地官员,又要抽出一部分去担任教师,哪来这么多人。 严凌也很无奈: “这样,你去找各地的儒生,找一些不得志的,没有那么强的儒家理念的,建一个速成班,改造几个月,教语文应该是没问题了,再从吕宋总督府那边挑选志愿者,就说愿意到这里来的,待遇丰厚。” 这么一番动作,应该也可以缓解部分短缺了。 儒生教语文其实知识储备上是绝对够了,主要是担心他们在讲课时掺杂一些旧观念,所以不能放心地直接就用,否则也不至于少人。 尚书点头记下。 “另外,大学以市为标准,每市建立一个。” 严凌又嘱咐道,目前大学还是太少了,不能稳定地为政府输送足够的人才。 等到过几年,受教育的人数多了,他的军队,也会改变以往征召青壮为主的策略,转改从识字的人群中选拔。 现在人手还是太紧缺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二式火枪 mayiwsk 在军政府的统治区域内,战火才刚刚熄灭,百废待兴,又要承接一些新的蒸汽机车、教育的改进。 好军政府有钱,很有钱。哪怕支撑着各地的教育发展,以及铁轨的铺开等等一系列耗资巨大无比的工程,其府库却也未见有一丝一毫的承受不住。 其底蕴堪称恐怖,占据的各个金银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要归功于其极其发达的商业与工业。 军政府的体量太大,哪怕是手搓,都能够搓出大量的工艺品,更何况还有先进的纺纱机、织布机等机器的支持,更是事半功倍,哪怕是算上一系列运费,愣是比西方的本土产品便宜,那边的百姓也没有多强的国货意识,自然是哪个便宜用哪样。 到后来,实用蒸汽机发明之后,江浙军政府将大量的资源投入到母厂之中,以至于蒸汽机的数量呈现出井喷式的增长,以棉布为代表的工艺品产量极高,并开始源源不断地向欧洲,以及其他军政府可以抵达的地区倾销。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各种产品,在江浙,以及吕宋的各个港口启航,满运着各种产品,向各地进发。 各种廉价的产品疯狂地涌入了西方的市场,不断地抢占着他们的份额,将对方的手工业与工业摧毁得体无完肤。 西方人收割来的财富根本守不住,又以极快地速度流向了东方。 虽然有部分国王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其实也有许多的国王看见了这北后的弊端,尤其是英国,更是看得明白,看似对方的各种产品廉价,但是实际上,对于本国的工业与手工业极其不利。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 之前天工院发明的那些纺纱机与织布机,虽然先进,但是由于需要普及开的缘故,根本是瞒不住的,各国以英国为首,前赴后继,在江浙军政府境内丢下了数百具的细作尸体,也还是弄到手了——那玩意儿用多了,哪怕就是找一个女工,也能大致说出其特征,从而仿制出来。 吕宋总督府主要也是靠着机器的更新换代与巨大的体量,来取得优势,而现在蒸汽机出来之后,却是已经丝毫不惧这些了。 当时的织布机等等,基本都是水力的,还是要靠天吃饭,生产很不稳定,遇上枯水期之类的,甚至只能停工。 蒸汽机的发明,却是进一步提高了效率。 于是英国人就惨了,辛辛苦苦将新式的纺纱机与织布机偷学而来,结果对方发明了蒸汽机,又一次领先于时代,并且蒸汽机这东西和织布机等一样,都是不允许出售的。 问题在于蒸汽机这么一个大铁壳子,看不清里面的构造不说,就是看清了,不明白相应的原理,也根本造不出来。 想要偷吧,细作潜入已经够麻烦的了,更别说把一个巨物就这么偷出来,更何况这些家伙管制的都很严。 英国有心想要限制对方产品的入口,亦或者是提高对他们的税,然而却又不敢——现在正是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关键时期,各国激烈厮杀,自己国内也是问题重重,这个时候得罪一个东方大国,殊为不智。 最后,英国也只能被迫认下。 而江浙军政府便是由此,获利极多,转而进一步促进自己领地内的发展,越发壮大。 武兴二十二年年初,也即军政府二年,刚刚过完年,严凌又收到了好消息。 他急匆匆地来到了靶场,在这里,天工院专职研究枪械的专家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们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 哪怕在最近一段时间,科技已经进入一个井喷的阶段,各种新的技术、产品层出不穷,但是这一次的发明,依然令严凌欣喜不已。 他早就已经跟天工院的工匠们说过膛线、弹药以及火帽,这玩意儿哪怕他不是理科生,也是知道的,毕竟枪嘛,哪个男人可以拒绝? 不过要让他造,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只能交给手下人。 线膛与米尼弹出来的比较早,但是当时各个科技都处于瓶颈状态,因为效率等原因,到目前为止只生产了一小部分,主要用于装备卫队与部分的精英部队。 而雷汞,就要晚一些了,历经过许多年,无数次的实验,终于还是成功出现在了严凌的面前。 他拿起了专家手中的火枪,细细打量。 这支枪,集合了雷汞火帽、米尼弹与膛线于一身,拥有了跨时代的进步,火帽的出现,使得火枪向步枪发展的过程中大大前进了一步。 已经有人将弹药装填完毕,他举起火枪,瞄准了远方的靶子,扣下了扳机。 几乎就是扳机扣下的瞬间,枪口瞬间产生出了爆裂的响声,伴随着一阵白烟,子弹飞速出膛,精准地命中了那远处的靶子,与严凌瞄准的地方,几乎没有差别! 他满意地将这支火枪放下。 采用了雷汞火帽之后,火枪的气密性更好,而火枪发射的延迟性也几乎消失了,更不再需要往药锅之内填装发射药,这样一来,就连射速,都有一定程度的提升。 “这支火枪,便叫二式火枪吧,取军政府二年之意。” 严凌定下了它的名字,随后便嘱咐身边的官员: “准备量产。” 这些年科技大爆发,随着蒸汽机的发明,冶炼技术等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而拉膛线的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已经可以量产了,事实上,就算雷汞不出现,不久之后江浙军也会迎来一次全面的武器更新换代。 此时雷汞一出,那自然还是以这二式火枪为主了。 严凌随后又将印象之中的火枪样貌描绘了出来,叮嘱了那些工匠一番: “这支火枪发展的下一个方向,便是后膛!我的要求是,火枪可以不再需要前装发弹,而可以从后部塞入弹药。” “遵命!” 首席的工匠则是斗志满满地回答道。 刚刚他已经得到了赏赐。 有了这万两白银以及的升官支撑,他感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难得倒他。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遇顺则止\’ mayiwsk 武兴二十二年,即军政府二年,五月。 越王府静静矗立在府城之中,极近威严,它并不如何的金碧辉煌,但看上去却极近大气。 此时,当朝首辅与越王尽在府邸之中,越王坐在书桌前,听着首辅的讲学。 有侍从来到房间之前,禀告有臣子前来。 房内的声音停顿,越王年轻的嗓音响起: “宣。” 侍从匆忙离开,而两人也整顿衣冠,准备迎接赶来的臣子。 “王上、首辅,各地乡老、士绅等联名上疏,请求恢复八股取士制度,以四书五经为取士之法,言道儒家治世之法乃是古之传承,有安邦定国之效,如今更改,以奇技淫巧,旁门左道为取士之术,定会至人心不稳,天下大乱。” “当然,主要也是他们的子弟几乎没有通过我们的官员考试的,因此大为不满。” 教育部的尚书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将最新的情况报告给了两人,并将一份奏疏呈上。 严全看完了奏疏,将其递给严凌,同时用他尚且稚嫩的嗓音说道: “如今取官之法颇为科学,富有理论,随时可以应用于实践之中,儒学看似满是经纶大道,但实则并不利于治国,不宜改。” 他转过目光,看向严凌: “地主士绅未尝不知道这一点,依然这般上疏,一半是其中腐儒的影响,另一半,怕是依然试图宣扬自己的影响,在军政府中占据一席之地。” 严凌赞许地点头,这与他想的相差不大: “令宣传部撰一文章,明日发表在时论之上,逐一驳斥。” “军政府与以往的政权不同,不需要地主士绅们的拥护,更没有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生存的余地!” 于是,不久之后,翘首以盼的地主士绅们,便在报纸上得到了答案。 宣传部的文人,有一大批都是东钱书院之中出来的,本就看不惯这礼乐经学,此时令他们驳斥,当然是开心不已,干脆便逐一辩驳,将八股取士与儒教统治,批驳得个体无完肤。 各地的士大夫们见了,想要反驳,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竟尔哑口无言。 他们也终于知道了,江浙军政府对于儒学的态度。 虽然他们早已知道,军政府并不如同前朝一般优待士大夫,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竟尔是这般一分余地不留。 这些地主乡绅们顿时大失所望,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不尊礼乐,不学儒术,却反尊这奇技淫巧……这岂是新朝之新政,不过依然是一贼寇而已。” “枉我还以为是天命之主降临,不想这匪寇习气,却是丝毫不改,难成大事。” “若再如此下去,则我等再无出头之日。” 一群人义愤填膺,开始奔走串联,筹谋着推翻江浙军政府的统治,迎来一个愿意为他们打算的政权。 一部分的乡绅怯懦,不敢参与其中,一部分的乡绅,已经在蒸汽机的作坊之下尝到了甜头,对于这些事情也不甚在意,却也有部分的乡绅举人不愿意自己的利益遭到如此侵害。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却都在情报司的眼皮子底下观察着,严凌早已经收到了情报,却是下令按兵不动。 很快,一些不甘心的乡绅们便串联了起来,他们派出代表前往了汝宁,面见自称豫王的王二。 “如今的东南各省,已是人人饮恨,只是贼寇势大,未能发。若是王上统兵南下,我等以为内应,定可一战而定,将这江南的大好河山,尽献给真正的人主。” 王二辉煌的宫殿之中,三个中年人叩首说道,口中溢美之词不断,希望能够说服王二南下。 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他们最终没有去找朝廷,实在是前番几次大战,朝廷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要是对方真的能够击败严凌,也不至于在之前屡屡挫败,连南直隶这样的腹心之地都陷于敌手。 反而是王二,近期风头极盛,往北再度攻占洛阳,向东,他的军队已经直入山东,往南占据湖广,向北涉足陕、晋,倒还真有取明朝而代之之象。 并且,王二最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肆意掠杀缙绅与富商大户了,反而是开科取士,重用明朝遗留下来的一些举人等,做足了姿态,令地主士绅们很是满意,也就纷纷归附。 此时王二听到了士绅们的话语,也是不由地面露微笑,内心掀起了野心: 严全在江浙军政府之中,这么不得人心,若是我挥师南下,江南之地岂不是尽归我有? 而顾君恩,在缙绅们退下之后,也是笑着祝贺道: “王上如今已尽得民心,此乃是天命眷顾之表征。” “只是若能得到衍圣公的认可,则更加顺遂。” 于是,王二当即令大将刘宗敏率部直迫兖州,他们本就已经开始进攻山东,屡败明军,占据数城,此时更是直入曲阜。 而当他们来到城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紧闭的城门,而是捧着降表的衍圣公。 虽然其实他很不愿意表态,毕竟局势尚未明朗,诸方势力依然在角逐,就连朝廷,看上去也还颇有力量,但是对方大兵都已经至城下了,目标极其明确,这个时候已经轮不到他首鼠两端。 曲阜衍圣公向豫王王二献上了降表,表示他才是天命之主。此消息传出,顿时天下一片哗然,虽然有不少忠于大明的地主士绅拒不承认,但是孔家的影响力确实也是很大的,也有许多的读书人因此动摇,认为或许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随着风潮的扩张,王二的部下也随即劝进,他假意推辞一番,便也受了。 他对顾君恩说道: “以何为国号,请先生为我考量。” 顾君恩不假思索地开口: “民间素有谶语,言道明太祖曾请相士卜历数之长短,而相士曰:” “‘遇顺则止。’” “王上乃是天命所向,自当以‘顺’为国号,号令天下。” 王二大笑应允,更加确信自己乃是天命所归。 便在当年,王二改名王崇祖,正式于洛阳登基,定国号为“大顺”,年号“永昌”,以次年为永昌元年,定洛阳为都。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更始 dingdiange: “武兴二十二年,七月,崇祖于洛阳称帝,号‘大顺’,天下震撼,消息至京,帝大怒曰:‘贼子安敢僭越’,愤懑已极,忽而吐血,倒地不起。” “大病两月,崩于宫中。” 武兴皇帝的猝然离世,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不过他的年纪在帝王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高寿,本来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骤然听闻王崇祖称帝的消息,怒火攻心之下,猝然归天,倒也并非意外。 谥,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端宗。 太子朱由崧即位,定年号为弘光。 而他麾下的内阁六部等,此时也已经换了一套人。 此时的朝廷首辅名叫刘宇亮,却不是周延儒,周延儒在之前因为明军对江浙军政府的屡次失败,已经引咎辞职,比较倒霉的是他现在想回家也回不去,只能寓居于京师。 次辅倪文焕则是在武兴二十年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代之的是陈演,他知道刘宇亮没什么本事,当时上位纯粹就靠着到处刷声望,因此一心想着将其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而周延儒,眼见皇帝已经换了一茬,便也谋求起复,其在朝中任职多年,也有着自己的关系与势力。 顿时,朝廷之中又乱了起来。 当此危险之际,朝中却又互相倾轧,纷乱不堪,各方势力趁机攻城略地,全凭借着不多的几员忠心的战将们苦苦支撑。 而另一边,王崇祖在称帝之后,继续南征北讨,陆续将山东、晋南以及陕西的东部收入囊中,风头一时无两,甚至盖过了这段时间一心低调发展的江浙军政府,成为了对朝廷最具威胁的贼寇。 其一改之前对士绅富户的苛待,定下了种种优待政策,更是大量取用了民间的一些大儒之类,其风评一时逆转,许多地区谈及他时,都不再言贼寇,而是道“伪帝”,虽然仍然不承认其帝位,但是这一变化,已经证明了其地位的上升。 而大顺朝统治的区域内,更是太平了许多,正好因为常年的战乱,大量的土地空置,土地引起的矛盾便直接得到了缓解。 如此天下宾服之状,令王崇祖得意不已,他那充满野心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北边的京师。 他得意地对顾君恩说: “中原之地已尽为朕所有,朕麾下更有数十万大军,如今群雄俯首,也当到了北上消灭明帝,确立正朔的时候了。” 他的眼中,此时充满了改朝换代的野望。 弘光元年,即江浙军政府三年、大顺元年,二月,王崇祖于洛阳城下誓师北伐,颁布檄文,宣称“明之气数已尽”,“顺当替明而立”,统兵三十万,号称八十万,北上欲要取明而代之。 豫北明军虽有九万,但是欠饷严重,且有许多都是新募之兵,战力已经只能堪堪和一般的流寇齐平,更是比不过王崇祖的顺军,仅仅抵抗了十余天,便宣告全数陷落,顺军进入了北直隶境内。 而此时的北直一样受灾严重,纵然号称是天子脚下,但却也是流民遍野,虽然王崇祖在前段时间已经恢复了赋税,但也比此时许多盘剥地方的官员要好,士大夫们,更是没有了之前那么抗拒。 毕竟,大顺此时已经开科取士,就连孔府衍圣公,都已经顺从于他,此时的大顺和大明,所差的,已经只剩下一个正统的名号。 正统的名号,只要攻下北京,令明帝崩于宫中亦或者禅让,王崇祖就有了,现在倒戈,便是从龙之功。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城池几乎是直接开城投降,纵然有一些城池固守,但也抵不过这三十万大军的威势,铁蹄踏过,兵败身死。 “急报,顺贼入北直隶,破顺德,知府自缢而亡!” “贼兵派细作入城,里应外合,真定已陷落!” “众府县贪生怕死,多城直接开城投降,请陛下论罪……” “急报,顺贼已至保定城下!强攻一日一夜,幸尔守将勇武,将士用命,仍在固守之中,知府请朝廷速速发兵增援!” 保定之后,便是顺天府!对方可以说已经兵临京畿! 大明两百余年,还从未有过如此危急的情况。 京师的天恍如塌了一般,这一天的朝堂之上寂寂无声,阴霾与恐惧,野心与怯懦,混合在一起,呈现在朝臣们的脸上,显得格外精彩。 朱由崧也没料到自己刚刚上任便要面对这般危急的情况,好在其毕竟以太子之身受过教育多年,其父乃是一代武皇帝,他自然也是经历过许多兵马之事,此时的他身上略带着酒气,扫视下方一番,问道: “各位有何良策?” 陈演站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个上位的好时候,于是大声说道: “陛下,京师城高池深,贼军虽众,却也未必能够攻下,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清点兵马,择一良将备战……” 朱由崧点头,这都是符合实际之言,于是他说道: “便依陈爱卿所言,点起京军备战,同时,传令四方,赶来勤王。” 见四周的臣子脸上仍有哀容,弘光皇帝便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带着些许的醉意,将之重重斩在了面前的案台上: “诸位,贼兵临城之际,我当亲自披挂,与京师共存亡。” 他的气势影响到了在场的诸多臣子,大家的心都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 至于守城的将领,朱由崧巡视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梁国公蓝安。 虽然他的战绩并不怎么好看,但是如今京城之中,身份地位足以统领这京军,又有过战阵经验的,却也只有他了。 一番统计下来,发现虽然京军之中普遍存在有吃空饷等举措,但是好在近来也是世道不安,京畿附近也时有大批流民,因此勋贵们没有太过分,京师驻军依然高达七万,配合上坚城与城头林立的火炮,绝不至于就此失落于敌手。 满朝文武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勤王的命令,也很快传出了京师。 一时之间,天下纷乱,各地依然忠于大明的将领纷纷提兵北上,而众人的目光,也尽投向了北地。 (本章完) dingdiange 第八十六章 天下勤王,军政府出兵 北边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江浙军政府众人的耳朵里。 “季父,我们该如何?要是令这王二攻下北京,搞不好北方真的会向其称臣,这对于我们并不利。” 严全看着巨大的沙盘,这般说道,他目光紧紧注视着沙盘上的北京城,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军部尚书严师恕此时已经将整个身体扑倒在了面前的沙盘上,闻言笑着开口道: “王上倒是不必忧心于此。这王二太过心急,要是稳扎稳打,待到各地流寇越闹越大,而明军也在战斗中大量损耗、国库存银十不存一之时,或许真的可以成事,如今嘛……北京这般坚城,又有七万京军护卫,边军更是朝发夕至,决计是打不下来的。” 严洪亮也是说道: “大明坐拥四海三百年,如今北地依然有雄兵数十万,主力边军犹在,还不至于如此便坍塌。” 严凌淡然开口,为此事下了一个定论: “不必太过关注北边……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进一步扩张。如今天下目光瞩目北地,激战正酣无暇他顾,倒是一个出兵的好时候。” “遵命!” 几人齐声应答。 此时的天下,依然有着许多忠于皇帝的臣子。 湖广的孙传庭,闻听到京畿不稳的消息,当即便提兵北上,不过,由于其与京畿相隔实在太远,并且中间还隔着个大顺,要走还得从陕西绕路,于是他便干脆率军攻击大顺的背部,目标直指大顺首都洛阳,意图围魏救赵。 镇守边地的洪承畴,也是率军南下,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北边的草原诸部了,纵然以他的战略眼光,其实看得出,除非京师的官员弄出一些脑溢血的操作,不然绝对可以支撑到援军到来,但是姿态却必须要做出来。 辽东总兵李尊祖,也是率兵南下,他们手下的骑兵虽然已经在一次又一次与江浙军政府的战争之中报销了大半,但是最为精锐的一部分,也就是真正直属于他们的家丁兵,却还拥有着两千之数,之前派出去的,主要是朝廷的骑兵以及团结在李家周围的将门家丁骑兵,当然,他们自己的家丁兵也放了一千出去,现在只剩下两千人,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家丁兵,总共有四千之数。 混合上辽地的边军,抽调出了三万余人,跟随着他们入关勤王。 九边重镇的军队,也是纷纷南下勤王。 其他各省,除了陈奇瑜等部分明军,因为正在和敌军对峙、作战,无法脱身,其他的都是纷纷整军北上,纵然是路途遥远,可能有些省的勤王军到的时候战斗都已经结束了,但是这个样子却是要做出来的。 而王崇祖,却被硬生生卡在了保定大半个月。保定总兵官与知府皆是忠诚之人,拼死守城,差一点就复现了当年洪都的奇迹,但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朱文正,最后还是城破,兵败身死。 而等到他们连克易州、涿州,终于逼近京畿的时候,勤王大军也已经陆续抵达。 北京城的卫戍部队,很快便超过了十五万,而朱由崧将国库之中最后的银钱,全部发给了明军将士,虽然依然不能补足欠饷,但是多少提振了一番士气。 洪承畴也是很快抵达了北京城下,他抵达的第一时间,便被皇帝召见,勉励一番,任命为了勤王大军的统帅,并亲自为他披上了自己的袍子,赐下了随身的佩剑,以表示信任。 洪承畴大受感动。他当即跪倒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 “陛下如此,臣何敢不效死力?” 随后便率领明军展开对顺军的抵御。 双方在京畿展开了激战。 此时,边军的战斗力因为大量的抽调与战损已经严重下滑,而王崇祖则是拥有着四万多的由老营兵改组而成的亲军,其余的部队也是老寇,战力相当之强,更兼有人数上的优势,因此打得明军节节败退,纵然以洪承畴之能,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暂时避其锋芒,等待各地勤王之军到来。 而随着拖延的日久,明军各地的勤王军队,也是终于陆续到来,总数很快抵达了二十五六万,在湖广,孙传庭也是势如破竹,南方那些王崇祖任命的一系列都督之类的的流寇首领根本抵挡不住,神一魁被擒杀,混江龙、黑煞神等一干人战死,“曹操”罗汝才落荒而逃,大顺在后方的防御直接瓦解。 孙传庭犹如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大顺的腹心之地,将其中搅得一团混乱,更是令得前线军心极其不稳。 战争的天平,缓缓被扳倒。 江西,高迎祥也是知道了北边发生的事情。 他不由地轻声叹息: “不想昔日义军盟主,今日竟尔成为了如此巨擘。” “我虽有闯王之名,威势却不及其万一……” 穿着华丽服饰的文人走来,那是他的丞相牛金星,此时开口宽慰道: “王上不必担忧,如今我们已据有赣南,只要再击败陈奇瑜,便亦可据有一省之地,未尝没有图谋天下的可能。” “只是那赣东的两府之地……” 牛金星的声音小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无视东边那个庞然大物,在江西境内具有广信、建昌两府,实力可怕,是他们占领全省的一个重要阻碍。 虽然由于王崇祖的称帝,致使天下的目光移开,然而他们这些临近江浙军政府的势力,却是无法忘记对面那如同山海一般的压力。 两人一时无言,良久,高迎祥才低声道: “陈奇瑜已经够难对付了,希望他们不要再掺和进来……”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士兵冲来,着急忙慌的说道: “王上,北部出现大量江浙敌军,在万人以上,宁都、石城已遭到敌军攻击。” “什么!” 高迎祥与牛金星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惊诧与……畏惧。 弘光元年、军政府三年三月,正当北地激战正酣之际,江浙军政府突然兵分两路出兵,一路南下闽地,一路西去赣地,同时发动了进攻。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势如破竹 此时的江浙军政府军队,已经经过了整编。 江浙第一军,下辖三个步兵师与一个骑兵师,总兵力达到三万六千余人,军长为严承方,他是原江浙第一师的师长,是从族兵统领、林晓部下千户这么一步步干上来的。 曲元矩的吕宋第七军改为江浙第二军,部分新兵归入其中,补全其战损。 从吕宋来的第十二军,军长陈仲质,改为江浙第三军。 第四军,由伤愈归队的老兵带着新兵组成,军长严中佑。 第五军最新组建,总兵力有近三万人,军长洪正辉。 此时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七万多。 分兵两路,同时向西、南发动攻势,其中西进的是第一军与第三军,南下的则是第四军配合海军,由第二军与第五军留守。 主要是一、三、四这三个军,都已经基本完成了二式火枪的配备,而第二、第五军却是还没有,因此便由这三个军主攻。 第四军势如破竹,有着海军的帮助,他们迅速在福建的港口登陆,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向闽地发动了进攻。 福建总兵已经集合部队开拔准备勤王,冷不防得到了江浙军政府出兵的消息,忙不迭躲到一县城之中,结果被轻易破城,直接一锅端了。 这里毗邻江浙,本来就已经被大量的渗透,现在主力又被歼灭,剩下的不多的军队便是彻底失去了战心。 这个时候,反抗最为激烈的,反而是当地的一些地主士绅,他们组建起了乡勇,取出了一大部分的财产,试图守城将其击退,也有一些聪明人,想要据城跟江浙军政府谈条件。 至少希望军政府能够保证,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尤其是那些平素名声就不好的,更是最为积极。 要是寻常的改朝换代,他们还可以通过和新的官府人员勾结,再加上他们对于乡野的控制,来逃过一劫,但是如果这一招行得通,那么江浙军政府之中就不会有这么多地主士绅惨遭审判了。 严中佑接到了地主们试图谈判的文书,也是不由地冷笑: “已经是穷途末路之辈,何来谈条件的资格?” 他将这件事上禀到政府之中,很快得到了内阁的回复: “所有参与抵抗的地主士绅,一律杀无赦,参与抵抗的佃户,全部判罚一年苦役。” 有了这封信,严中佑顿时有了底气,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虽然地主们拿出了钱粮激励军队与乡勇,令他们士气旺盛,但是双方在武器上的代差、训练上的巨大差距,是抹不掉的。 二号重炮之下,众生平等。 很快,城池便被攻克,江浙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其中,将那些反抗的地主士绅抓获。 他们的财产也被全部充公。 不久,整个闽地便恢复了平静。 江西一边,严承方和陈仲质也是势如破竹,轻易地横扫了整片大地。 赣地的高迎祥,其部队的战斗力是要强于福建那些并未经历过太多战火的军队的,但是也就那个样子。 面对蜂拥而来的江浙军,他根本不敢迎战,毕竟这些在江浙军政府旁边呆的久了的将领们,都知道——不要和江浙军阵战,对方的火力会碾压你。 他只能派出骑兵游斗骚扰,然而骑兵师也不是吃素的,几番战斗下来,骑兵折损惨重,并且他的地盘,也在以惊人的速度陷落。 高迎祥倒也想了一个法子,在下雨天,对江浙军发动进攻。 虽然燧发枪在潮湿的环境之中,点火率比之火绳枪要高上许多,但是终究也是有不小的哑火概率的,并且一旦下雨,那该不能用,还是不能用。 他在这个时候突击,就能够逼迫江浙军进入肉搏战。 在高迎祥的印象之中,火枪兵速来是畏惧近战的,一旦敌军靠近,就会直接崩溃,于是他对于自己这个计划信心满满。 问题在于,第一军此时已经换装了火帽枪,这玩意儿点火的成功率极高,并且几乎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 于是倒霉的闯王,带领着他的闯军,在雨中,直挺挺地向着第一军冲了过去。 一战,十三万军皆没。 没办法,自从前番数次战斗之后,几乎已经没有人会再正面直冲江浙军的战阵了,而高迎祥这一次,简直就和真的排队枪毙无异。 雨中,还令得将领的命令传唤不灵,部队更难以组织起来。 从战斗变成了战败,接着变成了溃退,而随着第一军的士兵套上刺刀,骑兵师骑兵也挥舞起马刀追杀之时,溃退又成为了溃逃。 决战发生在雩都的郊外,而当高迎祥一路逃回大本营赣州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两万多人了,倒不是其余的士兵已经全部被杀死,而是大多数都逃散了开去。 江浙军的骑兵几乎是衔尾追杀,随后便在赣州城外游弋,防止对方逃跑。 大军抵达,攻城。 数日,城破。 高迎祥率军突围,未果,被包围在一个小山丘上,看着自己的部下不断战死,他在绝望之中拔剑自刎。 闯王朝廷的众多臣子,包括他的大臣牛金星等一干人,全都被生擒。 而第三军,则是向着赣北的陈奇瑜发动攻势,明军一样难以抵挡,很快江浙军便直入南昌城下。 黑夜之中,点点火把闪烁,汇聚成一条长龙,映照出已经残破的城墙。 堆叠的尸体,仿佛在告诉来者曾经这里厮杀的残酷。 南昌城内的厮杀声基本已经停止,只有城中心那巡抚的府衙之中,依然还有着枪炮声响起。 陈奇瑜坐在府衙之中,听着外面“天雷”的轰隆之声以及火枪的轰鸣,不由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势已去了。 纵然他如何能战,却也难敌这般的强军。 手榴弹将府衙的围墙给炸得稀碎。 江浙军政府的士兵从破口之中蜂拥而入,看见了满地的武器,以及高举着双手,口中呼喊着“愿降”的明军士兵,随后又冲入府衙,生擒了朝廷的江西巡抚陈奇瑜。 南昌城彻底告破。 南昌既破,余地更无抵抗之力。 不到一个月,其余各府或投降,或被攻陷。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第八十八章 退 mayiwsk 陈奇瑜的官袍被脱下,随后便被带到了牢狱之中。 狱卒打开了大门。 出乎意料的是,牢房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阴暗潮湿,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眨眼间,他便在这里呆了数十天。 每天下午都有着固定的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别的时候则只能呆在牢房里。 在这里,他还另外见到了两位与他一样被俘的将领。 重伤被救回来的卢象升,以及当初力战之后被打晕俘虏的曹文诏。 江浙军政府,对于他们几人,还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别的囚犯都要干一些重活累活,而他们不用,甚至连放风的场所,也比之其他囚犯要好很多,甚至还有书刊供阅览。 别的囚犯根本没有,能够放风就已经是恩赐一般的了。 还有一些流寇之中的老寇,都是烧杀劫掠惯了的,据说本来已经被刑部判处了枪决,不过这一次俘获的太多,工部的人嫌刑部浪费,最后闹到首辅那里,首辅下令让他们去修铁路。 这些人连放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往死里用,这几天已经倒下好几十个了。 也是看在这几人名声还不错,又是有能耐的,江浙军政府给予了些许的优待。 唯一令几人有些难以忍受的,就是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去上课,说是什么思想改造。 卢象升和陈奇瑜也就罢了,曹文诏还要额外上一门认字的课。 “也不知道何日可以脱身,这江浙军政府就这般关着我们,也不知道是何意。” 陈奇瑜轻叹: “北王南严……嘿,顺贼岂有这些家伙这般难以对付?我看这天下,只怕……” 卢象升笑笑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谈起了其他: “玉铉兄,在这里,我发现了很多新的东西。” “人治与法治、百姓与士绅、土地与经济、阶级的矛盾、科学的至道……我们要学的太多了。”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为谁而战,我分明是想要挽救这黎明苍生,可是最后得到的依然是流民遍地,而硕鼠越发肥硕,在这里,我找到了答案。” “我现在只想再多学一些东西。” 陈奇瑜看着这旧日的顶头上司,定定开口: “三年,你真的变了很多。” 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上三年,会不会变成他这个样子。 曹文诏瞥了这俩人一眼,无言地用镶在墙上的铁环做了几个引体向上。 “我应该在上课的时候好好听的。” 他嘟囔道。 没文化,连话都掺和不进去。 江浙军政府出兵,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占了两省,这个消息在京畿地区明顺两军大战的背景下,显得没有那么的引人注目,但是对于南方的各省而言,却是足够的震耳欲聋。 其他的各省巡抚、总兵,都是吓得一机灵,虽然此时的江浙军政府已经很明显的罢兵不动,但是他们依然回兵,并且在与之交界处部署重兵防御。 其实,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北上支援,毕竟如今运河已经被切断,要北上,路太远不说,到了估计仗也打完了,而且他们本身也不想与大顺交锋,现在正好以江浙军政府的威胁为借口,停兵不前。 现在是弘光元年,而中央对于各地控制的日渐疏离,已渐显。 相比较之下,军政府对于各地的控制,却是日益牢固。 预备好的官员迅速进入了两省,开始组建新的行政体系。 而地方上的一些缙绅,为非作歹的、有胆量与政府作对的,很多已经在江浙军到来之前,或逃,或是反抗并被杀光了,现在剩下的,已经是名声尚可,并且可以接受江浙军政府的新政的了。 在铁血的清洗之后,一系列政策的实施变得无比顺遂。 而随着各项政策的颁布,百姓们也是真心的意识到,军政府与之前几个政权的不同。 就连地主,也不复曾经的嚣张跋扈。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不是那些士绅们良心发现,而是政府的管理令他们不敢有不好的心思。 严全虽然尚且年幼,但是这一番下来,其声望在省内却已经是极高的了,而身为首辅的严凌,“林言”首辅的大名更是传遍大江南北。 在王崇祖恢复了赋税之后,其领地内对他的推崇也是不再,与之相对的,江浙军政府的种种举措传播开去,其本来在民间就已经有很不错的名声,隐隐有着一层光环,现在更是深得民心。 其在南方,已然是众望所归,百姓翘首以盼。 北直隶。 顺军的哨探,已经可以看到大明京师那巍峨的城墙。 真的已经很近,很近了。 但是这一步,却已经是天堑。 王崇祖的顺军,被死死地挡在了京师之外,不得寸进。 他绝望地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汇聚过来的明军,越来越多,到后来,数量已经达到了三十万,而他因为需要分兵驻守各个被他攻破的城池,在兵力上,竟尔反而落了下风。 不过,明军也已经到极限了,除去防守各座城池的必要部队,这也已经是北地能够汇聚的最大规模的军队。 “叔父,明军的部署如同一张大口袋,已经在向我们张开,一旦再战下去,我军不但不能取胜,反而还有被包围聚歼的危机。” 他的侄子、大顺政权的右丞相王一鲸焦急地说道: “我军在河南,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孙传庭已经打到洛阳了,皇后、太子、左丞相……可都在里面啊!” 王崇祖的脸色一阵变换,内心的野心,无尽的不甘,终究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撤军!” 顺军退了。 消息如同一阵风一般,传遍了大江南北。 京师之中,自是人人振奋。 弘光皇帝朱由崧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笑意,脸上还有着褪不去的潮红,有臣子看了出来,也不由地暗叹。 陛下别的地方都好,就是有些嗜酒。前番京师危机,还尚有克制,如今一听说顺军已退,大喜之下,怕是喝了不少。 正想着,朱由崧已经开口说道: “拟旨,赏洪承畴千金,令其回京复命,朕要在午门亲自接见他!”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星陨 户部尚书闻言,却是站了出来说道: “陛下,国库里仅有白银三千两,已抽不出多余的银子。” 皇帝的笑容顿时凝固。 居然已经这么穷了吗。 好在刘宇亮在这个时候说道: “陛下,金银不足以彰显洪督师赫赫之功,臣请为洪督师封爵。” 朱由崧顿时笑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法子,爵位乃是铁饭碗,更是极高的荣耀,更关键的是——不用花他的钱,却也能够表现出皇帝的重视。虽然说爵位要给俸禄,但是现在朝廷连军饷都已经拖了,拖勋贵的,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比拖欠功臣的赏钱要好听。 “便封洪承畴为南安伯,授太保,赐蟒衣玉带。” 众臣觉得这个赏赐颇为合理,于是皆是称是,而朱由崧的目光一转,又到了刘宇亮的身上,赞扬道: “还是首辅有急智,能为朕分忧,此次大战,亦有首辅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之功,该赏!” 刘宇亮,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陈演在一旁,却是见不得他嚣张,用眼神示意自己的手下,立刻又有人站了出来: “陛下,次辅陈大人,战前能够沉稳调度,为陛下出谋划策,也该有封赏才是。” “爱卿所言有理。” 朱由崧点头,也给了陈演赏赐,而对方推辞一番,也是受了。这令刘宇亮有些不满,只感觉自己首辅的风头被抢去了。 他斜过眼去,正对上陈演有些挑衅的目光。 两人的对视的眼神之中,似有火星冒出。 “大人,京师之围已解!” 洛阳城下,震天的炮火之中,孙传庭接到了手下的奏报。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好,好!” “如此,便无忧矣!”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洛阳城。 虽然经历过战火,王崇祖更是两下洛阳,但是此时作为大顺的都城,它还是经过很好的一番修缮的,城墙高大而坚固,女墙的后方是无数门火炮,瞄准着下方的敌军。 王崇祖再怎么率军北征,洛阳城里,也还是留下了六万守军,孙传庭手下只有八万人,想要攻破这坚城,几乎不可能。 因此明军的攻城战略,是以大量的火炮、火铳作为前锋,后方金鼓齐鸣,旌旗招展,做出气势恢宏的样子,惊吓城内的守军,向北征的顺军主力施压,迫使其回援。 他也成功了,王崇祖这般着急忙慌的南撤,除了知道已无可能攻陷北京之外,多少也有救援洛阳的心思在里头。 现在,随着王崇祖大军的回撤,京师之危顿解,而危险的,却反而成了他。 “传令,停止攻击,收拾行囊,明日拔营回湖广!” 孙传庭当机立断,下令道。 而得到王崇祖进攻失败消息的,也并不只有孙传庭。 张献忠也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几年他并不好过,孙传庭在湖广用心经营、稳扎稳打,将自己的统辖区域不断稳固、扩大,而东边,江浙军政府又占据了江西,他的压力极大。 好在这个时候,孙传庭率军北上勤王,并且前不久他还刚刚打崩了湖广北部的各路流寇,逃出来的“曹操”、“射塌天”一番商议之后,南下与他汇合,又令其实力涨了一番。 趁此机会,他当即扩张自己的势力,也是成功占据了几座城池。 “父王,儿臣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义子孙可望说道: “孙传庭倾巢而出,偷袭那王二的后背,不过其麾下各城防御甚是严密,难以攻打,与其将军力消耗在此处,不如北上截杀孙传庭。” “其军力战这么许多时日,必然已经疲敝,我军趁此机会,定可大败明军。若能击败孙传庭,令其损兵折将,则我等在湖广即可大有优势。” 张献忠闻言不由地点头,孙传庭在湖广步步紧逼,堪称他的心腹大患,要是能借此机会将其重创,自己便能在湖广占据上风。 弘光元年五月中旬,张献忠派自己几个部下分别攻打湖广北部那新被明军占据的城池,自己则率军二十万,直入豫境,准备截杀孙传庭。 而在北进的过程中,明军部署在后方的囤粮之地,却是被张献忠的哨探发现,张献忠大喜之下,当即率部转向。 不久之后,西军突然出现在明军粮秣重地新野城下,开始猛攻。 而孙传庭也得到了新野遭到张献忠攻击的消息,此时他已经只剩下四天的口粮,于是火速前往救援新野。 然而,在他赶到之前,新野却已经陷落,张献忠调转马头,向明军迎了上来。 他以李定国为先锋,率领老营精兵猛攻,不计伤亡地厮杀,明军长途奔袭,已经疲劳不堪,本来应当不是其敌手的西军,此时反而占据了上风,激战一日,明军溃退,伤亡上万,被迫退回邓州休整。 张献忠趁机率军进逼邓州,开始攻城。 西军的二十万部队,水分很高,其中至少有七八万是刚刚收拢的流民以及裹挟来的炮灰,奈何孙传庭手下纵然精锐,此时却是人困马乏,更兼缺粮,战斗力直线下滑。 孙传庭支撑了十天,其部下已经折损过半,而这个时候,顺军大将刘宗敏,也率领着一万余骑兵一路急行军,赶到了邓州城下。 第十三天,城中已经断粮数日,面对西军与顺军的蚁附,城池终于告破。 孙传庭的甲胄已经残破,箭羽横七竖八地插在上面,手中长刀也是已经豁口。 身上多处受伤。 激战这许多天,他已经回天乏术。 身边只剩下最为忠心的亲兵,在拼死抵御着不断靠近的贼寇。 “杀孙传庭者赏千金,拜将军!”不知哪里传来呐喊之声,令西军的士兵宛如疯狂。 今天,看来便是终点了。 “惜哉,再不能替陛下杀贼……” 他轻声叹息。 对面,抵抗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倒下,西军士兵手握刀剑,如同恶狼一般冲破了亲军薄弱的防线,用发光的眼睛盯着他的头颅。 “杀!” 孙传庭发出了最后的怒吼,用伤痕累累的手举起残破的长刀,奋力向前。 力战身死。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第一百零一章 备战 第386章备战 事实上,王崇祖心中确实有着南下的心思。 “朕一统北地,结束混乱,护佑生民,岂非明主圣君耶?”他坐上皇位之后便有些飘了,对着自己的臣属们说道,同时也将乘势一统天下的心思给道了出来: “不如趁此机会,南下西进,将天下揽于怀中?” 群臣都很支持,大将刘宗敏更是大笑着请命:“陛下,我愿提二十万军,替陛下征南扫西,一统天下。” 气氛更加热烈,见此,顾君恩却不由地皱了皱眉。 “陛下,我军虽连战连胜,但仍然不可轻敌。”他说道。 “张献忠的西军暂且不论,严全的华军却是精悍,火器更是犀利,屡败明军,我等万万不可小瞧。且如今北地新定,也不宜动刀兵。” “左丞相莫不是忘了,我大军北征之际,明军如同冰雪遇火一般,轻易便消弭于无形?我大军所至之处,无人可当!又有何可惧!”有臣子站出来,拍着刘宗敏和王崇祖的马屁。 顾君恩见此,眉头却是越发紧皱。 其实,他倒也没有觉得大顺军一定就弱于华军,毕竟双方又一直没有直接交过手,一切都只能以明军为参考。 两相比较之下,他承认大华是一个对手,但是却也并不觉得他们就强于大顺。 “好了。”王崇祖坐在皇位之上,终于开口说道。看着下方的场景,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各地刚刚平定,也需要整治、安定百姓,我大顺虽强,但也不可小觑敌手,便且暂时熄兵。” 但是他却知道,骄纵之气万不可长,必须得抑制。所以他依然出声反驳,而刘宗敏却也不甘示弱,与他争吵了几句。 几人齐声应和道。 “遵命。” 而且顾君恩所言,也有些道理。 刘宗敏因为其战功,近段时间以来已经愈发骄纵,而顾君恩虽然平素里看上去很是谦逊的模样,但是其功劳贡献也是极大的,在朝臣之中有着颇高的声望,现在俩人有矛盾,互相牵制,这是好事。 各地还要派遣驻军、重新组织地方政府、稳定百姓,这都是不小的工作量,他决定暂时先不动手。 “江南的那些士大夫们,也可以进行联系了,告诉他们我大顺天兵即将来拯救他们于水火。” 说完,他又不忘对刘宗敏说道: “捷轩所言,也是有理。趁我军气势大盛之际,出兵一统天下,也是良策。朕便任命你为镇南大将军,统练边疆之兵,打造火器、甲胄等物,准备南征之事。” 经历过那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天下再度短暂地恢复了平静,就连西南一带也是如此。 张献忠把大量的兵力投入到了湖广边境,以前是流寇的时候,他打下一座城不多时,便直接抛弃,从来毫不吝惜。现在有了固定的地盘,并且正式称帝了,却反而对自己的领地珍惜无比。 此时一些其他的流寇,也已经正式归入到他的麾下。比如罗汝才,便是被封了侯爵,去了贵州前线与沐天阳对峙,老冤家左良玉在化作流寇之后,先是投靠了王崇祖,随后又跟着罗汝才他们投入到了张献忠麾下,张献忠倒也没有为难他,也给了一个府守将的职位。 也是有一些底牌的。 张献忠又把主力从南边调了回来。 他等待着王崇祖的南下。 同时默默祈祷,希望王崇祖先打东南,最好两败俱伤。 他依然没有放弃内心的野望,哪怕其实力相较于另外二者,相差得实在有些多。 大华朝廷上下,虽然在面对张献忠的使臣的时候,表现得并不那么重视王崇祖,但是实际上他们在制定战略的时候,依然把王崇祖看做是一个重要的对手。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王崇祖相对于大华朝廷这只狮子而言,怎么说也是一只具有一定威胁能力的豹子。 为了对付他们,大华的军队还在最近加强了骑兵的力量。 因为离开了江南水乡之后,骑兵的作用将会大大上涨。 千里奔袭断粮道,尾随大军骚扰之类的,都是常用的战术。 而北地的王崇祖,在这一块也是极为擅长的,其手下由老营精兵组成的上万人的骑兵精悍无比,在那千里旷野之中,可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作用。 必须加强才是,严凌已经大量从各地购入了马匹,尤其是一些优秀的马种,更是大量购买,在一军一个骑兵师的基础上,又额外组成了两个骑兵师,不过骑兵的训练时间比之步兵还要久,此时依然不能上战场。 并且,边境的卫戍部队还是太少了。 一番商议过后,严凌决定把中心地区的守军派遣到边境去加强防务。 “有铁路在,我军在军事方面便占有着天然优势。可以说,在东南,我军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严师恕自信满满地说道。 众人颔首,显然对于他的话也是颇为赞成。 虽然华朝的军队可能比之大顺要少些,但是无论从精锐程度,还是从运兵速度来说,华军都堪称碾压级别的。 这几年过去了,铁路也已经是大范围地铺开了,其在运兵与运送物资的方面有着极好的效果,这是经过实际检验的。那快速支援能力是骡马根本比不上的,堪称划时代的发明。他们这些人也时常在私底下暗叹首辅大人的真知灼见。 就算中心地区的部队前往了边境,一旦身后出现问题,他们也可以利用铁路快速回转过来,机动性极强。 大华朝以少于张献忠与王崇祖的部队,在领土上却拥有着空前稳固的统治,这铁路,不得不说便是重要一环。 “不可掉以轻心。”严凌只是嘱咐了一句,便任由军部开始制定作战方案。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初战 一统北方之后,王崇祖在北方停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安定百姓,恢复生产,这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好在此时崇祯大旱已经宣告结束,各地开始复苏,也就终于有了恢复的本钱。 一直等到了十月的时候,北地已经基本安定,除了北直隶被王崇祖免税之外,其余各地的赋税也陆续抵达府库,他才终于开始整顿兵马。 严凌也闻到了火药味,他下令各地的基建工程加快脚步,同时下令边境城市戒严备战。 张献忠也是一样。 王崇祖开始选择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在张献忠与严全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严全。毕竟无论怎么看,大华朝的威胁都更大。 江南那滔天的富贵,更是令他垂涎三尺。 更何况,张献忠那边采取的是和他一样的措施,拉拢地主,他除了军事上可能占优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优势,在局势并未明朗之前他可不指望地主士绅们投向他。 他知道大华朝在边境地区驻扎了重兵,但是无论如何,士兵的汇聚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三十万大军,根据情报显示,整个大华也就这么些兵力了,他能调集多少来对抗自己呢? 然而令刘宗敏没有想到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进入南直隶境内,就已经撞上了华军。 殊不知这一切全都在情报司的掌控之中,甚至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到前后反细作工作的差别,乐居晦还下令将部分的地主士绅抓了起来,给他们造成压力。 大华二年,十月,休养了大半年的王崇祖起兵南下。 他以刘宗敏为帅,领兵三十万,自山东而下进攻南直隶。田见秀帅偏师五万余人,自河南向东,目标直指大华首都南京。 在主力还在行进汇聚之时,顺军的前锋一万余人便已经抵达了南直隶境内。他们被赋予了攻占数座县城,为大军打下一块牢固的前进基地的使命。 等到刘宗敏率领的大军都已经抵达顺华边境的时候,他们依然在激战,这不由得令刘宗敏有些着恼: 小小一座县城,你三倍的兵力竟然打不下来,这不是废物吗? 他当即把那名将领撤了下来,换了一人。换将之后,又分出数股部队,分别进攻徐州境内的其他县城,自己则率领主力向南直隶挺近。他打算直接进攻徐州,先占据一座重镇,为接下来的战斗铺设道路。 而一旦南直隶的大军北上对抗他的话,那么谁又来阻挡田见秀的五万军队呢?刘宗敏的算盘打得很好。 然而,令刘宗敏没有想到的是,一万的士兵攻击一座只有三千人戍卫的县城,连攻十五天,竟然愣是没打下来。 于是地主们想要摆脱大华朝的决心更强了。 华军充分地利用铁路的机动性展开了部署。在刘宗敏的前锋进攻县城的那段时间里,南直隶的守军大量的北上聚集,此时在边境之上已经聚集了足足十二万军队。 大华就不一样了。 大战爆发。 王崇祖的消息一来,他们简直如同恶狗一样扑了上去。这也就给王崇祖造成了天下尽望王师的错觉,他的信心更加足了。 很多士大夫,是真的希望能够把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华朝廷赶走,这样他们就可以恢复昔日的特权与威风。 在顺军北上的时候,严凌一方也没闲着,他们在疯狂的爆兵,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九个军近三十万人,此时有足足四个军被投入到了南直隶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三军俱在,还有一个新成立的第七军。 另有第二军,驻守在南直隶的其他地区,尤其驻守在京畿。 一、三、七三个军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军团,由严承方任军团长。 就等着刘宗敏呢。 刘宗斌没有想到这一茬,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派出的四路偏师尽皆遭到了重创,只有残兵败将逃回。 出师不利。 刘宗敏有些气恼,但是并没有灰心,他当即下令全线展开进攻,准备以势压人。 毕竟他拥有着三十万大军,其中装备火器的,在经过近年来大力发展以及对明军的清缴之后,已有六万人完成了装备,他们信心十足。 华军同样毫不畏惧,百战百胜的战绩塑造了他士兵们的决心,纵然兵力处于劣势,他们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双方在边境之地爆发了长达半个月的激战。 顺军不能说是没有占据上风吧,简直可以说是节节败退。 顺军手上拥有的火枪,根本不能和二式火枪相比,其精度、射程以及射速都远远在顺军之上,在火炮数量上,顺军也远不如华军,其射程与精度更是差劲。 因此战斗的时候,迎接顺军的,便是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震天的鼓声响起,两支偏师在前线偶遇,二话不说便开始了战斗。 伴随着号角的吹奏,华军步伐整齐地前进,给对面的顺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们的队列之中传来枪响,顺军率先开火了。 但是这个距离太远了。 顺军的攻击进入到华军之中,只造成了十余人的伤亡,士兵们依然镇定地按着号角的呼号前进,步伐没有丝毫的变动。 等到进入到合适的射击的距离之后,在军官的指挥下,华军士兵立刻停下脚步,摆开阵型。 一轮齐射,顺军前排几乎就没有站着的人了,还没等顺军反应过来,第二轮便如期而至。 火力之猛,几乎没有停歇。 这谁受得住啊。 两轮射击,对面的数千顺军已然崩溃,而这个时候,华军们套上了刺刀,开始了冲锋。 战斗结束,开始追杀。 简单粗暴。 半个月下来,纵然顺军的人数是华军的两倍还要多,但是却没有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反而折损了三四万的部队,更有五万多的部队被打崩了心气,不敢在与华军作战。 不仅如此,还有两座城池被二号重炮轰破城墙,直接占据。 战线被反推进入了大顺的地盘之中。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绕过去? “什么人?” 巨大的撞击声在密室之外响起,伴随着喧嚣与呐喊之声,密室之中正在集会的士大夫们不由地面面相觑,内心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碰!” 一声枪响响起,密室中的人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的惊恐。 脚步声更近了,随即,他们又听到了一声枪响,门锁被轰出了一个大洞。密室的大门缓缓敞开,身着华朝标志性黑色服饰,装备着皮甲的警察快速涌入,进而用手中的火枪对准了他们。 “各位,我接到奏报,这里有人密谋投敌。”领头的警官似笑非笑: “跟我走一趟吧。” 地主士绅们的眼眸中满是惊恐,他们为何在此,几人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有人试图反抗,但是很快便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了脑门。 他们被全部关进了监狱里,等待战争结束后的宣判。 但是他也终于等来了机会。 但是,他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他意识到华军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 这无疑让统帅感到了羞恼。 哪怕收到了王崇祖的疑惑与询问的诏书,他也毫不动摇,如此拉锯了一个月。 刘宗敏见此也是相信了一些,于是便询问他的来意,也就有了上面一番话。 “将军,千真万确。现在南直隶之中已经空虚无比,除有三万余人驻守在西部边境附近之外,其余各地已无守军,若是将军长驱直入,则南直隶将唾手可得。” 威严地摸了摸胡子,他的眼眸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他开始收缩防线,如同一只毒蛇一般缩回了脖子,用阴寒的眼睛注视着猎物,等待着在关键时刻发出致命的一击。 “感谢你的配合。”乐居晦的眼眸中满是笑意:“阁下主动揭发他们投敌之事,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刘宗敏感觉很丢脸。 他在王崇祖面前夸下海口,要率大军替他平定了江南,结果大战了这么久,折损了这许多的部队,却连一座城都没能拿下,还被反推。 “谢大人恩德。”最后选择了站在华朝一边的士绅恭敬中带着几分欣喜地说道: “那在下告退……” 顺军折损愈发惨重。 田见秀也没能攻下南京,第二军牢牢地拦在了他们的前进方向之前,数次将顺军击退打败,田见秀最后只能率领两万多残兵败将撤回。 但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有人便在不久之后从那肮脏的监狱中走出,在办公室里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握手,正是情报司的首领乐居晦。 “作为奖励,三万两银子很快便会送到你的府上。” “不,你还要替我办一件事。” 朴素百姓打扮的人如是说道。他自称是某个地主家的管事。 他手里拿着信物,那是大顺为了拉拢地主士绅们,先赐予给他们的令符。等到大顺占领东南之后,他们便可以此得到官职。 这个管事的说法是具有一定可靠性的。据他所知,华朝兵力不多,总共也只有三十万,分布在整个东南地区,明显有些偏少。可能由于首都在这里,其守军会多一些,但是十万,也已经是极限了。 在前线和他对峙的,就足有七万人,确实已经剩不下多少人了。要是还有再多的话,除非华朝其余几个省的驻军都被调来了。 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的华朝,除了最外围的一圈坚不可摧、强大无比之外,其实内部脆弱至极。 这是唯一战胜的机会。顺军节节败退,再这样下去,他这三十万大军被耗尽是迟早的事。 他有些心动了。 不过刘宗敏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地主士绅们的话,他当即派出了探子前往侦查。 不久之后,探子们便回报,华朝内部确实空虚无比,稍稍往防线进去一些的县城,守军便直降到了不到一千人。 可见主力现在都在与他交战。 刘宗敏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喜色。如果这个消息是地主们告诉他的,那他未必会有多么相信,但是是自己的探子侦察出来的,两方印证,确令他信任无比。 他终于放心了。 “传令,大军开拔。”刘宗敏下达了命令,他派遣自己的副将率领六万部队悄悄离开了驻守的阵地。 绕过了双方的激战区域,他选择直插南直隶的后方。 南直隶的土地上,大队大队的士卒们正在行进。 正是副将所率的六万顺军,他们一路急行军,此时已经进入了南直隶境内,准备向只有千余守军的亳州发动进攻,自那里攻入南直。 队伍之中,有两人正紧挨着行军,赫然便是那日城头的年轻士卒与老卒。他们本欲投奔南方的华朝,然而却正好撞上了正发动进攻的顺军。 好在他们也是乖觉,当即便扔下武器跪倒在路旁,顺军便也没有将他们杀死,在其入城之后,他们被放在最前方,准备当炮灰使。 不过明军崩的太快,根本没有形成成建制的抵抗,于是这两人便也成功活了下来,不久后正式被编入了顺军,跟着刘宗敏南下。 此时,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老卒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没想到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武兴十八年,曾经跟随着越国公在南京城头与高迎祥大战的小卒,历经近十年的征战,从方山之战、凤阳之战侥幸存活,从小卒变成了老卒,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这里。 他即将要亲碎自己家乡的宁静。 内心不由地哀叹。 年轻士卒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现在他,只想着多立战功。 顺军的银饷都是给足的,吃饱了饭,他就已经开始想着向上爬的事情了。 打着不同的算盘,两人跟随着队伍,向前进发。 旷野之中,回荡着大军行进的声音。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对! 老卒猛得扭过脸,他看见旷野的尽头,一条黑线正向他们冲来。 是骑兵! 两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本章完) 2kzw提示:个别地区章节图片加载较慢,如出不出来,请刷新! 2k小说.2kzw 第一百零六章 劫杀,驾崩 山东境内的顺军很快便被清扫干净了。失去了大顺朝廷的支援,他们就如同无源之水,无根之萍一样,无法继续抵抗。 陆续有南方的军队被调过来,接手新占领的地区,官员们也紧跟着涌入,架构政府,开始施行新政。 由于兵力不足,现在华朝内部的几个省,甚至已经有些空虚。 但是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华朝,更何况边境地区依然是布有重兵的。 严承方军团整军之后,正式进入北直隶。 按照原计划,军团将会北上向北京进发,与在那里的第五军会合,打通南北,进而继续清除残余的顺军。 但是大顺皇帝王崇祖离开北京南下的消息,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好机会。 严承方当即派出了手下的三个骑兵师,抛弃一切辎重,轻装简行,急行军前往劫杀。 此时大顺朝廷一行人,已经进入了河南,在彰德府的境内。 进入河南的王崇祖,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才是他的龙兴之地啊! “虽然此番战败,但是北方大半依然在我的手中,未尝没有翻盘的可能。” 他笑着对顾君恩说道,话语中也有着安慰与激励的意思。 然而,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一骑匆匆忙忙,带着尘沙赶到了皇帝的面前。骑士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疯狂喘息着,声音颤抖: “陛下,已侦得,北京城已经失陷,刘将军战死,五万将士或死或降。” “这么快!”王崇祖与顾君恩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北京如此坚城,又有五万顺军驻防,登陆的华军却只有三万人而已。 攻城战,守城一方一般是占有优势的,当年他北上攻击大明京师的时候,麾下兵力加上被大量收编的明军士卒,是当时守军的数倍之多。 明军自己,内部还有种种问题。 就这,还是激战了相当一段时间,才终于拿下的。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北京城可能守不住,但是这么快,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皇帝的銮驾甚至还没来得及走进洛阳,北京就已经易主了。 “是细作,城中有大量细作。便是他们协助破了城,并且军士也无战心,导致城池一击而下。” 哨骑解释道,还是有一些顺军趁乱逃出了北京的,消息也就此传出。 王承祖与顾君恩一时不由地相对无言。 此时两人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时来天地同助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哀叹,又无奈。 继续行进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又得知,有一支规模颇大的骑兵,正在冲着他们这里前来,数量近两万。 两人顿时慌了。 但是此时距离彰德府城,还有不少的路程,短时间内根本赶不到。 他们一面派出阻击的部队,一面下令急行军。 可是王崇祖手下的部队总共才四万人,需要面对的,却是将近两万的骑兵。 哪拦得住? 当他们距离彰德只剩下半天路程的时候,华军骑兵出现了。 此时已经是夜晚,但是王崇祖根本不敢休息,依然下令急行军,士兵们已然疲惫不堪。 当外围游弋的骑兵在枪声中落马,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之时,王崇祖意识到,敌军来了。 华军骑兵们终于赶到了。 趁着夜幕,他们发动了进攻。 顺军措不及防,更兼疲惫不堪,阵脚大乱,骑兵蹂阵而入。 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急行军,他们也同样十分的疲惫,但是好在在靠近王崇祖一行人的时候,统帅曾经下令休憩过一段时间以为战斗做准备,又有建功立业的刺激,士兵们精神还算不错,发动了猛攻。 黑夜之中骑兵纵马砍杀,顺军疲惫与恐慌夹杂,顿时陷入了大乱之中。 华军不管其他,统领骑兵师的军官率领着部属,直冲正中间那皇帝的銮驾。 太显眼了,那豪华的车驾。 当华军骑兵涌至面前时,王崇祖才刚刚慌忙地起身。他手中抓着一柄宝剑,正欲躲避。 骑兵们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狂喜。 随意挥刀,护卫天子的亲兵们的胸膛上出现了刀痕,喷洒着鲜血重重倒下。骑兵们举着马刀,向大顺的皇帝陛下冲了过去。 金属的寒光一闪即逝,鲜血洒落。 “陛下驾崩了!”有顺军士兵目睹到了这一切,发出了惊骇的喊叫。 一瞬之间,天地仿佛静了下来,在四周火光的照耀下,一切是那么的清晰。 “驾崩了……” 一片一片呢喃的声音响起,带着沮丧与绝望。 “王崇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直到这个时候,骑兵师的统领,才终于发出了一声大喝,身后的骑兵们也一同发出了喊声。 大顺皇帝的战死,是最后的一个信号。 武器当啷落地之声不绝于耳,士兵们脸上的仓皇与恐惧还未来得及褪去,便纷纷跪倒在地,此时他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抵抗意志。 就连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顺臣子们,也跟着低下了头颅。 顾君恩已经抢到一匹马,华军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那天子銮驾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他本来是可以趁着黑暗与混乱逃脱的。 但是此时他却停下了脚步。 陛下既已死,一切便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太子才十二岁而已。 太平盛世也就罢了,这个乱世,他坐不稳江山。 更何况,他在乱军之中早已找不到那个少年的踪迹——就算找到了又怎样,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大华的铁蹄呢? 结束了。 他本以为大顺是天命,没想到不过是众多逐鹿诸侯中的一员。 南边的大华皇帝啊,都说你是仁德之君,但愿你一统天下之后,能够真的为这天下带来大治吧。 他轻声叹道,举起了手中的剑,横在脖子上。 士为知己者死。 武兴二十年,落魄的秀才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义军之中,想要一展抱负,造福生民。 七年了,他跟随着的首领成为了大顺的皇帝,而秀才也走上了大顺左丞相的位置,位极人臣。 如今,也该在这里,和大顺一起落幕了…… (本章完) 2kzw提示:个别地区章节图片加载较慢,如出不出来,请刷新! 2k小说.2kzw 第一百零七章 一统之势,已不可挡 不久之后,当彰德府的守将派出哨骑前往探查情况的时候,那爆发过大战的地点,已经只剩下满目的狼藉。 不死心的他们又在周围搜寻一番,但是依然没能找到他们想要找的那个人,最后只能如实禀告给守将。 再结合上那些趁着夜色成功逃脱的士兵们的话语,他最后得出了一个令人手脚冰凉的事实。 大顺的皇帝,真的已经战死了。 “大顺皇帝王崇祖当场战死,其左丞相顾君恩亦自杀尽忠。” “王崇祖的太子,以及一大批大顺的臣子,俱被俘虏。” 看着报纸上的消息,所有的百姓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们依稀记得,不算太久之前,这报纸上刊登的,还是大顺北伐北直隶,攻陷北京城的消息。那个时候的大顺真是威风无两,不想仅仅是短短的一年的时间里,竟然出现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皇帝都兵败身死了,太子也被俘虏,这意味着这个王朝距离灭亡只剩下了一步,不,或者可以说,这个王朝已经灭亡了。 不过他们的脸上,很快又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大华王朝对于百姓的重视是前所未有的。在大华王朝的统治下,他们的权益得到了保证,不会再被士绅官员所欺凌,自己的子女更是得到了广泛的受教育的权利,大华越兴盛,那么他们的日子就会越好。 又怎能不感到开心呢? 消息越传越广,大西那一边也知道了。 张献忠的情报系统不算强,奈何此事已经在各地传开,他想不知道,也不行了。 “王崇祖死了……” 他有些失神。 当初起义时那数十家的头领,如今仅存的已然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剩下的大多数还都在他的麾下,而走到巅峰的,也只有他和王崇祖。 前些日子大顺攻下北京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这天下怕是要被王崇祖所取得了。 没想到他胜得的快,败得也快,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切就都没了。 张献忠和他手下的大臣们都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绝望。 兵锋如此强盛的大顺都打不过大华,更何况他们。莫非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纵然是张献忠四个义子之中,最有指挥天赋的李定国,也不敢说他能够战胜华军,甚至如果正面撞上的话,绝对是败多胜少的。 如今大顺已经处在了破败的边缘,等到大顺被吞并,那么大华一统天下之势,将彻底成型。 而等到大顺被灭之后,直面大华的,就轮到他大西了。 “派遣使臣去洛阳吧,和大顺朝廷谈一谈,商量结盟,共同抵抗华军的事宜……如果他们还能形成秩序的话。” 张献忠叹息一声,做出了安排。 总不能坐以待毙。 洛阳城中,因为大顺皇帝和太子一死一被俘,也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乱局。 开始的时候群臣是迷茫的,留在洛阳的几乎没什么大官了,大多数的重要朝臣已经全去了北京,后来又跟着王崇祖回来,结果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几乎一网打尽。 好在王崇祖还有个弟弟,他已经被他的哥哥封王,原本是留守洛阳的,此时倒是发挥出了作用。 于是他被留守的朝臣们推举成为了新的大顺皇帝,而这些留守的臣子们,也一跃成为了新朝的重要官吏,直接便是一二品的大员。 从表面上看,新的朝廷已经组织了起来。 但是这没有什么用。 大顺整体上已经呈现崩溃之势了。屡次的打击使得他们的主要兵力几乎损失殆尽,尤其是跟随着王崇祖称帝时期的那一批老兵,早已经几乎全部战死。 现在大顺军队中,比例最多的部队,竟然还是当初大明的降军。 并且数量还不多,根本挡不住。 洛阳城府库之中的存银,也并不宽裕,连新皇登基的仪式都很是草率。 最关键的是,华军没过多久就跟着来了。 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严承方军团留下了一个军继续占领北直隶剩余的一些城池——已经不需要太多军队了,大多数的城池望风而降,虽然有一些颇有恶名的地主士绅打算顽抗到底,但是也没有人支持,很快便被杀死。 严承方亲自率领着第一、第七两个军,南下向洛阳新的皇帝发动了进攻。 顺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不久之后,华军便已经兵临洛阳城下。 “诸位,该当如何是好啊。”王崇祖的弟弟,新任的大顺皇帝坐在皇位之上,有些手足无措。 谁能想到,刚刚登基,就面临着这样的危局。 早知道还不如不当,这华军来得也太快了些。 堂下的群臣面对皇帝的询问,也没有了主意。大顺的核心臣子们,已经被一网打尽了,现在城内的这些臣子,都是原本留守在洛阳的,本身也不是什么高官,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从龙的功勋,要问本事,根本比不上原来那一波人。 “可以弃城南迁,暂避锋芒。”有大臣说道。 “不可。应该依城固守,号召各地的军队勤王……” 有大臣提出了不同的建议,但是很快又有人反驳。 朝堂上一团乱麻。 甚至还有几个人,当廷吵了起来。 张献忠的使臣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由得暗自叹息。 他到来的时候,看见新皇已经登基,本来内心还是有些喜悦的,以为大顺已经恢复了秩序,那么双方联合起来,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抵挡住大华的进攻。 现在想来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甚至他自己都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回湖广复命。 如今大华的兵锋所指,根本没有谁可以抵挡,大西……似乎也是早晚的事。 干脆便在这里归顺得了? 他不由地思考着这一举动的可行性。 而那一边,华军已经抵达了洛阳城下,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攻城,城门便已经大开。 大顺朝臣的讨论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早已经有人把他们看做是自己的功勋。 等到华军抵达之时,这些人联合起来,献了此城。 无论是主张南迁的,还是主张固守的,都被统统一网打尽,包括大顺的新皇。 数十天之内,连陷两皇。 这一次,大顺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大华一统之势,已不可挡。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湖广平 mayiwsk 子弹如雨,城头的所有城碟已经被炮火轰去,失去了掩护,西军士兵们只能一边承受着来自城下的枪林弹雨,一边坚守着城池,每时每刻都有士兵被射中,倒下,发出惨叫之声。 炮声震天,二号重炮的炮弹每一次落下,都会造成巨大的冲击,在城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伴随着士兵的惊慌的呼喊与无尽的硝烟,高大厚实的城墙终于出现了豁口。 它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这高频率的狂轰滥炸,在炮火声中呻吟着倒下,一片尘土扬起。 大华的士兵给手中的火枪装上了刺刀,呐喊着向前冲锋。 城头的士兵已经逃之夭夭,他们很快攻入了城中。 纵然此时城中还有高达数万的大西士兵,但是他们却已经基本失去了反抗的意志,面对着攻进来的华军,他们成片成片地抛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上,表示了自己的臣服。 残阳照耀在城头,残破的“西”字大旗重重倒下,写着“华”字的黑底金字大旗立起,倒映着夕阳的余晖,金光闪闪,仿佛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千余人的骑兵簇拥着中心的一人,从城池的另一座大门之中疾驰而出。 “陛下,只怕此乃是围师必阙之计,我看这条路上可能会有埋伏。”孙可望的脸上虽然沮丧无比,但还是在仔细地观察之后,这般说道。 西军与华军的差距还是太大了,甚至此时他们连兵力都没有太大的优势,看似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却如同豆腐一般被轻易洞穿,就连他们的首都武昌,在坚守了数天之后也很快被攻破。 张献忠也只能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亲信骑兵,从一座没有受到攻击的城门之中冲出,快速地逃跑,在此之前,他已经杀死了自己的皇后与妃子,以及尚且幼小的太子,随后放火焚毁了宫殿。 纵马在荒野之中,似乎已经摆脱了华军的纠缠,但是他却没有喜悦的神色。他又何尝不知道孙可望的话语的可能性呢? 围师必阙,本意是让包围之中的士兵看到生存的希望,令他们不要拼死作战以增长己方攻城的难度。 但是那条所谓的“生路”,却也往往并不怎么安全,敌军又怎么会真的放你们离开呢? 设下埋伏,追杀逃走的士兵,太正常不过了,那条生路,其实还是死地,只不过给予了围城中士兵一点奢侈的希望而已。 可是此时城池已经残破,其他的方向到处都是华军,只有这么一条生路。 他最终也只能追随着这一点希望而去。 他咬着牙前进,盼望着对方并没有在这条路上设伏。 然而,现实终究是令他失望了,奔行没有多久,他们便遇上了华军的骑兵。 “杀出去。”张献忠咬牙道。 此时身边的骑兵都曾经是他的老营精兵,真正的心腹之人。面对着华军的骑兵,纵然知道不敌,也是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张献忠更是亲自指挥作战,希望能够杀出一条生路。 激战,张献忠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 他的位置也越发靠前。 华军看到了那与众不同的甲胄,在军官的吩咐下,有枪法高超者抬起了手中的枪支,瞄准了他。 一枚子弹划过长空,精准地命中了张献忠的胸口,洞穿了他的甲胄,溅起一片血花。 张献忠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即便从马上摔落,重重地跌倒在尘埃之中,孙可望和刘文秀当即下马,抢上前将其扶起。 此时这位大西的皇帝,气息已经开始衰落,身体更是逐渐失去了力气,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天意在华,不在西啊!”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忽而大叫了一声,随后便闭上了眼睛,再去看时,已然气绝。 四周,华军已经围了上来,张献忠的亲兵在激战之中,已然折损殆尽。 两人试图反抗,然而很快便俱被俘虏。 另一面,李定国率军,依然在另一座城池之中与华军激战,但是最终也是无法取胜,在部队基本折损殆尽之后,他也是在重伤之下被俘。 皇帝战死,几位大将也或是战死,或是被俘,其余的部队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纵然还有忠于张献忠的,也是被轻易打败,不过更多的,是直接献城投降。 西军的主力在此次会战之中基本覆灭。 华军随后挥师南下,再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阻碍,所过之城,俱是轻易克复。 张献忠的死讯传到了南京,严凌闻听这则消息,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他已经看惯了生死,见多了那些历史上的名人的逝去,如今也只是有一种,看着大江大河,在自己面前滚滚流淌,春去秋来,万物皆逝的感受。 张献忠这个人还挺复杂,毕竟能够在原时空对孙可望说出“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随后率军主动迎击清军,比之明军的很多将领,都是强上不少的。 但是他杀了很多人,其肆虐地方也是真的,张献忠的军纪比之王崇祖甚至高迎祥都要差上很多。 就算被生擒,按照律法也是必死无疑的。 战死荒野,也算是给了个体面的结局。 西南其余各地,也是陆续得知了这个消息。 张献忠兵败身死,大西政权至此正式宣告灭亡。 蜀地的隆武皇帝突然有些惶恐,他骇然发现,那曾经群雄并起的天下,此时放眼了望,他的身侧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再转头,严全已经将剑指向了他,仿佛下一秒,就会刺进他的胸膛。 “陛下,若是未能守住基业,不过是一死报国而已,也不算愧对先灵。”秦良玉此时已经病重,但是依然拖着病体站在朱至澍的面前,说道。 她没有把握胜过华军,却有决心保住大明最后的体面。 朱至澍闻言,神情更加黯淡,君臣同时叹息。 同月,云南黔国公府中,一人一骑飘然而出。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流寇的抉择 dingdiange: 华军的军队暂时停在了湖广的边境,可是这却令得在贵州境内的一众原流寇、现大西朝的将领们心惊不已。 他们并非张献忠的心腹部队,在此前的大战之时一直奉命镇守在贵州,抵御着沐家,因此也算是逃过了一劫,但是华军在击败张献忠之后,依然还是来了。 “投降吗?” 左良玉看着罗汝才,这般问道。他现在也没了主意,只好与一众流寇一起找到了罗汝才,在如今还幸存着的一众流寇之中,罗汝才是资格最老,主意最多的,已然是成为了一众流寇的主心骨。 华军击败了西军,大兵南下,二十万的大军就在左近,几人已经彻底慌了,生怕哪一天华军就打过来,砍下他们的头颅。打,肯定打不过,那便只有投降了。 “投降?”罗汝才闻听此言,却是摇头,声音低沉: “我找了师爷,仔细研究过华朝的律法,我们就算主动投降,身上背负的罪名也足够被砍个十次八次的头。” 流寇的军纪普遍拉胯,抢掠和裹挟是最为惯用的手段。 他们这样的,哪怕是投降,也是必死无疑的,挖矿修路的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那毕竟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那怎么办?”群寇面面相觑,已经慌了神。 华军百战百胜的战绩,实在是令他们感到恐惧。 “流,继续流。” 罗汝才沉思一番之后,这般说道: “往南流,跑到六慰,甚至更远的地方,远离大华。” “沐家的军队虽然难以对付,但是只要我们如同以往那样流动作战,纵然是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等到一口气扎进六慰,沐家定然不会再管我们,甚至我们将这好大一片土地相赠,他们开心还来不及。” “到那里,自有一片天地。” “纵然离开了家乡,但是在另一方土地上称王称霸,亦不失一世的逍遥快活。” 群寇默然,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听你的,侯爷。” 有人说道。 几人歃血为盟,共推罗汝才为盟主。 大华四年的五月份,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驻守在贵州等地的,原大西皇帝张献忠亲封的一众侯伯、守将们,突然聚集起来,干起了老本行。 他们本身便是流寇,现在张献忠一死,又重新化身成为了流寇,他们的兵力合在一起,有着五万余人。 这是不掺水的五万余人,没有裹挟的百姓,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 对于这些人,沐家选择了主动出击迎战,想要一战将他们覆灭。 大军出动,哨骑四出,这是要战略决战的意思。 可是流寇们并不接战,罗汝才故布疑阵,用一处假营骗过了明军,主力与明军绕开,直插向滇地。 沐天波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地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流寇们想要干什么,但是这样直入腹地的模样,却令得他神经紧绷。 各座城池如临大敌,关闭了城门。 但是流寇们却好似在刻意避战一样,他们没有怎么攻城,而是很快地从各地经过,一路向南,拦路的,便击溃,但是只要不耽误他们,流寇们却也不想与之计较。 不多时,沐天波也看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跑啊。 当年武兴皇帝用兵西南,虽然没有将那大片的土地全部纳入版图之中,不过那也是相当大的一块地盘。 但是没多久,中原便是狼烟四起,官军镇压叛乱都是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上西南?六慰之地安稳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闹了起来,明军的防线一再压缩,最后又被逼了回去。 这也是通病——中原王朝强盛之时,往往能够征服其周围的许多地区,但是总是难以长久的维持,一旦衰落,就会造成脱离。 也只有交趾那边,控制比较强,三百年了,一直还算太平——但是听说在北京陷落之后,那边也开始闹起来了,交趾的总兵与巡抚,似乎是在争夺统治权。 反正到了现在,沐家早已经失去了对那里的控制,又陷入了乱战的状态。 流寇愿意去霍霍那里,沐天波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那第二件事,便是在流寇与沐家闹腾的时候,华军出兵了。 乘势而进,这个词,大华的军队,算是领略到了精髓。 湖广已经平定,华军也是毫不迟疑,稍稍整军休整一番之后,又等来了南京方面发来的新一批物资,便整军向西进发。 自荆州出发,严承方与曲元矩聚合了四个军,又从当地征集了许多的船只,自荆州而出,朔江而上。 夔州的守将打开了城门,知府带着文武官僚跪倒在城门口,手中拖着一方印玺。 他们看清了形式,此时大华统一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严承方伸手,接过了他们手中的印玺。 大华进而占据了夔州,随后开始入蜀。 所过之处,虽然亦有许多忠于大明的臣子誓死抵抗,但是很多城池,却也是直接便打开了城门。 华军一路势如破竹,继续沿江而上,又将拦在江正中的参将曾英击溃,进而克重庆,并没有遭到太大的抵抗。 秦良玉动员了当地的明军,她的麾下不仅有精锐的白杆兵五千余人,更有各地的明军七万余人。 但是,没有军饷。 她来到了曾经的蜀王府,现在的皇宫。 “陛下,请拨银两,以壮军心。” 她沉声说道。 对面的朱至澍闻言,却是躲避着她的目光,脸上满是不情愿。 虽然这个时空的藩王可能没有原时空那样的富庶,但是钱财也是不少的,毕竟将近三百年积累。 但是对于这位皇帝而言,他有钱,却不愿意花。 别看他之前曾经花过银子劳军,但那是为了登上帝位,在取得军心。 这位皇帝,却是个爱财如命的主儿。 在原本的历史上,哪怕是张献忠已经兵临成都城下,守城的官员请求拿钱犒军,也被他所拒绝,直到张献忠破城的时候,他才终于害怕,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已经迟了,最终导致成都城被张献忠攻克。 (本章完) dingdiange xs7.com 第一章 老卒归乡,卢象升 “姓名?” “费贯道……这是村里给我开的证明……” 老卒说道,随后又颇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您看,这身份证明,可以办下来吗?” 顺军被华军打败了,他也被俘虏,最后被送回了家乡。 只是这华朝的身份证明,却是没有这么容易下来。他们毕竟曾经是敌军,想要拿到,还需要在地方上考察一段时间,由所在的村镇开具证明,确认其安分守己,才可以前往办理。 这已经算是宽泛。他听说,很多西方番人也想要拿这,条件更加苛刻。 毕竟拿到了这个证明,才算是正式的大华……公民? 老卒听不懂这个名词,但是没有证明的他在这里举步维艰,却是感受到了。 连正经一点的工作都找不到,买田,也不给买。 此时的他,颇有些迫不及待。 好在工作人员并没有为难他,确认其一切都符合规章制度之后,便爽快地为他开具了身份证明。 拿着身份证明,他又来到了隔壁的部门,申请买田。 看到了他的身份证明之后,以往对他坚决拒绝的工作人员也是变得出奇的好说话,很快便将一份田契递了过来,等他签名之后,村西的一块田地,便正式归他所有了。 拿到那青蓝色、有着特质硬皮的小本子,握着田契,老卒竟然颇有些热泪盈眶。 相当于五十亩中等田的份额,在他手中上中下等田掺杂的情况下,达到了七十多亩。 虽然其中以下等田居多,但是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被征走之前,他手里的田地,连这三分之一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当年方山战时我就该降,干嘛跟着虎将军跑……” 那个时候,父母也还没有过世,他还有时间孝敬二老。 他笑着,笑出了泪花。 眼前一阵扭曲,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闯贼临南京,本将奉南京守备越国公之命守京,现募民壮入军!” 喊声从耳边响起,那指挥使带着数百名士兵来到了村庄里,不由分说,便开始强拉村庄里的青壮入军。 高迎祥兵临南京,严应辉下令附近各卫所入卫。 一个数千人的卫所,那指挥使手下却只剩下数百人,却是不好交代,于是他便出此下策。 老卒从此离开了家乡。 守南京、剿残寇……他跟着他的将领,越跑越远,从明军跑成了顺军,直到大顺败亡,华军似乎不愿意招收他们这些曾经的顺军,他才被放归了家乡。 十一年了啊。 当年跟着他一起离乡的青壮,除了他,没有一个回来。 尽皆埋骨他乡。 有孩童在他面前跑过,讥笑着在大街上放肆流泪的男人。 老卒收敛了悲容。 想必,纵然是父母,看到他如今的生活,也会安心吧。 走在乡间的道路上,他的眼珠子转着,看着周围,看着田地里那郁郁葱葱的麦苗以及乡亲们脸上的笑脸。 回来之后,他第一次好好看着这个地方。 十一年前那个贫穷的小村子,此时已经富庶。 那些曾经的父老乡亲,虽然许多死于乱世,但是活下来的,再经历过伤痛之后,终于还是迎来了美好的明天。 皇天保佑……不,按照俘虏他的华军第一军的那些士兵的话说,应该是靖平王保佑。 总算回来了。 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了。 卢象升看了一眼离去的背影。 他不知道,这是曾经他麾下的一名士卒,但是也知道这怕是一名被遣返的战俘。 华军如此强大,与他们对于士兵几乎苛刻的要求是分不开的。 他暗想道。 老卒三十多岁,还在壮年,又经历过征战,换到其他任何一支军队,都是绝对不会放走的,哪怕是战俘,也只会吸纳。 可是华军不要文化水平不合格的,三十多岁更是连他们的征兵年龄都过了。 这当然算得上是苛刻。 “该说不愧是首辅吗……出动十万二十万军队,便能够打得天下群雄束手,精兵策略,还真比那动辄数十万的顺西军更具威慑。” 他轻声叹息。 不过遣返这些操作,也只适用于那些没有明显劣迹的士兵,一些穷凶极恶的士兵,却是根本不会得到遣返归乡的待遇。 这个时代,哪哪都缺人,挖矿也好,修铁路也好。 根据南京方面颁布的法律,在战争中犯下累累罪行的人,不受《劳动法》的保护。 工部和矿主们爱死他们了。 像老卒这些人,是在分辨过后,被认为是还算清白,没有干过什么坏事的,才在被训诫一番之后,便被各自遣返。 他们是在北直隶被俘虏的,但是他们的家乡,却是在南直隶,以至于连负责护送他们的人员,都跟着跋涉了许多的路程。 但是这并不奇怪。经历过长年累月的战乱,军队到处调动作战,又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到最后各个军队里面,都是天南海北的人员掺杂。 想到这里,卢象升再度不由地感叹战争的残酷,好在如今大体已经平息了。 转头,相关的负责人已经弯曲着身子,一脸笑容地立在了他的面前: “卢知县,您有何吩咐?” 卢象升这些年政绩优秀,已经从一名底层的吏员成为了一方知县。 “土地分配工作,可还算顺利?” 这大概是当前朝廷最为关心的事情了。 “十分顺利……甚至现在基本已经全部分出去了……咱这里毕竟人多。” 老卒大概不知道,他要是再晚来那么个十几天,在本镇估计就买不到地了。 闻言,卢象升也是不由地满意点头。 当然,他自己,其实也是士绅,不过田产也没有太多就是了,拿了补偿,又能够造福百姓,他已经很是满足。 他感叹于首辅与皇帝的魄力,又受到了他们那些思想的影响,此时已然毅然地站在了朝廷一边,打算着以后更加勤勉,以期造福百姓。 就在几人对话间,又有一名工作人员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大人,您快看,京师最新消息。” 他递过来一份报纸: “陛下在南京,大封群臣!” (本章完) 第二章 大封群臣,王爵之限 大封功臣,这是继严全称帝以来,大华朝的又一次盛事。 那恢弘的大殿已经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群臣们穿上了正式的礼服,就连两旁的大汉将军,也穿上了雕刻着飞禽走兽,格外威武的甲胄。 无一不显示着这强大国度的气象。 严全一身龙袍,端坐在主位之上。 行礼,礼毕,排成队列。 群臣的视线中带着火热,直勾勾地注视着上方的帝王。 要知道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朝堂上下,真好似炸开了锅一般。 为了王朝而征战,为的是什么?还不正是此时的封侯拜相?数载的血战,此时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从龙的功勋! 迎着群臣炽热的目光,严全挥了挥手,身边自有礼部的官员站起身来,展开那用黄色绸缎书就的圣旨,大声念了起来。 最先是一系列的场面话,自是略过不提,很快,便到了重头戏。 官员叙述了一番首辅林言的功勋之后,正式宣布: “封内阁首辅林言为卫国公……” 事实上这玩意儿有点搞笑。不说严凌本来就有王号,单就是严全称帝之后追封先祖,严凌便是被追封的最遥远的一位,连帝号都有。 封国公,反而给他降等了。 但是没办法,以“林言”这个身份的功勋,真的是不能不封。 所以就出现了,在知情人眼中颇为搞笑的一幕。 不过群臣却是纷纷点头。 虽然他是文臣,但是作为首辅,他在这些时日里坐镇中央调度后勤,并且在军事之上也提出了许多十分具有建设性的建议。就如同当初的萧和与李善长一般,受封国公,理所当然。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眼眸之中,带着遗憾的神情。 连林首辅如此的功勋都没有能获得王爵,显然,他们是没有可能了。看来,新朝之中,也是奉行着异姓不王,除了追封,看样子是没办法生得王爵了。 众人各怀心思,而宣读的官员却是继续大声念着名单上的内容。 “封前军都督府左都督严承方,为成国公。” 严承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在战后已经由军团长正式升为前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位居一品。 “封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曲元矩,为……” 很快,所有的爵位便被一一宣读完毕。最高的共有三人受封国公,另有严时昭受封辅国公,最下则一直到男爵,各有其人。毕竟别看在征战之中,好似许多的军官们声名不显,但是实际上,这一次次的大战,一次次的激烈的军事行动,也是靠着这许许多多的军长、师长们撑起了战役的基本构造。 很多中小型的战役,也都是靠着他们打的。 因此除了两位大将与首辅、严时昭受封国公之外,其他的侯伯子男,也是少不了他们的。 明朝把子爵和男爵给革除了,但是华朝却是恢复了这些爵位。 不过,世袭罔替是没有的,功劳大的降等袭爵,功劳小的只限于自身,不得传给下一代。 毕竟勋贵到了朝代中后期,能拿得动刀的真是少数,很多不仅没能起到维护朝廷的作用,反而成为了大厦的蛀虫。明末的时候,除去越国公、陈国公这由严凌亲自教导的两脉,真就只有梁国公和英国公还有点领兵的本事,但是也根本比不过边关一些善战的良将。 这样,也是刺激那些勋贵子弟,为了爵位不忘尚武之心。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足够了,爵位的荣耀加身,已经让受封的将领们欢欣若狂,而且这,多少也是能拿到一些工作之外的俸禄奖赏。 当然,其实也只有少部分的将领们都得到了爵位,但是,哪怕是那些没有得到爵位的文臣武将,也都得到了各种的奖赏、升官等。一时之间,皆大欢喜。 群臣们心中欣喜,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这朝堂之上,诸君之前,他们当然不能失态。纵然是内心无比的狂喜,他们也依然保持镇定,随后在最前方那几名众臣之首的带领下,他们整齐划一地行礼,向皇帝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臣等,叩谢皇恩!” 封爵的事情,也引起了严凌对于另一件事的注意。 那就是皇子封王之事。 严全此时已经有一子一女了,一太子一公主自是不必说的,现在华朝还没有王,倒也不必担心王爵的一些事情。但是他毕竟还年轻,将来拥有新的皇子是必然的事,那么这些皇子是如同前朝一样封王吗?最后如同前朝一般,长子世袭罔替,余子降级袭爵? 将这崭新的华朝河山之中,再分出一个个王爵?严凌不认为这样可行。 “您的意思是,以后皇子所继承的王爵,将不会再是世袭罔替的。”严全颇有些诧异地看向严凌。 严凌淡然点头。 “如今,内帑与国库已经分开,内帑专供皇室,国库只供国用。若是如同前朝一样,内帑就要供应这庞大的皇族。亲王、郡王等如此代代下来,不消几百年,将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内帑养得起?更何况养着这么些人,也是无用。” “皇子初代封亲王,其后便按照郡王、公、侯、伯、子、男一代代降下来。男爵之后,便化为平民,并且这还只是嫡长子,其他的子嗣不得承袭任何爵位,令其自谋生路。” 要是真不给袭爵,未免会显得皇帝太过凉薄,毕竟是自己的后裔,也难免令宗室不满,这样代代下来,虽然也会有一定的负担,但是却不会太重了。 正好这样也能令得家族的血脉在天下生根发芽,之后若是真的出现什么变故了,也不至于巢倾卵覆。 严全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好处,他果断认同了严凌的做法。 “祖,拟旨吧。” 他说道。 严凌微笑应下,随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这身份,按照身份证明上的年龄,也已经不小了。” “处理这繁多的事物,我也有些累了。今后,你可与洪亮多接触接触。” 严全的眼中骤然绽放出神采。 (本章完) 第三章 勋章 dingdiange: 朝中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可能不宣扬出去。 在区区一天之内,长乐报业便接到了宣传部的两项通告,内容之重要自不必说,严子璨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加班加点,将新的报纸印刷派发。 各个版块之上,什么娱乐,什么杂闻,此时已尽皆不见,只有这硕大的字体。 “群臣受封!三人获国公之爵!” 下方,还有另一条的新闻。 “封王新规。” 两条新闻尽皆极其的夺人眼球,这一天的报纸极度畅销,不多时便被售卖一空,百姓们看着那报纸,时而评头论足,有军迷如数家珍一般谈论着那获爵将领们的功勋与战绩,也有人看到了那封王新规,感叹着帝王的英明。 “爵位……真好啊……” 军营之中,结束了训练,正在休憩之中的士兵们拿着报纸,一阵窃窃私语,也是充满了艳羡。 “男儿当如此,在乱世之中,横刀纵马,立不世之功勋!” 有士兵发出了感叹之声。 不过,封爵对于他们而言,还是有些太过遥远了。 华朝是没有明朝的斩首记功的制度的,他们采用的是整体记功,比如说按照命令攻下一座城池,那么整支军队,都会得到这个功勋。 随后其中,负责攻坚任务的部队,俘虏、击杀敌军主将的部队,决战时最前方的部队,又各有不同的功勋。 经历过扩张的战争,到目前,已经有许多士兵,从普通的军士,晋升成为了九品的军官。 而这一次受封的人其实也不算多,而且纵然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军长、师长,大多数也只有子爵和男爵,还大多数都不能令后代袭爵。 再往上的伯爵,基本都是经历过重要战役,并且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才有的封。 封侯爵的更少,比如克北京的第五军军长,比如袭杀王崇祖的那几个骑兵师的统帅,这种程度的功勋,才有这个爵位,可以说大华朝的爵位也是相当的难封。 更别提他们了。 众人虽然心中羡慕,但也是只能干瞪眼。 尖利的号声骤然响起,正在休憩的众人脸色顿时一正,随后快速穿戴上军装,快步跑出了军营,在空地上集结。 片刻功夫,整齐的方阵已经出现在了空地之上,士兵们站得笔挺,上千人的空地上却是寂静无声。 团长见此,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开口说道: “弟兄们,这数年来,我们南征北战,经历了许多次的生死。” “这万里的大好河山,安乐的百姓居民,少不了大家的血与汗!” “这盛世,有诸位一份!” 他大声说道,听到此言的军士们,眼眸之中也是有些动容。 朝廷没有忘记他们啊! “我奉师长之名,来为各位授勋,给予大家勋章!这是你们应得的奖赏!” “勋章?” 士兵们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 团长脸上洋溢着笑容,在不久之前,他在自己的师长面前也是如同他们一般一脸懵逼。 不过此时,他却是已经明白。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他将勋章的含义缓缓道出。 详细地解释一番之后,大家也终于明白了这个勋章。 勋章是新设立的,在不久之前由首辅提出,受内阁讨论后陛下拍板而定,在朝廷大封群臣的同时,一起拟定了发放的数量与名单。目前分有三类,军功、科技、杂项,其中,军功有五级勋章。 一等金麒麟勋章,二等银虎勋章,三等银熊勋章,四等铜豹勋章,五等铜犀勋章,字面意思,由不同的材质构成,上面雕刻着不同的动物。 另有特殊战役勋章,比如与刘宗敏的鲁南会战,与张献忠的武昌决战,等等,都是重要的战役,参与过的都能够得到。 另外还有一个总勋,大华腾龙勋章,被皇帝钦定为至高的奖励。 这是严凌准备的给各士兵们的奖赏,象征着军人的荣誉。并且也有实际上的好处,凭借着勋章,还能够从政府之中,在很多事务上得到优惠与优先权。 这是对战斗英雄的肯定。 得到了勋章的士兵,退役归乡之后,纵然是那些知县之类的官员们,也必须保持对他们的尊敬,享有声誉与厚待。 听着上方团长的叙述,士兵们的眼睛逐渐亮起。 这等特殊的奖励,新奇的同时也令他们颇为动心。 其中的荣誉与光辉,令许多人所渴求。 相比之下,那些实际上的优惠,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勋章的珍贵。 眼眸一转,他们看到,团长那青蓝色军装(非甲胄)之上,已经挂上了两枚勋章,分别是四等铜豹与鲁南会战荣耀勋章。 此时团长也已经结束了讲话,看见下方紧紧盯着他胸前的士兵们,他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我得到朝廷之命,将会亲自为弟兄们授勋!” 身后的团副,已然拿出了一个用红段作为衬垫的箱子。 “上台!” 这个团经历过与刘宗敏鲁南会战,他们都得到了一枚镀金的勋章,上面刻绘着一处惨烈的战场,其上“华”字大旗高高飘扬,下方是残缺的甲胄与武器,充满了血腥的气息,光是看着,就能够令人感受到那场战役的惨烈。 那一场与刘宗敏的大战,虽然以华军全胜告终,但是伤亡的士兵,同样也不算小,后来便专门铸造了勋章。 除此之外,一些有着特殊功劳,比如被证实一炮轰杀对方一名参将的步兵炮炮兵,被授予了铜犀勋章。 佩戴上了勋章,想起那几日的惨烈征战,士兵们不由地昂起了头颅。 这一刻,他们真正意识到了,团长所说的,盛世有大家一份的含义。 哪一种天下兴亡系于一身的感觉,在他们的心中升起。 转眼,看见那铜豹、铜犀勋章,他们的眼眸之中又浮现出了羡慕与渴望。 “可惜,如今强敌尽灭,四海升平,怕是没有什么能拿勋章的机会了。” 有人呢喃道。 “那可不一定,我大华四周,仍有大片疆土未平,当今圣上乃是一名武皇帝,只要有拼杀的勇气,怎会没有功勋?” 团长笑着说道。 众人眼睛忽然一亮。 (本章完) dingdiange 第四章 用兵北地 曹文诏也得到了消息。 看着周围的兄弟部队,都纷纷得到了相应的勋章,要说他不羡慕,那是假的。 现在,他也是一支骑兵团的团长了。 他毕竟曾经是一方指挥官,能够指挥数万大军的良将,严凌也不可能真的就让他从普通的士兵做起,那太浪费了。 否则以他当初的年龄,其实就已经超了大华征兵的兵龄了,他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曹文诏进了新兵营之后不久,就被选拔进入了军官学校。 那是随着官员、士兵考核一起确定下来的。每一届,都会从新兵之中,挑选优秀之人进入军官学校。 不过,最后能成为什么级别的军官,还是要看毕业的成绩,要是太差,那依然还是得从士兵做起。 但是这些,对于曹文诏而言属实是小菜一碟。 毕竟他是真的上过战场的。 无论是笔试,还是沙盘的推演,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于是在毕业之后直接便是营长,现在更是已经当了团长。 但是他参军的时候实在太晚,所在的第十军也没有参与过什么大战,所以无论是升官、奖金还是爵位勋章,都没有他的份儿。 爵位他不敢想,但是这勋章却是真的眼热。 严凌在其上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使得它与荣耀、功勋结合在了一起,对于军人而言,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曹文诏自然不能免俗。 好在不久之后,他就等来了机会。 “军队调动?” 他放下了手中的调令,眼睛发亮。 负责驻守北直隶的第十军下辖的骑兵师,以及临近几个兄弟部队的骑兵师,都在调动汇聚。 怕是要有一场大战要打啊! 他的眼眸微微发亮。 将火枪挂在腰间,将长刀擦拭发亮,他走出营帐,大声喊道: “传令,全团集合。” 草原。 无数的人在厮杀乱战。 骑士们骑着马匹,穿着简陋甚至破洞的铠甲,发出怒号。 鲜血挥洒。 失败者的尸体从马匹上坠落,化作养料。 厮杀已经持续了数年。 在南边的大明陷入了群雄并起的时候,北方的草原也一样并不平静。 瓦剌诸部在互相征伐,争夺那水草最为肥美的区域。 曾经的羁縻府州组成联盟,共推举出了最强的一个羁縻部落的都督,作为了这个新的部落的首领。 东边,被赶到白山黑水附近的鞑靼也在寻求回归。 可以说现在是处于一团乱麻的状态。 否则也不至于在中原如此动荡的时候,他们却没有趁虚而入,实在是自己也在混乱之中。 他们这段时间也不是不想着趁此机会骚扰大明,奈何其互相之间虎视眈眈,各自牵制,南下的部队不能太多,否则就容易被偷家。这就导致了不论是大明还是大顺,都能够轻松的将他们从边关挡回去。 哪怕是那曾经的羁縻诸部,前期大规模南下过数次,但是很快也因为损兵折将,更兼后面瓦剌鞑靼虎视眈眈,被迫停止。 现在南方基本已经趋于一统,但是,草原上的征伐却依然未有停止。 大华不打算让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 朝廷其实早就已经有了彻底终结这持续数百年的战斗的想法。 当初北边刚刚落入手中的时候,严凌就已经特地嘱咐过优先修建一条铁路,自南方直通边塞。 那是优先于任何工程的。北地刚刚结束混乱,朝廷就将最优秀的工程师派过去设计相关的道路,而大批的战俘与雇佣的劳工也全都被优先派去建设这一段的铁路,再加上早在之前,情报司的探子就已经把北地的地形图详细地绘制下来,因此进程很快,如今已经基本竣工,可以投入使用了。 配合上已经重新畅通的运河,运输物资上,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以说,这是大华决定向草原动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有信心替朕一扫北地?” 严全端坐皇位之上,看着下方的严承方。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大群的将领们。 他们将统帅大华的军队,直奔草原。 他们将要面对的,是那骁勇的草原铁骑。但是,将领们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有的只有对战功的渴望与对共创一个太平盛世的向往。 “此去定重塑卫霍之功,为我大华开疆千万里。” 严承方沉声说道。 “好!”严全对于他们的回答很是满意,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佩剑,随后挥了挥手,贴身的宫人当即接过,郑重地走到严承方的面前。 严承方愕然,伴随着严全的话语,他的眼眸之中逐渐浮现出了激动: “此乃朕之佩剑,朕不能亲身上阵,便以此赠卿,伴卿纵横。” “四品之下,卿有先斩后奏之权!” “此去万里路,” 他缓步走下来,竟尔握住了严承方的手,动情地道: “成国公,当珍重。待卿大胜归来,朕当亲于午门相迎。” 眼前那壮硕的汉子愣了一愣,嘴唇颤动了颤,随后猛然跪下,将宝剑高举过头,口中大呼: “当为陛下效死!” 严全笑着将他扶起。 严承方转身,他面对着身后的将领们,将手中的帝王佩剑用双手高高举起。 剑鞘的鎏金镶边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光芒,晃在将领们的脸上。 “不定北地,誓不回转。” 声音震动着整个朝堂。 将领们的眼眸中燃烧着火焰。 眼里看着眼前这一幕,严凌的眼眸之中带上了些许的笑意。昔日的娃儿也是长大了呢。 无数的骑兵步兵在汇聚,成为了一条浩荡的长龙。 长城的关门忽然打开,万里的征途,从此而始。 “华军……来了?” 那羁縻各州联盟的首领听说了,握着酒爵的手不由地颤了颤。 华军南征北战,无有败绩。他们的对手,王崇祖何等人杰,卢象升等人也是当世名将。 可是却一一都败在了他们的手下。 如今,却是冲着他们而来了。 “通告各部首领。”他呆立在原地片刻,嘴唇之中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如今大难已经临头,万不可再有内斗了。” (本章完) 第五章 无可当 此时的大华,无疑处于极盛的状态。他们刚刚平定了关内,据有了关内那全部的大好河山,他们又让周围的国度看到了中原王朝的强大与兴盛。 如同历史上任何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开国军队一样,甚至更加强大,更加的锐不可当。 四方宾服。 于是,朝鲜的李氏国王派出了使臣,表示朝鲜愿意臣服,希望得到大华皇帝的册封,正式成为大华的属国。 而西藏、青海等地,也都有使者前来,表示希望归入新朝的统治。 大华自然不会拒绝。不过要求是大华的军队必须能够进入其中,并且各地都要有驻兵。 明朝的时候,很多地方,其实明军并不会驻军,只不过在明军用兵地方的时候,那些巡抚等,往往有权力要求当地的土司派遣军队协助明军作战,除此之外还要上贡马匹等,其实已经是相当强的控制了。此时再驻军,便是进一步的强化。 在华朝的兵威之下,土司们最终也是同意了。 之后,各种政策,便与朝廷等同。 反抗者自然有之,但是都被轻易讨平。 而对于朝鲜,严全也是暂时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装模作样的封赏了朝鲜的国王。仅仅是这些举动,就令他们欣喜若狂,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新朝的庇护,又可以度过下一个三百年。 而作为征伐的对象,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则是联合了起来,准备着对抗前来的华朝。 曹文诏驻马在草原之上。 自从武兴十八年,他跟着卢象升南下救援南京之后,便再没有见过这广阔的草原。此时故地重游,感受着那微凉清风之中的血腥气息,他不由地舔了舔嘴角。 作为华朝之中不多的有过与草原诸部作战经验的将领,他当得起先锋官的重任。他所率领的骑兵团,已经攻破了一个部落。 这是一个中型的部落,正在北上参与会盟,不提防华军来得如此之快,他们距离会盟的地点又远,因此被曹文诏率领的先锋部队赶上,铁蹄踏入,很快击败了他们。 反抗的敌军士兵倒在地上,华军的士兵用长刀指着投降的首领,逼问着他们会盟之地的所在。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确切的地址。 曹文满意的点头,他一挥手,自有骑兵向南而去,准备报告总帅严承方他们的发现。 中原的大一统王朝在刚建国时,基本战力都是颇为强大的,哪怕是面对骁勇的北方游牧,一般也不会落入下风,甚至还犹有过之。唯一阻挠他们战胜的,基本就是这茫茫的大漠与看不见人踪迹的敌人。 而一旦踪迹被确认,那么战斗就好打很多了。 正如此时。 大军转向,以十万计的大军犹如一条长龙,滚滚向北。 与此同时,严承方又分出来了一支偏师,对曾经的羁縻各州发动了攻击。这里曾经归附于大明,在那段时间里,此地的山川河流都被派遣的官员调查,绘制于图谱之上,此地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华军面前,因此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主力部队驰骋,浩浩荡荡,向着诸部会盟的地点而去。 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在生死之前,没有人还会不在意。前不久还在打生打死的部落首领此刻端坐在大帐之中,已然完成了结盟,开始了宴会。 “华军或许很强,但是,走入这茫茫的草原,便是他们最大的错误。”准噶尔部的首领巴图尔洪台吉看了看四周,见首领们普遍垂头丧气,士气不高,便开口沉声说道: “草原是我们的主场,草原上的勇士会告诉他们,谁才是这里的主宰。” 鞑靼部的首领亦说到: “草原与关内是不同的地形。他们能在关内逞凶,却未必能在草原上战胜我们。” “等到我们击败了华军,冲破长城,这大好的花花世界便在我们的面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甚至不需要再为水草之地激战,自可去瓜分这大好的世界。” 各部落首领们的眼神逐渐亮起,他们抬起了头,眼眸之中重新闪起了火光。 “战!” 饮下杯中酒水,他们大声的呼喊着。 而就在这时,大帐厚重的门帘却被掀起,有士兵匆忙冲进,禀告道: “华朝大军正向北而来,目标似乎正是我们的会盟之地。” 士兵焦急的话语与吹入大帐的清风一起,吹走了首领们的醉意。 外围游弋的哨骑们,已经注意到了那浩荡的大军,虽然华军亦有哨骑,与他们追逐杀戮,但是总有几个逃出生天,得以归来禀告。 巴图尔洪台吉抽刀,一刀砍在面前的桌子上: “怕他作甚?今日便来赢得我们的荣耀!” 浩荡的大军开始集结,已经聚集在这里的部落,从周围不断赶到的部落,所有的部队,达到了七万人上下。 经历过数年的战乱,他们的人口也少了不少,其中大多数人的盔甲也是破烂,装备并不好。 “出发!” 马鞭前指,沙尘遍天,蒙古的大军亦发动了起来。 两军很快迎头相撞。 看着华军严整的军容,整齐的青甲极具压迫感,部分的首领又慌了,酒席上被激起的雄心壮志,此时又归于尘土。 被公推为此次大战统帅的巴图尔洪台吉也是果决,他知道不能再拖,当即便宣布了战斗的开始。 决战之日来临。 曹文诏紧了紧手中的刀。 戎马数十年,这般规模的大战,他也不多见。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但是他也不会退缩与畏惧。 这是一支尚武的军队。 终于,嘹亮的军号声响起了,那是从中军传来,由一名名司号兵加入,最终汇聚成的海洋! 在经历过了之前数日之中,那哨骑的互相厮杀,那小规模的骑兵碰撞,此时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 “杀!” 他爆发出了怒吼,伴随着身后排山倒海般的啸声,华军的骑兵青色甲胄组成了一道海洋,誓要将眼前的一切尽皆淹没! 谁又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军队呢? (本章完) 第六章 西方的使者 mayiwsk 秃鹫在天空之上盘旋,留下阵阵夕阳下悲惨的嘶鸣,不甘心地看着重叠的尸首被掩埋。 草原的清风,吹不散那浓郁的杀伐与血腥之气。 有秃鹫追随着血腥的气息向北、向西而去,在那里,惊慌失措的蒙军士兵们抛下甲胄、兵器与大纛,慌乱地四处逃窜,身后追逐着一股股的轻骑。 数日的激战,在此时已然有了终局。 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 严承方纵马立于山丘之上,眺望着惨烈的战场与那依旧高高飘扬的“华”字大旗,得意地勾起了嘴角。数个月的殚精竭虑,终于得到了回报。 不过,纵然取得了这样的战果,严承方却依然没有班师的打算。 “这里地形太开阔,大量的敌军骑马逃走了。” 身后,参谋长开口说道。 “所以,一切还没有结束。” 严承方淡然说道。 他的手掌轻轻一挥。 激昂的军号声中,大批的骑兵开始集结,他们追寻着敌军遁去的方向,驱动了马匹。 “驾!” 充满了杀伐的气息。 “召,英王使臣格雷克·布兰奇觐见!” 尖细的嗓音传来,随后,又是一排雄壮的男音重复,直到最后传至宫外之时,已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震耳欲聋。 格雷克·布兰奇理了理自己的礼服,威严浩大的皇宫与眼前的气势令他不自觉地俯首。 明明双方是盟友、平等的关系,但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好似是对方的臣属一般。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番邦小臣。 见到了皇帝,他高高在上,仿佛坐于云端。身边是列队的群臣以及精壮的大汉将军,在一双双眼眸的注视下,他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既是因为那心理上的屈服,也是因为——毕竟有求于人。 严全轻轻挥手,免去了他的礼节。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朕的好友查理,要你告诉我什么?叛乱可已经平息?那些逆臣,想必已经跪伏在他的脚下了吧?” “议会的逆臣,依然不愿意屈服于我王,当然,我军依然占据着上风,不过叛军力量实在是强大,所以战斗依然在持续。” 格雷克的脸上略微有些尴尬,他口中叽里咕噜的,外交部的翻译官飞速将他的话语翻译出来,令朝堂上的各个大臣都得以听清。 虽然双方只是互通过几次信件,但是格雷克很乐意这位尊贵的皇帝将他的国王视为友人,想来他的国王查理一世不会反对。 严全的脸上,似笑非笑,这可和伦敦站传回来的消息不一样。 格雷克偷眼看着皇帝的表情,知道对方怕是知道实情,不由地低下了头。 之前的话,很明显只是不愿意在盟友面前露怯。 在那场纳斯比的大决战之后,王军的主力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残存的士兵,也基本丧失了对议会军的反抗的勇气。 就在查理一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垂头丧气之际,大华如同天使一般降临了。他们先是阻止了查理一世逃往苏格兰以避免了他被俘,随后又让查理一世,用英格兰的几个最为繁华的港口未来的税收作为抵押,借给了他一大笔的钱。 接着左手倒右手,用一大批仓库里被淘汰下来的武器,将借出去的钱给赚了回来。 随后他们还派出了一支教官团,协助查理一世重新组织防线,训练部队,一番操作之后,虽然王军在之前的一系列大战之中损失惨重,但是总算堪堪还是苟延残喘了下来。 可是,虽然有了大华的帮助,而且议会一方,也因为大华对于欧洲的大量廉价商品倾泻,导致资产阶级的力量减弱,但是战争初期王军占据优势的局面早已不再,现在大势已经被议会所有,以至于如今议会军已经再度开始蚕食王军剩余的土地,而查理一世没有丝毫的办法。 于是也就有了格雷克此行,而他的自吹被发现,也是颇为尴尬的。 好在严全没有折辱他的意思。 祖曾经说过,一定要格外地注意欧洲与北美洲的势力,而欧洲,则尤其要注意英伦。 所以他才不会让查理一世就这么轻易地败亡,双方继续打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边,格雷克再度开口。他这回没了什么“我大英格兰天下无敌”的语气,颇有些低三下四地,请求严全继续支援。 “当然没有问题。只要你们想要,无论是军火,还是粮食什么的,朕都可以支援,朕像你们保证,质量绝对极佳。” 格雷克闻言惊喜地说道: “东方的帝王,您的慷慨出乎了我的预料,我王定然不会忘记您对他的帮助……” 严全笑着止住了他的话,脸色却是拉了下来,又说道: “只是,虽然朕与查理是朋友,可是这毕竟是国事,就算朕一心想要帮助你们,朕的内阁大臣们,怕也不会答应。” 听到谈及好处的事情,格雷克立刻眨了眨眼睛,一瞬间,两行泪珠便流了下来: “哦,尊敬的陛下,您不知道,旷日持久的战争令得我们王上手头上十分拮据。虽然有您慷慨的支援,但是现在国库依然已经不剩多少了,英格兰最为繁荣的几个港口未来的税收,也已经抵押给了您……” “这不是还有其他各种税收嘛。” 严全笑着打断。 格雷克嘴角嗫嚅,谁都知道这笔钱多半查理一世还不上,实际上就是将那几个港口未来几十年的税收抵押给了华朝。 要是再抵押内地的税,那就算统一了,查理一世靠啥吃饭? 他顿时沉默了下来。 严全见此也不意外,他嘴角翘起,对着身边的宦官隐秘地打了一个手势。 片刻的宁静之后,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风尘仆仆的士兵被带了进来,大声禀告,脸上满是喜色: “陛下,大捷啊!成国公大败草原诸部,杀敌两万余,俘虏两万余,缴获大量的牛羊马匹!” “现我军已收复原羁縻各州,成国公以骑兵为主力,开始追杀四散而逃的敌军。” (本章完) 第七章 契约 mayiwsk 当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正好查理一世的使者到来,前线就传来了捷报,格雷克又不是什么祥瑞,能够预言盛世。 这不过是早已经安排好的而已,这个消息严全前几天便已经收到了。 “好好好。”不过,纵然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严全的眼眸之中,还是不由地闪过一丝喜色。 毕竟和大明纠缠了近三百年之久,他可不想再让他们与大华纠缠上个几百年。 而无论是任何的办法,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华军打赢了。 否则没人会听他们的。 严全见此,自然是高兴。 不过,对于草原的处理,那是之后要商讨的,现在要首先打发这面前的“朋友”。 那一边格雷克眼眸中,则是闪过了震惊之色。 他对于这里的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大华的敌手是谁。 但是他却知道杀敌两万余,俘虏两万余的含金量。 “可惜,要是我军也有这样的战斗力,早已经称霸欧洲,又何惧议会的叛徒。” 格雷克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艳羡,他转身,先是连声道贺,称赞华军的强大,皇帝的英明,随后才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尊敬的陛下,为什么虽然我们的军队使用了你们的训练办法,也依然拥有不了这般强大的战斗能力呢?” 王军的战斗力相比于议会手下的新模范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教官团前来之后重新编练的部队,当然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但是依然比不上华朝的军队,所以查理一世等人有理由怀疑,教官团是藏私了的。 他不知道的是,教官们确实藏了一手,但是就算教官们把训练方法告诉他们,王军也根本没办法做到。 别的不说,华军的伙食水平就已经远超王军,那种训练强度,王军根本受不住。 当然,教官们才不会说这些。 “太简单了。仅有训练有素的士兵,那怎么够,议会那边,由那位克伦威尔将军指挥的军队,可也不差。如今查理的军队……呵呵,毕竟不占上风,士气也是低落。” 严全的眼眸深邃,笑着说道,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们需要更多、更为精良的武器。”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一般诱惑着英国的使者: “查理的军队,要是能够拥有精良的武器,一样可以取得如同朕的军队那样的大捷。” 如今欧洲的火枪,还停留在火绳枪与燧发枪上,虽然没有了原有的发明者,但是隔壁那个强大的帝国利用着这种枪械征服了广袤的疆域,又怎会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呢? 燧发枪又不是蒸汽机,就这么大一支,真要走私,花大价钱,又怎么会有买不到的道理,华军征战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不可能一支枪也不遗失,并且燧发也终究是一个灵感的问题,还是给传出去了。 但是欧洲的工匠手搓出来的,成本高、时间长不说,质量也是堪忧,甚至不如他们造的熟练的火绳枪——这玩意儿对于燧石弹簧啥的都有要求,质量不好的,击发率甚至不如火绳枪。 当初的华军的枪械,也是在战斗中不断地改进,才从最初的“孝德式燧发枪”到中期的“力峰式”最后成熟并全部换装的“亦文”燧发枪。 光从命名就可以看出,这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优秀工匠的努力。 欧洲还远着。 国王们费尽心思终于拿到自制品之后一换算——得,还不如直接去华朝那里进货呢,人家质量好,售价还只有他们造价的三分之二。 更别提现在的查理一世手头上压根没多少工匠,想要量产燧发枪,简直是做梦,议会军都没这本事,火绳枪和燧发枪还是七三开呢。 之前虽然买了一些,但是根本不够装备王军的。 严全正是打算清一清库存,把积压的燧发枪卖出去一些。 格雷克有些心动了,他承认对方说得有道理。 他见过华军的军舰,那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散发着毁灭的力量,令他心折。 但是现在查理一世没有钱,要钱,只能借,要借,就要有抵押。 他犹豫了起来: “这件事情已经超过了我的权限范围……我需要询问我的王上。” 于是一艘快船自港口驶出,飞速向西而去。 数月之后,船只回来了,带来了查理一世最后的回复。 他同意了。 他也真是被逼急了,现在克伦威尔指挥着议会军步步逼近,他都已经快没有未来了,就更不用说,去考虑未来的事情。 格雷克收到了查理一世的书信,当即与大华朝廷开始谈判。 户部深得奸商之精髓,他们将足足四千支已经在仓库里吃灰的二手燧发枪,卖出了比成本还要高上两倍的价格,并且这还是并不成熟的“力峰式”。 不过纵然是这样,也足以令格雷克感到欣喜——据他使团之中的工匠评估,这些枪甚至比议会军的火器要好上不少。 于是他欣然同意,兜里有钱,就是豪横。 另外,他又购买了上百门重型火炮,以及已经处理好的燧石——这对于燧发枪而言简直是战略性物资。这么一番操作,一口气将刚刚拿到的借款挥霍出去大半,剩下的则是打算用来充作军饷。 双方正式签订了契约,查理一世得到了一大批的军火以及更多协助作战的教官团,还有采购之后剩下的部分钱财。 但是这不是免费的,它们以英国共八座城市未来二十年的税收为抵押。 除非他能够在未来五年内还清他对于大华朝廷的欠款。 但是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等于说,在战争结束之后,未来的二十年之内,大英将不会从这八座城市里拿到一个子儿。 连经济都被别人所控制了,那么其他的……还会远吗? 格雷克雀跃着走了,他知道自己带着这一船船的屋子回去无疑是立下了大功,而华朝内部,却是没有就势散朝,而是继续召开会议。 “关于羁縻各府,以及新近占领的草原土地、归降的草原诸部,各位有何良策?” 严全注视着下方的臣子们,这般问道。 (本章完) 第九章 归来 duxs8推荐各位书友阅读:(读小说吧duxs8)在大棒加红枣的策略之下,士兵们犹豫着,最终还是生存、战后的奖赏以及纪律的训练占据了上风,他们抛下了那些战利品,继续发动攻势。 克伦威尔正要下令整军反攻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 要知道诈败诱敌这事儿是很有风险性的,一个不小心,诈败就会变成真的一溃千里,纵然是新模范军纪律不错,也得小心操作。 在他的预想之中,此时王军应该已经陷入了混乱,士兵们捡拾财物甚至会自己爆发冲突,他有足够的时间从容整军,回击。 但是这一切却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王军只是迟疑了一下而已。 债多不压身。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几人长声大笑,数百年来,中原王朝的旗帜再一次在此地飘扬。 克伦威尔站在山丘之上,忽而感到一阵挫败。 就这么个解释,爱要不要吧。 轻轻一叹。 毕竟, 更何况,自马斯顿草原的那场大败之后。 但是之后,连外交部尚书都对他们避而不见。 收到了战胜的消息,查理一世也是高兴地手舞足蹈。 于是议会军被追赶着,从诈败,变成了真的溃败,士兵们扔下了武器装备以及一切阻碍逃命的物品,玩命般地奔逃,早已把克伦威尔诈败的嘱咐抛在了脑后。 重新编练部队,这需要时间,并且还不短。 深入草原数月,已然穷追至此。大部分草原的部落已经选择归顺,只有极少数的部落向四周逃散。 王军看似进展顺利,但实际上在于议会军的战斗中,伤亡也是不小的,几次下来也有两千余人的伤亡,要知道他们编练的新军总共才五千人。议会军也依然还有相当的实力,不至于被一击覆灭。 他知道原因了。 严承方站在一处山丘之上,望着眼前的北海微笑。这名华朝的一品将帅此时风尘仆仆,衣甲布满沙尘。他的头发如同雄狮的鬃毛一般垂下,腰间的帝王佩剑在风中不断敲打着他的甲胄,宛如轻吟。 王军趁着战胜,一口气将战线前推了许多,收复了数座城镇,士气为之一振。 这不是有大华朝廷在么?借钱就是了。 他的千里镜晃动,忽而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东方面孔。 对于这个回答,使者自然是不满的,强烈要求见到大华皇帝,给他们一个说法。 使者也只能怏怏而回。 皇帝在午门接见了这位族亲,他亲自为严承方卸甲,给予了严承方最高规格的礼遇。 “新军编练需要时间……您也不希望我们训练出像当初那样,会被轻易打败的军队吧?” 他颇有些郁闷地问道。 他们当然是派人前往东方,要求他们解释。 华朝和欧洲各国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议会那一边都买过华朝的军火,因此之前华朝出售给查理一世,他们虽然不满,但是也没说什么。 脸上疲惫的神色,却掩盖不住那浓浓的兴奋之意。 那师长接着开口,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阴险: “另外,殿下,您可能还需要采购一批武器才可以……想要战胜议会,新军的规模至少不能下于一万。” “您误会了,这些军官已经退役,只是受到了查理一世的雇佣而已,属于正常的商业行为。” 至于收上来的税钱这么大手大脚地花,万一花光了之后,军饷什么的怎么办…… 朝廷早已经预备着欢迎北征的勇士。 转动,他发现了更多。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八二 而王军,在前番的连战连败之后,连一万人都没有了。 但是这一回直接派出教官团,这就是直接参与战争了。 回归的途中,他们看到草原的许多地方,已经按照大华的政策,开始了新的政府构建,百姓安居乐业。 大军踏上了归途。 严承方仔细了解一番之后,也是不由地感叹,边患从此怕是消弭矣! 大军凯旋,来到了都城南京。 草原的大风吹动着黑底金字的大旗,“华”字的旗帜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 “可惜了,现在讲究科学,不兴祭天那一套,就连陛下登基之时,也只是告祭了先祖,没有祭拜过上天。” 总不能向大华宣战吧? “税收已经上来了……你们尽管拿去用,替我打造出一支无可匹敌的军队即可。”查理一世慷慨地一挥手。 大华皇帝没有接见他们,这似乎已经表明了一些态度。 “还需要多久?”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胜利的希望。 而议会一边,也是注意到了华朝的介入。 查理一世兴奋地命令道,他手下的一些贵族军官们,也是露出了喜悦的神色,纷纷欢呼着附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查理一世的笑容凝固了。 要知道新模范军总兵力在两万两千人上下。 一回生二回熟嘛。 查理一世郁闷地点点头。 议会众人听了,也是面面相觑,默然无声。 “这里便是北海了。” “先生们,绝佳的机会!现在便是发动反攻的好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我的都城了。” 为首的是一名四品军官,他原本是一名师长,现在是教官团的团长,也是这支新军的实际指挥者。他皱着眉头,淡淡说道: “殿下,这怕是做不到。” “新军经此一战,折损也是相当,攻破伦敦……不太可能。” 他们终于取得了胜利。 这就导致议会军完全是被衔尾追杀,根本没法整军,甚至反而将克伦威尔身旁还有战斗力的军队给冲跨。 然而教官团们的军官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眼看着他。 大军先是在城中主干大街上接受了百姓的欢呼,随后向都城的中心走去。 华朝的外交部尚书笑容可掬地说道: “根据大华法律,我们也没有办法约束他们啊!” “否则,说不得也要在这附近的山峦之上,效仿霍窦之举,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几名骑士眺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居中一人抬起马鞭,笑着说道: 这个汉子激动地涕泗横流,他重重跪倒在地,双手将北地的舆图举过头顶,口中哽咽着说道: “陛下,幸不辱命!” (本章完) 第八章 三策,克伦威尔 作为中原王朝的老对手,与之作战长达上千年的草原各部,无论是匈奴、突厥、契丹还是蒙古,都曾经给中原王朝造成过巨大的麻烦。 更有甚者如蒙古,甚至一度入主过中原。 没人可以担保,一个朝代永远的兴盛。而北方的诸部,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头顶随时都会落下。 尤其是在中原王朝衰落的时候。 严全渴求一个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将草原真真正正地纳入大华的统治麾下。 不过,大华的臣子们提出来的策略,很明显都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无非是羁縻、封王那一套,顶多是更加优化了一些的方案,约束能力更强了一些,但是却是治标不治本。 皇帝有些失望,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群臣首位,老神在在的严凌。 这些日子,这位首辅已经逐渐开始减少对于政务的插手,给了严全越来越多的自主权,但是这种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得依靠他。 严全看向他的祖: “首辅有何良策?” 严凌开口了。 这三百年之间,他想过很多,做过很多计划,这也是其中之一。早在上朝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腹稿。 “共有三策。” “一曰权利。” 草原诸部,百姓的一切福利等同于关内,具体的政策,因地制宜进行一些转换,但是总体上没有变化。同样的,最为重要的教育,也都会跟上,只不过学的东西会变一变,比如关内教的是耕种的知识,关外便教放牧知识。 最为重要的,便是官员的考核。严凌提出无论是官员考核还是士兵、军官考核,都令其等同。 这无疑在官员之中,引起了一阵波澜。毕竟明朝等朝,虽然也有类似的先例,但是一来人不多,二来基本也都集中于军队方面。 严凌这个,却是完全不同,自然有许多人反对。 但是严凌只是一句“正因前朝未有,才该实施。莫非尔等是想要重蹈前朝之覆辙?”就令一众人偃旗息鼓。 “二曰筑城。” 在草原的交通节点、水土适宜之处效仿内地构筑城池,设置成为聚居点,管理一个区域,牧民在这个区域之中放牧。 虽然现在热武器已经在崛起,但是还没有发展到能够完全淘汰城墙的地步,至少在那些比较靠近边疆的地区还有修筑的必要——还是那句话,你在发展,但是你的对手却还在原地,和华军装备上青甲是一个道理。 “三曰流通。” 比如彻底放开长城内外流通的限制,比如将铁路修到草原上,比如允许两地百姓自由定居,等等。 如此,几十年功夫,就能基本功成,确保北地再不生乱。 朝堂上安静已极,至剩下严凌的声音在回荡。 群臣盯着严凌都是说不出话来。这位首辅,这是做出了一个与之前历朝历代完全不同的决策啊! 在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想过。 但是他们仔细寻思之后,愕然发现,此三策一出,怕是真的可以做到太平了。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严凌淡然说道: “我朝不修长城。” “聚人心,以为长城。” 广阔的平原之上,身着白色军服与红色军服的两支军队在碰撞。 议会军很明显处于劣势。 不远处,一个老人骑在战马上,用千里镜眺望着战场,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汗水表现着他的紧张。 议会军在败退,但是这却是在克伦威尔的计划之中的。 要是换作一个月之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昔日的手下败将所打败。 明明王军在前些时日,还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来着,然而这支五千人的王军一上阵,就迅速稳住了局势,而他在措不及防之下,也被这支王军所击败。 怎么回事? 对方对于伤亡的承受能力比之普通的王军要强上不少,军备更是可怕,其燧发枪的装备率很高,质量也是相当不错,其更有大量的火炮,几番攻势之下,议会军伤亡惨重。 王军的骑兵,虽然还是正常的水平,但是却也死死纠缠住了他们的骑兵,令得他们无法增援。 最终伤亡达到了议会军士兵们承受的极限,满地的尸体与哀嚎声不断地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他们崩溃了,议会军惨败,七千多的军队战死两千余人。 王军不断进逼,也就有了这第二次的战斗。 这一次,他打算用计。 此时的战场上,议会军已经开始败退了。他们仿佛是真的失去了反抗意志一般,将手中的武器等丢在地上,接着,似乎又发现身上的物品拖慢了他们逃跑的步伐,于是将更多的东西丢下。 包括许多的钱币、饰品,尽被遗弃在战场之上。 追击的王军士兵们瞪圆了眼睛,此时仿佛有一团火在他们的眼中浮现,燃烧着他们的理智。 虽然士兵们没有如同原来的那些王军士兵一样,一哄而散直接去抢夺战利品,却也是不由地放慢了脚步,显然有些意动。 可以想见,只要有人开一个头,那么其他的士兵,也会纷纷效仿。 见此,教官团的军官们也是不由地叹息。 要是华军的士兵,只会将这些钱币踩在泥里。 人皆有贪心,但是也该知道时机。华军的士兵不是说就不喜欢钱,但是他们却很清楚,一旦捡拾钱币,很有可能引来全盘的崩溃,最后他们人财两失,再加上严格的纪律方面的训练,使得他们可以控制得住内心的贪欲。 很明显,王军没这个水准。 不过他们也没打算把这些士兵训练得太好,要知道他们前往英伦编练新军之前,严师恕可是嘱咐过他们的。 王军惨胜。 这是大华为大英写好的剧本。 练太好,就是大胜,不是惨胜了。 正好符合。 军官们开始大声地呼喊,手中的火枪向天开火,震慑着士兵们: “继续冲锋!” “前进者生,违纪者死!” “先生们,等到胜利,英王殿下一定不吝赏赐!” (本章完) 第十章 修史 mayiwsk 不久之后,交趾的使团也来了,领队的正是交趾总兵与巡抚。 明朝时期,朝廷对于交趾的统治还算是比较稳固的。 明初的时候,宣德皇帝按照严铿的一系列政策,是真的令交趾人民归心了,几百年下来,除了偶尔出些盗匪之外,基本都是处于安稳的状态。 不过到了明末的时候,随着明廷对地方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弱,那里难免还是出现了一些动乱,尤其是后来明廷南北几乎失联,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交趾的总兵与巡抚,很快便开始争夺起了交趾的掌控权,都想要占地为王,称王称霸。 还有武兴皇帝和弘光皇帝的实录。 如果内容出错稍后用浏览器尝试阅读! 千秋万代的后人,在阅读的时候,都将会看到你的名字啊!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是等到大华彻底统一之后,他们之间的战斗却是逐渐开始消停了下去。 皇帝在前不久下达了修撰前朝史书的命令。 预计将在五年左右的时间里彻底完工。 本来实录应该是下一位皇帝替上一位皇帝修的,但是弘光即位总共才三年,并且他即位的时候,朝廷已经处于万分火急的状态,整天都在打仗,哪来心思去修实录? 于是便搁置了下来。 相比于传统的经义,显然他对于那些自己甚至闻所未闻的知识更加感兴趣,一时之间竟尔沉迷其中,甚至连他的兄长催促他去科举都弃之不顾。 南京城的街道上整齐地铺设着砖石,两旁高大的房屋林立,人行的道路在旁边,比之中间马车的行路要高出一截,人群行走,马车辘辘,泾渭分明。 他说道。 他轻声说道。 严全随后又派遣了一些官员前往交趾,重新构建政府,贯彻各种政策。 王崇祖更是不可能替两位皇帝修,他的兴盛和衰亡之间几乎没隔多久。 严全接过了两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撰史处中已经汇聚了不少的人,大家一样的兴奋,身旁堆满了各种书籍、宫闺秘记。 “可是罗刹人在那里。” 想到华军的彪悍战绩,两人都是不由地颤抖。 千秋万代之后,后世之人提到华朝的开国皇帝,也说不得得赞赏一番。 很明显,大华皇帝并不打算将这块土地放弃。 双喜临门啊! 两人猜得也没有错,华军确实已经蓄势待发,甚至进攻计划都已经做好了,他们但凡投降得慢一些,华军就要踏上交趾了。 按照大华朝廷的标准,每府都建立了一个大学,而他正是衡州府大学的教授,此次应召而来。 他在年少之时便来到了赫赫有名的东钱书院,结识了许多的好友,也在那里,接触到了严家的新式的教育。 于是这担子便落在了大华朝的身上。 大华,礼部。 王夫之自然不能免俗。 两人大喜,虽然是最低等的男爵,但是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忙不迭便向皇帝叩首。 他说话的时候,有史官在不远处倾听,不时奋笔疾书。 “请礼部尚书来见我。” 有人向他们的首领问道。 这还打啥啊!是嫌现在日子太好,想要去挖挖矿、修修路? “向北,继续向北,到西波尔(西伯利亚)去。” 此时他正走正快步走向面前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建筑前的大门上悬挂着的字样彰显了此地的重要。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c六 “前朝史书,也是时候该修一修了。” 盛世修书么,如今可不就是盛世。更何况修前朝史书,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这些史书,在将来将会传播千古,更是文人们所必读。 如今的大华,倒还真有了后世那些西幻之中蒸汽朋克的一些风味。 严全这般下令道。 修史之事,在秦汉,有太史,在明朝,有翰林院,到了大华朝,则归属于礼部负责,他们已经专门为此成立了一个“撰史处”。 随后便开始征召国内各个大学的教授、收集重要的古籍文书等。 他在衡州的大学担任了教授。 想到这个,他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 而严全也很清楚这一点。 原因很简单:华朝在与交趾接壤的边境驻扎了三个师,并且这个兵力还在不断地增加。 修史书,文人们向来都还是颇为热衷的。 北定草原,南收交趾,这样的功勋,纵然严全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也难免在内心之中感到欣喜。 远处,隐隐可见工厂的浓烟飘起。 “天地茫茫,我们又还有何处可去呢?他们总比大华好对付。” “汗,我们该往哪里去?” 需知原本历史上,《永历实录》,便是他编撰的。 《明史》、《武兴实录》、《弘光实录》,三部一起修。 他得知,朝廷要修的,还不止是明史。 只不过那些中常见的西装革履,头戴高帽,手握文明棍的英伦绅士,变成了身着袍服,头戴唐巾,手中一把折扇的华夏君子。 那几年,中原大地上打得如火如荼,交趾那边也是战火连天。 现在华朝要为前朝修史了,他又被征召,到了南京。 负责的官员将他们分为三组,分别负责不同的史书。 他到现在也只有三十一岁,但是却也是经历颇丰。 巴图尔洪台吉的手指在羊皮绘制的舆图上游动,终于确定了目标。 大华六年年初,两人联袂来到南京,跪伏在大殿之上,向皇帝献上了交趾的印玺与舆图。 王夫之就是这样的一副打扮,如今这一套在大华之中颇为流行。 “尔等在交趾争权夺利,确有过错。然,念在尔等心存敬畏,主动献土,朕心亦是甚慰。忠心于朕者,朕从不吝赏赐,便赐尔等男爵之位,南京城府邸两座。” 这两个交战数年之久的老对头罕见地在一起商量,最后得出了结论——投降。 这么一呆,就呆到了大华朝成立,随后大西朝覆灭,张献忠战死,他也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故乡湖广。 草原之上,那茫茫的大漠之北,有孤零零的千余骑兵在游弋,发出悲伤的歌声。 战败被俘,那下场可不见得会有多好。 众将默然。 他们开始向北进发。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南征 曲元矩立马,站在喳哩江,也就是后世的萨尔温江边,看着那奔腾的江水。数座浮桥搭建其上,源源不断的华朝大军正在不停的向西进军。 前锋已经逼近流寇占领的城池,而大军主力也已经在此时渡江,准备着战斗。 看着那归属于他指挥的四个军近十五万大军,那林立的火枪、无数的骏马与马骡们拖拽着的一门门火炮,金属的寒光在他的眼中倒映,他胸中满是豪情壮志。 这一次的战争将由他来指挥。前些日子看着严承方出征归来,收获了大量的荣誉与功勋,他也很是眼热,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前进!” 旗帜招展,黑底金字大旗挥舞,士兵们如同一条长龙般滚滚向前,各军向着目标的区域挺进,那无可匹敌的气势,誓要将胆敢抵抗者撕碎。 另一边,流寇则是已经陷入了恐惧之中。 他们没想到都跑到这里了,竟然还会遇上华军,于是赶忙聚集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罗汝才此时都已经派人准备登基所用的仪仗,开始建造宫殿与选秀女,准备过一把皇帝瘾了,现在也是只好紧急停止了一切。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不战先逃,纵然很多流寇气势上已经是有些怵了华军,但是罗汝才看着手底下数万的部队,以及其他流寇们为数不少的部队,终究还是决定先与之一战。 毕竟是都快要准备登基的人了,心气儿还是有些的,不愿意就这么不战而逃。而且先不说到了此地之后,他们已经扩军了一番,更何况此地地形也与中原不相类同,他们在这里呆了这么段时间,总是有地利的。 罗汝才寻思着,说不定可以在地利的帮助下,挫一挫华军的锐气。 在他的一番说服之下,流寇首领们的勇气也总算鼓舞了起来。他们列起了阵势,依托地形布置好防御,准备以此对抗华军。 大华八年五月七日,在经历过前期哨骑的交火与小规模部队的交锋之后,双方正式接战于新维城下。事实证明,罗汝才高看了自己,流寇在转瞬之间便已经大败,华军破城而入,罗汝才率军仓皇西撤,损兵万余。 二十一日,罗汝才整军,联合一众流寇首领,再度与华军接战于米坦格河畔,流寇再败,向南逃窜。 二十八日,逃窜的流寇之中的一股被曹文诏所率骑兵师追上,发现曹文诏只带了五千多号人就敢追,流寇首领们大怒,整军回身迎战。 而这一次,流寇首领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巨大差距了。 流寇兵力数倍于华军,竟尔打不过。 尤其是对面,还是他们的老对手,曹文诏。 华军骑兵蹂阵而入,激战半日,流寇大败。数千流寇被杀,上万人被俘,其余到处逃窜,五名流寇首领被曹文诏当场阵斩了两人,其余三人率领残兵仓皇而逃。 相比于他们,罗汝才就很聪明了。他在连吃两场败仗之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一门心思就是跑,而且他心思缜密,在之前就已经派人绘制过当地的地图,总能找出最佳逃跑路线,因此跑得比其他流寇都快,主打的就是我不用跑得比华军快,只要比其他的流寇快就行,把当年流寇跑路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也因此,他的部队折损虽然也是很大,但是好歹还是保留下了一定的实力。 而这个时候,华军则是分散了兵力,占据了原本流寇们盘踞的各个城池,同时也开始进驻周围各个土司的地盘,要求他们彻底归服大华,按照华朝的要求进行改革,设置华朝地方政府。 土司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各位,现在流寇虽然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大半,但是其依然还有数万的部队,他们一定会另外寻找栖身之地的,如果没有大华的庇护的话……各位可有些危险啊……” 曲元矩淡淡笑着,对着面前土司们的使者说道。 使者们闻言面面相觑,都是不由地有些胆寒,显然是回忆起了曾经被流寇支配的恐惧。 当年流寇首领们率领着数万人南下,一番征战之后,消灭了好几个土司,占据了好大一块地盘,当时令周围的土司人人惊惧。 毕竟在明军南征之后,六慰的实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这些年虽然也恢复了一些,但是依然不是流寇们的对手。好在当时流寇们也很快停止了扩张,这才相安无事。 现在几万的流寇重新开始流窜……土司们顿时毫无安全感。 再加上华朝大军压境,那令他们恐惧的流寇三战之后失土千里,甚至因为畏惧而重新开始流窜,已经可见对方的强大。 他们是绝对不是对手的。 大多数的土司们,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权虽然没了,但是华朝的条件也颇为优厚,依然还能够做一个富家翁,而且也不用担心再被流寇侵扰。 当然,也不乏实力强劲的土司,拥兵数万,能够挡得住流寇们的进攻,因此自然就不愿意归顺华朝。 他们据城寨死守,派人和华军谈条件。 这些使者,客气,也还是真客气,说话之间都是大华大皇帝、天军、天将,表示了对北边那位皇帝与帝国的崇敬,但是一谈到关键问题,立刻就死咬着不肯放。 要说臣服可以,以南京的皇帝为尊甚至缴纳贡赋都是没问题的,但是你要大军进驻,然后要土司放弃自己那旧有的权限,改为中央任命流官,那却万万不行,宁可翻脸。 因为前者……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过个几年几十年,管理就会松懈,等到王朝中期,开始衰败之后,更是可以完全割裂与中央王朝的联系。 而后者,那可就是被彻底地纳入版图了,交趾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曲元矩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小心思。 面对不合作的家伙,那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选定了一个土司,作为儆猴的那只“鸡”。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局势 mayiwsk 八百大甸宣慰司的宣慰使在得知流寇入境的消息之后,当即集合手下的军队,向罗汝才手下的流寇开进。 同时,他也向着一路追击而来的华军派去了使者,表示自己能够应付,而对于华朝的贡赋等,他们也会恢复。 “臣因路途遥远,未能及时前往京师参拜,此乃臣之罪也。待宣慰司平静,自当启程,觐见华朝大皇帝陛下。” “流寇罗汝才等,臣亦将率军平定。臣替陛下牧守一方,自当保一方安宁,岂敢劳动天将天军大驾?” 使者这般转述着宣慰使的话语。 显然,他是听闻了发生在木邦宣慰司之中的事情,想以此阻止华军继续进入。 并且,此时的流寇,也不如当初那般气势汹汹。当初罗汝才带来的流寇不算多,但是却是百战之后剩下的精锐,这才能够一战大败木邦宣慰使。现在嘛,肯定是没有这般战斗力了,因此这宣慰使也有底气这么说。 曲元矩当然是装作没听到。 现在才想到去觐见,早干嘛去了。 华军追着流寇,以剿匪的名义,跟着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当然轻易就不会出来了。 而很奇怪的是,在华军进入两个月之后,打着“罗”字大旗的流寇狼狈地冲出了八百大甸宣慰司。 罗汝才竟然又一次成功地在华军的追击下逃脱,这回,他向北逃了。 “不灭流寇,誓不回还!” 曲元矩满脸的坚定,他挥了挥手,大军转向…… 伦敦城下,大队的士兵列队,他们脸上是化不去的疲惫,服饰更是残破。他们的面前,地上扑上的新土掩盖住了血迹,一卷红毯蔓延其上。 喊杀声已经止歇,但空气之中那浓浓的血腥味却久久不能消散,市郊依然可以看见鏖战后那焦黑的土壤以及零落的武器与旗帜。 在战役的最后时刻,眼见议会军已经有不支之势,议会众人终于决定与查理一世妥协,选择了逮捕克伦威尔,向王军请降。 战斗就此结束。 无论是王军,还是议会军,折损都是极大的。 新军虽然战力要强于新模范军,但是普通王军战斗力却是实在不行,而新军也只有六千多,在人数上有着一定差距,并且克伦威尔指挥水平也是颇为优秀的,王军又是进攻方,这仗打得也艰难,好在最后还是新军略胜一筹。 此役王军部队仅战死者就达到了三千人,而其中又以作为主力的新军居多,一万新军在之前征战之中,本就已经折损了三千多,此战之后更是元气大伤。 议会的新模范军,伤亡亦达到了八千余人。 算上在之前一系列战斗之中的折损,那还要多。 要知道此前双方的兵力合起来,也就三万多人而已。 这无疑是重创。 毕竟在十九世纪之前,英伦的人口可不多,根本支撑不起太大规模的军队。 路易十四时期法国称霸欧洲,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法国当时人口超过两千万,而同时期的西班牙人口不足千万,俄国一千三百万人,德国一千四百万人,都无法与之相比,也正是这样规模的人口支撑起了他巅峰时多达四十万的常备军。 而此时的英国,才几百万人而已,这几万人,已经是极限了,王军虽胜,但却是彻彻底底的惨胜。 不过,现在王军的各位显然不会去考虑这些,享受胜利的时刻到了。 查理一世骑着高头大马,踏着红毯步入了他的首都,身后跟着他的将军们,其中,领导教官团的师长走在最前面,他是王军新军的指挥者,是此战之中被公认的首功之人。 身着礼服的议会成员们站在红毯的两边,嘴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欢迎着他的到来。在不久之前,他们还试图击败这位君王,将议会的权力凌驾于王权之上,现在却被迫祝贺他的回归。 很多人的眼眸之中都满是不甘,要不是华朝站在了查理一世那一边,他们根本就不会输……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败了就是败了,他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师长瞥了那群人一眼,发现其中不少服饰样式极为眼熟,显然他们是当做正式的服饰来穿的,而身旁的人,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的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丝笑容。 华夏文化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了英格兰。 前面,查理一世得意地扬鞭。 “哦?查理一世经过力战,终于夺回了伦敦,重新统一了英格兰?” 严全看着手中的情报,眼眸之中透露出了喜色。 支持查理一世,这是他与祖以及内阁的成员,商讨多次之后得出的最优解。 如今其获胜,当然令他欣喜。 “传阅内阁、各部。”他下令道。 不久之后,内阁成员与各部的尚书便匆匆赶到,汇聚一堂。 “英国统一之后……按照他们一贯的大陆均势政策,以后我们的欧洲战略,也可以轻松许多啊!” 严洪亮说道,面前的一众君臣闻言,也是嘴角翘起。 确实,按照英国的政策,他们向来是欧洲谁强就打谁,这一点倒是和华朝有些类似。 之前英国内战,打了好几年,无暇他顾,现在终于结束,想必很快英国君臣就会将目光投向欧洲大陆的。 如此一来,他们倒是省力了不少,又有英国挡在前面,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目的。 到时候卖东西也更方便了,欧洲这个局势一看就知道,根本不会有长久的太平,现在君臣们看着自己国家的库存,就要流口水了,那不是库存,那是白花花的银子! “对了,既然战争已经胜利,我想查理一世答应给我们的税收,也该兑现了吧。” 户部尚书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眸中闪过亮光,这般说道。英国的那几个港口与城市的税收,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的,他可惦记着呢。 华朝支援了这么多的白银与武器,现在也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当然。我们已经在和查理一世交涉,你们可以准备派去税务官了。” 外交部尚书的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匆匆岁月 毕竟以目前英国的财政情况,无论如何都还不起欠华朝的钱,更何况那玩意儿还有利息,而以华朝如今的威势来看,查理一世也不敢违约。 那就只能拿抵押的来换,那被抵押的税收年限,最低的,也有十来年,高的更是有四十年之多。 可以想见,之后英国的财政,怕是要吃紧相当一段时间了。 偏偏这个时候,下面的大臣们又建议查理一世,取消在战争时期,加在百姓们头上的额外的赋税。 “王上,沉重的赋税压得百姓抬不起头啊!民间已经有一些不好的苗头了。” 他们这般说道。 英王顿感一阵头疼…… 这一边,教官团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也是准备归国了。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团长,恭喜啊!听说你因此大功,得封子爵了!” 有人向着教官团的团长,也就是原华军的一位师长祝贺道,那师长脸上,也是褪不去的笑意。 教官团因为此次战斗各有赏赐,他最多,直接受封子爵。 虽然说华朝的这些勋贵的实际权力已经大大衰减,但是那毕竟也是荣耀的象征。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英王的贴身侍从却是赶来了,他开口挽留道: “亲爱的张(师长姓氏),王上希望您能够留下来,继续为我王效力,他想要聘请您作为他的战争顾问。” 师长怔了怔,显然没有料到竟然会有这一层。 他看见对面,跟着侍从来的大使,正使劲给他打眼色,于是他沉思片刻,开口道: “好。” 而华朝的税务官也很快到任。 那几座港口与城市最为繁华的地段,建起了高高的建筑物,“大华驻xx领事馆”的牌匾赫然在其上,顶上一面黑底金字大旗飘扬。 大门口,两名身着青色甲胄的士兵站姿笔挺。 源源不断的税收与财富,通过领事馆扬帆前往东方。 “说实话,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我都觉得这座城市不属于我。” 有城市的市长说道。他站在自己的府邸之中,眺望着远方的大楼。 失去了征税的权力,这座城市统治的权力无形之中被分走了。 “更何况,现在这几个港口与城市的运作完全由中央的拨款……反而负担更重。” “这是抵押,否则华朝当初不会帮我们。” “谁让我们没钱呢?” 他身后,副手轻声叹息着说道。 时光荏苒,眨眼之间,八年时间已过。 大华十六年,十一月。 那一天,一个噩耗传遍了大华的首都南京。 首辅林言去世了。 这位传奇的首相,带领着华朝走过了武兴末年的腥风血雨,走过了群雄逐鹿,其颁布了许多英明的政策,为大华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广泛受到百姓的拥戴,现在于其府邸之中去世。 严全以大华皇帝之尊亲临,在其季父棺前痛哭。 帝王的恸哭之声在宫殿里回响,令闻者伤心落泪,皆道帝王之仁孝至此,更是哀婉于这位一代贤相的陨落。 那一日城中百姓自发前往相送。 追封为王,谥“文正”。 当然,严凌没有真的死,他只是退隐幕后了而已。 这几年过去,严全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成长,具备了一个皇帝该有的能力,也是时候该退隐了。 他的这个明面上的身份,寿数也是差不多了,于是顺势便下令传出了自己的死讯。 就像那过去的三百年一样,他退居在幕后,平素并不会理会政务,甚至连以往那嫡长子都不再带了,过着自己的悠闲生活,只会在关键之时现身,指点着王朝前进的下一步路线。 而这段时间之中,也发生了许多事。 《端宗实录》(武兴)与《愍帝实录》(弘光)是编撰完了。 因为“兴朝谥前代之君,礼不称,数不称宗”,弘光是没有庙号的。 “愍”是平谥,虽然并不算赞美的,但是其中更多的也是同情之意。弘光登基时候天下已经动荡,这口锅不能扣在他头上,不过大明毕竟亡在他在位时期,要说一点责任没有也不行,因此最后选择了这个谥号,又称其为“明愍帝”。 此时距离明亡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好在也不是太长,王崇祖也没怎么破坏北京里的一些典籍,按照里面的起居注等记载,还是很快就能够修撰完成的。 不过《明史》,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可是足足近三百年的光阴。 虽然说带清前后花费那九十四年实在有些夸张,就算前期因为战乱耽搁,但是哪怕从康熙正式开修算,也有足足六十年,属实有些过长,不过要修一本不错的精品的话,十来年还是要的。 比如《史记》的十三年,《新唐书》的十七年。 当然,真要快一点也可以,比如说宋辽金元的史书,编撰时间没有一个超过三年,但是结果就是“毋怪乎草率荒谬,为史家最劣也”。 严全当然是打着要修就修一本精品的打算,那就还需要一段时光,至少还需要下一个八年。 而六慰地区,也早已经平定有些年头了。 罗汝才终于还是死了,在六慰地区基本被平定之后,最后的那场决战之中,他终于没能再跑出来了。 华军骑兵将他与他最后的亲兵数十人围困在一座山丘上,他在绝望之中自刎而死。 左良玉倒是没有如同原时空那样病逝,但是此时却也已经死去。 在一次战斗之中,随着所剩不多的部队被冲散,他也因此暴露了出来,被华军之中的神枪手一枪毙命。 其他的流寇,也纷纷战死于华军的铁蹄之下,铸造起了这支军队的威名。 时间将那逐鹿中原时期最后的痕迹吹散,岁月如长河一般淌过,用新泥埋藏住了陈旧的沙石。 大华的版图也在河水的流淌之中不断扩大。 不过,这广袤的疆域,也拖累了朝廷大量的精力与物力,华朝这些年已经不再如同以往一样锋芒毕露,而是主要以稳定为主。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匆匆岁月(二) 欧洲,孔代亲王与路易十四相持良久,法军却依然没有获胜。 得到了华朝加强的孔代太难打了。 见始终无法战胜孔代,路易十四与安妮王太后最后也不再力保他们的首相。 他们决定抛弃马萨里诺,于是派遣了使者,前往巴黎与孔代亲王和谈。 而孔代,也奈何不了王室,自然不会拒绝和谈。 一个月之后,双方签订和约,路易十四正式宣布,废除马萨里诺的首相之位,由孔代亲王接任。 这一次,可不再是如同往常那样草率的流放,等事情一过去就召回,他们要正式任命孔代亲王,接任马萨里诺的位置。 当然,同一时间,路易十四也收拢了部分首相的权力,而本来打算引退的安妮王太后,也最后选择继续保持在权力中心,打算以此制衡孔代。 但是,无论如何,继任了首相的孔代,依然得到了极大的权力。 这也意味着,法国的君主集权进程被打断。本来经过黎塞留与马萨里诺的施政之后,贵族力量不断受到打击,法国已经逐渐转变为一个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的国家,等到路易十四亲政之后,建造凡尔赛宫收拢贵族,以此完成最后的一环,得到绝对的王权,为法国称霸欧陆奠定重要的一步。 但是因为孔代亲王没有战败,反而是路易十四最后选择的妥协,这就导致贵族力量不仅没有受到削弱,甚至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壮大,在地方上具有颇大的权力,堪与王权抗衡。 而事情的发展,也并不那么顺利。 和约签订之后,按理说战争应该是结束了。 但是西班牙军队付出了这么多,出兵支持孔代,伤亡付出都不小,现在说不打,就不打了?他们当然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撤军,腓力四世帮助孔代,可不是来做慈善的,他们据有着法国的北部,拒绝撤离。 而此时,孔代已经转变了立场,和路易十四站在了一起,他们反而成为了敌人。叛军与法军合力,对着西班牙军发动了攻击。 战争再一次打响。 已近年末,皇帝再一次召开了会议,内阁众人与各部的尚书都到了。 此时距离首相去世没有太多天,宫内的装饰依然不见奢华,以朴素清简为主。 众人神色严肃,一一开口。 “炼钢厂、蒸汽机母厂等重要工厂,如今在各个省府广泛开设,可以为朝廷提供充足而优质的钢铁,天工院最近在研制新的炼铁法,听说已经有所成就。” “铁路的铺设也很顺利,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直达各省。” 工部的尚书,开口说道。 铁路已经遍布整个大华,当然,只是主干道,把各个省的省会之间互相联系了起来,并在沿途经过的一些城市设置了站点,要是说进一步将各个城市连接起来,那还需要更长时间的发展,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仅仅是这样,其实也已经很足够了。但是,严全很明显还有些不满足,他说道: “铁路要尽可能地普及到府。” “这是一个大工程陛下……” “但是一旦建成,对于我朝的好处是巨大的……钱财方面,你不用担心。” 严全转头,看向户部尚书: “国库如何?” “虽然近期花费极大,但是依然有巨额的存银,算上本年已经入库的各种赋税,已经达到了亿两之巨。” 户部尚书回答道: “完成铁路的建设,是完全戳戳有余的。” 大华花钱很猛,赚得也很猛,而且现在各地在战争中留下的创伤已经基本被抚平,走上了正轨,商业又繁荣,每年的农税商税都是一个极高的数字。 他接着说道: “旧的库存枪械自不必去说它,单单就是近段时间的粮食、棉布出口,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最近路易十四的使者又来了,他们在扩军,还向我们订制军服……” “我建议,可以加大对于相关企业的扶持与优惠,这简直是扶持我国本土工商业的天赐良机。” 严全微微点头,嘱咐户部尽快制定出相关的方案,交给内阁的阁臣审批。 有钱怎能不赚。 不过想赚钱,首先也得自己有保持中立的实力。 否则,各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就在旁边捞好处的。 所以接下来,军部的尚书便站起来禀告道: “陆军、海军已经完成了扩军与整编。” “陆军总兵力已经达到三百万,以军为单位,镇守各地。海军目前有四个舰队,分别为镇守渤黄东三海的第一舰队、镇守南洋的第二舰队、镇守东瀛的第三舰队、镇守南大陆的第四舰队。” “另外,自从三月份天工院的热气球研制成功并开始量产,我们便已经挑选胆大者,正式组成了空军。目前空军最高指挥官为三品,下辖军队包括后勤在内共两千人,拥有热气球五十具。” 热气球,就是现在空军的主要装备。 说起来,这也是那位已经逝去的首辅“林言”的遗泽,这个想法是他首先提出给天工院,才有了后来的立项投入,并最终在现在实验成功,实现量产的。 热气球的出现,以及空军部队的组建,意义重大。 它让众多将领看到了空中攻击的效果,尤其是当热气球参与一次演习之后,那战斗力更是令各位将领们眼前一亮。 热气球配合上千里镜,是侦查的大杀器,关键时刻还可以充作简略版“轰炸机”之用。 这种攻击极难防御,且有利于打击敌人的士气。纵然是华军的士兵,第一次遇见这支空军,也是忍不住露出惊骇的神色。 更不用说其他的军队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武器的出现,领先于时代地培养起了大家翱翔长空的理念,重视空军的发展。 观念的转变,就有可能推动天工院与科学家对于各种飞行器械的研究,加速后世飞机等物的出现。 不过那是后话。 这一边,既军部尚书之后,其余的臣子们,也纷纷汇报自己的工作。 严全靠在椅背上,听着下方臣子们的禀告,缓缓捋着自己的胡子。 一个强盛的帝国,正在东方屹立。 (本章完) mhtxs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第二十一章 匆匆岁月(三) 在东方的土地上,百姓安居,国家稳固,君臣和谐。 此时四方已经基本平息,放眼望去,四周罕见可与大华匹敌之对手。 大华朝廷,也进入了治世的阶段。 一切欣欣向荣,华朝在稳定之中,逐步走向巅峰。 岁月如水,又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又是数年光阴。 大华二十年,严洪亮去世,帝大悲,谥其“文忠”,严师恕接替了他在内阁的位置,成为新一任的内阁首辅,同年,沐天阳晋升成为吏部尚书,并在次年入阁。 大华二十四年,明史修撰完成,原始稿件被收入国库,复印件在全国发行,引起了一阵研究的风潮。 大华二十六年,西班牙与法国的战斗终于还是决出了胜负。 法国惨胜,在经历了漫长的战争之后,他们终于还是赢得了胜利。 只是其代价,却也不小,军队的折损自不必说,同时,本土的工商业也受到战争影响,本来就不甚强大,现在更被极大地抑制。 西班牙也是支撑不住了,他们的人口毕竟差了法国不少,其军队的折损太大,令他们同样难以维系,而且现在法国上下团结一心一同御敌,他们确实难以招架。 华朝虽然时有支援,但是部队没有了战心,却也实在难以得到战争的胜利。 在最后的沙丘之战中,孔代亲王与蒂雷纳子爵率领着法军一举击溃了西班牙军队,奠定了胜局。 西班牙被迫与法国签订和约。 此战耗光了西班牙的国库最后一丁点的残余,此战之后不久,西班牙宣布破产。 法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连绵不断的战争同样掏空了王室的储蓄,为了维持战争,王室不断加高在各地的税收,以至于在和约签订,外敌退出国境之后,立刻就爆发了起义。 英国那边,查理一世去世了,他的嫡长子继承了他的位置,是为查理二世。 他继承了他父亲的战略,继续与华朝交好。 甚至在后来,路易十四总算是堪堪完成了国内的统一之后,曾经派人与他取得了联络,试图与其结盟。 “华朝的商人往来与我们的国家之内,攫取着利益,让我们的财富如同泥沙一般从指缝之中流走,让他们的国度更加富饶,这难道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他鼓动道: “我们可以联合起来与他对抗!我们应该驱除所有来西方的华朝商人,没收他们的商品,随后,用我们海军建立一道海上防线,像一道铁门一样拦住所有的钱币,将属于我们利益归于自身。” “让我们的商人在大海上往来,让我们的国家变得像东方那样满是金银与财富。” 但是查理二世这般说道: “我不会背叛我的盟友,我的国家将会与永远站在华朝一边。”断然拒绝了路易十四。 当然,盟友之类的是扯淡,国与国之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友谊,有的只是利益而已。 他看得很清楚,此时的华朝,已经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只可交好,而不可得罪,路易十四对于那个遥远东方帝国的认知,还是太少了。 而他,可是认识自己父亲的战争顾问的,当然从他的口中,窥见了那个王朝强大实力的冰山一角。 再者,如今华朝的很多东西已经在欧陆流行开来,要是贸然断开了贸易,只怕立刻就会引起不满,甚至习惯了奢侈生活的贵族也会反对的。 路易十四也只能怏怏而还。 他又找了其余几个国家,试图结盟,但是也被断然拒绝。 只有他自己,还真不敢翻脸,于是此事被就此翻篇。而这事情被华朝知道之后,还报复性地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重要物资的禁运,果然令许多贵族、商人对路易十四大为不满。 他依然致力于扩张,确定自己的霸权,希望成为欧陆的霸主。 然而事实就是,由于国内的种种矛盾,以及转变的大陆形式,他的霸业与野心之前,被设下了无数的阻碍。 太阳王的霸业之路,道阻且长,而且大概率,根本走不到尽头…… 通过英法等过的商品流入,华朝对于欧洲的影响,也是越来越深。 为了能够更好地做生意,华朝不断地派出大使,游走在各国之间。 当然,很少有人会拒绝与他们建立外交关系,不过说到贸易协定,说到关税什么的,立刻就有几个国家大摇其头。 也是有许多政治家,发现了其中的利弊的,想要保护本国的工业。 于是严全便派出了一支舰队,远航至西方,与各国进行了一次“友好”的交流,并贴心地邀请各国派代表前来参观。 巨炮轰鸣,撼天动地,在那岸边留下了毁灭的印记,深深震慑了各国。 而这,还只是华朝各个舰队之中的一支而已。 各国的政客们都沉默了。 不久之后,当大使们再度到来之时,各国都显得热情了很多,协定也是很快签订。 甚至,还有几个富裕的国家来到了华朝,表达了想要购买战舰的意愿。 “卖吗?” 接待的官员们询问着军部的意见。 “卖!” 这是军部的答复: “我们的武器有三种,一种是正在服役的,一种是新设计但处于雪藏阶段的,一种就是退役下来的,那些退役下来的,完全可以卖。” “海警队里面都是退下来的……都快跟一支舰队似的了,明明他们以机动性为主,压根不需要这么多大船,正好卖掉。” 于是那些国家欢欢喜喜地开着新到手的战舰回去了。这些虽然是退下来的,但是保养良好,依然可以用于作战,而得到了新式武器的他们,自然不甘于平静,又掀起了一阵波浪。 而在协定签订的同时,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们纷纷涌入了那些国家。 从荷兰向东直至俄国,到处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 华朝的商品在全世界流通。 据说,当听说那些国家纷纷签署条约表示同意之后,大华的户部尚书曾经大笑三声,狂妄地说道: “只要有人类足迹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我大华商品的存在,那里的财富定将会流入我们的口袋。” 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愿此旗永远飘扬(终章) 大华二十八年,在新一次的人口普查之中,华朝总人口突破三亿,达到了三亿四千万人。当消息传来之时,首辅严师恕忍不住在内阁之中抚掌大笑,严全闻之也是满脸喜色。 这个人口增速,已经是相当之快。而能够有这般的人口增加,也是有赖于朝廷那鼓励生育的政策、大大优化了的医疗条件,以及稳定的局势。 不仅如此,此时的民间不说富裕吧,但是至少已经实现了温饱,能有些许的余钱。 百姓的地位,也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孩子们的教育,还有朝廷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自然都是有了足够的热情生娃,于是人口暴增,也就有了这般的局面。 不过,南大陆等地,虽然也有了一定的人口增长,但是当地的人口数目依然还是相当之少,纵然是已经采取了与其他地区并不相同的土地政策,将百姓允许拥有的土地扩大,但是依然还是显得颇为空荡,很多地方依然还是被大批的野生动物占据。 户部尚书看到之后,简直是痛心疾首啊! “这么大片的土地空置着,这是浪费,这是巨大的浪费啊!” 他拿着手中的地图,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这么多空地,要是种上棉花,或者是稻米……所收上来的税收,以及引起的商业等的发展,每年至少可以提供上千万的收入!我们空置了这么多年……亏了好几个亿啊!” “再不将之利用起来,我们有何面目面对陛下,面对朝廷?” 户部官员们在他们的长官面前瑟瑟发抖,不多时,一封奏疏便由户部发出,交由内阁上奏天听。 自然是得到了准许。 于是朝廷,再一次开始了大迁徙。 这一次的迁徙跨度很长,预期时长将在三十年左右,而迁徙的人口数量,也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好在朝廷给出的政策颇为优惠,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的。 大华三十年,严师恕退休,沐天阳接替其位,成为了内阁首辅。 大华三十一年,大华正一品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成国公严承方薨,帝大悲,为之辍朝三日,谥其曰“武宁”,追封为王。 大华三十五年,工部宣布基本建成各府城之间的线路,顿时举国欢腾,同时工部也公布了下一步的目标,将要将铁路延伸至各个县城。 一旦成功,便将彻底改变帝国的交通条件。 这工程量之浩大、对于钱财耗费之巨,丝毫不下于之前连接各府城,因此也有一些大臣反对,不过这个项目得到了当朝皇帝与首辅的支持,于是还是顺利开展。 同时开始的,还有对于大华公路建设的拟定章程,计划在大明官道的基础上进行整修,材料自然是前段时间天工院研发出的被命名为“水泥”的物件。 “想要富,先修路。” 这个观念在大华朝廷的宣传之下,逐渐深入人心。 大华三十八年,大华正一品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许国公曲元矩薨,帝为之辍朝,谥其曰“忠武”,追封为王。 大华四十年,华朝之中的工厂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余万家,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极高的数量提升。 最先得到好处的,是那些嗅觉敏锐的商人,随后便是主动尝试开工厂的地主们。他们在朝廷的宣传之下购买了蒸汽机,开起了工厂,赚了好大一笔。 而在之后,随着大华新的土地政策颁布,地主们纷纷失去了自己的土地,那他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吧?看着那些最先出手的地主们吃肉,他们也等不及,便纷纷投身其中。 再加上华朝建立之后重视工商业,商人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朝廷又有扶持,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工厂在大华境内开了起来,每天都有海量的工业品诞生。 对于土地的重视,也在这种情况下逐年降低。至少目前,很多人有钱之后,都选择将钱财用于投资,而不是用于购买土地,当然,在这一方面,朝廷官方的土地限制,也起了很大作用。 商业,也是极近繁荣。在一系列的协定签订之后,华朝的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出,攫取了巨大的利润,如果此时有“世界五百强公司”的话,那华朝怕不是要包揽其上大半。 大华四十五年。 这一天,是华朝的建国之日,四十五年前的这天,严全在南京称帝,正式宣布大华王朝的建立。 没想到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大华的四十五年。 称帝时,那二十岁风华正茂的青年,此时已经成为了六十五岁的老人。 四十五载过去,无数开国时期的英豪,那数十名的公侯伯子男,已然老去,更有许多已经成为了史书上的名字,只余下那高高的墓冢,王侯霸业,转头而空。 岁月流逝。 夜幕下,百姓们正在进行着庆祝。此时的南京城亮如白昼一般,万家的灯火照亮了都城每一个角落,恍如不夜之城。无数的烟火被放飞,在空中炸开,绚丽无比的烟花如同这盛世一般璀璨。 严全站在皇宫的楼顶,看着那繁华的盛景。 他笑了笑,低声叹息: “这大好的河山啊……” “怎能不令人留恋……” 紧了紧身上的龙袍,只感觉身体愈发寒冷。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大华的皇帝,此时轻轻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喃喃念叨道: “祖,保佑你的子孙……” 几乎是同时,南直隶的某村。 此时整个村子灯火通明,虽然已经夜深,但是村子依然如同白天一般热闹,在庆贺着王朝初生的日子。 一个青年穿着印有“长乐报业”字样的服饰,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以及铅笔,正站在一个老人面前,满脸期待地开口: “大爷,据村子里的人说,您早年的经历很是丰富,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我呀……” 老人眯起眼睛,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他很乐意分享他的曾经。过去的记忆在眼前倒流,他仿佛又嗅到了硝烟的气味。 “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正碰上高迎祥进攻南直隶,被当时的明军收拢入军,这一去就是十一年……” 老人回乡之后,由于表现良好,很快便得到了身份证明与地契。 当年那华朝给的土地份额,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这个数目的土地,再加上并不重的税赋,使得老人在那段时间收入极为不错,不仅成功养活了自己,还还完了欠款,娶上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 他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卸甲归田。 这几十年过去,连他的孙子都已经出生了,两个儿子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 一个儿子耕作。他的土地里,一半种植着粮食,另外一半则是棉花,如今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除了种一些传统的棉花、乌桕等经济作物之外,还有人种着从外国引来的作物。 光老人听说的,就有很多种,比如西红柿、花生什么的,这些外来的作物,也颇受大华百姓的欢迎。 听说,在更南方,还有人种一种叫“橡胶”的作物的。 再加上华朝的农税也低,他的生活很是宽裕。 另一个在工厂之中工作,收入也是颇为不错的。 时光就这样飞逝,而他也渐渐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老人讲完了他的故事,但是青年却沉浸在故事之中,仍旧没有回神。 在老人的叙述之中,一幅历史的画卷,在青年的面前徐徐展开。他不再是史书上那以英豪的视角经历这一段历史,而是从一个平凡人的角度,见证了那风起云涌的岁月。 当他终于回到现实之时,发现老人因为他久久不语,已经转移了注意。 民用版热气球从天空划过,两架热气球之间横挂着一道横幅“热烈庆贺大华立国四十五周年”。 烟火之中,百姓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 一个巨大的戏台立在村子的中央,上面的演员们正卖力的表演着。 老人看得分明,那是《大明英烈传》,此时上演的正是“火烧鄱阳”。 看见那白袍的儒将挥舞着扇子,掀起一阵大风,令对面无数艘船只陷入熊熊烈火之中,老人不由地随着众人鼓起掌来,虽然不似其他人那般激动得脸色通红、高声叫好,但是他的眼眸之中,却也透露着兴奋。 这个片段,其实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此时再看,只是感受着那种欢乐而热闹的氛围,仅此而已。 “那您现在幸福吗?” 青年趁着高潮过去,大家又重新安静下来,静静观看表演的时候,抓紧时间问道。 “幸福?当然幸福啊!” 老人咧开了没几颗牙的嘴: “我现在家庭美满,儿孙绕膝,能不幸福嘛?” “那请问经历过巨大变革的岁月,见识过曾经的慌乱与流离,面对眼前的此情此景,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青年笑吟吟的,手中拿好了纸笔,认真准备记录。 “有什么想说的……” 老人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天边飘扬的那面大旗。在灯火之中,“华”字散发着灿烂的金光。 “愿此旗永远飘扬……” (本章完) 完结感言 本书正文部分结束了,之后还会有一些后记和番外,讲述之后数百年的事情。 本来是想写到至少一百万字的,不过后来发现,也差不多了,硬写下去也没啥意思,还是在这里结局吧。 我还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章,感谢各位陪我走到这时候。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完结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贯穿大明的百年世家》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