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帝交换身体之后[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和皇帝交换身体之后(穿书)》作者:球球熊【完结】 贾筱筱穿进了一本古早宫斗文,成了书里活到最后的小透明兰嫔。 小透明有小透明的好处,安心当米虫看戏吃瓜就好了,贾筱筱美滋滋没多久,她莫名其妙就和皇帝甄承祐交换身体了。 甄承祐拥有古早宫斗文里皇帝的统一命运:早早被搞死。 距离他挂掉,只有不到五年! 此时,穿到兰嫔身上的甄皇帝,满脸绝望的摸了摸自己沉甸甸的胸,发现后宫众人在单独面对自己时都变了脸。 这是两个人被迫捆绑在一起共同进退的故事。我伴你披荆斩棘,你护我无忧喜乐。来日龙椅凤坐,金风玉露,只我二人一生相伴。 本文又名《本宫不要当皇帝》《本宫今天也不要当皇帝》《本宫每天都不要当皇帝》 混吃等死「假」贵妃,励精图治「真」皇帝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筱筱 ┃ 配角:《和霸总在古代搞选秀》预收已开,点进专栏可见 ┃ 其它:宫斗 一句话简介:和皇帝交换身体之后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月明星稀,夜风习习。 初春的夜里,干明殿前的广场上,跪着钦天监所有的官员。明明是初春的夜晚,他们手脚都冰凉了,背后却是一层细密的汗。 皇帝就立在十几丈外,钦天监众人丝毫不敢抬头,只是担忧正在面圣的周监正。 自打翻年之后,紫微星就有偏移,伴星现世,且有取代紫微之势。众人本想瞒,奈何耕籍礼吉日算不出来,交不了差,这下还连累了年逾古稀尚在家中养病的周老监正。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众心所系的周监正端正地跪在皇上面前,将方才众人所忧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皇上。话不长,但周监正说完后,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看到全身咳得躬成虾般的周监正,皇上甄承祐眼中浓墨翻滚,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待周监正气息稍平,这才开口:「可有解法」他顿了下:「你可抬头,朕赦你无罪。」 周监正松了一口气,依言抬起头来。他正要说话,忽然瞧见皇上身后。幽蓝广袤的苍穹下,一道长长的明亮划破天际。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明亮划破天际! 周监正眼睛倏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心里一默,立时趔趄着站了起来,嘴里惊喜唿道:「流星!」 周监正的这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纷纷抬头。甄承祐也抬头,看见夜空中绚丽夺目的星雨,心中越发狐疑:古籍上书,流星多见于夏夜,怎地这会儿出现?莫非…… 就在甄承祐狐疑之时,周监正的声音惊喜地传来:「圣上,有解了!此番大吉,就应在这星雨上!」 甄承祐心中大喜:「何解?」 「陛下需独身三日。周监正手上掐得飞快,片刻已算了出来,「三日后,圣上在西南方向亲面的第一位,女子!」 皇上的目光投向西南,目光扫过重重屋宇,眸光微深:西南,女子?重羽殿的贤妃皇后亲妹密婕妤?还是谁? 三日后,翠英宫后殿。更漏才到四更,万籁俱寂。 寝殿外间只留了一盏灯,小宫女桔青正在炭盆边值夜。一层一层的暖意上来,她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迷迷煳煳了起来。 就在刚要眯着的时候,不远的院墙外,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接着是一个太监拉高的声音:「你要作死啊!摔了娘娘的东西,你有几个脑袋?」 桔青勐地一下子惊醒,正在惊慌中,帘子顷刻间就被打了起来,桃红从外头走了出来。桔青脸都吓白了,嘴唇哆嗦着跪了下来,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桃红姐姐,这……」 桃红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起里间的帘子,轻手轻脚进去看了一眼,见帐子里头的主子贾筱筱睡得香甜,她这才退了出来,招手让桔青跟到了外头。 外头冷得冻人。桃红摸了摸胳膊:「万幸没扰到主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憋回去。」 桔青松了一口气,包着的眼泪硬是收了回去,咬唇点点头。 「今儿个外头这动静,主子怕睡不太久,你这就去找柳绿,让她卯初就去传膳。」桃红看了一眼天,转头看着桔青傻乎乎的样子,嘆了一口气,「都上来多久了,规矩还是这样。回来后自己去屋子里顶水碗面壁半个时辰。」 桔青听见桃红这罚的,就知道她这是放过了自己,心里落了下来,连声应是。临走前,她还是没有按捺住心头的疑问:「桃红姐姐,这还没到启钥的时辰,外头这是怎么了?不怕扰了主子们吗?」 「多话,再加半个时辰。」桃红转身,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自己想想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正月三十,年也过完了,二月二还没到。桔青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正月三十,不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吗?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听说她都敢跟皇后娘娘拍桌子,满宫里谁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家的婕妤主子? 桔青心里想的婕妤主子贾筱筱丝毫不知道这一切。一个时辰后,睡饱了的贾筱筱睁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嘴里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声:「啊,真舒服啊!」 第2页 她话音刚落,帐子就从外面被掀开,桃红微笑着给贾筱筱福了个礼:「主子早起万福。」 刚坐起来的贾筱筱骤然看到面前有人问好,刚睡醒的脑袋还有点儿懵,下意识地回了句早。 桃红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本来她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没想到三日前主子早起后居然给自己说了句早上好,唬得她差点儿没跪下。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让主子屈尊先跟自己道好。好在今儿个自己先有准备,桃红上前来笑眯眯地给贾筱筱披上了大衣裳:「主子,这会儿才卯正,今儿个不用去坤时宫。可要再眯会儿?」 主子?贾筱筱看着这三□□夕相处的人,思绪回笼:对了,三天前她加班回家的路上正在用手机看小说,出地铁就看到了流星雨,正在对流星许愿不要加班,忽然一道亮光直奔她而来,她就没有意识了。等再醒来,她就到了这个地方。 确切地说,她穿到了自己晕倒前正在看的那本古早味的宫斗小说里。小说写的精彩纷呈,她刚看了开头,就按捺不住地翻了下结尾。开头女主进宫只是小小的才人,备受搓摩,一步步险象环生,凭藉着皇帝对自己的喜欢,结尾是她只用了五年,冷静地斗倒了众多有名有位的人,在皇帝由于心胸太过狭隘而英年早逝后,扶植着自己三岁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垂帘听政成为了一代实权太后。 然后,她就发现,这样一本美强惨女强文中,她穿成了女主……一起入宫的小配角兰嫔。不不不,这会儿还不是兰嫔,而是初初入宫的贾婕妤,充其量就是个小透明。之所以不是真空,是因为这是结尾中,女主回忆那些没有见过皇帝的妃嫔透明板里,位份最高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不过,她从头活到了结局,甚至在女主成为太后之后,兰嫔还封了太妃。 也行吧,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贾筱筱挥了挥手:「睡够了,这就起吧。」 桃红连忙扶了她起身,唤了外头等候的宫女们一声,然后站在贾筱筱面前伺候她穿衣裳:「猜到今儿个主子许是要早起,方才柳绿已经去提膳了。主子这边理好,正好用早膳。」 看到鱼贯而入各司其职的宫女们围着自己一个人转,贾筱筱穿成小透明的郁闷又散了些:流星还是挺灵验的,虽然过程比较意外,不过她现在确实不加班了,还真的过上了睡觉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想想,也还是不错的。 三刻钟后,整理妥当的贾筱筱都在屋里做了一套早操了,柳绿却仍旧不见踪影。贾筱筱端茶润了润嗓子:「桃红,派两个人去瞧瞧怎么回事?」 桃红心中也是焦急,连忙应了,刚走出来,就瞧见跟着柳绿一道去的羽白气喘吁吁地提着食盒回来了。桃红来不及细问,连忙上去提了食盒,只是让她在外候着,自己进去摆膳。 虽然晚了点儿,但是东西包得严实,里头都是笼屉,下面还有一块炭,东西还是热乎乎的。桃红连忙给贾筱筱调箸布筷:「主子,吃完要不要去逛逛?」 贾筱筱夹了一个水晶小饺,摇了摇头:「冷飕飕的,不去。」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来回报:「主子,苏美人到正殿了。」 贾筱筱牙齿一用力,瞬间咬到了舌头。不过她顾不得这么多,匆匆咽下饺子,又喝了半碗粥,拿起斗篷就起身:「春天到了,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就桃红跟着我就行了。」 第一天她不知好歹接待了苏美人,想着有人说话,也好熟悉环境。后面发现,这哪里是个美人,分明是个柠檬。三句话中两句在酸,另一句就是撺掇贾筱筱出各种么蛾子。淑妃生辰的事,都听苏美人都酸了三天了。今儿个淑妃的正日子,自己还是躲了去吧。 淑妃住的宸羽殿在皇宫东面,听说就在东面最大的御花园里摆酒唱戏,邀请了各宫主位和有头有脸的外命妇们庆贺。贾筱筱自然是没这个资格的,她也没有去给人行礼傻笑的爱好,从翠英宫侧门出来,她直奔西南角的花园:都去那边凑热闹了,这边正好清静下来。 这会儿的花园实在没什么看头,什么都是光秃秃的,只是这会儿日头着实不错,还算是个好天气。瞧见湖边假山群旁的梅花有些红意,贾筱筱刚走了几步想过去看看,就瞧见湖对岸一行人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来。 桃红瞧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主子,奴婢怎么瞧着,后头那个穿绿的,像是柳绿。」 贾筱筱也看见了:「看起来是,你去弄清楚。我就在这片赏梅。」 桃红领命去了。贾筱筱本想近距离赏赏梅花,刚登上一块石头,她眼尖地发现山石后面一行人走过来,正好和一队太监相遇了。太监们福下身去,声音拉长:「林才人万福!」 林才人?这不是女主吗!贾筱筱勐地缩回脖子,刚准备下石头,忽然脚下一滑,顿时失去了平衡,往下栽去。 身着藏蓝色常服的甄承祐刚赏了梅,不耐烦走假山,准备绕过湖边的石头,抄近路回去,偶然一抬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贾筱筱一愣。 那一剎那,天空忽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惊唿和入水声接连响起。被砸入水的甄承祐失去意识前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周监正说的大吉之人?朕要摘了他的脑袋!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新球(嘿嘿)新文,一直很喜欢但没写过的宫斗。希望大家走过路过的捧个人场。爱你们。么么哒! 第2章 好痛啊! 在水里她的手胡乱挥舞着,当勐然抓住一个温热时,她下沉的去势止住了,但一股痛感从她手握住的地方砰地一下子井喷而出。 一股不知名的力从四肢百骸传来,扯得她肝肠都痛了起来。痛感告诉她应该放手,但是求生的意志让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松手。 于是,她痛晕过去了。 眼皮沉得根本睁不开,身体里一阵冷一阵热,梦里全是凌乱的片段,像是碎片一样嗖嗖嗖地直往她飞来,前世现代生活的,属于原来兰嫔的,还有各种各样的书里情节。乱糟糟平息之前的最后一个碎片画面,是一双漆黑凌厉的眸子! 贾筱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背后的一身汗被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梦啊!贾筱筱脑袋还懵着,忽听见哐当一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皇上,皇上醒了!」 皇上?这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称唿让贾筱筱一怔,原主身体残留的意识已经快过了她的思绪,直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她还没掀开被子,一个人影已经扑到了床边,咚地一声跪下,一张满是菊花褶子的老男人脸上涕泪横流地抬手扶住贾筱筱的胳膊:「皇上,您醒了!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了!奴才就差没跟着您去了!」说完,那男人直接埋在了贾筱筱的床边哭了起来。 这一个突然的变故仿佛一道惊雷一样从天空噼下,贾筱筱看着面前哭得呜呜呜的男人,还懵着的脑袋这会儿更懵了。 她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还有,这个男人,他在说什么? 这疑问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然而,出口却不是自己的嗓音,而是一个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那男人用力地用衣袖擦了一把自己的脸,努力做出一个笑脸:「奴才是说,皇上您终于醒了!奴才太高兴了所以失了态,任凭皇上责罚。」 贾筱筱仿佛又听见了落水前的那道雷声,轰隆隆的,把她刚恢復的理智又炸没了。 已经一炷香了,贾筱筱还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 这会儿的镜子已经是玻璃镜了,清晰无比地照出现在的贾筱筱。确切地说,是照出现在的「他」——那个刚才凭藉一双眼睛就把她吓住的「男人」。 她抬起左手,镜子里的「男人」也抬起左手。她抬起右手,镜子里的「男人」也抬起右手。如此反覆,反覆如此。最后,她颤巍巍地用手伸向了自己锁骨下不能用语言描述的部位。 入手不再是软绵绵的触感,而是,硬邦邦的肌肉感。她低头,毫无阻挡就看见了自己的脚。 她转过头,看向周围。 整整挡住一面墙的紫檀柜子,多宝阁上琳琅满目的文玩,一张黄花梨做的桌案上,满满当当都是摺子。帐子上用金线绣出来的五爪金龙腾云驾雾,垂下的明黄流苏微微晃动着。 那个在心里徘徊了许久的答案终于唿啸着占领了她整个思绪。 她变成了男人!她居然变成了男人!她真的变成了男人! 贾筱筱身子晃了一下。一只手连忙扶住了她。 贾筱筱下意识地转头,她的目光又对上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比刚才那张还要更老更丑一点儿。 这张脸的主人见到贾筱筱转头,立刻笑得跟菊花一样:「皇上,奴才扶您坐下休息会儿?」 贾筱筱这会儿才觉得脚都有些酸了,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那张脸的主人见贾筱筱如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方才沈福跟着皇上回来的时候,看到皇上的模样,奴才真的是吓死了。然后奴才就听说了皇上和婕妤一同落水的事儿,奴才们真是吓得心都要停了……」 贾筱筱刚坐下,听见他的第二句话,脸色一变,立刻就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对了!自己变成了「皇上」,那现在的「贾婕妤」是谁! 该不会…… 贾筱筱连忙转头问道:「贾婕妤呢!」 她问出口,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已经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起了头。听见贾筱筱的话,那人发出了一声公鸭叫:「啊?」 贾筱筱却没忘记刚才这个人提过的名字,连忙叫道:「沈福!」 刚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立刻就躬身上前:「回皇上,皇上和婕妤主子从湖中起来后,婕妤主子就被送回翠英殿了!」 「我去看……」贾筱筱下意识地开了口,话还没说完,她对上面前沈福惊讶的目光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皇上什么时候在奴才前称我了?一瞬间她就冷静了下来,转而清了清嗓子,含煳了称唿:「宣贾婕妤。」 沈福立刻应道:「喏,奴才这就去宣!」他出去的时候,特意在叩头的人旁边走过,踩了他一脚:哼,赵有才你抢在头里又如何,圣上还是倚重我! 这老不死的,就会钻空子!看着沈福快步出去的身影,叩头的赵有才不愿放弃这么个机会,膝行上前,尝试着再努力一把:「皇上,太医们还在外头候着,要不要先宣太医……」 「你先出去吧。」贾筱筱满心都在「贾婕妤」身上,丝毫没有心思听赵有才讲话,不耐烦地挥挥手。 第4页 赵有才满腹的话就这样被噎在了嗓子眼儿,只能默默退了下去。刚出门,他就看见门口自己的徒弟在那里伸头缩脑的,低声道:「只知道混吃等死,让你跟着那个老不死的,你跟到哪里去了!这会儿灌了黄汤知道出来了,伸什么脖子,以为自己是王八不成,还不快滚!」 徒弟不敢回话,连滚带爬地起来,一边退一边心里嘀咕着:明明是您老喊我去送东西,这会儿被沈福抢了先,倒是让我来撒气了。 看到徒弟不成器的样子,赵有才心思过了一遍,又喊住了他:「慢着!去那边送个信儿,说沈福去了翠英宫。」 徒弟愣了一下,看到赵有才指指地下,心里明镜似的,转身就跑了。 赵有才立在门边刚徒弟站着的地方,望了眼天,冷哼一声:一个婕妤罢了,还当高枝,我就看你沈福有多能耐? 贾筱筱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来迴转着圈,心思全飞到了翠英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门口传来响动时,她连忙转身。 看见沈福微躬着身子进来,贾筱筱努力地保持平静:「贾婕妤可醒了?」 沈福打下了千儿:「回皇上,贾婕妤醒了。」 贾筱筱负在背后的两只手捏紧了:「那,人呢?」 沈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没能赶上淑妃娘娘。」 「淑妃?」贾筱筱愣了一下,「不是宣贾婕妤吗怎么和淑妃扯上关系了?」 沈福苦着一张脸:「奴才到的时候,淑妃娘娘已经将贾婕妤带去了宸时殿,还宣了慎刑司和尚宫局。奴才,没能进去。请皇上责罚。」 慎刑司!尚宫局!贾筱筱脸色倏的沉了下来。她可没忘记那书一开头里面原女主被陷害的剧情,这两个地方可就出了大力,那描述的悲惨程度让她心有余悸。 现在,「贾婕妤」在淑妃手上,还跟这两个地方扯上了关系。如果自己所想的是真的,那现在的「贾婕妤」就是…… 贾筱筱不敢细想,一下子站起身来:「去宸时宫!」 赵有才连忙进来劝道:「皇上,太医们还在外头候着,您看要不要先宣……」 「皇上,奴才伺候您更衣!」沈福飞快地奔到衣架子前一股脑取过衣裳,追上前去。 贾筱筱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穿着中衣,只得站住。 赵有才没抢到头里,心里暗暗着急,忽然一下子福至心灵,悄悄退出来让人先去准备。 衣服刚穿好,贾筱筱立刻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她刚走出殿门,外头赵有才就迎了上来:「皇上,已经备下了步辇。这天还冷,不若乘了步辇去?」 贾筱筱这会儿身上本就是一阵冷一阵热的,知道自己怕是烧了起来,本就担心自己会不会撑不到走过去。这会儿倒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点了下头:「那就乘辇吧。」 步辇晃晃悠悠地起驾,随即在贾筱筱的催促下飞快地往前。沈福和赵有才都连忙跟在后头,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会儿风一吹,贾筱筱乱糟糟的脑袋平静了许多,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在众人面前不露馅儿地将「贾婕妤」给带出来。 就在她思索之时,忽然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她的目光落在前头连绵不断红墙碧瓦的宫殿时,忽然出了声:「等等!先不去宸时宫!」 「不跪是吧!来人,给本宫打她的膝盖。本宫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贾筱筱走到宸时宫正殿门口时,打头就听见了这么一把高亢刺耳的女音。 贾筱筱心里一急,自己打帘,扶着太后跨了进去:「慢着!」 她刚一进去,立得离门口最近的林才人转过身来,双眼放光地盈盈拜倒:「妾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上头懒洋洋歪在那里的淑妃听见这话,顿时收起脸上的愤愤,瞬间站了起来。当她看见门口的人时,脸上的飞扬跋扈一下子就换成了委屈:「皇上,太后,这贾婕妤简直目中无人,居然敢不跪!」 淑妃话音刚落,正中立着的「贾婕妤」就冲着门口跪了下去:「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淑妃:……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3章 听见熟悉的声音,贾筱筱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是她所想,能让那位「贾婕妤」屈下膝盖的,也就只有自己身边的太后了。听刚才问安的声音,淑妃方才应当还没发难,自己来得及时。 贾筱筱刚想亲眼瞧瞧,但屋子里顿时唿啦啦地跪倒一片。贾筱筱看着一众后脑勺一时无语:这「贾婕妤」到底在哪啊。 「皇上!」就在贾筱筱伸长脖子扫视那群人的时候,她的视线里突然被挡住。淑妃委屈地撅起了嘴,手中的帕子一甩,就抹起了眼泪:「皇上,太后姑母,这个贾婕妤对我如此不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皇后娘娘到!密婕妤到!」淑妃话音刚落,门口又是一阵响动。 一个身着大红色牡丹团花宫装的年轻女子领着一行宫装丽人进来,对着贾筱筱和太后的方向盈盈拜倒,口中唿道:「臣妾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这宸时宫顿时满满当当跪满了人。除却站着的贾筱筱和太后,也就只有淑妃一个人还站着。 贾筱筱收回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淑妃。 第5页 本想混过去的淑妃心里忽然一咯噔,不敢再造次,也跟着跪下行礼。 贾筱筱扶着的太后这才开了口:「行了,都起来吧。」话音一转,太后拍了拍贾筱筱的胳膊:「皇帝,先过去坐吧。」 还在伸长脖子扫视各个人头的贾筱筱这才反应了过来,应声扶着太后往那边走去了:咳咳,还没习惯这个身份,压根儿没想起叫起这回事。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这才坐了下来。 说是坐了下来,但其实坐下的只有贾筱筱和太后,其余人等还立在下头。太后坐下后开了口:「皇后和淑妃留下吧。其余人出去候着。」 贾筱筱立刻跟着道:「密婕妤和贾婕妤也留下。」 太后端茶的动作顿住了,眼风随即扫了过来:「皇帝,此事非同小可,你这是……」 看到「贾婕妤」留下,贾筱筱这才笑着看向太后,朗声道:「母后听闻朕和贾婕妤落水,忙过来关怀朕和贾婕妤的安危,母后一片慈母之心,朕心中感激不已,唯愿贾婕妤与天下人皆知,恭祝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下面的皇后和淑妃她们立刻闻弦音知雅意,跪下口中跟着唿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本想说话,被戴了这么个高帽,也只得罢了,脸色稍虞:「既如此,都坐下吧。」 看到「贾婕妤」在末座好端端地坐下,贾筱筱心里冷笑:她猜到了「贾婕妤」不会跪淑妃之事,特意请太后过来当个吉祥物不假。然而,她之所以能赶得上,也要亏了在半路就「巧遇」了太后。这宫里,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众人刚刚落座,太后就开了口:「哀家今儿一早刚从佛堂出来,就听闻了皇帝和贾婕妤落水之事。谁来告诉哀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下头的皇后刚动了动,淑妃的声音就抢在前头响了起来:「回姑母,臣妾正是为此事才请了贾婕妤来,也请了尚宫局和慎刑司来做个见证,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贾筱筱看到皇后又重新安坐了下来,垂着眼帘,仿佛刚才她就是这样。贾筱筱回忆起了那本书里的情节,微微眯了眼:皇后啊…… 太后数着数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弄清楚了吗?」 淑妃垂下头来:「臣妾问了贾婕妤好几句话,然而,她……」 「她如何?」 淑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声音里已带了委屈:「她一句话也不回臣妾!」 「放肆!」 「噗!」 截然不同的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太后将数珠拍在了旁边的高几上,不可置信地看向贾筱筱:「皇帝?」 贾筱筱迎上太后满是威严的目光,紧张得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她立刻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皇帝,于是她坦然地看了回去,放下拳头时清了下嗓子:「今日之事,贾婕妤有功,理应赏!」 太后脸色一沉,下面的淑妃就跳了起来。 「怎么能赏呢?」淑妃满脸的震惊和忿忿,「这贾婕妤没有伺候好皇上,让皇上落水在先,又目中无人试图隐瞒在后,于情于理,都该罚才是啊。」 「让朕落水?」贾筱筱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向淑妃,「你是说,朕在胡说?」 淑妃连忙跪下:「臣妾不敢。」 「皇帝!」太后适时地开了口,「淑妃也只是一片关心之意。毕竟龙体关乎大荣江山社稷,天下苍生,马虎不得。想到皇帝落了水,哀家就寝食难安,所幸淑妃懂得哀家之忧,立刻着手彻查此事。」 淑妃懂事,意思就是主管后宫的皇后不懂事了。皇后立刻站起来请罪。 「说起来,倒是朕的不是了。」贾筱筱起身转向太后,「朕本不愿扰了母后亲近和淑妃好日子,命沈福将贾婕妤宣来,朕亲自查,结果,就听闻贾婕妤被淑妃请了来,还是惊动了母后。请母后不要怪罪。」 又被戴了一顶高帽的太后又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再敲打了一句:「皇帝一片孝心,哀家自是知道的。皇后,哀家知晓你掌管后宫十分繁忙,但皇帝之事是第一等大事,何事都不如此事重要,你可记牢了!」 皇后忙跪下:「谨遵母后教诲,臣妾知错了。」 太后这才罢了:「你起来吧。」 皇后盈盈地站了起来,又对着皇上行礼:「回皇上,今日之事,臣妾愿戴罪立功。恳请皇上恩准。」 察觉到身边太后要开口,贾筱筱抢在前头点了下头:「准了。正好人都在,你就问清楚。太后和朕都在此处,自会秉公决断。」 看到皇后点头应是,眼角余光再察觉到旁边太后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贾筱筱心里倒是舒坦了:太后不想自己插手,自己又岂能容太后和淑妃联手。如今,皇后是最好的人选。 皇后起身笑着看向淑妃:「今日事发时,淑妃妹妹可是亲眼所见?」 淑妃一时语塞,但是脑袋转得非常快:「本宫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林才人替本宫去取生辰宴的膳食回来之时,正好见到。林才人,你出来,告诉皇后是不是如此?」 「林才人?」皇后笑容未变,「既然如此,宣林才人进来说清楚吧。」 贾筱筱本来歪下去看戏的身子不知不觉地坐直了,盯着从外头走进来的人,心里不禁感嘆了起来:果然不愧为原书女主,时时刻刻都在啊。 第6页 林才人在下首跪了下来,回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妾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后娘娘,拜见淑妃娘娘。」 皇后踱步到她的面前,伸手扶她:「不必多礼,起来回话。你既在场,那落水整个经过,你是否亲眼所见?」 对上皇后温和的笑容,刚进宫的林才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头刚摇了一下,她忽然感觉到不远处两道凌厉的视线投过来,看清是太后和淑妃时,她哆嗦了一下,连忙不敢再动。 然而她不敢动,胳膊上皇后扶她的力度却不容她忽视。她整个身子硬是被皇后扶了起来,抬起头来,面前是皇后温和的笑脸:「皇上面前,你可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否则就是欺君了。」 林才人腿都软了,哆嗦着开了口:「落水之处有假山,妾听见响动过去瞧时,人已经落入水中。」 贾筱筱这才放下心来,不禁觉得自己紧张太过:林才人这会儿才入宫,还没有后头那些能耐呢。 皇后拍了拍林才人的肩膀,似是安慰着她,然后转过头来:「淑妃妹妹,皇上亲口言明贾婕妤救驾有功,林才人也并未『亲眼』所见落水经过,这事儿又没发生在宸时宫,你方才所说贾婕妤让皇上落水之语,从何而来?」 淑妃一时语塞。 太后插了话:「身为妃嫔,伺候皇帝为分内之事。若未能做好此事,自是有错!贾婕妤,事发时你是否在场,从实说来!」 贾筱筱眼见着「贾婕妤」缓缓起身,心不自觉地咚咚跳了起来:真是那位吗? 「妾确在现场。「贾婕妤」的目光直视向前方,正正好是对上贾筱筱的方向。贾筱筱只觉得眼光一闪,「贾婕妤」就垂下头去:「只是,此番落水,乃是人为!」 贾筱筱一怔,就见旁边太后一拍扶手,厉声道:「何人所为?」 「回太后,刺客……」「贾婕妤」刚说出两个字,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片惊唿中,贾筱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身形故意晃了一晃,特意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旁边的沈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贾筱筱。 贾筱筱「虚弱」地推开了沈福的手,摇晃着冲着身边的太后匆匆一揖礼,「母后,朕还有些事要问贾婕妤,太医都在干元殿,就先带她回干元殿了。今日之事,暂交由皇后查。儿臣告退。」 面对着如此「虚弱」的皇帝和已经「晕倒」的贾婕妤,太后还能说什么,只能同意了。 于是,贾筱筱就在沈福的搀扶下快速地出了宸时宫,带着后头特许的「贾婕妤」所乘的小轿,匆匆回了干元殿。 刚到干元殿,「贾婕妤」一被伺候着躺下,贾筱筱立刻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 门被关上后,贾筱筱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一抹冰凉贴到了自己的脖颈边。她不由地浑身一震,不自觉的挺直了嵴背,身子一点儿也不敢动,只敢微微转动眼珠子看向身斜后方的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方才还软绵绵躺在榻上的「贾婕妤」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的身后,正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声音低沉而带着隐隐的迫力:「你是谁?」 听了「贾婕妤」这话,贾筱筱顿时来了气。今天先是落了水,然后醒来后莫名其妙变成皇帝不说,不顾自己还难受着,就想着先去解救「贾婕妤」,结果呢,救了的人反倒要杀自己!这都是什么事儿!贾筱筱横起了脖子:「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求个收藏。 第4章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这句话一出,贾筱筱心里忽然一松。仿佛是冬天凝结的冰上被凿开了一个洞,她这几天封存在心底的害怕、委屈、后怕等种种情绪都找到了宣洩口,汩汩地往外流着。 反正他都听见了,自己也就不再找藉口掩饰了,贾筱筱嘴微微撅了起来,微昂起头横起脖子,一对上墙边高高挂起的灯,眼睛酸涩起来,两行清泪顿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不准哭!不准做这种女儿气的事情!」握着她胳膊的力道忽然加大,紧贴着她脖子的冰凉往里挪了一点儿,明明是清丽的女声,此刻却是带着不怒自威的魄力。 本来就难受,听见这句话,贾筱筱心里越发不爽了。自己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谁知道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个书里。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就跟拥有最高权力的人正面交锋!结果落得了什么好?谁爱做这个皇帝谁就做去,她不干了!她一脸正气:「自古哪里有东郭先生得了好报的。你要杀就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贾筱筱觉得自己胳膊上那股力道忽然大到仿佛要把胳膊拧断一样,索性闭上了眼睛。然而等了半天,却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空,几乎是同时,钳住她的手也陡然松开了。 贾筱筱睁开眼睛,快速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怎么,不杀我了?不担心我是要害你的人了?」 「我可不是蛇,没有反咬东郭先生一口的喜好。你若不是她,不会特意跑一趟宸时宫。」「贾婕妤」嫌弃地看了一眼贾筱筱,将自己衣服上别着的手帕往她怀里一扔,「把你的眼泪鼻涕给擦干净了。」 说完话,「贾婕妤」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转身就准备去旁边的暖阁净手。孰料,她刚一转身,就感觉到自己胳膊一紧,一抹冰凉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中。「贾婕妤」动作立刻顿住,眼中冰冷:「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7页 贾筱筱保持着这个动作,从「贾婕妤」的身后转了半个身子出来:「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尚不知你的身份。」 「贾婕妤」看着贾筱筱握着的剑柄上晃动的明黄剑穗,眼中墨色翻滚:她居然敢将墙上悬着的尚方宝剑取下来这样架在自己脖子上!莫非,自己猜错了? 「贾婕妤」按捺下心理的思绪,沉着脸看向她:「贾婕妤,你可知后果?」 长剑的寒光映得贾筱筱一张脸正气凛然:「为了江山社稷,我不得不小心。」 「贾婕妤」鼻翼微微翕张着,凝视了她片刻,眸中墨色微凛:「大荣皇帝甄承祐!」 贾筱筱丝毫不吃惊,只是略点了下头:「还有呢?」 甄承祐面沉如水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筱筱严肃地看向他:「那只是你一人之言,需得有证。」 荒唐,朕就是皇上,还需如何证明。还是说,这位贾婕妤得了谁的授意?甄承祐眸色微沉,强压下怒气:「方才朕可没让你证明。」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现在,是我问你。」贾筱筱丝毫不退缩,满是严肃:「一个婕妤身份有限,当皇帝就不同了,牵一髮而动全身。」 原来她都知道。甄承祐眼中直接起了杀意,刚要动作,在看到面前的那张脸时,心中一凛:不能乱,此时「皇帝」不能出事。他强压下酸意,思索起了自己从来没有思索过的这个问题。 贾筱筱等了半晌,手都有点儿酸了,忽然听见面前人的声音:「御案旁边的紫檀柜子,从左往右第三个,从下到上第二个抽屉,有一把小金锁,上面錾刻的卷草纹。」 贾筱筱拽着他去了柜子边,打开那个抽屉后看到了那把小金锁。然而她只是看了一眼,又把抽屉给放了回去:「还有呢?」 甄承祐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还有?」 「当然了。这事只能证明你对于这房间比较熟,进出这里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贾筱筱还特意在一个上加重了语气。 这可是朕的寝宫,除了朕就只有太监宫女进来过,妃嫔都不能进。她居然怀疑自己是太监宫女不成?这女的究竟是谁的人,想干什么?甄承祐只觉得额角一突:「那还要怎么证明?」 「这是你要考虑的事情。」贾筱筱拉着他到了桌边,靠着桌沿,顺手拈了一颗蜜饯梅子,顺手递给他,「吃一颗慢慢想?」 居然还吃上东西了。如果这会儿他能够换回自己的身体,绝对把这个女人砍了。甄承祐长唿吸了两口气,才把自己喷涌而出的愤怒给压了下去。他闭着眼思索了半天,睁开了眼,只是扫了贾筱筱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声音却不似方才那么大了:「在肚脐下面约三寸的地方,有一颗红痣。」 肚脐下面约三寸的地方?贾筱筱低头看了一眼,嗓子眼儿忽然一噎,整个人剧烈地咳了起来:她还吃着梅子呢,这人怎么这样啊!她还想着他要找出什么圣旨或者亮一手字什么的?怎么突然玩这么大? 「不确认一下吗?」甄承祐感觉脖子处的冰冷随着她的咳嗽而一摇一晃的,皱起眉催促道。 贾筱筱好不容易将那枚梅子给咽了下去,还在庆幸没有核,听见甄承祐这话,脸上一热,转了半个身子背过身去。 一时间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了衣物摩擦的细细簌簌声。一盏茶功夫后,贾筱筱脸色微红地松开了他,她又福下身子行了个宫礼:「拜见皇上。依礼本该向皇上行礼山唿万岁的,只是这隔墙有耳,为免节外生枝,就以此代了。一切为了大荣着想,请皇上不要怪罪。」 若是朕要细究起来,方才把你凌迟个十遍八遍的都不算什么。只是现下不敢动你罢了。甄承祐揉着自己的手腕,淡淡地应了声,走到窗前的其中一张鸡翅木椅子边,坐了下来:「起来吧,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就不必多礼了。」 甄承祐话音刚落,贾筱筱就立刻站直了身体:「多谢皇上。」 这会儿倒是能屈能伸了。真想砍了她。甄承祐看到面前的那张脸,又强压下满腹怒气,指了下旁边的椅子:「你坐下,将落水后的事详细说来,一点儿也不许漏。」 贾筱筱也知道这个是正事,坐了下来就低声给甄承祐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两个人醒来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也有限。当听到贾筱筱去找太后的时候,甄承祐看了她一眼。贾筱筱莫名其妙,嘴上却着重点了一下自己是在半路上碰到了赶过来的太后:「接下来就到了宸时宫。后头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马上来寻朕,还知道去搬太后,也不算是太傻。」甄承祐听完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不过,也只有这一件事做得差强人意,其他都……」说着他住了口。 还不是怕你那天下你最大的狗脾气,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哪怕是「皇上」过去。居然还嫌弃自己。贾筱筱心中腹诽了一番,还是有些不服气:「我方才哪里做得不好了?」 「不说这个了,先说正事。」甄承祐挥了挥手。 贾筱筱眨了眨眼睛:「皇上,当下最紧要的事,是把身体换回来。」 甄承祐用一副朕当然知道还用你说的表情看了她一眼:「这事自然重要,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事也必须要马上做。」 「什么?」 第8页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甄承祐看着贾筱筱好奇的模样,心中转了几圈,还是说出了口:「第一件,就是查刺客的事。」 「哪里来的刺客?」贾筱筱刚开了个口,立刻看到甄承祐扫过来雪亮的目光,心里一咯噔,不由紧张地瞪大了眼睛,「难道真的有刺客?」 这副蠢样,真不敢相信,是朕的脸做出来的。不过,最让人不敢想的是,朕唯今之计,居然只能藉助她的手来做这件谋划许久的事。不过,落水之事完全是老天递过来的枕头,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怕是更难了。甄承祐心里嘆了一口气,板起了脸:「别废话,你听好,照朕所说去做。」 贾筱筱连忙附耳过去,认认真真地听了一遍。然后在甄承祐的注视之下,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索性虽然笨,倒是不傻,果然是装的不成?甄承祐听她说完,点了下头:「你这就去做。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要像刚才在宸时宫那样自作主张,听见了没。」 知道了!这些人的心眼子,就跟筛子一样。贾筱筱点了下头,正要走,又转了回来,一脸欲言又止。 甄承祐抬眼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贾筱筱迟疑着开了口:「我就想问下,是不是真的有刺客?」 甄承祐额角的青筋又是一跳,忽然拉长了声音:「来人啊!皇上晕倒了!」 不说就不说嘛,怎么突然就开始了!不是说好等一盏茶后吗!贾筱筱连忙跑到床边躺下,心里腹诽着,拉上被子时却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这龙床躺着也不错,横竖刚才自己已经报了一「剑」之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朕没想到有一天朕会因为一张脸原谅一个人。 贾筱筱:那还不是因为是你的脸。呵呵,你脸真大。 甄承祐斜眼看过去。 贾筱筱拿起面脂:我是说,你脸大,这面脂都要用很多。沈福,让内务府再抬十筐来。 甄承祐:……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第5章 今日的夕阳十分好,都到了申末,映照在连绵起伏的屋宇飞檐上,给那红墙金砖都铺上了一层温暖的红。 但干元殿前殿里的等候召见的众臣却没有心情去看外头的夕阳。里头坐得满满当当,却是鸦雀无声,只有更漏中的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响着。 一位穿着锦鸡补子的二品官员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再看看更漏,悄悄地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小幅度地靠向了身边穿着仙鹤补子的一品官员:「郑大人,这已是申末了,您看这……」 虽是压低的声音,但是这堂中寂静,有点儿动静,众人纷纷都竖起了耳朵。 郑大人放下了手中已经喝干了的茶碗,看也没看那人,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既来之,则安之。」 话是这样说,但是谁又能真的安?毕竟,听说皇上醒来后,众人都是赶着来递摺子回事情的。孰料,这刚到,就说皇上晕倒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大片太医呜啦啦地涌了进去。 泡掉色的茶水灌了半肚子,桌子上只是为了好看往日根本无人看一眼的干硬糕点也吃了个干干净净,也顾不得脸面找了相熟的太监引着去过净房了,然而,这一下午了,太医却没见出来。众人怎么能安?心里的猜测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了出来,却谁也不愿露了行迹。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纷纷转头。隔着珠帘子,只见一个大太监手中的拂尘一挥,快步往外走:「那药又熬得了没,快着些送进去。还有参片已经没了,还不快去取!小路子,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备着白粥随时取用。」 吩咐完这一桩,那大太监晃着拂尘就掀开了帘子。 瞧见那太监的脸,众人纷纷起身。方才还说则安之的林大人脚步飞快地抢到了前头:「沈公公,还请留步。」 大太监正是沈福。骤然被人叫住,沈福眉一皱。待看清面前的人时,沈福神色一松,匆匆对着林大人欠身道:「郑大人,咱家这还有差要办,实在不敢耽误,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众人目送着沈福小跑出去的背影,刚转头,就听里头传来了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还不快换了热水来。你们动作麻利点儿,误了事儿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一熘小太监端着铜盆鱼贯而出。众人这会儿都离那珠帘很近,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那盆子中淡淡的红色,仔细一闻,还有熟悉的腥气。众人心中一凛,纷纷面色沉重地拉自己相熟的人开始嘀咕起来:方才那该不会是血水吧? 众人嘀咕了一番后重新落座,心中正在惴惴。没一会儿,众人就瞧见沈福一脑门儿汗地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位钦天监的官员。众人心中又是一凛:钦天监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太医已经束手无策了? 钦天监被沈福领进了东暖阁。卜一进去,钦天监众人就发现相对的西暖阁中人影攒动。定睛一看,众人一惊:那些人,不是太医吗? 「诸位大人们,今日之事就在这里起卦吧。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门口的小路子。」沈福好像是根本没看到众人的目光,领着他们进去后就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微微一欠身,退出了屋子。 今日之事起卦?众人目光追随着沈福的背影,心中打着鼓,不敢怠慢地摸出龟甲铜钱开始了动作。他们也有听闻皇上落水之事,可这事要如何起卦?起什么卦?该不会真是有些什么玄乎吧! 第9页 沈福刚走出来,太医院院令严正就从西暖阁出来,拦在了他面前:「沈公公,皇上那头,可否容我等再瞧瞧。」 沈福点点头,引了众人往寝宫走去。 门缓缓被推开,绕过屏风穿过帘子,就看到「皇上」正虚弱地躺在床上。明黄的锦被衬得「皇上」那张坚毅的脸越发苍白,眼皮仍旧是紧紧闭着。就算是旁边的「贾婕妤」不断地给他换着额头上的手巾,他丝毫没有一点儿醒来的意思。 听见帘子的响动,「贾婕妤」抬起头来,眼睛一亮,走到了众人面前:「诸位大人,可是想到了能让皇上醒来的方子?」 这……最前头的严院正和赵院判对视一眼,严院正对着「贾婕妤」抱拳揖礼:「臣等自当尽力而为。」 「贾婕妤」轻轻嘆了一口气,眉间微簇,一本郑重地对着众人行了个宫礼:「那就有劳诸位大人了。」 太医们忙回礼,退出去前心中暗自腹诽:往常皇上这寝宫何时有过宫妃,如今这皇上重病,却只让贾婕妤一个人伴驾侍疾一下午,谁也不准进。这贾婕妤,怕很快就不只是婕妤了。 寝宫门缓缓地被关上。看见门阖上,甄承祐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刚转头,就瞧见刚才还「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贾筱筱已经坐了起来,正拿起一块糕点吃得十分香甜。甄承祐嘴角微微一抽,走到了圆桌前,拿起秘色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贾筱筱飞快地吃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她还有些意犹未尽:「陛下,大臣们在外头等了一下午了,太医也在这里看了我四五回了,钦天监也来了。那我这还需要多久才能『醒来』」 甄承祐喝了半杯水,压下了嗓子眼儿的干涩,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明明甄承祐这神情和话的本意是带着一丝嘲讽,但是这神情出现在这张俏丽的脸上,却显出了一股不同的活泼,说那句话的时候,桃腮上还隐隐露出了一个酒窝,更显得俏皮不已。贾筱筱一时就看呆了:穿书后她新拥有的这张脸真是绝了。想想这么美的人,在原书中居然就是个小小的婕妤,还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皇上,兰嫔还是顺带着被封,终生在宫中慢慢老去,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要做出这样蠢的表情。」就在贾筱筱感嘆的时候,甄承祐兜头一泼冷语浇在了她的头上,「朕最后告诫你一次,时刻记得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谁稀罕这个身份,皇帝就该板着脸吗?贾筱筱悄悄瘪了下嘴,刚躺回去又弹了起来:「我说,你这招真的可以吗?你确定那些太医们真的判断不出来我是醒着还是昏迷着的吗?」 「就算能判断又怎样?」甄承祐重新在龙床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拿起贾筱筱额头上滑下来的手巾,随意丢进了铜盆,「『皇上』只要不醒,他们就得治下去。」 又故弄玄虚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这些人非得只说一半话让别人猜,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贾筱筱躺了回去,心里吐着槽,然后,逐渐地迷煳了起来。 听见贾筱筱的唿吸逐渐绵长起来,正在搓洗手巾的甄承祐抬起头来,端详了她半天。见她睡熟后,他走到了那一整面墙高的柜子面前,打开了之前给她所指那个抽屉斜右下方的抽屉。抽屉里的小木箱被拿出来后,露出了里头一个嵌着的一尊小铜虎,竟是牢牢固定在抽屉底部的。他手放到铜虎上,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贾筱筱,甄承祐略一沉吟,松开了手,将抽屉復原了。 走回到床边时,甄承祐看了一眼屋里的更漏,又过了两刻钟,伸手推了一把贾筱筱:「可以起来了。」 皇上醒了! 这个消息仿佛是插上了翅膀一样,顷刻间飞遍了整个皇宫。 外头的大臣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各个整衣理裳,都期盼自己能一见天颜。 众人望眼欲穿,终于盼到了沈福出来。就在众人心中猜测谁能拔得头筹时,沈福一番话却炸飞了所有人:「速速传旨,皇上宣禁军统领、御林军统领、五城兵马司指挥史、御史台左右都御史和大理寺丞觐见!」 众官脸色齐齐一变。皇上刚醒,没见太后皇后,没见内阁首辅,却是宣了负责皇帝、皇宫、皇城守卫的人,以及主管刑狱的长官们觐见。莫非,皇上今儿个落水之事,是遇到刺客了? 众官知晓今日怕是没法陛见了,心中狐疑地三三两两离开,郑大人落到最后。走出干元殿后,郑大人左右看了一番,走到了一个正在值守的小太监旁边,顺手塞给了他一个纸团,低声道:「送去慈惠宫。」 慈惠宫,正是太后所居之处。 不管外头的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寝宫里头,还有人比他们更是紧张。贾筱筱,正在经歷人生第一场,额,君臣奏见。 面对着下跪的众人,贾筱筱很想喊免礼,但想到一墙之隔后的甄承祐,她只得按捺下这副心思,靠在床头堆着的引枕上,等他们行完礼,这才叫起,按着甄承祐的指示,缓缓地开了口:「朕今日落水之事,乃是人为。」 人为?众人心中虽然有些微的猜测,但是亲耳听到皇上如此说,众人还是唬了一大跳,立刻跪了下来:「臣等有罪,请皇上责罚。」 下一秒,众人就感觉雪亮的目光直射过来:「责罚先记着。若能戴罪立功,那就功过相抵,这顶帽子就给你们留着。」 第10页 众人心中一哆嗦,叩下头去:「微臣斗胆请皇上示下。」 贾筱筱一字一句坚毅有力:「朕每每想到保卫如此森严的皇宫里,居然还藏着这样居心叵测之徒,朕就寝食难安。这人能突破重重森严的守卫进入到宫里,不可能是自己单打独斗,必有人里应外合。不管他们背后的人是谁,不管牵扯有多大,朕都要你们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完,她顿了一下,忽然手一拍床沿:「若是不能查出,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要帽子还是要脑袋,你们可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亲能给球球留下点儿支持(收藏/评论)吗? 第6章 随着贾筱筱的那一拍,下头跪着的众人忍不住一缩脖子,接着就是异口同声地表忠心:「臣领命!」 等了半天,心跳都打成鼓了,皇上还是没动静。莫不是还有什么?就在众人惴惴之时,他们才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退下吧。」 听见面前的人从面前走过,走向后间,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依着官位高低一一走出干元殿。晚风一吹,众人这才觉得背后一层冷汗。 晴了一天的夜空幽远而无云,星星散落在其间,这夜晚不似春天,反倒有一番夜凉如水的夜夏之风。 最年轻的南城指挥使连忙凑到了大理寺丞的旁边:「秦大人,皇上今儿晚上这话,实在让吾等摸不着头脑,这事究竟如何,您那边可是有什么章程,可否指点一二?」 「本官才下衙就听见陛下宣召,正是两眼一抹黑,这事儿,还得元统领透点儿口风。」秦大人转向旁边的禁军统领。 元统领一抱拳:「正值换防之时,本官需去巡查一番,诸位,本官先行告辞了。」 这老匹夫,一句话都不漏!众人心里暗骂,但心里敞亮,禁军辖皇城内外安危,如今皇上遇刺,他是无论如何得有个交代的。 不过禁军虽难,还有事发之地可查探。可其他人,这差究竟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这一群守卫官,也同样闪过贾筱筱的心头,但只是一瞬,待她到了后间,让沈福他们退下后,她端着的架势瞬间就垮了,刚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就忍不住哎哟一声。 甄承祐正坐在书桌后,听见她这番动静,放下了刚看完的摺子:「怎么,就见这么几个人,就这么紧张?刚朕在后面听你说的,不是挺有模有样的?」 「我这是紧张的吗,我这是痛的。」贾筱筱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托起右手,刚试着按了下右手手腕,立刻就痛得皱起了眉,连忙不敢再按,「外头那床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怎么那么硬?」 她话音刚落,手就被甄承祐给拉了过去。随着他用力一按,贾筱筱立刻蹦了起来:「诶诶诶,你干什么,啊!」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的甄承祐嫌弃地松开了手:「给你治个伤,你倒是嚷嚷起来了,成何体统?要是我被震聋了,也是你自己的身体。」 「你这是治伤吗!」贾筱筱眼泪汪汪的连忙托住自己右手,轻轻按了按,发现果真没有刚才痛了。她又尝试着动了动手腕,真的好了很多。贾筱筱惊喜地抬头:「诶,没想到你还会治病?」 甄承祐看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一本新的奏摺:「不过是骨头错了,归原位罢了,叫什么治病。有几分功夫的人,功夫没会之前,先摔会的就是这些。」 「这么说,您还会武呢?」贾筱筱一脸惊奇地凑了过去,两只胳膊撑在御案上,一双眼睛瞪得熘圆,「传说中的文武双全?」 「起开!站没站相,这像个什么样!」甄承祐皱了下眉,「什么传说中的文武双全,真以为当个皇帝,批批摺子拍拍桌子就完了?」 当然不是,毕竟还有临幸后宫佳丽三千呢。贾筱筱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拍桌子的事,暗自翻了个白眼,目光特意在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不是,没想到嘛。」 瞧她的模样,甄承祐略一沉吟,就反应过来她指的何事了,冷笑一声:「若非有这一匪夷所思之事,今日落水之事,将你挪出翠英宫都是最轻的了。」 「这颗脑袋保不保得住都难说。」贾筱筱明明白白地接了他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略显烦躁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打醒了,我这脑袋都被摘了好几次了。我就一小女子,您是真龙天子,自然不敢有怨言。走吧,这就去湖边再落一次水,兴许就换回来了。或是您有其他法子,就快些用吧。我也不想碍了您的事。换回来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说之前贾筱筱这话还有些不平的赌气成分,说到后头倒是真的有点儿心灰意冷了:真的被杀了兴许还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呢,总比现在好。话说到最后,她竟真的站了起来:「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要做,这会儿就去吧。」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摺子:「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如何去花园里?」 「您是皇帝,一把钥匙还能锁住您?」贾筱筱一脸坦然地回击回去。 甄承祐看着她微微昂着头一脸不忿的模样,因着她这一句话戳中了一些心思,压了一天的气这会儿也有些松动了。若不是刚布置下了这局,他还真箇去走一遭了。他冷笑一声:「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你只派人去宣钦天监周监正过来,他那头自有说法。」 第11页 「哦。」贾筱筱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一块梅花糕,「那你就宣吧。反正你是皇帝。」 这人不大,脾气倒挺大。我要是这会儿能直接宣,还给你说干什么?甄承祐看她不动如山的模样,那股气势真的有点儿压不住了。不宣是吧,我还拿你没法子了不成?甄承祐站起身来,顺手拔下了头上坠得他头皮都难受的金簪掷在案上,走向了门口:「来人。」 几步远外候着的赵有才连忙腆着笑过来:「婕妤主子,有何吩咐?」 沈福被抢了先,狠狠瞪了赵有才几眼:这个老不死的。 甄承祐眸色微沉:「皇上有旨,即刻宣钦天监周监正觐见。」 这会儿?赵有才一愣,连忙点头应道,心里却仿佛吃了黄连:外头穿斗篷都冷,来回一趟,怕是他都冻成冰渣子了。但是这是圣旨,他敢不去吗? 看着赵有才的背影,沈福心里笑开了花:该,让你抢在头里,冻不死你。想到这里,沈福笑着凑上来:「婕妤主子,皇上这边可要传些夜宵?」 「不用。」甄承祐下意识就要关门。 「要!」 不同的两个声音响起,甄承祐关门的动作顿在了当地,转头看向里面的贾筱筱,眸中墨色翻滚。 贾筱筱却根本没看甄承祐,而是朗声对进来的沈福说道:「来一个羊羔锅子,只要三个月的小羊羔,切片。锅子要鸡汤和猪骨煨的,来一碟子有雪花纹路的牛肉,一碟子鲜鱼和鲜虾各自一半团成的丸子,再来一碟子豆腐,一碟子饧好切成宽条状的面,还有各种菜蔬都来一碟子。酱料要酱油、葱花、姜末、蒜末、新鲜辣子切末、腐乳、炒香的碎花生、芝麻、醋,以及一碟子香油,可以自己调的那种。」 说完,她就一摆手:「再来个煎得嫩嫩的荷包蛋,够了,去吧。」 沈福一一记了,退了一步,眼角余光瞄到了旁边的人,站住了脚:「婕妤主子,您也来一份儿?」 甄承祐本想说不用,奈何刚要开口,肚子里隐隐的一声咕嘟。他这才想起今儿个自己醒了就没用过东西,面不改色地点了下头:「嗯,两份都不要辣子,太医嘱咐了要清淡。」 沈福正要退下去,屋里传来了贾筱筱的声音:「要辣子,朕心中有数。」 「皇上!」 「还不快去!」 沈福应了一声飞跑去传膳,心里却在打鼓:这婕妤主子往日里不吭声不出气的,这不妆扮就罢了,还敢跟皇上顶嘴,这满宫里,谁人敢如此。瞧上去,竟有些传闻中太/祖元后的品格了。打住打住,可不敢随意说这话,太后皇后都在呢。那这到底是传辣还是不传啊。 甄承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沉着脸走向了贾筱筱:「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刑场前,不是都有断头饭吗?」贾筱筱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抬起眼来,「我这都要上路了,还不能吃顿好的?」 ……甄承祐一时竟无言以对,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既如此,朕就成全你!」 不过三刻钟,膳就来了。贾筱筱立刻起身到了桌子边,待侍膳太监一一试了毒后,她就动作飞快地将所有的菜都倒了进去。片刻之后,她又直接用勺子盛了一大勺在调好的料碗里,埋头开吃! ……侍膳太监苦着脸拉了拉沈福的衣裳:「沈公公,这可要怎么记?」皇帝一顿饭一道菜只能最多吃三口,但这一勺里有多少他不知道啊,皇上又埋头在吃,他也看不到啊! 沈福看了眼旁边「贾婕妤」那端庄优雅的涮菜动作,压低了声音:「今儿个皇上一整天没用膳,这又有婕妤主子在,你就看着记吧。」 就在贾筱筱准备挽起袖子去夹丸子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沈福出去瞧了后回来:「皇上,赵有才回来了。」 好不容易夹起的丸子扑通一声落回了汤里。该来的还是来了。贾筱筱放下了筷子,端正了脸色:「宣。」 赵有才一进来,先就闻到了满满的鲜香,默默咽了口唾沫,快步走到桌前跪下:「回皇上,奴才方才带人去了周监正府上。」 「他人呢?可来了?」 赵有才叩下头去,抬起头来时满脸惶恐:「奴才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周监正家敲了四下云板。奴才一问才知,正是周监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责任小番外,涉及下章大量剧透,慎点: 贾筱筱:这皇帝我不干了!你要杀就杀! 甄承祐:不干就不干!朕成全你。 得知周监正死了之后。 甄承祐:请问怎么哄老婆,让她同意继续当皇帝,在线等,急! 第7章 「周监正去了?」赵有才的声音刚落,一个女声骤然响起。 甄承祐这句话一出,暖阁里瞬间一静。 旁边侍膳的太监宫女们都拼命地低下头。沈福也恨不得自己今日不当职,腿都软了:上个月在上书房,吏部侍郎在皇上商议科举之事时打了个嗝,打断了皇上的话,帽子没了不说,还被拖出去打了八十大板。进去送茶的小太监人就直接没了。贾婕妤居然敢插话,他这个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甄承祐这是习惯性地开口,当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他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看了贾筱筱一眼。 关乎正事,又在众人面前,贾筱筱也是拎得清的:「细细说来。」 第12页 明明四肢还冻着,赵有才脑门儿上也是憋出了一脑门汗。听见贾筱筱平静的声音时,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热泪盈眶地快速回道:「回皇上,听周大公子说,周大人年轻时本就受了一番凉,这肺上落下了病根儿,入了冬就咳嗽得厉害,大夫吩咐静养。本都好了些,谁料前几天倒春寒,又冷了一回……」赵有才声音弱了下去,含煳道:「后头就不太好了。今早一起就起了热,一直没能退下去,这就去了。」 贾筱筱感嘆道:「这该好好养着,可问过,怎么又冷了一回?」 刚刚恢復了些许生气的暖阁里又是一静。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铜锅子里奶白色的高汤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贾筱筱觉得有些不对劲,瞄向旁边的甄承祐,却见他微微抿着唇。贾筱筱心里奇道:这是怎么了? 赵有才都快哭出来了,声如蚊蚋:「前儿个,周大人坚持要入宫递摺子。」 贾筱筱一怔,目光又下意识挪向旁边:原来这才是始作俑者啊。看到他面色不虞的模样,贾筱筱清了清嗓子:「周大人也是鞠躬尽瘁了。大半夜的这样跑,赵有才也不容易,下去歇着。」 听得皇帝一句不容易,赵有才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皇上恩典。奴才要走时,周大公子交给奴才一封摺子,说是周大人昨儿个晚上硬撑着亲笔写的,让务必呈给皇上,说皇上心系此事,尽在上头。」 皇上心系之事贾筱筱心一跳,连忙开口:「呈上来。」摺子刚入手,她立刻察觉到锋利的目光投向自己,转而加了一句:「朕安置了,贾婕妤跟上即可。你们把这些都撤了,也下去吧。」 回到寝宫,刚关上门,贾筱筱连忙将手中的摺子递给了甄承祐。 甄承祐面色沉静地翻开摺子,面沉如水地看着。好半晌,他啪的一下子合上了摺子。 见他合上了摺子,贾筱筱连忙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周大人有法子,上头可是写了?」 甄承祐漆墨般的眼珠子转向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背转向墙上的那幅图,朝她伸出了手:「你自己看吧。」见她还要开口,他又加了一句:「朕让你看的,自是不会治你的罪。」 贾筱筱这才放心地接过来,满是期待地翻开了摺子。 「臣启陛下:几度木兰舟上望,已知元是此花身。欲知归期近,朱墨復在手。出门岂无时,官事少邂逅。真龙服内闲,帼气凛群厩。缄藏不知报,刻画无盐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注)」 贾筱筱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把这复杂的繁体字认全了,却还是一头雾水:「这上头的花身是指今日之事吗?」 「是。」 贾筱筱又看了一遍:「那,这上面可有说怎么做吗?」 甄承祐转过身来,看向她:「说了。」 贾筱筱眼睛一亮,连忙凑了过来,将摺子捧到他面前:「哪里?」 「最后。」 贾筱筱仔细读了一遍,下意识地开口:「这上面说的藏器于身,是说要将什么藏在身上吗?」 甄承祐对上她满眼的期待,目光复杂:「我是说,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贾筱筱又低下了头,忽然啪的一下子合上了摺子递迴给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我看我们还是去湖边先试试吧,说不定就可以了。」 「站住!」甄承祐连忙拉住了她,「刺客之事刚让人去查,皇上立刻就出现在湖边落水之处,你要毁了朕的一番心血吗?」 贾筱筱浑身一震,忽然转过身来,另一只手反手拽住了甄承祐的手,眼里的光忽然一下子大盛:「那,就算不去湖边,有水说不定也可以。不如让他们准备一个大浴桶,我们就这样跳进去试试。我想想,是我先掉进去的,还是你先掉进去的?」 「贾婕妤!」甄承祐压低声音喝了一声。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眼中的光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眼圈儿陡然红了,在要落泪的那一瞬间一下子背过身去。看着她的模样,想要喝止她不准哭的训话也没法出口了,甄承祐张了张口,最终化为了一声感嘆:「那就去榴华殿的汤池试试吧。」 三刻钟后,尝试过直接跳下去,横着滚下去等各种方式的贾筱筱已经是气喘吁吁。就在她还想要再爬上池沿试试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拉住了:「贾婕妤,别试了。」 随着他的这句话,贾筱筱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咚的一声滑回了水里,索性蹲坐进了水里,喃喃自语道:「如果换不回去,那要怎么办?」 一只手用力地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贾筱筱骤然对上了甄承祐那双坚定的眸子:「贾婕妤,你可知前几日周监正为何进宫?」 「不知道。」贾筱筱垂头丧气地摇摇头,「我也不想知道。」 甄承祐双手扶正了她的头,迫使她看向自己:「三天前周监正之所以坚持要入宫,与你有关。」 「与我?」贾筱筱抬起了眼帘,伸手欲拂开他的手,「别开玩笑了,跟我有什么关……」话刚说到一半,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事情,立刻紧张地看向甄承祐:「你是说,三天前?」 甄承祐瞧见她骤然有精神的模样,心里一跳,盯紧了她:「对,三日之前,就是出现流星之雨的那夜,那日,你可是有遇到什么奇事吗?」 第13页 贾筱筱脸色一变,那天这边也出现了流星雨吗?难道,这就是她到这里的契机?贾筱筱按捺下疯狂打鼓的心跳,故作镇定地试探道:「莫非,周监正说我和流星之雨有关吗?」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的脸色,就知道她那天怕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但是并非什么大事,因为这几天暗哨什么都没回报。甄承祐暗暗下定决心去查查,但此时更重要的是稳住她:「因为那场星雨出现,他卜出一卦,说是让朕在今日去西南方向,会遇到对朕和对大荣有利之人。」 原来并不是算出自己是穿过来的。贾筱筱心里微微一松,但对上甄承祐的目光时,她忽然一下子福至心灵,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那个人,就是我?」 「对,就是你。」甄承祐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贾婕妤,大荣花了上百年才一统九州,建立不过十数年,正是需国定民安之时。若是大荣乱了,江山社稷不稳,百姓又将流离失所衣不覆体,老无所依,幼无所靠,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将出现饿殍千里的惨状,你忍心吗?」 「你别再说了。」贾筱筱光是想想就受不了,下意识想用双手堵住耳朵,「我不行!」 甄承祐却坚定地捉住她的手,迫使她看向自己:「贾婕妤,你行的。朕会在后头看着你,一应事由都有朕把着,你只需要出面将朕的旨意传出去就是了,就跟今日一样。你看,你今日不是就做得很好吗?」 贾筱筱抬起头来:「可是,我……」 甄承祐见她有些松动,连忙循循善诱:「没有可是,若是有不能决断的,就让他们写个摺子递上来,朕自有决断。皇上所言,又有人敢质疑?」 「我……」 「再说,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可遍访天下能人异士,说不准谁就能将我们换回来。」甄承祐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蛊惑,「朕答应你,若是你好好替朕当着这个皇帝,换回来后,朕一定不追究你的责任,还会许你和你家人一生平安顺遂。朕可写一份圣旨交给你,再赐一道免死金牌。」 「可是……」 甄承祐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难道你真的要罔顾这四千万百姓的性命吗?你还有什么顾虑你说出来,朕替你想法子!」 「不是。」贾筱筱吃痛,皱起了眉,「这水太冷了,我们不能上去说吗?」 甄承祐一怔,刚要起身,忽然动作又停了下来:「若是你不答应,朕上去又有什么用。若是大荣亡了,朕本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也无法面对这四千万百姓,这会儿苟活又有什么用……」 他接连不断的话念叨得贾筱筱脑袋都要炸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甄承祐立刻停止了话头,拉起她就往外走去:「走,朕给你说下明儿个上朝的规矩。」 贾筱筱脑袋一懵:「什么,明天就上朝?」诶,等等,她忽然想起遗忘了很久的事,书里的皇帝,那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工作狂啊,所以才活了五年不到就挂了!她不想这么早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宫不想当皇帝的第一天。 註:几度木兰舟上望,已知元是此花身。——引自李商隐的诗。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欲知归期近,朱墨復手。出门岂无时,官事少邂逅。真龙服内闲,帼气凛群厩。缄藏知报,刻画无盐丑。——节选自蔡肇的诗,并作改动,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引自论语、周易,本文只取字面意思。 第8章 「皇上!」贾筱筱反手握住了甄承祐,脸上堆满了笑,「那个,跟您商量下,明天不上朝好不好?」 甄承祐望向她的脸:「朕自打登基那日起,从没缺过一日的早朝。」 ……所以你不早死谁早死?贾筱筱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您想想,您今天安排了那一番,下午还让『皇帝』装了一下午的病,又是安排鸡血倒进盆子里,又是宣太医又是宣钦天监的,不就是为了让群臣们相信,您是真的遇刺了不是吗?那遇刺了,肯定没这么快復原啊。」 甄承祐看了一眼她反拉住自己的手:「先起来再说。」 「我不。」贾筱筱看到他的眉一皱,语气又放温和了,「您今天醒了过来后,不顾虚弱的身体,先就安排了人彻查刺客之事,若是『皇上』明日去上朝了,您想想,那些去追查刺客之事的人想到『皇上』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自然这办差就不那么经心了,说不定,还会随意查点儿什么,就煳弄着交差了,横竖『皇上』也没什么大碍不是?」 甄承祐看了她片刻:「这会儿不冷了?」 「当然冷!」贾筱筱说着就觉得鼻子痒痒,连忙侧过身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又转了过来,「若是『皇上』今儿个晚上又加重了,明日一早都起不来床,不得不误了早朝呢?」 「朕不去早朝,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会认真办差呢?」甄承祐忽然开口。 正准备继续苦口婆心的贾筱筱一怔。她正要说话,甄承祐已经转身了:「如果你这会儿不起来,不将衣裳换了,明儿个就是抬,我都会让他们抬你都要去上朝。」 贾筱筱三步并作两步从浴池里出来,匆匆转到了屏风后头。 甄承祐还在擦身上的水,旁边的屏风后就传来了一阵小小的响动,贾筱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皇上』,您能听见吗?」 第14页 「你退下,等朕出来再说。」甄承祐一张脸黑了下来。 「哦。」贾筱筱这会儿异常听得进话,连忙就往后退。 甄承祐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擦拭的手巾随意扔在了铜盆里,抬手去拿衣裳的时候,不由一愣,连忙开口:「先别走。」 已经退到了门口的贾筱筱一脸错愕:「啊?」 甄承祐闭上眼睛咬着牙:「帮朕将这个衣裳穿上,朕就答应你明日不上朝。」 「』皇上』只病一天不太好吧,五天。」 「两天。」 「四天。」贾筱筱继续讨价还价,心中窃喜:按照套路,下一步他应该说三天了。 屏风后甄承祐短暂沉默后,重新开口:「那朕不穿了,你明天就去。」 「诶诶诶,别啊别啊,两天就两天,这要是不穿,对于这生长发育是非常不好的。」贾筱筱立刻投降。 两天后的早上,慈惠宫。 梳头宫女打开了妆奁盒子,从中捧出一个掐丝珐瑯的金凤头冠,冠帽上镶嵌着一圈儿指甲壳大的碧玺、猫眼石等宝石。最上头一只金凤正展开翅膀,翅膀微微扇动着,上头的金光灿灿,简直晃花了人的眼。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头冠,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太后头上。 正闭目养神的太后眉间微微一蹙:「沉甸甸的,谁家常戴这个。通通头髮就是,那些个簪子髮钗什么的都不用,戴个抹额就是了。」 旁边的钟嬷嬷对着宫女点了下头,接过了宫女手中的梳子,轻柔地一下一下梳着:「娘娘,膳得了。奴婢听说近儿江南那边新贡上了一些头膏脂粉之类的,听闻是新方子,太医也瞧过了,说是对睡眠也好。不然奴婢去内务府瞧瞧,取一些来给娘娘瞧瞧,若是勉强能入眼,也算是全了他们的孝心。」 「嗯。」太后睁开了眼,从镜中看向身后的钟嬷嬷,「若是都像你一样,哀家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行了,用膳吧。」 钟嬷嬷给太后将抹额戴好,这才扶起了她:「这全都是太后娘娘您偏疼奴婢。」 太后笑了笑:「哀家偏疼的人多了,可不是人人都你这么懂事。皇帝那边,如何?」 钟嬷嬷抬手打起了帘子:「方才小太监来报,说是今儿个也歇了早朝。」 太后扶着钟嬷嬷的手,稳稳地跨出门槛,抬眼就瞧见了墙角处淑妃亲自奉上的红梅。红艷艷的,瞬间让这古朴沉重的屋子有了些许生气。太后收回目光,径直走到了桌前坐下:「太医如何说?」 「太医说是这湖刚化开,虽然皇上前儿个醒了,但还是存了些寒气在体内,需得慢慢拔除。昨儿个早上皇上那热度不退,其实是体内的寒气在慢慢往外散发,倒是好事。只是这寒气需得一次就给它根除完毕,若是有一丁点儿存在体内,怕都会落下病根儿。」钟嬷嬷捧过了一碗粥。 「等会儿宣尹院正和赵院判过来,哀家要看看方子。」太后舀起一勺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传话给家里,勿轻举妄动。」 一时之间花厅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零星的钗环相撞声。 这样的静谧被一个高亢的嗓音打破了:「姑母,姑母。」 太后眉微微蹙了下,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她刚拿起手巾,帘子就被打了起来。淑妃匆匆地走了进来,直冲沖地走到太后面前,蹲下身子,将头靠在了太后的膝盖旁,一脸委屈:「母后,臣妾听闻那贾婕妤自打那日随皇上回了干元殿后,就一直赖在里头,如今都两天了。」 钟嬷嬷看到太后微微皱眉的模样,扶起了淑妃:「淑妃娘娘,方才太后娘娘还赏玩了一番您奉上的红梅。不若您陪太后娘娘用些早膳,每回您在的时候,太后娘娘都能多用些。」 淑妃虽然在其他人面前飞扬跋扈,但在太后面前绝不敢造次,更别提说这话的是太后面前最得脸的大嬷嬷。她虽然性子急,但并不是没脑子。听了钟嬷嬷这话,淑妃起身,依礼对着太后问了安,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太后的起居,这才告了座。 太后的脸色稍霁:「你什么出身,现在又是什么份位?那个贾婕妤又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也值当你这样忙忙慌慌地一大早就过来?」 淑妃悻悻地耷拉下了头,双手绞着手帕子:「悦心只是想着,干元殿是什么地方,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哪怕就是真箇救驾有功,她也不能在干元殿赖着不走啊。姑母您和皇后都还在呢,她算是什么人物,竟敢大剌剌地在那边连呆两日?」 太后已经拈起了数珠:「所以,你想如何?」 淑妃低下头:「悦心也不知道,就觉得,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待在殿里。」 皇后没动,御使也没动,她倒要出头。前日皇上落水之事,宣人之事一句不问,反倒是对着那低位嫔妃醋上了。太后冷冷地道:「干元殿就在那里,你尽可自去。」 「谨遵姑母懿旨,那悦心就告退了!」淑妃高兴地告退。 太后气了个倒仰,钟嬷嬷忙扶住了她。太后闭上眼,心里满是悲哀:阖族就选出这么个不成器的,偏她不能不管。太后长舒一口气:「你去瞧瞧,怎么都不准让她亲自去。」 林才人,也就是林恬简看着面前高耸巍峨的干元殿,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进宫这些日子了,她一直没有被召侍寝。好不容易那天瞧见皇上了,可偏偏是皇上落水,后头那么多人,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她心里都有些失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又有机会,没想到,瞌睡就碰到枕头来了。淑妃,居然让她去送汤。 第15页 明明知道这可能是个坑,毕竟淑妃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惯常谁有些宠都会想法子搓摩人一顿的。但林恬简还是来了,淑妃的后头站着太后,满宫里,这怕是最可能被皇上召见的,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特意抬出了淑妃,又咬牙给小太监塞了大银子。听了小太监回报,沈福不敢瞒,报了上来。 贾筱筱练字的手一抖,一滴墨瞬间低落。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 甄承祐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皇上这会子正在歇息,谁也不见。」 贾筱筱松了口气,重新提笔:这女主光环可真是太强了,书里没这一段都能靠上来。 甄承祐回来:「再多加十篇。」 贾筱筱哦了一声,刚写了一个字,肚子就咕咕响起来。她一怔,旁边的甄承祐转过身:「你练着,我去传膳。」 听见大太监的回话,林恬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心有不甘,但她也毫无法子,出去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太监含笑的声音:「主子,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有事儿吩咐一声就是了。」 林恬简转头,只见晃动着的珠帘后头,太监正冲着一个女子点头哈腰。那侧脸,分明就是贾婕妤!林恬简手中一软,食盒落了地,砰的四散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喝汤,你喝汤罐罐! 第9章 食盒落地的声音响起时,林恬简的脸色瞬间惨白。 眼睁睁看着里头的人齐刷刷地转过身来,林恬简的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炸开,抬手啪的一声就甩在了旁边抖如筛糠的随身宫女脸上:「你在做什么!」 那宫女被她这一耳光甩到了地上。尽管右耳还在嗡嗡作响,但她的左耳却十分清晰地听见了林恬简的话,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忙爬了起来,膝行两步,跪在了林恬简的面前:「林才人,方才不是奴婢。」 「嚷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如此放肆?」沈福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就扫了一眼,手一挥,「堵住嘴,带下去,押到慎刑司去。」 那宫女一听到这话,满脸惊恐,连忙爬上前来,拽住了林恬简的下摆:「才人主子,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啊。」 小太监们已经上来堵住了宫女的嘴,一边一个拉起了那宫女。那宫女死命摇头,死命拉着林恬简的裙子,手指是被小太监们一根根掰开,然后被拖走的。 林恬简的牙齿咯咯作响,目光在接触到帘子里头看过来的那一双眸子时,她顿时有一种心思被戳破的慌张,对着沈福勉强笑了一下:「多谢大伴,还请大伴能稍稍看顾下她。毕竟服侍了我一场。不敢扰了皇上的休养,我这就告退。」说着,林恬简就给沈福塞了一锭银子,转身就走,那步伐快得仿佛有什么洪水勐兽在后头撵她一样。 林恬简一路快步走着,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来。这样一径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直奔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即使被子紧紧地围着她,她还是浑身在发抖。脑袋里一时是庆幸今日只带了那一个宫女,一时又是今日在干元殿前出的事,皇上会不会怪罪。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想起宫女被拖走的场景,以及帘子后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 她就这样从下午坐到了晚上,等到她勐地一惊,发现屋子里已经是黑漆漆一片时,她惊恐地喊道:「点灯,怎么不点灯!来人,快来人!」 外头候着的宫女们连忙进来点起了灯。望着那摇曳的火苗,林恬简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只怪自己的命罢。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父母家人,也会给你诵一个月的经。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饶是如此,第一回 做这种事的林恬简当夜便发起了高烧,病了一大场,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不过,此乃后话了。 却说沈福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看了一眼林恬简的背影,随手丢给了旁边的小太监:「既是她主子有这份心,你们就好好料理吧。」 「慢着。」沈福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沈福立刻转身跪下行礼:「皇上万福。」 贾筱筱负着手走出来,看了一眼那边涕泪横流的宫女,心下不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略施惩罚,就将她放出宫去罢。」 沈福一愣,眼角余光瞄到「皇上」正往贾婕妤那边瞧,恍然大悟。这事横竖也跟自己无关,饶人也是为自己积德,他连忙应道:「奴才领命。」转过身,他压低声音:「打二十板子,过后送到我家里去,我自有安排。」皇帝要承贾婕妤的情,自己就不能办砸了差事。 贾筱筱和甄承祐一前一后地回到寝宫。刚关上门,贾筱筱就开口解释:「我刚才想起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古语也有云,好人有好报,行善积德。说不准,这多做好事,能让这时机尽早来呢。所以我才开口的。」 「嗯。」若有所思的甄承祐回过神来,「你还差七张。」 把自己都要感动了的贾筱筱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你不是说什么都有你在后头掌控着,我只需要帮你出面传达旨意就好了啊。既然只需要说话,那我干嘛要练字啊?」 甄承祐抬起眼帘:「朕什么时候说传达旨意就是只需要说话的?」 第16页 贾筱筱一双眼睛瞪得圆熘熘的:「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还得写字吧?」 「当然,万一有急事需要当场拟旨或者批摺子什么的。」甄承祐挑了一支笔,一只手负在身后,运气抬腕,行云流水般写了下来。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正映在甄承祐目前这具身体的侧脸上,光在她微微抿起的唇珠上凝成了一团绒绒的光,越发显得唇红齿白。贾筱筱不知不觉被那认真劲吸引住,下意识走了过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贾筱筱对于毛笔字只是粗粗知道些皮毛,来了之后倒是自动承接了「贾婕妤」的运笔用字习惯,当知道「贾婕妤」和甄承祐练的都是颜体,且「贾婕妤」还专门摹过一段时间皇上的字时时还曾暗暗窃喜。但是当贾筱筱看到甄承祐写出来的这一首《望岳》时,顿时被那扑面而来的大气磅礴给折服了。她默默地拿起了毛笔,继续开始练起了字。 甄承祐搁笔时,看到贾筱筱微微抿着的唇,目光落在她刚写完的字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倒是有些意思。 这一晚上,贾筱筱仿佛一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刚练完字就在旁边学明儿个上朝的一整套仪式。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走路和落座,她都反反覆覆练了一个时辰。 本以为她会紧张到睡不着觉,但是亥末她倒到床铺上时,头刚沾到枕头就歪着了。第二天早上被喊起来的时候,贾筱筱一脸懵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娃娃一样任凭旁边的人给她穿着衣服。 中衣穿过之后,她就穿上了配套的袜和靴子。然后,明黄色的龙袍就被沈福郑重地捧了过来。左肩绣着的赤色日头中绘有金乌,右肩绣有蟾蜍蹲坐在白色的月亮中。星辰、龙、群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分别缀在龙袍的其他地方,与日月共同凑成「十二章」纹,金光灿灿,华美绝伦,让人移不开眼。 龙袍上身的那一刻,贾筱筱的心蓦地一颤,方才还懵懵的脑袋一瞬间变得十分清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这就是歷朝歷代,几千年那么多人费尽心思,花了毕生的功夫所追求的龙袍,现在居然穿在了她的身上,她就是做梦都想不到。 龙袍穿好之后,就是朝带。当明黄色的朝带系好之后,甄承祐亲自给她规整好,在龙纹金版上挂上了按制需配的玉佩等活计。昨儿个甄承祐已经再三叮嘱过,这上头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千万不能有闪失。 一百零八颗的朝珠被小心翼翼地捧了过来,贾筱筱低下头来,顿时觉得脖子一沉。睁开眼,全是晶莹圆润的各种宝石,最大的东珠有拇指头大小,晃得她眼睛都有些花了。 这一切都打理妥当之后,就是最后一步了。 甄承祐稳稳地将朝冠放到她头上,这才退后了两步,看向贾筱筱,仔细端详了片刻,他这才对着贾筱筱点了点头。 走在干元宫内没有什么实际感觉。当走到门口,听见沈福拉长的「皇帝起驾」声响起时,贾筱筱只觉得心在那一刻勐地一颤,顿时有一种下意识想要逃离的冲动。 然而,理智在那一刻回笼,贾筱筱强忍着想要回头的念头,扶着沈福的手,登上了御辇。 五更已至,占据了一晚上的夜色逐渐褪去,东边,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白。当御辇被缓缓抬起之时,贾筱筱抚摸着右手大拇指上今早甄承祐才交给她的扳指,本来还紧张着的心忽然一下子落了下来。他一定在看着她,而既然答应了他,这时候她也没法再退缩了,就当她为百姓们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上朝的地方是元和殿。贾筱筱到的时候,群臣已经在下头候着了。贾筱筱依着昨日晚上甄承祐一字一句的吩咐,目不斜视,踩着方砖的同一条线,微微昂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而有力。 当终于走到那高高的金台御座上时,贾筱筱转过身来面向群臣。 御座下伴着的沈福和赵有才同时唱和:「跪!」 众臣齐齐地跪了下来,依礼叩下头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在此时投到了门口,分隔出明暗。贾筱筱站在高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着那跪了一地的人,她心中又是一恍惚:这就是君临天下的感觉啊。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抬手:「众卿平身!」 官员们又是齐齐整整的声音:「谢皇上!」话音刚落,众官员已起身站稳,低首敛眉,并不敢直视。 硬邦邦的龙椅并不好坐,尤其是还要挺直嵴背,头上脖子上沉甸甸的,其实并不舒服。贾筱筱保持着坐下的姿势不敢动,听着沈福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贾筱筱的话音刚落,第一行就有一人站了出来:「回皇上,臣秦昀,要参户部尚书耿泰,故意拖延工部欠款,致使知和园至今尚未能完工。」 这人话音一落,另一个人就上前来:「回皇上,臣耿泰,参工部侍郎秦昀玩忽职守,怠工疏忽,中饱私囊,致使知和园至今未能完工。」 贾筱筱:……我的第一次朝会你们就吵架,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皇帝服饰等装扮综合各朝,架空文,请勿考据。 第10章 耿泰这话一落,秦昀立刻就跳了起来:「工部里头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最早来,最晚才走,什么玩忽职守?明明是你拖着款不给,闹得正殿的柱子到现在还没法架起来。若是误了工期,你耿泰有几个脑袋负责?」 第17页 耿泰也不甘示弱地吹起了鬍子,「谁不知道秦家的三公子前儿个去了那醉花楼,一掷千金拍下了头牌不说,还直接在楼上撒铜钱让人捡。如此大手笔,我户部自是无法比肩。」 「我儿子如何,自有我会管,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污衊人,有空你还是管管你的儿子吧,可别再名落孙山一次。」 「够了!」贾筱筱额角突突地跳着,啪的一拍扶手,一声喝住,「这么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耿泰和秦昀顿时偃旗息鼓,耷拉下了头。 贾筱筱长吸一口气:「若是有根有据,只管写了摺子上来,朕自有决断。」 耿泰和秦昀应了一声退下了,退下的时候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贾筱筱看向其他人:「其他人可还有本要奏?」 「臣有本。」「臣有本。」「臣亦有本……」一时间,众官员仿佛是雨后春笋一般站出来。粗粗看去,竟然有十之七八都站了出来。 一个一个地听下来,贾筱筱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炸了。在她的想像中,上朝应该是十分严肃的事情,毕竟桩桩件件都是国家大事,影响到这偌大的一片土地和万千百姓。可是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有互相攻讦互相弹劾的,有哭穷暗戳戳上眼药的,也有献祥瑞那种搞封建迷信的,还有汇报自己部门里面谁谁谁的俸禄又没按点儿发的,甚至还有个人说到了自己家里的狗下了崽。若不是贾筱筱忍不住打断了,怕是那人连小狗的名字都会说出来了。重要的事一概没有,这哪里是什么集思广益的盛会,这分明就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若不是下头的人都戴着官帽穿着各式各样的官服补子,贾筱筱还真的以为这是走进了哪家内眷的集会。 见又有人要开口颂圣了,贾筱筱大手一挥:「若是有本,递摺子即可。退朝!」说完,贾筱筱拂袖而去。 她刚下了一级台阶,下头的人齐齐跪下:「恭送皇上。」贾筱筱心里一跳,还好脚下稳住了,脚下步伐不停,一言不发地从来时的路离开了。 当开路的静鞭声远去后,众臣这才纷纷起身,转身往外走去。跟刚才在朝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这会儿倒是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就是皇上今儿个的耐心可真不错,居然都辰时了才退朝。要知道,之前谁要是扯闲篇儿,皇上提脚就走的事,那也不是没有过。 众人心思不约而同地转到了同一个想法上头:皇上即位三年余了都是暴躁脾气,这忽然转了性子,看来,这遇刺之事,怕是有些不得说的事在里头。莫非,有不得了的人掺和在了里头? 并不知道这些大臣心里如何想,贾筱筱上了御撵后松了一口气。刚回到干元殿的寝宫,她就摘下了朝冠递给了旁边的沈福,走到寝宫坐下后,她接过赵有才递上来的茶,喝之前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贾婕妤呢?」 赵有才和沈福都跟着去上了朝,留守的太监连忙上来回话:「回皇上,太后娘娘差人宣了婕妤主子过去。」 贾筱筱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你说什么,太后宣了婕妤主子?什么时候的事?」 小太监被喷了一脸的水,这会儿也不敢擦,只能眯缝着一双眼睛:「皇上走了后大约两刻钟,婕妤主子就去了。」 贾筱筱看了一眼更漏。她走的时候还不到卯时,而这会儿已经是辰时了,她去了快两个小时了。贾筱筱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去慈惠宫。」 慈惠宫距离干元殿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两盏茶的工夫不到便到了。刚下御撵,贾筱筱脚下步伐飞快,身后的沈福和赵有才需得一路小跑才能够勉强跟上,通报的声音都有些发抖:「皇上驾到!」 贾筱筱的动作实在太快,外头伺候的打帘宫女还没能反应过来,她已经自己掀帘子进去了。 刚一进去,里头的人愣了,贾筱筱也愣了。 偌大的正殿中,太后正扶着钟嬷嬷的手准备落座用早膳,除了伺候的人之外,其他一个妃嫔都没见,就连太后亲侄女淑妃都没有在,更别提甄承祐了。 太后愣了一瞬,保持着快要落座的姿势看向贾筱筱,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朝服上:「皇帝,你这是……」 不在这里?贾筱筱也是一怔,尽管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听见太后的话后,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提起下袍就跪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激动:「儿臣这两日病着没能来给母后请安,见母后日日差人来问,儿臣偏偏没法起身,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今儿个好容易能够上朝了,心中一直记着这事,下了朝顾不得别的,只一心想见母后。儿臣心中有愧,还望母后多多保重凤体,切莫为了儿臣而操心!」 「皇帝。」太后的脸上颇为动容,眼角都闪起了晶莹,「母后自然知道你的一片孝心。看到你好好的,母后心里也就好了。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贾筱筱心里急得快疯了,偏偏只能一脸孺慕之情地上前去握住了太后的手。站起来的时候她一踉跄,刚硬跪下去的时候跪得太勐了,膝盖勐地一痛。她身子一晃,眉间一皱,下意识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椅子,这才稳住了身形,往着太后这边来了。 这一幕落在太后的眼里那意味就有点儿不一样了。落水那日的事情,其实太后心中是有些不舒服的。皇帝那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明着暗着顶撞她,一步也不让,最后还强行带走了贾婕妤。虽然知道是有淑妃自作主张的缘故在里头,但是太后仍旧是觉得失了面子,故而这两日心里都有些不爽。但是今儿个看到皇上不顾自己还虚弱着,下了朝就过来给自己请安,太后心里郁结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去,露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拉住了贾筱筱的手:「咱们娘儿两个这几日没见,今日正好,陪母后一道用膳吧。」 第18页 什么,还要用膳?贾筱筱一脸心里都急得快要爆炸了,然而手被握着,她只能一脸激动和期待:「多谢母后!」 扶着太后落座之后,贾筱筱正要落座,瞧见自己明黄的衣袖时,她忽然灵光一闪:「母后,容儿臣稍事告退,更了衣再上来。」 毕竟朝服有祖制明确在何种场合才能穿,太后点了点头:「快去吧,母后在这边候着。」瞧见贾筱筱走出去后,太后冲着钟嬷嬷低声吩咐了两句。 贾筱筱一跨出殿门,就对着沈福说道:「你速速去查明贾婕妤在何处,寻到了之后,立刻将她送回干元殿。若是这回再办砸……」她深深地看了沈福一眼。 沈福立刻领命去了,健步如飞:看来这贾婕妤真是要起来了,就这么一会子,皇上竟也离不开她。这回若是再办砸,自己这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更完衣后,贾筱筱迴转到了慈惠宫正殿。当帘子再次打起后,贾筱筱看到里头珠翠环绕的一群人,一双眼睛差点儿没掉出来:等等,怎么这么一会儿这么多人?最关键的是,甄承祐怎么也混在里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吩咐沈福去了啊。 面对着盈盈下拜的众人,贾筱筱的目光强行从甄承祐的身上移开,手握拳头在唇边轻轻咳了咳:「免礼,都平身吧。」 落座的时候,贾筱筱只觉得压力山大。 偏偏太后笑着看向了他:「皇帝,这几日你龙体欠安,不光是哀家,这后宫众妃嫔也是坐卧不安。听闻皇后这两日不光忙着查刺客之事,还吃斋念佛。淑妃也都过来陪着哀家念经拈佛豆子,早晚三炷香。后宫的这些心意,皇帝也要知道才是。」 顶着这满屋子莺莺燕燕的目光,贾筱筱硬着头皮转向皇后:「你们有心了。」 皇后款款一笑:「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皇上龙体康健,才是大荣之福。」 淑妃本想说点儿什么,被太后的目光一扫,只是附和了一句:「臣妾也愿皇上千岁,大荣江山稳固万年。」 众妃嫔又颂圣一番后,这早膳才正式开始用。这可是贾筱筱用得最难受的一餐了,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们,太后倒是镇定自若,她可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勉强动了动筷子,脑袋里都在盘旋着究竟怎么脱身。 眼见太后放下筷子,贾筱筱也连忙放下,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哇的一声。贾筱筱抬头,苏美人捂住了嘴,软软地倒了下来。 一番忙乱之后,太医一脸喜意:「恭喜皇上,苏美人是滑脉,已有两个月的脉相。」 贾筱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啊怀了龙嗣,皇帝很厉害嘛。 她刚回过神来,众人已经齐齐沖她拜倒:「恭喜皇上!」 贾筱筱嘴角一抽:等等,皇上现在是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我都要喜当爹了,也等不到大家的收藏和评论吗?嘤嘤嘤 第11章 就在众人齐齐蹲身行礼之时,床上躺着的苏美人也坐起身,掀开被子就想要下来:「皇上,妾……」只是她似乎起得太勐,脚刚拿下来,顿时就眉头一蹙,哎哟一声。 太后连忙扶着钟嬷嬷站了起来:「快别起来。你如今双身子,养好了胎比什么都重要。这些虚礼,哀家做主,能免则免了。皇帝也不是这等拘泥于虚礼的人。」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的贾筱筱连忙附和道:「正是如此。你们也不必这样多礼,都起来吧。」 皇后款款地站起身来,凤冠上的金凤翅膀微微晃动,衔着的长长珠络垂了下来,映在她的眼中,越发显得她端庄大气:「太医,苏美人方才似是有些动着了,你给瞧瞧,看如何了?」 太医郑重地重新给苏美人把脉,过了片刻,他这才放下了手,起身对着皇上和太后欠身道:「回皇上,回太后娘娘,回皇后娘娘,苏美人身体底子本身不错,这胎象本身没有大碍,只是近儿略微有些活血松动之兆。臣斗胆,想问苏娘娘是否近儿有吃过什么食物?」 活血?这两个字一出,立刻抓住了贾筱筱的注意力:活血滑胎,这可是宫斗最常见的词语了。莫非,她今天会在这里亲眼见证这一个宫斗名场面不成? 苏美人听见活血两个字,脸色立刻一变。她的手轻轻地攥着松鹤延年的被面,咬了咬唇摇头:「妾这几日都没有什么胃口,还以为是近儿这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 「啊。主子您不是……」苏美人的话音刚落,床边的宫女下意识地开口。 「柳月!」宫女刚出声,苏美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还不跪下。」 宫女柳月立刻跪了下来:「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先是一个出声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另一个又立刻拦住了这一个即将要说出来的话,这主僕俩,玩的什么把戏?贾筱筱面色平静地道:「你说下去。」 苏美人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手勐地攥紧了被面,又立刻松开,下意识地开口:「皇上……」 「朕问的是这个柳月。」贾筱筱看也没看苏美人,伸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朝向柳月,「你说的,若是确有其事,朕赦你无罪。若是信口污衊,那就是欺君。要如何说,你可想清楚了。」 正在磕头的柳月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声音都有些颤抖:「奴婢,不敢欺瞒皇上。这两日主子除了御膳房按例送上来的饭菜瓜果点心之外,倒是在陆美人处下了几局棋。这往往一下,就是一下午。那日在陆美人处,主子又是没胃口,还呕了些酸水,陆美人就吩咐人端来了一盘山楂。主子吃了山楂,倒是觉得胃里好了许多。这几日,主子在陆美人处,倒是吃了许多山楂。」 第19页 「山楂?」贾筱筱一头雾水,看向太医,「这不是消食的吗? 太医一揖礼:「平常人吃山楂,那是消食化滞的。但山楂若是大量服用,有活血之效。」 「皇上,妾冤枉啊!」一个宫装丽人就从人群中快步走了出来。 陆美人个子娇小,一身粉红色的宫装烘托得她小巧玲珑,大大的杏眼,小小的鼻子,雪一样的皮肤在头上的粉色绒花的映衬下,越发活泼可爱。然而,刺客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却是水雾瀰漫,一脸的委屈:「皇上,妾直到今儿个才知道苏妹妹怀了身孕,又岂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苏美人也连忙说道:「陆姐姐所言确实。陆姐姐这几日都是跟妾一道玩一道吃的,又岂能害我?再者,妾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说完,她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一个方向。 贾筱筱准确地攫取到了苏美人的这个神情,眸色微沉。 「这可说不准。」妃嫔中有人低声道,「毕竟陆美人可是杏林世家出身。」 陆美人满脸眼泪地回头:「我陆家世代行医,家训时时刻刻要求我陆家子女务必常备一颗为善之心,只以医术救人,不能以医术害人,若唯此训,必遭天谴。皇上,妾自请禁足,直到真相大白那日。」说着,陆美人郑重地对着贾筱筱跪下,叩了一个头。 贾筱筱的目光从陆美人身上移到了床上坐着的苏美人身上。如果说之前她还对这个事情有点儿期待,但这会儿她看着苏美人的侧脸,一点儿兴奋感也没有了,一股疲倦感莫名其妙地浮了上来:「这事既是发生在后宫,就由皇后全权处理吧。母后,前头还有政事没处理完毕,朕先回干元殿了。」 贾筱筱话音刚落,淑妃立刻就凑了上来:「皇上,臣妾今儿一早就嘱咐了小厨房熬了糯糯的五谷粥,不若让臣妾伺候您用些?」 贾筱筱一脸平静:「淑妃一番好意朕心领了。贾婕妤这几日侍疾十分妥当,就不再假他人之手了。贾婕妤随朕回宫。」 淑妃还想说什么,太后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贾筱筱:「政事要紧,皇帝也要保重龙体啊。」说完,她看向甄承祐的方向:「贾婕妤,皇上的龙体,务必万分经心。」 一直没开口的甄承祐应了之后,这才随着贾筱筱走了出去。 贾筱筱一路憋着气回到了干元殿。她刚跨进门,就瞧见沈福哭丧着一张脸过来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奴才没能找到贾婕妤。请皇上恕罪!」 她倒是忘了这回事!贾筱筱略显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正要说话,看到沈福鼻尖忽然吹起了一个小小的鼻涕泡,忽然噗地一声:「朕寻到了,恕你无罪。」话还没说完,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她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不少。坐在书房的御案后,贾筱筱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才不通的事情,这会儿终于倒是放了下来。 之前她对于自己到这里还没有太大的实感,那今天是给了她结结实实的直面冲击。如果说早朝给她的冲击是对于自己到了古代的真实感,那么刚才苏美人的那一场孕事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是到了一个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内苑。 她没有忘记刚到这里的第二天一大早,她站在房门口准备打量一下自己今后可能要待一辈子的翠英宫时,看到次第点缀着红艷的梅花树下,那个披着红色大氅,转头对着自己微笑的人,以及她那句脆生生的话语:「贾姐姐!」 如果自己在那天没有抢在她到来之前避开她,那么今天「误」将山楂或者别的什么活血之物给她吃的人,是不是就变成了自己?毕竟,那两天她可是将自己缠得够紧,几乎从早到晚都在自己屋子里。 书上基本上就没出现过几次贾婕妤,只是最后在说剩下的老人时,提了那么一句。贾筱筱一直都认为她就是平平静静地过了一生。但是当她到这里了才知道,先是落水,再是这场事情,其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平静的。至于书上怎么没写,这会儿书上的女主刚刚被陷害,被禁足的她还在想着如何脱身,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场面。 今天的事情,贾筱筱能确认的事情是:苏美人是知道自己有孕的,陆美人她也是算计在里头的。还有,苏美人中途为陆美人辩驳那句话后,她看向的方向,正是「贾婕妤」的方向。 贾筱筱转向旁边正在认真看摺子的甄承祐:苏美人之所以没有提前几日她常去翠英宫的事,怕就是因为这两日「贾婕妤」都在干元殿伴驾,所以她不敢。否则,今日,她怕是想一石二鸟的。 但是,她究竟想做什么呢?毕竟这样的罪名,只是平添一些猜测罢了,并不可能将人真正定罪啊。贾筱筱陷入了沉思。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摺子,抬起头来:「贾婕妤,你一直这样看着朕,是有话想说吗?」 「没有没有。」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话刚一出口,她瞄到手边摺子上的姓名,立刻想起了今日早朝的事情:「不对,有事。今儿个的朝会,他们提了这些事情……」说着,贾筱筱就一桩桩一件件地简略说了一遍。 听着贾筱筱事无巨细的复述,甄承祐十分认真,但是脸上一直没甚表情。只有两个官员,贾筱筱刚提了他们的名字,甄承祐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不爽,打断了她的话:「跳过,下个。」 第20页 贾筱筱整整说了两刻多钟,这才大概复述了一遍。说完的那瞬间,她立刻端起旁边的茶,一气喝了半盏,这才觉得嗓子没那么冒烟了。 她放下茶杯,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甄承祐的目光还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愣了一眼,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甄承祐的目光迎向她的目光,「还有别的话吗?」 「别的?」贾筱筱一个愣神,想了想摇摇头,「没了。」 甄承祐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真没有了?」他顿了顿,试着提起话头:「苏美人那边……」 苏美人?贾筱筱怔了一下,瞧见甄承祐的眼睛时,忽然恍然大悟:「对了!恭喜皇上,对了,我想起今早还有那个……」 甄承祐看着滔滔不绝的贾筱筱,心里略微不爽:……这女人就不醋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给大家说一下: 本文是宫斗文,本文开头皇帝是有其他妃嫔的(真正的妃嫔那种,你们懂的),从女主到这里的时间点开始,就是1v1了,结局也是1v1。皇帝目前有一个女儿(后期会出现),还有一个就是苏美人怀的,这个也是女主到这里之前就怀上的。对的,男主开头就是大猪蹄子。如果不能接受的亲,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文案有排雷) 这会儿的女主对男主的情绪就类似于上下级关系,所以苏美人怀孕在她这会儿看来,就是上司老婆怀孕了,是别人家的事,跟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吃醋不存在的。 最后,剧情发展,本文会是大猪蹄子先动心。 第12章 一晚上都靠火盆在取暖,房间里闷闷的不舒服,因而在他们走之后,有小太监将窗子支了起来。清冽的风涌了进来。窗格子忽然一响,叽喳两声清脆的鸟叫声响起后,又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正在滔滔不绝的贾筱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两只鸟儿掠过窗边的身影,她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番场面给她的心理震撼太大,她这会儿真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贾筱筱镇定了一下心绪,转过头来,不期然撞上了甄承祐若有所思的目光。 以往每次甄承祐看向她的时候,贾筱筱都会觉得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不愧是皇帝,上位者的魄力让人根本不容忽视。但是,如果之前的眼神是睥睨天下让人不得不臣服的威严的话,那么今天甄承祐的目光就有点儿奇怪了。 不是那种瞪着人的可怕,而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你,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却有一种让人不敢去直视的不安。对,就是不安。她轻轻地变换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了另一条腿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个,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甄承祐对上面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尽管面前的这张脸他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但是就这双眼睛里流露的神采,他完完全全能够认出来这是另外一个人。而现在,这双眼睛里面,有着疑惑,有着初次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还隐隐有一种自得感。但唯独,在那其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嫉妒。 想起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沉默的模样,甄承祐分明感觉到她情绪不太高,浮现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到了其他妃嫔有孕,她心里不舒坦吧。他当时其实有点儿担心:她这样感情用事的话,怕是会碍了正事。但是看到刚才她那滔滔不绝一点儿也没勉强的模样,甄承祐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是拎得清的。可是,他观察了许久,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这也太拎得清了吧,怎么好似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难道说,她压根儿不在乎? 「皇上?」贾筱筱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陷入思索中的甄承祐拉回了思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做得不错。」话音刚落,对上她蓦然亮起的眸子时,他鬼使神差加了一句:「你真的没有其他事情想要问朕的吗?」 我该问什么啊?贾筱筱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惘。她的目光落到甄承祐摩挲着奏摺的手上,脑袋里灵光一闪,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果然还是忍不住吧。甄承祐端起了茶:「自然。」 贾筱筱双手交握成一个拳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所以,真的有刺客吗?」 甄承祐一口茶差点儿呛到了嗓子眼儿,眼风一扫。这人怎么还在问这个蠢问题?他强忍下嗓子的痒意:「重新问。」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刚才还说的好好的,一下子就翻脸了。贾筱筱被他的动作唬得往后退了一点儿,委委屈屈地说道:「那,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太后宣了贾婕妤,怎么我到了慈惠宫,您却不在?」 甄承祐放下了茶杯:「本是要去的,走到一半就瞧见郑国公府有人进来送东西,太后就没召见。刚出来,皇后就派人来寻朕了。结果到了皇后那边,淑妃苏美人她们都在。」说到苏美人的时候,甄承祐特意看了贾筱筱一眼。 贾筱筱却只注意到了前半句:「皇后寻你去是为了上回落水的事?」 「还没说到正题,慈惠宫的人就来坤安宫寻淑妃了,所以就都来慈惠宫了。」甄承祐微微皱了下眉,「你和苏美人,倒是关系不错的样子?」 贾筱筱听见她并没有受什么搓摩,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去的及时,不然这位大爷秋后算帐,自己怕是小命不保。然后,下一瞬听到了苏美人的名字,贾筱筱心中一凛,立刻严肃脸:「我没有我不是绝对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胡乱搬弄我和苏美人的是非,您告诉我是谁,我愿意当面对峙。」 第21页 甄承祐一脸平静:「从坤安宫出来时,苏美人一路上都在和贾婕妤搭话。」 ……她就知道,那是一颗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贾筱筱清了清嗓子:「我发誓,三日前,我跟苏美人从未正面打过交道。我也不知道她三日前为什么突然到了翠英宫。她去我那里的时候,由于我的月例银子点菜用完了,所以招待她的只有白开水和瓜子。皇上自可召了桃红她们来问,如果我有一句说谎,我名字后两个字就倒过来写。」开玩笑,三日前,那些人她都不认识好吗? 「你名叫什么?」 贾筱筱老脸一红:「额,筱筱。」 ……好一个倒过来写。不过,月例银子点菜用完?甄承祐眸色微沉,但看到贾筱筱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似乎被什么给魇镇了:自己这么追根究底她醋没醋干什么? 甄承祐脸色蓦地变严肃,拿起一本摺子:「朕要处理摺子了,你自便,只一件事,不得发出声音吵闹。」 「那,我能看书吗?」贾筱筱看了一眼旁边的书架,压低声音问道。 甄承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准。」 「多谢皇上!」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贾筱筱腾地一下站起来,飞快跑到书架前面,刷刷刷地抽出好几本,抱着书对着他行了个礼:「我在屏风后头这边看,绝不吵您!」说完,她转身欢快地奔向了屏风后头。 甄承祐看着书架上空出来的缺口,坐在了御案后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她还真是会挑,唯一的几本杂谈游记就被她拿走了,其他的正经书一本没碰。甄承祐摇摇头,又一次拿起了河南巡抚递上来的摺子,眉拧了起来:黄河修堤之事,是应还是不应呢? 甄承祐思索了许久,还是将这封摺子放到了一边:这事儿还得召了户部和工部一併商议才行。甄承祐又拿起了一本摺子,这是请示春闱之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记得一连批了多少个摺子,甄承祐端起茶来喝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茶已经干了。他皱了下眉,正要喊人,忽然瞧见自己手上的蔻丹,这才忆起了一件事:她在干什么,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怀着疑惑,甄承祐放下茶杯走向了屏风,在屏风侧边站住了脚。 软榻上铺着雪白狐皮,贾筱筱正趴在上面,双脚翘在半空,一晃一晃地看着面前翻开的书。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场面,她捂着嘴无声地笑着,整个人都在抖。等到笑完,她将手中的瓜子剥开,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又伸手去了榻下。 而软榻下面,一张矮几上面放着各种蜜饯果子瓜子,正够着她的胳膊长。瓜子皮,蜜饯核儿等,一半落在铜盆里,地上还散落了一半。那场面,万分惬意。 贾筱筱正看得出神,头顶忽然一暗,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好看吗?」 「好看啊,我给你说,他们遇到的这群人真是太好笑了。」贾筱筱下意识地用右手撑起身子,将书拿起来递到旁边的人面前,「尤其是这个胖……」 话还没说完,她就对上了甄承祐似笑非笑的脸,顿时脸色一僵,立刻就顺势坐了起来:「我,那个……」她扫了一眼面前的一地狼藉,解释的话就这样噎在了嗓子眼儿,眼珠子一转:「我没发出什么声音吧!」 甄承祐转过身去:「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将这里恢復原样,然后过来。」 贾筱筱不敢怠慢,匆匆收拾了起来,妥当之后奔到了御案旁,气喘吁吁地道:「我收拾好了。」 甄承祐随意点了点自己旁边的圈椅,「坐吧。」 贾筱筱一头雾水地坐下。 刚坐下,一叠摺子就被放到了她的面前:「晌午前看完。」 贾筱筱差点儿没蹦起来,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我,我看?」瞧见甄承祐抬头,她继续追问:「不是,这为什么是我看啊?「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看向她:「难道不是你上的早朝吗?」 ……你以为我想上早朝啊?贾筱筱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诶,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她刚要提出反驳,瞧见甄承祐那似笑非笑的脸色后,默默地拿起一本摺子。 「除了请安摺子之外,其余的每封都写个条陈。」见她拿起摺子,甄承祐「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本以为今天不用练字了,结果在这等着呢。贾筱筱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泪,心里十分疑惑: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让自己看摺子啊? 甄承祐看着她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舒坦了:作为臣民,为君分担那是分内之事,怎么能就皇帝一个人忙呢? 贾筱筱就写了一本的条陈,就觉得胳膊沉得不行:这小楷也太难写了。她偷瞄了一眼,瞧见甄承祐上扬的嘴角,忽然灵光一闪:他不会是故意的吧?这糟老头子简直坏的很啊! 门口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贾筱筱面色一喜:「快,快宣!」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旁边的人骤然垮下去的嘴角,心里舒坦了,面上却是一脸郑重:「皇上您之前不是将查落水的事情交给皇后娘娘了吗,我先去帮您探探,看查得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糟老头子?朕让你看看朕是不是糟老头子! 贾筱筱: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就要锁文了! 第13章 贾筱筱一走进暖阁,就闻到了一股不同于龙涎香的清淡香味。她的鼻尖动了动,试探着问道:「梅花?」 第22页 正立在高几前的皇后转过身来,手中还托着一个玄青釉梅瓶,里面斜斜地插着两枝红梅。一高一矮,枝干嶙峋,次第点缀着几抹红色,有一种苍劲高冷的美。 随着她的转身,皇后额心的掐丝嵌红宝金华胜微微晃动着,脸颊上露出了浅浅的酒窝,配上她的鹅蛋脸,显得和蔼可亲。她捧着那瓶梅花到了贾筱筱的面前,款款蹲身行礼:「皇上吉祥。方才臣妾过来的时候,路过了梅园,恰好瞧见这梅花开得正艷。想起太医说,皇上近儿个在吃药,最好不要用那些制的香,用些瓜果花香最好。臣妾便自作主张,攀折了两枝。只是臣妾愚笨,这两枝攀折时倒是碰掉了些花,自是比不上去岁皇上攀折的那两枝。」 「皇后过谦了。自然之美,本就在自然,何须强求形状花朵多少,就是枯枝也胜过人工斧凿。这两枝就很好。」贾筱筱一脸自然地接过瓶子,顺便夸了两句,「沈福,摆在多宝阁旁的柜子上。皇后免礼,坐吧。」 皇后谢了恩,又等着贾筱筱坐了之后,她才在旁边坐了下来,身子微扭,朝向自己的方向。 贾筱筱看着她只浅浅挨了个椅子边儿,还得扭着身看向自己。想想这位可是皇后啊,真正的后宫之主。平时都是高高坐在后座上,等着自己这些妃嫔们阿谀奉承她的。而现在,她在皇上面前,也不比其他妃嫔在她面前自在。这就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啊。贾筱筱端起了茶,轻呷一口:「皇后今儿个来,所为何事?」 皇后脸上的酒窝加深了些许:「臣妾是为前儿个皇上落水之事而来。」 贾筱筱动作一顿,放下了茶杯:「可是有眉目了?」 皇后微微敛了笑,面色严肃了许多,酒窝若隐若现:「那日皇上吩咐之后,臣妾亲自带人去湖边瞧了瞧,恰好碰见了元统领也在当场。臣妾自是比不上禁军们的火眼金睛,除了一些脚印之外,臣妾倒是在假山下头寻见了这个髮钗。这是宫制物件儿,臣妾想着也不能流到外头,就拿在了手里。想着等事儿齐备了,正好问问贾婕妤。今早正好听见太后娘娘宣了她,臣妾想着正好顺路,待她出来便请了她过去,结果,还没说到正题,其他人就来了,也就按住不题了。」 皇后这一大车话倒是颇有些意思,既表现了重视,也点出了她没碍着禁军他们查这事,也没去打听,还解释了早上叫贾婕妤的事。最重要的就是,她要拿着这个钗给贾婕妤卖好。宫妃的名声大于一切,若是贴身物件当成证供,不光是宫妃名声,就连皇室也得蒙羞。果然不愧是皇后啊,一出手就跟淑妃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贾筱筱本想叫甄承祐,看了一遍那髮钗,转念话音一转:「这是普通宫制髮钗,人人皆有。朕看,也不定是谁落下来的。」 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臣妾也是如此想,许是哪个小宫女不甚落下来的。不过,想着当时贾婕妤正好在场,又是亲生经歷这事的,想着问下,倒是臣妾一时想左了。」 贾筱筱重新端起了茶:「皇后这几日可是查到了什么?」 皇后微敛笑容:「那日事发后,臣妾派人一一查探,找到了当时在西花园的宫女太监。经过审问,发现了一些事情,具体的都在这纸上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臣妾思索良久,还是不敢擅作主张。」 「谁?」贾筱筱坐直了身体。 皇后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林才人。」 对了,还有她!自己当时就是看到她才想下来,所以才踩滑的,怎么忘了这茬。贾筱筱顿时有点儿啼笑皆非的感觉,只能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朕记得,那日在宸时宫淑妃叫了一个林才人……可是她?」 皇后一脸郑重:「正是她!」 「她有什么问题?」 「那日一早,她就自请去领淑妃生辰宴所需之物。臣妾还记得,上个月,淑妃才在东花园里罚林才人跪了一晌午,平日里她们也没走动,这突然两个人亲香起来。再者……」 「什么?」贾筱筱倒是有些意外了。 皇后接着说下去:「林才人那日可是只带了她的一个宫女,但专门找淑妃借了各宫的宫女,就连贾婕妤的宫女柳黄也在。放着自己的宫女不用,偏偏要从各宫借人,难道,这是怕有些什么牵连到自己不成?」 贾筱筱刚才觉得皇后说出林才人是根本的乌龙,这会儿倒是不敢确定了。沉默了一会儿,贾筱筱站了起来:「那个,朕有些冷,先回去更下衣。」 寝宫里,甄承祐听了贾筱筱的复述,沉思了片刻:「继续听。」 贾筱筱换了一个外裳,重新回到了暖阁里:「你方才说林才人,可还有什么证据?」 皇后站了起来:「臣妾并没有证据,以上都是臣妾自己的猜测。不过,臣妾问了那些太监们,他们正好在假山后头碰到了林才人一行人。西花园的假山并不大,路就那么几条。当时落水的动静那么大,这刺客却没有其他人瞧见,他是怎么脱身的?皇上,您当时瞧见了谁了吗?」 关于这点,贾筱筱早问过甄承祐,他是说山洞太暗,只瞧见了一抹寒光沖他而来。贾筱筱依样画葫芦地说了出来。 皇后站起身来:「所以,这个刺客说不定是一个暗桩。当时并不引人注意,过后,他也没暴露身份,所以,混在人群中就离开了。那么,他会混在哪里呢?」 第23页 林才人,以及她领着的那一群各宫宫女和碰见的太监们。贾筱筱又站了起来:「那个,朕再去更个衣。」 皇后看着贾筱筱的背影,眸色微凛:皇上这是…… 而甄承祐听了贾筱筱的转述,沉默片刻:「继续听。」 贾筱筱又换了一件衣裳回到暖阁。刚坐下,皇后就捧了一个手炉上来:「皇上,今儿个有些凉,皇上不若暖暖?」 贾筱筱略显尴尬地接过了手炉,清了清嗓子:「那个,还有什么吗?」 皇后的脸色倒是霁晴了许多:「臣妾还真的有件事儿想要请示皇上,也不知妥不妥当。」 「皇后但说无妨。」只要不语出惊人让我再跑一次就行。 皇后笑语吟吟:「贾婕妤救驾有功,苏美人有孕在身。臣妾想着,不若给两位都升升位份,贾婕妤升为嫔,苏美人升为婕妤。皇上您瞧如何?」 ……贾筱筱又站了起来:「朕再去更下衣。」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皇上一会儿就更了三次衣,莫不是,肾亏? 甄承祐、贾筱筱:……这话竟无言以对。 第14章 坤安宫。 皇后扶着身边大宫女清浅的手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寝殿,坐在了贵妃榻上。另一个宫女清莲跪下给她脱掉了鞋,轻轻地将她的脚放到了榻上,然后拿了个美人拳给她轻轻捶着。 一熘宫女进来,先是梳头宫女动作轻巧地给皇后摘下了凤冠,另一个梳头宫女立刻拿了篦子上来给她通头髮。 另有两个宫女捧了水盆上来,水温刚刚好,皇后自己净了脸又洗了手。另一个宫女捧上手巾来,清浅拿过细细给皇后擦手。 另一个宫女端着一盏茶来,皇后漱了下口,宫女们就也鱼贯而出。整个过程井井有条,除了水声,并没有一点儿声音。 只有清浅和清莲还在屋里。清浅拿过面脂,动作轻柔地给皇后细细敷在脸上,低声道:「主子,若是罚了,不若到床上歪一会儿」 皇后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闻言摇了摇头:「等会儿还要去慈惠宫,睡也睡不妥当。右腿有点儿不舒服,多捶几下。」 清浅已经将脸上的面脂都涂好了,闻言不再敢劝了,只是轻轻地托起皇后的手:「娘娘您近儿个为了落水之事十分操劳,不若晌午传盅血燕……」 「放肆!」皇后蓦地睁开眼睛,「皇上是信任本宫才会吩咐本宫主理此事,岂得其他人说嘴。」 两个宫女连忙跪了下来:「请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亲自扶起了清浅,语气放柔了许多:「你们自承恩公府跟着我进宫,你们一心为我想,我自然是清楚的。对于今儿个我走这一遭,尤其是最后提到给她们俩晋位之事,你们心里也很疑惑吧?」 同样提出这个疑惑的人还有贾筱筱。她在干元殿寝宫内转了好几圈,眼神明着暗着都往甄承祐那边瞄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甄承祐刚批完一个摺子,抬起头来:「别晃了,晃得朕眼晕。是想问皇后为什么给你们请封吧?」 贾筱筱闻言连忙凑了过去,两只胳膊肘撑在御案上,双手托腮一脸感嘆:「皇上您太厉害了,这都能猜到」 这有什么不能猜到的?后宫里的女人看重什么,位份儿子和恩宠。有了后两个,自然就能有第一个。苏美人父亲就是一个小小的祭酒,为人十分迂腐,已经快知天命年纪了,虽有龙嗣,但毕竟还有十个月呢,谁知是男是女。这回先一步升了位份,总好过真的生了皇长子后,一跃母凭子贵起来。 至于贾筱筱……甄承祐看了一眼旁边那亮着一双眼睛的傢伙,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父亲虽然是当年的榜眼,但自翰林出来后就是一方小小县令,六年了一动未动,他的同窗们多位都已经压过了她,如此的势他也不知道借,看起来也是个不知变通的。最关键的是,贾婕妤凭藉「救驾之功」一跃而起,甚至超过了怀有龙嗣的苏美人,这不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吗? 贾筱筱对上甄承祐打量的目光,有点儿心虚道:「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您是知道的,这刺客什么的,我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然,您就应了苏美人那一个吧?也不算驳了皇后娘娘面子?」 「你真以为这是皇后面子?」甄承祐放下了硃笔,忽然眉一皱,揉了揉肚子,「这不是皇后的风格。」 贾筱筱一脸惊讶:「不是皇后,难道是太后?」 慈惠宫内,皇后福身下去:「臣妾告退。」说罢,她就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了门口,这才转身离开。 皇后前脚刚离开,后脚淑妃就上前去拉住了太后的衣袖,嘟着嘴摇晃道:「姑母,您为何要提给那两个人升位份的事情啊?她们近来风头正劲,要是再升了位份,侄女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呢。」 真是永远学不乖。太后看了淑妃一眼,手中仍旧数着珠子:「若你是皇上,你会应吗?」 淑妃一愣:「皇上他应该会吧……」 太后手中的数珠都没停:「哀家瞧,他不会应。」 与此同时,清浅扶着皇后的手,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提这事儿,皇上明摆着不会应,您跑这一趟,在皇上那头……」她刻意停下了后面的话。 皇后走在园子中,看着远远泛起了新绿的柳树,颊边的酒窝加深了许多:「不妨事,皇上这回会应的。」还会,出乎太后意料地应下来。 第24页 干元宫内,刚出恭完回来的贾筱筱目瞪口呆地看着奋笔疾书的甄承祐,只觉得满眼都被明黄给占据了。她赶紧闭了下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睁开眼,还是那样明晃晃的明黄,不禁低声道:「皇上,您这是…… 甄承祐放下了硃笔,看向贾筱筱:「把沈福和赵德才叫进来,亲自把这些发下去。」 贾筱筱闻言瞪大了眼睛:「全部?」 甄承祐点了下头:「告诉他们,先去外头再去里头。朕先去更衣,等会儿先回趟翠英宫。」说完,他快速地出了寝宫门。 诶,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为什么这会儿要回翠英宫啊,能不能说清楚再走啊?贾筱筱看着御案上那一大叠圣旨,只觉得脑袋都不够用了,只得照着他的吩咐高声喊道:「沈福,赵德才!」 两个时辰后,太后刚歇了午觉起来,刚端起茶准备润润嗓子,眼角余光瞧见钟嬷嬷快步走上来,开口道:「什么事,这么忙忙慌慌的。」 周围的宫女太监颇有颜色地退了出去,钟嬷嬷走到了太后的身边,低声在她的耳旁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太后手中的茶杯啪的一下子搁在了高几上,面色沉郁下去:「你说什么?」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高声通报:「淑妃娘娘到。」 淑妃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恭敬地给太后行了个礼:「姑母,方才臣妾得知,父亲被授了忠勇伯的爵位,还赐了上书房行走。臣妾替父亲多谢姑母提拔!我们郑家一侯一伯,真是一门佳话啊。」 满宫里几乎所有人都有赏赐和升了份位,皇后亲妹密婕妤升了嫔。苏美人升婕妤,赐号为顺,贾筱筱升嫔,赐号为兰。皇后和贤妃是升无可升,只给她们家里赏了物件。唯独郑家得了一个爵位一个官位。郑家现在的安定侯是开国时辅佐先皇的老郑国公退下后袭下来的,而淑妃的父亲寸功未立,竟就封了伯。一门佳话?皇上,这是要将郑家放在火上烤啊! 淑妃离开后,太后沉下脸:「摆驾干元殿!」 钟嬷嬷低声道:「皇上,去了翠英宫。」 太后面色一沉:又是她。自打那日她冒头,简直桩桩件件事情都不顺!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想把我媳妇儿竖成靶子,朕就把你全家竖成靶子! 第15章 贾筱筱走进翠英宫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 方才甄承祐先回了翠英宫准备去接旨。结果,前去宣旨的沈福没多久就按着帽子一熘小跑回来:「皇上,兰嫔娘娘那边有点儿急事,要请您去一趟。」 贾筱筱一听这话还得了,连忙抬脚便走,一边在心里打着鼓:该不会是太后又使出了什么手段?亦或是,皇后?还是苏美人,哦不,顺婕妤又来了?想到这里,贾筱筱的脚步更快了,将跟着的一众人都抛在了脑后。 她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到了翠英宫后殿的时候却见这里静悄悄的。桃红领着一众宫女都在外头站着,见到贾筱筱来了,立刻跪了下来:「皇上吉祥!」 「免礼,兰嫔如何了?」贾筱筱连忙问道。 桃红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回皇上,主子方才接了旨后就说去更衣。奴婢们本要伺候主子,但主子忽然就让奴婢们出来,谁也不让进。」 难道?贾筱筱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又有人穿到了兰嫔的身上。那还得了!贾筱筱连忙上前去推开了门,进去后反手关上门时,还朗声道:「你们就在外头候着。」 这会儿已经是近傍晚,屋子里并没有点灯,门关上以后,里头的光线并不亮。贾筱筱按住腰带上常备的匕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卧房。到了卧房门口时,她看了一眼,里头黑洞洞的看不太清。她握住匕首背在身后,朗声道:「兰嫔?」 「别喊了,朕在屏风后头,你一个人过来。」甄承祐的声音传来。 贾筱筱心里落了地,刚想走过去,又试探道:「那,我点上灯过来。」 「随你。」甄承祐的语气并不像平时一样中气十足。 这该不会真的是假冒的吧?贾筱筱轻车熟路地点了火,先将屋子里的灯都点上后,她托着一盏灯走向屏风。 刚转过屏风,贾筱筱大惊失色。甄承祐正侧躺在榻上,身子蜷缩成一团,满脸苍白,出了一脑门儿的汗。听见动静,他睁眼瞧了她一眼。 贾筱筱对上这一眼,心里踏实了:还是他没错。但他怎么了,她连忙将灯放在了一边,上前去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满脸焦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叫太医了吗?」 「没有,你坐下,时间不多了,我先把事情交待清楚。」甄承祐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你都得一一记下,听到了吗!」 贾筱筱一张脸吓得煞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就时间不多交待事情了,这听上去怎么跟交待后事一样。她都要哭出来了:「皇上您不能有事啊!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如果您有事了,我要怎么办?先找太医,太医一定有办法的!」贾筱筱眼睛一亮,就想起身往外去。 「贾筱筱!」甄承祐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你站住!事从紧急,你就不能听点儿话吗?「 贾筱筱转过来,早已是泪流满面,嘴唇哆嗦着:「本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怎么就有流星直接冲着她而来,怎么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怎么就,成了皇帝。而真正的皇帝,怎么就看着命不久矣了!她怎么做得来皇帝这种事。 第25页 看到自己平日那刚毅英勇的脸上满是眼泪鼻涕,甄承祐就觉得有点儿头疼。但是看到贾筱筱抽着鼻子,微微撅着嘴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又嘆了口气,却没有呵斥她:「朕先给你交待先帝临终最后的心愿,以及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坐下听清楚。」 贾筱筱委委屈屈地坐在绣墩上。 「先帝临终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外戚一定要按下来,这天下一定要姓甄。」甄承祐用力抓住她的手,「八大世袭罔替的亲王,唯独有一家,是死死攥着不肯松手,正是郑家!所以,必须要把郑家扳倒,不然其他家都会站队。若不能办到,朕哪怕就是血都流干,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安生,听到了吗!」 贾筱筱手被她抓得通红,拼命地摇着头。她不要听,她怎么可能去跟太后对抗啊。这皇帝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说血流干都不放过自己呢!等等! 「至于下一件,就是怀王的事……」甄承祐已经说起了下件事。 「等等!」他刚起了个头,就被贾筱筱给打断了。甄承祐正要冒火,忽然肚子又是一痛,他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就瞧见贾筱筱满眼亮晶晶地看向自己:「皇上,您这病是不是下头不断地在流血?」 甄承祐缓过那阵痛劲儿,虚弱地点点头:「是有。」 贾筱筱试探着凑上去,低声道:「您有没有想过,其实这可能不是病,而是挂红了?」 甄承祐下意识就要坐起来,忽然觉得下头一阵淋漓,又倒了回去,气唿唿地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妃嫔挂红吗?这挂红就是月信到了,哪会像朕这样?。」 贾筱筱的目光瞄向他按住小腹的手上:「是不是还有肚子先隐隐作痛,后头肚子里头仿佛有什么在绞,坐起来腰也疼,头也晕的。」 「你怎么知道?」甄承祐又是一阵痛感袭来,皱着眉看向她。 贾筱筱一拍脑袋:「你等我一下,不用太医,我一会儿就能给您治好。」 一刻钟后,贾筱筱将甄承祐泡过热水脚后穿着厚袜子的脚塞进了薄被,顺手摸了摸他小腹处的暖手炉,笑着道:「这会儿不疼了吧?」 甄承祐皱着眉看向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筱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这个身体,别的时候都挺好的,就是这到了行经的时候,会痛经。」她话说完,看到甄承祐那一脸的不虞,连忙举手:「不过我保证,熬过前头这三天,又是一条好汉!」 还要三天?甄承祐沉着眼看她:「每回都这样?」 「也不是啦!如果保养得好,就会好很多,只是有点儿不舒服。也许是因为这回落了水受了寒,所以格外的痛。」贾筱筱解释完,又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所以,我这边就不用听先帝遗愿什么的吧?」 ……别以为朕没看到你嘴角的笑,甄承祐翻身向里,耳朵微红:「去去去,别碍朕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贾筱筱摸着鼻子走出去,出去之前还郑重地说了一句:「记得要多喝热水哦。」 一个枕头丢了过来,甄承祐一声怒喝:「把太医叫来,朕不要听你说!」 贾筱筱抱着枕头出门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大笑了起来:她终于发现了当皇帝的第一个优点,没有亲戚每月来访,还能看到别人恼羞成怒的样子,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有些痛经也需要治疗的,并不光是多喝热水就能解决的。祝小仙女们远离这样的疼痛。所以小仙女们能给我个收藏评论吗? 第16章 贾筱筱笑了好久,才将那股笑憋下去,理了理衣裳,这才打开了门,清了清嗓子:「来人,去请太医。」 赵有才连忙抢先站出来:「奴才领命!」说着,他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个老东西,早晚抓住你的小辫子,把你踹到泥里。沈福暗骂了一句,手中的拂尘一扫,刚想退回去,眼角余光瞄到了门口匆忙跑过来的小太监,连忙给自己旁边的徒弟使了个眼色。 贾筱筱没注意到这些太监们的暗潮汹涌,转而问起了桃红她们这几日翠英宫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桃红之前就连皇后和太后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就连淑妃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之前听到皇上来的时候,由于她满心都担心着把自己关起来的主子,压根儿没想起这事。等到皇上进去了,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答了什么,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如今皇上就站在她的旁边,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地问自己,脸上还带着微笑,让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惊讶:皇上怎么这么关心翠英宫的事情? 她心头刚冒出这个疑惑,就瞧见皇上时不时转头看向里头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喜:皇上这是看重主子啊。想到这里桃红心下更稳了,一五一十地将这几日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说是这几日,但这几日甄承祐都在干元殿。正主不在,她们几个留守在翠英宫,虽然有小嫔妃们来明着暗着打探了几回消息,但有些名位的都自恃身份,根本瞧不上这里。所以,桃红她们这几日还算平静,下头有些小宫女小太监略不安分,也都被桃红压下来了。 贾筱筱问完了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就欲往里头去,身后却传来了沈福的声音:「皇上,边关八百里急报,大人们都在干元殿等着呢。」 什么,八百里传说中那个只有紧急国家大事才会用到的东西吗?贾筱筱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沈福留两个妥当的人在这里看着,待太医看完,如无碍,立刻伺候着兰嫔乘辇来干元殿。」说完,她转身快步往里走去。 第26页 贾筱筱刚走到屋里,甄承祐已经坐了起来,双目炯炯有神:「北边如今天寒地冻,不可能攻打过来。东边都是海,不成气候。如有战乱,命兵部出兵镇压即可。若是西边,先听听是何军情,再问青海蜀地可有异动,不可妄动!速去!朕自有主张。」 贾筱筱听了这话心定了许多,点了下头匆忙走了出来。这几日的皇帝生涯,加上紧急培训,贾筱筱倒是很有些样子了,手一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摆驾干元殿。」 瞧见贾筱筱的背影,甄承祐的眉心微拧,不由在心里庆幸:好在方才只是虚惊一场,若是真的有什么,又遇上紧急军情的话,辛辛苦苦稳定下来的大荣,怕又要乱了。希望,这回不是大事。 却说贾筱筱一路上都在催着步辇快些,小太监们几乎是在飞奔。贾筱筱踏进御书房之前,还不忘吩咐沈福:「若是兰嫔到了,直接让她进寝宫,不可阻拦。」 沈福气喘吁吁地应了,看到皇上的背影,砸吧了一下嘴,不敢怠慢就吩咐下去了,一边习惯性骂小太监们,一边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么紧急的情况下,皇上心里还惦念着兰嫔的事情。这兰嫔怕是真的要起来了,今后这位主子的事儿,一定不能怠慢,尤其不能让赵有才那个小子抢在头里。 所有的官员都在前殿坐着等的时候,就瞧见一个穿着藏蓝色常服的身影从前面嗖地一下子经过,空气中留下了贾筱筱威武霸气的声音:「进来。」 贾筱筱在御座上坐下,这回倒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止住行礼的人:「免礼,兵部尚书,急报在哪」 头髮花白的兵部尚书立刻躬身呈上。贾筱筱接了过来,深吸一口气,翻开来。 同样关心着这封急报的人还有在翠英宫的甄承祐。不过,虽然她现在很急,但是除了慌张之外,他这会儿也只能暂时按捺下自己的焦急,因为严医正正在给他把脉。 好一会儿,严医正这才放下了手,站起身来:「兰嫔娘娘,您是否每到月信之日就会小腹疼痛难忍?此次愈加严重?」 甄承祐沉下脸来:「正是。可是体内有寒的缘故?」 严医正点点头:「本是体内稍有寒气,加之此次落水之故,寒气郁结在体内,故而加剧了疼痛。月信之时不宜用药,臣留下几个方子,待得过了之后,娘娘可将用药调理。大约三个月后就会有起色。」 「需要三个月?」甄承祐被桃红扶着坐了起来,看着正在写方子的严医正,问道,「若是疼痛起来,可有法子?」 「留意手脚和小腹都暖着即可。虽然有药,但对身体无益,不吃为好。」严医正恭敬地回答后,这才继续写了下去。 待得写完,桃红取了方子出去寻人拿药了。严医正刚要告退,甄承祐忽然开口道:「这寒,可影响子嗣?」 严医正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随即揖了一礼:「若是调理好了,当是无碍。」 半晌都没有听到面前的人开口,却感觉到两道颇有压力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种压迫感,让严医正腿都有些微颤,恍惚间竟有一种面圣才有的紧张。就在他都觉得额头冒汗时,终于听到了「兰嫔」的声音:「有劳了。」 严医正和桃红擦肩而过。桃红刚进来,就瞧见甄承祐站起身来:「我去干元殿了。」 桃红应了一声,迟疑道:「奴婢伺候主子过去?」 「皇上留了人,你不用过去,在这里坐镇即可。」甄承祐刚说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落水那日,我这里,有谁去了淑妃宫里帮忙?」 桃红一怔,瞧见甄承祐的目光,忽然心中一凛,连忙说道:「除了那日奴婢陪着主子在花园里见到的柳黄,并没有旁人。」 居然还真有?甄承祐面色一沉:「交与尚宫局,就说这个奴婢手脚不干净。另外你留意着,凡是那些心大的老是往其他宫跑或者有其他宫的人来串门子的,全都退回去,让他们另挑好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猜中这个急报是什么,第一个猜中的有奖。 第17章 贾筱筱打开那封急报。繁体字少点儿还好,骤然这么多蝇头大小的繁体字映入眼帘,顿时头晕。再定睛一看,这些字一笔一画整整齐齐的,要不是知道是手写的,真像是印刷的,这馆阁体,真是看一次让人感嘆一次啊。但这会儿不是感慨的时间,她立刻定了心神,仔细地往下读着。 一个个认字再翻译,贾筱筱拿出了平生难再有的认真劲儿。饶是这样,还是有些过于生僻的字一时之间认不出来,卡在当地。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头绪,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 但是贾筱筱这幅模样放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急报是用火漆封住的,任何人不得私拆。若是有人敢偷看,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今日这急报到的时间,正是内阁议会的时间。所以,内阁们这些老狐狸都跟来了,这些老狐狸个个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看到贾筱筱那满脸凝重时而沉思的模样,众人心中一突:皇上这样纠结,难不成,西戎攻过来了? 终于读完了最后一个字,贾筱筱放下了急报,清了清嗓子:「这急报……」 话还没起头,外头传来了一个清冽的男声:「听闻边关急报,若是有何事情,皇上尽可交与为兄,为兄自当为皇上分忧。」 第27页 随着这番话,外头走进来一个男子。男子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微微蓄了些许的鬍鬚。男子的眼窝略深,鼻樑高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略薄的唇微微抿着。他身着金黄色的吉服,吉服上的九条龙腾起,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仔细观模样,眉眼之间和皇上这具身体有三四分的相似。 看清男子服饰和相貌的一瞬间,贾筱筱心里瞬间闪过了方才甄承祐提过的那个名字:怀王! 果然,她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下头的众官员已经纷纷点头行礼:「怀王。」 怀王点头一笑,这才撩起下袍,看了贾筱筱一眼,这才准备行礼。他的胳膊和腿都很长,行礼的动作瞧上去实在是玉树临风,赏心悦目。 如果说之前还不理解甄承祐在「临终」前为何第二个就会提起这位怀王,那么贾筱筱这会儿已经明白了。面前的人从进来开始,那通身的气势,就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先是随意出声,再然后先是对群臣回礼,最后才是对皇帝行礼。真是岂有此理。贾筱筱坐在那里,坦然地迎向了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叫起的意思。 怀王对上她的这道视线时,微微一愣神,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已经跪了下去。等到他的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皇上今天怎么没叫起? 就在他心里一突的时候,就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啊,皇兄何必行此大礼。沈福,赐坐!」 怀王重新站起身来,看着面色温和的贾筱筱,心这才落了下去,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转向皇上:「敢问皇上,不知这急报,究竟为何报?是否有西戎进犯?为兄愿领兵守卫我大荣!」 「皇兄一片为国之心,朕心中甚是宽慰。」贾筱筱端正了颜色,「这急报前半的确是写西边边境有部落进犯。但后头镇西将军尚未出兵,就有西戎使臣到访。西戎愿归降我大荣,已是剿灭了前次进犯的部落,一併扫平了附近的小部落,并献上了部落首领的头颅,表示想领其王子及公主进京陛见,共商大荣与西戎的和睦之策。」 贾筱筱说到开头的时候,众人皆是心中一凛,但听到后头,众人面上的表情皆是一松。紧接着,各自心里的算盘就打得噼啪作响。 贾筱筱说完后,目光扫向下面的人:「众卿看,此事该当如何?」 承恩公兼一品大学士周嘉志首先站了出来:「西戎这百年来一直蠢蠢欲动,更在我大荣即将一统之时反戈相击,想要分上一杯羹。若非太/祖当年早有先见之明,早早调了十万大军镇守蜀地,否则不堪设想。臣以为,西戎如此出尔反尔,是敌非友,此番动作,定怀有狼子野心。若是真有修好之意,只在边关谈判即可,何须非要陛见?」 」臣以为周大人的话有失偏颇。我大荣一统天下不过数十年,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若是常年征战,边关百姓又将陷于流离失所水深火热之中。再加上如今正值春耕之际,户部库银和粮食吃紧,不能长期供应。臣以为,此时主和为上策。西戎献上各部落的人头,正是表示了诚意。」安定侯郑齐远立刻出言反驳。 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和太后娘家安定侯府一对上,下头的人开始纷纷站起了队,吵嚷得仿佛菜市场一样。贾筱筱这几日已经渐渐习惯了,一耳朵听着下头的人争执,注意力却集中在旁边的怀王身上。待得下头的人停歇了下来,贾筱筱忽然开口:「不知皇兄对此事,有何见解?」 在众人的注视中,怀王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皇上,为兄倒是认同安定侯之言。这西戎若是有异心,绝不会带王子和公主陛见。如今西戎已献上诚意,我泱泱大荣正该拿出大国风范,岂会怕西戎那寥寥一行人。臣愿全权负责此事,请皇上恩准!」 一盏茶后,众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出了干元殿,低声问着身边的人:「你说,皇上这次是会听谁的?」 寝宫里,甄承祐听完贾筱筱的复述后,也问了贾筱筱同一个问题:「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随意说说而已。」 「我?」贾筱筱一怔,顺口就接了下去,「陛下不是一直说大荣才安定十数年,此时起战乱,确实不妥。不过,我倒是觉得,怀王负责此事,有些不妥。」 「哦?为何?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这西戎可是带了公主,万一,怀王先下手为强,反倒和西戎结了亲,这可不妙。」 甄承祐看了她半晌:「有道理。那就按你所说的办吧!」说完他真的提笔开写。 「诶诶诶,我不过是随意说下啊!」贾筱筱立刻蹦了起来,上前去按住了甄承祐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我媳妇儿主动牵我手手了,四捨五入等于我们快要生老三了! 贾筱筱:呵呵,作案工具都被我没收了,大猪蹄子,谁答应你了?要生你去生。 甄承祐:我生就我生!反正现在又不是生不出来。 贾筱筱:…… 某球搓着手一脸严肃:亲们都听见了,这可是男主亲自要求的! 甄承祐:…… 上章的问题只有一个亲答对了一半,那就发个小红包吧! 第18章 甄承祐的手被她勐地一推,长长的一道墨痕在明黄的圣旨上突兀地伸展出去。甄承祐眉心微微一跳,手挣扎了一下:「放手。」 第28页 「不放!「贾筱筱死死地握住甄承祐的手,还在上面摩挲了好一阵。兰嫔的手简直就是宝藏啊宝藏,又白又嫩,真的就像是刚剥开壳的水煮蛋一样。 甄承祐被她握住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很快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沉声道:「兰嫔,放手。」 「不放,我就不放!」贾筱筱双手死死地将他的手抱在了怀里,趁机浑水摸鱼地多摸了两下,「除非你答应我,你不按我刚说的写。」 甄承祐只觉得一股麻麻酥酥的感觉从手中蜿蜒而起,顺着胳膊传到了脖颈后头,直冲脑门。一抹可疑的微红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耳后:「贾筱筱,你给朕松手。啊!你在干什么!」 随着甄承祐的一阵惊唿,外头候着的沈福悄悄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看。就瞄了那么一眼,他嗖地一下子就收回了头,收回去的时候还顺手拉上了门。即使关上了门,他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刚才他没有看错吧,皇上,皇上居然将兰嫔紧紧地抱在怀里,还像是撒娇似的微晃着身子。皇上何时在其他嫔妃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兰嫔真是厉害啊。 而里头,被贾筱筱从背后牢牢抱住的甄承祐都被她勒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一张脸也不知是憋得太久还是太过害羞,变得红彤彤的。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那句话:「好,朕不按你的写,按朕的想法写!这总可以了吧!」 吊在他身上的贾筱筱眨巴了两下眼睛,鑑于他之前的做法,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那,君无戏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什么拉钩上吊一百年,简直是胡闹。但是为了能够正常地「活下来」,甄承祐只得依言照样伸出了自己的手,学起了她的动作。 骨节宽大的手指和晶莹纤长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倒是异常地合拍。甄承祐还在看她的手指在空中翻飞,还没看出个名堂,她的手指在自己的大拇指上轻轻一点,紧接着就松开了。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她笑开的眼睛,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你说的哦。」 「当然是朕说的。」甄承祐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微微平静了下来。他拿起那幅画了墨迹的圣旨正要掷在旁边的纸篓里,忽然圣旨又被一股力量给拉住了。 「这个该不会,是要扔了吧?」贾筱筱一脸可惜地看向他,「能不能给我玩?」 圣旨那都是要记入史书的,废了的自然不会要了,都是统一烧毁。甄承祐本想拒绝,见到贾筱筱脸上的期待,他松开了手:「玩可以,但不可拿来写圣旨。」 「知道知道。我就是拿着自己玩会儿,不会拿这种大事开玩笑的。」贾筱筱笑眯眯地将圣旨捲起抱在怀里,看到重新拿起笔的甄承祐,「对了,这件事你究竟打算如何?」 甄承祐没有说话,下笔飞快,让人眼花缭乱。贾筱筱还在一字一句地读,他已经写完了。 贾筱筱看到一半,立刻脸色一变,连忙撅起了嘴准备去夺那封圣旨:「皇上,刚才你不是说按照您的想法写吗!」 甄承祐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先她一步拿过圣旨避在了一旁,稳稳拿起玉玺盖了上去,抢在她扑过来之前顺口道:「印了玉玺若是敢毁掉,这就是大不敬之罪。」 贾筱筱的嘴撅得比任何时候都高,再加上憋红的眼圈,搭配上高高大大的身材,竟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委屈,满脸都写满了对甄承祐不守诺言的控诉。 「你说的,也就是朕心里的想法。就算朕不是这样想的,最后也会成这样的结果。」甄承祐整了整外裳,「朕如今这情况,在这里不便,朕去榴华殿住,朕已经让翠英宫的宫女们都过来备下了。」 「桃红她们也来了?」贾筱筱眉微微一挑,立刻笑开了眼,这就要跟过去。 甄承祐本想阻止她,但看到贾筱筱那满脸开心的模样,想到她孤身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估计心里也是很怕,让她见见熟悉的人,安安心也好。 贾筱筱兴沖沖地冲进了榴华殿,往四处看了一圈,忽然有些惊讶,靠近旁边的甄承祐,低声问了一句:「怎么没见到柳绿她们?她还在翠英宫守着吗?」 「那些个不听话的,已经让尚宫局领回去了。另挑了好的,还添了两个嬷嬷。」甄承祐十分平常地说道。 「啊?我还想说那件事情去刺探一下柳绿呢。」贾筱筱一时有些愣了。 「下头的人如何知道上头人的心思,更何况这种临时抓去的。」甄承祐端起一杯茶,「不过,你那个屋子实在太小了。朕已经想好了,这几日修缮过后,就让你迁宫。」 「迁宫?」贾筱筱瞬间就愣了一下,「只有我吗?」 甄承祐喝了一口茶,入口却是甜甜的杏仁茶,瞬间皱起眉放下:「别的人也搬。你现在已是嫔位,自可当一宫主位,怎可就在后殿。你的朕已经挑好了,方才你在前头上朝时,朕已拟了旨。」 贾筱筱连忙问道:「那我要迁去哪里?」 「琼华宫。」 贾筱筱被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那那那,那据说是太/祖皇后的居所啊!居然给她住吗 贾筱筱一路仿佛都踩在云端上,感觉有点儿不真实,回到干元殿寝宫后许久,她都没能缓过神来。 不过,她愣了一会儿就想开了:那会儿坤安宫还没修好呢,所以才住琼华殿的嘛。不过就是个房子而已,再说现在皇后好端端的呢。 第29页 贾筱筱站起身来,目光不经意瞄到了御案上的明黄圣旨,下意识走过去接着往下读:「……着礼亲王和怀王主理此事,承恩公和安定侯相辅……」他居然还是让怀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旨那个什么废了的,是作者胡诌。 反正今天是女主趁机「揩油」的一天。嘿嘿。 第19章 当皇帝才几天,寅正的钟刚过,她都已经坐起来了。 贾筱筱觉得自己已经很早了。然而当她穿好衣裳刷牙净脸后绕过屏风,看到甄承祐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御案前,正在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 这么早就起来了啊,难怪是书里早早就挂掉的短命皇帝。贾筱筱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习惯性地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余光瞄见了甄承祐面前展开的物事那熟悉的明黄色。 一大早就在写圣旨啊,真不愧是日理万机的皇帝。贾筱筱刚伸了个懒腰,忽然脑袋里的那根弦嗡地一响:圣旨?圣旨! 贾筱筱三步并作两步地沖了过去,心里还在暗暗祈祷。然而,还没有挤到他的旁边,她就看到了那明黄色的圣旨上,十分显眼的鲜红色。顿时,心里仿佛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整个人往前一扑,整个身体挤进了甄承祐和御案之间,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挡住了甄承祐的视线。 沈福正从外面走进来,抬头就看见贾筱筱冲过去,从他的角度看到贾筱筱几乎是熊抱住了甄承祐,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反应过来后他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挥着拂尘驱赶身后准备进来伺候的人:「去去去,皇上这会儿没空,先去外头候着。」皇上一大早来了兴致,他们怎敢打扰? 屋子里的两人并不知道沈福的忠心,而是一高一低地对峙着。 贾筱筱虽然居高临下,放在身侧的手指却不安地在自己的腿侧轻轻摩挲着,眼珠微移:「那个,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来月信的时候,是女子最好的养身时机……」她话还没说完,看见他的眸子,声音不知不觉轻了下去。 「朕都看到了。」甄承祐一脸坦然。 都看到了啊,她想也是。贾筱筱满是尴尬地收回手,转过身看到自己昨天晚上思考时信手画的儿童画,就忍不住一头黑线,下意识就想要捲起来。销毁,这样的黑歷史一定要销毁。 一根手指点在了右上角:「这个红红的是什么?灯笼?」 「……太阳。」 「太阳?」甄承祐挑了挑眉,「所以左下方那个像是房子的东西下面斜斜的是什么,台阶还是步道?」 「……太阳照射投下来的影子。」贾筱筱一张脸憋得通红,手脚麻利地将圣旨卷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就是随便乱画的。」她眼珠子乱转,忽然秒瞄到衣架上的龙袍,眼睛一亮:「我先更衣?」 「嗯。」甄承祐低下头翻找着什么。 贾筱筱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了,这好几天了,那个刺客的事情还没有回报,皇上您看我今天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 「提醒?」甄承祐眼中的笑意一敛,「早朝后你告诉他们,三日内若是没结果,朕就……哼!」 贾筱筱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那,秦昀和耿泰那边呢?他们每天早上都在弹劾对方。」 「除了西戎、春闱这些大事,其余事你看着办即可。」甄承祐重新低下头,「那些人这样不是一两日了。若是不耐烦听,尽可摘了他们的脑袋。喏,拿去看看,这是琼华宫的修缮图,你看看周围和里头还有什么不妥的?」 咦,搬家?贾筱筱开心地接过来,这才召人来更了衣。走出门风一吹,她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既然那些人这样不是一两日了,甄承祐也没摘了他们脑袋啊。他这不根本等于什么都没说。莫非,那个大猪蹄子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故意这么说的? 听到仪仗出门的动静,甄承祐抬起头来,转身那墙柜子最上面取出了一个藤箱。他从底部翻找出了一幅画,打开来。 画上右上角也是一轮日头,下面的山石和树花动物都一半明亮一般暗淡。他的目光落在右下角的落款:婳君。这是太/祖皇后的印章。 太/祖皇后,太/祖自始至终唯独守着的女子,为大荣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女人。难道,这才是周监正所说的真正意思? 贾筱筱一路上都在看琼华宫的修缮图。别的都好,唯独旁边宫就是顺婕妤的住处。那个牛皮糖啊。贾筱筱带着纠结入座,思索着要怎么办。 早朝一开始,耿泰和秦昀就开始了。 贾筱筱满心都还在修缮之事上,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如……当听到两个人越发高亢的求皇上裁决时,贾筱筱将心里盘旋的话脱口而出:「那换吧。」 下头两个人一愣:「换?换什么?」 话说出口,贾筱筱就心里一咯噔:糟了。但看到下面两双眼睛,她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对了,换啊!将顺婕妤和其他人交换,还有……横竖他让自己看着办!就这么办!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你们是不是都怀疑对方中饱私囊,玩忽职守?」 两个人忙不迭点头。 「那简单,户部尚书耿泰和工部侍郎秦昀听令!即日起,耿泰任工部侍郎,秦昀任户部尚书,互相查找所参对方之事的证据,限期三日。若是三日后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往后再提起,朕就治你们欺君之罪。」贾筱筱手一挥,「下了朝你们就走马上任。」 第30页 「……」下头的两人完全懵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艰难地开了口:「皇上,可是这么短时间,臣对新职务一头雾水,如何查……」 贾筱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简单。两人的副手可在?」 两个人从队列里出来。 贾筱筱点点头:「你们两个人听着,这三日全权协助两位新上任的大人查案。若是查出了谁的问题,那他的手下就原地顶替原主现有的职位即可。」 耿泰和秦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这下真的慌了。他们只是想从对方口袋里多抠点儿东西,没想着动,更没想丢脑袋啊!这么多年了,谁敢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副手常年被他们压着,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还不把他们的皮扒下来。不行,千万不可以! 两个人扑通跪了下来:「皇上,臣不弹劾了,臣收回自己的奏本!还望皇上开恩,让臣留在原位。」 「不弹劾?朝堂之上岂可儿戏,当这里是菜场吗!来人,拖出去一人赏一百大板。」贾筱筱脸色一板,手一拍,「至于交换之事,君无戏言!」 两个人冷汗涔涔地被拉了出去。贾筱筱脸上重新带上了微笑:「众位爱卿,还有本要参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众臣:不,不敢 第20章 贾筱筱搞定了两个陈年顽疾,心情那叫一个好,嫌弃御辇走得慢,自己兴沖沖大踏步地往干元殿走去,越想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风也轻了太阳也暖了:这个法子简直太贊了,举一反三,那件事这样做或许也有奇效,她得赶快回去告诉那个大猪蹄子才行! 巍峨高耸的干元殿就在前头,她都已经看清殿门口侍立的侍卫帽子上的红缨了,心里正在雀跃,斜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声音:「皇上。」 贾筱筱本想充耳不闻,赵有才快速上前几步,低声道:「皇上,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钟嬷嬷。」 钟嬷嬷,跟着太后入宫,几十年都在太后身边,绝对的第一掌事嬷嬷。沾上母亲两个字,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不给面子。贾筱筱只得站住脚步,转过身去,一脸讶异地模样:「啊,钟嬷嬷,你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起。朕方才还在说今儿个早膳他们进上的糖蒸酥酪还不错,正打算让他们给母后献一碟子去呢。」 按理,钟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一般皇上皇后都不会真的受全她的礼。钟嬷嬷本来就是做个行礼的样子,她听见前一句就打算起来。然而,听到后半句,她本来没有弯下去的膝盖只能弯下去,硬生生跪了下去:这皇上的孝心进献,她不得不替太后表明态度啊。 等到她真的跪下去口称多谢皇上后,贾筱筱才连忙说道:「沈福还不快扶了钟嬷嬷起来。嬷嬷,母后这是有何事要叮嘱朕?」 膝盖上还在隐隐作痛,钟嬷嬷却只能扯出满脸微笑:「太后娘娘听闻皇上今儿个在早朝上大发雷霆,叮嘱老奴过来给皇上送安神汤,还说,皇上龙体尊贵,前儿个刚愈,这朝堂之事,若是下头的人不好了,只管挑好的来,内阁也会为皇上分忧。皇上万万要将养好龙体。」 内阁?那不就是安定侯牢牢掌控着的地方吗?好一个分忧。贾筱筱微笑着听完,示意赵有才接过汤:「朕尽知了,有劳母后挂怀。还望钟嬷嬷替朕回禀母后,请母后也要将养凤体,朕忙完了手上的事就去请安。」 钟嬷嬷微笑着退下,贾筱筱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心中的喜悦沖淡了一小半,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谁料,贾筱筱刚上完台阶,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快速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满脸都是关切:「皇上!为兄在此处等了你许久,终于候到您了。」 这怀王,是不是搜颳了全天下的金黄色都穿在身上,就不觉得晃眼吗?贾筱筱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脸上微微一笑:「兄长,莫不是,你也想弹劾谁?」 ……怀王脸上的笑容龟裂了片刻,扯出了一个笑:「怎么会?为兄的是想来请示一下,这西戎觐见的时候,可是要用何礼……」 当贾筱筱真正回到干元殿时,她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她直冲沖地奔向寝宫,哐地一下子推开门,正想要吐槽,看到里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心里的气噌噌噌地往上腾起:「兰嫔呢?」 沈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回来就马上去找人问了,如今连忙上前来:「回皇上,兰嫔娘娘说今儿个天气好,去瞧琼华殿的修缮去了。」 琼华殿?贾筱筱心里的气稍稍一敛,转身就往外走去。身后的赵有才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朝服……」 当贾筱筱到达琼华宫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甄承祐正好从刚移植的桂花树后转出来,顶头看见贾筱筱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听闻刚才皇上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了?」 ……贾筱筱肚子里满满的气被戳破,情绪落到了谷底:「怎么连您也……」 怪石嶙峋,假山环绕,一条小迳自假山底部蜿蜒而上,通向了一角凉亭。凉亭位于假山最高峰,在上远眺,幽幽湖水在微风下泛起粼粼波光。远望去,湖边的垂柳已经带上了星星点点的绿,连成了隐隐的一片。淡淡的幽香飘来,收回视线,看到的却不是幽香的腊梅,却瞧见嫩黄色的迎春花儿从山石后悄悄探头。 贾筱筱收回了视线,心里的气稍平,目光注视着石桌中间那一缕裊裊腾起的茶烟,瞄向对面正低头看修建图的甄承祐,试探着开了口:「皇上,这朝堂上发生的事,这会儿不会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第31页 甄承祐头也没抬:「该知道的估计没人不知道了。」 贾筱筱瞪大了眼睛:「那还得了,这可是窥伺帝踪……」蓦地对上他的眼睛,她连忙住口。看了眼周围,见伺候的人都在好几步远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顿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两只眼睛里闪着担忧:「该不会是我的缘故才……」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图:「你想得太多了。」 贾筱筱松了一口气。 甄承祐慢悠悠拿起茶杯:「一向如此。」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贾筱筱瞪得比园子里的鹿还要圆的眼里闪过担忧同情种种情绪,最后她双眼满是委屈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哽咽了半晌才说出了一句:「皇上,你太难了!」 若是往常,谁敢这样同情自己,甄承祐早就暴起了。但经歷了这几日的事,他暂时远离了朝堂,倒是能有空思索很多事,还有了一个可以分享这秘密的人。尤其这人的想法奇奇怪怪,他就觉得熨帖了许多,心境也变了不少。甄承祐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彼此彼此。你现在比较辛苦。」 我有一句马赛克不知当讲不当讲。贾筱筱立刻收起了同情,眼珠一转:「皇上,这样可不行。您的安危可是最重要的,身边怎么能成筛子呢!我这里有一计可以应对此事!」 甄承祐看了她许久,忽然开口:「你想换防?」 「你怎么知道?」贾筱筱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朕还不知道你?甄承祐按捺下这句话,淡淡提了一句:「防卫之制这是太/祖时就定好的。换防是国之重事,不是三两下就能搞定的,牵一髮而动全身,需待时机而动。」 「现下就有啊!」贾筱筱立刻凑过来,带来一股子清冽的梅香,「西戎,不是正好要陛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在好奇太/祖皇后的事,不然,我下本写他们?有亲想看吗? 第21章 「你说什么?皇帝下令换防?」慈惠宫中,太后正看着自己的弟媳妇——安定侯夫人柳氏,眼里满是惊讶,「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柳氏心中一颤,忙垂下眼帘:「是,皇上昨儿个晚上突然宣了上回让查刺客之事的那些大人们进宫。问了一番之后,今早在早朝上就罢免了元统领的禁军统领之职。其他几位大人们或调或降,全都不在原位。」 「谁接任了。」太后的眉微微蹙起,握着数珠的手背青筋暴起,沉下脸时两颊的纹路微深,一张脸满是严肃,「承恩公府呢?」 柳氏轻声道:「听闻,让裕亲王暂代禁军统领之职。承恩公的三堂弟掌管了南城兵马司。」 裕亲王,先皇胞姐敬惠长公主之子。太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敬惠长公主,那可是高/祖最喜欢的长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地位超然,压根儿不需要站队,也不会站队。虽比先帝还大两岁,但这会儿还好好的。现在的裕亲王,跟他母亲一样,在先皇在时就是一个中立派,谁也不偏谁也不倚。 但先帝在时,这位长公主就退出了权力中心。如今怎么突然出山,还接下了这样一个职位?皇帝这是如何想的?太后手中的数珠掐得飞快。不过想了一会儿,她倒是平静了下来:裕亲王就裕亲王吧,元统领横竖也不是自己的人。自己没有在中间捞到好处,承恩公府只是一个南城兵马司,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便宜。 「承恩公府呢?」 柳氏见到太后微霁的脸,这才斟酌着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太后看向柳氏的面色微沉。这个弟媳妇儿当年是先皇赐婚的,当时门第家世模样件件看着还算不错,只是这进了门才发现,居然是个面团般的绵软性子。当次子么子媳妇倒是还可,只是这长妇就不太妥当了,撑不起家,又煳涂教不好孩子。否则,也不会偌大的一个侯府里,连个像样的姑娘都挑不出来,只能选出淑妃那一个稍微看得过去的。好在她当时亲自教养了一番如今的世子,否则,怕是安定侯府真的后继无人了。 柳氏期期艾艾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怯怯和不甘:「皇上命忠勇伯全权协理西戎陛见的防卫。」 太后手中的数珠停了下来,也被柳氏的这番话给震飞了:之前还想着如何捞一杯羹,皇上就塞了这么大的馅饼过来。尽管知道皇上许是打着分化安定侯府内部的目的,但太后细细想来,这个饼既然塞过来了,安定侯府还就敢接下来。她转向钟嬷嬷:「传淑妃过来。」 就在慈惠宫里如此这般的时候,御花园里,贾筱筱正在和一个小糰子大眼瞪小眼。 方才皇后因为自家有人掌管了南城兵马司,专程请了贾筱筱过去。甄承祐想想就应了,贾筱筱就去走了一圈,顺便用了个午膳,这才藉口有事出来。 这几日天气越发晴朗,也逐渐暖和起来,不过几天就绿意盎然起来,浅浅开了几朵花。贾筱筱走在花园之中,倒是难得放松了心情。 她分花拂柳,刚转过一棵百年古树,忽然脚背上勐地一沉。她一低头,就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对上了。 一个穿着宝蓝色衣服的小不点儿,正一屁股跪坐在她的鞋子上,双手牢牢地抱着她的小腿,仰起头来。一张白玉般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的目光歪着头看她,鼻子上还吹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 第32页 贾筱筱左右看了看,这附近都是些山石,一个跟着的人都没见。这个小豆丁该不会是哪个宫妃家里人带进来的吧。她蹲下身子来,双手握住了小豆丁的肩膀,想要让他站起来。 小豆丁却撅起了嘴,拼命地摇着头,两只大眼睛里水汪汪的:「脚脚痛,走不动。」 有两样东西贾筱筱是没法抵抗的,一个是萌宠,一个就是萌娃。这个胖嘟嘟的脸,真的很想捏捏啊。贾筱筱如此想,也就如此做了。她捏了捏他的脸蛋,拿出了手帕给他擦:「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 「二宝!」小豆丁乖乖地仰起头,任凭贾筱筱给自己擦鼻涕,「阿虎,捉迷藏,不见了。」 「捉迷藏?谁不见了?」贾筱筱一时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几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二殿下。当他们看到贾筱筱时,脸色煞白地扑通跪在了地上:「皇,皇上吉祥!」 二殿下?贾筱筱抱着那个小豆丁站了起来:「绑了,带回干元殿。」 干元殿寝宫中,甄承祐正在伏案批着摺子。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来,正要说话,目光就先与贾筱筱怀里的那个小豆丁对上了。甄承祐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笔:「安儿?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贾筱筱走过去,将小豆丁放到了甄承祐旁边的圈椅中,微微蹙了下眉:「果然是二殿下?」 甄承祐没有错过贾筱筱的神情,心下一哂:上回还说苏美人的事不醋,这不就来了。只是,这丫头虽然才进宫没多久,也太迷煳了吧,这事也不知道?甄承祐走到了小豆丁面前,低下头来,摸了摸小豆丁脑袋,指指贾筱筱:「安儿,你喊他什么?」 「父皇!」安儿声音清脆。 甄承祐脸瞬间黑了,握住他的小手:「安儿,你忘记飞飞了吗?」 安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拍起手来:「哥哥,哥哥给安儿看飞飞!」 「真乖。」甄承祐转向贾筱筱,「看到了?这是二殿下,却不是朕的二殿下。先皇走时,他还在先皇定嫔肚子里,才三个月不到,落地后朕给他取名叫承安。不要误会朕,朕不是那种人。」 「哦。」贾筱筱一脸莫名其妙。误会什么啊? 甄承祐正要说什么,安儿忽然开了口:「安儿想嘘嘘。」 甄承祐下意识想要抱他,安儿却忸怩着身体不让他抱,转向旁边的贾筱筱:「安儿要哥哥!」 贾筱筱一怔,对上甄承祐的目光时,她老脸一红,默默带着安儿去净房了。不过他这一提醒,自己也有点儿感觉,不如一併解决了吧。 谁料,片刻之后,净房后传来了安儿清脆的声音:「哥哥,为什么你要坐着尿,男孩子不是要站着吗?」 外头的甄承祐一口茶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大猪蹄子要带孩子了。本文新出现的两个人物后头有大作用。 第22章 茶香裊裊中,贾筱筱和甄承祐相对而坐,表情严肃,一脸庄严,仿佛正在做国家生死存亡的决定,如果贾筱筱怀里没有坐着小豆丁安儿的话。 甄承祐清了清嗓子:「你把安儿交给他们带回去,朕给你说说这男子的事情。」 本来正在乖乖吃白糖糕的安儿听见自己的名字,连忙转身拽住了贾筱筱的衣袖,小脑袋拼命往她的怀里钻:「安儿不要走,安儿跟哥哥玩。安儿想吃糕糕。」说到最后,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怀里的小傢伙不断地扭动着,贾筱筱连忙搂住安儿的腰后,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好好好,安儿不走,就在这里好不好?」 哄了好一会儿,安儿这才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会儿他和贾筱筱的衣裳已经不能看了。贾筱筱提着他去了屏风后头换了衣裳,又匆匆出来将他递给了甄承祐。 甄承祐从刚才安儿哭开始,他就是一脸懵逼的状态:这个小豆丁怎么这么能哭?如今骤然怀里被塞了这个小傢伙,甄承祐浑身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和他大眼瞪着小眼。 「姐姐,我想吃糕糕!」安儿等了好久,见抱着自己的甄承祐完全不动,嘴又一瘪,眼角又挂上了晶莹。 「好好好吃吃吃!」甄承祐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慌了神,连忙拿起一块白糖糕塞到他手里。看到他的表情瞬间转晴,鼓着腮帮子开始吃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看到安儿双手捧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甄承祐忽然心念一动:「安儿为什么不想回去吃糕糕?」 安儿抬起头来,满脸都是糕屑:「回去没有糕糕吃。」 甄承祐低声道:「是母妃不准安儿吃吗?」 安儿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十分清澈:「没有糕糕。」 这就是最普通的白糖糕,这里平日里就只是摆上来好看的,安儿那边居然没得吃!这可是先皇的么子,往后长大了一个王是跑不了的,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御膳房的人在做什么,皇后又在做什么。甄承祐脸色一沉,就要抱着安儿起身。 他还没动,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大胆,本宫要见皇上,你们竟敢在这里推诿着不予通传。若是误了本宫的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得起?」 甄承祐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眸。往常他瞧见那双眼睛时,都想起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33页 然而,此时那双明丽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讥讽,头上的金步摇映着她的眸子,越发显得盛气凌人:「沈福,你不是说皇上有事吗?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福噙着一脑门的汗,身子微躬,完全不敢说话。 「还是说,这里嫔能来,我淑妃比不上兰嫔,不能来?」淑妃摸着自己的护甲,冷哼一声。 沈福立刻跪了下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贾筱筱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就听见外头的声音,正要出来,忽然转念一想,又站住了脚步,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这会儿就是哑巴了?」淑妃扶着自己小宫女的手款款走了进来,目光在甄承祐的身上打量着,落在甄承祐怀中的孩童身上时,目光蓦地一缩,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哼笑一声,「怎么,最近霸占着皇上,也还没生出一男半女,抱着个晦气货,就能邀宠了不成?」 「晦气货?」甄承祐重复着这个词,「你说谁?」 淑妃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安儿:「本宫倒是好奇了,顺婕妤不是和你走得挺近的吗。有孕的时候升了位,也没有生的时候再升位的道理,婕妤又不能自己养孩子,你怎么不想着从她那边下手呢?至于这个晦气货,满宫里谁不知道就算是先皇遗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在他身上使力有什么用?」 甄承祐看着面前的女人,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一样看着她:「满宫里都知道?」 淑妃手一扬:「本宫懒得跟你废话这么多,皇上在哪?」 「谁找朕?」门外,贾筱筱立在外头,一脸威严。 屏风后头其实是有一个小门通往旁边的书房,贾筱筱「欣赏」完了淑妃的表演后,从后面绕到了前面,为的是看下半场。 淑妃一听到贾筱筱的声音,立刻笑语吟吟地转身,盈盈下拜:「皇上吉祥。」 「起来吧。找朕何事?」贾筱筱负着手走进来。 淑妃正要上前,忽然一团小小的身影抢在她的前面跑向了贾筱筱,经过淑妃身边时,啪嗒一声趴在了地上。淑妃差点儿被安儿的跑动给带倒,在稳住自己身形后,强行咽下了咒骂,快速拉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温和地弯腰想要去扶安儿:「二殿下小心些,别摔倒了。」 安儿避开她的手,在地上嗖嗖嗖地爬向了贾筱筱的脚边,死死地抱住了贾筱筱的脚脖子:「哥哥,什么是晦气货!」 贾筱筱弯下腰来抱起安儿,揣着明白当煳涂地故意板起脸:「这是骂人的话,小孩子不能学。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刚才说的。」安儿刷地扭过身子,小胖手指直直指向了淑妃的方向。 尴尬的沉默在室内蔓延开来。在尴尬之中,淑妃扯起了一个笑容:「二殿下,我怎么会说你是晦气货呢?你听错了。」 安儿气唿唿地鼓起脸:「母妃带我玩花园,你赶我们走!姐姐刚才也听了。」 不过才两岁多,安儿的话还有些颠三倒四。但是这话一出,没有人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淑妃都要将手帕抓破了,只能强撑着向前:「二殿下,我那里有一个姐姐,她有小宝宝了,等几个月,你跟小宝宝一起玩好不好?」 「不好!你坏人!」安儿啪的一声打掉了凑过来的淑妃头上的金步摇,反手抱住了贾筱筱的脖子,「你骂姐姐。」 淑妃逞惯了威风,方才说的时候就打着在场之人不敢开口告状的主意,谁知道会在这么个小不点儿身上栽了。她正想着要不要装柔弱晕倒躲过,过后再让姑母帮帮自己。忽然听见外头一个爽朗的声音:「谁说我小侄子晦气货?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淑妃转过头,眼睁睁看着怀王和裕亲王扶着一位满头银髮的女子走来,腿一软,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敬惠长公主?自己这下真的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里面修改了一下,敬惠长公主是高祖的女儿,不是太/祖,我写的时候犯二了,今天才发现! 祝大家双十一开心啊! 安儿可怜巴巴:我没有糕糕吃,球球姐姐也没有收藏和花花,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呀? 第23章 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都低眉顺目地走进慈惠宫,进去后规规矩矩地行礼。尽管里头一长熘的鸡翅木椅子都空着,妃嫔们行完礼后都不约而同地走向了椅子后头站定,目光都或明或暗地投向前头唯二的例外——顺婕妤和兰嫔。 顺婕妤这会儿身怀龙嗣,为着她的肚子,自然也是有她的位置的。但兰嫔凭什么也坐着? 甄承祐自然留意到了众人的目光,但怀里的安儿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反身爬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本来不会抱孩子的他感觉到脖子上的酥酥痒痒,只觉得头皮发麻,动作轻之又轻地拍着安儿的背,低声地宽慰着他。 「安儿,到大姑姑这里来。」就在甄承祐手忙脚乱之时,坐在前头下首第一位的敬惠长公主忽然开了口。 安儿听见叫自己的声音,转过身去,还认识敬惠长公主,伸手就要过去。甄承祐连忙起身,用手围住安儿往前扑的身体,快速走了几步,将安儿稳稳地放进了敬惠长公主的怀里。 敬惠长公主接过了安儿,在他的脑袋上一点,抬起头来对着甄承祐点了点头:「兰嫔方才一路都抱着二殿下,十分辛苦,回去坐吧。」 第34页 一句话定了基调,也堵住了有人想要挑刺的由头。甄承祐回去在顺婕妤的旁边坐下。 他刚坐下,旁边的顺婕妤立刻转过头来,俏生生的脸上,一双眼睛写满了关切,有着少女的活泼,也有了浅浅的温和。 如果是平时,甄承祐只觉得这样的眉眼很好看。但是一想到淑妃平时在自己面前也是温柔小意,可背地里却是那样一幅面孔,再想到淑妃的话,安儿的处境,甄承祐收回目光投向前头坐着的贾筱筱:满宫里,估计就只有她不知道安儿的身份,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他回去了。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没感慨完,就听见前头的敬惠长公主开了口:「论理,这宫里有太后,有皇后,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公主说话。但是,今儿个我瞧见了一件奇事,先皇临终前念念不忘的二殿下,如今竟成了连一块糕都吃不上的晦气货。所以,我也就腆着这张老脸,想要讨要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跟着我去公主府去。我虽然不才,但是还有些俸禄,够得上孤儿寡母的一口吃食!」 这话一说出来,皇后立刻站了起来,跪倒在了地上:「臣妾有罪,请姑母责罚!」 皇后这一跪,其他的妃嫔们自然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声也不敢吭。顺婕妤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刚扶着扶手站到一半,瞧见的甄承祐一动不动,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既是怀有身孕,就坐下吧。」太后开了口,目光扫过甄承祐,顿了一下才淡淡地道,「兰嫔方才也一路劳累,不必多礼。」她顿了顿,朝着敬惠长公主扯出一个笑容:「皇姐,我也是近儿精神有些不济,疏忽了这回事,没成想下头竟然有人敢搓摩先帝骨血!这等阳奉阴违的人,自当严厉惩处。」 「不知道太后要怎样惩处?」敬惠长公主微微挑了下眉。 太后沉下脸来:「二殿下和定太妃身边伺候的人送慎刑司查个清楚,按宫规处置。再让尚宫局挑好的来。」 「那要是嫔妃呢?」敬惠长公主继续追问道,「若是嫔妃犯了这样的错,宫规如何?皇后,你说呢?」 「按例,若是轻者,禁足三月,罚抄女诫女则。」 「重者呢?淑妃你说。」 听到这句话,淑妃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口中低声道:「臣妾,臣妾不记得了。」 敬惠长公主忽然一哂:「看来淑妃这记性也不太好,那兰嫔,你记得吗?」 「按例,犯口舌者,当掌嘴。」甄承祐掷地有声。 「你敢!」淑妃听了这话,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连忙冲着太后磕了一个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这都是兰嫔栽赃给我的。姑母,皇上,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二殿下那样说呢。」 「兰嫔栽赃你?」贾筱筱忽然开口问道。 见皇上说话了,淑妃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是的,请皇上明鑑啊!」 「可是从朕见到你到现在,兰嫔就没提过一句你的名字。」贾筱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明指认你的人是二殿下,为什么你说是兰嫔栽赃你,?」 「……」淑妃一时语塞,惊慌失措地看向太后。 这个蠢货!太后强压下心里的怒气,扯出一个笑,意有所指道:「二殿下不过三岁,还在学话时候,一时听了什么就说出来了也有可能。孩童之语,当不得真。」 「既是孩童之语当不得真,那就听大人之言吧。」敬惠长公主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去将定太妃请来。」 等待的时间十分难熬,众人心里都有些小九九,整个慈惠宫瀰漫着别扭的尴尬。太后好几次想要说什么,都被敬惠长公主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 窒息的沉默中,敬惠太妃的宫女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回话道:「回公主,定太妃已是病了五日有余。奴婢问了伺候她的人,才知道并未宣过太医,只是拿钱去买了一些成药在吃。」 「混帐!」敬惠长公主手在扶手上一拍。登时安儿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瘪了嘴,翻身就冲着甄承祐的方向伸出了手:「姐姐,安儿要姐姐。」 看到安儿几乎都要从敬惠长公主的怀里翻出来了,甄承祐脚下飞快地冲过去,稳稳地接住了他。安儿一到了他的怀里,立刻就抱紧了他的脖子,委屈得直掉金豆子! 贾筱筱沉着脸道:「自上回落水之事之后,想到那个刺客尚无影踪,朕就寝食难安,晚上还经常惊醒。除了这事之外,没想到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正好,借着这搬宫的契机,将整个宫里彻查一遍。皇后主理此事,贤妃和兰嫔协理此事。不管是妃嫔还是内侍,一併记录在案!」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贤妃常年病着,基本就是个摆设。皇上直接绕过了淑妃,命最近最宠爱的兰嫔来协理,这是连皇后都不信,亲自派人来盯着了。皇上,这回动真格了。 这本是甄承祐和贾筱筱来的路上商量好的。甄承祐抱着安儿起身领命,还没坐下,就听见贾筱筱又说:「顺婕妤目前怀有身孕,不宜挪动,暂不迁宫。定太妃和二殿下挪到延寿宫,一应由兰嫔全权照看!」 甄承祐看向贾筱筱的目光微沉:这一出之前可没商量过啊!怎么他堂堂一个皇帝,就变成看孩子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朕还没生孩子,就提前过上了当妈的生涯。 第35页 太/祖皇后文章的预收已开,书名《皇后的烦恼》,点进专栏可见,欢迎收藏,本文完结后开。 初版文案如下: 连珞珞穿到了昭朝末年,变成了父亲已死,后母刻薄的原配同名嫡女,在即将被嫁给糟老头子的时候逃婚了! 路遇劫匪,她逃进山洞,发现里面居然也有同僚——一个受伤的男人。 连珞珞救了他:你背了这么多书,是准备进京赶考吧? 男人握紧了装满密报书信的袋子:……差不多吧!你呢? 连珞珞握拳:我准备在前头开个最好吃的饭馆。等你高中回乡,一定要来吃一顿庆祝一下啊! 半年后,昭朝灭亡。女扮男装的连珞珞正要开业,忽然被抓到兵营当伙夫,凭藉手艺很快荣升伙房管事! 手下和兵士为食物大打一架,被请去的连珞珞看到被请来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怎么是你?你也是被绑来做文书的吗? 男人对想要汇报军情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差不多吧!你跟我来! 然后,大家听闻伙房管事几乎天天被将军召见,都是红着眼睛走的,众人抱着碗嘆息:伙房管事为了他们能吃饱,每天被打骂太不容易了。 再然后,大荣一统天下。男人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皇后。跟随男人出生入死的众人看到款款走来的皇后,纷纷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伙房管事吗! 第24章 「贾筱筱,你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刚走出慈惠宫的大门,抱着睡熟的安儿的甄承祐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蹦出来,「朕什么时候说过由兰嫔全权照看!」 「我只是想着,安儿太可怜了。」贾筱筱耷拉着脑袋,一脸惋惜,「他从小就没见过爹,如今连口饭都吃不上。如果是先皇在天有灵,看到了这一幕……」她故意嘆了口气,飞快地瞄了甄承祐一眼,又顿了一下:「不过我确实没跟您商量就先自作主张了,我去跟敬惠长公主说清楚。」说着她就真的要回头去说。 甄承祐连忙拉住了她,压低了声音:「你又要干什么?朕什么时候说过不照看了!」 「那你是答应了?」贾筱筱眼睛一亮。 甄承祐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心里立刻就不爽起来:居然敢以退为进要挟朕了!这还得了?他立刻端正了脸:「朕可没答应……」 他话还说完,肩膀忽然一沉。他转头,就对上了敬惠长公主微笑的脸:「先帝就留下了这么一点儿骨血,临终还牵挂着。这往后安儿和他母亲就有劳你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甄承祐看到敬惠长公主温和的面容,下意识地敛眉低头回答。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面前的贾筱筱眼睛忽然一亮,听见了她响亮的声音:「姑母放心,朕和兰嫔一定好好地护着安儿,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敬惠长公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甄承祐,忽然一笑:「早就听说皇上近日独宠兰嫔,今日一见,总算知道为何了,这丫头,行事一板一眼,绝不多言,简直跟皇帝你的脾气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贾筱筱和甄承祐同时沉默:……这就是皇帝本人,能不像吗? 敬惠长公主看到两个人同时沉默的表情,哈哈大笑,摸了一把他怀中安儿的小脑袋:「得了,你们去忙你们的。我去前头找怀王和我家那个臭小子家去了。兰嫔,下回我进宫去你那里看安儿。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差人告诉我。」 看到敬惠长公主走远,贾筱筱这才转过头来,瞄了甄承祐一眼,试探着说:「所以您刚才说答应了,是真的吗?」 「难道还有假?」甄承祐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将安儿往她怀里一塞,「你答应下来的,琼华宫修好之前,你负责带。」 「当然!」贾筱筱稳稳地接住了安儿,在他的脑门儿上偷偷亲了一口:这小豆丁真乖! 贾筱筱是答应下来了,但是甄承祐很快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耕籍礼的事情就在眼前,怀王、安定侯和承恩公整天拉着贾筱筱说西戎的事情,贾筱筱一整天一整天的都泡在御书房。定太妃还病着起不了身,安儿,居然还是只有他带。 甄承祐也想过让赵有才或者是沈福在干元殿看着安儿,为了这事他跟安儿讲了很久,安儿也同意了。但是当皇后差人来请他去商议搜宫之事时,他走到门口时还是不放心地转头,然后,他就对上了安儿含着眼泪满是委屈的眼睛,贾筱筱那句「他从小就没见过爹」又在耳旁响起,心下一个不忍,就朝着安儿招了招手:「安儿,跟我走。」 安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张开双手像是一只找到家的燕子一样飞进了他的怀里。 感觉到自己的怀里一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甄承祐这才觉得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不过,他看着安儿那笑弯的眼睛,总觉得安儿这个笑十分眼熟。直到走出干元殿,他陡然想起来:对了,就跟贾筱筱那个丫头一模一样! 甄承祐牵着安儿走进坤安宫的时候,皇后和贤妃已经早早在那边等着了。 按例兰嫔是要对皇后行礼的,不过还没等甄承祐纠结要不要行礼,皇后已经开了口:「你们一个病着,另一个带着二殿下,又没有外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都坐下吧。」 贤妃还是那样病怏怏的模样。皇后还是那个皇后,说话总是滴水不露,一句话就显得是自己人了。甄承祐坐下后,将安儿提到自己的膝头坐下,握着他的小手,听着皇后给前儿没到的贤妃讲在慈惠宫「皇上」吩咐的事,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讥讽:若是真的滴水不露,又怎会出现安儿的事情? 第36页 三言两语讲完之后,皇后端起茶轻呷了两口,用手帕沾了沾唇角,这才开口:「这事儿要如何处理,两位妹妹可有什么想法吗?」 贤妃一张脸还是蜡黄蜡黄的,握着胸口轻嗽了两声,这才道:「既是皇上要彻查此事,臣妾想着,不若就从太妃太嫔们身边入手查。」 皇后点了点头:「定太妃身边的人是得好好审,主子病了都不请太医,这下头的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拿捏主子了。」她顿了一下,看向甄承祐:「本宫贊同贤妃的话,兰嫔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若是其他的人,皇后已经表了态,那自然是顺着说下去。但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甄承祐,是想要借着刺客之事将整个事情给起底的始作俑者,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甄承祐稳稳地说道:「这事事关皇家脸面,事关先帝血脉,敬惠长公主也十分关切此事,故而皇上特意向敬惠长公主处借了张嬷嬷过来协助审问。张嬷嬷是宫里老人了,不若听听她的想法?」 皇后立刻应下:「快请。」 张嬷嬷一头花白头髮梳得一丝不乱,端正了一张脸行礼。听了皇后的话后,她有条不紊地开了口:「回皇后娘娘,这宫里风气不正,皆因监理未到实处。老奴斗胆,提请从尚宫局、敬事房和内务府、御膳房先查起。这第一件事,就是查各处的帐!」 「查帐?」皇后一愣神,「如何查?」 「尚宫局和敬事房主管人员流动,让每宫个人都报上入宫后的辗转过程,与两处的记帐去一一对应,生死病残都要说明去处,每处均需有作证人。若是一丝不对,立刻停职严查。」张嬷嬷中气十足,「至于内务府和御膳房,从进来就开始查,只查每宫的月例物件和每日採买,谁的对不上,採取连坐制度。」 「这连坐要如何?」皇后忽然问道。第一个保人倒是都有听过,这个查帐要连坐皇后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嬷嬷慢条斯理开口:「裕亲王已领了皇商们在外头等着,目前已交各处採买的帐,正在核对。如有一处不对,所有经手该物事的人一併自掏腰包等价赔偿。」 「自掏腰包?」贤妃一愣,「若是还不上呢?」 甄承祐握着安儿的小手:「皇上已命御林军听候差遣,赔不上者,立即按同等价值查封家产。若有冤者,有自己无罪之证可免。」 作者有话要说:  喵。 第25章 张嬷嬷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静得那可真是一根针都能听见。 小孩子和小动物对危险都有本能的感知,安儿的小手拽住了甄承祐的帕子,搂紧了自己放吃食的小荷包,小脑袋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甄承祐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哄了他两句,就听见了皇后的话:「这法子好是好,但这四个局这么多人,若是全盘一遍,我们这三个人可不够啊。」 贤妃也点点头:「哪怕只是盘月例的物件,也是不少。更何况这么多宫,这人手方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娘娘们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件件事必躬亲。其实倒有一个法子可解此事。」张嬷嬷抬起眼帘,「只需对调,让内务府和御膳房盘尚宫局和敬事房的帐,尚宫局和敬事房盘内务府和御膳房的帐。娘娘们只需坐镇,查阅每宫的总帐。」 这法子从头到尾面面俱到,皇后怎能看不出来是谁的授意,只得点头:「就依嬷嬷的意思吧。只是,从何处开始呢?兰嫔,你有何见地?」 甄承祐摸着安儿软绵绵的小肚子:「既是因太妃们而起,那就自西面开始查起!第一个,就如意馆与长兴殿吧!」 如意馆里,虽然已经春回大地,但偏殿里还在烧着炭盆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小宫女压低的声音:「嬷嬷,这可要如何说?」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满是严肃:「吵吵嚷嚷像什么模样!主子亲自下的令,岂容得你们在此挑三拣四,个个都给我照实说,若有半句假话,可别怪我没说在前头。」 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偏殿卧房里,林恬简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藕荷色春桃满枝的帐子,一枝一枝的花红艷艷的,仿佛春天开到了她眼前一样夺目。如果,不是那帐子已经开始褪色了的话。 听了好一会儿,林恬简这才拉了拉床头的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刚刚落下,外头就走进了她贴身宫女白桃。白桃托着一碗药进来,瞧见林恬简醒了,忙轻手轻脚地进来,将药放在床前的小几上,上前来道:「小主,该吃药了,可要起来坐坐?」 闻到药味儿,林恬简本能地一阵噁心,但是理智却硬生生压下泛到嗓子眼儿的难受。她扶着白桃的手坐了起来,靠在引枕上,接过她捧上来的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外头怎么一直有人来来回回的?」 白桃捧了林恬简惯常吃的盐津梅子过来,闻言道:「外头正在让每个内侍宫女们登记自己的来歷过往呢。」 林恬简手一软,手中的碗淌出了少许药汁。她连忙双手托住,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情绪:「登记这个做什么?」 白桃忙伸手去接药碗:「小主,不然还是奴婢伺候您喝药?」 林恬简却一把拽住白桃的手,眼睛里满是紧张的光:「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桃对上林恬简的目光,心里一咯噔,忙垂下眼帘:「皇上下令要求严查各宫里是不是用功当差。说起来,我们如意殿还是第一个查的。」 第37页 林恬简微微一惊:「我们是第一个查的?翠英宫呢?」 「自打兰嫔搬走后,翠英宫还在修呢,当然不会查她们了。小主,皇上心里是有如意殿的呢!」 林恬简大吃一惊,握住白桃的手微微用力:「兰嫔是谁?谁搬出翠英宫了?」 「小主不然先合……」白桃手上吃痛,下意识道。 「我问你话,你说啊你!」林恬简几乎是吼出来的,由于太过激动,身子都一前一后地微晃起来。 白桃不敢怠慢,忙把药放下,扶住林恬简:「小主,兰嫔就是贾婕妤,因救驾有功进为兰嫔。皇上指了琼华宫给她,只是那里年久失修,还在修。小主,你……」 后头的话林恬简都没听见,整个人晃了几晃:救驾,兰嫔,琼华宫。落水那日明明自己也在场,而自己都把淑妃搬出来了,却连送个汤还被赶出来,还差点就丢了命。而贾婕妤何德何能,就因为比自己站得更靠近假山,竟就出了头,还住上了琼华宫!凭什么,凭什么? 「小主,不然先喝药吧。这皇上心里若是没有如意殿,也不会先查我们这边。您得养好身子,才不负了皇上这一片心。」白桃低声劝道,越说越心虚。 她话音刚落,林恬简一把抄起碗就往嘴里倒。黑红的汁液溢出嘴角也顾不上擦,扣住碗沿的手指节都泛白了:是了,她得尽快好起来!贾筱筱,她不服! 接过空碗后,白桃快速出门。走出去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自打上回黄莺伴着小主出去没有再回来后,小主就仿佛换了一个人,阴晴不定,否则她也不会想要瞒下几乎阖宫都进位的事。若是让小主知道那件事,再知道自己连个赏赐都没,不知道会如何。她打了个寒战,快步往茶房走去,心里却在琢磨:黄莺的事,等会儿要不要在登记时提提? 林恬简主僕两都十分惦记的「兰嫔」甄承祐这会儿正坐在距御花园最近的贤妃宫中,翻看着炭的帐目。 这是第一个查完的帐,也是冬天这三个月内的大头。坤安宫的没问题,慈惠宫的也是对的,甄承祐直接翻过了其他的高位嫔妃,翻到了长兴殿——也就是定太妃和安儿所住的地方。 刚看了个开头,他的腿上忽然一沉。甄承祐低头,只见安儿双眼亮晶晶地抱住他的腿,指向身后:「妹妹!」 甄承祐抬头,看到安儿身后摇摇摆摆的小姑娘,顿时哑然:那是自己目前唯一的闺女大公主。用手帕给他擦汗时顺手拍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什么妹妹?那是你侄女!」 「侄女,侄女!」安儿听懂了,转身就奔到了大公主的面前,开心得蹦了起来。 大公主愣愣地看着安儿的模样,忽然也举起手来,原地蹦了一下。 安儿看侄女回应自己了,跳得更欢了。两个孩子仿佛比赛一样使劲跳着。 甄承祐看着这一幕,瞬间笑了,本想提醒他们不要摔了,想想还是算了,横竖平地,小孩子摔下也不怕什么。他正想继续看,忽然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盼春快步而来:「兰嫔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第26章 在张嬷嬷的提议被採纳之后,皇后就进行了分工,皇后带着张嬷嬷负责登记宫女和内侍,而贤妃和「兰嫔」就来查内务府和御膳房的帐了。 这都已经分好工了,更何况那边坐镇的人可是皇后,有什么事情是皇后不能拍板而必须自己到场的?贾筱筱并没有动,而是放下了手中的帐本:「是单叫我一个,还是……」 贤妃正好扶着宫女走出来,瞧见盼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带上了笑:「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盼春满脸微笑:「皇后娘娘有事要和贤妃娘娘和兰嫔娘娘商量,特命奴婢过来请两位娘娘移步。」 看来事情还有些严重,甄承祐心中微沉,站了起来。 安儿正凭藉自己的高度和响亮的声音赢过了大公主,得意地转过头,见到甄承祐要走,连忙跑了过去,抱住甄承祐的手:「姐姐走,安儿走!」 因为不知是凶是吉,甄承祐本来不想带他去的,但安儿拽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御花园里的小鹿,怎么都狠不下心,只得牵着他走了。 这还是甄承祐第一次来如意馆,果然,没有什么印象。刚走进正殿坐下,皇后就开了口:「论理,这事儿应当本宫全权处理。但是因着一个人,本宫想着,还是请你们商议为好。」说着,她冲着身边的清涟点了点头:「带上来吧。」 清涟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领着一个宫女来了。 那宫女低着头,端正跪在地上给她们行礼。甄承祐觉得声音似乎听过,脑袋里只是那么转念一想,就听见上头皇后开了口:「抬起头来,将你之前所述之事再一一叙述一遍。」 「奴婢遵命。」宫女抬起头来,露出整张脸来,两只眼睛冲着甄承祐的方向看来,「兰嫔娘娘。」 早在清涟专门过来说皇后寻自己的时候,甄承祐就猜出今日这一出估计是冲着自己而来。但是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时,心中微微一哂:果然是有人不想让自己插手此次的事,否则,怎么会有人巴巴地在贾筱筱去和礼部商议后日的耕籍礼时,特意将柳绿给挖了出来。朕的后宫,真是好本事啊! 甄承祐从安儿荷包里掏出了一块奶片,这还是贾筱筱怕安儿吃太多甜食,特意让御膳房给做的,说是对小孩子身子好。抱着安儿放在膝盖上,甄承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柳绿,我记得前几日不是让你回尚宫局了吗,怎么又到了如意馆呢?」 第38页 甄承祐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凛然的皇后和贤妃面色好看了许多。张嬷嬷坐在小杌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不在眼里耳里。 柳绿显然也听懂了甄承祐的意思,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磕头道:「奴婢,去了尚宫局后,就遇到了如意馆这边挑宫女,就过来了。」 一个刚刚被撵回去的犯事宫女,马上又能够去另一个宫妃那里伺候,这可真是能耐。皇后面色一沉:「何人来挑的你,又是何人同意的,你还不从实招来!」 柳绿连忙叩头:「奴婢不敢隐瞒。是如意馆的何姑姑前来挑宫女,因着奴婢梳头还能看得过去,故而便被何姑姑挑走了。当时周尚宫亦在场,一共挑了八个人。」 「宣何姑姑,周尚宫。」皇后挥手道。 何姑姑很快便来了。皇后让柳绿道后头暂避,问了何姑姑是否有这事。 皇后话音刚落,何姑姑便敛首低头道:「回皇后娘娘,确有其事。」 坐在下首的贤妃忽然一笑:「一共八个人,竟就只听一次柳绿的名字,就知道是哪个宫女。何姑姑真是好记性。」 何姑姑心里一凛,微微躬身:「因着我们主子身边放出去了两个大宫女,其中一个就是梳头的,所以主子特命奴婢选一个有梳头手艺的。正巧那里的人,只有柳绿的还不错。故而娘娘一提她,奴婢就知道是谁了。不过倒是不巧,主子这几日身上不好,都懒怠起床,一时也没用上她。」 真是巧呢。甄承祐摸了摸安儿的头髮:「何姑姑,你们挑人,不曾管过那人来歷吗?」 何姑姑垂下眼帘,不带丝毫迟疑道:「对于伺候的事儿,主子一向认为在其位谋其政,这尚宫局掌管着宫女们的去留,能够被尚宫局挑出来的宫女,自然都是可用的。」 若是真可用,又怎会巴巴要了人,连脸也没露过,还让人占一个大宫女的名额。再说了,这宫里的宫女,就算是自己家送进来的尚且要收服打磨一番,更何况这半路来的,就不怕是谁安插的钉子吗?这何姑姑也是个妙人,直接将皮球又踢回了尚宫局。现在,就等待尚宫局的人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周尚宫终于来了。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淑妃,密嫔,苏美人等人一道来的。 挣扎着起身的林恬简刚扶着白桃走到这里,就瞧见这一大群人乌啦啦而至。瞧见打头的淑妃,林恬简连忙屈膝行宫礼:「淑妃娘……」 话还没说完,淑妃已经领着那群人嗖地一下子走过,连一个眼风也没给。 林恬简身子一歪,白桃连忙扶住了她。林恬简想要跟上,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看到里面的珠翠环绕,林恬简的指甲几乎都嵌进了掌心里,牙齿咯咯作响,硬生生咽下了自己喉头的腥甜。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将这些人踩在脚下。 人都来了,总不能将人赶出去。皇后面色微沉地沖周尚宫问起了柳绿的事。 周尚宫不疾不徐:「回皇后娘娘,柳绿到尚宫局那日,奴婢恰巧不在。待到回来,下头的人回禀并没查出她物品中有违规之物。奴婢问她,她又喊冤。奴婢查了两日,也未发现什么端倪。想着许是她有什么误会,故而安排了她。」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兰嫔」。柳绿被重新带了回来,跪下后她就立刻冲着甄承祐叩头:「兰嫔娘娘,奴婢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而做,也从未拿过您的东西。奴婢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还请您饶了奴婢!」 第27章 如意馆的正殿里安静极了,只听见柳绿一下一下的磕头求饶声,仿佛还迴荡着柳绿方才的求饶声,砰砰地直磕到甄承祐的心中。 甄承祐还没动,他怀里的小脑袋已经紧紧偎着他的胸口,一张小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微微撅起嘴望向他,低低地用气声道:「姐姐,想尿尿。」 想起独自带安儿的第一天,他就尿了自己一身的事。甄承祐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皇后微微一欠身:「皇后娘娘,臣妾先带二殿下更衣。」 皇后点了下头,日常不开口的贤妃倒是马上吩咐道:「赵嬷嬷常年跟在大公主身边,不若让她帮着伺候二殿下吧。」 甄承祐一边抱着安儿往外走,一边颔首:「那就多谢贤妃娘娘了。」 尽管甄承祐的步伐已经很快了,但是安儿还是尿湿了裤子。甄承祐本想让人去拿安儿的衣物,忽然转念一想,拿过一床薄被将安儿整个裹了起来,叫过了桃红,又对赵嬷嬷道:「嬷嬷,安儿年幼,怕他会冷到。我这边想让他先坐我的步辇回一趟干元殿换衣裳。因着他的奶娘不在,就劳烦你与桃红走这一趟了。」 赵嬷嬷连忙躬身:「兰嫔娘娘言重了,这本是老奴分内之事。那老奴先出去让人备下步辇。」 见赵嬷嬷出去,桃红连忙道:「主子,可有其他吩咐?」 甄承祐略一沉吟,面上分毫未露。」:「一路小心着些便是。」说完,他起身离开。 甄承祐刚回到正殿坐下,皇后就开口问起了安儿的事。当听到安儿已经送回干元殿后,她也就不再言语。 一个声音倒是娇滴滴开了口:「素日听闻兰嫔姐姐对二殿下万般精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淑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说话的人是淑妃那边的头一份儿:王嫔。她是潜邸老人了,惯了的墙头草。之前见谁都带三分笑,一个老好人模样,攀上淑妃这根高枝后,她倒是也抖落了起来,惯常为淑妃「打头阵」。 第39页 不过今天,这马屁显然拍到了马腿上。上回淑妃才因为安儿的事得了训斥,听了这话她脸色微变:「二殿下本就尊贵,再多小心也不为过。有什么值得说的?」 顺婕妤也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眯眯地道:「兰嫔姐姐一向心善,再加上二殿下聪明伶俐,再没有人不喜欢的。」 王嫔方才失了手,脸上微红,但仍有些悻悻的不忿:「若是真的心善,怎会让这个宫女在此处跪着磕头请罪如此之久?」 甄承祐抬起头来看向王嫔:「如今柳绿已不是本宫的宫女,而是何姑姑手下的宫女,赏罚自有其主子做主。本宫岂可巴巴跑去越俎代庖?」他还特意在越俎代庖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淑妃一听这话,立刻就将茶杯放下来,冷笑道:「即使如此,好歹服侍了你一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本人喊冤,尚宫局也说没查到她有犯错,兰嫔,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将这误会解开为好?」 甄承祐表情丝毫没有变化:「果然不愧是淑妃娘娘,这还没辩就知道是误会。」 淑妃柳眉倒竖:「你!」 「好了!」皇后面色一沉,「兰嫔,你当日是因为何等缘故将柳绿退回尚宫局的?」 甄承祐面不改色:「私拿本宫之物与擅离职守!」 皇后看向柳绿:「柳绿,你可认罪?」 柳绿连忙磕头,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红亮亮一片了:「请皇后娘娘明鑑,奴婢从未拿过兰嫔娘娘的物事,一应事宜,都是奴婢谨遵兰嫔娘娘吩咐去做的。奴婢平日里都在娘娘身边,唯独前儿个淑妃娘娘生辰去了宸时宫几日,可那都是娘娘您吩咐奴婢去的啊!」 「哦?你是说,是我吩咐你去的?」甄承祐眉微微一挑,「我何时在何地给你如何吩咐的,你一一细说来。」 柳绿鼻子抽了一下:「当时娘娘叫了奴婢进去,说是淑妃娘娘马上生辰了,今年是整寿,说了要大办的,下头的人肯定不够,让奴婢务必要去帮忙。」 「务必?」淑妃眸色一冷,「兰嫔,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生辰,你是要图谋什么?」 甄承祐坦然对上淑妃的眼睛:「这事我也很好奇,也想问问柳绿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微微打鼓:之前贾筱筱还问过一次柳绿,该不会之前贾筱筱真的…… 柳绿脸色一变,连忙往前膝行了两步,满眼泪水地望着甄承祐:「兰嫔娘娘,就在淑妃娘娘生日前两天,顺婕妤娘娘第一次来找你那天晚上,是您亲口吩咐奴婢的。当时桔青进来奉茶,她都听见了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柳绿说的时间,尽管甄承祐并不知道当时贾筱筱具体如何,但心里却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丫头的翠英宫,就像是筛子一样呢。甄承祐沉默着看向正义正辞严要宣桔青来对质的淑妃,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 桔青很快来了。皇后直接开门见山:「是否兰嫔有在淑妃生辰前两日吩咐柳绿务必要去淑妃生辰?是否确有此事,你知道什么,快说!若有半句假话,本宫自当重罚。」 闻言,桔青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甄承祐的方向。她咬了咬下唇,低下头:「柳绿姐姐说的确有其事。兰嫔娘娘让柳绿姐姐去淑妃娘娘那边,将一对美人瓶送过去,一定要送到淑妃娘娘住的地方。若是不行,就想法将里头的东西用其他法子混进宸时宫。最后,兰嫔娘娘还给柳绿姐姐一枚金钗做信物。」 「美人瓶?」淑妃神色一凛,立刻回身吩咐,「将美人瓶取来。」 不多时,淑妃身边的宫女迴转。淑妃手一挥:「倒过来瞧瞧。」 两个宫女托着美人瓶倒过来。一个东西从里头啪嗒一声落了出来。 淑妃神色一变,指向那东西:「快拿给臣妾瞧瞧。」 东西刚入手,淑妃就发出了一声尖叫,飞快地将那东西一扔,飞扑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兰嫔她……」 「兰嫔怎么了?」门外,贾筱筱的声音传来 第28章 「兰嫔怎么了?」贾筱筱一边问,一边跨进正殿内。 她刚走进来,顿时里头就一片慌乱,钗环声,衣物摩擦声此起彼伏,娇滴滴的女声次第响起:「皇上吉祥。」 贾筱筱的手刚伸出去,忽然一阵环佩声响起,一个熟悉的人影冲着她飞奔而来,边跑还边带着哭腔道:「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皇上!」 听到淑妃标志性的声音,贾筱筱忍不住太阳穴一跳,仿佛回到了刚才。 贾筱筱之前正在和礼部他们商量两日后的耕籍礼的事情。 礼部呈上来的摺子厚厚一叠,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大。偏偏甄承祐看也没看,只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偏偏这耕籍礼是国家大事,关系着一年的收成。参加的人不光有臣子宗亲,更有专程从民间挑来的耄耋老翁,共同参与与见证,祈祷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满仓。这种下的粮食还要在秋季赐下去。若是收成不好,那皇帝是要下罪己诏的。因而,贾筱筱十分重视这件事,特意召了礼部专程一一问询。 孰料,礼部的老大人们一看到「皇上」这样重视,顿时就拉着他不放了,满嘴的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只把贾筱筱弄得满头都晕。好不容易把事情都过了一遍,只差最后排练了,她抽出空去出恭,谁料,居然听见了安儿奶声奶气的声音。 第40页 贾筱筱连忙回去,正想和甄承祐商量,居然进去后只看到了安儿。直觉告诉她不对劲,贾筱筱连忙问了桃红。果然,这一问就更有问题了。贾筱筱吩咐赵有才去给礼部的人说明日再练,然后就带着沈福大踏步地往后宫走来。 谁知,刚脱离了一个苦海,就碰上了淑妃。贾筱筱连忙收回手来,在她扑过来之前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都起来吧。坐下说话。」 贾筱筱坐下后,众妃嫔这才坐下。她端起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沖向皇后的方向道:「朕在外头听见了你们说兰嫔,兰嫔怎么了?」 皇后嘴角的酒窝微深,眼睛微微一弯就要说话。她刚启口,一个字还没说,淑妃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皇上,您看看兰嫔在臣妾生辰之时送了臣妾什么!臣妾,臣妾真是太害怕了。」 皇后脸上挂上了关切:「皇上,不若先看淑妃妹妹方才发现的东西吧。」 果然淑妃不管是跌了几跤,都不会学乖的。贾筱筱转向下头:「沈福,拿来朕看看。」 沈福立刻躬身向前,来到淑妃的面前。淑妃立刻指着地上的一个东西说道:」就是那个。」 沈福顺着淑妃的手指看去,当目光接触到地上的东西时,心中暗暗一惊,脸上顿时凝重了起来。他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用袖子垫着自己的手,将那个东西拾了起来,低着头将那东西捧到了贾筱筱的面前:「皇上。」 贾筱筱正在喝茶,闻言抬眼往沈福手上一瞧。就看了这么一眼,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嘴里的水差点儿没有呛到嗓子眼儿,咕嘟一声就咽了下去:「这是……」 「皇上!这是兰嫔在前儿臣妾生辰时送给臣妾的美人瓶中装的。」淑妃说着就抹起了眼泪,「皇上,这兰嫔根本就不是想要庆贺臣妾的生辰,这巫蛊魇胜之术,分明是想要让臣妾死啊!」 巫蛊魇胜,千百年来响噹噹的名字,多少人为此送命。尤其是宫斗文里,可是屡见不鲜。贾筱筱穿的这本书里也不例外,原女主林恬简开场之所以会进慎行司,就是因为她被牵连进了一桩巫蛊魇胜里。 然而,她记得那里面,发现巫蛊娃娃的人是贤妃,而兰嫔根本就跟这个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到这里,事情件件掉了个个儿? 然而,虽然心里疑惑,她却并不敢怠慢。贾筱筱拿起了那个布娃娃,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就是一个布娃娃。娃娃头上还编着髮髻,五官歪歪斜斜,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仔细用手摩擦一下,这个质感就是普通的麻布。这个颜色和质地,倒真的是在丧时才用的。只是……贾筱筱抬起头来,看向淑妃:「淑妃,你仔细看过这个吗?」 淑妃摇了摇头,红红的眼圈儿显出了满满的委屈:「臣妾就看了一眼脑袋就懵了,根本没有来得及细看。皇上,请您一定要明察啊!」 贾筱筱看向她:「所以,这上面具体有什么,你是不知道的?」 淑妃摇了摇头:「臣妾不知道。那日生辰礼太多,都先入库了。若不是今儿个柳绿说出来,臣妾还被蒙在鼓里。」说着,她就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贾筱筱不置可否:「你是说,这是柳绿告诉你的?柳绿可在?」 「奴婢柳绿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柳绿行礼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柳绿,这个美人瓶和布娃娃,除了你,还有谁经手过?」 柳绿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甄承祐一眼:「这美人瓶是兰嫔娘娘交给奴婢的。本来奴婢领了命就要走,谁料娘娘喊住了奴婢。再然后,娘娘就在里面放了这个,当时,桔青也在。」 「哦,这样。」贾筱筱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道,「张嬷嬷可在?」 张嬷嬷立刻上前:「回皇上,老奴在。」 贾筱筱微微一颔首:「沈福,你过来。」沈福过来后,她在他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说完后,她手一挥:「朕已知了,带她们下去吧。」 沈福连忙退下,在张嬷嬷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张嬷嬷领了桔青下去。沈福走到了柳绿的面前,手中的拂尘微微晃动:「柳绿姑娘,跟咱家这边来吧。」 见两人被带了下去,满屋的妃嫔愣住了。瞧见两人要离开,淑妃立刻说道:「皇上,您这是……」 贾筱筱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转向了甄承祐:「兰嫔,朕问你几句话。这个布娃娃,你可曾见过?」 「不曾。」甄承祐表情都没变下。 「这个布娃娃是什么布做的?上头有些什么花纹字样」 甄承祐脸色微沉,重复了一遍:「不曾见过,所以不知是何所做,更不知上面有什么花纹字样。」 「那,柳绿桔青所说之事,你可承认?」贾筱筱继续问道。 甄承祐盯着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怒气,但饶是再生气,这种场合也只能压下去:「我从不曾吩咐她们做的事情。淑妃娘娘生辰前几日,从早到晚,顺婕妤一直与我对弈。」 「顺婕妤,可有此事?」贾筱筱看向顺婕妤。 顺婕妤连忙点头:「是,臣妾接连找了兰嫔姐姐两日,都是早上辰时刚过即去,申时过后才回。臣妾并未见过有这对美人瓶。」 「那也有可能是你去之前就先安排了,或者是晚上吩咐的。再或者,人家就是打着主意找了个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谁知道呢?」王嫔忽然嘟哝了一句。 第41页 「王嫔,请慎言。」甄承祐转向她,「我有何理由要害淑妃娘娘?」 王嫔轻笑一声:「这谁知道,许是你嫉妒淑妃娘娘的宠爱和家世也说不定。淑妃娘娘生辰那回我就觉得奇怪,平日里淑妃娘娘和你八竿子都打不着,根本没有交道,你怎么会巴巴将宫女送来帮忙现在才知道,你居然包藏着如此祸心。」 甄承祐眸子幽深:「我从不曾吩咐手下的任何人去淑妃娘娘处,更不曾吩咐放什么布娃娃。至于她为何会出现在淑妃宫里,这恐怕要问淑妃了。」 「你居然还倒打一耙!」王嫔瘪了瘪嘴,「若你没做,你怎么会将贴身宫女送回尚宫局,还怎么都查不出那宫女的问题。我看,你这是想灭口吧!」 「我什么也没做,自然不用灭口。」甄承祐看向淑妃,「我倒是很疑惑,我明明吩咐去传膳的宫女,为何那日会被淑妃召去宸时宫帮忙。」 淑妃顿时一声尖叫:「你是说我自己害自己吗?」 「行了!」贾筱筱止住了两人的声音,「皇后,你怎么看?」 皇后略一沉吟,这才开了口:「臣妾记得那日淑妃妹妹生辰人手不够,林才人领了各宫的宫女帮忙。不若将林才人唤来,问问她可记得柳绿是自己过来的,还是淑妃召过去的。」 林才人,还真是有存在感呢。贾筱筱看着甄承祐黑成锅底的脸,坐直了身体:「那就宣吧。」 林恬简没一会儿就来了,行礼的时候身形一晃差点儿摔倒。贾筱筱满身戒备地看着她:「林才人,你可记得柳绿?」 林恬简微微一颔首:「妾身记得。」 「那柳绿是因何去的宸时宫?」贾筱筱正襟危坐,「是被淑妃宣召,还是她自愿去的?」 「这……」林恬简正要开口,忽然感受到两道目光嗖地一下子投过来。登时,曾经淑妃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迴响。袖子中她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手心硌得生疼,半天,她才下定了决心:「是,自愿的。」 林恬简的话音落下后,正殿内陷入了沉默。淑妃正要说话,就在这时,沈福领着柳绿回来了,跪下回话道:「回皇上,奴才已是问询了,柳绿说,这是棉布做的布娃娃,里头是碎步,上头用硃砂写着淑妃娘娘的生辰。」 张嬷嬷紧接着领着桔青也回来了,跪下就道:「回皇上,奴婢问的结果是,这是锦缎做的布娃娃,里头是棉花,上头用红胭脂写着淑妃娘娘的生辰。」 在场众人脸色一变。林恬简身形一晃,喉头一阵腥甜涌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呵。 第29章 柳绿脸色一变,跪下来后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一声不吭。而桔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牙齿上下打着架,往前膝行了两步,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皇上,奴婢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所以,你并没看真切?」贾筱筱接下了她的下半句话,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可是如此?」 桔青明明求饶的话都到了嘴边,但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她浑身哆嗦了一下,一张脸变得煞白。 贾筱筱收回了视线,随手拿起了那个布娃娃:「皇后。」 皇后盈盈开口:「臣妾在。」 「传你的宫女进来。」 听到贾筱筱这句话,下头跪着的三个人心里登时一咯噔。柳绿低着头,手指甲都几乎要嵌到掌心里头,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 在外头等候的宫女盼春低头走了进来。 贾筱筱将布娃娃递给了沈福:「沈福,你拿去给她瞧瞧。记得,相隔两步的地方让她看。」 沈福依言如此。待得盼春看完,贾筱筱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可看清楚了?」 盼春恭顺地低着头:「看清楚了。」 「可看清楚是什么布料了?上面可有什么?」 盼春略一回想:「布匹经纬稀疏,应当就是普通的白麻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除了那身白衣裳,别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贾筱筱看了眼下头跪着的人:「淑妃,传你的宫女进来瞧瞧。」 淑妃身边的宫女添香走了进来。沈福刚走到她的面前,正要伸手将那布娃娃递过去,忽然从旁边窜出了一个身影,直奔沈福而去。 「来人!护驾!」说时迟,那时快,沈福一个高声唿喝。 皇上身边的两个太监立刻拦在了她的面前。而透过两人之间的缝隙,贾筱筱看见前面的殿内,桔青正双手拽着那个布娃娃,用力地拽向自己怀里。而周围的妃嫔们都纷纷惊慌失措地躲向椅子后头。 「放肆!来人,把她给拿下!」就在众人满是慌乱之时,只听见甄承祐石破天惊般的声音。 这一声响起,才惊醒了屋内慌乱的众人。立刻有一个太监上前去拽住了桔青的胳膊。 桔青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拼命一扯。 只听咔嚓一声,布娃娃从中被扯成了两半。只见乱糟糟的稻草飞了出来,一张布条晃悠悠地飘了出来。 「那是什么!」贾筱筱连忙出声,「捡起来给朕!」 贾筱筱的声音还没落,就见桔青勐地往前一扑。 然而,她快,另一个人的动作更快。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要碰到那张布条的时候,甄承祐已经拿起了那张布条,轻声念道:「己亥年十一月初三。」 「贤妃娘娘!」甄承祐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顺婕妤惊慌地喊道。 第42页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贤妃握着心口面色如土地跌坐在椅子上,胸口急速地起伏着,两行清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滑下:「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来人,将桔青给朕拿下!」贾筱筱面色一沉! 贾筱筱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桔青已经顺着柱子软软地倒了下来,满头鲜血。 在场之人瞬间惊唿了起来,顺婕妤面色苍白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贤妃双眼一翻,倒了下去。林恬简看着自己面前那满是鲜血的桔青,脑袋里面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吓傻了。 「传太医!务必把她救回来!朕要问个清楚!」贾筱筱面沉如水,「把柳绿看好了!朕要好好审问!」 柳绿一双眼睛都直了,当她的胳膊被拽住的时候,她仿佛才忽然一下子回过神来,拼命地摇着头:「皇上,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兰嫔娘娘的确是当着奴婢面放的布娃娃,只是隔得远,奴婢没看清楚,时间太久又忘记了。」见贾筱筱压根儿没有反应,柳绿横了下心:「奴婢还有物证!兰嫔娘娘当时给了奴婢一支髮钗作为物证!」 贾筱筱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髮钗?」 柳绿见到贾筱筱有了反应,忙不迭地点头:「奴婢真的有髮钗!」说着,她像是怕人不信一样,目光扫过在场的妃嫔,忽然目光一闪:「就和林才人头上的那个髮钗一样的!」她记得,羽白专门念叨那支钗不见了,所以兰嫔一定拿不出来!这盆水,她必须得泼到兰嫔身上不可,否则,她就活不成了! 林恬简骤然听见说自己,回过神来,只见众人都瞧向自己,她心里蓦地一紧。将柳绿的话再在心里过了一遍,她忽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立刻伸手拔下了自己头上的髮钗,举在了半空中。 柳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就是这个。」 贾筱筱的目光凝视着那枚髮钗,眼睛里快速闪过了一丝情绪:「你确定就是这个?」 林恬简一听这话不对,连忙开口道:「回皇上,这个是内造的,上头还有妾的名字。」 「就是林才人手中这个模样的。」柳绿立刻回禀道,「不过不是林才人给奴婢的,而是兰嫔娘娘给奴婢的。」 贾筱筱再次问道:「你是说,兰嫔将自己的这一支髮钗,给了你作为这件事的信物?」 被接连问了两次,看到贾筱筱的面色,柳绿觉得有些微的异样,但现在的情况让她来不及细想,重重地点头:「回皇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甄承祐眼睛微眯,直觉有些不对,但不清楚贾筱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筱筱转向了皇后:「皇后,你怎么看?」 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后这会儿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在刺客之事后,西花园立刻被封锁,除了禁军外,就只有本宫带人到了落水之处去查这件事。本宫在落水处旁边的泥地里,拾到了一支髮钗。」 皇后的这句话一出,柳绿的脸色蓦地一变。 然后,她就听见了皇后说的后一句话:「这钗是众妃嫔因为先帝祈福有功,太后特意命内务府进上的,一人一支。而本宫拾到的那个,正是贾婕妤落下的。你的那支,又从何而来?」 柳绿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她是想着自己拿不出来,兰嫔也拿不出来,这样两边无法对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让她谋划。谁能想到,皇后居然捡到了那支髮钗! 是夜,月明星稀,干元殿外夜风轻轻地呜咽而过,却更显得干元殿内十分安静。 「哥哥。」安儿被抱了过来,看到贾筱筱的时候连忙扑了过来,要让她抱。 贾筱筱连忙接住了他,然后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顺手给他塞了一块糕点,转头看向了窗边静坐着的甄承祐,压低声音对安儿道:「安儿乖,我们出去吃饭吧。」 安儿被抱着走向外头,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回头看甄承祐的方向。出门的时候,安儿一只手扒拉住了门框,也学着贾筱筱的气声低声道:「姐姐不吃饭吗?」 贾筱筱又回头看了一眼甄承祐:「他啊,这会儿没有心情吃呢。」被后宫集体针对陷害,想来这位皇上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吃东西。 炉子下面烧得通红,上头分成两半,一半里头奶白色的汤汁不断地翻滚着,另一半铺着铁丝网,上面放着好几串鸡肉羊肉之类的肉串,在红彤彤的炭火炙烤下,滋滋作响。 而桌前,贾筱筱已经盯着那炭火很久没动了。 今天的事情仿佛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本来之前就跟礼部斗智斗勇了一天,脑袋晕乎乎的。没想到,下午这一场,才是重头戏。 尽管只当了三天的贾婕妤,但是贾筱筱对身边的几个宫女还是有初步的了解。桃红性子温和许多,日常循规蹈矩,但是从不轻易吐露心思。羽白话不多,专管衣裳器物,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桔青活泼可爱,看上去十分单纯。而柳绿心思十分活泛,见天地往外跑。柳绿能做出这样的事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准备的,只是桔青,倒是她真的没想到的。 她本来之前以为她和柳绿是同一个人布下的两颗棋子,就是有人为了搞垮兰嫔而设。但是后头桔青的那一番举动,尤其是后头写着贤妃生辰的布条出现,贾筱筱心里忽然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这个情节终于还是绕回了原书。但是接下来又是一个转折,桔青居然会如此决绝,竟然会当场自我了断。 第43页 桔青没有救回来,这一条线索也就这样断掉了。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让她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选择赴死。是她的家人被胁迫,还是那个人的权势大得她根本就不可能求饶? 还有柳绿,她又是受谁的指使?她和桔青,究竟是同一个人指使的,还是另外的人指使的?这个布娃娃究竟是谁的手笔?还有,那支钗的事情,她如此攀咬是笃定了兰嫔没有那支钗,那剩下的人中,是不是还有人有问题? 「哥哥,臭臭!」就在贾筱筱想得出神地时候,安儿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贾筱筱回过神来,忽然鼻尖闻到一股煳味,一下子回过神来,惊唿了一声:「肉煳了!快,拿油来,重新再拿几串新的来!」 甄承祐出来,首先就闻到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而贾筱筱正左手握着几串签子串成的肉飞快地来回翻动,红彤彤的炭在下头烘烤着,肉时而蹦出几滴油花,飞溅开来,偶尔落到她右手正在给肉串扇风的扇子上。 甄承祐看着那熟悉的扇面,刚刚疏解了许多的心这会儿更塞了:那是前朝名画家留下来的孤扇,她居然拿来当烧火工具,还敢溅上油!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看到他心塞了,我就开心了! 第30章 贾筱筱正在认真地烤着肉串,忽然被一阵黑影笼罩住了。她抬起头来,对上了甄承祐拧起的眉:「你!为什么用这把扇子来扇?」 这把扇子?贾筱筱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手中的扇子上画着什么山水画。看到甄承祐的模样,贾筱筱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放下扇子,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露出了一个心虚的笑:「那,我用哪个比较好呢?」 甄承祐气唿唿地一把夺过扇子,看着上面溅起的油点,顿时觉得唿吸又困难了。他转身走向了御案旁的竹篓,开始翻找了起来。他抽出一把,是前朝大书法家题字的扇面,再抽出一把,是一把泥金扇。再抽出一把,是先皇留下来的一把古扇……甄承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已经到嗓子眼儿的那口老血,将那把扇子重新放到了她的面前,一屁股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算了,你还是用这把吧。」 贾筱筱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把扇子,看到上面那青绿山水图时,心里一咯噔,本想问问他这把扇子是不是很贵,但是看到他的神色,她机智地闭上了嘴,继续开始烤了起来:再烤一会儿就好了,真香啊! 贾筱筱一边烤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向甄承祐。只见甄承祐拿起筷子,在每个盘子上空悬了半天,最后没有一次下了筷子,又重新放了下来,眉微微拧起,看上去,心情是真的十分不好啊。 「哥哥,什么时候能吃啊。」就在贾筱筱偷瞄的时候,安儿洪亮的声音抗议了起来。 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一看自己手中的肉串表面已经烤得焦黄,满满的油溢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炭上腾起一簇火苗,肉独有的香味瞬间飘散了出来。贾筱筱立刻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兴奋地举了起来:「好了!」 一脸严肃等待着的安儿听到这话,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立刻就在圈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拿起小碗,一手拿着勺子在空中挥舞着,胖胖的腿一蹲一蹲的:「哥哥,安儿吃,安儿要吃!」 贾筱筱用筷子夹下了一块鸡中翅,拉下了他的手,在他的小碗中放好:「吃吧。」 安儿的眼睛却紧盯着她的手,微微撅起了嘴:「哥哥,安儿也要那个棍子。」 贾筱筱害怕他会把自己伤到,本来不想给他的,但是被安儿那满是渴求的目光盯着,她想到这个孩子平时连个玩具都没怎么见过,就拿起一根吹了吹,放到了他的嘴边:「姐……哥哥拿着,你好好坐下,然后咬一口。」 安儿乖乖地坐了下来,身子前倾去咬,两只小胳膊往后伸展着,仿佛两只小翅膀一样。他试探着咬住了最前头的那块里嵴肉,使劲往自己的方向扯。 「别别别,顺着这个签子的方向扯,往这边,这边。」贾筱筱连忙指导他。 安儿顺着贾筱筱说的去做,终于成功地咬下了一小块里嵴:「我吃到了,我吃到了!真好吃!」 贾筱筱啪叽在他脑门儿上头重重亲了一下:「安儿真棒!」 安儿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满是油的嘴也啪叽一口回亲到了贾筱筱的脸上:「哥哥真棒!」 甄承祐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留意旁边的事情。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欢唿声,抬头一看,只见贾筱筱傻乎乎地笑着,而安儿举手欢唿着的模样,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疑惑: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吃法,怎么还能欢唿起来。 贾筱筱偶然抬头,正好对上了甄承祐好奇的目光,下意识地客气了一句:「你要尝点儿吗?」 一、二、三,果然自己不该开口的。贾筱筱刚准备自己吃,忽然听见甄承祐的声音响起:「嗯,放到盘子里吧。」 贾筱筱的动作顿住了。 屏风后面,当热气腾腾的手巾贴到脸颊上时,贾筱筱刚才被震飞的思绪这会儿才回到了脑袋里。他刚才居然同意了,一个皇帝居然同意了撸串,那会是什么模样?贾筱筱加快了洗脸的动作,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转过屏风的一瞬间,贾筱筱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是骗自己的吧。这个念头还没有闪过,她看到面前的场面,就呆住了。 第44页 刚才满满的一盘子肉串,如今只剩下横七竖八的竹籤子了。而最后一根肉串,正被甄承祐拿了起来,放到了嘴边。红润的嘴一张,贝齿一咬,最后一串也就这样离她而去了。 「哥哥,哥哥,姐姐把串吃完了!」安儿不开心地冲着贾筱筱撅起了嘴,「安儿还想吃。」 甄承祐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冲着贾筱筱点了下头:「味道还行,还有吗?」 等到贾筱筱熟练地给烤串刷起油时,她忽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呀,她又不是专门烤烧烤的,她可一串没吃啊!为什么自己又烤了起来。 眼看着自己烤的一串又一串烤串都被甄承祐拿走,一串没吃上的贾筱筱终于忍不住心疼地开了口:「其实,这烤串这样吃不是最好吃的。」 「哦」甄承祐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贾筱筱将目光从他手中的里嵴串上移开,郑重地说道:「撸串的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呢酒和串那可是绝配。」 一坛一坛的酒杯抬了进来,贾筱筱瞪大眼睛,完全看花了眼。等到小太监们都退下后,贾筱筱忍不住看向了甄承祐面前的一长串酒杯。女儿红、花雕、竹叶青、杜康、各种各样的果酒等等,配上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酒杯,空气中瀰漫着的味道都让人有些微醺。 就在贾筱筱想要盛一点儿来尝尝的时候,赵有才一路小跑过来,熟练地在贾筱筱面前打了个千儿,开口前他下意识地往甄承祐的方向瞄了一眼:「万岁爷,方才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是顺婕妤说有些不舒服,皇后娘娘已经过去瞧了。贤妃娘娘也有不适,也传了太医。」 几乎就在赵有才的话音刚落下,贾筱筱就发现对面甄承祐的面色沉了下来。贾筱筱鼻子里嗯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赵有才只得满腹嘀咕着退了下去,目光不知不觉又落到了甄承祐的身上,忽然心里一咯噔:难怪方才为什么沈福这么轻易就让自己进来回禀,在正当宠的兰嫔面前回禀其他嫔妃的事情,自己怕是要被兰嫔记一笔了!沈福个老不死的! 门掩上后,贾筱筱看向了甄承祐。看到他拧起的眉,她试探着开了口:「您……」 甄承祐抬起眼睑,漆黑的瞳仁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 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剎那,贾筱筱心里一咯噔,下意识道:「不放心的话,不然我去走一趟?」 听见她的话,甄承祐本来拧起的眉越发深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很希望我走?」 「怎么会呢」贾筱筱脑袋里的弦瞬间绷紧,眼角余光瞄见正在烤的串,立刻扯了个理由,「我只是担心等会儿烤多了。」 甄承祐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低下了头,端起一杯酒:「你出去让沈福和赵有才派个人去盯着,有什么报上来吧。」 好吧。贾筱筱将烤好的这一把串放到了盘子里。出去照样吩咐完了之后,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想跟她们多打交道,宅着撸串不好吗? 跨进门的那一剎那,她就愣住了:怎么那位就舞起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我只是想撸个串。 第31章 剪裁得体的月白色宫装服贴在甄承祐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玲珑有致的线条。他勐地一个跳步,握着的剑柄上坠着的剑穗在空中一晃,勾住了他头上的一支金簪。 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手仍旧依着去势往前一送。剑穗带出了那支簪子。只听叮叮咚咚一片清脆的钗环碰撞声响起,他的一头青丝瞬间披散开来。但他却仿佛根本没有感觉,手中的剑舞得行云流水。 兰嫔的身子看着那么柔柔弱弱的,居然有这样英姿飒爽的时候!贾筱筱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 下一瞬,一股凛冽的寒气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刷的一声,冰冷的剑峰直直地怼上了她的鼻尖! 笑容僵在了脸上,贾筱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您这个……」风水真是轮流转啊,自己用这把剑威胁过他,他今天该不会怒斩自己吧。 甄承祐眯着眼看了她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收回了剑:「你回来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刚迈了一步,脚下一踉跄,整个人往后栽去。 贾筱筱刚在心底庆幸自己逃过一截,下一刻就瞧见前面的人冲着倒下来的架势,她下意识往前一步立刻伸出了手,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 他的青丝擦过她的耳垂,酥酥痒痒的,仿佛猫儿挠心一样。胭脂的香味混合着酒香迎面飘散过来,他侧过头来,双唇恰恰好擦过她的颊侧。 贾筱筱呆住了,看向面前的人,一时之间脑袋里只有轰隆隆的雷声:他他他,他刚才,对着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贾筱筱心中翻山倒海的时候,甄承祐眼帘一抬。莹白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眼波流转中,他媚眼如丝地瞄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脖子,拉下了她的脖子。 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的唿吸都似乎交缠在了一起,只要往前轻轻一送,鼻尖仿佛都要碰在一起了。他轻启丹唇,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吹气如兰:「朕等你许久了,你终于回来了。陪朕喝两杯。」说着,他翻身就起来,搂着贾筱筱的肩膀就往圆桌而去。 第45页 贾筱筱被按着坐在了桌子旁,甄承祐将一个酒壶咚咚一声放到了自己面前,满满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塞进了贾筱筱的手里,另一杯跟她手中的酒杯一碰:「来,喝!」 「哥哥,我也要喝。」一旁的安儿爬了起来,撅起了屁股往贾筱筱身上扑。 贾筱筱连忙用空的那只手接住安儿。安儿趁贾筱筱不注意勐地在她的杯中喝了一口,顿时辣得直伸舌头。贾筱筱将剩下的酒往自己嘴里一倒,立刻放下杯子,双手握住安儿的脸蛋:「安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儿的眼睛已经有些愣了,下意识伸手揉眼睛:「哥哥,想睡觉。」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贾筱筱不敢怠慢,立刻准备喊人去叫太医。孰料贾筱筱刚站起来,肩膀就被人按住了。甄承祐粉莹莹的脸蛋凑过来:「别走,继续喝啊!」 话音还没落,一杯酒已经塞到了她的嘴边,勐地往她嘴里一送,呛得贾筱筱立刻咳了起来。 被溅出来的酒一冰,安儿小嘴动了动,在贾筱筱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竟然唿唿打起了小唿噜。 这小傢伙只是睡着了啊。贾筱筱心里松了一点儿,忽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抬起头来,正好瞧见甄承祐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你啊,居然还能被酒呛,怎么能有那个胆识做出巫蛊之事呢!来,喝!」 贾筱筱冷不防又被他给灌了一杯,火辣辣从胃里直烧到了嗓子眼儿,浑身上下仿佛都点了火,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顺了气:「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您别喝了,身子要紧。」 「身子?呵,今儿个她们都想要朕的命了,身子还有什么重要的?」甄承祐又是一仰脖子,清冽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边溢出,顺着他的脖颈滑落。 事涉后宫,贾筱筱立刻就不再言语了,微微抿住了唇,低头用手帕去给安儿擦脸。 她的手刚刚碰到安儿的脸,脸上忽然传来了一股大力。她被迫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亮如星辰的眸子:「你说,朕平日里待她们那么好,宠爱,份位,官爵,金银珠宝要多少有多少,她们为何还要这样待朕?」 痛感从脸颊传来,贾筱筱眉微微一皱,试图从他的手中将自己的脸给解脱出来,声音含煳不清:「你晃开我!」 甄承祐怔了一下,眼睛睨了她一会儿才松开了手,自嘲一般地跌坐在椅子上:「平日里个个都是温柔贤淑,见了朕都是笑靥如花的解语花模样,结果背地里就是如此勾心斗角。朕还养着她们干什么!」说到最后,他啪的一下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这声音惊了安儿一跳,安儿往她怀里更缩了缩。贾筱筱立刻拍了拍安儿的背,忽然又听见咚的一声,她抬头一看,只见甄承祐靠着桌子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贾筱筱刚把安儿安顿好,又转身过来想要扶起甄承祐。这醉了酒的人可真是沉啊,贾筱筱如今这么大一个块头扶着甄承祐都很艰难。 好不容易将甄承祐扶着躺下,贾筱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想要将安儿所盖的被子拉过来给甄承祐也盖上。 她的手不期然碰到了安儿旁边的床单,摸到了一抹冰冷。她定睛一看,看到安儿身子的床单有一摊可疑的水渍。 正在外头守着的沈福忽然听见了里头传来「皇帝」的声音:「来人,打水!」 沈福连忙推了旁边正打瞌睡的敬事房朱太监一把:「里头叫水了!」 朱太监勐地一激灵,立刻翻开彤史准备记下来,忽然一顿:「是兰嫔吧。」 沈福白了他一眼:「废话。」 下一刻,里头「皇上」的声音又传来:「拿被褥床单来!」 这么激烈?不对,这就完了? 第32章 这一晚上贾筱筱几乎是没有睡,甄承祐和安儿两只醉猫你方唱罢我登场,刚把床单理好把安儿放下,暂时被扶着在软榻甄承祐又从榻上滚了下来,贾筱筱连忙把他扶起来,那边安儿又挥舞起了小手嚷着要喝牛乳。当终于将他们都给哄着睡下,子时都已经过了。 疲惫的贾筱筱在龙床外侧躺了下来,不禁感嘆了一声:真不愧是龙床,够宽够大够软,就算是甄承祐和安儿已经躺下了,自己都还能躺下。她转过身看向一模一样侧躺着的两个傢伙,不服气地一人瞪了一眼:明天开始,酒这个东西,不准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面! 大概是这一天太劳累太过刺激,贾筱筱一睡着就开始做梦。 漆黑的夜晚里面,河边上用铁链拴成一起的大船上,连最后一盏灯也熄了。只有哗啦哗啦的声音。仔细一听,是水声。 波涛有规律地来回晃动着船,仿佛摇篮一样,舒舒服服地让人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里的梦也好甜啊,感触也好真实,热烘烘暖洋洋的。贾筱筱舒服地翻了个身,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入睡之前她明明记得是灭了灯烛的,怎么这会儿这么明亮? 贾筱筱睁开了眼睛,眼中却被铺天盖地的红给占据了。火,到处都是火,从帘子烧到了桌子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火里。而火势逐渐蔓延,顺着帐子蜿蜒而上,眼看就要烧到她的袜子了! 难怪刚才那么热!贾筱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出去。然而当她冲到门口,伸手去推门时,才发现门纹丝不动,居然别人从外面给闩住了! 第46页 对了,窗户!贾筱筱沖向了窗户。她刚推开窗格子,就看到了外面粼粼的波光。她一下子愣住了:对了,这是在船上。 外面已经有哀恸的哭嚎响了起来。不行,必须得下去。贾筱筱定了定身形,就往窗上爬去。然而,她刚爬上去,就瞧见外面一艘摇曳的小船上,一个人正搭上弓,带着火团的箭破空而出,直往她的面门而来! 贾筱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入眼也是明亮,却不是刚才的火,而是熟悉的明黄色,以及沈福那双蓦然明亮的眼睛。 「皇上!您终于醒了!」沈福兴奋得满脸褶子都皱成了菊花,一脸终于得救了的表情。 原来,那是梦啊。贾筱筱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晚上莫名其妙地被灌了两杯酒,这会儿自己脑袋都有点儿晕乎乎的。她掀被子下床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转过身去。身后的龙床上,只剩下安儿那个小豆丁还在唿唿大睡,而甄承祐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不会……贾筱筱立刻转回身,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兰嫔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声响。她抬起头来,正瞧见甄承祐从外头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 还真一大早就出去晨练了啊!昨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今天居然还能这么早起床,果然不愧是皇帝。 察觉到贾筱筱的目光,甄承祐抬起头来,顺手将手巾递给了旁边的桃红:「怎么了?」 「没什么!」贾筱筱立刻否认,接过了旁边沈福递上来的手巾,刚贴到脸上,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匆匆擦了两下脸就放了下来,「对了,柳绿那边,可审出什么结果来了?」 甄承祐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赵有才一大早就去了慎刑司。」 贾筱筱点了点头:「传他回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然而贾筱筱早膳都快用完了,赵有才这才姗姗来迟,一来就跪了下来,咚地磕了一下头:「回万岁爷,柳绿,昨儿个晚上,还没过子时就去了。」 去了?贾筱筱一怔,就听见旁边砰地一声响。她的心一震,抬起头就发现甄承祐手中的勺子已经在桌子上被磕得粉碎,而旁边的侍膳太监已然呆了。 贾筱筱连忙将手中的碗重重一搁,沉下脸来:「去了?朕昨儿个怎么吩咐的?堂堂一个慎刑司,居然让一个被捆住的宫女去了!怎么去的?」 「据说,是昨儿个晚上高烧不退。」赵有才的脑袋都快埋到胸口了,心里后悔死了:早上想着去求个功,谁能想到人居然死了,那帮孙子! 「病死了?」贾筱筱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慎刑司那么多人,居然还没能看住……」 她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瞄见旁边的甄承祐已经起身了。贾筱筱也连忙起身:「撤了撤了。」 贾筱筱一路追着甄承祐回到寝殿,刚跨进门槛,她就看到甄承祐已经拿起笔在写什么了。她立刻退出来关上了门:「二殿下还在睡,沈福,去暖阁更衣。」 贾筱筱收拾好后正要准备出去,寝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甄承祐走到了贾筱筱的面前,双手呈上一个明黄色的捲轴:「皇上,您昨儿个说是要今日早朝宣读的圣旨,别忘了。」 这几天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临时安排了,贾筱筱点点头,让沈福接下,然后又道:「二殿下还没起,那个查帐的事情……」 「二殿下醒后,臣妾立刻就会去坤安宫。」甄承祐抬起头来,眼眸坚定,「定不辱圣上之命。」 对上他的眸子,贾筱筱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除了最开始他用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外,贾筱筱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甄承祐如此严肃。 他,怕是真的生气了吧。贾筱筱坐在龙椅上都还在琢磨甄承祐的事情。如果说之前她对于甄承祐这个皇上的处境只是有些隐隐的猜测,这会儿心里倒是有些同情:都说皇帝坐拥天下,但皇帝,也不得不忍啊。 贾筱筱还在心里感嘆,就听见了沈福宣旨的声音:「……因西戎之事在即,仅着兰嫔伴二殿下同行耕籍礼,不行亲蚕礼……」 贾筱筱的思绪炸飞了:等等,皇后和太后要参加的亲蚕礼不办了也就算了了,你为什么要让兰嫔去耕籍礼,还嫌兰嫔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吗?以后自己回到兰嫔身体之后,还有退路吗!果然狗皇帝不需要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狗皇帝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甄承祐:我烤我自己。 第33章 这个圣旨仿佛一个响雷,炸在贾筱筱的脑海里,也炸在了下头众臣的心里,直接将人炸懵了。 不行,太气了,简直就是欺人太胜。贾筱筱越想越生气,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她必须立刻马上去找那个狗皇帝算帐! 当下头的众臣反应过来的时候,贾筱筱已经走出了殿外。众臣满满的话语就这样被噎到了嗓子眼里,互相对看一眼,忽然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这事可是大事啊!必须要马上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面圣,面圣问清楚。 众人扑到干元殿,却扑了个空,只见到赵有才堆着一脸的笑容老生常谈:「诸位大人,皇上这会儿不在,若是诸位大人有何要事,可将摺子留下,待皇上回来,一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 这不过是客套话,众臣当然不会当真。只是吃了个闭门羹,众臣心里就开始活动了起来。有些人就匆匆离开去探听各种消息去了,也有些人留了下来,比如,承恩公周嘉志和安定侯郑齐远就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垂眉低眼,旁若无人地喝茶,仿佛一点儿也不急。 第47页 许多要走的人瞧见两个人这样安如泰山,纷纷打消了离开的想法,也留了下来,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游移。这太后也就罢了,虽然地位高,但毕竟现在许多事情都不露头,也就罢了。但是这皇后娘娘可是好端端地在宫里待着,无病无灾的,怎么就突然取消这亲蚕礼了呢? 众人心中的焦点——皇后,正在坤安宫中,对镜晨妆。 听见清浅低声的回报,皇后正在戴耳环的手顿住了。凝视了镜中人片刻,皇后的手放了下来,凝视着自己手中那鲜红欲滴的红珊瑚耳环,眉微微蹙了蹙:「之前瞧见这珊瑚珠的颜色还不错,怎么,就有了一道划痕呢?」 「奴婢该死!」负责梳头的清莲立刻跪了下来。 「这东西,就是给人用的,有些磕磕碰碰那是平常。」皇后嘴微微一抿,唇角的酒窝微深,「你平日里精心,我是知道的。这珊瑚珠就赏给你把玩了,另外那件珊瑚珠的项鍊也给你了。你再翻检一番那些收着的首饰,若还有老旧磕碰的,只要不违制,你们一人分几件,融了自己做喜欢的去。」 屋子里的宫女们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多谢娘娘!」 皇后手微微一抬:「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清浅留下吧。」 众人安静地鱼贯而出。待得门阖上,皇后这才抬起了手,清浅连忙膝行上去捧住了皇后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娘娘。」 「府上可有消息传来?」皇后唇角微抿,「我父亲可在何处?」 清浅低声道:「回娘娘话,不曾有消息。方才前头传来的消息,老爷下了朝就去了干元殿,这会儿还没有出宫。」 皇后点了点头,踱步走到了窗前,看到外头已经露出绿芽的枝头,忽然问道:「兰嫔现在何处?」 「回娘娘,方才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兰嫔娘娘和二殿下往重羽殿去了。」 「这样啊。」皇后对着外头看了许久,忽然微微一笑,「宣了昨儿个给贤妃和顺婕妤的太医过来。其他人谁来,都不见。」 一盏茶之后,皇后身边的迎夏从里间笑吟吟地出来,对着林恬简行了个礼:「林才人有心了,只是皇后娘娘凤体微恙,今儿不见客,还请才人先回吧。」 林恬简还能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谢了迎夏,又对着上头高高的空位行了宫礼,这才退了下来。 走出坤安宫,林恬简握紧了胸口,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昨儿个的事情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一整夜都没睡,琢磨了一晚上,贤妃昨儿个传了御医,淑妃那边她不敢沾,所以她这才一大早赶过来拜见皇后。 如此想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熬了一宿的林恬简扶住了假山山石,看着湖边自己的倒影,她的眸子微眯:若是自己有份位,今日皇后还会就派一个二等宫女打发自己吗?当日自己明明就在附近,怎么救了皇帝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兰嫔,她凭什么这么好运气。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让皇上注意到自己! 林恬简思索了一番,转过身来正准备走,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她方才心里念叨的人正急匆匆地冲着自己而来。 林恬简心中一喜,脸上立刻堆上了满满的笑容,柔柔弱弱地福下身去:「皇上万……」 福字还没说出口,那明黄色的身影已经一闪而过,只带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颳得林恬简的鼻尖都生疼了。 林恬简满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想要去追。然而,她刚走了两步,就瞧见那长长的依仗已经转出了花园。林恬简忿忿地咬着一口银牙,手中的帕子攥得已经不能再看了。 贾筱筱气鼓鼓地冲到了贤妃的重羽殿,见到甄承祐时,她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众人都退了下去,安儿也被送去给大公主玩了。人走干净后,贾筱筱气沖沖地走到了甄承祐面前,双手啪的一声撑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之前不是说了,藉由查刺客和这次查帐的事情,慢慢查探吗?你这一出,岂不是打草惊蛇,直接告诉大家皇上就是在怀疑你们了吗?」 甄承祐掷了手中的笔,漆黑的目光看向她:「是,朕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你也不能坑我啊!」贾筱筱一时语塞,「不办亲蚕礼就算了,你让兰嫔带着安儿去,大家会怎么以为:兰嫔得多美丽大方温柔贤淑千娇百媚仪态万千啊,一定会是祸国的妖妃,不然皇后还好端端的,皇上不让皇后去亲蚕礼,反而是兰嫔去了耕籍礼,这是要废后吗!你都忍了这么久了,这次怎么就忍不了了?」 「忍?先皇忍了一辈子,朕忍了他们这么多年了,得到的是什么?与其试探,不如直接丢块石头搅浑这趟水!虾兵蟹将都该出来了。」甄承祐目光微眯,「还有……」 「什么?」 甄承祐重新拿起了笔:「回去再学学成语。」 贾筱筱:「……这个皇帝我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别以为你是皇帝我就不敢打你哦! 甄承祐:其实那些词用一个词就能概括了。 贾筱筱:什么? 甄承祐:倾国倾城。 第34章 贾筱筱刚说完甩手不干,外头就传来了赵有才的声音:「皇上,礼部诸位大人求见。」 第48页 「宣!」贾筱筱条件反射地一挥手。 话一出口,贾筱筱连忙捂住了嘴,眼睛滴熘熘地转向甄承祐的方向。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时,贾筱筱一张脸窘得通红,脸上火辣辣的,手一甩,转身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甄承祐抬起头来,眼角微抬:「这都是你自己答应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他特意看了一眼贾筱筱:「皇上,君无戏言。」 「……」贾筱筱一时语塞,但想想还真是自己答应的,听到外面赵有才怯怯地又催了起来,贾筱筱忿忿地一跺脚,「这件事情了之后,借着西戎陛见之事,正好可以宣各地能人异士上京。对了,皇后那边……」 甄承祐拿起面前的纸,吹干了上面的墨迹:「你不必担心,真有什么,她这会儿就该来了。」 贾筱筱有心问清楚,但赵有才又开始催促了,耕籍礼之事不敢怠慢,狐疑着往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身后传来了甄承祐的声音:「承恩公和安定侯那边定是会见你,但他们不开口求,你不必理会。」 贾筱筱背转过身:「那他们若是求呢?」 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甄承祐脸上的笑显得越发明丽:「他们不会求的。」 贾筱筱满肚子狐疑地出去,果然如甄承祐所说,承恩公和安定侯是为了西戎之事求见,说完之后就退下了。贾筱筱心里的疑问越发大了,但来不及细想,礼部的人就来了。 次日寅初刚到,贾筱筱已经走出了干元殿。被风一吹,她还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看着远方尚且漆黑的天空,贾筱筱长嘆了一口气,扶着沈福的胳膊登上了御辇:以为平时上朝就够早了,没想到还有更早的时候。难怪从古到今的皇帝就没几个长寿的。 尽管出发得早,但真的走到大街上时,太阳已经从天边跃了出来。而街两旁已经跪了一地的百姓,个个都冲着御驾山唿万岁。从街头到巷尾,声音连绵成了一片,竟有一番山唿海啸的阵势。 贾筱筱端坐在御驾上,看到外面的阵势,心中不可谓不动容。这样的场景,难怪那么多人为了这张龙椅前赴后继,这种感觉,比当时在朝堂上更让人血脉奔张。 为了这个耕籍礼的事情,贾筱筱准备和练习了许久,真正到了之后,当御驾的帘子掀开后,她看到下面并排站着的甄承祐和安儿时,那颗悬着的心忽然落了下来:是了,她今天并不是一个人。 不过,一鼓作气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贾筱筱就再而衰三而竭了。之前看着那些步骤冗长而繁杂,如今自己亲歷,她才发现这事真的冗长,祭祀都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不过这只是开始,祭完之后,贾筱筱一点儿没歇息,立刻就去更衣准备下田。 尽管只是做个表率,但这犁田可真的是看着简单,做起来难。贾筱筱第一犁就歪了,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扶正,转过身来,冲着身后招了招手:「安儿来。」 安儿正被甄承祐牵着站在那边,瞧见哥哥叫他,立刻笑开了花,迈着小短腿往前飞跑了几步,扑通一声栽进了贾筱筱的怀抱。 贾筱筱弯下腰来扶住了安儿,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拉着他走到犁的面前,扶着他的小手放在犁上,弯腰道:「安儿跟哥哥一起犁田好不好?」 安儿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大声地道:「好!」 贾筱筱微笑着握住他的小手,一同扶着犁往前走着。 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往前的模样,周围候着的众臣都脸色微异,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之前从没有过先例,皇上这是…… 心中虽然是如此腹诽,但是众臣谁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掂量了一下这件事代表的意思。二殿下原来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这么重,可是,如果皇上连二殿下都带来共享这皇帝独享的祭礼,可为何会对皇后那样呢? 当鸿胪寺卿贊礼成,百官齐齐跪下庆贺时,贾筱筱端着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说了今天最想说的一句话:「平身,赐宴。」 宴毕已经是午时过后,该是御驾迴銮之时了。贾筱筱这会儿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叫了安儿和甄承祐上了御驾。 御驾可真是宽大,三个人坐在里面都绰绰有余。贾筱筱拿出了牛乳片给安儿,随后就自己哀嘆一声倒在了小榻上:「太累了太累了。」 安儿也跟着她倒了下来,滚进了她的怀里:「安儿也太累了太累了。」 贾筱筱噗嗤一声,抱住安儿狠揉了一顿。她一路上把安儿逗得咯咯直笑,到了干元殿安儿都没有停下来。 贾筱筱将安儿交给了沈福让带下去沐浴洗澡,这才坐了下来端起茶,随口问了一句:「这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留守干元殿的赵有才躬身低声道:「回皇上,今早太后娘娘宣了太医,皇后娘娘去拜见了太后娘娘,随后就去了奉运殿,说是先帝爷寿辰要到了,太后娘娘近儿思念先帝爷染恙,她愿斋戒诵经四十九日,为先帝和太后娘娘祈福。」 贾筱筱一口茶差点儿没呛住:「你说什么?」 赵有才怯怯地看了贾筱筱一眼,又重新说了一遍。 贾筱筱这才听清楚,愣了一会儿,看到甄承祐从里间更完衣走出来,她忽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连忙挥手让大家退了下去。 第49页 门一关上,贾筱筱立刻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甄承祐的面前:「太后和皇后这是联手了吗?」 甄承祐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走到了桌前,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如果单论亲蚕礼这件事,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贾筱筱想了一通,看着正在喝水的甄承祐,贾筱筱心里微微一动:所以昨天他说不用管,是因为人家早就有下来的梯子了。他这皇帝…… 「看着我做什么?」甄承祐放下杯子看向她。 偷看被抓包的贾筱筱慌忙移开了视线,瞄到棋盘顺口道:「下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虽然我十一月一直断续生着病,还是要提醒大家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不要不吃饭不要过度减肥!要健康快乐鸭! 第35章 窗户支棱起来,两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窗格子上,清脆的几声鸣叫后,追逐着飞走。「玩泥巴」累了的安儿皱着眉翻了个身微微睁眼,看到「自己哥哥」在旁边,安儿又一撅小屁股,拱到贾筱筱的腿边,小嘴嘟着,又睡熟了。 贾筱筱和甄承祐盘腿对坐在窗前的榻上,中间是玉石做成的棋盘,旁边的两盏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鼻尖是茶香和淡淡的龙涎香,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猜黑中甄承祐胜了,于是他先放了一颗棋子在自己左手边角的星位上,顺手端起了茶。 贾筱筱正在他落子的对角线星位上落了一颗棋子,也端起了茶。 两人你来我往,落子飞快。贾筱筱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瞧见他的神情尚可,问道:「皇上,这段时日后宫之事……」 正在喝茶的甄承祐眼帘一抬,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眸看向她:「你是指谁?」 贾筱筱本就想掰扯开来,不疾不徐:「比如,陆美人禁足之事,可需要解禁了?」 甄承祐垂下眼眸:「这事你既是心中已有数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贾筱筱点了点头:「可要赏些东西?」 「看来,你觉得她是无辜被牵连的?」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贾筱筱摇了摇头:「我不是觉得她真心无辜,我只觉得,她犯不着。这要动手之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甄承祐眉微微一挑:「哦?」 贾筱筱抬起头来:「前儿个您让我熟悉皇亲众臣们,我就将后宫众妃嫔的家中情况都详读了一遍。陆家只是杏林之家,如今仅有陆美人哥哥陆凌在太医院当差,与江中盐业起家的苏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苏美人不过新入宫,如今看来并不出挑,陆美人为何要害她?」 甄承祐的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落了一颗子:「倒是有些意思。这事,朕让人去查了,前几日陆美人脾胃不适,这才找御膳房拿了山楂。至于这苏美人,她身边那提膳小太监朕已经在让各宫登记时给换了。这等心思不正的奴才,要来何用。」 贾筱筱怔了一下:「这就已经处理了?」 「该你了。」甄承祐看了她一眼,「这等小事,何须多言。陆美人那边,你既是想赏,就让沈福拿了东西来,你看着赏便是了。」 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落下一子。 甄承祐也落下一子:「你那个动手之人总要有个理由这话,倒是有些意思,那你说说,这巫蛊之事,是谁呢?」 贾筱筱刚拈起一枚棋子,闻言手一抖,连忙握住了棋子,这才看向了他。试探着开了口:「我以为,那日回来,您就会先问我的。」 「因为柳绿和桔青是你的人?」甄承祐声音不疾不徐,仿佛清流的小溪一样娓娓动听。 贾筱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个是她们二人确实是我的宫女。二来,这东西出在我的贺礼之中。三者,当时您落水之时我确在当场。于情于理……」 「我都该先审你一番?」 贾筱筱看着面前的棋盘,握紧手中的棋子,温润的玉石感也硌得她掌心有些不舒服:「我以为您会……」如果不是这一番阴差阳错,他会这样相信自己吗? 话音还未落,她的下巴忽然被一股大力给拽住了,她被迫仰起头,却撞进了他的眼睛。甄承祐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此刻却满是怒气,一双眸子里满满都是讥讽:「在你的心里,朕就是那等昏庸无度不知好歹的人吗?」 贾筱筱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对上他的盛怒,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甄承祐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上那一脸懵的表情,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些日子朕如何待你的,说!」 这些日子如何待我?贾筱筱怔了一下,顺口答道:「开始用刀威胁我当皇帝,还要让我配合演戏,还有就是让我练字……」贾筱筱越说,看着面前越来越黑的脸,感觉到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立刻止住了话头。 面前的甄承祐都快气笑了:「怎么不说了,说啊?」 贾筱筱的求生欲在这一刻上了线,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过,允许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御膳,还有就是让我出宫去……」 她话还没说完,甄承祐的手重重地将她的嘴脸颊捏,迫使她停下了话头。看到面前那一双眸子,他咬着牙忿忿地道:「好好好!朕这段日子,在你眼中居然就是这样的!贾筱筱,你很好!」说完,他腾地松开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第50页 贾筱筱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诶,怎么就突然生气了,你把话说清楚啊! 贾筱筱还在百思不得其解,就听见外头赵有才的声音响起:「皇上,大人们还在外头等着求见呢。」 怀着疑惑,贾筱筱立刻起身:「进来更衣吧。」 更衣的时候,贾筱筱熟练地接过腰带,正要繫上,忽然一愣,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前却闪过了甄承祐第一次教自己如何穿龙袍的场景。真是奇怪,怎么会想到这个?贾筱筱低下头来,继续打理衣裳。 出门后她径直去了御书房。刚坐下,下头的礼部尚书就先出了列:「皇上,昨儿臣进上的春闱摺子,可有示下?」 啊?春闱摺子?昨儿个一直在练习耕籍礼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看呢。贾筱筱心里一虚,手习惯性往左地去找那摞还没批的摺子,转头却发现自己左手边空荡荡的,再往右一看,而右手边上整整齐齐堆了两摞摺子,最上面就是礼部的摺子。她翻开来,最后是满满是硃笔,写得那叫一个详细。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昨儿个晚上自己练到快亥正,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而甄承祐却在御案后坐了下来,说是自己再练练字。 所以,根本不是练字,而是熬夜将这些摺子都批完了?贾筱筱看着上面的硃笔,心里忽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因着摺子都批了,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人就见完了。贾筱筱刚出来,就瞧见沈福笑着回来:「万岁爷,琼华宫已经修缮完毕了,特意照您的吩咐建了个汤池。还有那些能人异士们,也有了些眉目,这是名册。」 如果说之前那些事还可以理解为是甄承祐为了皇帝这个位置,而现在……贾筱筱看着面前那长长的名单,想起了他方才的话,忽然心里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第36章 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贾筱筱就啪的一声将这个念头给拍了下去。 现在的「兰嫔」就是他自己,琼华宫是他现在要住的,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才住的。至于寻找那些能人异士,那是为了各归各位,怕是他巴不得能够早早换回来吧。喜欢什么的,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拥有后宫三千的皇帝身上呢,那是天方夜谭。 贾筱筱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走到暖阁里的桌子边坐下:「兰嫔去哪了?」 沈福连忙上前来:「方才兰嫔娘娘带着二殿下往延寿宫去了。」 延寿宫,前殿现在改成了一座小佛堂,后殿就是定太妃如今休养的地方。除了她之外,还专门将伺候先帝的一些老人给挪了过去,权当照顾她和二殿下。既然是先皇的妃嫔住所,贾筱筱就不太方便过去了。她不置可否:「既是如此,就先用膳吧,要些新鲜的菜蔬。再将西戎陛见的摺子拿过来。」 却说甄承祐腋下夹着安儿一路气沖沖地往前走得飞快,当安儿醒了挣扎着说不舒服时,他这才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居然正是延寿宫。 甄承祐下意识地想要避嫌,然而怀中的安儿的身子却扑向延寿宫的宫门:「安儿见娘,娘。姐姐!」 是了,这会儿自己是姐姐。甄承祐看着安儿那满脸期待的目光,想起上回迁宫时看到那瘦骨嶙峋的定太妃,心下微微一软,连忙用左手圈住了安儿的腰:「好,咱们去见娘。」 因着前殿设了佛堂的缘故,一走进来就是一股佛香的味道,让人的心不知不觉沉浸下来。旁边洒扫的宫女太监见到两人,连忙跪下行礼。 环视了一圈院子里,见到处都是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模样,甄承祐的心气稍稍顺了一点儿,点了下头,问迎出来的大嬷嬷:「定太妃这会儿可起了?」 大嬷嬷连忙行了个礼,满脸堆笑:「太妃方才还在念叨二殿下呢,可巧兰嫔娘娘和二殿下就到了。」 早有小宫女飞快跑去通报了。大嬷嬷领着甄承祐一路行过去,亲自打起了帘子,躬身请两人进去。 甄承祐看了一眼殿前正在吐芽的海棠树,抱着安儿走了进去。 迎面就是一幅青山绿水图,一个渔翁独坐江中正在垂钓,旁边是前朝书法大家写的一幅对联,还是贾筱筱前儿个挑了让人送过来的。旁边的美人耸肩瓶中插着红梅,屋子里还有淡淡的梅香味。甄承祐正在看红梅,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兰嫔!安儿!」 甄承祐转过头来。只见定太妃一身石青色团福的宫装,扶着一个宫女,正满脸笑容地走出来。虽然脸上还有些病容,但是精气神瞧着比之前好了许多,一双眼睛晶晶亮亮的,满是生机。 「娘!」安儿连忙挣扎了起来。 甄承祐刚把他放到地上,安儿就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沖向了定太妃的方向。 定太妃弯下腰来,正正好接住了安儿。她的手轻轻地摸着安儿的脑门儿,一双眼睛里溢出满满的爱:「安儿,这几日跟着哥哥和姐姐,有没有顽皮捣蛋?」 「安儿乖!」安儿仰起头来,十分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膛大声道,「今天哥哥还带安儿下地了,安儿种了米!给娘吃!」 定太妃听到前头时明显一愣,但是听到后一句,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在安儿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好,娘等着安儿的米。安儿真乖。」 第51页 安儿高兴地伸手搂住了定太妃的脖子,重重地在定太妃脸上也亲了一口:「娘也乖。」 定太妃一双眼睛都笑弯了,眼角余光瞄到旁边的人,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直起身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甄承祐道:「我这一见到安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你见笑了。」 甄承祐微微一敛首:「无妨,太妃和二殿下感情好,皇上也是喜闻乐见的。」 定太妃牵起安儿,走到甄承祐面前:「这些日子也是劳烦皇上和兰嫔照顾安儿,我无以为报,唯有身边的宫女还有两手拿手菜,虽上不得大台面,也算是还能入眼,先帝也夸过两回,不如,你和安儿留下用个晚膳吧。」 安儿听见要一起吃饭,连忙点头:「姐姐,和娘吃饭吧吃饭吧。」 甄承祐习惯性想要推辞,但听到先帝两个字,又瞧见安儿那一脸兴沖沖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外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根本不像之前,自己刚到后宫,她立刻就来寻自己了。哼!那你就自己吃饭吧!甄承祐忿而答应下来。 定太妃这里的吃食自然是比不上干元殿的,至少没有什么特供珍馐。但是,的确如定太妃所说,那几样小菜却独有风味,跟御膳房做出来的倒是一点儿不一样。那豆腐说起来是豆腐,但咬下去却不是豆腐味儿,更鲜更嫩。那菜心也是,瞧着没甚奇怪的,倒是有些滋味。甄承祐开始还只是打算尝尝,然而一入口,他就认真吃了起来。 定太妃给安儿夹了许多菜,抬头瞧见甄承祐频频夹那两道菜,微微一笑:「兰嫔可还能用习惯?」 甄承祐应了一声,问道:「这豆腐可是怎么做的?」 「先帝爷不喜豆子,嫌弃有豆腥味,我就想着,用蛋来做,这豆腐,其实是蛋做的。」定太妃微微一笑,「先帝爷还说,这个法子好,以后他就可以用这个餵安儿……」话还没说完,她脸色突变,闭上了嘴。 可惜,先帝并没有等到安儿出来。甄承祐看着定太妃,这才发现她鬓边竟已有了一些白髮微纹,心下微惊:她还不到三十啊。 定太妃感觉到他的目光,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瞧我,都在说些什么。能够有安儿,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有一个心愿,能够看着他好好地长大。其实想起来,安儿能够在我的身边长大,总好过当初的静贵人。」 静贵人。甄承祐的筷子忽然一下子顿住了,脑袋里闪过玉牒上一行字:母,先静太嫔陈氏。那不是,自己的生母吗?他目光微沉,放下筷子:「定太妃,这静贵人可怎么了?」 第37章 锅子里面的汤咕嘟咕嘟地滚着,泛起了一小朵一小朵的奶白色花朵,冬菇、丸子、木耳等等在里头浮浮沉沉,散发出独特而又和谐的味道。 甄承祐的话音落下,定太妃的手上一抖,两只筷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掉了筷子,要被打。」安儿稚气的童音大声道。待到说完,他这才发现是自己娘亲,苦恼地皱起了眉,伸出自己的手:「娘,安儿替您被打。」 「安儿乖,不打,以后娘会注意的。快吃吧。」定太妃看到面前那白白胖胖的小手,心软得一塌煳涂,连忙一把握住,放回到碗边。 安抚好安儿,定太妃抬起眼来,对上甄承祐的视线时,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来避开他的视线,捡起那双筷子递给一旁的宫女,用手帕沾了沾唇角:「你们退下吧。」 宫女们无声退下后,定太妃这才放下了手:「其实也不是什么秘闻,就是宫规要求嫔位以上才能抚养子女。据说当时静贵人的身份不够。来来来,吃菜吃菜。」 甄承祐重新拿起了筷子,然而却没有动,转头又问道:「静贵人,进宫之时就是贵人吗?」 定太妃一怔,倒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仔细想了想:「我入宫时,静姐姐已经去了。但我当时隐隐听说,她入宫应当就是贵人。」 当时先皇一个子嗣都没有,静贵人一个正经採选入宫的女子,怀了身孕后居然没有升位份,甚至在去了之后,也只封了婕妤,太嫔这个谥号还是自己即位后示意礼部上摺子,然而当时太后和郑家势大,自己不想太惹眼,只追封了嫔。但之前种种,这可太不符合常理了。 除此外,不符合常理的,还有一件事。甄承祐握紧了筷子,眸光微凝,嗓子眼儿都有些干涩:「如今宫中有婕妤,美人,才人等等,并没见到贵人这一份位,静贵人,怎么会封贵人呢?」 随着甄承祐的这番话,定太妃仿佛陷入了回忆:「之前我入宫的时候,已经没有贵人这个份位了。听其他人说,静贵人是个很温和善良的人,她的住处怕是这宫里猫儿最多的地方了。平日里待我们也温和,从来没有为难过别人。许也是这样,先皇才赐了静这个封号吧。后头她生了皇长子,身体却不好起来,没多久就去了。听闻先皇太过悲伤,故撤了贵人这个份位,改立了才人和美人。」 干元殿的暖阁里,贾筱筱阖上了摺子,一边揉着自己的后颈,一边看向了窗外。 日头已经西斜了,光线也黯淡下来,外头一片红彤彤的晚霞,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纱,看不真切。 贾筱筱走到了窗边,将窗格子推开了些,探头往外看去。 干元殿前的广场上,只有侍卫们还在原地站着,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对了,定太妃许久未见到安儿,定是留了他吃饭。 第52页 贾筱筱想开了,自己坐在了桌子边。今儿个叫了半个锅子半个烧烤的那个炉子,她正好吃个痛快。 肥嫩多汁还带着雪花纹样的牛肉,薄如蝉翼的羊肉,还有牢牢裹着金针菇的肥牛卷,还有一长条用各种调料腌制过的排骨,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贾筱筱夹起一块牛肉,蘸了一点儿调料,一口咬下去,鲜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来人,将那梨花酿拿一壶来。」 美食美酒在手,瞬间什么皇帝什么兰嫔什么前朝争斗后宫倾轧都抛在了脑后,贾筱筱的眼中只剩下了两个字:快乐! 而此时,甄承祐正牵着安儿缓缓走在宫道上。灿烂的夕阳不知疲倦地将最后的光芒投照下来,让平日里巍峨冰冷的宫墙似乎也多了几分柔和,就连御花园里尚未发芽的枯枝也添了几丝俏皮。 甄承祐却没有什么心情管这个,满心都在琢磨方才定太妃所说的事情。 自打他记事起,他就在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宫中长大。一直到他五岁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是太后的亲生子,直到,五岁的那一日生辰。 那一日他像平时一样,中午用过午膳之后,母后就让奶嬷嬷把自己带下去歇晌午觉了,说是等自己醒来,父皇会来给自己过生辰,晚膳会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一听到父皇专门会来给自己过生辰,小小的甄承祐可开心了,兴奋得一中午都没睡着,翻身朝里,数着帐子上的小猫小狗,心里却在想着晚上自己想要吃的东西,还想着要将前儿背的书给父皇听,还有才学的那套拳,也要打给父皇看。 就在小甄承祐满心开心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甄承祐一下子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得很熟的样子。 那人并没有走得太近,似乎就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低声道:「大皇子可睡熟了?前儿个你那个花样子倒是巧,走出去拿来我瞧瞧。」 两个压低的女声就在外间交谈起来。小甄承祐听了一会儿,就在意识逐渐迷煳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一个声音道:「对了,大皇子今日生辰,那位可是松了口?」 「哪能啊。那位费尽千辛万苦,如今宫里谁敢在大皇子面前说一句他的生母。当初那些服侍的人,这宫里哪里还瞧得见?」另一个声音道。 第一个声音感嘆道:「明明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子,自己儿子却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儿子过寿时,却连一柱香,一句念叨都不曾有。想想也是无趣。」 另一个声音连忙道:「慎言!如今皇上就只有这一位皇子,又是记在那位名下,嫡长都占了,往后这天下都是他的,哪里需你我可怜。」 当时甄承祐没有解过这味,但后头琢磨了一番,加之年纪渐长,有许多事还是能露出端倪,也渐渐直到自己不是皇后亲子,只是不知生母是谁。十岁过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悄悄翻了御书房里头关于自己的那一份生平,这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静贵人。 静贵人,这三个字之前对于他来说只是纸上短短的三个字,今天听了定太妃的话,他的心中却颇为动容,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线,想要牵着他去更多了解一点儿。他记得,因着这一回迁宫,先帝后宫的记档前儿个才翻了出来,他放在哪里来着? 就在甄承祐绞尽脑汁回想的时候,一个人影拦在了她的面前,娇滴滴的女声响了起来:「妾身给兰嫔娘娘请安,二殿下请安。」 甄承祐只是随意点了一下头,根本没看清楚面前的人,满心都在琢磨自己的事情,下意识想要绕开面前的人。 熟料,他往旁边挪了一步,那人也紧跟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恰恰好挡在了她的面前:「兰嫔娘娘。」 甄承祐被接连拦了两次,心里微恼,抬起眼来,沉静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一看,不认识,端起了那股疏离的范儿:「你是……」 面前的林才人满脸堆上的笑僵在了脸上。看着面前「兰嫔」身上那一身锦衣,那缎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头上戴着的那支钗上的东珠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林才人快速敛去眼里的嫉妒不甘,微微笑道:「妾身是如意馆的才人林氏。今日听闻二殿下也随驾去了耕籍礼,想着他年纪还小,恐太过劳累,故而我亲自炖了一锅鸡汤。正要送去干元殿,就听说二殿下到了延寿宫,就急急忙忙过来了。扰了姐姐,妾身在此请罪了。」 哦?给安儿送汤?甄承祐看了一眼自己旁边小小的豆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后头听见林才人一口一个二殿下,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真的。甄承祐看了面前的林才人一眼,心里觉得有些微的异样。当看见面前的人满脸笑容地看向旁边的安儿,一脸关怀备至的模样,甄承祐心里觉得更加怪异了,命身后跟着的桃红接过汤盒子,微微一点头,牵着安儿就走。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走远,方才还满面笑容地林才人终于收起了笑容。如今人人都去烧顺婕妤那个热灶,她如今份位不高,根本抢不过。思来想去,皇上会为了二殿下而下令搜宫,二殿下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十分重的。她可不像淑妃那个蠢货,既然皇上重视二殿下,她也要重视起来,不着痕迹地去迎合皇上喜好。哪怕兰嫔想在皇上面前给自己上眼药也不怕,自己就在这道中间递的,她也不敢随意污衊,最好引起皇上的兴趣!如果能够把二殿下哄到自己身边,皇上,一定更会注意到自己的! 第53页 甄承祐走过就将林才人抛在了脑后,而是从林才人的话里「顺便」想到了皇上。想起今早积攒一早上的摺子,他加快了步伐,却在靠近干元殿时又放慢了脚步:方才自己那么气唿唿地离开,还带走了安儿,她,会不会还在等自己用膳? 甄承祐如此想着,路过日常摆膳的暖阁时探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就看到了杯盘狼藉的桌子。鼻中传来满满的肉香和酒香,而贾筱筱正仰着脖子喝了一杯,一拍桌子:「好酒!再来一壶,再上一盘牛肉!」 甄承祐差点儿把鼻子气歪! 第38章 贾筱筱觉得甄承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昨天晚上她喝得有点儿多,并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当她早上被沈福叫起来的时候,看到床里面,安儿正撅着屁股背对着自己睡得香甜,而贾筱筱丝毫不见踪影。 贾筱筱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兰嫔呢?」 沈福一边伺候贾筱筱更衣,一边道:「兰嫔娘娘回了榴华殿。」 贾筱筱点点头:「等会儿她醒来后,告诉她等会儿一道用膳,就说朕有事跟她商量。」 「嗻!」沈福连忙跪下应道。 贾筱筱这才扛着宿醉的脑袋去上了早朝,混混沌沌地听他们吵完,揉了揉太阳穴,挥手让退朝了。 她一下御辇就急急忙忙地冲着御书房而来,然而却扑了个空。 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御书房,贾筱筱怔了一下:「兰嫔呢?」 「兰嫔娘娘说昨儿个的帐本子还没瞧,将二殿下送去了延寿宫,然后她就继续去看帐本子了。」留守的沈福一脸惶恐地回答。 贾筱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自己拿起了摺子。刚翻了一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觉得一阵头大。她实在是扛不住了,将摺子放下,自己走到了榻边准备小憩了一会儿。 贾筱筱本来只是打算眯个两刻钟,然而,当她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圆熘熘的眼睛。骤然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贾筱筱被唬了一大跳,往后一挪,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轰隆一声从榻的另一边掉落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门外头的沈福和赵有才连忙一叠声问道:「皇上,兰嫔娘娘,可有什么事?」 「没,没事!」贾筱筱连忙爬起来回答道,看清方才那双眼睛时,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有些疑惑,「哪里来的猫?」 一旁的甄承祐伸手抱住了那只猫,慢条斯理地从头到尾给它梳着毛髮,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怎么,我连只猫都不能养?」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贾筱筱连忙摆摆手,绕过榻走到了甄承祐的身边,「你这不是在管搜宫的事情吗?平时还要带安儿,还要管国家大事,已经很忙了,我这不是怕猫不听话,多让你费精力嘛。」 甄承祐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硃笔快速写了一句朕已阅,阖上摺子又拿起下一本,看向贾筱筱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情绪,意有所指道:「这猫可比人听话多了。」 贾筱筱在他的对面坐下,随即贊同地点了下头:「的确如此,动物们有时比人更懂得感恩。这只猫好可爱,四只小脚像是戴了四只白色的小手套一样。」说着,贾筱筱一脸兴味地拿起旁边换掉的毛笔,开始逗起了猫。 猫儿立刻注意到了贾筱筱的动作,立刻站了起来,跳上了御案,走到了贾筱筱的面前,看了贾筱筱手中的毛笔片刻,就伸出前爪试图去抓那毛笔。 贾筱筱将毛笔当成逗猫棒,看着猫儿那活泼可爱的模样,爱得跟什么似的:「哎呀哎呀它太可爱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甄承祐看着玩得十分开心的一人一猫,一时之间觉得越发心塞了。这女人,这女人完全没看出来朕在生气吗?甄承祐心里忿忿,一把按住了贾筱筱的手,沉下眼来:「你早上不是说有事情想要和我商量吗?什么事?嘶!」 贾筱筱的手一停,那猫儿瞬间勐地往上一扑,恰恰好一个爪子的边缘擦过了最上面甄承祐的手指尖。甄承祐顿时眉心一拧,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没有疫苗的古代啊!贾筱筱连忙反握住了甄承祐的手,连忙高声喊道:「快,快来人,拿滚水和酒来,还有棉花!还有宣太医,快!」 甄承祐感觉到手指尖一阵微弱的刺痛,知道是被猫抓了,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转头就看到贾筱筱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住了想要将手抽回的冲动。 贾筱筱拿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看到没有出血,只是有一条白白的长印子,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甄承祐:「你感觉怎么样?」 看见她小心翼翼托起自己的手,皱着眉期待着自己回答的那紧张样,心中瞬间放晴,之前心里的不舒服一下子化为了泡泡,在心中灿烂的阳光下,轻盈地越飞越高,消失不见。他强压下拼命想要往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有点儿痛。」 贾筱筱微微拧起了眉:「痛的话是肯定的。虽然没出血,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得帮你处理下,如果痛你忍一下。」 这点痛有什么不能忍的?甄承祐心里刚如此想着,就看见贾筱筱拿着刚在酒里滚过一圈的棉花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顿时,一股刺痛感从指尖直直钻入!甄承祐顿时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拼命忍住这才没有喊出来。 第54页 等到她将酒和热水给自己轮番用过之后,甄承祐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听见太医要来瞧,甄承祐连忙起身去更衣。待太医看过之后说没有流血,小伤口都没到肉里,甄承祐这才看到贾筱筱长长出了一口气。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仍旧拧着眉地问着太医,心里那叫一个熨帖:就知道你心中还是关心我的。果然这善良的人,都是逃不开猫的可爱的。 太医被贾筱筱抓住问了许久,直问得满头大汗,退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退出干元殿后他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早就听闻如今兰嫔盛宠,如今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猫抓伤,见皇上这紧张的模样,这兰嫔的往后不容小觑啊。 看到太医一走,贾筱筱一叠声喊人去给自己煎药,甄承祐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地上翘,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药交给他们去熬,你别忙了。方才你说有事要商量,什么事?」 贾筱筱这才停了下来,一听见甄承祐的话,一拍脑袋:「对了,差点儿忘记了正事。这是他们最后商议出来的西戎陛见过程,您瞧瞧?」 原来是这个事,他还以为是什么呢。甄承祐不置可否,埋头在御案上翻找起先帝的后宫档案:「这事不急,你们先议着就行。若是议好了,待朕有空看了再说。」番邦小国,恩准他们陛见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恩宠了,哪里需要如此郑重其事,待他忙完更急的事再来。 甄承祐正在找着,忽然贾筱筱的头凑了过来:「我也是说不急,但是今儿个他们提了一件事,我却是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想着这会儿问问你。」 贾筱筱的脑袋恰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甄承祐只得握紧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旁边站着,继续翻找:「什么事?」 「说是想要展现我大荣泱泱大国实力,故而,想要演兵。」 甄承祐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筱筱:「你说什么?」 贾筱筱对上他的眸子,不知不觉被他那气场给镇住了,立刻乖巧地重复道:「他们想要演兵。」 「演兵?」甄承祐重复了一遍,「谁上书的?」 贾筱筱左手拿起御案最上面的一个摺子,递到了甄承祐面前:「是,郑家。」 郑家,又是郑家。甄承祐松开了握住贾筱筱的手,接过那个摺子翻开来看了下去。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到最后时啪的一声阂上了摺子,鼻孔一张一翕,冷笑一声:「好,很好!可真是为朕分忧的好臣子啊!这不到天下不姓郑的那一日,怕是都不知道缩手!」说完,他将那摺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贾筱筱的心随着那啪的一声也重重跳了一下。下一瞬,她的腿上一沉。低头一看,安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住了她的腿,将自己的小脑袋埋在了腿处。她下意识地摒住了唿吸,悄悄下蹲下去,搂住了安儿,摸摸他的头,低声在他耳边宽慰道。 甄承祐发了那一通火,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光亮了许多。他低头,只见贾筱筱和安儿两个脑袋靠在一起,两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刚刚他去猫狗房挑猫儿时那挤在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般。 甄承祐满肚子的火一下子就被戳破了,只是面上还不知不觉带出了余怒:「躲在那里干嘛,又没对你们发火,还能吃了你们不成,胆子小成这样。」 谁知道你会不会迁怒,我疯了才会往枪口上撞。识时务的贾筱筱听见他的语气,这才松了口气,抱着现成的藉口坐下道:「这不是安儿被你吓到了,我安慰他嘛。小孩子本来就胆子小,不禁吓,否则吓坏了,心疼的也是做哥哥的不是?」 往常旁人的劝甄承祐没几句听进去的,听了这话,他倒是笑了起来,摸了摸安儿的脑袋,自己也坐了下来:「你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那依你看,这演兵,可要应?」 贾筱筱捏着安儿的小胖手,抬起头来,映着烛光的眸子熠熠生辉:「应,当然要应。不光要应,还要各兵各营都来,水兵陆兵火器都展示给他们看。既练了兵,又能震慑别人,还不费一兵一卒,这样的好事,哪里去寻?」 第39章 反应 「哦?」甄承祐眉微微一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举起那封摺子,「你的意思是,他们摺子上的这个提议,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贾筱筱给安儿拿了一壶水给他慢慢喝着,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如果加以变化,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如何变化?」 「您刚才也说了,让西戎陛见,只不过是我们泱泱大荣给他们的体面。那,如果这个体面不光光是给他们呢?」贾筱筱嘴角扬起,「我看到这回他们安排的西戎落脚之处就在京城的外来街。这街上是各国使臣所居之处。那么,以大荣朝廷的名义,邀各国使臣齐聚,然后,在众国面前展现我大荣的实力。到时候,他们看到我们的兵,我们的马,我们的武器,以及我们的兵法等等,您觉得,他们会如何?」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因为兴奋而灼灼的目光,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情绪:「听起来,你对于这件事倒是琢磨了一阵子了。」 「这不是,怕您问我吗?」贾筱筱微笑着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其实,我对于另一件事琢磨了更久。」 看到自己堂堂七尺身躯做出那女儿模样,甄承祐顿觉没眼看:「什么事?」 第55页 贾筱筱凑近了甄承祐,扬起一脸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要改进下这个早朝和摺子。」 翌日,是休沐日。 太阳才刚跃出地平线,天还蒙蒙亮。而怀王府的书房里面,燃了一夜的蜡烛终于快到尽头了。 烛光微微一晃,将榻上对坐的两个人影投映在了墙上,又模煳了一下。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落子,怀王也不急,只是轻轻扇动着摺扇,另一只手去拿茶杯。 杯子刚入手,怀王就收回了手:「凉了,换茶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幕僚白先生忽然抬起头来,面上一怔。随即,对面的人稳稳地落了一颗黑子,再次抬起头来:「王爷,您猜,皇上会应那封摺子吗?」 怀王手中的扇子停了下来,随意拈了一颗白子,嘴角轻勾:「依先生看,可会应?」 白先生的目光一闪:「依在下看,这事若是周家或是王爷牵头,许还有几分可能,但是郑家的话,皇上,许是不会应。」 怀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将那颗白子放在棋盘上:「先生,可愿与本王赌一场?若是先生赢了,本王愿奉上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那,若是王爷赢了呢?」白先生却一点儿不怯地迎上他的眸子。 怀王将扇子放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光:「那本王就要留先生在本王身边,多待些日子了。」 白先生本是云游四方的谋士,名动天下,行踪却不定。此番也是因好友在京,故而入京,一番引荐怀王终于将他请到了怀王府。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但是面对怀王的招揽,白先生一直未曾开口。 如今,听了怀王这话,白先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怀王放下的扇子上。扇面上绘着高耸入云的山,山下是平静的湖。湖中,一个披着蓑衣的渔翁正在垂钓。若是仔细一瞧,那人的鱼线,还离水有一些距离。 白先生收回了视线,与怀王重重击了一掌:「好!」 除了怀王府之外,几乎众人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然而,一起来就被一连串响雷砸了个眼花缭乱。 一大清晨,皇上就颁布了一连串的圣旨。此次陛见除了西戎之外,还邀请了其他周边各国,希望各部各处都能够想法展现自己的风采。 除文官外,各处的兵也各自徵调一部分至京城,先练习以待在陛见时演练。 陛见时内外命妇也得参加,其中需挑选合适者由皇后统领展现大荣女子风采。 另外往后请安摺子专门递给内阁,由内阁汇总递给皇帝。直接呈给皇上的摺子,每一封需要有一个总论和提纲,每一段内容需要有一段内容总结,以上各段均分别不超过一百字。 早朝中议事时,每个人所呈上内容不能超过半盏茶,商议一件事时间不能超过一盏茶,如在朝上没议完,就在朝后议,依旧不超过一盏茶。紧急军务不受此限制。 陛见的那些事直接震住了所有人,后头的一系列措施反倒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出了门,开始打听这举朝上下总动员的风采该如何展示? 当怀王身边的长随将这一连串的圣旨复述出来后,怀王和白先生对视了一眼。 白先生站起身来,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双手正了正自己的头冠,然后郑重地揖了一礼:「王爷圣明,承蒙王爷不弃,草民愿追随王爷左右,效犬马之劳!」 怀王哈哈大笑,起身托起了白先生的手,不再唤白先生,反而称起了白先生的字:「伯崇不必多礼!能够得到伯崇这样的俊才,简直是让本王如虎添翼啊!」他顿了一下,又是一哂:「本王之前还在头疼,思索要怎样留下伯崇为好。」 白先生就着怀王的动作直起了身子,拈了下须:「还是王爷更了解圣上,才能使王爷如愿。」 怀王摆了摆手:「这事还真不是本王之意,而是安定侯府之意。如今圣上可是大大地遂了他们的心意。来人,更衣,本王要进宫,去瞧瞧这安定侯府这一场戏要如何唱下去。」 长随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又迴转:「王爷,昨儿个晚上红袖钻进了房间里,跳翻了衣柜,脏了出门的大衣裳。」 红袖是侧妃养的猫,平日里侧妃仗着宠爱,这猫可是哪里都能去。怀王听了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既是如此,随意拿套常服来即可。传话给侧妃,若是再出这事,她就搬到后头冷翠苑好好将猫教好。」说完,怀王起身,自去了后头去更衣。 白先生看着怀王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良禽择木而栖,他被迫韬光养晦这么久,如今,也是到了出鞘之时了。自己这故意答错那小小的把戏,怀王是看穿了,却故意没戳破。这一番试探,倒是很令他满意,成大事者,心中不可有妇人之仁,这一点,自己倒是看对了。 怀王换了宝蓝色常服出来,冲着白先生点点头:「先生,本王进宫一趟。」 慈安宫中,此刻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屏住唿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恨不能上头的人半分都没注意到自己。 「好,很好!」紫檀珠串啪的一声砸在黄花梨的高几上,顿时四散开来,噼里啪啦跳得到处都是。 众人不敢吭声,就连钟嬷嬷也不敢劝,只是上前来,想要给盛怒的太后顺气。 「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太后一把挥开了钟嬷嬷的手,怒极反而是笑了起来,「哀家辛辛苦苦将他拉扯长大,整个郑家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他如今做了什么,拉虎皮扯大旗,扶起了一个忠勇伯不够。明明是安定侯上的摺子,偏偏让忠勇伯领了这次练兵之事。这是要故意让自家人打擂台,好让郑家四分五裂吗?」 第56页 「主子!」钟嬷嬷连忙低声喊了一声。 太后这才稍稍平復一点,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在众人要走出去的瞬间,太后又开了口:「方才我所言之事,若是有一个字传到了外头,死是轻的。」 伺候的人都是心底一颤,齐齐应了一声,紧闭着嘴走了出去。 待人一出去,太后就沉下脸来:「你去,将皇上叫过来,哀家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翅膀硬了,嫌郑家碍事了是吧?」 见人都走干净了,钟嬷嬷这才劝到:「太后娘娘,依奴婢看,这事得从长计议。」 「哦?」太后看向她,「怎么说?」 「皇上任命忠勇伯后,第一件事就让他接了陛见的防务,故而兵将本就归他管,一事不劳二主,故而这也就一併让他管了。如今安定侯上书,忠勇伯当差,正是侯府兄弟携手的一段佳话,若是真的起了内斗,倒是便宜了旁人。」钟嬷嬷低声道,「坤安宫那位如今虽然避着,但安国公府可没有。」 太后这才终于沉寂了下来,目光微凛。 奉运殿里,听完清浅的话,皇后扶着清浅的手站起来:「传话,这事,父亲不要掺和,横竖是安定侯府的内部之事,我们直接坐山观虎斗即可。」 而后宫其他人,满心却都在圣旨上所述的皇后要选内外命妇展现女子风采一事。林才人就瞄上了这个机会,思来想去,决定主动出击。 熟料,她刚走到御花园,顶头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快速走来。那个身影,正是皇上啊。这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吗?这一回,她一定要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林才人连忙整理衣裳,然后低头假装没有瞧见,待那人走进,她忽然抬头,半是惊喜半是娇羞地喊了一声:「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得飞起,晚上回来赶着码字,都是因为我心中放不下你们啊! 第40章 邂逅 方才林才人看到皇上的时候,是隔着一丛特意分隔空间的矮竹,恰恰好看到了皇帝的头露了半个出来。光是那双眼睛,就是她魂牵梦萦了许久的,怎么都不会忘记! 兰嫔能够做到的,她也能!不光能做到,她还能做得更好! 林才人庆幸自己穿了新做的藕荷色宫装出门,摆好低头的姿势,等着他过来时,还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髮钗:早知如此,她该把那个桃花钗戴出来的。 近了!更近了!她都已经听见衣物丝绸摩擦的声音了!林才人在心中暗忖数着数,当数到八的时候,眼角余光瞄见了一角衣物。 就是现在!林才人蓦地「不经意」抬头,声音圆润而甜美:「皇上!」 她话音还没落,就瞧见一个和自己一样高的浅蓝色身影从自己鼻尖刷的一下子擦过去,带起的风让她整个人一晃。 林才人脚下一趔趄,立刻扶住旁边的竹子,这才稳住了自己身形。她没有忘记方才的明黄,立刻泪盈于睫,哀婉缠绵地又伸手出去,喊了一句:「皇上!」 在她伸手的那一剎那,她心心念念的宝蓝色身影从她的指尖掠过。皇上急匆匆地追赶着前面的浅蓝身影:「三十万,最多三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浅蓝色身影头也没回:「三十万两?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你!」 「那你说要多少嘛!」皇上的金石音远远传来,让人迷醉,「安儿还在延寿宫,先把他接回来吧。」 林才人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手心都要被自己的指甲掐破了,一口银牙差点儿没能咬碎。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声音里带着压抑着的怒气:「白桃,方才你可看清了,那是谁?」 她身后的白桃勐地一抖,嘴唇哆嗦道:「小主,奴婢,奴婢没有瞧真切。」 「呵,没有瞧真切!好一个不真切!」林才人冷笑一声,迈步就要往前走。她脚刚一动,忽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劲。一低头,只见自己方才那一步,竟踩入了道旁的泥里,自己才刚上脚的新鞋,已经被泥污了。 林才人一双眼睛的眼圈都憋红了,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忿忿一跺脚:「你回去帮我拿鞋,我就在前头的亭子里。」 白桃不放心,本想说什么,但对上林才人的眸子,她又将话咽了回去,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快步离去。 林才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嫌弃地闭了一下眼,走向了方才皇上离开的方向,那边有个亭子。 她刚转过一丛花,蓦地抬头,忽然瞧见了树丛后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宝蓝色身影。 莫非,皇上回来了?林才人身子一震,泫然欲泣道:「皇……」 她话音还没落,就对上了树丛后转出来的人的眼睛。 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时,林才人一怔,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飘落下来。 林才人连忙蹲下去捡。她的手刚碰到那张手帕,手指尖却不期然碰到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轻轻咬住自己的丹唇,绯红悄悄爬上了她的脸颊,一双眼中闪过慌乱。 怀王柔美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艷,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的头上扫过,落到了自己手中拾起的手帕角上的林字。略一沉吟,他已然对应出了面前人的身份:「林才人?」 听见自己的名字,林才人的心蓦地一跳,慌忙低下头来: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他到底是谁? 第57页 就在林才人心下疑惑的时候,一张熟悉的手帕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角上正是自己用丝线绣成的林字。 林才人心砰砰乱跳,连忙想要伸手去拿。 她的手指刚碰到手帕边,怀王已然开口道:「日出而林霏开,真是人如其名啊。」 林才人心湖中仿佛被投下了一枚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垂下了眼帘,脸上已经是绯红一片。 却说贾筱筱走到湖边才追上了甄承祐:「早知道办一个万国来朝的陛见,需要那么多钱,还不如就让西戎一个国家来陛见就好了。」 甄承祐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明明是明眸皓齿的美人模样,却偏偏露出了一丝霸气:「怎么,我大荣的国库满满当当,竟还负担不起几个番邦小国来朝的开销了吗?」 贾筱筱连忙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甄承祐直视着她。 湖光映在甄承祐的双眸里,越发显得他目如秋水,仿佛直接能看进人心中去。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贾筱筱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就是,最近看了一眼各处的帐本。」 看见贾筱筱那么大一个个子耷拉下脑袋不好意思的模样,甄承祐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心中却是舒坦极了:最近查帐和查人都牵出了一大批人,个个都中饱私囊,把宫中的财物将自己的怀里扒拉。宫中多倾轧,谁不想要多些赏赐,走上更多份位享受锦衣玉食。唯独这个兰嫔,家世简单,人看着傻傻呆呆的心中却颇有些清亮,竟还想着为了国库省钱。有些事,这会儿可以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甄承祐越发满意地清了清嗓子,拉住了贾筱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朕知道你一片为国之心。但这五十万两,还不足大军西征时十日的口粮。户部那群老头子,惯常在朕面前哭穷的,其实随意哪里拘一抿子,陛见两三次都够了。」 贾筱筱听得一愣,嘴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圆形:「原来大荣这么国富力强啊?」 甄承祐那满满的得意都要溢出胸腔了,轻勾嘴角:「那是自然。不过……」他转向她:「你给这么多人都安排了事儿,那你自己做什么?」 贾筱筱连忙正色,一本正经道:「我,那可忙了,我得统领全局啊。」 接下来的几天,甄承祐每天回来的时候,都看到贾筱筱歪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或是志异搜神,或是野史游记,看得那叫一个开心,一边吃着各种小食一边看,往往都要熄灯了还不乐意放下。能让她放下书本的,除了晚膳,也就只有安儿了。 查了一天帐头晕眼花的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闲适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这就是她所说的统领全局可忙了? 甄承祐本想上去故意吓她一吓,但看到她趴在榻上,翘起的双脚在空中踢着,手中拈着一颗盐渍梅,轻咬一口,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看着她那怪异好笑的模样,甄承祐转了一个方向,走到了御案边。 随意翻开一本摺子一看,里头都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贾筱筱临摹自己的字体。他定睛一瞧,所有的摺子她居然都放了纸条。甄承祐放下了摺子,自己都没发现,看向贾筱筱的眸光柔和而宠溺,轻轻摇着头出去叫水洗脸:这小骗子,就随她去吧。 当贾筱筱晚上去沐浴之后,屋里就只剩下了甄承祐一个人。他重新走到了那面紫檀柜子前,拉开了那个有着小铜虎的柜子,转动机关,咔哒一声,柜子里面的那面木头忽然收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连通着外面一个隐秘的出口,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专属于皇帝的暗卫才能知道。这个洞口其实是一个可拉着升降的,当自己递消息出去时,拉高自己这头,消息纸条就会直接滑到另一个出口。同样,外头的人要递消息进来,也是如此拉高外面那头。 距离上回递出消息已经好几日了,今日终于得了空。甄承祐将特殊的密信拿出来,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火摺子,放在了纸下头。空白的纸上现出了一行行的字。 如果其他人看到这封信,立刻就能认出来,这上头写了密访巫蛊之事的结果,最后就是贾筱筱的生平家世情况。如他之前所料一样,贾筱筱这个人的背景,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简单。 甄承祐一目十行地将那密信读完,略一沉吟,回了一封信。就在他正准备将折好的密信放回去之时,他的动作又顿住了,重新拆开了那封信,打开来,重新加了一行字:密宣通江县令贾浩入京,三月二十之前入京。 放好密信之后,甄承祐回到了御案边,重新拿起之前贾筱筱批过的摺子。别说,自打贾筱筱提出了这个摺子改进的法子,数量少了,而且内容看起来也是简单多了。 「您现在要沐浴吗?」沐浴完的贾筱筱走出来,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微微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见没有什么异常,抬起头:「怎么了?」 甄承祐站起身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浅浅一笑:「没什么,能得兰嫔,朕心甚慰。好好歇着,朕去沐浴了。」 听了他的话,贾筱筱胸口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她慌忙转身握住自己胸口:看来今天水有点儿烫,她都有点儿心悸了。 第41章 后宫 甄承祐本以为贾筱筱真的就是扯个理由偷个懒,谁知,这一日结束查探回来,路过御花园里的牡丹园时,他看见了沈福守在外头。 第58页 沈福在这里?莫非贾筱筱也在?甄承祐走到了沈福旁边,清了清嗓子。 他刚走过来,日常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沈福立刻感受到了,转过头来,见到甄承祐的那一刻,脸上已经是堆满了笑,恭敬而又自然地打了一个千儿:「奴才给兰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甄承祐伸手道:「起吧。皇上是在这里吗?」说着,他就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往牡丹园中走去。 沈福起来的时候,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紧张,快得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是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甄承祐的前头:「回娘娘,万岁爷在里头安排万国陛见一事,各处东西都送来过目,东西杂乱,恐怠慢了娘娘。」 若是旁人,许就被沈福这番话给煳弄回去了,但是现在沈福面对的人是甄承祐。沈福打小就伴在甄承祐身边,甄承祐对他那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看到沈福的反应,甄承祐本没有非要去看,但是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好奇了,目光微凝:「皇上万金之躯都在里头,谁人能比得上皇上尊贵?既遇圣驾,不得不拜。再说,二殿下方才还在念叨皇上呢,想要见到皇上呢。」说完,他低下头来,轻轻捏了捏牵着的安儿的手:「安儿,是不是想见哥哥?」 安儿重重地点头:「一天没见到哥哥了,安儿想哥哥了!」 甄承祐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随即又压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福:「沈大伴,你看这可方便不方便……」 沈福跟在甄承祐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最近皇上对于兰嫔和安儿的喜爱,那可真的是四个字:宠冠后宫。两个人随便谁单单拎出来,他都不敢怠慢,更何况两个人加起来。沈福依旧满是笑容地躬身往旁边稍稍移开:「娘娘和二殿下言重了,自是方便的。这边请。」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牵着安儿跟在沈福的身后,心里泛起了微疑:这里头究竟什么事,这沈福居然会试图拦自己? 当帘子打起的那一刻,甄承祐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皇上。」 透过打起的帘子,甄承祐看着屋子里面,一个穿着水红色百蝶穿花宫装的女子,正巧笑倩兮地端着一杯茶,往正中坐着的贾筱筱身上扑去:「皇上,这兰嫔对贤妃娘娘做出这等事,还想要嫁祸给淑妃娘娘。皇上,您可要为两位娘娘做主啊!」 看到甄承祐蓦地沉下去的面色,一旁打帘子的沈福完全不敢抬头,心里暗暗祈祷着里头的妃嫔们不要再口出狂言了。 就在他内心祈祷的时候,里头又一个人开了口:「王嫔姐姐慎言。这事尚无定论,也无证据,怎可如此轻易定人之罪。」 「密嫔有皇后撑腰,自是不怕,但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害怕了。一想到这宫里先是皇上落水,再是顺婕妤有孕都差点儿被人害,再就是这巫蛊之事,一件接着一件,真是让人心惊胆战。这第一件和第三件,可都有兰嫔在场。」王嫔手中的帕子一甩,转过身来,「至于这第二件嘛,据说这顺婕妤和陆美人一道之前,还在翠英宫和兰嫔……」她话还没说完,身子正好转向了外头,恰恰好对上了甄承祐的眼睛,那没说完的半句话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戛然而止。 「皇上吉祥。」甄承祐牵着安儿走了进来,先开了口,随即作势要行礼。 不待甄承祐屈膝,贾筱筱已经挥手说免礼了:「赐座,安儿,过来。」 甄承祐拍了拍安儿的手,松开手后在搬过来的鸡翅木椅子上坐下,这才转向方才开口的王嫔:「王嫔怎么不说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即使是同为嫔位,但是有封号的就比没有封号的尊贵,后者也要给前者行半礼。王嫔一张脸胀得通红,尽管心里十分不愿,但是当着皇上的面,她一分不敢怠慢,微屈膝低头行礼:「兰嫔姐姐安好。」 「安好可不敢当。」甄承祐端起茶来,光是闻了一下味,就闻出这是去年的陈茶,又放下了茶杯,「我就是想知道,你方才说顺婕妤在翠英宫和我怎么了?」 王嫔脸红得仿佛一枚柿子一样,支支吾吾道:「就是说,兰嫔和顺婕妤倒是姐妹情深,之前还一起吃茶谈天。」 就在这时,方才说过话的一个声音温柔地响了起来:「兰嫔姐姐惯常待人和善,就连跟兰嫔姐姐最亲密的顺婕妤妹妹,也时常念叨着兰嫔姐姐,还说等哪天姐姐正式搬进琼华宫了,要来坐坐呢。」 甄承祐转头看去,正对上了一个不怎么熟悉,但是也不怎么陌生的人——皇后亲妹妹密嫔。 印象中的密嫔,跟皇后一样带着两个小酒窝,不似皇后那样端庄大方,却带着小家碧玉的温柔贤淑。话不多,见到自己的时候惯常微笑着温柔小意的模样。给人印象不深,想起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温柔和顺。 然而,就这么一个温柔的人,这一番话看上去是在替「兰嫔」说话,这话里话外却丝毫不提自己,反倒是将顺婕妤给拉扯了进来,还重点点出了搬进琼华宫的事情。发现巫蛊那日兴起的念头越发明晰,他第一次觉得腻味了:若非自己有这一番机缘,怕是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平时看到的那些美丽大方温柔解语的美人,竟是这样的一张画皮。 甄承祐扫了一眼密嫔,脸上似笑非笑:「我落水之前三日,顺婕妤因着走错了路,这才第一次和我说话。我竟不知,什么时候竟能和顺婕妤成为了那样亲密的姐妹?」 第59页 密嫔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面色微红地用手帕沾了沾唇角:「原来如此,许是我听错了,还请兰嫔姐姐不要怪罪。」说着,密嫔站了起来,冲着兰嫔的方向屈膝下去。 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甄承祐垂下眼帘:「密嫔,你我本是平级,不应行此大礼。」 密嫔这才直起身来,倒是一脸歉意:「是我莽撞了,多谢姐姐指点。」 密嫔重新落座下来。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极了。甄承祐心里烦躁,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通报:「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一时间,一连串的妃嫔名号响起。除了尚在养病的贤妃,以及还在自请禁足的陆美人,基本上宫里有名有姓的妃嫔们都到了。 顷刻间,这牡丹园的正殿里就被填满了。贾筱筱抬头,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一屋子环肥燕瘦,金钗玉环,忍不住开始头大,忍不住忿忿地朝着甄承祐的方向瞄了一眼:没事娶那么多个做什么?这么多人,你自己认得清吗? 对上贾筱筱的眼神,甄承祐竟十分神奇地体会到了她眼神的意义,本是烦闷的心里却因着她的这个眼神而微微一跳:之前她还装作对其他妃嫔的事情不在意,这会儿终于还是露出了吃醋的本性,但这真情流露真是可爱。果然自己没有看错,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想到这里,甄承祐回了她一个微笑。 居然还笑,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贾筱筱心里微微摇头,正想要找一个藉口脱身,旁边的皇后已经温温柔柔地开了口:「皇上,前儿个您下了个旨意,让臣妾选出内命妇,展现我大荣女子风采。宫里诸位姐妹都心系此事,纷纷请缨。这琴棋书画,歌舞弹唱应有尽有,臣妾看着个个都好,故而只能来求助皇上,看哪位姐妹的更好。」 贾筱筱本来都抬起来的腿又放了下去:自打穿过来,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了,整天除了一个传话筒,也就只有安儿和猫咪能逗逗了,如今能看到这古代现场版的文艺汇演,那是多么难得的场面啊。贾筱筱一下子来了兴趣:「这里不够开阔,不若,去外头戏台上吧。」 之前常常耳闻古代闺秀都是琴棋书画,针黹女工样样精通的,贾筱筱之前都觉得这绝对有夸大,但是当她看到这一位位妃嫔们上台之后,她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瞧瞧,淑妃看起来那么莽撞没有脑子,都上台去弹了一曲古琴曲,且跌宕起伏,连绵不断,技艺还不俗。而方才跟兰嫔呛声的王嫔,上去跳了一支舞,那腰肢柔软得只让人想起一个词:柔弱无骨。 一个个妃嫔上台,简直看得贾筱筱眼花缭乱,嘆为观止。每一个妃嫔上台,贾筱筱都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但是,当贾筱筱看到林恬简走上台的时候,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精神百倍。 已经百无聊赖的甄承祐偶然转头,正好瞧见了贾筱筱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不爽:你不是应该吃醋吗?怎么这会儿竟比自己这个真皇帝还兴奋?该不会,她其实是喜欢女子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贾筱筱(忽然橘里橘气):对,我就是喜欢女子。本文完。开个玩笑。 第42章 吃醋 林恬简走上台后,并没有像是其他人一样直接就开始了表演,而是对着众人所坐的方向款款行了个宫礼,声音甜美:「回皇上,请容妾身稍作准备,大约需要一刻钟。」 贾筱筱看着站在台上的林恬简,眼睛微眯:「好。那就先其他人上台吧。」说话间,她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究竟这书中的女主,能够有什么样的本事呢? 怀着对林恬简表演的好奇,兼之那两位上台的人的表演也是平平,贾筱筱略有些无聊。然而,当第二位下台之后,忽然湖边响起了一阵骚动。 来了!贾筱筱神色一凛,瞬间转向了湖边。 此时已经快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晴了一天的天边几乎没有什么云。而湖面上腾起一片展翅的白鹭,刚刚冒出尖尖角的荷叶摆动着身姿,映着夕阳,竟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那白鹭吸引的时候,一个婉转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江南可採莲,莲叶何田田?」 众人定睛一瞧,只见方才那随着风轻轻摇曳的荷叶忽然从中间分出了一条路来,一条船从里面缓缓驶出。船头,一个女子正抱着琵琶,翩翩起舞,奏唱的正是汉乐府诗《江南》。 衬着夕阳,那女子身上的轻纱随风微微吹动着,越发显得身姿曼妙。琵琶声和着水声,仿佛都变得清亮了不少,有一种萦绕的迴荡感。舞动的女子身上裹着轻纱,就连面上也覆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就在一连串急促的琵琶声后,女子蓦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轻纱忽然一下子滑落下来,露出了她轻纱后的面容。额心一朵鲜艷的荷花,配着盈盈的眸子,在波光粼粼中,越发清亮。 这心思巧妙得让贾筱筱的一双眼睛都亮了:果然不愧是原女主,这一出场就是让人过目不忘,难怪能够出头。 看着林恬简的模样,甄承祐眼神复杂地看向贾筱筱的方向:这琵琶弹得一般,这舞蹈也是平平,不过就是有点儿旁门左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怎么就看得那么津津有味? 「哟,兰嫔娘娘这一双眸子,简直都要粘在万岁爷的身上了,是有多放不下万岁爷啊。」就在甄承祐微微拧眉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第60页 听见兰嫔两个字,甄承祐微微皱了一下眉,转过头来,只见旁边的王嫔正抬手扶头上的金簪子。 「王嫔你这话就说得就欠妥了。」就在这时,王嫔左手边的淑妃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王嫔放下了扶簪子的手,满面笑容地看向淑妃:「臣妾愚钝,还请淑妃娘娘赐教。」 淑妃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蔻丹,眼角微微挑起:「兰嫔近日都伴在皇上身边,心中自然是有万岁爷的,这眼中,自然也就只能瞧得见万岁爷。」 王嫔掩嘴一笑:「淑妃娘娘说的是。这皇后娘娘日常都教导我们,要事事以皇上为重,要做好为妃嫔的本分,不拈酸吃醋,好好地为皇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为皇上分忧。臣妾看,这今日众多姐妹们,都是在为皇上分忧啊。真是万紫千红,竟比那春日胜景还要好看。兰嫔,你怎么不上去表演表演?」 甄承祐八风不动:「我不会这些,没甚可演的。」 「这不能吧。我之前可是听说,兰嫔祖上是秦淮人士,这秦淮夜桨声动,十里灯火,那可是天下闻名啊,兰嫔也不要藏拙了。」王嫔夸张地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不可相信的模样。 甄承祐脸色一凝,看向她的眸色骤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嫔对上他的眸子,忽然觉得背后一凛,顿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寒意从背后腾起,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用手帕子沾了沾唇角:「方才我瞧见你看林才人的舞时,这表情可真是不太好形容,简单来说呢,就是很有些看不上。既是如此。一定是兰嫔本身的技艺高出林才人许多,否则,也不会连万岁爷近日也都只瞧兰嫔你一个人。就连淑妃姐姐都演奏了一曲,兰嫔,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甄承祐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一遍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哟哟哟,兰嫔这话好威风。」王嫔听见这话,连忙转头看向淑妃,「这既然不会这些,缘何露出那样表情,该不会是嫉妒吧?」 「自打落水之后,一直就她一个人伴在皇上身边,如今就因着皇上看了旁的人一眼,就露出嫉妒的表情,兰嫔,你可知错?」淑妃吹了吹手中的茶,看向她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讥讽。 笑话,朕堂堂一个皇帝,嫉妒一个女子做什么?甄承祐垂下眼眸,吐出两个字,不想跟她们再胡缠:「荒唐。」 瞧见甄承祐的表情,淑妃和王嫔却觉得他这是心虚了。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王嫔立刻变本加厉道:「这进宫的第一件事,皇后娘娘就说了,这皇上并不是某一个人的皇上,不可拈酸吃醋,要劝皇上雨露均沾。这宫里有些人啊,就是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总以为自己是那独一份儿的,结果呢,只是干打雷不下雨。打这来看,我瞧着,顺婕妤就很懂事。」 一旁唯一一个没上去的顺婕妤听了这话,脸上立刻绯红一片,一脸娇滴滴的模样:「多谢王嫔娘娘夸奖。妾全心全意,只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一概都不重要。」 淑妃微笑着摇了摇扇子:「本宫瞧,这顺婕妤果然是十分懂事。兰嫔,你说呢?」 这些女人,到底还有完没完了?甄承祐眸色一冷,嘴角却勾了一勾:「上回顺婕妤晕倒,太医诊出喜讯之时,我记得太医说顺婕妤这一胎有些不稳,这才两个月,需要静养,皇上也下旨让顺婕妤好好休养着。这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我倒是见到顺婕妤好几回。看起来,这顺婕妤与她的主位,倒真是很懂事啊!」 「放肆!」淑妃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柳眉倒竖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倒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贾筱筱刚转过头来,看到淑妃那怒目而视的模样,正要开口,却听见旁边的皇后端庄地开了口:「皇上恩典,让汝等能一展我大荣命妇风采。这每个人都能自行报自己的拿手好戏,也让你们一一展示了,这林才人还在展示,淑妃你突然出声,这是在做什么?」 淑妃自来就与皇后不太对盘,如今被当面如此说,她一张脸上就越发不乐意了。但是皇上就坐在旁边,她毕竟也不敢造次,只能一脸不忿地回话道:「回皇后,臣妾方才只是在和王嫔谈论了两句诸位姐妹们这演得各有千秋,兰嫔倒似不服气一样。我们问她为何不让我们也看看她的技艺,她倒是翻脸了。后头我们说着顺婕妤懂事,谁料兰嫔就忽然一下子指责臣妾和顺婕妤不顾皇嗣安危出来争宠。臣妾对皇上之心,对大荣之心,天地可鑑啊!」说着说着,淑妃就越发难过,竟用手帕捂住眼睛,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淑妃的话音刚落,王嫔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最后也跟着抹起了泪:「臣妾只不过想要提醒一下兰嫔,切莫为了拈酸吃醋而忘记妃嫔本分,怎料,反倒惹了兰嫔的不满。」 皇后微微皱了下眉,正巧看到了旁边回来的林恬简:「林才人,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 林恬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方才也听到了兰嫔什么的,直觉这事跟兰嫔有关。看到淑妃她们跟兰嫔对上,她心里暗爽,但是面上并不敢表现出来,而是低眉顺目地走到了后排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站了起来,微沉着目光扫向众人:「身为后宫妃嫔,伺候皇上为第一要紧之事。皇上心繫天下苍生,本就很是劳累了,岂可为了后宫争斗之事再耗神。你们三个,回去将女则女诫各抄写十遍,明日午时之前拿来奉运殿。」 第61页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贾筱筱站起身来。皇后连忙行礼:「万岁爷,不知臣妾这罚,可妥当?」 「朕看刑部呈上来的案子,这若是有争议,都是双方均要分别询问的,怎的到了皇后这里,反倒只听一家之言了。」贾筱筱看向贾筱筱,「兰嫔,你说说刚才你可是说了那话?为何要说?」 甄承祐一脸坦然地站起身来:「方才淑妃和王嫔说,臣妾祖籍秦淮,定是有当地闻名天下的技艺在身,不然也不会近日万岁爷只瞧臣妾一个人,硬是要让我展现展现。臣妾说没有,她们就说臣妾不懂事,只有顺婕妤懂事。臣妾就提醒她们太医之言,然后淑妃就怒了。」 甄承祐这话一出,众妃嫔的脸色各异。皇后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正要说话,贾筱筱就冷哼了一声:「先是诋毁妃嫔在先,后是言朕昏庸在后,最后还不将皇嗣之事放在心上,皇后,你那番处置,真是好,好啊!朕话就在此处,兰嫔,今日就随朕回干元殿。若是谁有话,现在只管说出来!朕倒要看看,谁有什么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台词,都被你给说了。朕心中暗喜,但朕不说。 第43章 陛见 「姐……」安儿拿着一个自行船飞快地跑进寝宫,刚喊了这么一个字,他就被人从背后抱住,嘴也被捂住了。 安儿惊讶地转头,瞧见抱着自己的是贾筱筱。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唇边,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这才松开了捂住他的手。 安儿瞧见自己哥哥的动作,学着贾筱筱的模样,伸出自己的小粗胖手指,也放到了自己的唇边,睁大眼睛,也嘘了一声。 贾筱筱看见安儿那粗粗胖胖的手指,嘴角勾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啪叽一口亲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压低声音道:「安儿真乖。」 安儿一双眼睛笑得像是月牙一般,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忸怩了一阵,然后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轻轻地扯了扯贾筱筱的衣袖,凑到了她的旁边,用气声说道:「哥哥,哥哥,姐姐这是怎么了啊?她怎么一直在写字?」 贾筱筱的目光望向御案。 御案上,已经堆满了写满字的宣纸。由于太满,已经有些宣纸都从桌子边缘掉了下来,而甄承祐还在低着头奋笔疾书。写满一张纸,他就扯过另一张,头也没抬,就这样连绵不断地写着,仿佛不知道疲倦。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抱住安儿的小身板:「安儿啊,以后要当一个好男儿。」 「嗯嗯。」安儿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又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怎么算是个好男儿?」 贾筱筱下巴冲着甄承祐的方向抬了抬,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就好。记住,这女人啊,千万不能惹。」 「女子?」安儿转向甄承祐的方向,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像娘和姐姐一样的女人吗?」 贾筱筱应了一声:「是的。」 安儿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然后凑到了贾筱筱的旁边:「姐姐,惹了的话,就会像姐姐一样这样写字吗?」 贾筱筱忍住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安儿真聪明。」 安儿眼中顿时露出了害怕,紧紧地依偎在贾筱筱的身边:「安儿一定听哥哥的话。」 哈哈哈哈哈,实在忍不住了。贾筱筱摸着安儿的小脑袋,笑着又啪嗒亲了他一口:「安儿简直太乖了!」 甄承祐只是想练字静心,并不是真的就是聋子瞎子了。方才他的眼角余光就瞄见了那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但他心里烦乱并没有理会。这会儿心稍稍定了下来,他这才觉得胳膊手腕都有些僵硬了,停下来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留意到了两双瞧过来的眼睛。 甄承祐揉了揉手腕,长吸了一口气道:「你们瞧着我做什么?」 「没有没有!」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同步地摇头否认道。 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甄承祐看着两个人的表情,总觉得两个人的表情有点儿什么猫腻。但是想想这两个人一个是万事不过心的小丫头,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豆丁,他们两个密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荒唐。甄承祐清了清嗓子,放下了笔:「来,批摺子。」 「啊,不是吧?」贾筱筱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这,字还没练到家啊。」 甄承祐只是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累了,所以你写。」 贾筱筱看到他不为所动,也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了,心里哀嘆了一声,只得放开安儿走了过去,拿起的笔时候心中还有些忿忿:哼,谁让你写那么久字的。被女人们折磨了,就来折磨她,呵,男人啊。 甄承祐翻开第一本摺子看了看,然后递给她:「第一封,是江浙总督的摺子,你就写……」 安儿看着贾筱筱皱着眉写字的模样,握紧了手中的自行船,瘪起了小嘴:果然哥哥说得对,他以后,一定乖乖听哥哥的话,不招惹那些女人。这惹了女人好可怕,要写好多好多的字。哥哥太惨了! 自打上回贾筱筱在牡丹园里面发过火之后,这后宫忽然之间就消停了下来,皇后除了查帐,就在奉运殿里面吃斋念佛。而淑妃也是一反常态,除了去太后那边之外,就在自己的宫中,一步也不出。顺婕妤也不出来逛了,真箇摆出了一副安胎的模样。就连太后,也不似之前一样,竟然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 第62页 之前贾筱筱想着这宫里查帐,就算是再久,一个月也该够了。谁知,这西戎国的使臣还有两天都要到了,这后宫的帐,才查了一半都不到。 就是这一半,都牵扯出了许多事情,只是因为西戎的事情,所以隐忍不发而已。如果真的全部查一遍,待到一切掀开的那一日,不知道,到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不过,贾筱筱看了一眼甄承祐:这宫里盘根错结,这些人把控着皇宫的进出用度,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线底牌,他这样做,就不怕惹出什么祸乱? 甄承祐刚写完一封圣旨,抬起头来,正对上贾筱筱的视线:「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贾筱筱蓦地一下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走到了他的旁边,看了一眼那圣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上回不是说要选内命妇展示我大荣后妃气度吗?最终挑了谁啊?」 正要写下一封的甄承祐蘸墨的笔一顿,随即嘴角微微往下一耷拉,这才继续落笔道:「敬惠长公主已经安排了外头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内命妇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西戎众人和其余各国使臣到的那一日,宫中是张灯结彩,各处的花儿也是提前由暖房给培育了出来,开得红火异常。就连仅仅抽芽的树枝上也绑上了各种各样的绸缎宫纱。天气也暖和了不少,阳光暖暖地照了下来,红彤彤的灯笼和着五彩缤纷的绸缎宫纱,倒是好一番太平盛世的气象。 众人是从皇宫的正门左边的门进来的。刚一进来,众人就被这大手笔给镇住了,顿时觉得眼花缭乱,这一双眼睛完全都不够用了。西戎众人还好,有些国的使臣何曾见过这样巍峨气派的建筑,更没见过这还穿着棉裳就盛开的花儿,不由地啧啧赞嘆。 领路的人正是怀王,瞧见这些人的模样,他面上的笑容微微加深,特意放慢了脚步。 别人倒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唯有走在怀王身后的西戎国君倒是了解到了。他冲着身后的西戎王子使了个眼色。西戎王子轻轻点了点头,上前去和怀王攀谈了起来。 当怀王领着众人走到干元殿时,贾筱筱已经领着一众宗亲重臣候在了当场。 西戎国君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处,屈下一膝,冲着贾筱筱的方向行下礼去:「见过皇上!」 随着西戎国君的动作,其余众人也纷纷按照自己的礼节行下礼去。一时之间,这面前是五花八门的各种礼节。贾筱筱后头的众人看到这一场面,眼中都露出了一丝轻蔑和鄙夷:果然是蛮夷之地,瞧瞧这都是什么礼节。 「诸位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贾筱筱脸上带着笑,抬手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西戎国君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鬍子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花白。他本要说话,但是目光瞧见贾筱筱手上牵着的小萝蔔头时,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皇上陛下,这位是……」 贾筱筱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牵着的安儿,微笑道:「这是朕的弟弟。安儿,见过西戎国君。」 安儿穿着专门为他特制的礼服,按着贾筱筱和甄承祐特意教他的动作,郑重其事地对着西戎国君揖了一礼,依着贾筱筱的话说道:「见过西戎国君。」 「原来是御弟。」西戎国君拈鬚一笑,扶起了安儿,「皇上与御弟兄弟情深,真是一段佳话啊。」 贾筱筱又是一笑,倒是压根儿看不出之前紧张得不断想要出恭的人是她,而是转身邀请身后众人进殿就坐。 今日来的人数不少,也都来自不同的国度。贾筱筱每个人问了那么相似的一两句,让翻译先翻译过去,待那人回答之后,又是翻译再翻译过来。这一来一去,一个人就耗费了不少功夫,等到所有人都问过一遍,也就到了晚宴的时候了。 贾筱筱站了起来,看到安儿一直挺直嵴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哭不闹,就像是他们教他那样乖乖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伸手冲着安儿道:「安儿。」 安儿这才跳下了椅子,蹬蹬蹬地跑到了贾筱筱的旁边,握住了她的手,小小的人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紧紧地挨着她。 贾筱筱这才觉得悬了许久的心落了下来,转头对着众人道:「诸位,已设晚宴,还请诸位移步过去。」 金乌尚且悬在天边,甄承祐随着众妃嫔站在当地,看到贾筱筱领着众人过来的场景,那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完全看不出这是两个月前因着上朝甚至想装病的小丫头。甄承祐随着众人站起来,嘴角微勾,心总算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儿:女人好可怕,以后我不要喜欢女人了! 甄承祐:贾筱筱,你教了他什么! 第44章 开宴 金乌已经西斜,晴了一天的天空终于飘来了几朵云,被夕阳的光芒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御花园里的灯次第亮了起来。 宴请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牡丹园。牡丹园地处御花园的正中心,主建筑是一座三层高的楼,金瓦红墙,在夕阳和灯的映照下,屋嵴上蹲着六个神兽,是御花园规制最高的建筑了,与前朝的那几座宫殿是一致的风格。 第一层一般是赏花时惯常摆宴的地方,这也是最宽阔的地方。此回却不是在一层,而是在二层。 二层的门并不是普通宫殿的那种门,而是可以摺叠起来的那种门。当门摺叠起来时,整个二层的视野十分开阔,正好能看清湖边上搭建的戏台子。借着邻水的优势,加上戏台子搭得巧妙,眼睛耳朵的感受都与旁处不同。所以,一般若是要看戏看表演时,都会在这二楼。每一年的除夕宫宴,上元宫宴,中秋宴时,都会在这里。上回淑妃的寿辰,她为了显摆自己的地位,也是摆在这里。至于三层,就是夏夜或者重阳登高望远时会有人去。 第63页 这一回也是在牡丹园的二层。贾筱筱牵着安儿走在最前头。沿着楼梯往上时,那楼梯吱嘎作响。 安儿当即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贾筱筱,还往她的腿边靠了靠。 她身后的怀王立刻迈上前一步:「皇上,不若让臣……」 怀王的话还没说完,贾筱筱已经弯下腰,胳膊环住安儿的膝弯,手一用力,就将安儿抱了起来。听见身后的话,贾筱筱回过头来:「不必,朕来就行。」 短短的楼梯走完,贾筱筱抱着安儿走到御座上坐下后,西戎国君笑着道:「瞧见陛下与怀王、御弟的相处,可真是兄弟相宜,让人羡慕。」 贾筱筱脸上微露笑容,手指向怀王:「此回诸位到来,一应事宜都是我这皇兄与两位臣子在经手,桩桩件件他们都亲力亲为。若是没有他们,这会儿朕就该为难了。」 怀王双手抱拳揖了一礼:「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是为兄应做的。如今宴已得了,还请皇上示下,这会儿是否开宴?」 贾筱筱点了点头:「开宴。」 随着沈福拉长的声音,这宴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列列穿着相同粉色宫装的宫女端着菜走了上来。皇上面前的高几最大,左手边是安儿的位置。贾筱筱一坐下,就让人将安儿的宴也摆在自己的宴上。 怀王在安儿的旁边设了位。其余的皇亲就从怀王下头排下去。西戎国君就在她的右手边,其余的使臣等依次从西戎国君往右挨着排下去。 后宫妃嫔们和有头有脸的外命妇们都在皇亲后面那一片,而重臣们就在使臣后头那一片。 整个二层满满当当的都安好了位置,哪怕就是在角落处的一个位置,那也是脸面的象徵。而此时宫女们在桌子之间狭窄的通道间来回,训练有素的她们,动作轻盈,半分也没有拖泥带水。 灯照得整个牡丹楼仿佛是白昼一般,隐隐的花香飘来,别有一番滋味。而桌子上,各种珍馐佳肴,飞禽走兽,简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这各国的使臣们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先瞧哪里为好。 留意到他们的震惊,贾筱筱嘴角含笑地端起了酒杯:「诸位远道而来,我大荣特备下美酒珍馐,与诸位共享!」 众人们也举起了酒杯,口中异口同声:「谢皇上!」 贾筱筱一仰脖。她的杯中是甄承祐千叮咛万嘱咐要求最不上头的梨花酒,大约相当于酒酿。一点儿都不过瘾,她突然想起那日的梨花白了。但是,今儿个可不是她放纵的日子,重点是要展现大荣威仪,身为「皇帝」的自己,今天必须要端着那个范儿。 宴开始后,这戏也就开始了。这一块是怀王主要负责的,故而他向西戎国君王子以及几位地位较高的使臣碰过之后,就起身向贾筱筱告罪,下去安排了。 他刚一下来,立刻对着下头等着的小太监点了下头,递过了一个牌子:「先开戏。」 小太监双手接过牌子,飞快地冲着戏台子跑过去。怀王还没走到那边,已经丝响竹动,锣鼓喧闹,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场戏特意挑选的就是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一齣戏,烘托那种气氛。戏并不长,武生最后那一连串的跟头引起了一阵的欢唿。怀王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按照之前定好的点儿上。」 戏班子的人飞快地就从右边下了,而专门的歌舞班子们已经悄无声息从左边上来了。方才那咿呀哇啦的声音此刻已经换成了笙箫琵琶古筝,暖意融融的一曲,配上场中不断旋转的舞者们层层叠叠铺开的裙子,仿佛看到了春天的各种花儿次第开放的模样。 瞧了几眼,怀王也就不再看了,而是吩咐了自己的亲信太监:「按照之前商议的一步步走,一星半点儿也不准错。若是有什么,让人来寻本王,切莫自作主张!」 太监连忙低眉敛首应道。怀王又让另一位长随太监去巡查了一遍,自己立在外头,一面瞧着戏台子上的表演,心里一面想着最近在琢磨的事情。 「王爷。」就在怀王出神的时候,长随太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的旁边。 「没事吧。」怀王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问了一句。 长随太监身子微躬:「旁的倒是都没有什么,只是……」他身子躬得更深了,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林才人那边……」 怀王眉微微一皱:「他有何事?」 长随太监双手捧出了一个东西,声音低下来:「她说,多谢王爷上回给她的主意,今儿个她才能有此机会。她想见王爷,当面致谢。」 怀王嘴角微勾:「今日不得空,这里也不是说话之处。既是给了她机会,让她自己握住。告诉她,这谢本王记下了,不急在一时。」这才开头呢,急什么。 听了小太监的回禀,林才人心里也稍定。她的目光瞄向那灯火辉煌的牡丹楼二层,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当日她以为自己都没能被选中,孰料,最后居然是自己中选了。若非如此,自己这个份位又哪能来到这个地方,还得在在自己那狭□□仄的如意馆偏殿窝着。今儿个这脸,她可一定要大大露一回脸。哼,今日之后,什么兰嫔,自己定会将她踩在脚下。 被林才人惦记着的「兰嫔」忽然觉得鼻子略有些痒痒。甄承祐拿着手帕轻轻揉了揉鼻子,目光投向了正中央的明黄身影上。瞧见贾筱筱一举一动都进退有度,甄承祐心中稍定,倒是沉下心来吃了两口菜。 第64页 甄承祐刚吃了两筷子,眼角余光就瞄见沈福躬着身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瞧见沈福往妃嫔这边走来,甄承祐身边那些交谈的妃嫔们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或明或暗地往沈福的身上瞄,不约而同地挺直了嵴背。若是能在今晚露一回脸,这可是多大的体面啊。 在众人的期盼中,沈福停在了甄承祐的面前,身子躬得更低了,笑着道:「兰嫔娘娘,皇上口谕,宣您到前头去伴驾。」 怎么又是她?怎么老是她?顶着一众仿佛针一样的目光,甄承祐十分坦然地站了起来,随着沈福往前头去了。 甄承祐刚走到御座前,连个装模作样的动作都还没做,贾筱筱已经指了旁边安儿的位置:「不必多礼。兰嫔就在这边坐下吧。」 甄承祐谢了恩,坐下之后,安儿立刻就要过去。贾筱筱看到安儿那兴沖沖奔过去,凑到甄承祐身边撒娇的模样,心里略微不爽:明明平时自己带他更多,果然这亲兄弟是有感应的? 就在这时,西戎国君领着王子公主过来了,瞧见兰嫔时,微微一愣:「恭祝皇上陛下万福安康!」 贾筱筱也端起了酒杯,客气了两句,看到西戎国君后头的王子公主,笑着问道:「不知王子公主可觉得这宴这演得如何?」 「果然是美味珍馐,这演得也好。」王子微微一笑,嘴里都是赞美之辞。 「吃的倒是不错,不过嘛,这演的……」公主却是话音一转,「老是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儿没劲。本公主倒是有一主意。」 「颖儿!」西戎国君立刻开口喝道。 贾筱筱看见那公主撅着嘴的模样,抬手止住了西戎国君:「公主有什么主意,但说无妨。」 西戎公主顿时笑开了眼睛:「既是各国使臣都有在此,大荣也有这么多能人,不若,大家来比试比试啊!」 作者有话要说:  众妃嫔:how old is 兰嫔?实名举报这个兰嫔开挂。 贾筱筱:咳,他只是另外充了钱而已。 淑妃:多少钱?我也要出。 贾筱筱:一整个国库。 淑妃:……告辞! 第45章 比试 「颖儿!」西戎国君胡昭雄立刻开口喝道,粗浓的眉毛一竖,浓密的鬍子随着他的嘴角往上一翘,脸色沉了下来,「不得胡闹。」 西戎公主胡颖撅起了嘴,左手食指拉住头上的绒毛珍珠帽上垂下的一条绒毛珠链,右手将酒杯随意放在了旁边甄承祐面前的桌子上,顺手拽住了胡昭雄的胳膊,脚在原地跺了一下:「爹爹,人家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哪里胡闹了。」 胡昭雄另一只手拍了一下胡颖的胳膊:「这是大荣皇帝陛下专程为迎我们安排的节目,这可是费尽心思的。我们应当表示感谢,可不得无礼。」 贾筱筱微笑着看着这父女情深的模样,胡昭雄虽然面上露出了怒容,但是这一双眼睛里可是盛满了得意的笑意。瞬时间,甄承祐的叮嘱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在众国面前坠了大荣的面子。想到这里,贾筱筱脱口而出:「好!」 听见贾筱筱出声,胡昭雄两父女同时转过头来,胡颖眼中一喜,立刻松开了胡昭雄:「皇帝陛下,你方才说好是什么意思?」 贾筱筱话出口后,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对上两人的目光后,贾筱筱脑袋瞬间清明下来,放下了酒杯:「我们大荣有一句话,叫做主随客便。今日诸位远道而来,我们这主人,自然要让客人兴尽才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扫了一眼怀王,笑容加深:「怀王兄,你说是否如此?」 怀王长吐出一口气,平缓了唿吸,这才微笑着拱手道:「皇上所言甚是。本王所准备这些虽然是我大荣这几千年来传承的精髓,但橘生淮南则为橘,总是众口难调,不能以一家之言涵盖天下。」 贾筱筱加深笑容看向胡颖:「既是公主提出,不知公主想要如何比试?」 西戎国君及王子公主都是会汉语的,日常的沟通什么的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成语典故就一知半解了。三人正在思索怀王那句成语,忽然听见贾筱筱的话。胡昭雄还没来得及出声,胡颖已经开口了:「自然是,比谁更强了!」 「如何比?」 胡颖正要说话,只听胡昭雄轻咳了一声,忽然一凛,想起了来之前父王的吩咐。本已到嘴边的话,倒是转了个弯:「我听闻大荣有一句话,叫做事不过三。既是如此,我们比试三场,涵盖文武和其他,如何?」 贾筱筱略一沉吟,目光下意识看向他们背后的甄承祐。见甄承祐轻轻点头,贾筱筱抬起头来:「准了。不知你们谁出来比?」 胡颖放下了拉着珠链的手,站了出来,昂首挺胸,一脸微笑:「第一场,不如就让我的哥哥来比。你们呢,准备谁上?」 这番话一出,在场众人立刻互相看了一眼,嗡地一声就炸开了。有人想着:大荣和西戎比试,这西戎也太不自量力了吧。有些老学究倒是不在乎谁上,只想着这西戎真是好生无礼,大荣耗费这许多人和财,选出了这些节目,正看得起劲,怎么就不好看了,果然橘生淮南则为橘,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人。更有人心里想着,这里各处的人都有,若是赢了,那可是再好不过的出风头机会了,只是,这可是要如何去毛遂自荐呢? 第65页 怀王就是后者。在众人还在犹豫着怎么上前的时候,怀王已经起身,冲着皇上抱拳揖礼道:「本王愿为大荣打头阵,为皇上分忧,也想与胡宣皇子进行一番切磋。」 怀王这一举动止住了许多人的动作。众人纷纷扼腕嘆息:可惜自己的位置不够前,竟让他抢了先。然而,忿忿之后,大家看到并肩站在那里的怀王和西戎王子胡宣,倒是也觉得合理。西戎是个王子,如今圣上为少年天子,膝下空虚,自然是没有皇子能去比试的。皇上千金之躯,自不可能去打头阵。怀王为宗室王爷,身份够高,又颇受皇上器重,由他出面比试,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甄承祐将最后一勺汤餵给了安儿,一面给他擦着嘴,眼角余光却瞄向怀王,眸光微深。 怀王下去准备的时候,偶然转头,正好和甄承祐的目光对上。就这么一眼,他的心里忽然一咯噔,背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毛毛的冷汗。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安儿,心下瞭然:这是兰嫔,可一介女流,这目光居然能有如此魄力? 「姐姐,还要吃肉肉!」安儿擦干净了嘴,又用小胖手指指了一下案上的东坡肉。 甄承祐收回目光,用安儿的勺子盛起了一块红烧肉,微笑着递到了安儿的面前。 看到甄承祐微笑的侧脸,怀王觉得自己方才是花了眼,这不过就是一个女子而已,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魄力。怀王收回了视线,走到了胡宣的旁边,开始准备了起来。 贾筱筱饶有兴致地拿起了瓜子,一脸看戏的表情:作为一个看过众多晚会的人,刚看着古代表演,还新奇。可几个节目之后,她就觉得有些疲惫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好戏看了,她岂能放过这个热闹。 第一场比试是比弓的准头。这毕竟是在牡丹园的二层楼上比试,地方不够大,加之为了安全,一应规格都减少了许多。怀王拿起了弓。这并不是平时所用的大弓,而是孩童们启蒙时所用的小弓。怀王已经十余年没用过这样的小弓了,如今入手,只觉得轻飘飘的就跟玩闹一般。 他拿起弓来,手指几乎没用力就拉开了弓弦。抬起眼来,目光瞄见前头挂着的一排玉环,微微抿了唇。 第一场比试就是如此简单,前头的九个玉环,在十步远的地方,连发九箭,穿中玉环中心数多的人,就是胜者。 如果这是在野外,用的是成人所用的弓与靶子,这要百步穿杨正中红心,怕是没什么困难的。只是,这小弓的话,就有点儿说不准了。 旁边的胡宣站定之后,搭弓满弦,几乎没用力,手中的小箭已经嗖的一声破空而出。稳稳噹噹地穿过第一枚玉环的中心,钉在了后头的木板上。 「好!」西戎众人与其他国的使臣叫好声中,胡颖的声音异常的突出。 贾筱筱淡定地吐出瓜子壳,目光平静地看向怀王:接下来,该是你表演了。 怀王拿起了一枚小箭,微微眯眼,瞄了一下准头,手指头一松,箭嗖的一声出去了,也正正中射中了玉环正中。 这一回的欢唿属于大荣众人,之前还提着一口气的众人顿时扬眉吐气了起来。 一箭接着一箭,两个人面上仍旧是那样淡淡的神色,但这暗潮涌动你追我赶的紧张气氛,却是让人无法忽视。比到后头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都集中在前头的两人身上。 一连八箭,两个人都是平手,完全就是例无虚发。到最后一箭的时候,本该是胡宣的次序,他正要搭弓,旁边的胡颖却忽然开了口:「既然是最后一箭了,不若摘下一枚玉环,两个人一起射,谁的中了,谁就赢了,可好?」 怀王和胡宣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了下头:「好!」 夜风吹过,唯有的一枚玉环在木板前微微晃动着,牵动了所有人的心。这一场比试,不单单是两个人的比试,更是两个国家的对抗。若是头阵输了,这可真是会丢大面子的。 怀王和胡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拉开了弓,拉满的那一刻,两个人又同时对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松开了手。 隐隐的破空声响起。只听叮的一声,众人捂住了嘴:到底是谁赢了,谁赢了? 贾筱筱终于放下了瓜子,连忙道:「快看看,谁赢了!」 沈福和赵有才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沖了过去。当看到那木板和玉环时,两个人却愣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对方的心思,同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木板,保持原样托着木板回到了御座前。 当两个人回到御座前时,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去看。当看清那上面的场景时,众人都惊讶了。 没有一支箭扎在玉环的正中,两支箭都上下并列着钉在了玉环的上方,将玉环坠绳牢牢地钉在木板上。 这……众人面面相觑起来:这要任何判断谁赢。 在众人的目光中,贾筱筱大手一挥:「第一场,就算平手。这里场地有限,明儿个在靶场,朕已吩咐人备下了弓马兵器等各种物事,两位再一决高下吧。除两位之外,若有想角逐武力者,也可上场。」 「皇上英明!」众人立刻口中山唿。 贾筱筱微笑着看向胡颖:「公主,第一场比试已毕,朕这判罚,你可认同?」 胡颖抬起头来,揖下礼去:「皇上不偏不倚,我自是认同的。」 第66页 「那就开始第二场吧,不知公主这边又有谁要派出,想要比什么?」 「既是皇上已经说了这武试明日再比,那就比这文的好了。」胡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第一场我兄长已经展现我西戎男子威风,那这一场就由我来领教,大荣女子风范吧!」 第46章 不甘 胡颖这句话一出,全场的人顿时哄的一声炸开了。 老学究们的鬍子吹得一动一动的。这什么公主啊,之前出头说这表演不好看,后头又跳出来说是要比试,简直就是大言不惭。这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抛头露面,要自己出来比试。果然是番邦小国,这女子居然如此不管不顾地出来,女子的矜持呢,三从四德呢,简直岂有此理。 后头坐着的内外命妇们这会儿也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内命妇们,这可是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大好时机。然而,这除了皇上之外,可还有这么多外人。这西戎公主尊为公主还这么不顾身份,那是西戎的事她们管不着。但她们可是大荣的臣民,从小学着三从四德长大的,和这野蛮女比什么? 胡颖环视了四周,见众人都只是嘀嘀咕咕却丝毫没有上来的意思,胡颖微微一笑,转向贾筱筱:「皇上,这看来,似乎没人想要主动出来比试。若是没人的话,是要弃权认输,还是说,让我挑一个人来比试呢?」 贾筱筱扫了一眼后头的众人,心知肚明这些人都在想什么。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再说了,她更想知道的是西戎究竟有些什么打算。她拈了一颗瓜子,慢条斯理地剥着:「既是如此,公主你就自行挑选一个人比试吧。」 「多谢皇上!」胡颖加深笑容抱拳道,抬起头来,目光逡巡了一圈,然后准确地落在了一个地方。 甄承祐正在给安儿餵饭,餵了一勺之后,他还习惯性地摸了摸安儿的肚子。这是贾筱筱说的,小孩子对于饱和饿不懂,给他们吃东西的时候,要经常摸摸他们的小肚子,如果鼓起来就不要再餵了。 安儿小肚子被摸的时候咯咯笑了一声,还以为甄承祐是跟自己玩,正要伸手去拉甄承祐,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光一暗。他转头看到胡颖,连忙往甄承祐的身边靠了靠,但却努力地直起了自己的小腰杆。这是哥哥说的,见到这些外头的人,一定要挺直背,这样就是大孩子能帮哥哥忙了! 甄承祐正用手帕给安儿擦嘴,留意到面前的人,抬起头来,正对上了胡颖微笑的脸:「就你吧,跟我比一场。」 夜已经深了,寒气从脚下蜿蜒而上。正在戏台边的偏殿里等候的林恬简跺了跺脚,还是觉得寒浸浸的。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更漏,站起身来:「时辰到了,我们走吧。」 林恬简扶着白桃的手走出偏殿,刚走到戏台旁,瞧见怀王身边的小太监秦勉正在指挥着戏台子上的人拆除那些帷帐丝绸,就连顶上的绸花都摘下来了。 林恬简一愣,连忙扶着白桃快步走到了秦勉的身后:「秦公公。」 「谁啊,没看到我正忙着吗?」秦勉一脸不耐地转过头来,瞧见林恬简的时候,表情瞬间变了,满脸笑容地给林恬简打了个千儿,「才人小主,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林恬简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指向了戏台子:「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有演出吗?怎么就拆了?」 秦勉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一拍脑袋:「瞧我,这忙起来都忘记跟才人小主知会一声了。这西戎公主提出西戎想和我们大荣比试,所以,这演出就停了。」 「不演了?」林恬简觉得自己耳朵仿佛出了问题,「这比试完,也不看了?」 秦勉躬身道:「据说上头要比三场,这比完,估计也到散宴的时辰了。才人小主,外头天凉,奴才这边还要看着人收拾东西,脱不得身。不然奴才让人先送小主回去?」 林恬简几乎是用尽自己力气握住白桃的胳膊,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低声道:「不,不用了。」 话刚出口,她正想多问两句,就瞧见小太监们来请示秦勉了。秦勉踢了小太监一脚,健步如飞地过去了。 林恬简的满腹话语被堵了回去,站了片刻,心里的情绪稍稍平復了一些,这才觉得一层寒意从脚底腾起。长出了好几口气,她这才低声道:「走吧。」 刚走了两步,林恬简就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瞧牡丹楼。二楼虽是灯火通明,但是这里的视线比较矮,所以看过去是影影绰绰看不太清究竟是谁。 就在林恬简转回身的时候,两个小太监推搡着飞快从她们旁边经过,压根儿没瞧见林恬简,只顾着说话:「诶诶诶,这会儿是谁和谁比啊?」 「听说是西戎公主亲自下场了,跟咱们的兰嫔娘娘比呢。」另一个小太监眉飞色舞的,「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林恬简蓦地一下子转头看向了二楼上面,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自己的裙子,手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眼圈瞪得都有些泛红了:兰嫔,兰嫔,又是兰嫔,这个女人,怎么老挡自己的路? 上头的甄承祐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用手帕轻轻地揉了揉鼻子,这才抬起头来:「比什么?」 胡颖手指轻轻转着绒毛珠链,微微歪着头,在原地踱了几步,笑语吟吟地开口:「常言道,大荣的女子都是自幼学琴棋书画的。我们西戎虽然地方不大,也没有大荣这几千年的文明,但是也是有学过琴棋书画的。不如,我们今天就来比比这琴棋书画?」 第67页 琴棋书画?大荣的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了问题:这女的跟我们比琴棋书画,真的没疯吗? 听了胡颖这话,方才蠢蠢欲动的后宫妃嫔们这会儿都有些懊恼。顺婕妤低声道:「早知道比这个,谁能比得上淑妃娘娘您啊,哪里还轮得到兰嫔上场。」 淑妃眉风一扫,哼笑一声。旁边的王嫔揉着帕子:「淑妃娘娘什么身份,哪里是谁都能拿来比的。兰嫔可是解语花,那可是颇有过人之处,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在众人的视线中,胡颖转过身来:「这琴的话,就请一位使臣弹奏一曲,我们分别弹一遍,谁错得少谁就赢了。这棋的话,我们就比五子棋好了。至于这书和画。」胡颖的手指向了旁边的墙壁,「写字作画,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一面墙给填满,谁就赢了。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女生之间的战争,所以我们男主上了。 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第47章 本事 胡颖的话音刚落, 胡昭雄立刻就站了起来,沉下脸来:「颖儿,这比试自有皇上做主, 许你上场已是皇上开恩了,哪里容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随意放肆?」 胡颖立刻噘嘴跺了下脚,一脸忿忿不平地嘟哝了一句:「方才明明是皇上让我随意挑一个人比赛的, 兰嫔娘娘也问了我要比什么, 我哪里有随意放肆嘛。」 「兰嫔娘娘只是看你小孩子,客套一下而已, 别不懂事,不许闹啊。」胡昭雄放下了酒杯,沉色说道。 方才胡颖出来就已经让大荣在座的众人有些不爽了:果然是蛮夷之地番邦小国的女子,连公主都抛头露面。再听到胡颖提出的比试,大荣众人就更嗤之以鼻了, 当听到后头那一长串要求时,大荣众人已是有些生气了:西戎那荒凉之地, 能开化就不错了, 居然还敢跟我们比琴棋书画,真是大言不惭。方才她说完, 都有人要坐不住了。 胡昭雄这一番话就很是时机,也很恰当。开门见山就点出这是大荣皇上做主,先安抚众人的心,引出了胡颖的话, 点明这也是大荣皇上让她挑的。然后就说胡颖是小孩子,兰嫔才让她的。一番话,又是捧了皇上兰嫔,又直说胡颖是小孩子胡闹。谁跟她计较,难道不就是跟小孩子计较吗?除此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胡颖就是个小孩子,若是她输了,那也就是年纪不够,自然不是技不如人。 这话,在场许多人都听懂了,但都被胡昭雄这一番话给堵住了。他们说什么,难道不是欺负小孩子吗? 王嫔自然也是听懂了,她心里暗爽:该,让你装。但同时她又有些焦心,低声开口道:「装什么呢,要是等会儿输了就好看了。」她话音刚落,就对上皇后蓦地看过来的眼神,顿时背后一层冷汗,夹紧了腿不敢再开口,只是心里还是忿忿:哼,看兰嫔怎么收场? 皇后扫过了众人,这才转过头去,略一沉吟,张嘴就准备说话。 就在她的皇字都还没出口的时候,贾筱筱放下了手中的瓜子,笑道:「下午戎王说公主马上就满十六了。说起来,兰嫔下个月也要过生辰了,可巧比公主大一岁。朕准备命他们隔几日备下两桌席面,排两班小戏,就由兰嫔作陪,也瞧瞧我们大荣这生辰风俗。」 胡昭雄心中暗苦,端起了酒杯,面上却是一脸笑意:「皇上抬爱,我就替我家那不成器的丫头谢过皇上了。」 贾筱筱也端起了酒杯,略沾了沾唇,这才笑道:「说起来,这比试比试,排在第一位的是友爱,就如同大荣跟诸国一样,和平共处。这第二位的,就是公平。方才公主提了这法子,依朕之见,为保公平,也问问兰嫔意见。戎王,公主,你们瞧,是不是这个理?」 胡昭雄自是满口答应。胡颖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兰姐姐,你有什么要说的,自是可以提出来。」 莫名其妙变成兰姐姐的甄承祐顶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站起来沖皇位的方向福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方才公主说比琴棋书画,这法子倒是新颖。只是方才公主只说了大概,那我就来帮公主添点了细节吧。」 说着,他看向胡颖:「不若同时比吧。最开始就是听琴曲,然后两个人一边作画写字一边下棋,每半柱香内必须下一颗棋子。待到棋和书画都完成之后,我们两人这才将最开始的琴曲演奏出来,也算是有始有终。」 甄承祐的话音落下,胡颖正要开口,贾筱筱一下子鼓起掌来:「好!」 她鼓了一下,忽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没啥反应,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一眼:「这书画,就以今日之宴为题,如何?」 被扫了一眼的众人一下子回过神来,鼓掌欢唿叫好声络绎不绝,整个二层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在欢快之中,比试按照胡颖和甄承祐两个人的想法开始了。其他国的使臣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胡颖和甄承祐两人,不敢对视,都纷纷低头。不管是大荣还是西戎,都是他们惹不起的。神仙打架,可别让他们遭殃啊。 甄承祐本就无所谓选谁,面对兴致勃勃选人的胡颖,他有些百无聊赖。忽听一声轻笑,他下意识地抬头。 这一抬头,他就恰恰好对上了贾筱筱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眼。他一怔,下一瞬就发现她看过来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担心。尽管直觉她方才笑怕是又想到了什么,但瞧见她的目光流转,他眼底一松,眼中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听见旁边的胡颖问自己的意见,甄承祐心情颇好地转头:「可以,那就开始吧。」 第68页 瞧见甄承祐和胡颖去前头准备了,贾筱筱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在她机智岔开了,不过刚才她们两个人那走走问问的模样,的确很像是在市场买菜啊。想到这里她差点儿又要笑出来,连忙拿起了瓜子:他既然提了那么几条增加难度的条件,应当,没问题吧。 被挑出来做弹琴示范的那位外国使臣浑身哆嗦着,头也不敢抬,坐下的时候脚下一趔趄,咚地一声撞在了桌子角。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扶住了桌子。面对询问的胡颖,使臣满脸尴尬地低下头摆摆手,匆匆就开始弹了起来。 胡颖还满心在他受伤没,忽然听见他弹了起来,脸色一变,连忙坐了回去,连忙拿起笔准备记,还噘起了嘴: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在关心他呢,居然就这样恩将仇报地开始了。最开始那一段都没记下来,而且他没事怎么选了个这么快的曲子,她好多都没记下来呢。 胡颖正记着,忽然觉得颊边有点儿痒,抬手挠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的甄承祐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她难道不记吗?胡颖脑袋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听见陡然变快的琴声,一怔,连忙低头勐记:啊啊啊,刚又一段没记下来。 当曲子结束的那一刻,胡颖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抓紧时间想要再重温一遍。她刚从头开始看,就察觉到旁边的人站了起来。下一瞬,她的桌子角就被敲了一下:「琴结束了,开始比棋艺吧。」 胡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了甄承祐:她就记完了吗? 她眼睁睁地看着甄承祐走到了棋盘边,拿起黑子放到了其中,然后拿起了墨开始磨了起来。胡颖这才想起这下棋还有半柱香的时限,拿起那张纸就离座了:琴再重要,可只有一项,棋书画可不能落后了。 书画的主题是宴会。这从古至今写宴会的诗词歌赋那可是不少,随便拿一篇出来都不错。只是,这么大的一张纸,除了字还有画,这墨可不能少。甄承祐拿起旁边的墨,略微一把玩,就看出了这是上好的徽墨。墨香入鼻,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丘壑,开始低头磨了起来。 甄承祐刚磨了一半,就听见旁边一阵惊唿。手中的圈儿已经顺了起来,他这才抬起头来。 只见胡颖一手攀着墙边的木头梯子,一边飞快地上前,然后她的足尖一点,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她的左手快速将那捲白纸给展开,右手快速地将纸往墙上接连不断地贴着。片刻功夫,胡颖已经将纸完全展开,手在墙上一推,然后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而纸,已经稳稳地贴在了墙上。胡颖转过身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右手拿着一个浆煳刷。 「好!」叫好声来自于西戎众人们。武将们也纷纷鼓起了掌:这身手,的确不错。 而胡颖只是冲着甄承祐浅浅一笑,走到了棋盘边放了一颗棋子:「兰姐姐,该你了哦。」 「不急,还有半柱香呢。」甄承祐放下了手,揉了揉手腕,居然又拿起了颜料。 王嫔立刻皱起了眉头:「都这个时候了,就画水墨画啊,她还想着着色不成?」她话还没说完,这回看她的是贾筱筱,她立刻又讪讪闭上了嘴,手中的帕子都揉皱了:这人,怎么不急啊? 贾筱筱转过头来,也没了磕瓜子的心情。那边的胡颖已经在梯子上翻来翻去,手中下笔很快,引起了众多的赞嘆。而甄承祐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磨着颜料。贾筱筱紧紧盯着他:他既然答应下来了这场比试,绝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他到底想怎么做呢? 就在胡颖已经画了一个角之后,甄承祐终于停了下来。贾筱筱身体一震:来了! 只见甄承祐在地上铺开了那宣纸,背着人换了一双干净的鞋子。然后左右手同时拿起了两个刷子,在红色的颜料上蘸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他嘴角微微一勾,就大刀阔斧地直接往纸上一甩! 看到星星点点落在纸上的红颜料,众人纷纷捂住了嘴:他这是在做什么?就连胡颖都停了下来,眼睛微眯:他该不会是觉得赶不上了,所以认输了吧! 根本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甄承祐左手的刷子在笔洗中蘸了一下,右手的刷子却又蘸了下红色的颜料。然后,他弯下腰来,双手开弓,在画上飞快地涂抹起来。 一朵一朵的花在他的刷子下,从那些红点绽放开来,深红的,正红的,绯红的,水红的,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骨朵的,一朵挨着一朵,花团锦簇好不热闹。甄承祐手下的动作极快,而随着他的移动,牡丹芍药山茶芙蓉蔷薇等等各种花不断地浮现,红点一个个的不见了。每个人都在猜测下一种出现的会是什么花。当只剩下最上头的一众红点时,甄承祐换了一支毛笔,快速地一点一转,一朵朵桃花迎着春风笑开了。 当最后一朵桃花画完,甄承祐将毛笔一掷,毛笔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稳稳噹噹地落入了笔洗之中。 甄承祐起身,走到了棋盘上,根本不思索就落下了一颗黑色的棋子。 胡颖上前一看,只见一横一斜两行都连成了四个,脸色一变,看了一眼甄承祐的背影,一跺脚,转身换了东西,足尖一点,飞上了梯子继续开始画了起来。棋已经输了,其他三个一定要赢。 瞧见棋已经出了结果,大荣众人这会儿脸色好看了许多:至少再赢一个就是平手了。而此时大家的想法都只有一个:兰嫔又换了绿色,这回,他总该老老实实地开始画叶子了吧。 第69页 就在众人如此想的时候,就看到甄承祐又是左右开弓,手中的刷子就仿佛刷墙一样一层一层地往纸上刷。众人纷纷伸长脖子: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因着甄承祐画绿色的方向跟他们相距甚远,又是在地上画的,他们并不能看清究竟是什么,就看到一片绿啊一片绿。就在众人各种猜测的时候,甄承祐已经又放下了刷子,拿起又一只刷子朝着纸中间又一甩! 还没等大家看清,他已经又拿起一支笔在中间快速点了好几下。然后,他换了最大支的毛笔,直起了腰,深吸一口气,运笔在右上角题起了字。 胡颖正在写字,就看到甄承祐已经开始让人搭梯子了。她心下一急,手中蓦地一用力,连忙屏息凝神将面前深深地墨点给煳过。当她写到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就看见甄承祐已经往琴那边走了,她连忙匆匆写完跳下来,足尖一点,抢在甄承祐面前拿到了琴。 甄承祐立在一旁,让她先弹。 胡颖深吸一口气,开始弹了起来。开头那一段略有些乱,中间一段还不错,后头就七零八落的了。不过众人也已经有些感嘆了:这么短时间,还要做这么多事,能记住这么多已经是很厉害了。 胡颖和甄承祐擦肩而过时,她对着甄承祐昂了下头,眼神厮杀了一番:看你又能如何? 在众人的期待中,甄承祐想也没想,手已经抚起了琴弦。胡颖越听脸色越白,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张纸:这不可能,她,她居然全记下来了。 甄承祐最后一个音落下,抬起头来,平静地对上她震惊的目光:「最后,就是书画了吧?」 被两人动静吸引的众人这才转头去看墙。 胡颖的是一幅风景画,是众人看着画的。湖水蓝天渔船,湖上还有些涟漪,倒是有些意境。只是那一片湖水就是蓝色,并没有什么层次。而右边的题字上,第二行正中间的一个水字中间的墨点,那可是那明显了,一看就生涩了。 看过胡颖的画,甄承祐的画这才贴了上去。方才那一丛丛花仿佛活了一样,而下面的绿色,居然有山石,有枝叶,就凭藉那绿就展现了层次。而他最后甩的那一串点,此刻已经变成了蝴蝶密封。而右上角,题着众人皆知的两句诗: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甄承祐站在画前,笑语吟吟地看向众人:「愿以此画,祝我大荣万紫千红,百花争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回家太晚没写成,今天多更了点儿。希望明年能不那么忙了。 註: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出自朱熹。 第48章 打算 甄承祐的这一番话仿佛震醒了在场所有人, 大荣众人都齐齐跪下,山唿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荣众人都跪了下来,西戎和众使臣自然也不好端坐在座位上。胡昭雄低头弯腰, 手按住胸口行西戎最高礼,而其他人就不行了, 也只能跪在地上。 耳朵里是山唿海啸的颂圣之声,贾筱筱抬起头来, 在一片黑漆漆的脑袋瓜中, 只有她和甄承祐两个人站立着,遥遥相望。 贾筱筱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看着甄承祐闲适地揉了揉手腕。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甄承祐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目光时,他难得的勾了下唇角,又使了个眼色。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这样的感觉,还真不赖。她袖子一拂, 转身就在御座上坐了下来,手一抬, 顿时那个范儿又起来了:「起来吧!」 胡颖刚想用手撑地站起来, 眼前就出现了一双鞋。她顺着那双鞋往上看去,正对上了甄承祐的眼睛。方才的事情瞬间就回到了脑海里, 胡颖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跪着的,连忙就要站起来:「喂,你……」 「你输了。」甄承祐轻飘飘的一句话, 震得胡颖腿一弯,又咚地一声跪了回去。 甄承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因着那跪下腾起的灰尘而皱了下眉,撇开头往安儿的座位走去:「不必多礼。你跪了我也不会让你的。」 挣扎着要起来的胡颖顿时又觉得膝盖一疼,顿时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冲着甄承祐的背影大喊道:「你别走,我们再比一场!」 胡颖的声音十分大,不光是甄承祐听见了,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胡昭雄立刻开口训斥道:「颖儿,胡闹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平日里学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胡颖气唿唿地鼓起腮帮子,眼圈儿都憋红了,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贾筱筱十分闲适地磕着瓜子看着那两父女演戏,等到两个人的双簧演完,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说了,这比试是比三场。如今两场比完,我们大荣一胜一平暂时领先。」她顿了一下,看到胡昭雄想要说话,立刻笑着道:「不过这会儿天晚了。横竖这才第一天,往后日子还长,不若,这最后一场比试就放在后头吧。」 「皇上圣明!」大荣所有人都齐齐应和道。 胡昭雄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答应了。 当着众人的面,以孝闻名的「皇上」自然是不能自己先回干元殿的。已经被提点过的贾筱筱来到了太后的身边,微微躬身要奉太后回宫。 太后脸色不是特别好看,不置可否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里,这才起身。 第70页 走到西戎众人面前之时,贾筱筱忽然站住了脚步:「朕这会儿奉太后回宫,有劳怀王、承恩公、安定侯和忠勇伯代朕送戎王回去吧。这边的一应事宜,就劳烦皇后了。」 四人连忙上前来应道。皇后也福身应是。而太后这会儿的脸色总算好了些,拍拍贾筱筱的手:「皇儿日夜操劳,若是有什么尽管吩咐他们去做就是。」 贾筱筱只是笑了一下,奉太后往慈惠宫而去。在他们离开之后,众人又待西戎及其他使臣们离开,这才到了大荣众人离开的时候。 按照身份来说,皇后最高,自是该她先走。但是她却没有走,而是微笑着站在了甄承祐的面前:「二殿下年纪尚幼,今日也劳累一天了,兰嫔先带他回去吧。」 甄承祐看着怀里不断揉着眼睛的安儿,没有推辞,对着皇后微微点了下头,就抱着安儿走了。 看到甄承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王嫔十分不爽地嘟哝了一句:「皇后娘娘只不过是客套一下,这女的还真是脸大。」 她话刚说完,皇后就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王嫔顿时就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皇后扶着清莲的手,转向众人:「明日一早,按着今儿的时辰候着。如今有贵客在此,本宫还望诸位姐妹们齐心协力,展现我大荣风采,切莫做出有失国体之事,明白了吗?」 内命妇们一起冲着皇后行礼:「妾领训。」 皇后走到了楼梯处,众人这才起身。淑妃忿忿不平地一甩帕子就快步跟了上去,吩咐道:「去慈惠宫。本宫放心不下姑母。」 她身后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什么放不下姑母,分明是因为皇上到了,这才急匆匆赶过去的吧。 淑妃一路就紧赶慢赶,抬步辇的小太监差点儿就要口吐白沫了,这才终于到了慈惠宫。她忙不迭地下了步撵,脚下步伐飞快,她的一应宫女在后头一路小跑都没能跟上。 慈惠宫正殿的宫女还没来得及通报,淑妃已经自顾自地打起了帘子,欣喜地喊道:「姑母!」 里头的太后正扶着钟嬷嬷起身,见到这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淑妃,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这么咋咋唿唿的做什么?」 淑妃环视了一圈正殿,没见到自己意想中的人,正在疑惑,听见了太后的问题,下意识开口道:「皇上人呢?」 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淑妃收回左顾右盼的视线,转回太后的脸上时,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红,连忙上去扶住了太后的手,心虚地道:「姑母,我来这边当然是为了担心姑母您的身子,你这不是累了一天了。」在太后的注视下,淑妃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说了。 太后盯着她看了片刻,抽回了手:「哀家领了你这份心了,不必在此伺候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早些回吧。」 淑妃这会儿如坐针毡,闻言如临大赦,恭敬地退了出去。 太后由钟嬷嬷扶着刚在寝宫的妆檯前坐下,就见到一熘宫女们端着各种东西进来了。太后随口问了一句:「淑妃回去了?」 打头的宫女跪了下来,双手捧着盆低下头:「奴婢方才听见淑妃娘娘说,从御花园抄近路,往琼华宫去。」 啪的一声,太后手中的梳子拍到了妆檯上,在场的人立刻无声跪了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太后看着铜镜里的映出的自己,思绪不由转到了方才的场景。 方才皇帝刚扶着自己坐下,立刻直起身道:「今日天晚了,母后早些歇息,朕就不扰母后了。」 正准备喊上茶的自己一怔:「这么急做什么?我们娘儿两个许久没有说话了,坐下,我们说说话。」 正要退出去的皇帝明显一愣,但还是坐了下来。 待茶上来,自己就开口道:「皇帝,兰嫔救驾有功,哀家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今儿个又为大荣立了一功,也算是没有辜负你这段时日的偏疼。但是,如今这诸多使臣齐聚京城,日日进宫。这后宫之人,长期住在干元殿,与礼不合。」 皇帝是怎么答的:「与何礼不合?」 自己当时就垮了脸:「皇帝,后宫不得干政,干元殿是何等地方,祖制你都忘了吗?」 皇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朕看过所有祖制,从头到尾都没瞧见后宫不得干政和后宫不得入住干元殿这两条。」 而自己话还没说,他就抢在了前头,说还有摺子未批,先行告辞了。 刚刚才在皇上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她这一口气都还憋在胸口,淑妃居然就咋唿唿地跑来问皇上了。皇上皇上皇上,若不是为了她,为了郑家,今儿个自己犯得着受这番气吗?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太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微眯:皇帝,这是长大了,想要权力了啊。郑家,就是他面前横着的一个大阻碍。为了保全郑家,为今之计,这太子必须出自郑家之女。是再进两个新人?还是,再推淑妃一把呢? 而就在同时,怀王府。怀王刚坐下来,正要和白先生说话,外面就传来了长随太监的声音:「主子。」 怀王随手端起了茶:「有何事?」 那太监低着头走进来:「回主子,戏台子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只是……」 第71页 怀王拨弄茶沫的动作停住了,沉声道:「怎么,还要本王请你说话不成?」 「回主子,方才那林才人派人来寻奴才,想要让王爷您给安排下她参加比试。」 怀王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手摩挲着扳指:「本王安排她比试?她怎么不说要上天摘星星月亮呢!」提到比试,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儿那第一场比试,他居然和那个黄毛小子打了个平手。那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有些心计。 想到这里,怀王手一挥:「去去去,别理她了。」本想着从她入手撕开一个口子,谁料给了她机会也不中用,一件事都没能做成,还要自己去擦屁股,他又不是闲的。 太监答应着正要退下去,白先生却开了口:「慢着。王爷,依草民看,这事儿,倒可以从长计议。」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2天!就2020啦! 第49章 「唿, 唿,唿唿!」漆黑冗长的宫道上,小太监们粗重的喘息声都盖过了他们的脚步声。 步撵上坐着的淑妃抬眼看了一下旁边经过的宫上的牌匾, 皱了下眉:「在做什么!还不快着些!」 小太监们一个个胀得脸都通红,手都开始颤抖了, 只得咬着牙支撑着。 紧赶慢赶,终于在转一个弯后就能看到琼华宫时, 一行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谁, 竟敢挡本宫的路?」淑妃不爽地抬起头,却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剎那, 整个人仿佛是春天的花绽放开来,连忙攥紧了手帕,「皇上!」 贾筱筱正一肚子气,转头瞧见有人挡了自己的路,正在不痛快, 抬头就瞧见了淑妃那张菊花一样的笑容。真是阴魂不散。如果自己不理她,那她肯定会马上就追上来的。所以…… 贾筱筱右手随意搭在了步撵边上, 左手冲着淑妃勾了勾手指, 嘴角微微勾起:「淑妃,你过来, 朕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淑妃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拍拍步撵边儿。小太监们刚将她放下来,她就立刻蹬蹬蹬地跑了过去, 一边跑还一脸幸福地看向贾筱筱,声音还荡漾着:「皇上。」 五步,四步,三步。就是现在!贾筱筱一拍步撵:「起。进琼华宫!」 淑妃扑过来的时候,贾筱筱已经前脚迈进了琼华宫大门,只听见了她远远传来的声音:「关门!」 淑妃追了两步,拍着刚刚才阖上的宫门:「皇上!您怎能如此对臣妾?」 「宵禁了,淑妃早些回去歇着吧。若是还不走,明日就交一百份宫规来!」贾筱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外头瞬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外头重新恢復了宁静。 贾筱筱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步撵上下来,命其他人自去候着,自己大步流星地掀开了正殿的殿门口的帘子。 里头灯火通明,正殿里面却是空无一人。贾筱筱看了一眼,只见东暖阁里透出了光。贾筱筱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 她打起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桌上趴着睡觉的甄承祐,以及,他旁边正在聚精会神看着桌上什么的桃红。 贾筱筱的目光微微沉了下来,藏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缓缓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去,一只手按在了桌子上。 桃红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她的心一跳,抬起头来,看到贾筱筱的时候,桃红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什么给握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袋空白了许久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就要跪下去:「皇……」 看到桌上趴着的甄承祐皱了下眉,贾筱筱连忙伸出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头往外偏了偏,压低声音:「你先出去吧。今日之事,暂且记下。」 桃红低着头低声应了一句是,这才缓缓站起来。 贾筱筱拿起了桌子上的纸,看了一眼最上头的条目,见是上回他们商议查的帐。这一本正好是刚整理好的人员花名册。贾筱筱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忽然一下子转过身来:「等等。」 已经走到门口的桃红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福下身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贾筱筱拿着花名册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头髮顶。 印象中自己来了三天,桃红都在身边伺候自己,十分妥帖,一应事宜都能办得妥妥噹噹。当时想来这是一个能干的宫女,自己省了许多事。可是现在想来,真的能有人在短短三天之内,事事时时都能将一个陌生人方方面面都伺候满意的吗?要么这个人确实在伺候别人看眼色上颇有天分,要么,就是在之前就已经对这个人十分了解了。自己是新来的,自然不会是第二种。经歷了柳绿她们的事情,她现在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这所谓的身边人。 那么……贾筱筱忽然扬起了手中的花名册:「桃红,你跟在兰嫔身边多久了?」 桃红低声回道:「回皇上,自打兰嫔娘娘进宫,奴婢就在兰嫔娘娘身边伺候。」 贾筱筱盯着她头上的簪子:「那你之前是在何处伺候?」 桃红依旧低着头:「回皇上,奴婢之前是在尚服局伺候,承蒙先皇婉嫔娘娘不弃,挑了奴婢在身边伺候。在前年,奴婢又回到了尚服局,直到兰嫔娘娘入宫。」 听起来,倒是跟着目前的各宫主子都搭不上干系。可事实真如此吗?贾筱筱想起方才看到她的模样,忽然问道:「你,识字?」 第72页 桃红一动没动地继续回答:「回皇上,之前尚宫姑姑疼惜我们,给我们讲刺绣的时候,我们跟着学了几个简单的字,大多都是数字和吉祥话。其他的奴婢就不认识了。」 贾筱筱心里忖度着,半晌才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屋子里又重新只剩下了两个人。贾筱筱翻了翻手中的花名册,走回到了书桌边。 将花名册放在了桌边上,她一眼就瞧见了甄承祐手下压着的半本册子。 她一只手撑着他坐的圈椅椅背,弯下腰来仔细想要看清那本册子上的东西。鸡一百对,炭两千斤,木柴……这是御膳房的帐本吗?她这是在算帐? 不对啊。贾筱筱又拿过方才那花名册,翻回了刚刚看到的那一页。这一页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名字,除了一个赵二狗有个二之外,没有吉祥话也没有数字。而甄承祐手下的册子上明明…… 她的目光接触到了他因为唿吸而微微翕张开的红唇,睫毛仿佛小扇子投在他的脸上,落下了一小片阴影。想想前两日晚上她醒来,都看见他还在批阅奏摺,早上自己替他起来上朝,他又都起来了。方才自己和桃红说了那么久的话,他都没醒,想是累得狠了吧。他,是真的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啊。 贾筱筱走到了床边拿起了一床薄被,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看到他没醒,贾筱筱这才缓缓从他的手下抽出那本帐册。扫了一眼那上面的数字,开始算了起来:论起数字,这可是她的强项。 墙角的铜镜映出了一趴一坐的两个身影,相同的是,他们嘴角都微微向上扬着。 作者有话要说:  2020,亲爱的小可爱们,爱你爱你哦! 第50章 惊喜 脖子好痛! 这是甄承祐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他刚准备抬头, 就动了那么一下,就感觉到脖子里面仿佛有一千根针扎在里面一样,一阵剧痛伴随着骨头的咔嚓声响起。 甄承祐一边抬起头来, 一边用手揉着脖子:想起方才回来的时候,他本来要将安儿送回延寿宫。谁知定太妃已经歇下了。看到安儿已经睡熟了, 他就想就近回琼华宫安顿好安儿。谁知刚放下安儿,安儿立刻就醒了过来, 噘着小嘴缠着自己的胳膊, 非不肯让自己离开。这么一个小豆丁,可真是会歪缠人, 把他哄睡,竟比早起练武还累,居然这帐本才看了两页就睡着了。 等等,帐本?甄承祐放下了揉着后脖颈的手,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黄花梨桌子, 眸色一沉,眼中闪出了一丝杀意。手一撑桌子刚站起来, 就觉得有什么从自己肩头滑落。他低头一看, 只见一床薄被正落在他的脚边,他的眼神一缓, 抬起头来,当他目光落在旁边的贵妃榻上时,眼中的冷意蓦地一收。 甄承祐抱着那床薄被,站在贵妃榻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人。 贾筱筱连帽子也没摘,就这样歪在引枕上,唿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她的一只手还握着毛笔,毛笔所蘸的墨星星点点撒在她的衣服上,衣裳已经被染花了,就连腮边也有些许墨点子,看上去,竟有些像前两日教安儿拿笔时他的小脸。 甄承祐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她垂在塌边的手,落在地上的帐本子上。他嘴角微微勾起,弯腰捡起那个帐本子:幸好这搜宫之事是自己在查,若是真的让她来盯着这件事,那……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帐本上面的字迹时,瞳孔勐地一缩。 这一页上的字已经填上了,工整有序。他沉心用心算了一笔,这数目和金额都能对得上。他接连翻了好几页,每一页都填好了。他算了好几个,都是对的。他直接翻到了帐本最后,这本帐居然都已经算完了。 自己方才只算了三四页就睡着了。平日里若是要算完这样一本帐册,没有个小半天是不可能的。他瞄了一眼墙角的铜壶滴漏,这会儿已经是丑初了。他记得把安儿哄睡之后,已经快到亥正了。他的目光落在贾筱筱的侧颜上,握紧了那本帐册: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甄承祐展开手中的薄被,轻轻地搭在贾筱筱的身上。当他给她掖被角之时,手指尖无意识地擦了她的侧脸。 正在睡梦中的贾筱筱眉微微一蹙,头往旁转了转。 甄承祐只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手仿佛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勐地缩回到袖子里,握成拳头放在腿侧。然而,他的目光却仍旧牢牢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然而贾筱筱并没有像甄承祐所料那样醒来,她的头只是动了动,嘴浅浅张了张,嘟哝了一句:「等下就算完了,安儿别闹。」话还没说完,她的唿吸又绵长起来。 甄承祐方才屏住的那口气这才缓缓地吐出来,身侧的手打开,手心已经有了些微汗。他抬手,轻轻地挑起她方才因为动了一下而滑落在脸上的髮丝。入手绵绵软软,他将它轻轻别在她的耳后,可手一松,那髮丝又调皮地滑落下来。甄承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头髮,就如同她一样,表面看着柔弱,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吶。 贾筱筱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她翻身的时候。然后,她像是往常一样翻了个身,咚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贾筱筱揉着自己的后腰正要爬起来,忽然听见一声轻笑。她闪电般地朝着笑声来处看去,当看见甄承祐的时候,贾筱筱顾不上自己方才被摔得有多惨,一下子弹了起来,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73页 甄承祐正拥被坐在床上,听见这话他掀开被子,趿鞋站了起来,扫了她一眼:「这是琼华宫的寝殿,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贾筱筱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哥哥,姐姐!你们不要安儿了吗?」 「二殿下,二殿下,陛下和娘娘还未起,奴婢先伺候您再歇息会儿好不好?」桃红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安儿呜呜呜地哭着:「不好!我要哥哥,我要姐姐!呜呜呜!」 在桃红的安抚声中,门吱嘎一声开了,安儿迈着小短腿,一头扎进了甄承祐的怀里。而安儿的身后,桃红气喘吁吁地跟着进来。 几乎是进来的同时,桃红就对上了贾筱筱的目光,瞬间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娘娘恕罪。」 贾筱筱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后腰,闻言冷冷地道:「传话,伺候梳洗。退下吧。」 桃红恭敬地应道,连忙退了出去。 贾筱筱眸子微眯,看着桃红出去的背影。当门关上的一剎那,甄承祐的声音从她的旁边传来:「桃红怎么了?」 贾筱筱回过神来,捏了捏安儿的小胖手,擦着他满脸的眼泪:「昨晚试探了一下她,感觉她有点儿怪。你说,要不要派人查查她?」 「已经在查了。」甄承祐託了托安儿的小屁股,看到贾筱筱蓦地瞪大的眼睛时,忽然心情不错,「上回的事之后,朕就已经在查你身边的人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不过,就不必再给贾筱筱说了。 还真是,走一步就已经部署好后头九十九步的权谋之王啊。贾筱筱闭上了惊讶的嘴,低低嘟哝了一声:「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你怎么没算到我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甄承祐问道,「在说我的坏话?」 贾筱筱立刻摇头,拍着胸脯:「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在感嘆您太厉害了,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手掌心,没有您不知道的事。」 宫女们已经拿着梳洗的物事进来了。甄承祐抱着安儿去洗脸刷牙,闻言看了她一眼:「这可说不定。」 什么说不定?这古人说话真的是说半截留半截,尤其是这宫廷里的人,一定要让人猜才可以。贾筱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时辰快来不及了,也没再纠结这个,自去屏风后梳洗去了。 天刚蒙蒙亮,御驾就已经出了宫门,转向了西方。除了御驾之外,太后、皇后和后宫婕妤以上的妃嫔都坐车跟着。西戎众人、各国使臣们和大荣的宗室皇亲、有头有脸的官员们以及数得上名牌的外命妇们早已在外头候着了。待御驾和内命妇的车过后,便以身份跟在后头。队伍浩浩荡荡,直往西苑而去。 西苑就在皇宫的西面,距离皇宫大概十几里的地方搭建起来的一座行苑。里头也有宫殿楼阁,但跟皇宫不一样的是,殿宇亭台皆没有宫里的大,且数量不及宫内的三分之一,但里面没有修什么花园子,倒是挨着一大片草场和湖泊,草场挨着一座山,惯常秋季的行猎会在山中。草场被辟出了一块做校场,平日里也有御林军和禁军在此操练。 这还是贾筱筱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为了表现得像自己以前经常来,贾筱筱还特意向甄承祐「不耻下问」,虽然各方各面问得很详细了,但她心中还是惴惴。不过当御驾停下来,听到外头怀王请示的声音,贾筱筱十分淡定地道:「将二殿下的座位安在朕的左手边,让兰嫔照看他。」 校场前头临时扎了一长熘的棚子。说是棚子,倒是有点儿像是大的蒙古包,只是四周都给卷了上去,一个接一个,形成了长长的棚子。众人的座位就在此处。 贾筱筱坐下后,众人这才坐下。甄承祐照旧抱着安儿坐下,丝毫不管内命妇们如何看他。贾筱筱倒是扫了一眼,头一个就点了淑妃的名:「淑妃,你有意见吗?」 淑妃连忙起身,低眉顺目地答道:「回皇上,臣妾没有意见。」昨儿个就拦了下御驾就差点儿被抄一百遍,若是今儿个敢出声,怕不是要抄一千遍? 太后眉一皱,正要说话,贾筱筱已经开了口:「昨儿个西戎公主所提议的比试,倒是勾起了大傢伙儿的兴致。昨儿个第一场比试,因着场地有限,故而这武比得不甚尽兴,也没分出胜负。今儿个,就先让各国展现展现自己的拿手功夫。至于这比试最后一项,就待他们比完,最后再比,戎王,公主,如何?」 胡昭雄和胡颖自然没有意见,于是,这比武,也就正式开始了。 西戎首先站上去一个壮汉。壮汉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拍得山响:「有人要来比比这拳脚功夫吗?规则很简单,只要把对方打趴下,那就赢了!」 「我来!」一个身影嗖的一下子冲到了壮汉面前。 贾筱筱定睛一看,只见之前被罢职的元统领,站在了壮汉的面前。目测,西戎壮汉的胳膊能有他的两个粗。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想不到吧,其实我就是毛利小五郎!脖子里有再多根针都不怕! 第51章 赏赐 看到元统领的那一剎那, 大荣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这元统领之前可是皇上亲口罢免了禁军统领之职,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禁军。虽然禁军的武艺都不弱,但那都是听说, 谁知道是不是花架子。对上壮汉这实打实的肉墙,也不知道能不能挨上一拳。若是这回再输了, 这回,可没有职免了, 或许, 脑袋都保不住咯。 第74页 对面的壮汉上下打量了元统领一下,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双手拽住自己的衣襟往两边一扒拉,露出了自己壮硕的肌肉,轻蔑地看了元统领一眼:「虽然说是要点到即止,但是,拳脚无眼, 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元统领却已经将袍角一撩, 别在了腰间, 脚在地上画了一个三尺左右的方形,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就在这个方形里,出去或者倒在地上就是输,请吧!」 壮汉看元统领的动作神情,冷笑一声, 也不再多废话,直接出了一拳:「那我就成全你!」 元统领脚下步伐飞快往后退,堪堪和他的拳头相隔半尺。 壮汉鼻子里嗤了一声,一拳接一拳地出去,心里越发得意:这人只知道躲,自己这盘赢定了。 然而,不管壮汉怎么打,始终不能靠近元统领周身半尺之内。壮汉这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忽然,就发现元统领出脚了,壮汉连忙开始招架。然而,他刚抬脚,元统领又收回了脚,一个跳步闪到了他的身后,又出了另一只脚。 一个出拳,一个出脚。两个人之间仿佛是有结界一样,就是没有真正接下对方一招,连真正的碰撞都没有过。下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而上头的壮汉,也有点儿开始冒火了。 在又一次被元统领的一脚给虚晃过后,壮汉真的怒了,勐地向前一扑,双手握成拳头张开,齐齐冲着元统领的身上砸去。 大荣众人心里一咯噔:方才元统领虚晃了那一脚之后,恰好闪到壮汉面前,也就堪堪站好,哪里还能避开,这下,怕是要输了。 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看到元统领的身子往后倒去。 大荣众人顿时扼腕:就知道要输了。这花架子果然不能跟力道比啊。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见元统领就这样斜着,嗖的在空中划了半个圆,从壮汉的正面窜到了背面,然后回身跃起,用手在壮汉的背上重重地一敲。 整个比试中唯一一次两个人真拳实捶的打到对方! 只听见轰隆一声,地上忽然腾起了一大片的灰尘。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去灰尘瀰漫中,只见元统领将袍角从腰间放下,对着趴在地上的壮汉一拱手:「承让!」 而壮汉,已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赢了!大荣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显得与有荣焉。贾筱筱看着上前来跪下行礼的元统领:「好!你为大荣拔得头筹,想要什么赏赐?」 元统领磕头道:「此乃微臣本职,得赏实在有愧,不敢领赏。」 贾筱筱看了一眼甄承祐,见他微微颔首,她笑着做了个让元统领起来的动作:「平身。这朕既然已说要赏你,自然是一言九鼎的。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元统领,心中各有计较:元统领之前因那刺客之事被削了统领官职,如今,难道是要起復了不成? 元统领却没有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他双手抱拳:「既如此,微臣倒是真的有一件事。微臣母亲近日犯了嗽疾,此病已有多年,斗胆请皇上恩准太医为微臣母亲诊治,还望皇上成全。」 贾筱筱嘴角的笑容微敛,凝视他良久,半晌,她才嘆了一口气:「自打太/祖高祖起,我大荣就是以孝治天下的。难得你竟有这份心,朕准了。赵德才,宣严院正去给元老夫人请脉。」 赵德才领命而去。众人立刻起身,齐齐山唿皇上英明,心里却是腹诽道:高祖孝道确实闻名天下,而太/祖嘛,呵呵呵呵呵。 贾筱筱又看一眼甄承祐,见他依旧点了下头,眼中露出了得意:自己果然将这个皇帝演得越来越像了。她清了清嗓子:「朕今日瞧见元统领这一番举动,倒是让朕心甚慰,有此重孝之人,是我大荣之福啊。既然元统领没有什么想要的,那朕就看着赏了。」 她的手指在御案上轻叩几下,状似在思考,忽然手指顿了下:「朕记得,前儿个河南的指挥使报了丁忧,待你母亲好了,你就去顶这个职吧。」 贾筱筱这话一出,现场安静极了。在一片寂静中,元统领磕头谢恩。 直到元统领退下,还是没甚人说话,大家都在纷纷猜测皇帝这又是什么打算。贾筱筱像是对现场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似的,笑着看向胡昭雄:「戎王,承让了。这第二场,不如就比比马?」 胡颖一听这话,立刻就站了出来:「我要参加。兰嫔娘娘,你呢?」 「我跟你比!」昨儿个见兰嫔出了一天风头的王嫔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好!」胡昭雄忽然抚掌大笑,「俗话说,巾帼不让鬚眉。在我们西戎啊,女子照样要骑马牧羊,保家卫国,和男子一样。不若这样吧,这一场就留给巾帼们,要是谁拔得头筹,便可赢了我这一副珍珠头冠。」说着,他拍了拍掌。 随侍端上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顶珍珠头冠,上头的珍珠至少都有南珠的大小,最上头一圈居然和东珠差不多大,满满的缀了一整个头冠,看着就让人心动。 贾筱筱嘴角微微一勾:「既然戎王如此有兴致,朕也来凑个热闹。沈福。」 沈福托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覆着一张明黄色的巾帕。贾筱筱伸手揭开托盘,露出上面的一套掐丝珐瑯衔珊瑚珠累丝金凤。贾筱筱笑着道:「朕加码。」 第75页 瞧见皇帝和戎王如此有兴致,众人当然也纷纷捧场。不一会儿,这奖赏的托盘就堆了满满的一盘了。 胡颖看了眼那堆成山的东西,手中理着马鞭:「兰嫔娘娘,怎么,不下场吗?」 甄承祐淡定地给安儿剥着橘子,头也没抬:「没兴趣。」 胡颖眉一蹙就想要发火,然而下一瞬一个俏生生的女子立在了她的面前:「西戎公主,既然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吧。」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最终站在较场起跑线上的一共有六个人,两个武将的女儿,据说是从小练武的。胡昭颖和王嫔自然也参加了,还有两位就让人有些意外了。一位是敬惠长公主的独生女儿,还有一位,就是最近才结束了禁足并且升了位的陆婕妤。 陆婕妤当时被禁足的原因,满宫里都知道,用山楂谋害有孕的顺婕妤,她自请禁足。其实这件事的真假一眼便知,但为了以防万一,甄承祐还是细查了一遍,果然是莫须有的罪名。后头在她生辰的时候,就给她升了位,她这才踏出了自己的宫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什么,而之前一直高调的顺婕妤也难得低调了一番。 贾筱筱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陆婕妤,小小的一只,比其他人都要小个,可是身板挺得很直,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明明还是妙龄的花季少女,却做出了一副如此老成的模样,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高跟鞋的样子。贾筱筱忍俊不禁,连忙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嘴角的上扬。 甄承祐对于比试没有什么兴致,从小到大看人赛马,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他现在脑袋里盘算的是如何通过这次陛见捞到最大的利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胡昭雄的方向,却在抬头的那瞬间,恰恰好看见了贾筱筱那一脸的笑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瞧见正好从起跑线上出发的几人。他回头看向贾筱筱,探究着她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个疑问:她本身就是一个女子,为什么会对这比试的女子们这么关注?这样想起来,她好像没有什么时候见自己的时候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莫非……甄承祐脑袋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眸色微沉。 今天的阳光很好,蓝天白云草场上,六匹马你追我赶。胡颖看了眼左侧的王嫔,嘴抿成了一条线,手中的鞭子高高地挥起,挥了一下空鞭,马儿的速度又加快了。 王嫔看到旁边的人陡然加快的速度,心里那叫一个急,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重重地敲在了马臀上。马吃痛,前蹄上扬,然后像是疯了一样沖向众人正坐着的。长棚! 王嫔一看到马的去向偏离,连忙拉紧缰绳,想要阻止马的去路。然而这匹马不知道是怎么了,即使她两只手都拽住了马的缰绳,但是那马还是嘶鸣着往前狂奔过去。王嫔看到那越来越近的人群,脸色都吓白了,下意识地用手拽住了马鬃!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难道,我要跟女人们抢我的女人? 第52章 惊马 那马的来势很快, 几乎是顷刻间就到了长棚面前。 「来人!护驾!」早在王嫔的马刚往这边冲来,沈福和元统领已经第一时间挡在了贾筱筱的面前,大声唿喊道。 这匹马已经疯了, 王嫔去抓它的鬃毛,反而是在火上浇油。马儿忽然浑身震了一下, 马蹄子高高扬起,跃了起来。王嫔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整个人往旁边摔去。 贾筱筱连忙起身转头, 下意识地转头去找甄承祐。几乎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她的怀中勐地一沉, 安儿被塞了过来,耳边是甄承祐快而低沉的声音:「别怕,有我在!」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已经快速沖了出去。 贾筱筱抱着安儿抬起头来,只见到嗖的一支箭射向了马的方向, 直直地钉入了马的前蹄! 马儿往前跪了下去,身上驮着的王嫔被这巨大的惯性带着往前一抛, 整个人飞了起来。 眼看着王嫔就要砸向众人了, 长棚里众人惊唿一声就要散开。大家倒是可以避开,可是王嫔要怎么办?旁边的禁军们都有些犹豫:他们不是不能出手, 可,这是皇上的女人啊,谁敢亲自动手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 只听见啪/啪两声破空声响起。一前一后两条长鞭划过空中,前一条稳稳地缠住了王嫔的腰,止住了她的去势。而后一条慢了一步,由于这一错位,只落在了王嫔的髮髻上,打散了一地的金银钗环。 前一条鞭子止住了王嫔的去势。但仅仅是止住了去势而已。王嫔此时已经吓得傻了,手还牢牢地攥着马鬃和鞭子。随着那鞭子的动作,马儿吃痛,眼看又要站起来了! 胡颖顺着前一条鞭子的方向往旁边看去,见那执鞭之人正是方才跟自己一起赛马的那个什么和珍郡主,顿时脸色一沉,但看到那郡主皱着眉用力拽的动作,嘴角又露出了一丝讥讽,手中鞭子一抖,又往王嫔那边而去:就算准又如何,这力道还是不足以救下那个蠢女人。 然而,在胡颖的鞭子即将落到王嫔腰间时,一团银色急急地冲着王嫔飞去。王嫔只觉得有什么冰凉掠过自己手边,然后自己的手上一空,整个人被和珍郡主的鞭子卷了起来。 而胡颖的鞭子,又啪的一声在空中挥了个空。 和珍手中鞭子在空中变换了去向,一卷一收一拉,竟让王嫔站在了地上。然而,当王嫔的脚落在地上,鞭子抽离的那瞬间,王嫔已然被吓傻了,两条腿都是软的,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腾起了许多灰尘。 第76页 直到那灰尘迷了眼睛,进了嘴,她这才恢復了神智,终于后怕起来,呜咽一声就捂住了脸。 众人的心这会儿才落了下来。旁边的太监宫女连忙上前去伺候。 胡颖气得握紧了鞭柄,冷冽的目光倏地看向方才那团银光掷来的方向:谁,竟敢在她的面前逞威风! 甄承祐正要往回走,忽然感觉到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恰恰好对上胡颖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地转身,径直走向贾筱筱。 胡颖拉住了马的缰绳,看着甄承祐丝毫不理自己,平静转身的模样,她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忿忿在地上摔了一鞭。当看到他和大荣皇帝凑近了讲话,还伸手揉揉那个什么二殿下的脑袋时,她眼中的眸色更冷:兰嫔,又是她!这个女人说什么没兴趣而不肯下场,其实就是看不起自己对吧! 甄承祐完全不知道不远处的胡颖怎么想,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贾筱筱握着自己的手上。 他抬起头,眼前是她执着自己手的担忧,耳边是她关切的话语:「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其实没有什么的,不过就是搭了一弓,再掷了一个匕首而已。甄承祐咽下了已经到嗓子眼儿的话,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状似不经意地将方才拉弓时勒出的丝丝红痕展现在她的面前。 贾筱筱一看到他的手,顿时就皱起了眉:「都受伤了!快,沈福,宣太医来。」 赵院判本就跟着,方才看到一片慌乱,早就背起了药箱备着了。当看到沈福过来说皇上宣时,他连忙跟上。然而,当他跟着沈福经过了还跌坐在地上的王嫔时,他心里狐疑着,却一言也不敢发,只管跟着沈福往前走。 当他到了御前,正要行礼,就听见前头的皇上吩咐道:「快别行礼了,快来瞧瞧,兰嫔这手要怎么治?」 赵院判连忙直起身子,刚低下头,就瞧见皇上托着兰嫔的手,一脸关切的模样。就这一眼,他立刻不敢再看,避开了旁边那戴着玉扳指的大手,目光落在兰嫔的手上。 这一瞧,赵院判就心里有数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就是皮肉之伤嘛。本想说没什么,但那只玉扳指可是不容他忽视。他一本正经地翻出最好的金疮药,表示需要立刻上药,一日至少三日,搭配着白玉膏一起用。他斟酌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说是最好服用一副活血化瘀的药。 他话音刚落,果然如他所料,皇上一叠声让他开出来亲自抓药煎好送来。 赵院判正要退下,就瞧见旁边皇后走了过来,他连忙躬身行礼,听见皇后的声音:「赵院判不必多礼。皇上。兰嫔如何了?」 贾筱筱瞧见皇后,这才端正了脸色:「还好。」 皇后微微一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相握的手,转向甄承祐:「兰嫔妹妹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了王嫔妹妹,也救了这许多人,本宫身为后宫之主,自是该道一声谢的。」 甄承祐微微敛眉:「皇后娘娘过奖了。」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皇后,王嫔如何了?」 皇后立刻转向贾筱筱:「王嫔妹妹刚受了惊,又摔了马,这会子瞧着不太好,本宫想求皇上一个恩典,宣太医来瞧瞧她。」 贾筱筱这才想起这茬,点了下头:「这是应当的。沈福,宣太医。赵院判也去吧。」 赵院判退下之后这心才搁回了肚子里,被太监催着去煎药时他又路过了被围着的王嫔旁边。瞧见另一位同僚这才刚刚被引到了王嫔的身边。赵院判想起方才的事,心里暗暗摇头:这都是嫔,兰嫔方才可是被皇上全程托着手,可这王嫔。呵呵,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兰嫔的事儿,往后可要跑快些啊。 瞧见沈福和赵院判躬身领命而去,皇后这才福身道:「臣妾替王嫔谢万岁恩典。」待被叫起后,她顿了顿,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皇上,王嫔妹妹是为大荣出战,您可要移步去瞧瞧她?」 贾筱筱想着是这个礼,下意识地就想要答应:「朕……」刚出口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旁边拽了一下。 贾筱筱心下顿时一凛,面上不显:「王嫔受了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将她挪出去先瞧瞧是正经。这边离不得人,王嫔那边就托给皇后了。」 皇后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福身后站起。皇后正要退下,赵有才忽然小跑过来,就势打了个千儿:「皇上,候马太监们都已经捆了起来,在后头呢。」 皇后站定:「皇上,这候马太监们……」 贾筱筱感觉到自己手上又被一握,立刻道:「此事不宜声张,朕自有安排,皇后先顾着王嫔那头吧。」 皇后这才真的退了下去。当她退开几步后转身时,贾筱筱只觉得自己胸口陡然一松,但赵有才还等在一边呢。贾筱筱眼角余光瞄见甄承祐使的眼色,转了头,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对着赵有才道:「提到后头,让元统领派人看管,分开关起来。待今日过了之后再审。看好了!」 说完,她就对着甄承祐轻点了下头,松开了他的手,笑着走向了胡昭雄的方向:「戎王,方才可有受到惊吓?」 甄承祐手上勐地一空,看到贾筱筱的背影,忍不住蹙起了眉。虽然知道她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但是他心里就是不爽。这就走了,怎么一句话都没有?自己这可是还没上药呢! 第77页 甄承祐正在不爽的时候,两手忽然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攀住了,安儿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是不是手手痛了。安儿给你唿唿,唿唿就不疼了。」 他低下头,正看到安儿那个小豆丁用力地踮起脚,鼓起腮帮子,一脸严肃地向自己的手吹气。 甄承祐蹲下身子,摸了摸安儿的脑袋:「安儿怎么会觉得我手疼的?」 安儿一脸担忧:「太医说姐姐要敷药,还要吃苦苦的药,所以姐姐眉头皱起来了。安儿给姐姐唿唿,姐姐就少疼一点儿,就少喝一点儿苦药。」 「安儿真乖!姐姐真的没那么疼了。」甄承祐一把抱起安儿,在他的脑门上重重亲了一下,又看向贾筱筱的背影。就连安儿都这么关心朕,那个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关心朕? 作者有话要说:  甄老陈醋打折甩卖了! 第53章 争斗(捉虫) 贾筱筱和胡昭雄交谈了几句。两人互相让着归了座。众人这才重新落座。贾筱筱笑着看向胡昭雄:「方才这事儿倒是发生的突然。不若, 让她们重新比试一场吧。」 胡昭雄正要答应,胡颖已经开口了:「不必,方才是那位和珍郡主赢了, 我愿赌服输。」说着,她手中的鞭子刷的一下, 指向了敬惠长公主的女儿——和珍郡主。 和珍微微一笑,起身冲着胡颖微微一颔首:「承让。」 胡颖本在气头上, 这就是说的气话。当听见和珍的话时,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身为堂堂一个公主, 难道还能毁约不成,只得气唿唿地又坐了下来。 贾筱筱笑着道:「既如此,和珍拔得头筹,理应得到方才的彩头。不过,除此之外, 方才和珍和公主均救人有功,来人, 将前儿得的那对红翡镯子, 赐予两人。」 胡颖还气鼓鼓地不想领赏,但被胡昭雄瞪了一眼, 也只得起身,与和珍一道谢恩领了赏。 贾筱筱颇为肉疼地看着两个人戴上那镯子离开,心里还在感慨自己可是连金首饰都没几件,更别提什么翡翠了。然而, 转念想想反正这是皇上让自己赏的,横竖不是自己的东西,也犯不着心疼。她清了清嗓子,按照之前商议的,笑着对胡昭雄道:「戎王,那就继续下面的比试吧。」 胡昭雄自然没有异议,使了个眼色,一个人跨着弓箭走了出来,冲着贾筱筱的方向揖了一礼:「西戎百羽愿讨教大荣神射手的弓箭。」 大荣有两三武将同时站了起来。于是也是让所有想比的人都出来。昨儿个没有尽兴的胡宣王子也上来讨教怀王。怀王只得起身。 这场比试也简单,就比速度和准头。他们刚站定,立刻有禁军朝空中放出了千百只鸟儿。众人立刻搭弓开始射箭。 西戎第一个站出来的百羽手中是三箭齐发。而大荣这边的武将们都是单箭,但动作很快,力道也大。怀王和胡宣落在后头,那架势一看就和前头那些真刀实枪上过战场的不一样,但准头还是十分准的。一时之间只见到空中哀鸣不断,扑簌簌的有东西直往下落。 半是射落,半是飞走,不一会儿,整个天空重新归为了平静。众人这才抬着筐去拾战利品,根据箭羽上的标志分到每个人的筐里。 这点的法子也和之前不同,之前都是清点每个人的。而这回是站了一排小太监,一个专门唱和数数的。他唱一,众人就齐刷刷从中取出一只放在一旁。最早没有的就是最后一名。 这法子简单粗暴也直观,只是,这也一目了然,没法子作弊和遮掩了。 比如怀王的猎物筐第一个空掉。虽然下一个胡宣的猎物筐也空了,但是少一个,他还是输了,还是最后一名,可真是让他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啊。 后头每点一件,都让众人的心提了一下。最后,那百羽恰恰比大荣武将多了那么一只,赢下了这场比试。 看到百羽谢恩后托着那盘彩头退下,胡昭雄笑着沖贾筱筱拱了拱手:「皇帝陛下承让了。」 接下来的武斗,那也是五花八门。十八般武艺各种兵器轮番上阵,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这样的比试最能激起人的热血,再加上是不同国度的暗暗较劲,越到后头,越是让人激动不已。尤其是快要决出胜负,或者是恰恰好棋差一招的时候,最是提心弔胆。 这一看就看到了晌午,这才告一段落。而今日中午就不同于昨儿的御宴了,贾筱筱让人就在这湖边的草地上铺了毯子坐蓐,每个人设了一张小几。而御厨们就在旁边,给他们烤羊,烤河鲜,也有备下一些其他的菜。 胡昭雄瞧见这架势,倒是拈鬚笑了起来:「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也能吃到这烤羊宴。皇帝陛下有心了。」 贾筱筱滴水不漏地回道:「这法子并不是朕所想,而是几十年前,太/祖当年在西陲时,瞧见那边的臣民就惯常如此吃。这习惯就流传了下来,宫里每到春秋行猎之时,也会如此设宴。戎王也尝尝,我大荣的烤羊如何。」言外之意,我们大荣本就有这样的吃法,宫里已经这样吃了几十年了,并不是学你们。 胡昭雄仿佛没有听出贾筱筱话里的意思,笑着跪坐在自己的席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等着享用这美味了。」 安儿一看今天又吃上回那种用竹籤子串成的菜,那叫一个兴高采烈。甄承祐餵给他吃的时候,他自己从竹籤上咬下了一块肉,兴奋得直蹦。 第78页 「安儿这么开心啊!」甄承祐正要叮嘱他嚼烂才能咽下去时,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他抬头,只见和珍扶着敬惠长公主站在旁边。 甄承祐立刻起身,下意识就要喊姑母,好歹他低头就瞧见自己身上的刺绣,生生改了口:「参加长公主。」 安儿瞧见是之前认识的婆婆,也立刻站住了脚,兴奋地喊了一声:「大姑姑。」 敬惠长公主立刻就笑开了花,笑着沖他招了招手。安儿张开双手扑进了敬惠长公主的怀里,双手抱住她的腿:「大姑姑,安儿好想你。你身体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甄承祐一听安儿这话,顿时就抿了下唇。近儿贾筱筱每天一早看到安儿,就先问这么三句话,一来二去的,安儿居然都记住了,比自己教他的礼还记得牢。比如今天,安儿就不记得给大姑姑行礼,但这几句话就没忘。 敬惠长公主听了这几句话,瞧见安儿那小大人样,笑开了花,搂着他揉了好几下,抬起头来,对甄承祐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兰嫔,你把这孩子教得很好。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分内之事。」甄承祐低眉敛首,发自内心地回答道。 敬惠长公主笑着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这就是好孩子了。我果然没有瞧错人。」 甄承祐的腕上忽然一凉,他低头一瞧,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落在了他的腕间,耳边是敬惠长公主的声音:「这个镯子是先帝赐的,本是一对,一只被先帝赐予了静太嫔,这一只,我就赠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记得静太嫔吗? 第54章 尘封(捉虫) 玉镯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剔透, 就是普通的圆镯样式,但并不是普通的翠,反而是绯红的玉。大约是没有人戴过, 这镯子有些冰凉。可是,这冰凉却仿佛是一滴热水投进了滚烫的油锅, 一时间将甄承祐的心炸得噼里啪啦。 镯子并不很重,甄承祐却觉得腕间似乎有千钧。他试图开口说什么, 可是却觉得嗓子眼儿好像是刚被人塞了一把沙一样, 他轻轻地咽了两口唾沫。理智知道他根本不应该问,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这具身体, 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那种想问的冲动怎么都压不下去,沙哑着声音问道:「静,太嫔?」 敬惠长公主摘下了长长的指甲套,正在逗着安儿, 倒是没有听出甄承祐话里的动容,闻言随口答道:「静太嫔本是先皇的妃嫔, 当今圣上的生母。」 甄承祐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晦涩起来:「她, 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是个好相处的人儿, 都说跟柔安苑名字一样。」敬惠长公主仿佛只是在闲聊,「瞧我,怎么忘了,自打她生下皇上后, 柔安苑就改名为如意馆了。」 如意馆。甄承祐心里微微一颤,正想再问,就听见敬惠长公主道:「安儿,随大姑姑去大姑姑家玩几天好不好?」 安儿的小脸在敬惠长公主的手心里蹭蹭,闻言抬起眼帘,又浓又长的眼睫毛扑闪着:「真的吗?哥哥和姐姐也去吗?娘也去吗?」 敬惠长公主笑得眼睛都眯了:「如果安儿想让他们去,那大姑姑就去找你哥哥说,让他们陪安儿去好不好?」 安儿眼睛倏地亮了,但还是牢牢记着娘教他的规矩,连忙用手拉了拉甄承祐的衣角:「姐姐,姐姐,我们去大姑姑家玩好不好?」 甄承祐沉浸在思绪里,被连续拽了好几下都没反应,后头还是安儿陡然提高的声音这才拉回了思绪。他转过头,对上敬惠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犯了怎样的蠢,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安儿的脑袋:「一切听安儿的。」 安儿这下高兴了,拉起甄承祐的手就要往贾筱筱那边拖:「姐姐,那我们去给哥哥说。大姑姑,我们先过去了。」 甄承祐任凭他拉着,走之前还不忘对着敬惠长公主福了一礼:「多谢公主。」 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跑远,和珍郡主上前去扶住了敬惠长公主的胳膊,低声道:「母亲,今儿劳累一早上,女儿陪您回席上用些膳食吧。」 敬惠长公主的目光落在甄承祐腕间的绯红上,忽然转向她,开口道:「你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要把那只镯子赠给她?」 和珍对上敬惠长公主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毕竟母亲最是宝贝那只镯子,女儿确实有不解。」 敬惠长公主重新看向前头,眼睛落在那山上湖泊上不知哪点:「一个盒子,一旦开了一条缝,就有人会想要打开来看看。我也只不过,告诉了那人钥匙在哪而已。」 和珍本就聪慧,听了这话倒是蹙起了眉:「母亲,和珍不想别的,就想要安安稳稳地陪母后一辈子。」 敬惠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中却露出熠熠的眸光:「我身上流着太/祖和太/祖皇后他们的血脉。当年在那么艰难的时候,他们都打下了江山。而我,也只是想要,为大荣,为先帝的遗愿,尽一分力而已。这是身为公主的责任,和珍,你是郡主,当更理解母亲才是。」 和珍有满腹的担心想要说,但听见自己母亲这话,也只能闭上了嘴,郑重地福身道:「女儿领训。」她心中却暗暗心惊: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贾筱筱方才正让了胡昭雄一阵,转过头来就没瞧见安儿和甄承祐。她刚要唤人去找,沈福已经上来了:「万岁爷,锅子已经备好,这会儿可要进上?」 第79页 贾筱筱这才想起,太后不喜牛羊肉,年纪又大了,甄承祐之前专门指点过要在今儿个给太后进上锅子,以显天家母慈子孝。既然做戏那肯定要做全套,贾筱筱站起身来:「朕亲自去。」 所谓的亲自去自然不是她端着锅子过去,而是她走在前头,侍膳太监们抬着锅子在后头几步远的地方跟着。贾筱筱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安儿的声音,转头,安儿就如同归巢的鸟儿一般扑进了她的怀里:「哥哥,哥哥,我们去大姑姑家里玩好不好?」 出宫?贾筱筱本想要答应的话立刻噎在了嗓子眼儿,下意识地抬头瞧了甄承祐一眼。 甄承祐看到那和安儿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好笑地微点了下头。果然,眼前的人眼睛倏地就亮了,甄承祐忍不住心里摇头,方才压在心底的石头也仿佛松了些:已经这么多年了,也不差在这一时。既是知道了如意馆,慢慢查,总有结果的。 他刚如此想到,就看到贾筱筱一脸神秘地对着安儿道:「哥哥可以答应安儿,但是安儿也要答应哥哥一件事。」 「什么?」 贾筱筱牵起安儿的手:「随我们两个去给太后送午膳。」说着,她就牵着一脸懵的安儿,对着甄承祐使了个眼色,往太后那边去了。 这丫头,还真是,连个小孩子都忽悠。甄承祐微笑着跟在他们的身后。 「皇上到!」这么一行人的动静当然不小,但太监也要必须通报来以示皇恩浩荡。 贾筱筱笑着上前去,向太后抱拳揖了一礼:「母后近日胃口欠佳,太医道要用些软和的。儿臣就吩咐他们做了这锅子,备了些小菜,还望母后喜欢。」她说完,沈福已经极有眼色的吩咐后头的人抬着菜上来了。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太后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再一看那些菜,熬得奶白的汤还在咕嘟咕嘟翻滚,各种菜蔬水灵灵嫩生生的,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太后笑容越发深了:「皇帝有心了。母后这边什么都有,皇帝还是快些归座用膳吧。」 贾筱筱又揖了一礼,让出身后的甄承祐和安儿:「此事多亏兰嫔张罗,也是二殿下的一片孝心。」 甄承祐和安儿上前来,给太后福了一礼。 太后见安儿如此乖巧,忙笑着让人把他扶起来。看到甄承祐的时候,她眼中的笑意就淡了许多:「兰嫔也不必多礼。」话还没说完,她的目光就落到了甄承祐的腕间,拈数珠的动作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明天又要加班。我没疯!我没更新的日子都是我在加班的日子。嘤嘤嘤! 第55章 猜测 眼看着太后良久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盯着甄承祐的方向在看,一旁的淑妃心里忐忑了起来:该不会,这个兰嫔入了姑母的眼吧。想想兰嫔, 自打落水之后就霸着皇上一个人,这宠爱可是实打实的, 而且整日里还伴在二殿下左右,而且现在还在查宫内的事情。唯一缺的就是出身了, 但这正是郑家不缺的。如果姑母真箇想要扶植她……淑妃内心第一次生起了恐惧, 摇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道:「姑母。皇上给您进的这锅子里的青菜这会儿正是鲜嫩,若是再待一会儿, 这菜怕是就老了。」 太后从思绪里出来,慈爱地拍了拍淑妃的手,转向贾筱筱那边:「哀家观这两日二殿下有礼有节,颇有先帝遗风。皇儿受累了,兰嫔也付出了诸多心血。哀家心甚慰, 钟嬷嬷,将哀家的那个红漆紫檀木的匣子拿来, 哀家要厚赏兰嫔!」 钟嬷嬷快步地捧来一个匣子。匣子上雕着一只凤, 引脖展翅,活灵活现。而那凤脚就是匣锁, 十分巧妙。太后拿过匣子,手摩挲了一下那匣子的表面,亲手拉起了甄承祐的手,郑重地将匣子放进了他的手里。 甄承祐抬起头, 正对上太后也抬起的头,她的目光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异色:「兰嫔,勿要辜负皇上和哀家对你的信任啊。」 甄承祐双手将那匣子捧到自己的眼前,皓腕上的红翡镯子在阳光下熠熠夺目。他蹲身行礼道:「谢太后恩典。」 太后目光扫过甄承祐的腕间,没有丝毫停顿,点了下头,看向贾筱筱:「皇上,如今有贵客在,你去吧,莫要怠慢了贵客。哀家这边有淑妃她们伺候着,一切都十分妥当。」 贾筱筱本也就是来刷个脸,给大家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闻言也不多话,微微欠身揖了一礼:「儿臣告退。」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那明黄的身影一行人离开,淑妃轻轻吐了一口气,扶住了太后:「姑母,我伺候您用膳吧。」 太后任她扶着坐下,但坐下后就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哀家这边有钟嬷嬷伺候即可,你自回席上吧。」 淑妃心里一咯噔,脸上却露出了往常撒娇惯用的笑容:「姑母。」 太后眸色微微一凉:「淑妃,既已进宫,还是记得自己份位为好。来人,伺候淑妃回席。」 淑妃对上太后的面色,本想继续撒娇的话噎在了嗓子眼儿,不敢再发一言,恭顺地起身行礼告退。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后头太后的声音:「」钟嬷嬷,这两样菜是皇后喜欢吃的,端去给皇后。贤妃身子弱,传令让人取库房里的天山雪莲和两支百年山参过去,嘱她好好养病。」 淑妃的脚下一掷,刚刚松口气的心这会儿仿佛跌落了悬崖:姑母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放弃自己了吗? 第80页 围在身边的人终于走了,太后这才盯着面前那咕嘟咕嘟翻滚的奶汤,眼底翻滚着浓郁的疲倦,久久没有说话。 贾筱筱领着甄承祐他们回到各自的席上。她观甄承祐的神色有些不同以往,本想落座后就问问他,熟料一落座,那些使臣们就一个接一个的上来了。 贾筱筱现在虽然是「皇上」,但自然也不能当面伸手打刻意凑上笑脸的人们,毕竟这一个个后头都是些小国。虽然小,但焉知蚍蜉不能撼树。更何况这回陛见本就是展现大荣这泱泱大国的风采,贾筱筱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得有大国君主风范。故而她只能暂时按捺性子,跟他们虚与委蛇去了。 当第一个敬酒的人寒暄完,贾筱筱仰脖时看到那后头等着的一长串人,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么多人,今天怕是自己要喝醉了,自己喝醉了应该不会耍酒疯吧。 贾筱筱都准备好当勇士了,然而酒一入口,她立刻觉出了不对:这不是酒,是水!但是鼻尖确实有酒味啊。 贾筱筱不动声色地将「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的时候还煞有介事地皱了下眉。 对面的使臣分了三回才把酒喝完,放下杯子时看到贾筱筱微笑着将酒杯口朝下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感慨地伸出了大拇指:「大荣皇帝陛下,真是好酒量!」 听了译官传过来的话,贾筱筱面不改色地谦虚道:「这个不值什么,要吃什么喝什么便说一声,兴尽便是!」 使臣连连夸奖大荣陛下简直太大方了,他回去就一定会去给大荣陛下祈福,祈求他们的神给予大荣陛下最美好的祝愿,祈求大荣和他的属国友谊长存。 贾筱筱不置可否地笑着目送他离开,正打算问问这酒,下一个敬酒的又来了。 旁边有备下的各种酒,贾筱筱却没有伸手去拿任何一杯,而是向旁边一伸手:「沈福,斟酒。」 斟酒有专门的侍酒太监,见贾筱筱伸手,忙拿起了上好的梨花白酒壶准备上前,刚迈了一步,听到吩咐反而愣在了当地。 沈福将拂尘往自己臂弯一甩,从旁边拿起了另外一只酒壶,瞪了他一眼:「还不下去!」喝完,他连忙躬身往前,笑着凑到贾筱筱面前:「万岁爷!」 贾筱筱点了下头,往后微微退了半步:「这酒是何人准备的?」 沈福心里微微一跳,手下却很稳,压低声音道:「回万岁爷,是兰嫔娘娘吩咐奴才们换的酒。」说完一顿,他在心里过了一圈,微笑着提了一句:「娘娘道万岁爷昨儿个饮酒太多……」 果然。贾筱筱抬手止住了沈福的话头:「退下吧。」说完,她就往前跨了一步:「胡宣王子,今日可有尽兴?」 沈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来,将酒壶塞进了旁边已经呆掉的小太监手里,夺过他手中的梨花白酒壶,冲着贾筱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待会儿就拿这个去,知道了吗?」 侍酒太监脸色都白了,害怕得都快哭了,压低声音道:「沈爷爷,这可是那果子水兑的水……」 「大胆!」沈福看了他一眼,「皇上要喝什么,还用你来说吗?」 旁边等着的另一个侍酒太监小路子立刻堆满笑上前来,双手夺过那壶酒,冲着沈福笑道:「沈爷爷,不若让小子我上去斟酒吧。」 「算你小子识相!」沈福笑骂了一句,看了前一个太监一眼,摇着头回到了原位:蠢货啊蠢货,这皇上难道还没你英明,能尝不出来这是谁换的酒吗?整个干元殿敢换酒的人是谁?方才皇上叫自己也只是想要确认这事而已。没瞧见皇上听了自己的话嘴角都弯了吗?居然还不敢?皇上什么时候拂过兰嫔娘娘的面子?如今也就只差上天摘星星月亮了。这小子啊,还想出头,下辈子吧。 待到那使臣们都喝了一圈,贾筱筱看到有宗室也准备过来,抢在前头放下了酒杯端起了茶,还吩咐了一句:「给朕烫些青菜来吃。诸位不必拘束,自便吧。」 这烫青菜,就得鲜嫩着吃,大荣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开始三三两两走起来。这可是难得的大家都在时候,除了在皇上面前露脸,这联络感情也得抓紧时机啊。 贾筱筱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的时候看到旁边的金杯,瞬间想起方才那酸酸甜甜的果汁酒精水,心下浮起了丝丝许许的暖意:这皇上果然是够细心的,居然还能想到这个。想到这里,她斜睨了旁边的坐席一眼。他上回也挺喜欢吃那烤串的,今天也能多吃点儿。 出乎她意料的,甄承祐却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吃得开心,而是一只手拿着竹籤串肉伸到安儿身边,任凭安儿尝试着去咬,他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一个地方。 贾筱筱的目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瞧见了他手腕间的鲜红的一个红翡镯子。镯子是很漂亮,贾筱筱看到的时候会哇的一声那种美,但她的心里涌上狐疑:他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皇帝啊,这东西他怎么也能看这么久? 贾筱筱决定弄清楚,瞧见安儿撅起嘴看向这边,她连忙冲着安儿招了招手。安儿哒哒哒哒地跑过来,居然都没有引起甄承祐的注意。贾筱筱内心越发觉得有疑惑了,搂住安儿放在自己肩头,给他拿了一串牛肉串吃:「安儿,姐姐那个镯子是方才母后给的吗?」 安儿终于咬到了肉,闻言摇了摇头,还记得将东西嚼干净咽下去才说:「不是,是姑祖母给的。」 第81页 姑祖母?敬惠长公主?之前也没听皇上说他和敬惠长公主有多么的感情深厚啊。贾筱筱看着仍旧在盯着镯子出神的甄承祐,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安儿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哥哥,好辣。」 贾筱筱这才想起自己的加了辣子,连忙低头给安儿倒水。在她拿起茶壶的那一瞬间,脑袋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对了,她知道了! 贾筱筱正在越想越对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她面前响起:「皇帝陛下,我想问问,这第三局,到底要何时开始比?」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个收藏,预收的太、祖皇帝和皇后的文也求个收藏(作者专栏第一篇,暂定名《皇后的烦恼》)。 第56章 亲自 胡颖这话一出, 在场瞬间就冷了一瞬,大荣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都不约而同闪过轻蔑:一共三场, 打平了一场还输了一场,最后一场无论输赢, 大荣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这西戎好生无礼,还狂妄自大, 给他们台阶他们也不下, 真是不知收敛。 贾筱筱抬起眼帘,望向面前的胡颖, 嘴角微扬地拍拍安儿的小屁股,示意他回去甄承祐身边:「这第三场,公主要如何比?」 安儿陡然扑进怀里,终于拉回了甄承祐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瞧见前头的胡颖, 眉心微微跳了一下:这女的,还真是百折不挠啊。 胡颖听了这话, 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放下了把玩头髮的手:「之前比了这文的,武的, 若是再比这些,那也没什么有趣。那第三场,就比些不同的吧!」 「什么不同的。」 胡颖站定在原地,颐指气使地喊了一声:「扎托。」 一个瘦弱矮小的男人站了出来, 大家看到他的驼背和他满头的小辫子,先就笑了:之前他们就发现了,西戎居然带了这么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物,也不知道这西戎到底有多缺人,这样的人也当成一个宝,果然是贫瘠之地。 扎托却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场景,径直走到胡颖的身侧两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公主。」 胡颖随意抬了下手:「起来吧。」然后她转过身来,冲着贾筱筱说道:「最后一局,就比算吧。一共三题,第一道就是一本帐册,随意拿一本帐册来算,看盈余还是亏损,究竟多少。第二道就是随意放些东西,谁不用秤,估出的重量最接近的,就算是赢了。至于这第三道题,我们各自出一个人出一道题,谁更快算出来谁就赢了。大荣陛下,这比试大荣觉得如何,可要接下?」 甄承祐端茶的手顿住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好,朕接了你这第三场比试。」 胡颖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微笑着昂起头:「好,大荣陛下果然是爽快。我们就派出扎托应战了,不知道大荣陛下这边要派出哪位」 户部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想着自己等会儿皇帝陛下问谁人愿出战,他们要如何力压群雄脱颖而出。就在众人蠢蠢欲动的时候,贾筱筱将手巾递给了旁边的沈福,站了起来,手指轻轻地弹弹龙袍上的褶皱,一言不发。 胡颖看到贾筱筱半天没说话,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眉微微一皱:「大荣陛下,你们比试的人呢?」 贾筱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眼都没抬一下:「应试的人,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哪里有人。」胡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特意往贾筱筱的身后看了看,「您后面也没……」还没说完,她的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贾筱筱:「大荣陛下,你说的人,是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样震惊地看向贾筱筱,心中掀起了万千波澜。户部众人顿时坐不住了,其中户部侍郎轻轻地推了一把户部尚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想法:皇上,该不会是对户部的人不满了吧。想到这里,同时准备起身。 两个人刚要站起来,就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对,就是朕。」 两个人又同时跌坐回去,脸都白了:皇上,这是真的生气了吧。 果然。甄承祐神色复杂地看向贾筱筱,心里浮现了这么一个词。几乎在她应下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留意到了一道明目张胆投向自己的视线,贾筱筱下意识地转头,对上甄承祐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时,贾筱筱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发现的事情,本要走出去的脚步顿了下来,冲着甄承祐微微一点头,转向众人:「之前的比试都是有彩头的,不知道这一场比试,有些什么彩头呢?」 胡昭雄站了起来,拿起一个精美绝伦的牛角弓:「弓箭配勇士,皇帝陛下即为大荣勇士,我压这个。」 众人这会儿终于从皇上要亲自下场比试的震惊中恢復了神智,一听见胡昭雄的话,众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皇上要出场,他们怎么能够掉链子。于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接二连三地被放在了彩头的盘子里,将堆放彩头的那张桌子都填得满满当当! 甄承祐看着平时最喜欢在自己面前哭穷的翰林们眼睛都不眨地就拿出了琉璃盏、玉杯、前朝孤本、名家书画等等,他不由地沉默了:这样比起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更穷? 贾筱筱看到那摞成山的东西,满意地微笑道:「既是一切都妥当了,那就开始吧!」 第82页 为了以示公平,双方都贡献了一本帐册,然后由一位什么都没看过的使臣挑了一本出来。 这一本帐册是一家酒楼五天的流水帐,最终就是要算出这家酒楼这一个旬究竟盈利还是亏损,有多少。帐册有三本一样的,一本给扎托,一本给贾筱筱,还有一本众人传看。虽然只是五天的帐,但也不少,尤其流水帐那是有什么就写什么,数量单价可能都不同,记录的也有可能是总价单价,没归类没算总数。户部的人们一看那厚薄就知道,怕是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算出来。可,皇上行吗? 户部众人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合作算着:他们得验算一下这酒楼最后的结果是否正确,不能让人浑水摸鱼啊。 在心思各异中,咚的一声锣响,比试开始了! 扎托立刻就开始拨弄起了算盘,手指翻飞,算珠拨弄得那叫一个滑熘,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看见他满头的小辫子乱甩,听见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众人感嘆了一声他的手速,再投向贾筱筱。这一看,众人的眼睛愣得就更大了。 贾筱筱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笔似乎在面前的纸上划着名什么。算盘就放在旁边,上面的珠子还是照原样一动未动。而贾筱筱已经又翻了一页帐册了。 在场的人不论男女,几乎都是看过帐的,谁也没见过不用算盘就直接算帐本的人啊。之前听说有些人天赋异禀,可以用心算算出来。莫非皇上就是?可是这开头还行,到后头那数多了,就连他们也都是没法心算的,皇上真的能算出来吗? 不同于周围那些人的担心,甄承祐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贾筱筱,随即低头给安儿餵起了饭,一点儿也没有慌张的模样。 胡颖看着贾筱筱时不时才在纸上画一下,根本不像是扎托左手拨算盘右手拿毛笔双手开弓。胡颖鼻子里哼了一声,问胡宣道:「哥,那个皇帝拿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像是西域那边人执的那种羽毛笔一类的。」胡宣定睛看了一眼,对上胡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忍不住沉下了脸,低声用西戎语说道,「妹妹,我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礼遇不代表无限制迁就。」 胡颖忿忿地瘪了瘪嘴:「他们这样瞧不起我们,难道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胡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父亲默许?你以为为什么你这会儿还能和他们比?不要忘了我们来的目的,点到即止,不要继续胡闹了。」 胡颖还想嘴硬,但看胡昭雄转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敢再说话,忿忿地坐了下来,看向贾筱筱的目光里露出不服气:今日就看你这个皇帝输了怎么下场! 户部众人人多力量大,眼看着就算到了结尾。众人的合起来由户部尚书一汇总,就得出了最后的结果。 当户部尚书终于停下了笔时,众人伸长脖子凑向户部尚书的面前,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们汇总的总数:「盈利一千八百五十二两三百文。」 众人看了一眼汇总的结果,纷纷拈鬚点头:对的,就是这个数。 不过,这头刚点完,众人忽然觉得不对:这两人还在比试呢,这谁啊怎么这么大胆,居然就将结果喊出来了? 众人正在腹诽,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儿熟,立刻抬头。 在众人的惊讶中,贾筱筱站了起来,看向胡颖:「刚朕报的那数,可对?」 胡颖看了一眼扎托,只见他都还有大概三成帐页没有看完,不敢相信贾筱筱居然就算完了。但是贾筱筱看着她,她也不能表露一丝一毫,只是翻开了汇总帐。 贾筱筱十分坦然地重新报了一遍。胡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白纸黑字:盈利一千八百五十二两三百文。居然,真的是对的。 胡颖心情复杂地阖上了汇总帐:「扎托,不必算了。皇上陛下赢了。」 贾筱筱嘴角微微一勾:「这第二小场,朕倒是想要改一点儿规则。也别猜最后到底多少重量了,就拿一个东西放在天平一端,然后由两人自己掂量,自己挑选物事放在天平另一端,哪个更平,就哪个赢了,如何?」 第57章 胜利 方才的规则是胡颖定的, 如今贾筱筱说要修改,胡颖看了一眼扎托,见他微微点头, 胡颖脑袋里快速转动了一下,严肃着一张脸点了下头:「大荣陛下说的这种方法倒是更加直观。这物事, 不若就让我和兰嫔娘娘挑选吧。」 兰嫔?贾筱筱惊讶地看向旁边的甄承祐,不禁哑然失笑:「女人」何苦为何「女人」啊, 这公主还真是念念不忘呢。 甄承祐对上贾筱筱的目光, 总觉得她的眼里有深意,仿佛是什么超出自己理解范围外的事情, 尤其是发现在对上目光后,贾筱筱立刻转头回去的动作,怎么都透出了一股子心虚。 既是人和法子都定了下来,那么第二小场的比试就开始了。这一小场的比试,就是最终的结果了。众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太监们抬上了两架天平。 天平由胡颖和甄承祐还有一位使臣一併检查, 确认天平都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让开,让两人自己选择。贾筱筱背着手一脸闲适:「客人远道而来, 就先请吧。」 扎托也不推辞, 双手抱拳揖了一礼,指了左侧的那架天平。贾筱筱自然就是右边的天平了。 天平选定之后, 就轮到胡颖和甄承祐去选东西了。两个人所选的东西并不在现场,而是在一座小帐篷里面。 第83页 说是帐篷,其实有点儿类似蒙古包了,走进来就跟一座小房子似的, 还有两个小太监和两名西戎使者守着。里头的桌子高几上都放满了东西,地上打开的箱子里都是东西,贵的便宜的,什么都有。 胡颖进来就看向甄承祐:「谁先?」 甄承祐明明白白地看出了胡颖眼里的意思,然后他就——先一步走到了桌子边,随手拿起了一个铜香炉,站在了一旁:「既是方才你们先选了,这会儿就我先选。」 这女人,就是要跟自己过不去。胡颖狠狠地咬着一口银牙,忿忿地走了上去,拿起了一小摞书,转过身来,忿忿地放进了旁边特意准备的小匣子。 装东西的小匣子交给了身后的一个太监和一名使者捧着。除此之外,两个人还要挑选等会儿让比试者们进行挑选的物事们。 胡颖大约是打着自己先筛选一次的主意,每一样东西都在手中掂量一下,如果觉得差不多,这才放上去。 而甄承祐就没这么多想法了:贾筱筱一直都做得很好,他之前就知道,这一回,她也会做到这么好的。 甄承祐放了四五样东西,一转身,看到了一盘银子。他本来带着笑得眸色微微一深,拿起了一个银子,沉吟了片刻,端起了那盘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胡颖看到甄承祐放下的银子,眸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想想这银子对扎托也是有好处的,也没有多言。 众人选择好好,走到比试场中,这才将第一件东西取了出来。 第一件就是甄承祐挑选的铜炉。扎托上前去先是用手扶着那铜炉看了看里外高矮,比划了一下那铜炉的大小,又伸手敲了敲那铜炉的声音,最后才上手掂了掂,沉吟了片刻,这才退到了旁边:「我看好了。」 贾筱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并没有那么多花样,淡定地拿过那铜炉掂了掂,就将那铜炉放了下来:「好了。」 旁边的桌案上已经将方才那些供挑选的东西摆开来,两个人就在这上面挑选。扎托一个个地掂过去,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挑选了一个茶壶和两块墨,将墨放进了茶壶放在了天平上。 天平基本上是平了,但是大荣众人眼里露出了一丝痛心:那可是上好的徽墨啊,居然被他放到茶壶里,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两样东西还能用吗? 接下来就是贾筱筱,她的动作非常快,拿起东西又放下,三下五除二就选中了一个摆件。走回来放在天平上,也是平了。 方才说好不用秤的,所以这一轮就算是打平了。第二件东西就拿了出来。 当书拿出来的时候,大荣众人脸上又露出了鄙夷和痛心:书乃圣贤之物,这是无价的,居然拿来当称重的物事!这女人简直就是乱弹琴! 这一轮就该是贾筱筱先了。贾筱筱掂量了一下那摞书的重量,眉微微挑了一下:这么准,居然就是稳稳噹噹的一斤重量。 扎托上手的时候,显然也是愣了一下。 两个人都看过之后,就该去挑选物事了。这次轮到贾筱筱先,她的目光扫过了旁边不知道谁进上的一盘银子,目光微微眯了眯,随后在心里摇了摇头:毕竟书的重量大约都知道,这钱的重量又是固定的,若是选这个也有点儿太直白了,分明就是想赢嘛。她转而十分快速地挑选了一个——黑漆漆的茶砖。 贾筱筱将茶砖放到了天平上,天平摇摇晃晃最终停下来的地方十分平,肉眼根本看不出有一点儿倾斜。贾筱筱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也不枉费她在现代做了那么久的实验,居然这心算能力和上手能力还没有退化呢。 她刚感慨完,就听见了旁边有人过来的声音。她转过身,当看见扎托手中的银子时,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微笑,心中倒也十分理解:西戎今儿个是想扳回一城的,自然是不想再输了。他应该也是感受出了那本书的重量,想要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吧。 扎托将十块银子一口气放到了天平上,然后双目紧张地盯着正在摇晃的天平。 贾筱筱搓了搓手,准备好进行第三场比试,心中还是有些佩服的:这个人是真有两把刷子,看来,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啊。 天平摇晃着,最终停了下来。 一瞬过后,大荣众人瞬间迸发出了山唿的声音:「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山唿颂圣声中,贾筱筱的目光从脸色苍白的扎託身上移到了那天平上。天平微微倾斜着,明显放书的那一侧更重。 看着扎托回去后立刻单膝跪地请罪的模样,贾筱筱心里十分狐疑:难道,并不是一斤吗?可是这不可能啊,自己方才就是按照一斤的重量去挑选的。莫非,自己的感觉出了错?自己挑的其实是不足一斤的重量? 贾筱筱有心想要在结束后来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却不能露出分毫,而是张开双手露出笑容:「平身吧!」 待得众人起身,贾筱筱笑着看向胡颖:「公主,这一场可是朕赢了?」 胡昭雄先站了起来,微笑着将手按在了自己左边心口处,低头敛首:「大荣皇帝陛下果然是大英雄。这一把牛角弓,本王输得心服口服。」 贾筱筱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既如此,那这些彩头,朕就收下了!来,朕与你们同饮一杯。」说完,她痛快地将那「果子酒」一饮而尽,又赢得了一片交口称赞。 第84页 用完膳后,已到申时了,该回去了。大荣众人喜气洋洋地往回走,纷纷在心里想着要如何上摺子来吹吹皇上今日的功绩。 刚回到干元殿,贾筱筱就一叠声让人安排沐浴。今儿个那校场上的灰可真是大,隔着那么远,她都觉得自己嘴里有些说不出的东西。 这会儿天气也逐渐暖和起来了,泡澡也是不冷不热,十分舒服的。贾筱筱泡得眼睛都迷煳了,忽然听见外头安儿那响亮的童声,她这才勐的警醒:「安儿在外头吗?」 「哥哥,哥哥!」安儿的声音听上去就很开心,「你在里头吗?姐姐说要带我洗澡,可我是男孩子,我要和哥哥一起洗澡。」 可是,其实我才是女孩子。贾筱筱清了清嗓子本想拒绝,但外头的安儿不断地喊着哥哥哥哥,贾筱筱心一软,所以,安儿就进来了。 安儿被沈福剥光后被放进了浴桶。一进来,他就伸开双手往贾筱筱身上扑。 贾筱筱一脸好笑地接住了他,顺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小调皮,不许玩水。这会儿还冷,要是着凉就得喝苦药,你要喝吗?」 安儿立刻停下了扒拉水的手,乖巧地坐在贾筱筱的膝盖上头,仰起小脸,被水打湿的头髮贴在他的脑门儿上头,一脸傻笑:「安儿不喝苦药,安儿听话。」 贾筱筱细心地用澡豆子给安儿洗着澡,一边洗一边问道:「安儿,今天好不好玩?」 安儿拍着手:「好玩!」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放下手来,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哥哥,今天安儿听话跟着哥哥去给母后请安了,那安儿可以和哥哥姐姐去大姑姑家里玩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贾筱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门儿:「当然可以。来,我们起来了。」 她提着一步就跨出了浴桶,还在感慨长得高真好,不像兰嫔,出浴桶还需要踩着小凳子。贾筱筱一边感嘆一边给了要毛巾的安儿一张毛巾,让他自己擦着玩,然后自己拿了一张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贾筱筱擦着擦着,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低下头,只见安儿仰起头,瞪大眼睛一脸羡慕:「哇,哥哥你好厉害啊!安儿什么时候能长到哥哥那么大!」 贾筱筱低头一看,脸上一红,连忙拉过了寝衣披在身上:这熊孩子,看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混乱的一天。 第58章 彩头 好不容易按住了羡慕嫉妒的安儿, 给两人都套上了在寝殿里方便活动的常服,贾筱筱提熘起小傢伙的领子,往寝殿里一路小跑, 两个人湿漉漉的头髮随风飞舞着,唬得伺候沐浴的太监们在后头脸都绿了:要是陛下因此而着凉, 那自己这板子就是必捱的了。 贾筱筱提着他一口气跑到了暖阁前头,停下来的时候安儿还咯咯笑着, 手不断地拍着:「飞飞, 飞飞!安儿还要飞飞!」 贾筱筱伸手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顺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 又从领子口探进去摸了摸他的背,见没出汗才道:「小傢伙,要玩也要看时候。这会儿头髮还湿着,吹多了风要头疼。等会儿把头髮烘干,让人带你去飞飞好不好?」 安儿大眼睛眨巴眨巴, 小手抱住了贾筱筱的脖子:「他们不带安儿飞飞,哥哥才带安儿飞飞。哥哥和安儿一起去好不好?」 贾筱筱一怔, 随即想起那些太监们怕是不敢这样将龙子凤孙们给提熘起来这样玩的, 若是摔了磕了出事了怎么办?贾筱筱轻摸他的小狗头:「好,等会儿带安儿玩会儿。」 安儿还不太懂一会儿什么的, 听见玩就在拍手了,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虎头虎脑的可萌了。 贾筱筱爱不释手地在他脑门儿上头重重地啵了一下,单手搂着小傢伙就往寝殿走。经过暖阁门口时, 安儿忽然拍着手道:「哥哥,哥哥,你赢的东西,好多好多!」 贾筱筱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寝殿里头。只见日常用来摆膳的桌子上东西堆得满满当当,还有多的都被放在地上的箱子中,扫一眼就是金灿灿亮闪闪的。 自己真棒!贾筱筱带着安儿站定在桌子面前,由衷地在心底对自己竖起大拇指:这架势,在现代怕就跟中彩票头奖或者是锦鲤差不多了。虽然知道皇帝很有钱,但那些都在库房里,又不属于自己。而现在这些都是自己赢回来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贾筱筱登时来了兴致,抱着安儿坐下,一面命太监就在这里为他们干发,一面开始欣赏下自己究竟有哪些好东西。 田黄寿山石的摆件上是两个孩童,一坐一卧,手中还拉着一根绳子,似乎在比赛,活灵活现憨态可掬。旁边还有一只小狗似乎在旁观。贾筱筱一见就喜欢上了,立刻捧着安儿的小脸对照着看了一遍,又重重亲了一口,把那个摆件放到了安儿怀里:「这个给安儿玩。」 安儿一见到那上面的孩童,立刻弯着眼睛指指自己:「姐姐,他们比安儿还小呢。」 贾筱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见安儿对那个摆件爱不释手,也非常开心:「沈福,这是谁压的彩头?」 沈福躬身上前:「奴才记得,是贤妃娘娘给的。」 贤妃,自那日之后,就没见她出来,太医说她身子不好,话里话外怕是没多久日子了。今儿个还是她第一回 出来,整个人瘦得不行,走路得人扶着。 贾筱筱心里嘆了一口气,拿起了旁边的一对白玉如意平安扣:「赵有才,拿去给贤妃和大公主。让贤妃好好养病吧。」 第85页 赵有才恭敬地接了,领命而去。 贾筱筱感嘆了片刻,被安儿逮着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恢復了正常,继续看了起来。 缀满珍珠的头饰,品级不够用不了东珠,但上面满满当当都是均匀圆润的南珠。这个给兰嫔戴,正好。 黄金的香囊小巧精緻,竟比前朝的银香囊还好看。这个给兰嫔佩,也是正好。 贾筱筱一连扒拉了好多件东西。等到回过神来,发现给「兰嫔」的东西已经是堆成了小山。贾筱筱心中顿生豪气:这种随便送送的感觉,就跟带心爱的女人去奢侈品店,让她随便挑的感觉一样,爽! 贾筱筱在心里又夸了一遍自己,这才继续看下去。当看到下一件东西时,贾筱筱的目光倏的亮了起来。 甄承祐正坐在梳妆檯前,对着铜镜皱着眉。身后的宫女已经给她干了两刻钟的发了,居然还没弄完。这女人的头髮怎么这么长,又多又厚。 看到桃红又换了一张干毛巾来擦,甄承祐终于忍不住了:「还要多久?」 桃红手上的动作快速轻巧:「娘娘的头髮好,估计还要一刻多钟。这一头乌髮,宫里多少人羡慕呢。」 就这还要羡慕?他都在这里坐着无聊死了!甄承祐正要开口,忽然从镜中看到了门口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他浑身的怒气仿佛一下子就被戳破了,故意提高了声音:「是谁在门口?」 「姐姐,是安儿。」安儿笑眯眯地张开双手飞了过来,扑进甄承祐怀里之后,他又伸出自己的小胖粗指头指向身后,凑到了甄承祐的耳边,「哥哥说要给姐姐一个惊喜。」 哦?惊喜?甄承祐伸手止住了桃红的手,转过头来,对上了门口又一个脑袋投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时,贾筱筱脸上微微一怔,正打算伸手给甄承祐打招唿,眼角余光瞄见旁边的桃红,抬起的手做成拳头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朕先去书房看摺子,你干完发后再过来吧。」 说是看摺子,真的就只是看摺子,因为之前的摺子都被某人连夜给批完了,每一本都是写得异常认真,有些观点一看就不是一天能想出来的,不知道在心里琢磨多久了。看到那些观点,贾筱筱眼前一亮,不知不觉就读入了迷。 好不容易读完了一本摺子,贾筱筱意犹未尽地阖上了摺子,放下后正要拿下一本,忽然听见一声轻咳。 贾筱筱手蓦地一抖,心下一跳,抬起头来,看见甄承祐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你啊,简直吓死我了。」 甄承祐双手背在身后,乌黑的头髮披散在身后,仿佛是锦缎般顺滑。脸上的妆也卸掉了,小巧精緻的脸蛋流露出少女天然的风度,再加上他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严,仿佛冰山一样的气质,让人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词——女神。 「看着我做什么?」甄承祐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蹙了下眉,仿佛是不经意地问道,「方才安儿说你有什么惊喜?」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朕只是过来看看摺子,忽然想到了安儿说的话,就顺口问一句。」 若是平时,贾筱筱早就能听出某人的话有多牵强,但此刻她却没有空去跟他作对,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把头,手缓缓伸进怀里,目光也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方才在清点彩头的时候,看到了这个东西。」说话间,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慢慢推到了他的面前。 盒子就是鸡翅木盒子,没有雕花,也就是简单上了漆。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东西甄承祐估计一眼都不会看。但现在,她的手刚离开盒子,他的手就下意识地伸了过去,打开了那个盒子。 绛红色的绒布上,一枚玉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伸手拿了起来,才发现这不是玉佩,确切地说像是平安扣,但上面还盘着如意花纹,玉扣的后壁还用金子包裹住,竟然是金镶玉。玉絮十分均匀纯净,入手就是温润的触感。 甄承祐抬头看向她:「为什么送我这个?」 贾筱筱无意识地搓着手:「我看你今天一直盯着那镯子看,想起我第一次上朝,你给我玉扳指的时候也是那么慎重,想着你可能会喜欢这个玉饰。」说完后好一会儿,在一片寂静中,她觉得自己蠢毙了,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个金镶玉虽然看着贵重,但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想到这里,她立刻伸手去拿那个盒子:「那个,我只是照着我的喜好挑的,忘了你可能会不喜欢……」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我喜欢。」 贾筱筱只觉得心里一颤,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正闪着不知名的光彩。她怔怔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这个惊喜,我很喜欢。」甄承祐从盒子里取出了那枚玉饰,转身就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东西已经送给我了,收回去可不成。」 贾筱筱一时之间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直到她被他牵着带到圆桌边坐了下来,脑门被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她刚回过神来,就听见了他的声音:「今日比完之后,大家都在那里跪了一会儿了,你怎么没叫起?又忘记了?」 贾筱筱揉了揉脑门儿,一脸忿忿地看着他:「哪有,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说着,她左右看了看,凑到了他的耳边,用气声道:「我,今天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86页 总算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开了。甄承祐微松一口气,把玩着她的手,学着她的样子问:「什么秘密?」 「就是……」贾筱筱想了想,还是决定确认一下,「沈福,将今儿个朕笔试第二小场用的东西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偷偷牵媳妇的小手,真滑真软啊! 贾筱筱:……你确定牵的是我的手? 第59章 真相 说完之后, 她又加了一句:「再拿个秤来。」 沈福领命而去,拒绝了所有凑上来的小太监,亲自收拾起了那些东西, 就连银子都是被他用包袱皮包裹了起来放在肩上。 赵有才那叫一个眼红:都同在御前服侍,怎么沈福这个老不死的就是能入圣上的眼, 明明之前皇上待两人差不多,那小子明明伺候的时候还让皇上落了水, 谁料不光没有被罚, 反而被器重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赵有才甩动了一下拂尘:「沈公公,这可是辛苦你了呢。」 沈福将那包袱往肩上一扔, 挤过赵有才的身边,眼风扫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道:「我们身为奴才的,本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伺候是本分, 自然要抱紧了这棵高枝,毕竟没有其他高枝给我攀了, 万一摔下去, 可就没命了。赵公公,你说是不是?」 赵有才看着沈福的背影, 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慌:他知道了? 沈福得瑟地哼了一路小曲,到门口的时候立刻恢復了恭敬,上前去将东西一一放下。他正要帮着摆放,就听见贾筱筱的声音:「行了, 下去伺候吧。」 沈福出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瞄到了旁边坐着一动不动的兰嫔,心中暗嘆:这兰嫔果然是盛宠啊,赵有才那小子,还以为自己攀了高枝,呵。 再次摸到天平,贾筱筱心里蓦地生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谁能料到当时整天想要逃离的加班魔咒,到这里来看到居然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贾筱筱在心里嘆了两口气,动作麻利地将天平给调平了。 调平之后,她的感嘆也过了,抬起头来,拿起了那个书放到了天平的一边,然后拿起了那个银子,数了十个,放了上去。天平还是和之前扎托的结果一样,书的那一边往下压,明显更沉。 贾筱筱转过头来,拿起了一个银元宝:「这是一两银子一个的银元宝,十个,那就是一斤。意思是,这个书,比一斤重。」这里并不是古代的一斤十六两,而是和现代一样一斤十两。 甄承祐静静地看着她,闻言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贾筱筱放下了银子,转而拿起了自己挑选的那块茶砖,放在了秤盘上,动作熟练地提起了提纽,秤桿尾部稍稍翘起,而砣绳将将好停在了一斤的星点上。 长长的秤桿上分布着一长串星点,而一斤的星点十分显眼,让人想忽视都不可能。贾筱筱将那块茶砖取了下来,顿了一瞬,取下了那几本书,将茶砖放在了书原本的位置上。 贾筱筱屏住唿吸,看到天平晃晃悠悠,最终稳稳噹噹地到达了平衡的位置上。 当看到天平平衡的时候,贾筱筱缓缓唿出了方才屏住的那口气。她又重新拿起了那枚元宝:「我猜,扎托其实也是感觉到了那几本书是一斤的重量。所以他之前本来是选了一个罐子,还准备往里面装东西。但后头……」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银元宝,「他看到了银子,想到最稳妥的一个办法。」 「最稳妥?」胡颖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砸了过去,跪在地上右手按心口的扎托背上立刻又出现了一道血痕,「你不是号称手最准,只要掂量一下就八九不离十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扎托背上已经有好几条红色的鞭痕了,他的指甲紧紧地扣在手心,强行咽下了涌到嗓子眼儿的腥甜,这才开口道:「臣的感觉,书的重量的确是一斤。十块银子的重量也应该是一斤。」 「你还在嘴硬!」胡颖又重重地抽了一鞭,还要继续,她的手忽然被人拽住了。胡颖抬起头来,对上了胡宣的目光:「哥你拦着我干什么?」 「闹够了没!」胡宣沉下脸来,「扎托是我们西戎的勇士,不是给你出气的工具。你还没听懂他说的话吗?」 他说了什么?胡颖愣了一下。她正要开口,旁边的胡昭雄手一撑扶手就站了起来:「扎托,你可以保证那书的确是一斤?」 扎托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臣的感觉,那书的确是一斤。」 胡昭雄看了他半天,随后又背着手踱了几步:「若是书的重量没有问题,但是十块银两也是一斤。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为什么会选择银两?」 扎托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愧:「臣本来选了一个瓷罐,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东西,这时臣看到了银子。银子的成色还很新,而臣当时也是被第一场有些影响心绪,银子入手时又有些不确定了。但想着这是银子……」 「所以你就选了最稳妥的方式。」胡昭雄看向他,「但最终的结果是,书那边更重。如果书没有问题……」 胡颖瞪大了眼睛:「那银子就有问题!」 几乎同时,贾筱筱也说出了同样的话,随即想起古代可以把银子剪成碎银子,连忙翻找了起来,看到绣花用的剪刀,立刻拿了起来:「剪开看看里面就知道了。」 她刚拿起剪刀,手就被人握住了。甄承祐盯着她,忽然轻笑一声:「精明了许久,这会儿又犯傻了。这剪刀怎么剪?沈福」 第87页 沈福的声音立刻在外头响起:「奴才在。」 甄承祐顺手取下了剪刀:「拿剪银子的夹剪来,不要让人知道。」 夹剪?还不让人知道?皇上这是和兰嫔在做什么呢?沈福心下疑惑,正在绞尽脑汁想哪里有这个,忽然一拍脑袋:有银子的地方就会有,如果不想让人知道,那,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干元殿后头通向后宫的门旁边的屋内,赵有才正歪在床上清点下头小太监们的孝敬,正喜笑颜开,忽然听见门被咚的一声推开。 「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徒弟看到沈福的那一瞬间,眼珠子差点儿没有瞪出来,连忙坐了起来。 沈福一言不发地环视了四周,然后正正地沖他面前走来,弯下腰。 徒弟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档/部来,然后,拿起了自己腿边的夹剪,从头到尾没有看自己一眼,就这么转身离开了。等到沈福走了后许久,徒弟翻身爬起来,将银子一股脑塞进匣子塞回柜子,飞快跑去找自己师父了。 当沈福递上夹剪后,贾筱筱正要上手,又被甄承祐按住了:「你没用过,我来。」 银块被从正中剪开来。贾筱筱凑上去看,只见那雪白的银元宝中间,嵌着橙红色的一块。 贾筱筱仔细辨认了一下,轻轻闻了闻,又上手感受了一下,皱着眉净了手:「这是铜。」 甄承祐点了点头:「恐有些不好的东西,先去净手。」 贾筱筱也不敢怠慢,万一有水银什么的就不好了。她反反覆覆洗了三遍手,这才严肃着一张脸回来:「这样的银子,怎么会出现在比试现场?谁放的?」 甄承祐递给了她一杯水,坐下后这才缓缓开口:「朕放的。」 贾筱筱被呛了个正着,剧烈地咳了起来。 甄承祐给她轻轻拍着背,本想端杯水给她顺顺气,但想到她刚才就是被水呛到的,又收回了手,弯腰看着她,低声道:「怎么样了?不然宣太医来看看?」 这个还叫太医就太过分了吧。贾筱筱连忙摆手,等到气终于顺了,她这才直起身道:「我没事,可是你怎么会放银子的?」贾筱筱忽然一下子捂住了嘴:「难道你知道这银子有问题?」 「知道。」甄承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贾筱筱顿时睁大了眼睛:「那你怎么知道扎托一定会选银子的?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看着贾筱筱眼中闪烁的光,甄承祐本想说他当然不可能那么料事如神,只是想着也许有人会掉这个坑,如果不成,他也会在其他地方安排这些银子出现。但没有想到,这人就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做了,倒省了他一番事,但这会儿,他突然不想这样说了,只是微微地勾了下唇。 见到甄承祐嘴角的变化,贾筱筱心里只剩下了感嘆:这些人脑袋是怎么长的啊,怎么能算到这个呢?她感嘆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等等,你怎么会有这种银子呢?莫非是这次查帐什么的搜出来的吗?」 「不是,你马上就知道了。」甄承祐放下了茶杯。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沈福的声音:「皇上,兰嫔娘娘,通江县令贾浩已到。」 贾筱筱一下子就弹了起来:通江县令贾浩,这不是兰嫔的父亲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都猜到了,真机智!赞一个。 第60章 重逢 由于贾筱筱起身太勐, 往前趔趄了一下,直接沖了两步出去。她连忙拽住了旁边的桌子,稳住自己的身形后, 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他:「你刚才说的, 是我的父亲?」 甄承祐惊讶地看着她的这一连串动作,默了一瞬:早知道她这么开心, 就该早些将他宣到京城来。不过, 这会儿倒是也不算晚就是了。甄承祐鼻子里应了一声:「是,你的父亲。」这下, 这个丫头该开心得不得了了吧。 「真的是我的父亲?」贾筱筱脚下一软,连忙扶住桌子,又追问了一遍。 甄承祐点了下头:「是,朕保证,绝对是你的父亲。」 贾筱筱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两步, 手捂住了张大的嘴,直勾勾地盯着他, 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兰嫔的父亲居然来了。 「这么开心?」就在贾筱筱思绪被震飞时, 她捂住嘴的手被拉了下来。 她回过神来,正对上甄承祐微笑的眼:「这么开心?」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我这明明是惊恐好吗?兰嫔的父亲诶, 万一露馅了怎么办?等等!贾筱筱连忙拽了一下甄承祐的手:「不对啊,现在你是兰嫔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甄承祐嘴角的微笑丝毫没变化:「不会的,你只要给我说说你父亲的事就不会了。」 我倒是想说,可我不知道啊!贾筱筱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移开了视线:「那个,其实,我离家也久了,对父亲的事情,也有些记不清了。」 甄承祐不由想起贾筱筱进宫前好像在京城待了几年,入宫也快一年了,对父亲有些陌生也是正常的。现在看来,她这怕也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思。甄承祐看到她那满是不安的眸子,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朕知道怎么做。」 不,我不放心。因为我们两个都不知道真正的兰嫔和她父亲究竟是怎样的。贾筱筱张了张口,但想想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闭上了嘴:「那走吧。」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宫里尔虞我诈,改变人也是有的。 第88页 她刚迈了一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刚才你说我马上就知道那银子的事,然后马上你就宣了我父亲。难道,是他?」 甄承祐嘴角微微勾了勾:「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想到,比我估计的时间早了一些,褥子可教也。」 「可是。」贾筱筱脸色严肃了起来,「这银子之事应该瞒不了多久,我估计这会儿都有人发现了猫腻。现在他马上进宫,会不会被有心人……」 「所以,朕去见他。」甄承祐眼里带着笑,「你去见另一个人。」 「谁?」 「元统领。」甄承祐拉过贾筱筱,「走吧,我们也该过去了。」 贾筱筱还想磨蹭一下,偶然抬头,忽然瞧见了甄承祐屁股后头一抹熟悉的红,连忙拉住了他:「等等,你那个来了。」 「啊?」甄承祐一脸懵。 贾筱筱指了指他的屁股:「那个,小日子。」 甄承祐嘴角微微一抽:他倒是忘了,自己现在还有亲戚定时到访。 御书房里,贾筱筱坐在御座上,看着元统领坐在椅子上侷促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甄承祐一下:先是在比试的时候当场起復了元统领,又让他任河南指挥使这样的重要职位,然后马上又将他宣入宫中,这锅,元统领真的是背定了。 她感嘆了一下,但想想另一边的兰嫔父亲,这锅也只能让元统领背了。贾筱筱清了清嗓子:「那个,元明啊。」 「微臣在!」元明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揖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贾筱筱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寒暄的话头,「严院正去瞧了你母亲,怎么说?」 元明这才浅浅坐了,挺直嵴背,诚惶诚恐:「回皇上,严院正给母亲开了几个药方,煎好药后母亲总算是睡了一觉。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贾筱筱摆了摆手,端起:「不值什么。子女孝敬父母,是人之常情。」 「是。」元明连忙点头。 贾筱筱的思绪却被自己那一句子女孝敬父母拉到了甄承祐那边:不知道他跟兰嫔父亲两个人见面是怎样的场景,应该,没有露馅吧。 元明在那里坐着,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贾筱筱的下一句话,心中渐渐忐忑了起来,虚虚握着的手心都出了一手的汗:皇上这会儿叫自己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明虽然心里狐疑不定,但并不敢催促,就连抬头都不敢,也不敢多想别的,怕等会儿皇上问自己,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答不上,只默默将方才皇上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皇上专门提到自己母亲,莫非是在暗示什么? 就在元明的额上都出了汗时,外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沈福的声音在前头想起:「皇上,用些点心吧。」 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刚要伸手,看到元明,连忙吩咐:「给元指挥使也上一些。」 沈福连忙躬身应道。元明也立刻起身谢恩。 贾筱筱又再次说了不必多礼,端起汤来刚喝了一勺,尝到那熟悉的糖味,忽然想起了方才甄承祐的事情,脑袋里又闪过之前甄承祐那回痛经以为自己要挂的事情,立刻坐不住了,起身道:「朕突然想起了急事,你先在这里坐片刻。赵有才,你在这里伺候着,不得怠慢。」 赵有才连忙打千应道,元明再次起身恭送。待贾筱筱走得看不见了,元明这才坐回了位置上,心里却更加紧张了:莫非,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惹恼了皇上。 贾筱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石榴殿,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门口的太监已经拉长了声音通报:「皇上驾到!」 ……贾筱筱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当脚跨进门槛的那一瞬,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抬头看去。 自打听见甄承祐说召了兰嫔父亲来后,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占据了这具身体,哪怕原主只是个纸片人,于情于理,她还是该替原主尽孝道。可是,想到要将陌不相识的人当成父亲来尽孝,她又觉得有些别扭。她的父母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贾筱筱怀着这样的心情走了进去,当看清那抬起头的人时,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除了那一头长髮外加戴了发冠,身着着一身官服之外,眼前的贾浩,和她在现代的父亲完全是一模一样。一样温和的笑眼,圆圆的塌鼻头,刚一张嘴就隐隐出现的酒窝。贾筱筱的心在那一刻勐地颤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去,下意识地弯腰去扶他:「您……」 她的这一个字刚出,就对上贾浩震惊的眼。贾筱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临时过来,不必多礼。都坐吧。」 贾筱筱走到主位上,强行压下眼中疯狂泛起的泪意,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转身坐下来,脸上微笑道:「沈福,上茶点。方才的糖水,让他们端一碗烫些的给兰嫔。」 沈福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串小太监过来,将茶点上了之后退下。 贾筱筱扫了一眼,看到一样点心的时候眼睛一亮,连忙道:「这是你最喜欢的豌豆黄,爸……」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感到两道疑惑的视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里一颤,话拐了个弯:「把这一碟子给贾大人也端过去尝尝吧。」 看到放到旁边的豌豆黄,贾浩呵呵一笑,拿起了一块:「在外头的时候,我最想的,也就是这一口豌豆黄。谢主隆恩。」 第89页 糟了,眼睛又酸酸的了。贾筱筱连忙端起茶,低头的时候眨了眨眼睛,又将那酸涩憋了回去,这才笑着抬起头:「贾大人,若是喜欢就多用些,兰嫔也是最喜欢用这个。」 朕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甄承祐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贾浩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豌豆黄,点了点头:「对,我家闺女这点最像我,最是喜欢这一口。」 ……行吧。甄承祐轻轻地拉了一下嘴角,状似不经意地道:「父亲,方才你说有话要和皇上说,好像是关于银子什么的。」 贾浩已经用完一块,正要拿第二块,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眨了下眼,收回了手,站起来拱手道:「皇上,微臣往京城来时,在途中发现了有人私铸银两。」 「就是你之前进上来的那一盘?」贾筱筱按捺下心里的情绪,转而说起了正事。 贾浩应了一声:「正是。」 贾筱筱脸色微敛:「何地?」 「河南。」 河南?贾筱筱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在御书房里的元明,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甄承祐:莫非,元明那个河南指挥使,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那银两的来处而做的安排? 御书房里,元明结实地打了个喷嚏,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茶碗和点心碟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皇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又名:可怜的元统领之皇上去哪儿了。 第61章 父亲(捉虫)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那陷入沉思的表情, 立刻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这丫头,越是相处的时间久,就越是发现她仿佛一本书, 粗粗看上去好像是很简单,但读下去却发现颇有天地, 甚至,让人有种手不释卷想要继续读下去的心情。方才匆匆忙忙的, 他也没料到她居然能从这么两句话就猜到了真实的意图, 还没来得及提点她关于这件事。宫门就要下钥了,得抓紧时间将正事说了。甄承祐想着就要起身。 谁料刚一动, 甄承祐立刻就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肚肠,使劲一拽,一股暖流涌了出来。他脸色一变,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再想起上回他痛得在床上窝着, 没一会儿就血染了满床。这回,该不会也这样吧。甄承祐想到这里马上就坐不住了, 立刻站了起来。 贾筱筱的眼角余光瞄到甄承祐的动作, 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甄承祐微微欠身:「回皇上,臣妾忽然想起一件要事, 去去就来。」 贾筱筱点点头,目送着她出去。看到她扶着桃红那略显僵硬的动作,忽然一下子想起方才出来之前甄承祐的状况,立刻坐直了身子:「沈福。」 沈福连忙上前:「万岁爷。」 「吩咐御膳房提热水来, 送去榴华殿里兰嫔的寝殿。还有,将手炉找出来,也给兰嫔送去。」贾筱筱一一吩咐道。 这会儿已经快清明了,还要手炉?沈福心里腹诽,却一点儿不敢怠慢,连忙下去照办了。 贾筱筱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殿里居然只有自己和贾浩两个人了。 贾浩还在认真地吃着豌豆黄。他的右手拈着豌豆黄的边儿,轻轻咬下一口,闭着嘴细细嚼着,微微眯着眼仰起头,一脸享受美食的表情。贾筱筱不由自主地就看呆了:这神情,这动作,也是跟她的爸爸一模一样。 贾浩一块吃完,正要去端茶的时候,忽然抬头往贾筱筱这边望了一眼,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立刻放下了茶杯,正襟危坐:「皇上请吩咐。」 这样的疏离,让贾筱筱的心里微微一扎,一股酸涩冒了出来。她握紧了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低声道:「贾大人,家里一切可好?贾夫人可好?」 贾浩本已经准备好了关于那银两之事的应答,不期然听见了这么两句问话,怔了一下:「微臣家里都好,内子这些年来随微臣东奔西走,倒是将身子骨打熬得不错。」 「贾夫人回京了吗?」贾筱筱连忙追问道。如果贾浩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那贾夫人是不是也和自己的母亲一样? 贾筱筱这急切的追问让贾浩一头雾水:皇上怎么这么关注他的家事? 贾筱筱见到贾浩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那个,兰嫔近日好几次念叨家里,还因为思念父母而垂泪。她又怕你们担心,不敢直接问,朕就帮她问问。」 刚泡了脚更了衣捧着手炉的甄承祐从内室走出来,听到这一番话,嘴角微微一抽:他什么时候垂泪过?虽然心里这样腹诽着,他还是往后挪了一点儿,立在了屏风背后,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手炉,凝神听着。 听见贾筱筱这一番话,贾浩眼里的惊讶就变成了动容。他嘴角微勾,眼中却露出了一丝不舍:「微臣这次急着赶路,没有携内子进京。内子与次子和幼子还在通江。」 贾筱筱虽然心里隐隐有猜测,但听见这话时,心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失落,转而想起自己妈妈那爱操心的性子,又问道:「可送信回家了?」 「因着路遇银子之事,不知究竟如何,怕走漏风声,故尚未送信回去。」贾浩脸色微凛。 甄承祐听到正题,转头看了一眼座钟上的时辰,不再拖拉,转而走了出去:「您遇到这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听着如此兇险?」 贾浩听见甄承祐的声音,立刻看了贾筱筱一眼,目光里闪烁着一个疑问: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吗? 第90页 贾筱筱一看便知他的想法,手一挥:「你但说无妨。」 贾浩这才开口道:「微臣当时其实是带着几个长随走水路往京城来。熟料行至河南府内的时候,忽然遇到了暴雨,包袱不小心落进了水里。好在你母亲当日就想到了这茬,给我缝了一张银票在内层里。我就去钱庄兑银。兑出来的银子,都是这样的银子。」 「这些银子是哪个钱庄兑出来的?」贾筱筱沉下脸来。 「悦好钱庄。」贾浩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当时其实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检查完了所有银子,发现只有大约三成是真的银子。这一路都用得差不多了,真的也只剩下这些了。」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银元宝。 贾筱筱正色喊道:「沈福,将戥子和之前比试时的银子拿来。」 戥子分别称过,果然之前那银子没有一两,只有九钱半的样子。贾筱筱放下了戥子,正要说话,忽然瞧见甄承祐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甄承祐立刻捂住了肚子又退了下去。 贾筱筱立刻福至心灵,也起身说是有些急事要处理。 贾筱筱走到甄承祐在榴华宫里日常居住的寝殿后,立刻反手关上了门,喊了一声甄承祐。 「我在这里,你过来。」甄承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贾筱筱转过屏风,看到甄承祐正在桌前刷刷写着什么。她刚走到桌前,甄承祐已经搁下了笔,拿起那张纸吹了吹:「你父亲那边,你今日就不过去了,我过去让人送他出宫即可。你过去找元明,让他上任后,派人去密切关注这些人,每个月,或是他们有异动的时候,就上密折上来。」 贾筱筱扫了一眼上头的人名,几乎都没甚印象,只有最后一个的姓有些让人不容忽视:郑。她低声道:「这最后一个,莫非是……」 「论官职,安定侯府自然是安定侯最高。但若是论才干……」甄承祐又重新拿了一张纸,「郑家上下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这位郑安。」 贾筱筱捏紧了那张纸:「所以,你是准备动郑家了吗?」 甄承祐的笔顿了顿,又继续写道:「目前还不是时候,郑安是一省巡抚,轻易动不得。不过,若是悦好钱庄敢做出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不知情。」 「莫非这个悦好钱庄,是郑家的产业?」贾筱筱问道。 甄承祐摇了下头:「不是,是承恩公府的。」 「承恩公府?」贾筱筱整个人都愣住了,「郑家和周家,不是对头吗?郑家还会帮他隐瞒吗?」 甄承祐这一张纸也写完了,递给她:「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有多少深仇大恨是一定要成为对头的。不同的,只是当下的立场。行了,宫门要下钥了,你先过去,等元明走了,你就将这些写成圣旨发下去。」 贾筱筱听了也不再拖了,连忙按甄承祐的话去做。手中的纸轻飘飘的,但心里却是沉甸甸的:贾浩已经卷进了这件事,不可能独善其身,看来看去,贾浩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件事事涉朝廷上最大的两党,若是被两党联合起来针对,那贾家会不会…… 贾筱筱想到这里,脚仿佛有千钧重,不知不觉就停下来了。她转过头来:「那个……」 身后,甄承祐的眸里带着柔和的光,郑重地看向她:「你放心。我不会让贾家陷入危险。」他顿了一下又道:「等两日,朕会安排你们再见一面。」 听见他的这一句话,贾筱筱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担心什么想做什么他都明白。贾筱筱轻轻点了点头,转头走了出去。他说到,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兴许是见到了贾浩的缘故,当天晚上贾筱筱就梦到了自己现代的父母。梦里,她放假背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爸爸微笑着给她开门,手中还拿着锅铲:「筱筱回来了,快坐下。孩儿她妈,快把水果端出来。你妈妈今天特意给你买了一条鱼,让我给你做水煮鱼,你休息会儿,鱼一会儿就好。」 自己刚进去坐下,妈妈就端着果盘和水杯笑着过来,拿起刀就削起了水果:「你爸啊,说你喜欢吃橙子,起了一个大早,专门去郊外的树上自己摘的,回来的时候橙子上都还有露水呢。来来,快尝尝。」 贾筱筱看着面前那两张熟悉的面孔,眼睛里一酸,两行热泪就涌了出来,伸手就想要去抱他们。 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发现两个人飞快地往后退去。她追上去,跑得气喘吁吁,却怎么追都追不上,只是流着泪大喊道:「爸,妈!」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眼看到那两个人逐渐消失不见,她终于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筱筱,筱筱,醒醒。」 贾筱筱睁开眼睛,下一瞬,她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甄承祐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别怕,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已过,大家都放假了吗? 第62章 深夜 那个梦境仿佛是戳开了贾筱筱内心的黑洞, 她心底压抑已久的害怕恐惧担心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翻箱倒柜出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是凭藉本能辨认出这满身龙涎香的人是这里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她靠在他的肩头, 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颈,眼泪肆意地在脸上淌着。 第91页 眼泪连串地滑落进甄承祐的领口, 脖子处潮潮的十分不舒服。但是甄承祐却丝毫也没有不耐烦,像是在哄安儿一样, 轻轻地拍着她的肩。他微微低头, 目光正扫过她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的鼻头上,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心里满是复杂。 自己这张脸何时哭成过这个模样?哪怕是父亲去世,他内心已经悲痛到无以復加的时候,他都不能这样哭。当时他已经是嗣皇帝了,要担下这整个江山社稷,他要撑起来, 不能失态。而平时,所有人都是懂规矩的, 宫女太监做错事也是不能在主子面前痛哭流涕的, 若是敢这样,那可就不是挨板子, 就是吊脑袋了。而后宫妃嫔们,在自己面前的哭泣都是梨花带雨的矫揉造作,都是打着从自己这里获得的目的。 只有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的时候是两个人刚互换了身体,得知可能换不回来的时候。但那次的哭, 他明显看出了她的隐忍和害怕。毕竟她面对的是自己这个皇帝,而自己又看准了她的善良和不忍,以退为进推了她上位。在皇上这个位置上,她做得很好,哪怕是再累再被人刁难,她却从来不吭一声。直到今日……难怪她今天听见自己宣了她父亲进来会那么大反应。 她不是不怕,她是不敢怕。当终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后,也只有她,敢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真实,这么,让人心疼。甄承祐看着她已经一抽一抽地打起了嗝,手加大了力度。 察觉到旁边睡熟的安儿都在揉眼睛了,甄承祐匀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安儿。见安儿翻个身撅着嘴又睡熟了,甄承祐这才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而来哄这个大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接你母亲家人进京。等他们一到,我就让你跟他们见面。」 贾筱筱冷不丁听到这么一番话,哭声停住了,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的?」 「我的话可是圣旨,哪能出尔反尔。」甄承祐拦着她的左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头,右手拿着手绢给她擦着眼泪,「让你父亲在河南,只是权宜之计。待我将一切安排好,我就调他回京。」 「是,银子,的事吗?」贾筱筱一开口就在打嗝,一句话都分成了三截来说。 甄承祐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她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今天已经费了一天的神了,这会儿正是深夜,你别想这些事,先休息,一切都有我安排。」 「我……」贾筱筱还想要说什么,下一瞬她的眼睛就被他给蒙住了。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温和却不容置疑:「睡觉。」 在他的半抱半拖中,贾筱筱只得躺了下去。 甄承祐将被子给她拉上。眼睛闭上后,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拍着被子,龙涎香重新盈满了鼻尖。 甄承祐刚拍了两下,就见她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眉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就见她双手拽着被子边沿,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那个,你身上怎么那么浓的龙涎香味?」 龙涎香是御香,只能由皇帝使用。两个人自打交换了身体之后,贾筱筱自是不会用这么浓厚的香,而甄承祐也没用过这个香。 甄承祐微微一怔,抬手闻了下,凝神一想,手指虚点旁边安睡的小不点儿:「方才见你父亲之时,我回来更衣,安儿在玩这个。见我进来,他过来抱我,估计就是那时候染上的。你睡吧,我去更衣。」 他刚起身,袖子却被人拽住了。甄承祐回头,正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目光。 贾筱筱轻轻咬住下嘴唇,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手却收紧握成拳头:「那个,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甄承祐看着她那飘忽不定,但是时不时就往自己瞄一眼的模样,心下瞭然,低声道:「这会儿不嫌弃这香味浓了?」 「我也不是嫌这个香味浓,我只是……」贾筱筱话说到一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了,翻过身去闭上眼睛,「那个,我睡了。」 贾筱筱刚闭上眼,就感觉到自己的左侧一沉。她睁眼,安儿被甄承祐放到了自己的里侧。而他的眉眼,就悬在自己上方。 似乎察觉到她睁眼看他,他的视线移向她的眉眼。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轻嘆一声,忽然低头,在她的脑门儿上头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他轻轻揉了下她的头,翻身在床的外侧躺下:「睡吧。」 那个吻虽然轻,却仿佛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一圈一圈漾开,直到拍到了岸边,才勐然让她反应过来,她连忙要翻身起来。 她刚准备坐起来,胳膊就被甄承祐拽住。他沖里头抬了抬下巴:「躺下。小心弄醒安儿。」 贾筱筱被他拽着躺下,转头看了看里面的安儿,见他睡得正香,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头转回来,她对上他漆黑的眸子时,滚烫的热意从心口澎湃到了四肢百骸,张了张嘴却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我……」对上他那满是笑意的眸子,她脸上一热,立刻转头平躺好,快速闭上眼睛:「我睡了!」 这丫头,这么久了,这心思还是如此外露,也不知她在朝堂上是如何煳弄住那些老狐狸们的。甄承祐在心里摇了摇头,见她的胳膊只盖了一半,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谁料他刚将被角掖在她的下巴下头,贾筱筱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勐地睁眼握住了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第92页 我倒是想干什么,但现在不是自己没这个条件吗!甄承祐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我能干什么?既然你不睡,那我带安儿过去睡。」说着他就要起身。 贾筱筱连忙伸手拽住了他:「我睡我睡。你别走。」 甄承祐这才躺下,闭上眼睛。 贾筱筱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期然地抚过了一抹冰凉。她一怔,低头一看,一抹鲜艷的红色映入了眼帘。 早上都没见她戴这个,中午去见太后的时候是第一次瞧见这个的。之前安儿说这个是敬惠长公主送的。甄承祐平时钗环都不戴,怎么会戴一个这么显眼的镯子? 半天没察觉到身边有动静,甄承祐睁开眼睛,正正看到她出神地盯着自己手腕的模样。他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收回被子里:「对了,这次的搜宫结束了。我打算,给后宫来个大动。」 贾筱筱躺下来,闻言翻身看向他:「怎么动?」 「除了太后、皇后,你和定太妃,其他所有人都会迁宫,具体的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你就发旨意下去。西宫的如意馆那一片都该修缮了,暂时先不住人,就让她们拿自己东西走就成,家具摆设一样不动,好让工匠量尺寸。」甄承祐望着帐子顶,仿佛在说一件平淡的事。 贾筱筱习惯性地点了点头,点完之后忽然觉得不对劲,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怎么突然要迁宫?难道,是有什么说不得的原因吗?」 甄承祐转向她,不置可否:「除了迁宫之外,所有伺候的人也要重新安插。我打算放一批人出去。」 听到放人出去,贾筱筱凝重了神色:「是发现了很多问题吗?」 甄承祐转向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内,不必担心。睡吧。」 贾筱筱还想要问什么,但看见甄承祐已经转过去闭上眼的模样,也只好停下了嘴,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却也毫无睡意。就在贾筱筱想要翻身的时候,甄承祐的声音忽然传来:「贾筱筱,你的父母,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父母啊。」贾筱筱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贾筱筱打开这个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其实她说的并不是这一世的父母,而是现代的父母,但是避开了古今的环境因素,只是说父母和她相处的事情,说父母如何如何顺着她,为她着想。她离开家时他们又如何不舍,一件事一件事滔滔不绝。 说着说着,她也终于困了。贾筱筱打了个哈欠,终于停下了话头,最后做了个总结:「总之,他们就是好得不得不得了。对了,你的父母又是怎么样的人啊?」 就在她迷迷煳煳的时候,甄承祐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我,从没见过我母亲。」但她头一歪,就陷入了黑甜一觉。 梦里,在风中,一本书在快速地翻着,随着那本书的翻动,她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她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她没有看完的原着内容。而当风停下来时,书页也停了下来,场景停了下来。 「我的孩子!能不能不要带走我的孩子!」一个身着中衣的女子沖了出来,去拉一个嬷嬷的胳膊。一个宫装丽人手一挥,嬷嬷往前一拽,一个红色玉镯从女子手上滑落。哐当一声,红色的碎片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状病毒来了,大家一定要好好洗手注意远离人群,保持空气流通,一旦有发热立即就诊哦。身体健康,一切平安啊! 第63章 旨意 女子还想要扑上来, 然后下一瞬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给拽住了。 宫装丽人扶着一个宫女的手踱步到了女子的面前。贾筱筱定睛一看,这才勐地一惊:这模样,这模样, 居然是年轻的太后。 女子抬起头来,正正好对上了年轻太后的眼睛。她立刻挣扎了起来, 眼泪一串串地划过脸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求您, 求您了!」 「静贵人。」年轻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口道。 女子停下了挣扎, 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太后,眼睛里流露出哀求和渴望。 年轻太后松开了宫女的手,面色沉静:「静贵人,自打大荣建立以来,均是中宫正统皇后抚育子嗣。你一个贵人, 难道还想要违抗祖制不成?」 静贵人面上的神情蓦地一怔。 年轻太后微微弯腰凑近了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还是说, 你觉得, 大皇子跟着你这个贵人,会比跟着我这个皇后, 更有出息?」 静贵人的脸色剎那间苍白一片。 年轻太后缓缓直起身子来,转过身来,淡淡地开口道:「走吧。」 方才还乱糟糟的柔安苑内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静贵人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她想说其实这不是祖制, 而是自大荣开始到先帝,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正宫皇后,是先帝去了之后,太后为了平衡各家势力,这才给皇上取了众多的妃嫔。她还想说,自己虽然没有皇后那么多的份例,但是她是孩子的生母,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定会给孩子她能给的最好的。就算是后面不能抚养,但能不能,让她给孩子餵到满月。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现在都没用了。老嬷嬷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她的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重重地砸在那一地的红玉镯碎片上。 第93页 疼痛从膝盖上、手心中腾起,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犹记得自己有孕之时,先帝专门赐给自己的这个镯子,微笑着给自己描绘以后他们带着孩子的欢乐场景。可现在,先帝生病不见人,镯子碎了,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贾筱筱看得心都跟着颤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去扶她。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触碰到了一堵透明的隔膜。 下一瞬,画面逐渐拉远,最后只定格在了宫门口三个苍劲有力的字上:柔安苑。 柔安苑三个字就这样泛黄褪色,忽然视角在空中一转,再次定格的时候,同样的地方,已经换上了新的牌匾:如意馆。 视角推向如意馆里面。在后殿角落的花圃中,一个宫女正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然后挥着花锄,往下一挖。 叮的一声脆响,反向的力重重地将宫女的手给震开了。宫女身子晃了一下这才稳住了身形,连忙用锄头一点一点儿地将那块地给挖开,一个青花瓷的罐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罐子口还用泥给封住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把那罐子拿起来,入手还差点儿摔了个屁股墩儿。她本来想要自己动手将那泥给去除掉。然而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抱着罐子进去回报了。 画面又是一转。这一次出现在贾筱筱面前的人就是大熟人了。 林恬简听了宫女的回报,先是用手敲了敲那罐子,让那宫女拿来了两双手套,还在鼻和嘴间蒙上了一层轻纱。做好了这一切准备,两个人这才分别拿起一个小木槌,往罐口封住的硬泥块上重重一敲。 泥块哗啦啦的落下,腾起了一阵小小的烟尘。主僕两个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人这才互相抓着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 罐子里黑漆漆的,只隐隐感觉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好像还映着什么光彩,看不真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恬简点了点头。两个人扶着那罐子,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倒了出来。 珠光宝气的各种首饰珠宝混合着泥土块被倒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紫檀木匣子。 木匣子被打开来,里面有一堆血红的碎片,还有叠得齐整的一张纸。 纸被林恬简缓缓打开,露出了上面的字迹,开头就是:吾儿承祐,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但作为你的生母,我还是希望,给你留下些什么。 林恬简一下子将信纸捂到了胸口,按住自己砰砰跳的心口。 场景忽然一下子消失,那书页继续哗啦啦地翻着,最后停下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页。那一页上,当时已经是太后的林恬简的回忆只有一句话:她的这一生,转折就从当时她发现了皇上生母埋藏的那个青花瓷罐开始,用尽心思藉此接近皇上,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贾筱筱蓦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冷汗涔涔,心里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伸手就拽住了旁边甄承祐的胳膊。 甄承祐正准备下床更衣去外头练武,冷不丁被贾筱筱拽住了胳膊,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到贾筱筱一脑门儿汗,他眸色微冷,拿起了旁边的手绢,轻轻地给她擦着额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贾筱筱摇了摇头,一把拽住了甄承祐的胳膊:「那个迁宫和修宫之事,今天就进行吧!我现在就去帮你拟旨,天亮就发下去。」说完,贾筱筱翻身,从甄承祐的身上跨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御案旁边,磨起了墨。 甄承祐刚睡醒的脑袋还有点儿懵,回过神来看到贾筱筱已经磨了一大盘,拿笔蘸墨已经开始写了起来,一脸意外地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拿了件大衣裳披在身上,走到御案边:「怎么突然这么急了?」 贾筱筱头也没抬:「西戎这几日在陛见,正是忙乱的时候。好不容易今天没有安排陛见的事情,正好趁着今天发下去。明天横竖我们要去行宫,有好几日不在宫里,正适合她们搬。否则,再等段时间,等那些人醒过味儿来,兴许你们查出来的这些东西又不能用了。」 听上去是很有道理,但有必要一大早衣裳也不批鞋子也不穿就来写吗?甄承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沉下脸来给她披了一件衣裳:「我先写着,你先去将衣裳这些穿好,免得着凉。」 贾筱筱抬起头来,对上甄承祐的目光时,只得又蹬蹬蹬地回去穿衣裳穿鞋子了。 甄承祐看着她满屋子转那生机勃勃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地勾了勾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醒来就这么风风火火要做这件事,但看到她这样有活力的模样,还是更顺眼一些。 天一亮,贾筱筱立刻就让沈福和赵有才去发圣旨,第一份给他的就是如意馆的搬迁事宜,还专门点出来让他们明日之内就搬完,其余里面的陈设家具,包括花圃什么的都不准动,待她下令后才可进去修缮。 看到沈福他们离开的背影,贾筱筱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林恬简在原着中究竟是怎么用静贵人留下的这些东西翻身的,她都不想让林恬简再接触到这些东西。说她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好,但她认为,母爱不应该作为他人利用来博宠的工具,生母的事情,是皇上一个人的事情,那就让皇上自己来处理吧。 贾筱筱想到这里,看向了甄承祐:「修宫是大事,还希望您能亲自坐镇。」 就算贾筱筱不说,甄承祐都打算跟她说自己要去看如意馆修缮之事。听见贾筱筱的话,甄承祐的眉微微挑了挑:没想到,如此的心有灵犀。 第94页 如意馆里,天蒙蒙亮的时候,林恬简就睡不着了。被白桃伺候着起身,林恬简站在门口看了看,皱了皱眉:「胸口闷闷的,这怕是要下雨了吧。都春天了,这如意馆里还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 「小主,不若奴婢找花鸟房要些花草,就种在那外头的花圃里?」白桃低声询问道。 林恬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自打之前被牵连进过慎刑司之后,这膝盖就一直不太舒服。宫里死气沉沉,自己也仿佛积了灰,看些有生气的东西,兴许会好些。 白桃扶着她进去后,就亲自去了一趟。求爹爹告奶奶地央求了许久,她终于拿了几株花苗回来。禀过林恬简后,白桃拿着花锄就准备开始种。 熟料,第一锄都还没挥下去,门外就传来了一个拉长的通报声:「圣旨到!」 白桃手中的锄头一抖,整个人怔了一下,紧接着她立刻就喜上眉梢,连忙放下了这些东西,快步进屋:「小主小主,沈公公来宣旨了!」 林恬简眼中也是一亮,连忙让白桃扶自己出去。出来后,林恬简品夺沈福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松,微笑着跪下听旨。 沈福也不多言,直接展开圣旨就宣读了起来。 听见她要搬到东半宫去,白桃满脸喜色。 沈福宣读完毕之后,微笑着将圣旨阖上递给林恬简:「林才人?」 「多谢公公,妾身领旨。」林恬简本能地伸手去接。圣旨入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口快速熘过,没抓住,也没留下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都快除夕了,我们居然还在加班。我也不知道说啥了。。。 第64章 亲自 沈福微笑着一甩拂尘:「小主, 奴才这就伺候你过去。」 林恬简微微一愣,抬起头来:「这么快?」 沈福脸上的微笑弧度都没变过,身子微躬:「近日西戎和各国使臣陛见之事, 万岁爷分/身乏术,今儿个一得了空, 就命奴才来宣旨了。因着才人这边涉及到后续修宫之事,故而万岁爷让奴才专门过来盯着。那边一应家具摆设都有, 才人就带随身物品就是了。」 林恬简还能说什么, 只能带着人去收拾了。沈福对着跟自己来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连忙跟着进去了。 说是随身物品,但都清点出来, 也快到晌午了。小太监们已经来回了三次,搬到了最后一趟。待东西都运了出去,白桃还最后四处检查了一遍,见一切都没落下,这才过来扶林恬简。 主僕两人走在最后。当跨出如意馆大门的时候, 林恬简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定定地看着门上的牌匾。 自打入宫开始, 她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曾经有无数次想要搬离这偏僻的角落,然而, 当真的离开时,她心里却忽然闪过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等了许久,白桃这才试探着喊了一声:「小主?」 林恬简回过神来,随着白桃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沈福的时候,她收敛起心绪,转过身去:「走吧。」不管前路如何,她都要坚定地走下去。 贾筱筱自打颁了旨意之后,这一早上都有些坐立不安。字写了两篇都没能沉下心来,书也看不进去,摺子更是一打开就难受,在甄承祐的旁边磨皮擦痒着,一会儿到左边摸摸,一会儿到右边转转。 贾筱筱百无聊赖,忽然看到了御案上摆着的一个摆件,正要伸手去拿,忽然手被拽住了。她被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甄承祐放下了毛笔,无奈地拉着贾筱筱的手在自己的身侧坐下,轻嘆了一口气:「别转了,如果看不进去就不要勉强自己,去跟安儿玩会儿吧。」 贾筱筱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嘟哝了一句:「安儿才三岁,你让我跟安儿一起玩?」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咚咚两声响,紧接着安儿的声音就在外头响了起来:「哥哥,姐姐,小猫不肯洗澡,跑进来了,你们快帮我抓住它。」 听到猫,贾筱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赶紧站起来,勐地扑向了飞快朝着她奔来的那团黑白色剪影。 「喵呜!」随着猫儿的一声大叫,贾筱筱得意洋洋地拎着猫儿的后脖颈将它提了起来,冲着甄承祐的方向扬了扬眉:「看,我逮住它了,厉害吧!」 甄承祐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刚双脚并用从门槛上跨进来的安儿见到贾筱筱手中的猫儿,兴奋地直拍手:「哥哥好棒,哥哥真厉害。哥哥,我们给小猫洗澡澡吧!」 下一瞬,甄承祐看着一大一小两张脸并排蹲在盆子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猫,还想给它洗澡。两个人的袖子上都已经被沾湿了一大片,但还是锲而不捨地继续尝试。 甄承祐摇了摇头,眼睛里充满了好笑: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地绝对不和安儿这种小孩子玩,这会儿又玩得如此开心,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 重新拿起笔之前,甄承祐起身先去门口吩咐人提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来。待两个人笑闹完,两人一猫都被甄承祐丢进了净房:「好好泡个澡,出来再喝碗姜汤,小心着凉。」 贾筱筱驮着安儿从净房里出来时,外头正在摆午膳。贾筱筱一看到那上面的菜,也顾不上干发,连忙到了桌子边坐下。坐下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好像似乎有些太急了,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那个,就在这里给朕和二皇子干发吧。传兰嫔来。」 第95页 甄承祐来的时候看到贾筱筱和安儿披着头髮的模样,没好气地一人瞪了一眼,转而对着桃红道:「姜汤可好了?好了就端上来。」 桃红连忙应了一声,但听见要端上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侍膳太监,迟疑着不敢动。 贾筱筱留意到了她的为难,放下筷子伸出手来:「拿来吧,朕和二殿下一人喝一碗。」 贾筱筱不怎么喜欢姜的味道,但是再不喜欢,甄承祐这也是为了自己好,这可是医疗条件不怎么发达的古代,若是闹不好,一个小病都可能送命的。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皱着眉一气喝完了,赶紧夹了一块鸡肉压压惊。 安儿就不那么好对付了。他吃了第一口,就苦着脸不肯再喝。甄承祐和他斗智斗勇,用尽各种方法,好不容易一碗姜汤终于见底了。 就在安儿将最后一勺喝下去时,他一张小脸都皱成了苦瓜,大张着嘴用手扇着:「哥哥,好苦。」 贾筱筱塞了一个奶糕到他的嘴里。看到安儿立刻就开心地笑弯了眼睛,贾筱筱夜笑了起来,轻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个小鬼灵精。」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沈福领着人从门外进来,沿着墙边快步进来,顺势就给贾筱筱打了一个千儿:「回万岁爷,林才人小主已经安顿了下来。奴才方才依照万岁爷的吩咐,已经让人重新搜了一遍如意馆。其余地方什么都没发现,但是在后头花圃里的土中,奴才发现了一个物事。」 「什么?」贾筱筱立刻放下了筷子。 沈福转身对着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上前两步,将抬着的箱子放下,这就退下了。沈福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木箱子,然后躬身对贾筱筱道:「万岁爷,就在这里了。」 贾筱筱连忙起身去看。当目光接触之物和昨夜梦中之物分毫不差地对上之时,她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青花罐,用泥土封着的?」就在贾筱筱松口气的时候,甄承祐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贾筱筱按捺住心中的砰砰作响,附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拿小锤子来,将这封口去了。」 赵有才听见连忙要出去拿。孰料他刚跨出门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沈福对他徒弟说的话:「把锤子拿来。」赵有才回头,看到沈福拿着锤子进去,顿时红了眼,狠狠地跺了下脚:这老匹夫,这次又被他抢了先! 沈福双手捧着小锤子进去,奉到了贾筱筱的面前。下一瞬,甄承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来吧。」 沈福看了贾筱筱一眼。贾筱筱点了点头:「给她吧。你们都退下吧。」这件事,她潜意识希望甄承祐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动手发现的,而不是被某些有心人用来谋求利益。 甄承祐深吸一口气,可心绪却怎么也稳定不下来,仿佛有什么在心底里蠢蠢欲动。当锤子敲上,泥土块碎裂开来扑簌簌落下之后,甄承祐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一切东西都和梦里的一样,包括那个小盒子。甄承祐只是扫了其他的首饰珠宝一眼,首先就拿起了那个小盒子。 盒子入手很沉,仿佛压在了他的心上。他有个预感,这里头的东西和他大约有千丝万缕的联繫。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屏着唿吸,打开了那盒盖。 当里头的那一抹红色映入眼帘的时候,甄承祐仿佛瞧见了最强烈的光,瞳孔下意识地一缩,移向了自己的手腕。敬惠长公主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个镯子是先帝赐的,本是一对,一只被先帝赐予了静太嫔。」 尽管心中早就觉得敬惠长公主不会骗自己,但在看到盒子里的镯子碎片时,甄承祐的心终于剧烈地跳了起来。而让他更不平静的,是里头那泛黄的纸张。 拆开的时候,一个念头从心底唿之欲出。当拆开之后,他看到开头的「吾儿承祐」四个字时,终于抑制不住了,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滴在了吾儿两个字上。 他终于,终于,找到自己的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有一种症状是噁心想吐无力,我心里咯噔一下。。 第65章 赴宴 日暮临近, 外头的晚霞灿烂夺目,斜斜地照进窗棂中,赵有才从外头守着的沈福旁边路过, 手中的拂尘挥了一下:「哟,这不是沈公公吗?怎么着, 昨儿个还那么趾高气昂地去抢了别人的夹剪去献殷勤,这会儿怎么不去里头伺候了?」 沈福眼皮子都懒怠翻一下, 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赵有才已经恨得牙痒痒了, 嘴角的皮拉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公公, 你若是不进去,那咱家就捷足先登了?」 沈福依旧一言不发,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用行动表示随你的便。 这老匹夫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心?赵有才心里嘀咕着, 但想着这能是什么坑,这圣上的心思又不是沈福一个人能揣测的, 再说自己这是正事。想到这里, 赵有才得意地看了沈福一眼,清了清嗓子, 朗声道:「皇……」 第一个字刚出口,门哗的从里头打开来,贾筱筱皱着眉一脸严肃:「方才朕不是吩咐过,任何事不得叨扰吗?」 赵有才一哆嗦赶紧跪下磕了个头:「奴才有罪。回万岁爷, 方才太后娘娘命奴才前去,说是今晚要宴请西戎公主,美人以上的妃嫔都要到,特意让奴才来宣兰嫔娘娘。」 第96页 「太后?」贾筱筱的目光微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有才低着头不敢造次:「回万岁爷,就是方才的事。」 贾筱筱转向旁边的沈福:「沈福,之前可有听说?」 沈福连忙打千儿回答:「回万岁爷,奴才之前从未听闻此事。」 皇上身边的两大太监都没有听闻,这宫里虽然太后的地位高,但谁都知道,这后宫实际的主人可是皇后。要宴请西戎公主,还专程找了赵有才来说,就是铁定了要将甄承祐给请过去。这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贾筱筱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里头人的状态,出席那个宴会不是一个好决定。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去回禀一声,这宴会……」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去。」 贾筱筱连忙回头,只见到甄承祐转过去的背影,她连忙道:「你们在外头候着。」说完她顺手将门一关,大步流星地跟了过去,走到正在翻箱倒柜找衣裳的甄承祐身边:「你真的要去啊?」 甄承祐头也没抬,仔细地翻找着,鼻子里随意应了一声:「恩。」 「可是……」贾筱筱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御案上的青花罐,眼里不知不觉流露出了担忧,「你现在的状态……」 她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面前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站定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紧接着那双漆黑的眼角微微上扬,松开了她的手,拿起一身水红色的宫装,往净房走去:「放心,我没事。这是太后下旨要办的,她们有什么,不会放在明面上来做的。」 贾筱筱皱着眉跟在她身后走去:「她们那边不会明着来,那暗着来呢?就算不是太后或者是其他人,但是那个胡颖公主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这两天就揪着你不放,万一她等会儿又发病了怎么样?」 甄承祐将衣裳搭上屏风的动作顿了一下:「神经病?」 「额。就是像疯狗一样。」贾筱筱噎了一下,眉头紧锁,「你想想,先是怀孕栽赃案,后头又是巫蛊栽赃案,每一件都没有绕开『兰嫔』。等会儿你自己去,万一你遇到了刁难……不行,我等会儿要过去瞧瞧。」 「筱筱。」一只小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头,像是摸狗狗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个浅吻落在了她的眉梢,「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的样子,才是不宜出现。就还是先准备下吧。」 「准备什么?」贾筱筱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头被甄承祐扳向了角落的落地镜:「你的眼睛。明日可是要去行宫做你说的那个什么阅兵了。」 贾筱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瞬间被吓了一跳,仿佛炸毛的猫一样窜了出去,一叠声地吩咐道:「沈福,沈福,快,去给我传两块冰来。」 听见贾筱筱那充满活力的声音,甄承祐嘴角微微勾了勾,郁结了一下午的心思仿佛是被一根针噗的一下子戳破了。他低下头开始解起了腰带,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间的玉镯上,眼前闪过了昨天晌午的画面,垂下的眼帘隐去了情绪:如果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太后是一个关键人物。不管是太后真的是想要试探他,还是打着其他目的,他都要去,还要戴着那镯子去,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去赴宴。 贾筱筱拿着两个用冰镇过的银勺捂住眼睛,浑身哆嗦了以下,只觉得全身都冒着冷气。实在受不了了,她这才放下银勺,抱着胳膊嘶嘶的倒嘶了一口凉气。 她刚嘶完,就对上了圆熘熘的两双眼睛。安儿抱着身子拖得长长的猫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贾筱筱讪讪地放下了手,冲着安儿笑了一下:「安儿饿不饿,要不要吃饭了?」 安儿点了点头,好奇地凑过来,想要伸手摸银勺子又不敢,靠在贾筱筱的旁边,摇晃着她的胳膊:「哥哥,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贾筱筱想了想,将勺子放到安儿的面前比划了一下,眼珠子一转,一脸神秘地说道,「这个,其实是一个神秘的东西。」 「什么神秘的东西啊?」安儿歪着小脑袋。与此同时,他怀抱里长长的猫儿也同样歪着脑袋喵了一声。 贾筱筱将他搂在怀里,微抬起头,做出思索状:「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人,他生下来的时候,身体特别特别的差……」 宫灯已经点了起来,御花园里的百花在灯的映照下有一种别样的美,各种各样的花香氤氲在花园中,加上那些来回穿梭身姿绰约的宫女们,御花园里活色生香,仿佛一幅真实的仕女图。 衣香鬓影中,一行十二个女子在园中的知香阁坐下,演奏者琵琶古筝洞箫横笛等等各种各样的乐器,借着花香灯影,越发显得美轮美奂。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太后转头看向左侧的胡颖,微笑道:「公主,这一出可还好?」 胡颖端起酒杯,粲然一笑:「多谢太后娘娘盛情相邀。西戎虽也有乐器,但却都是衬托歌舞的,还不曾这样清清静静地听一曲。这可真是雅得很了。」 「公主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太后微笑着指向淑妃,「我这个侄女,别的没什么爱好,恰恰好就是一个琴痴。她横竖整天都来烦我,若是公主有闲暇,不妨你们探讨探讨,也好还哀家这把老骨头一个清净。」 第97页 淑妃立刻娇嗔地晃着太后的胳膊:「姑母,人家每日不见到您,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您竟然还嫌弃人家。」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瞧瞧,都多大了,居然还在哀家面前如此撒娇。哀家啊,可经不起你这样闹,还是清净些好。」 皇后微笑道:「这都是淑妃妹妹一片孝心。」 旁边的王嫔也不甘人后:「就是就是,淑妃娘娘每日里都在宫里给太后娘娘祈福,日抄一卷经,祈求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松鹤延年。不像是某些人,就连初一十五的请安都不到,兰嫔妹妹,你说是不是?」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甄承祐的身上。甄承祐抬头,正对上胡颖那看好戏的目光,以及王嫔眼里闪过的轻蔑。他微微笑了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应事宜该当依人之喜恶方便与否才是。比如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若是要请安,自当以两人为重,王嫔,你说是不是?」 王嫔陡然被反问,立刻回答:「那是自然。」 甄承祐慢条斯理夹起一枚虾仁:「刚才我可是听说,太后娘娘喜清净。」 「你……」王嫔顿时语塞,半晌之后她忿忿地坐了下来。 倒是旁边的顺婕妤微笑着开了口:「几日不见,兰嫔姐姐还是这样的伶牙俐齿。」 「若不是伶牙俐齿,怎么能够这么招人喜爱呢?」淑妃摇着手中的团扇,倒是半分不生气,微笑着看向胡颖,「就连我们公主也对兰嫔念念不忘,是吧。」 胡颖晃动着酒杯,听见淑妃这句话,放下了酒杯:「兰嫔娘娘文武双全,很难不让人记住吧。我今日赴宴,正是想要来会会兰嫔娘娘。」 淑妃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看向甄承祐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不爽:「我还以为今儿个兰嫔过来是因为想到了太后娘娘,没想到还是想着争强斗胜。」 「淑妃这话倒是有失偏颇。」一直未曾说过话的贤妃突然开了口,「一个人怎么能管得住别人说话?」 王嫔此时已经理清了思绪,连忙辩道:「话不是这样说,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被人说,有些人怎样都不会被人说,这还不是每个人自己做人做事的问题。」 「好了!」太后沉下脸来,「你们平时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如今贵客在此,怎能如此轻狂?哀家看,你们都该跟兰嫔学学!」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百毒不侵!希望武汉加油,湖北加油,中国加油!致敬白衣天使们,致敬在一线的每一位奋斗者,致敬每一位关注和献出帮助的人,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第66章 试探 太后的这句话一出来, 在场瞬间一片寂静。 旁边上菜斟酒的宫女们纷纷都将头埋了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己根本就不在场。 顺婕妤的目光在太后和淑妃之间游移, 王嫔目瞪口呆地看着淑妃。而淑妃,手心中紧紧地攥着手帕, 一双眼睛里仿佛有万千根针刺向甄承祐。而下一瞬,她转向太后时, 眼里已经挂上了一丝委屈。 真是, 时时刻刻都不得消停。完全失去了这次宴会兴趣的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准备起身告辞。 他还没站起来, 就瞧见太后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哀家年纪大了,坐这么一会子就觉得腰腿酸痛。哀家在这里坐着,你们也不得安生,也没法尽兴。哀家先回宫了。公主,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无须多礼,尽管告诉皇后。」 胡颖起身笑着应了。 太后又转向众人:「皇后。」 「儿臣在。」皇后连忙起身, 身子微微前倾做出听训的模样。其余宫妃们也都纷纷起立, 敛首垂眸不敢发一言。 太后走到了皇后的面前,亲自执起了她的手, 轻轻拍了拍:「哀家先回宫了。这里的一应事宜,就都交给你了。万不可怠慢贵客!」 「儿臣遵旨!」皇后立刻要福身行礼,「儿臣送母后回宫。」 她刚一动,太后拉了她一把:「不必多礼, 你在此坐镇便是。哀家回宫让她们去便是。就让……」太后的目光扫过各人的身上,越过了淑妃那双盈盈的眸子,勾起唇角:「就让兰嫔伺候便是。」 如果说刚才的话只是让大家惊讶的话,这会儿众人的心掀起了惊天巨浪:之前太后见到兰嫔时还有些不满,什么时候开始,兰嫔竟入了太后的眼了?同时被皇上和太后看重,二殿下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兰嫔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这其中大概最镇定的就是甄承祐了。在一片惊讶中,他走到了太后的面前。他正要福身,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 甄承祐抬起眼帘,正对上了太后含笑的眉眼:「走吧。」 甄承祐垂下眼帘,像是从小到大每次做的那样,站在了太后的身侧,稳稳噹噹地托住了太后的胳膊,落后半步跟上了她。 太后要走,宫道上都有人提前让人迴避过的。前面的太监宫女们提着一长串宫灯在前头,钟嬷嬷提着一盏宫灯在前面两步的地方,恰恰好能够照见太后和甄承祐面前的一方地面。后头又是一长串的宫女太监。 但即使这么多人,除了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并没有丝毫的声音。这样的空旷下,脚步声仿佛是一步一步和着心跳。 刚才虽然坐的时间不长,乐器也是用的清雅的,但下头莺莺燕燕太多,吵吵嚷嚷,太后真箇觉得脑袋胀得难受,这才离开。如今这样扶着兰嫔走在宫道上,蓦然安静下来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安静让人有了错觉,太后转头看向甄承祐的侧脸。灯影绰约下只能看到她微微抿唇的模样,这样的静谧让她有一种恍惚是皇上正扶着她的错觉。 第98页 甄承祐正在想着等会儿回去后传些什么夜宵来吃,忽然听见了太后的声音:「兰嫔,皇上最近用膳如何?每餐能用多少?夜间何时入睡?一夜醒了几次?可有什么不适?」 甄承祐抬起眼帘,正对上太后微笑的眉眼。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当皇帝的时候,每次回到坤安宫,母后都会这样问自己。十几年来,就连这问话的次序都没有变过。甄承祐内心百折千回,但已经依着宫规垂下眼,一一认真地回答道。 他回答完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就在他以为她只是随便问问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拍了拍,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钟嬷嬷,瞧瞧,这孩子如此周到细緻,难怪皇帝如此看重,真是个好孩子。」 钟嬷嬷微笑着回答道:「奴婢在娘娘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听见娘娘当面夸赞人。可见万岁爷和娘娘母子同心了。」 母子同心。甄承祐的手蓦地一颤,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松了手,福身道:「多谢娘娘!」 「这孩子,客气什么?」太后伸手扶起了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手收回的时候,正正好擦过了他腕间的红玉镯,一脸惊讶:「咦,你这可是昨儿个晌午戴的镯子?」 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说到了重点。甄承祐看向自己的手腕,垂首应道:「是。」 「昨儿个晌午人多又匆忙,哀家倒是没怎么瞧清楚,可否让哀家细看看?」太后的声音依旧如常。 「是。」甄承祐说着就作势要褪下手镯,「用力」了半天,那镯子还是卡在手半出不来。甄承祐索性停下了步伐,动作很大地仿佛硬是要将它给褪下来。 「没事,哀家就如此看看吧。」太后的手按住了甄承祐的手,在他的头顶温柔地响起。紧接着,他的手就被她抬了起来。 钟嬷嬷提起灯放在他的手腕旁边,太后借着那灯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他腕间的手镯。 借着灯那朦胧的光,甄承祐忽然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从来没有看清过太后是什么模样。记忆中的太后都是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而现在这样近的距离,他才看清她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样的太后有些陌生:原来,自己当皇帝看到的她,只是她的一面吗? 就在甄承祐内心感慨万千之时,面前的太后抬起头来,微笑着将他的手推回过来:「真是个剔透晶莹的好镯子。宫里倒是不常见,可是皇帝赐给你的?」 甄承祐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不是,是昨儿个敬惠长公主过来,说了些话,然后就将这镯子予了我。」说着,他似乎有些胆怯地又抬起头虚心问道:「长公主一片盛情,我瞧着这镯子确实好看,就戴上了。不知戴这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太后微笑着虚点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就是太 小心了。敬惠长公主看重你,是你本身就讨人喜欢,何须担忧此事。想当年,哀家和敬惠长公主也是无话不谈,听闻她近而在给裕亲王相看媳妇儿,可是在和你说此事?」 第67章 密谈 裕亲王, 敬惠长公主长子,年方二十一,一表人才文武双全, 是甄承祐极为相熟信任的兄长。五年前本就要说亲,怎料先是他的祖父离世, 后是先皇和他的祖母接连去世,拖着拖着就到了这个年纪。当他的祖父离世时, 他给敬惠长公主说了让那位本来暗暗相看好的姑娘自行婚嫁。敬惠长公主专程求见了甄承祐, 让甄承祐给那位姑娘赐婚,她要当这个保人。 总而言之, 这一家人,就如同太/祖和高祖一样,正直可靠,与甄承祐的感情也是十分亲近的。裕亲王的亲事,这也是甄承祐十分挂怀的事情。如今听见太后的话, 甄承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敬惠长公主的确是为了裕亲王的亲事日夜悬心。」 太后轻嘆一声,轻轻拍了拍甄承祐的手:「养儿方知父母恩。先帝子嗣艰难, 皇帝小的时候, 哀家也是日夜悬心,生怕皇帝磕着碰着, 饿着冷着。虽然有一大堆的宫女太监伺候,但总归是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如今皇儿登基了,又是日夜为了江山社稷而操劳,少有到后宫之中, 这膝下也就只有一女,好消息也少,哀家正是急得不行。如今皇儿倚重你,你是个妥帖的好孩子,好好照料皇儿,为大荣开枝散叶,日后,自有你的造化。」 甄承祐垂下眼帘,转而想起这是贾筱筱有一回无意中说起的万能应对法子,嘴角一勾,但想到开枝散叶,顿时脸上一热,嘴角又拉平了下去,语焉不详:「这本是妾的本份。」 慈惠宫眼瞧着就在不远处了,夜越发静了,脚步声在长长的宫道上迴响,让太后的声音也越发清晰:「敬惠长公主喜爱二殿下,你常见到长公主,也帮哀家宽慰宽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悬心。若是有什么看上的名门闺秀,只管告诉哀家,哀家替他做主。」 甄承祐停下脚步,立刻就要福礼:「妾领命。」 太后连忙拉起了甄承祐:「你这孩子,怎么又行起礼来了。快起来。」说话间,她的手又不经意地抚摸过镯子,轻轻摩挲着甄承祐的手腕,若有所思道:「这镯子的成色,比当年哀家入宫时嫁妆中压箱底的那对镯子成色还好,敬惠长公主没把它给未来的儿媳妇儿,倒是赠予了你,实在是看重你啊。」 果然又绕到主题了。甄承祐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慌:「之前只听敬惠长公主说这是先帝所赐,说本是一对,先帝本是留给一对儿子的,一只已被先帝赐给了皇上之母,这一只是因着先帝临终放不下安儿,因着我近日照顾安儿,故而给我。原来是这样贵重的东西,妾实在是不懂事,怎可与太后娘娘比肩,回去便想法子将镯子摘下,奉给娘娘,好成双成对。」 第99页 太后摩挲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一顿,眉间笑意稍减,柔和的语气不復,不知不觉就带上了平日里的那抹肃穆:「敬惠长公主是如此给你说的?这话你可给其他人说过?」 甄承祐的眸子泄露出一分胆怯:「昨儿个晚上……」他顿了一下,似乎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皇上瞧见了这镯子,倒是问了。听闻是长公主所赠,皇上问了两句,也就罢了。」 太后久久没有说话。甄承祐在心里数到了十,抬起眼帘后一脸担忧:「妾是否说错什么了?」 「好孩子,哪有什么错的。皇上一向敬重长公主,问两句也是应当的。」太后松开了她的手,朝着钟嬷嬷伸出手去。待钟嬷嬷扶稳了她,太后这才开口道:「如今慈惠宫已到,你也辛苦一晚上了,快回去歇着吧。赵嬷嬷,派人跟好兰嫔,不得有闪失。」 话未说完,太后已经转身。甄承祐行蹲礼,目送着太后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赵嬷嬷都上来搀扶她请她起了,甄承祐这才站起身来。转身,他的眸光已然沉了下来:母后,您可真是没让朕失望啊。 慈惠宫中,灯火通明。寝殿里,仅有钟嬷嬷在净房内伺候着太后沐浴,其他人都退了出来,除开守门的人,其余人等头退了出去。 净房中白色的水雾氤氲,只蒸得人昏昏欲睡。太后靠在浴桶边沿,闭着眼仿佛在养神,钟嬷嬷给她轻轻地揉着肩膀,一切都静极了。 钟嬷嬷照往常一样给太后揉了一刻钟,松开手正要去拿香胰子,忽然听见了太后的声音:「钟嬷嬷,你说,敬惠长公主这是何意?」 钟嬷嬷轻轻给太后涂抹着香胰子,微笑道:「太后娘娘,敬惠长公主想要做什么的话,也会顾念着皇上的心意。娘娘是正统,又从小养大皇上,虽不是生恩,但这可比生恩重得多了。」 太后睁开眼睛,望着从桶沿不断溢出来的水,双眸却不似方才和「兰嫔」对话时那样柔和,却是满满的锋利。太后定定地盯着那水良久,重新闭上了眼,低声道:「今日兰嫔那话,你说,是不是皇上派她来试探本宫的?」 「娘娘,当年您抱走皇上,这是秉承了祖训的。若是皇上真箇有意见,难道他还能对祖训发火不成?」钟嬷嬷给她细细地擦洗着,「要怪只能怪每个人的运道如此,天命不可违而已。」 若是只有这样,她当然不会担忧。但当年有些事情,她是连钟嬷嬷都瞒着的……太后长长压下了心底烦乱的心思,嘆了一口气:「今儿个你瞧见了兰嫔,你瞧着,她和悦心比起来如何?你但说无妨。」 钟嬷嬷手顿了顿,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淑妃娘娘是国公府里那么多年养出来的,这通身的气派那自然是不可言说的。兰嫔娘娘,瞧着倒是十分妥帖,又聪慧过人,瞧着不似小门小户出来的,倒是让奴婢有些惊讶。」 「前儿个皇上宣了她父亲进宫,怕是要重用他了。」太后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讽的笑,「就算是为了给她抬身份,皇上也会给他安排一条青云路。有了宠爱,家世,再然后……呵,我国公府里养了那么多年的丫头,竟入不得皇上的眼。」 钟嬷嬷这话可不敢顺着说下去了,但又不得不答,思索了一下,低声道:「娘娘可是想好了?瞧中了兰嫔娘娘?」 太后内心烦乱不止,挥挥手道:「让哀家再看看吧。不洗了。」 钟嬷嬷依言放下了小凳子,扶着太后起来。在伺候太后穿衣之时,她忽然听见了太后的声音:「你说,西戎公主胡颖如何?」 钟嬷嬷的动作顿住了。 贾筱筱和安儿坐在膳桌边上,贾筱筱一边漫不经心地给安儿餵着饭,一边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在她打定主意要过去的时候,忽听见外头的声音:「兰嫔娘娘到!」 贾筱筱立刻抬起头,瞧见甄承祐进来,眼睛一亮:「回来了?安儿就快吃完了。」 安儿腮帮子鼓鼓地转过头,也冲着甄承祐挥挥小手,两条小腿在椅子上来回晃动着,摇头晃脑那叫一个开心。 甄承祐走了过来,摸了摸安儿的脑袋,低头就瞧见了安儿坐着的椅子,愣了一下,细看了起来:「这是什么椅子?内务府新进上的?」 贾筱筱将丸子夹开,放了一半在勺子上,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上回安儿不是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我想着他时常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就命人给他做了这么一个椅子,既有那么高,又能把他给固定在里头,吃饭也不乱跑了,岂不好?」 甄承祐看着安儿坐得稳稳噹噹地模样,笑着点点头,在旁边坐了下来:「敬惠长公主的外孙女也是差不多两岁,你何不让人多做两个送过去?也算是全了这镯子的礼。」 「这敢情好!」贾筱筱眼睛一亮,但随即眼珠子转了转「这镯子,不是你的吗?」 甄承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这可是,敬惠长公主赠予『兰嫔』的。」 贾筱筱立刻反应过来,两只眼睛晶亮亮的:「椅子虽然贴心,但并不好看,不如,再送些别的?」 「内库钥匙都在你手中,你只管用便是。上回你父亲进上的那个火腿,也让他们给拿条去。」甄承祐点了一句。 贾筱筱立刻叫了沈福进来吩咐,刚说完,就听见甄承祐的声音:「膳房可还有些夜宵?」 第100页 贾筱筱一怔,连忙道:「撤了这桌,再传桌上来,要些清淡好克化的,主食就要那米做成的面条,和着鸡汤下一碗来。」米线啊米线,上回让沈福去指点膳房弄,没想到居然被他们做出来了,吃到的时候她差点儿落了泪。今儿个已经有些晚了,吃这个正好。 甄承祐瞧着贾筱筱那满眼放光的样子,拿起筷子虚点她了两下:「你啊,什么时候能把这用椅子和用吃食的心思放在正事上,就好了。」 贾筱筱凑过去,嘿嘿一笑:「这不是,有您吗?」 甄承祐对上她的眸子,哑然失笑,伸手在她的脑门儿上面一敲:这小马屁精! 第68章 出发 御膳房本就是时刻备着各种东西的, 听闻皇上又点了东西,还都是这样清淡的小菜,七八个灶都同时开火, 热闹无比,不过一刻功夫就进上去了。 贾筱筱本来想着要细问问今天的晚宴如何, 结果刚餵完安儿饭,吃食就上来了。她本就还没怎么吃, 这会儿瞧见那些清粥小菜, 倒是勾起了食慾,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如果说穿到皇上身上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莫过于这胃口了。贾筱筱一连喝了两小碗清粥,这才觉得胃里稍稍有了点儿底,放慢了速度。至于侍膳太监,上回贾筱筱派沈福去好好「提点」过他之后,就只管验毒, 然后就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只剩贾筱筱甄承祐和安儿三人。 贾筱筱夹起一筷子鲜嫩嫩的小白菜, 抬头就瞧见甄承祐已经喝完一碗粥在盛第二碗了。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想要问的事情, 连忙道:「怎么今儿个宴席没吃好吗?那个胡颖公主是又间歇性发病了吗?」 甄承祐盛粥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才将那一勺粥盛进了碗里:「发病?你这个词倒是用得好, 这宫里可不就是间歇性的吗?」 「那你有没有怎么样?」贾筱筱凑过去,看到他手中的碗,忽然灵光一闪,「难不成, 他们在饭菜里下毒了?」 饭菜里下毒,亏她想得出来。甄承祐心里好笑,本想误导下,但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转移了话题:「明儿个你的说辞可都记下来了?」 贾筱筱满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对了,明天要带西戎那些使臣们去行宫了,她还要展现大荣军力呢!礼部拟的那个文章可全是之乎者也!这里可不兴什么不脱稿演讲,可全都是脱稿啊! 顿时饭也不香了,肉也不嫩了,吃饭也没劲儿了,贾筱筱放下了碗,起身就要回书房。 甄承祐一把拽住了她:「怎么听风就是雨?先把饭吃完了再去。」 「书都没有背,我怎么吃得下?」贾筱筱焦急地回头喊道。当她看到甄承祐的眉眼时,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吼了皇帝,连忙清了清嗓子,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每每想到大荣的江山社稷,我感到肩上的责任十分重,无心用膳无心睡眠。」 你分明是前几日一回来就说好累好累好累,说着明天背明天一定背明天肯定背,结果拖到现在也没有背,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为了江山社稷。这番话在甄承祐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加大了拉住她的力道:「坐下,朕说一句,你背一句。」 贾筱筱一脸懵的被拉着坐下,刚挨着椅子边儿,她突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弹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仿佛养的猫儿一样圆:「你是说,你都背下来了?可是我记得,就当时礼部拿过来的时候你看了一遍而已啊?你真的都记下来了?」 当年先皇大行,还有自己登基时那个文章可是厚厚一摞,朕都一字不差地记下来了,如今这些都是制式的吉祥话,能有什么难度,也就只有她才会觉得难了。甄承祐将她的碗盛满:「是不是,背一遍不就知道了?这第一句是……」 贾筱筱一听他都开始了,连忙坐下开始跟着背。甄承祐每说一句,还解释了一句的意思,每念完一层的意思,就会将之前的翻来覆去念两遍。看起来长长的文章,在他的分解下,在饭吃完前,贾筱筱居然就背下来了。 回到御书房后,贾筱筱立刻翻开了礼部的摺子一字一句地对照起来,从头到尾当真是一字不差。 贾筱筱心情复杂地看向旁边逗着安儿和猫咪的甄承祐: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翌日,就是贾筱筱与众人去行宫的日子了。 后宫妃嫔们本身也是婕妤以上的伴驾,不知怎的,太后在前儿一晚临睡前又差人送了单子来,说是贤妃自请留下照料顺婕妤,顺便暂管后宫之事,大公主就托给了淑妃照料。淑妃表示没有什么照料孩子的经验,请求带上两个人协助,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周美人,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才人。 看到林才人的名字时,甄承祐下意识地看向贾筱筱:「不然,让皇后照看大公主?」 贾筱筱正在默记这段时日的安排行程,闻言抬头,看到那个名字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事,就这样吧。」如今的皇上是自己,一切都和原着不一样了,前几次甄承祐对林恬简的印象那可是很不怎么样的,如果这样的林恬简还能入了他的眼,那估计这女人不是被穿了就是突然开了很大的金手指。如果真是那样,她也认了。 甄承祐眉微微一挑,心里却有些异样:之前自己提到后宫,她都有些不乐意,还会醋。可现在她都没什么反应了,这女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101页 不知道这一切的贾筱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随后揉了揉鼻子:这天气,晚上还是得多穿件外裳,不然着凉了可不好受。 做好了准备后贾筱筱就安安稳稳地去睡了,只留下甄承祐神色复杂地看着唿吸绵长的她,转头看向帐子顶,久久没能入睡。 次日比前日出去比武时还早起身,但出门的时辰却比之前更晚,因着今儿个要让百姓到道旁来拜见,故而所有人都是按品级装扮的,还乘着自己品级对应的车驾。 当御驾走出皇城之后,顿时就听见了山唿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说之前在朝堂上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内心汹涌澎湃的话,那此刻她就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看到头髮花白的耄耋老人,还有那扎着啾啾的学语孩童,都不约而同地跪在地上,深深感觉到了这是一种多么磅礴而有力的力量,也是一种多么让人有压力的责任感。 西戎众人的车驾在亲王之后,经过的时候路边的百姓们还在磕头山唿。胡宣神色严肃地看了半晌,这才附耳胡昭雄道:「父王,您上次说先不管那个银子的事,孩儿这会儿终于明白了。」 胡昭雄点了点头,神色虽凝重,却有几分欣慰:「这事事关重大,既是敢在这种场合拿出来,怕是大荣皇帝早有安排,这就是个契机。若是我们要插手,必定要有所得,否则,绝不牵扯其中。」 胡宣立刻点头行礼:「孩儿受教。」 行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若是快马昼夜不停,疾驰一天半就能到。但这么多人缓缓前行,需要走整三天,第四天一大早才到。 早在出了京城后,御驾就换成了四面合围的御车,十分宽敞明亮,里头什么都应有尽有。贾筱筱立刻脱了大衣裳,除下冠帽的时候,整个人长舒了一口气。 她刚歪下来,吩咐沈福去传些膳食来。孰料沈福刚出去,立刻又折返了回来,低下头道:「淑妃娘娘带着食盒过来了,说是一大早就熬起的鸡汤,这会儿正正好。」 鸡汤啊,油腻腻的,谁一大早想喝这个?贾筱筱摆了摆手:「不喝,让她回去。宣兰嫔和二殿下过来。」 这……估计外头淑妃要闹了。沈福心里苦,但沈福只能出去照办。 听见皇上不见自己,淑妃的脸色垮了下去。又缠了一会儿,她见里头皇上丝毫没有动静,心里恼怒,跺了脚回去了。 宫女伺候淑妃刚上车,就听见外头一阵马蹄声。淑妃蹙起眉:「外头是谁?」 大宫女不敢开窗,怕尘土飞进来,只得出去看。一会儿后她回来,低声道:「回娘娘,是沈大伴往后头去了。」 后头?莫非有什么紧急事情?淑妃正想着,忽听见外头一阵孩童的声音:「姐姐,姐姐,这个骑马好好玩啊!」 淑妃刷的一下掀开了车窗帘,正正好看到甄承祐骑马跑到前头,怀里还坐着安儿。淑妃的手指节都捏得泛了白,刷的一下又合上了帘子:兰嫔那个贱人! 甄承祐抱着安儿刚打开马车门,就瞧见贾筱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他立刻反手将门关上,沉下脸来:「昨儿个到今日都打了两个喷嚏了,可是着凉了?宣太医来瞧瞧。」 「其实我没事……」贾筱筱刚开口,对上甄承祐的眸子时,立刻转了话头,「小病也是有成为大病的可能,尤其是肺部的疾病,因着这气在流动,更需要注意。沈福,宣太医,马上宣!」 外头刚要脱靴抖抖泥土的沈福忙不迭地又穿上了靴子,立时应了又飞快地离开。赵有才恨得牙痒痒。 不一会儿,御驾宣太医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队伍。本来这也没什么,但这个时候巧就巧在兰嫔和二殿下刚过去,这怎么立刻就又宣了太医过去?这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一日一次平安脉是从不落下的。早上看到皇上还是神采奕奕。那,难道,宣太医的人是兰嫔? 立时,所有人心中闪过了同一个念头:莫非,兰嫔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出门的时候,除了佩戴口罩,尽量不要穿有毛领的或绒线衣裳,容易吸附病毒。 第69章 路途 在众心所系的御驾中, 太医正垂眉严肃地给贾筱筱把脉。良久后,他又让贾筱筱换了一只手,又是片刻, 这才收手,起身跪下:「微臣斗胆, 可否看下皇上舌苔?」 贾筱筱本就只是来走个过场,闻言一怔, 张开了嘴。 太医细细看了一遍, 这才又跪下道:「皇上此乃脾胃稍不适,倒是不用用药, 只需饮食稍清淡,再者近日多行动消食,不出两日即可復原。」 贾筱筱登时感到两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一虚,郑重地点头:「朕已知, 沈福,送太医回去。」 沈福和太医出去后, 甄承祐立刻指着桌子上的一碟油酥花生米和一碟子辣拌鸡丝道:「这两样菜撤下去。还有, 晚上扎营时的烤羊肉也取消。」 「其实真的没什么。」贾筱筱连忙起身挡住那两盘菜,但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后, 声音弱了下来,「那个,出门在外,御厨们准备烤的东西更方便。」 甄承祐看着她, 目光沉静:「准备御膳是他们的职责,上回那亏空朕还没和他们算帐,倒体恤起他们来了?」 贾筱筱连忙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着,西戎他们的习俗就是如此。」 第102页 话说完,贾筱筱观察甄承祐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出,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再争取一把之时,瞧见面前的人已经从她的胳膊下端起了那两盘菜:「让御厨给所有人准备上回你弄那个一半烤一半锅子的那个炉子,你这边只能吃锅子。」 贾筱筱还想说什么,甄承祐已经走到门口:「今晚开始随我练拳,否则……」他特意顿了下:「锅子也别想了。」 贾筱筱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算了,不就是两天吗,保住自己现在能吃的更重要。 扎营安顿好不久,淑妃身边的大宫女取了东西急急回来:「娘娘,打听到了。」 淑妃正歪在榻上,闭着眼睛养神,让宫女给自己捏腿捶肩。闻言她立刻睁开了眼:「如何?」 大宫女放下东西,过来低声回禀:「皇上宣了太医后,太医由沈大伴送回去了,沈大伴就回了御驾,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们神色如何?御厨那边呢?其他伺候的人呢?」淑妃脸色微凝。 大宫女摇了摇头:「神色都如往常。其他伺候的人打听不出。御厨那边,瞧见皇上今晚传的都是温和清淡的菜餚。」 没有开药,没有煎药,传的都是温和清淡之食。淑妃心里烦乱,忽然肩上一痛,她回身就是一耳光:「做什么,拖下去!」 那宫女立刻脸色一白就要跪下求饶,忙被两个人拽住胳膊,捂住她的嘴拖了出来,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吭出来。 虽然那宫女出去了,但淑妃还是直冒火:「都给我滚出去!」 宫女们不敢说话,纷纷退出去。刚退到帐篷外,就听见里头淑妃的声音:「死哪儿去了,连茶都不倒了吗?更衣,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外头的宫女们内心叫苦,刚刚才回来那个大宫女心底嘆了一声,暗暗打定主意绝不说兰嫔的帐篷直接扎在皇上旁边的事。明日她知道了,只推说这会儿还不知道就是了。这回回来之后,她得想法子早些放出宫去。 因着在赶路,故而一切从简。但简只是在皇上看来,贾筱筱看来这已经是不可思议了,这齣行跟宫里也是毫无区别嘛,这么多人团团转。除了每天坐在御驾上,不用上朝,没法看摺子之外,其他都跟宫里差不多。 甄承祐就让贾筱筱见人,商议得最多的不是别的事情,就是转眼就到夏天,如何防范黄河水患。 说到黄河水患,最严重的自然就是河南,而说到河南,大家自然而然不会忘记刚刚才大放异彩的元明。 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看到桌子上有一个摺子,摺子是阂着的,封面上就写的臣元明拜上。皇上话里话外都是这河南每年都淹,幸而有人最近提醒,故而他想着趁汛期来临之前考虑防范。那么问题来了,是彻底疏通河道,还是修建堤坝?或者是考虑河流改道?时间就是金钱,希望尽快弄成。 工部各个大小的官员被问了个遍,就连工部给尚书和侍郎打下手的两个员外郎都被皇上宣了。众人一时间内心那可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如何,纷纷找上尚书侍郎:这,可是要每个人上摺子? 尚书侍郎又能如何,互相一合计,只能拍板:还能怎样,那就上摺子吧!既然皇上都说了尽快,横竖黄河每个人都有过不少经验了,也是有些见解的,那就每个人今晚就把摺子熬夜写出来,明日递上! 工部众人一大早就把摺子递上去了,各自都在心里盘算着若是皇上问,自己如何奏对。焦急等待了一早,工部没有任何人被宣,反而是户部大大小小的官员被宣了。 工部众人心里仿佛揣着个小鹿,心脏蹦跶着惴惴不安:这,莫非皇上已经定下来了?这尚书侍郎一扎营就去问,户部尚书看了两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进帐篷了,就差把你们坑我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而户部其他人,一回来就进了帐篷,听闻每个人的饭食都是皇上让干元殿的太监们送去的,帐篷里一晚上都亮着灯呢。 就在众人以为次日一大早户部会被继续宣去之时,皇上这回又换了,这次是兵部被宣了,除此外还有几个在外领过兵打过仗的将领。这回众人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不是想要讨论修黄河吗,难道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就在众人猜测下一个会是谁的时候,行宫终于到了。而到了之后,皇上就发下圣旨:今晚举行宴会,所有到来的人都列席! 这一下众人更加迷茫了:之前皇上宣他们的时候看起来那么急,怎么这会儿又……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筱筱让沈福出去宣旨之后,磨蹭到正在批摺子的甄承祐身边,提出了同样的疑问:「那个,我怎么觉得,您这一路上让我见他们,像是在熘他们玩呢?」 甄承祐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下笔抬起头来:「可见得通了一窍了。」 贾筱筱就是那么一猜,听见甄承祐的话时,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什么?居然是真的?难道这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甄承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圈椅椅背上,眼波流转中带着一丝笑意:「那你说说,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贾筱筱双手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两只眼睛滴熘熘地转着:「比如,让我放那个摺子其实是想要让大家怀疑是元明提出的黄河水患之事,表面上看是为了让大家商议黄河之事,其实上暗地里是为了查上回的银子之事。」 第103页 甄承祐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起身自己去斟茶:「看起来,通了有三分了。」 贾筱筱蹬蹬蹬地跟到了他的旁边,好奇地探头去问他:「所以,我是不是说对了一部分?」 甄承祐将一杯茶递给了她:「平时那么大言不惭,怎么这会儿倒是这么不自信了?」 第70章 萝蔔 贾筱筱愣愣地看着他,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仿佛被雷震住了一样:「你是说,我都猜对了?」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的表情, 心情十分舒畅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若是你说得不对,朕这才要头疼了。当年先皇教朕, 都没如此教过。」 贾筱筱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都对了。她的嘴角正疯狂上扬, 忽然想起了他方才那句话, 连忙跟了过去:「你说我都说对了,但说只有三分。意思是, 你还有其他的打算安排吗?」 「还不算太笨。」甄承祐重新在书案后头坐下,「既然都说到此处了,你也看了工部递上来的摺子,以及户部递上来的帐,你说说, 黄河,在要怎么弄为好?」 「如果是想功在千秋, 为了长远打算, 自然还是改道为好。」贾筱筱皱起眉头,「可是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今年的话,我倒是觉得,先趁水涨起来之前,先清淤, 然后就地取材,将淤泥和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筑一道矮堤坝。」 甄承祐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勾唇:「那谁来清淤?」 贾筱筱脱口而出:「这会儿不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吗,养兵千日,这也是用兵之时啊。还可以锻鍊锻鍊呢!」 甄承祐终于笑了起来:「那些打仗的兵士们要是听见你这话……」他摇了摇头,这才道:「倒是有些意思。那你说,谁来督这清淤之事?」 贾筱筱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元明吗?」 甄承祐一笑:「他是武将。」 「那河南巡抚?」贾筱筱随口猜了一个。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认识的。」 贾筱筱指着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认识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认识什么人? 甄承祐将一副明黄色的捲轴递给她。贾筱筱打开一看,再次被惊到了:「我爹?」 甄承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手刚放下来,他就瞧见旁边贾筱筱的脑袋冒了出来,一脸严肃:「皇上,我爹之前就是一个县令,这回升官也就算了,还去任清淤这样的要职,会不会……」她斟酌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您不是想要让我爹查访那个银子的事情吗,这样安排会不会,太高调了?」 「太高调?」甄承祐放下了茶杯,重新拿起了笔,「那就继续看着。」 看着?看着什么?贾筱筱一脸懵地站在一旁。直到甄承祐写完那封圣旨,贾筱筱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甄承祐:「您,您这是……要将修堤坝的事一起干了?」 甄承祐嘴角勾了起来:「不给他们一根萝蔔,他们怎么会打起来?」 贾筱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不一直都是对头吗?」 甄承祐拍了拍之前写好的那摞圣旨:「朕只是,添了一把柴而已。」 距晚宴还有两刻钟,各位随行的官员们已经在宴会处等候着了。 此间并无西戎和各国使臣,只有大荣的各位官员。而他们的面前,是专程前来宣旨的赵有才。 赵有才宣完旨意后,下头的众人沉默着,并没有一个人动。 赵有才双手捧着圣旨,朝着最前头的几位道:「王爷,各位大人们,您瞧,这旨意……」 怀王似是此刻才回过神来,正要往前,又停下脚步,冲着旁边的裕亲王道:「裕亲王,请。」 「自当以兄为长,怀王请。」裕亲王双手抱拳揖礼。 怀王又转向身后,众大人们也都纷纷表示以怀王为先。怀王做够了姿态,这才上前来,接过那封圣旨,微笑着对赵有才道:「赵大伴,圣上这一路可好?」 赵有才满脸笑容道:「劳王爷惦记,圣上一应俱好,还说,这是皇上即位后首次来行宫,特命奴才备上上好的酒,待会儿与众位王爷大人们痛饮几杯。」 众位连忙跪地谢恩:「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有才亲自上前去扶起了怀王,微笑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快快请起,咱家还要伺候万岁爷,那咱家就先过去了?」 众人冲着赵有才做了个请的动作,待到赵有才走得看不见了,怀王这才转身朝着裕亲王笑道:「本王要去更个衣,不知裕亲王……」 「本王也要回去侍奉母亲。怀王请。」裕亲王表情都没变一下。 怀王和裕亲王互相推让了一下,这才分别离开。两个领头的走了,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三三两两地分别走了。 怀王走到自己帐篷,刚进去便吩咐自己身边的长随小太监:「找个妥当的,去寻那位,说是让她想法子去探兰嫔的虚实。」 小太监立刻应了离开。 怀王这才盘腿坐在了矮榻上,伏案开始写了起来。写了半晌,他又将纸揉了,召了自己的亲兵进来,耳语了两句。 挥退了所有人,怀王又重新坐了下来,盯着方才自己没有打完的棋谱。 不多一会儿,外头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第104页 怀王看着棋盘上那厮杀得难解难分的两条巨龙,忽然嘴角一勾,下了一颗白棋。随后怀王一颗一颗地被围住的黑色棋子给剔了出来。当黑棋被拿走之后,局势瞬间明朗,两条被厮杀得难解难分的巨龙顿时分出了高下。怀王伸手拂乱了棋盘,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来人,更衣!」 贾筱筱更好衣后,就和安儿并排坐在那里,看着甄承祐被宫女们围着伺候。 她穿成兰嫔的时间短,又没见过什么人,自然没有怎么认真打扮过。这会儿看到甄承祐的装扮,贾筱筱感到十分新鲜。 梳头宫女是新近拨过去的,她手上十分灵巧,手在甄承祐的头上左挽一下,右挽一下,在翻出来,看着动作很轻,但用髮饰固定住的时候,就瞧见甄承祐眉一皱,顿时眼角就往上扬了起来,立刻就喜庆了起来。 贾筱筱噗的一声就喷笑了出来,声音一出,她立刻板起了脸。 但是已经晚了,下一瞬,她的眸子就对上了镜子里甄承祐的眼睛。她立刻清了清嗓子:「美,好看,很漂亮!」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甄承祐这会儿又在戴头饰了,没办法动,只能在镜子里瞪了贾筱筱一眼。 贾筱筱顿时缩了缩脖子,转头假装给安儿整理。她郑重其事地抚摸了一下安儿脑袋后的小啾啾:「安儿啊,给你编个小辫子好不好?」 安儿正在认真看甄承祐装扮,闻言抬起头来:「什么是辫子?」 贾筱筱冲着甄承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是刚才姐姐头上编的那种。小孩子都会编。」 安儿歪着脑袋:「真的吗?」 就在贾筱筱想要继续忽悠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公主到!」 「进来。」贾筱筱连忙吩咐。 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被奶娘牵着走了进来。见到贾筱筱,她先是一愣,在旁边奶娘的提点下,立刻浑身都紧张了起来,给贾筱筱请安的时候两只小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但嘴里的话还算是有条理:「父皇万安,兰母妃万福,二殿下万福。」 安儿还记得自己这个大侄女,看见她进来,顿时就沖了过去,双手撑着自己的小膝盖,歪着脑袋去看她的脸。当看到这个确实是之前和自己一起玩的大侄女时,立刻拍起手:「大侄女,大侄女来了!」 大公主被他这一举动给唬得都不敢动了,怯生生地站在那里,一张小脸害怕得都要哭了。 贾筱筱看到安儿那自在一点都不怕生的模样,心里一暖:这段时日的将养,果然还是有成效的。但是看到大公主那怯生生的模样,贾筱筱心里又是一嘆,随即涌上了一股酸涩:若非有这一番神奇的际遇,自己就是一个小透明,估计连大公主也没法见到,何谈什么怜悯她。 不过,既然顶了这个身份,也承诺了要做到这个身份的责任,贾筱筱自然该当尽责。她冲着大公主招了招手:「大公主,安儿,过来。」 安儿快跑几步沖了过来,大公主看到安儿这样,下意识地想要快步跟上,结果这一急,她脚下一绊,整个人失衡,往前扑去。 大公主往下扑的时候,现场的人都白了脸。奶娘往前跨了几步想要去抓住她。甄承祐从镜中看到,连忙转过头来。沈福也脸色一变,往前一跨。 贾筱筱连忙伸手去接她。好险她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恰恰好接住了大公主。 接住大公主的那一刻,贾筱筱砰砰乱跳的心这才一下子落进了肚子里。她将大公主揽尽怀里,看见大公主脸色苍白的模样,她伸手去摸大公主的脸蛋,想要宽慰她几句。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大公主的脸蛋,忽然觉得心口忽然一震,眼前的东西立时出了重影。她抬起头来,看向甄承祐的方向。还没对上甄承祐的双眼,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71章 醒来 好黑, 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月亮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上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也不足以照亮周围。 贾筱筱只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抱紧了双臂,环顾四周。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只有不远处有一颗跳动的光亮。 那里是哪里?贾筱筱心底还在狐疑,但脚已经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自己的唿吸。内心的惊疑在不断地扩大, 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不, 这不是自己心中的惊疑,而是真的在水边。 之前隐在云后的月亮也不知不觉露出了自己的脸庞, 水里已经显出了隐隐的波光。而这水里并不是她方才看到的亮光。 那亮光是……她抬起头来,看向那庞然大物。 那是一艘艘船,船泊在岸边,高大的船头都不能看全,隐隐能看到船和船之间用铁锁连在了一起。在黑夜中, 这船静悄悄的,只有零星闪烁的灯火, 提醒着有人正在值守。 就在贾筱筱仰头看的时候, 忽然看见船上隐隐有两个人走出来,走到了船边上。贾筱筱立刻想要过去, 然而,全身仿佛是被定住了一般,根本动不了。 船上的两个人似乎就是查看了一眼,这就转身回去了。他们刚走进船舱不久, 贾筱筱就听见身边的芦苇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贾筱筱顿时紧张了起来,立刻想要转头。这一转,她的眼前又一黑。 这一回眼黑就是那么一瞬,紧接着她眼前一亮。身形一晃,她顺手扶住了旁边的物件,这才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第105页 这些摆设好像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手轻轻地抚摸过那些摆设,正在心头狐疑,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声高唿:「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失火了?贾筱筱立刻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去开门。 她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门却纹丝不动!贾筱筱一怔,正想要大声惊唿,忽然瞧见门缝边伸进了一支烟。 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立刻往窗边退。然而她刚推开窗,看到门口已经被火给吞噬了。 火势不断蔓延,蔓延,眼看就从床帐子烧了过来。贾筱筱用力伸手推开了窗。 转身看向窗外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接触到了外头一艘小船上瞄准自己的一团箭火。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梦到过这个场景! 贾筱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皇上!」顿时四面八方传来了同一个声音。 贾筱筱看向旁边,目光惊魂未定地瞄向旁边,一一扫过那些人,焦急的问道:「兰嫔呢?」 她话音刚落,门口挡着的屏风外一个人就转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甄承祐。 甄承祐刚转进来,就听见了一片惊唿。他抬头,看到那么多人都奔向了中间,而正中间,贾筱筱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没有穿,赤着脚奔向自己! 一众伺候的人都退到了外头。赵有才心里嘀咕着:这兰嫔还真受宠,皇上一醒来怎么就叫她了?他心里腹诽着,转头看向旁边的沈福:「沈大伴,如今要如何?」 沈福抱着安儿,一脸微笑:「我先送二殿下和大公主回帐子里,这边就交给赵大伴你了。」 赵有才顿时噎住了,但看到安儿只肯让沈福抱,他虽然恨得牙痒痒也没法。待沈福离开,赵有才沉着脸吩咐外头值守的小太监们进看着点,自己就到了旁边下人住的帐子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平日里最不打眼的一个小太监,附耳说了两句。小太监听了,飞快地左绕右绕,很快就隐入了人堆。 而此时,皇帝的御帐中。 贾筱筱双手拽着甄承祐的胳膊:「刚才,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有没有失去意识?」 甄承祐盯着她的眼睛:「就你倒下的时候,我有点儿晕,但随即就好了。」他面色一沉:「莫非……」有人下毒。 「你也晕了吗?」贾筱筱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你后面没有其他的感觉吗?比如,跟上次一样的感觉?」 甄承祐的眸子里墨色翻滚,嗓子里干干的,片刻后拽住了她的胳膊:「可是,有人想要夺你的魄?」还有,其他人想要到这具身体上来吗? 贾筱筱看到他骤然冷下来的眸子,怔了一下,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刚才我以为,这是我们要换回来的前奏呢。不过想想,这回的感觉,跟之前还是不一样的。」 甄承祐刚要说话,低头就瞧见她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停下了话头,拉着她往床边去,看着她穿上鞋,端了一杯温水给她,这才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怎么不一样?」 「我做梦了!」贾筱筱喝了两口水,稳了稳心神,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又做那个梦了!」 「什么梦?」甄承祐挑了挑眉,准确攫取到了她说的又那个字。 贾筱筱回想着:「应该是水边,有船,我在船里,然后着火了。」 船?着火?甄承祐心下狐疑:这是什么意思?他正要说话,外头传来沈福为难的声音:「万岁爷,二殿下,二殿下醒来,吵着要过来找您。大公主也一直在哭。」 对了,那两个小豆丁,怕是都被吓坏了吧。贾筱筱连忙道:「把他们带过来吧!」 儿立刻挥舞着小手,满脸是泪地冲进了她的怀里。大公主落后一步,但也快步走到了贾筱筱的面前,鼻头都哭得红彤彤的了。 贾筱筱心疼地搂住了两个孩子:「没事没事,看看,这不是没事了吗?」 安儿的小脑袋在她的怀里拱了拱,非要伸开双手环住她的腰(尽管根本环不住)。而大公主紧紧攥着贾筱筱的衣角,压根儿不放。 贾筱筱宽慰了片刻,两个小傢伙才好了一点儿。而外头,沈福又来了:「太后娘娘差人来问,方才这边宣了太医,可是皇上有些不适?这晚宴可是要取消?太后还说想要亲自过来瞧瞧。皇上,您瞧这……」 第72章 装扮 「这就去!」 「这就去!」 贾筱筱和甄承祐同时开了口。沈福一愣, 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见两位主子对视一笑十分有默契的样子,心里狐疑着:皇上这不是才昏迷吗?怎么要亲临呢? 沈福想要劝慰的话刚到嘴边, 就听见甄承祐的声音道:「皇上方才醒过来,不若乘步辇过去吧?」 对对对步辇。沈福也劝道:「万岁爷, 还请保重龙体。」 贾筱筱一对上甄承祐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 点了点头:「准了。」 如果说之前在路上宣太医的事情大概都还在猜测, 那方才在营地里皇上又宣太医的事情就是所有人都见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沈福急匆匆地直闯太后营帐请走太医, 这事,让众多人都坐不住了:兰嫔有这样的面子了吗? 就在众人心中有小九九的时候,贾筱筱正在给自己化妆,旁边只有甄承祐站着,还有两个小傢伙凑在一起玩华容道。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用脂粉往脸上唇上涂着, 不一会儿,她殷红的唇色就苍白了不少, 眼里带了笑:「朕走之前, 已经安排你父亲去河南了。方才朕已经派了人回去,你父亲到了就能收到任命, 这黄河疏通之事就交给他了。这回时间紧,待河南的事了了,朕再让你和他见面。」 第106页 「您的大事要紧,我都明白。」贾筱筱用手轻轻抹开脸上的粉, 对着镜子瞧了瞧,又转向他,「我看上去如何?」 甄承祐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眼前一亮:「不错。对了,咱们这回在行宫多住几日,然后不回皇宫。」 「去哪?」贾筱筱眼睛倏的睁大。 「江南。」 一盏茶功夫后,晚宴会场。众人一边寒暄,一边分出半个眼睛盯着北边:皇上怎么还没来? 「皇上到!」就在此时,一列依仗过来,静鞭响起,赵有才拉长了声音通报。 众人纷纷起身跪下,低头山唿万岁。 一阵脚步从最前头众人身边经过。怀王看着那些皂青色鞋面雪白的鞋帮子,心下暗惊:皇上是乘步辇来的? 片刻之后,又一阵轻微的脚步从他面前经过,皇上的声音这才想起:「众卿平身。归坐吧!」 众人这才起身。怀王落座后看向御座,这一眼,他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皇上这神色,莫非宣太医,是龙体不安?可惜那个什么林才人这么久了,连个在皇上身边露脸的机会都没混到,御前什么信息都探不到,他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 就在此时,皇上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那朕就敬诸位一杯!」 怀王敛起心神,端起酒杯,目光沉静地一仰脖子! 随着歌舞,晚宴会场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贾筱筱靠在御座上,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而只是将裕亲王招到了面前吩咐了两句。 在场的人精们立刻就留意到沈福在御座旁设了一席,裕亲王就在旁边坐下了。然后凡是有人上去敬酒,除了胡昭雄上来皇上亲饮了一杯,接下来上去的人都是裕亲王起身陪饮。 而女宾,那就更不得了了,敬惠长公主和兰嫔就在皇上另一侧。不说兰嫔,就敬惠长公主,大荣内外谁人能够尊贵过她。没看到胡颖公主方才上去,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在敬惠长公主面前都跟鹌鹑似的,规规矩矩敬了一杯酒就退下来了。 见她如此,其余内外命妇谁敢上去。 因而这一场晚宴倒是难得地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半个时辰一到,皇上就退席了。皇上一起,太后皇后也起身了。其余人也就散了。 贾筱筱刚回到帐篷,就立刻吩咐道:「快端点儿糕点来,饿死我了。」 甄承祐落后一步,挡住了身后想要跟进去的一大票人:「皇上有命,让二殿下和大公主先回去用些汤食。赵大伴,劳烦你了。 赵有才一怔,但随即想到这是在二殿下面前刷自己好感的大好机会,立刻弯腰恭敬道:「奴才遵命。」 甄承祐摸了摸安儿的脑袋,承诺他吃完饭一会儿就去接他,安儿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甄承祐让其他人下去了,这才让沈福在外头候着,自己进去了。 他刚走进去,就瞧见贾筱筱不知道从哪薅出来几块糕点,正在大快朵颐。甄承祐嘴角一抽,倒了杯水递过去:「你这是哪来的?」 贾筱筱将一个油纸包往他面前大方地一递:「喏。路上怕安儿饿,给他准备的。」 甄承祐低头一看,顿时笑着虚点了她一下,摇了摇头:「安儿何曾要吃这些油炸的了?你啊你。」 「我这不是时间紧迫嘛!」贾筱筱正在反驳,外头传来了沈福提高拉长的声音:「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奴才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听见太后两个字,贾筱筱一双眼睛顿时瞪大了,嘴里含煳不清地说道:「这么快?」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的油纸包往甄承祐怀里一塞,拉起被子就倒了下去,转身翻身朝里,腮帮子疯狂动着,正在拼命往里咽。 甄承祐嘴角又是一抽,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油纸包,十分嫌弃地将它折好,左右看了看,就听见外头人进来的声音,无奈之下只能往怀里一塞。 刚整理好怀里的东西,身后就传来了太后的声音:「皇帝。」 甄承祐连忙转身跪下:「太后娘娘万福,皇后娘娘万福。」 「起来吧。」太后扶着皇后的手,一脸关切,「兰嫔,皇帝可好?」 贾筱筱飞快地往自己的嘴上一抹,然后拧着眉掀开被子,作势要起身:「母……咳咳咳……」 太后立刻就顾不上甄承祐了,扶着皇后的手上前:「快躺下,不必起了。方才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会子,突然这个模样了?」话是冲着贾筱筱说的,但太后的目光却移向了甄承祐的方向。 甄承祐刚站起来,只得又跪了下去,心知肚明:若是主子生病了,伺候的人是谁,都会被问责。当然,身为皇帝的他以往都是罚别人的,但当自己身为这个被问责的人,他就真心觉得这个观念其实也不是那么有道理。人吃五谷生百病,怎能一味苛责? 就在甄承祐心里不爽的时候,贾筱筱的声音传来:「方才到了时候兰嫔一直在照料安儿,是朕看摺子不当心就睡着了,因而有些凉到了。故而请了太医来,没成想倒是惊动了母后,倒是儿臣的不孝了。」话音刚落下,她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太后皱着眉:「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太医不是开了药吗?药呢,兰嫔?」 哪里有药,方才才请了太医来,贾筱筱就醒了。她进来本来是想说的,结果听见贾筱筱说是两人互换身体的事,就没让太医进来。如今……甄承祐对上贾筱筱的眼色,低声应道:「妾这就去。」 第107页 「皇帝的事是最重要的事,一应事宜都比不上皇帝。」太后的目光里满是威严,「兰嫔,哀家知道皇上青睐你,你更得注意此事。哀家不希望有第二次,听见了吗?」 「妾领训。妾先告退。」甄承祐垂着头应下,起身后退几步,转身出了帐篷。 出了帐篷,夜风凛冽。甄承祐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往御厨们在的方向走去。在外头等候的两个小太监在沈福的提醒下连忙跟了上去:「兰嫔娘娘,奴才们伺候您。」 旁边巡逻的卫兵们一列列的,经过每个帐篷前熊熊燃烧着的火把。瞧见她,卫兵们连忙行礼。 甄承祐轻轻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看向前头:前儿个自己还是太后口中那个懂事乖巧妥帖的孩子,今儿个就是伺候不好皇上还差点被问罪的了。看起来,太后心里可是有了些决定了。 其实这才是太后的风格,那日晚上那个温和的老人,是因着她想要刺探一些事情。而在知晓结果之后,她又变回了那个太后,高高在上的太后。 只是,皇后又扮演着如何的角色呢?如今皇帝膝下仅有一女,后宫里还算是太平。若是,顺婕妤产了子,这个孩子,要给谁养呢? 几乎是下意识,他就想到了贾筱筱。但他立刻又否决掉了这个想法。经歷过这一遭,后宫的纷斗复杂,他是真的有些不奈了。若是这次能够成功,也许……等一切风平浪静,那时候,他和她再好好生个自己的孩子,就像是,太/祖和高祖那样。 光是想到那以后,甄承祐脸上的表情就柔和了下来。他还沉浸在思绪里,没留意到面前的路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兰嫔娘娘?」 甄承祐回过神来,看到面前的人时,微微上扬的嘴角绷平,微侧身行了半礼:「王爷。」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怀王。他这会儿倒是没有穿黄色,而是一身不易察觉的藏青色衣裳。他一只手附在身后,另一只手做了个请起的动作,脸上带着微笑:「常闻兰嫔娘娘大名,一直无以近距离亲见,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73章 上钩 最近的火把大约有几步远的样子, 映在甄承祐的眸子里,那跳动的火焰隐去了他眼中的复杂。他倒退一步,什么也没说, 只是微微蹲身,转身就往旁边走去。 他刚转过身, 身后一阵环佩声响。下一瞬,怀王的脸又挡在了她的去路上:「兰嫔娘娘, 这话还未说两句, 怎么急着要走?」 甄承祐面色微凛,看向他的眸子里眸光微闪, 站定在原地:「宫规有云,宫妃不得与外男接触。如今本宫奉了太后之命办事,王爷也要拦吗?」 「太后有命,本王自是不敢违抗。」怀王微微一笑,收回了拦住他的手, 脸上笑容微绽,「本王只是为兰嫔娘娘, 觉得有些不值当而已。」 不值当?甄承祐本不想与他纠缠, 但听出了他话里似乎有话,倒是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 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瞬间聚集起了好奇:「哦?这话怎么说?」 怀王正要说话,但随即又一拍脑袋:「瞧我,怎么忘了兰嫔娘娘这还身负重任, 怎敢这会子耽误了兰嫔娘娘的正事。娘娘,这边请。」说着,他就往旁边跨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甄承祐握着手帕的手微微一紧:怀王这么些年真是长进了啊,这话里话外勾人的伎俩可是不少。是要上他这个当呢,还是……甄承祐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忽然恍然大悟般:「王爷这样吞吞吐吐,本宫倒是知晓王爷为何了。」 上钩了!怀王甩开了一把扇子,惊讶地看着她:「哦?那兰嫔娘娘倒是说说,本王是为何事来寻娘娘的?」 甄承祐眼波流转,刻意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前儿个皇上还提起了这事,定会给王爷指一位好女子作王妃的。」 怀王眉一挑,手中摇着的摺扇停住了,看了甄承祐片刻,忽然抚掌大笑两声,紧接着一拱手:「哈哈哈哈,本王的终身大事,倒是叨扰皇帝和兰嫔娘娘了!」 跟着贾筱筱学的这招声东击西之计,还真是有些奇妙。甄承祐眼帘一垂,为防止自己笑出来,立刻用手帕捂住了嘴,作势沾了沾唇角:「王爷言重了,皇上心怀天下的同时,也是时时刻刻将宗室重臣们放在心头的。王爷若是有意哪家千金,也可求了皇上,皇上,自是愿当这个媒人的。」 「如此,本王就多谢了!」怀王双手又揖了一礼。 「本宫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甄承祐说着就微微一点头,领着人从他面前走过。 他经过怀王身边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众美虽好,奈无兰嫔啊!」 甄承祐蓦地转过头来,正对上了他抬起来的眼睛,目光流动中满是深意。 目送着甄承祐走远,怀王嘴角微微一弯。他正要离开,居然瞧见地上有一个油纸包。 本来怀王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但想起刚才兰嫔就站在这里,莫非,这是兰嫔的?他想到这里,弯腰拾起了那个油纸包,拍拍上面的灰尘,打开来。 几块已经干裂的糕点出现在他的眼前。怀王看着这样的糕点,哑然失笑,一把握紧了那油纸包,心情愉悦地往自己帐篷走去:之前自己只是随意那么一说,没想到啊没想到,皇帝,你就是这样对你宠妃的?这完全就是你亲手把机会递到本王手上的,那,本王就笑纳了。 第108页 一刻钟之后,甄承祐领着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回来了。 见到他回来,太后的脸色微沉:「兰嫔,怎的去了这么久?」 能不能不要每次遇到什么事就先考虑问罪啊?这都是什么毛病?贾筱筱一边吐槽一边「虚弱」地坐起来,剧烈地「咳」了起来。 「皇上!」皇后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贾筱筱的肩,转过头来满脸焦急,「兰嫔,快将药送过来。」 甄承祐将药端了过来,正要递给贾筱筱,半路却被皇后给截住了。 皇后低头看了一眼汤碗,微微一蹙眉:「汤匙呢?」 跟着进来的沈福连忙取了皇上亲用的银汤匙递上去。 甄承祐下意识地看了贾筱筱一眼。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皇后的縴手轻轻地舀起一勺药,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贾筱筱的嘴边。 贾筱筱一怔,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顿时就一阵苦味传来。她一激动全咽了下去,立刻被呛得咳了起来。 皇后连忙放下碗来,给她拍背顺气:「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太后闻言皱起了眉:「这太医在搞什么? 贾筱筱摆了摆手,好不容易顺了气,声音都有些哑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妨事,病来朕喝了药,再歇歇就是了。母后劳累了一天,皇后,你先伺候母后回去吧。」 太后攥紧了手帕,皱起的眉就没舒展开:「你病成这个样子,母后怎能好好休息?还是让皇后先伺候你把药喝了,母后才能安心啊!」 贾筱筱苦着一张脸看着皇后又拿起那个小汤匙,只能暗暗握着拳头一勺一勺地咽下去。平时看着那么小的一个碗,怎么这么多,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喝完。 喝完这碗药,贾筱筱嘴里没有什么感觉了。她木木地被皇后扶着躺下去,强撑着等皇后给她掖了掖被角。转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屏风,她立刻翻身起来,冲着甄承祐伸出手,满脸都写着渴望:糕点! 甄承祐嘴角一勾,摇了摇头,一脸好笑地伸手进怀里。他一摸,顿时脸色一僵,抬起头来。 贾筱筱跪坐在床榻上,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甄承祐伸手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那个,我……」 「哥哥,哥哥,你好点没有呀!安儿好想你啊!」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安儿标志性的童音。 甄承祐眼前一亮,连忙道:「哥哥醒了,安儿快来。」 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从外头跑了进来,安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好了吗?」 甄承祐拽住了安儿,低声道:「安儿,哥哥喝了苦苦的药,先把你的糖糖给哥哥吃一颗好不好?」 安儿睁大了眼睛:「哥哥这么大了,也会怕苦吗?」 甄承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黑起自己来不遗余力:「是的,如果不吃糖的话,哥哥还会哭。」 「哥哥好可怜啊。」安儿撅起小嘴一脸感嘆,连忙摘下了自己的小荷包,屁颠屁颠地跑向了贾筱筱,撅起屁股举起双手,「哥哥,给,糖糖!」 「安儿真乖!」贾筱筱也顾不上别的,摸了一把他的脑门儿,从其中倒出一颗糖就往嘴里一塞。 剎那间,一股酸味直冲脑门儿,让她瞬间清醒了。贾筱筱眼泪顿时飙了出来:「这,这糖……」 安儿看到贾筱筱双眼含泪的模样,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哥哥不哭,安儿的糖糖都给哥哥吃,哥哥就不会苦了。」 贾筱筱三下五除二将那颗糖嚼碎咽下,这才终于觉得好一些了,心有余悸地将那个荷包还给了安儿:「安儿,你怎么吃那么酸的糖?」 安儿一听,连忙捂住了小嘴:「那个是太医伯伯给安儿的,说是安儿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就吃一颗。没想到被哥哥吃了。」 贾筱筱嘴角一抽:反正,今天受罪的就是这张嘴就对了。贾筱筱鼻子里故意哼了一声:「既然安儿的药被哥哥吃了,那就让太医伯伯再给安儿开点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吧!」 安儿顿时脸色一变,飞快地往外跑去:「安儿有好好吃饭,安儿这就回去睡觉,安儿不要吃药药!」 贾筱筱看着飞快倒腾的小短腿,连忙道:「快,沈福快跟上他。看着他睡了再过来。」 看到沈福追着安儿出去,甄承祐终于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贾筱筱顿时无语了,随手抄起枕头就砸了回去:「你还笑,如果不是你把我的糕点弄丢了,我怎么会这样!啊!」 她手中的枕头刚挥出去,她整个人就被甄承祐抱住了。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天知道,刚才你晕倒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害怕。如果你没有醒过来,那怎么办?」 贾筱筱一僵,随即转开了脑袋看向旁边:「说不定来一个更好的女子,又聪明又成熟,又能够帮你,做得比我好一百倍。」 「太后皇后哪个不比你做得好一百倍,可那又如何?」甄承祐紧紧抱着她,感觉他的胸腔都在震动。 贾筱筱嘴角上扬着,她却还在嘴硬着:「也许我真的走了,你就换回来了……」 「不许胡说!」甄承祐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以为我为什么想要去江南?就是因为那边有一位云游高人。我们一定有办法能够好好地回归自己的身体!」 贾筱筱看着他满是郑重的眸子,一时间心里酸酸涩涩的:「如果,没有办法都回去呢?」 第109页 「要回,就都回。」甄承祐看着她,一字一句,「否则,我宁愿就这样保持原样。」 第74章 真心 心底的酸涩终于溢出了眼底, 贾筱筱蓦地一下子扭过头去,微仰头将那股泪意给憋回去,声音有些瓮瓮的:「大荣的江山, 你不要了?」 「怎么可能不要呢?」甄承祐靠着她的脖颈,低低地嘆了一口气, 「当年太/祖建立大荣,就是因为他和太/祖皇后两个人经歷了前朝末年的动盪, 看到了民不聊生, 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只为求一口饭,求一身衣, 求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太/祖留下祖训,大荣君主,必须将百姓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一切以百姓为先, 谋百姓所求。可是,从头到尾, 可没说过, 若是没有子嗣,那该当如何啊?」 贾筱筱轻轻咬着下唇, 强行憋回那些眼泪:「可是,你如果有机会呢?你真的愿意,让这个机会给熘走吗?」 「打我小时候开始,母后就教导我, 我是未来的皇帝,不能沉浸在儿女私情中。所以,我没有什么喜好,女子对于我来说,都是差不多的,区别不在高矮胖瘦,只在于她们背后究竟站着什么样的势力,将她安放在哪个位置,能够最大程度地运用她背后的势力。」甄承祐的声音很低,「至于子嗣,说实在的,我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毕竟,我年纪尚轻,也不过才刚刚亲政,一应都为时尚早。」说着,他就要抬起头。 贾筱筱却一把将枕头横在了他和自己的面前,微微撅了撅嘴:「你这话里话外,女子就是一个工具嘛。」 甄承祐想要伸手将那个枕头拿开,贾筱筱死也不放:「你这样贬低女子,还看什么,撒手。」 「那是之前嘛。」甄承祐扯了好几下枕头,见枕头都纹丝不动,只得罢手,脑袋里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搂着她的手蓦地一松,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太,太闷了!我出,出不了气了。」 贾筱筱一听见他这个语气,连忙想到了众多窒息而亡的病例,想起这是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连忙将枕头拿开。枕头刚拿开,忽然眼前一花,后背轻轻砸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刚刚还说是没法喘气的人这会子正双手撑着他的身子,悬在她的上方,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她:「果然哭了。」 「谁哭了!」贾筱筱登时拧起了眉,双手使劲地推了他一把,「你你你,你个大骗子!」 甄承祐下意识地想要去接住她的手,然而他忽视了她这会儿的力道,整个人被她这样一推搡,直接往旁边倒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忍不住倒嘶一口凉气 贾筱筱听到这声音,脸色一变,连忙翻身起来,拽住了他:「怎么样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被撞到了?」 甄承祐强忍着自己左手胳膊上传来的疼痛,右手伸手将她一把搂到了怀里,知道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了,这才皱眉咬牙,声音却是十分轻松散漫的样子:「没事,我像是那种忍着不说的人吗?」 「你这个人!」贾筱筱下意识地想要推他,倒是下意识地放柔了力,那力道,就仿佛和蚊子挠痒痒差不多,「你真的没事?」 甄承祐闭了闭眼,把那因为疼痛而激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声音里带着调笑:「若是我不弄出点儿动静,你会这么轻易地原谅我这个大骗子吗?」 「你!真是无可救药!」贾筱筱说着,就想要背转身去。 她的头一动,后脑勺就被一股大力按住了,甄承祐的声音在她的耳朵边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有这样一番际遇,以这样的方式遇到一个女子。」 贾筱筱挣扎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他的声音继续着:「那个女子不温柔不娴淑,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 贾筱筱忍不住吭了一声:「诶!」 箍住她后脑勺的力道却是丝毫不放松:「这样的一个女子,当才出现的时候,我满心里都只想着,我真的能够信任她吗?能够让她代替我去朝堂上面对那些人吗?还是,她真的不是谁派来谋夺这个皇位的吗?可是,两天后我就不这样想了,毕竟,哪有人派那么蠢的人出来做这种事的。」 贾筱筱上扬的嘴角僵住:「喂!你这个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蠢蠢的女子,却让我逐渐上了心。她性子跳脱,但其实十分聪慧。时常在小事上犯煳涂,但在大事上颇为拎得清。她喜好吃,但从不在外人前做有堕皇帝身份的事。最重要的是,她时时刻刻将我放在了心里,不管我什么时候遇到危险,她总会及时到来,或者,等我回来她才能安心吃饭。」 我那是担心你挂了,自己就真的露馅了,然后也就再也换不回去了。至于安心吃饭,她那天只是下午磕瓜子磕多了,所以想晚点儿用膳,谁要等他的。贾筱筱在心底腹诽了一阵,嘴角却压也压不住地上扬,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就好。」 甄承祐不用去看她,都能想像她嘴角疯狂上扬的小狐狸样儿,眼里染上了些笑意:「是,我都记得。那么这位姑娘,这会儿原谅我了吗?」 贾筱筱抬起头来,故作严肃地歪脑袋想了想:「那,朕就勉为其难,暂且原谅,以观后效吧。」 「多谢皇上!」甄承祐十分配合地谢了个恩。 贾筱筱眼睛顿时笑弯了,笑倒在他的怀里:「行了行了,你这样我别扭得不行。时候也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 第110页 「你先睡吧,我恐怕还不行。」甄承祐站了起来。 贾筱筱正要脱袜子的动作顿住了,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 「安儿那边我得去一趟。」甄承祐站起来,「还有太后那边,我得过去一趟。」 「去她那里做什么?」贾筱筱顿时睁大了眼睛。 甄承祐嘴角微微一勾:「当然是,皇上『病重』,这阅军之事延期,还有,皇上龙体不虞,太后自会安排人摄政的事。」 贾筱筱下巴都要被惊掉了:「太后真的敢?」 「她当然敢。」甄承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先皇可是留下过遗旨,让她在朕亲政前与辅政大臣一併摄政。」 「可皇上您不是已经亲政了吗?」贾筱筱追问道。 甄承祐的目光好像是在看着她,但好像又越过了她看向空中某个不知名的点:「所以,希望她不会让朕失望。」母后,您会放手吗? 贾筱筱目送着甄承祐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平躺下来,仰头看着帐子顶,却是丝毫睡意也没有。长成的儿子与不肯放权的母亲,本身就是天生的对立面,更别提,还有可能涉及到他生母的问题。私心里,她不希望他受伤,但现下,这一场伤害,怕是在所难免。 除此之外,如果有其他的事发生,导致现在维持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之后,那些权臣们会如何,太后所在的郑家会如何,而皇后所在的周家会不会趁乱再分一杯羹,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怀王,那么多明着暗着站队的朝臣们,又会如何? 贾筱筱一下子坐了起来!对了,眼下不就有一件吗?贾浩追查的银子事情!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件事甄承祐只敢暗地里先查,而不敢放在檯面上了,这真正是牵一髮而动全身啊!那贾浩会不会有危险? 贾筱筱忧心忡忡地担忧了一番贾浩,又将头转向了帐篷外:甄承祐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甄承祐此刻正在太后的寝帐外头站着,等着里头的回话。 夜风很冷。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刚才被撞到的地方本就隐隐作痛,此刻被夜风这样一吹,更是冷得刺骨。里头传来了动静,皇后款款走了出来:「兰嫔。」 甄承祐放下了手,行了个蹲礼。 「不必多礼。」皇后金灿灿的甲套在他的眼前晃过,她的声音仍旧可亲,「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万岁爷的情况娘娘已尽知了,明日娘娘就会召几位大人共同商议。天也晚了,本宫也就不再留你了,你回去歇着吧。」 甄承祐垂眸,又是一个蹲礼:「是。」 皇后扶着大宫女清莲的手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兰嫔,本宫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恰恰好就是一个。若是你没事,明日晌午,来陪本宫用膳吧。」 皇后?终于也坐不住了吗?甄承祐在心里略一沉吟,就应了下来:「承蒙娘娘不弃,那明日妾就叨扰娘娘了。」 次日晌午,皇后的帐篷里,琳琅满目的各种碗碟摆了一个大圆桌。侍膳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皇后笑语吟吟地端起了一杯酒:「本宫也就不和你多绕圈子了。兰嫔,本宫想让你养顺婕妤的孩子。」 甄承祐心里一突,看向皇后的眸子里却露出了一丝不解:「娘娘,妾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皇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兰嫔,有些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本宫。皇上,身体怕不是小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2020年2月6日入v,从47章开始v,入v当天三更,之前看过的亲不需重新购买。谢谢! 第75章 交谈 旁边的鎏金嵌各种珠宝的香熏炉里, 檀香味正冉冉升起。整个帐子里都是檀香味,似乎让人闻了就沉静下来了。 皇后并没有戴那金灿灿的后冠,也没有梳她喜欢的飞天髻, 只是将头髮随意挽了个堕马髻,随意插上了两根普通髮钗, 一根金钗,一根玉钗。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而是一位素净可亲的邻家妇人。 闻着檀香味, 看着面前这位素净的皇后,甄承祐有些恍惚:后宫里面的女子, 都是喜欢吃斋念佛的。皇后更是其中的翘楚,自己以往每次取去坤安宫时,看到的皇后几乎都是这个模样,让他感觉很舒服。 但是,这样一位温柔可亲的皇后, 此刻嘴角笑语盈盈,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他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皇后放下了酒杯, 拿起了旁边的香膏, 轻轻地涂抹在自己的手上,抬起头来:「兰嫔,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猜来猜去的了。皇上的身体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甄承祐对上她的眉眼,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面上却闪过了一丝惊诧:「我还是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皇后嘴角微微一勾,重新拿起了酒杯,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兰嫔,我看过这段时日的彤史。」 敬事房专门负责彤史记录,上面会记录皇上的起居,重点会记录皇上召了谁侍寝,在何处就寝,多长时间,有没有得幸。 甄承祐略一沉吟,心中就有了计较,面上却是雪白一片,嘴唇一哆嗦,似乎是慌忙避开她的视线,垂下眼帘端起酒:「皇后娘娘,我还是……」话说到一半,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戛然而止。 「兰嫔。」一只温润的手握住了甄承祐的手。甄承祐似乎被惊了一大跳,杯中的酒洒了一大片出来。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惊慌。 第111页 皇后看着他,手中的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允许他抽回去:「淑妃是太后的娘家人,若是顺婕妤投靠了她,那就傍上了郑家,这还有你站的位置吗? 「再说贤妃,她的身子一直是一个大问题,就连看顾大公主的精力都没有。故而,皇上是不会让她抚养皇子的。 「除此之外,王嫔,那就是淑妃的应声虫,皇上,也不会让她去抚养的。 「至于其他人,只要你开了口,谁人能越过你的头上?」 皇后循循善诱,一步一步抽丝剥茧,引人入胜,几乎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甄承祐睫毛微微一颤:「若是皇上不会让王嫔抚养皇子,那也应该不会让淑妃娘娘抚养才对?」 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所以本宫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本宫的确是没有找错人。」她说着,用一双新筷给甄承祐夹了一块鱼,凑近了她:「你说的那是淑妃,她是不会开口要这个孩子的。可王嫔就不同了,若是给她,太后一定会出手。」 甄承祐看着她:「淑妃为什么不会开这个口?还有,如果我开口,你怎么能确定太后不会对我出手?」 「阂宫里,最不可能开这个口的人,就是淑妃了。」皇后眼中的笑意越发明显,「太后,不会和皇上明着对上的。」 一字一句,似乎都是在说明「兰嫔」是最合适的人选,似乎真正在为「兰嫔」着想。甄承祐的唇角微抿,眼睫不断颤动,最终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是这样,皇后娘娘,您为何不自己向皇上开口要抚养?」 皇后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如今的承恩公府已经是烈火烹油,加无再加了。若是我开了口,这孩子背后不光站着承恩公府,还是嫡出正统。往后若是淑妃再有孕,也不能撼动这个孩子的地位。因而,你说太后会答应我抚养这个孩子吗?」 甄承祐低下头来,又听见皇后的声音响起:「皇上的身子,你比所有人都清楚。若是顺婕妤这个孩子是个皇子,那可能就是皇上唯一的皇子。若是你成功养大了他,那你的后半辈子,以及贾家的以后,那可都不愁了。难不成,你放着这棵金苗苗不顾,真箇就打算一辈子养这个二殿下?」 甄承祐蓦地抬头,惊移未定的眼睛正对上皇后晶亮亮的眸子:「本宫向你保证,前朝那二后争权之事,绝不会发生。本宫,也只想让自己的后半辈子舒坦一些罢了。至于本宫平日里的为人,我想,兰嫔你也清楚。」 半晌之后,甄承祐起身告辞:「皇后娘娘,此事,我得想想。」 皇后也站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此事重大,自是要好好想。你也不必太费心,横竖皇上现在独宠你,你也可以细想想。」她顿了顿又说:「若是个公主,今儿个就当我们两一齐用了一道美味佳肴罢。」 甄承祐走出帐篷后,轻轻唿出了一口气。外面的天空湛蓝而悠远,风有些大,吹拂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周身的檀香味散去了不少。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后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数妃嫔们吃斋念佛不是因为真的信,而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无害。可他没想到的是,歷史又一次重演了,皇后,做了和太后一样的事。 不,还是不一样的,甄承祐慢腾腾往御帐走去。太后比不上皇后心狠,太后是亲自出手抱走了自己,而皇后,是躲在后面架桥拨火。 自打落水到现在已经有近三月了,皇后一声不吭,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实际呢,她就隐在暗处,一双眸子全在自己身上,甚至,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皇后是真的相信皇上身体出问题了吗?未必。毕竟皇上落水后有些异常需要调理是完全可能的,短短三个月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她为什么要撺掇兰嫔来接手呢?她说的原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她也想要留个后手生个自己的孩子。 皇后啊皇后,你可真是给了朕当头一棒啊。甄承祐在那一刻,终于对后宫众人的观感降到了谷底。 他如是想着,自己打起了帘子进帐篷。刚走到屏风旁,就遇上了里头匆匆奔过来的贾筱筱。 一见到他,贾筱筱眼睛一亮,连忙跑到了甄承祐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往前推:「没有吃好吧?快,我叫了锅子,这可是小羊羔肉呢。快尝尝,可鲜了。」 甄承祐看着旁边跑前跑后张罗的贾筱筱,心里的难受在那一刻压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开始大快朵颐:是了,他已经遇到了真正对他好,他也想对她好的女子。至于其他人,还考虑那么多作甚? 第76章 赏赐 「真无聊啊!」贾筱筱将瓜子往竹篮子里一扔, 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瓤皮儿,从榻上翻身下来,踱步到书案边, 随意用脚尖勾了一张凳子坐下,两个胳膊搁在书案上, 两只手托着腮,噘着嘴看向正挥毫泼墨的甄承祐, 「皇帝都『被』养病三天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啊?」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笔,重新拿起一支笔, 蘸了红色的颜料:「急什么?将那笔洗拿过来。」 贾筱筱端起了那个笔洗,凑了过去放在他的右前方:「自打那日太后派人来说过之后,这几日,可是一本摺子都没递过来。你就不怕他们阳奉阴违吗?」 「阳奉阴违?」甄承祐手中的笔在水上迅速一点,随即在纸上快速点了几笔。他将那笔一掷, 笔哐当一声落入了笔洗之中,笔洗中溅起了几点水珠, 又重新落在了笔洗里, 漾出了一圈水纹。他微微侧身,拉起贾筱筱的手:「来, 看看我这幅画如何?」 第112页 贾筱筱被他拽到了书案前,低头看去。 雪白的宣纸上,是接天的碧草。近处有一所帐篷,帐篷旁摇曳着几朵小花。阳光蓝天碧草, 好一副欣欣向荣的春日之景。光是看到,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欣喜地转过头去:「这不是我们来时看到的景色吗?你居然把它都给画下来了?」 甄承祐勾起了唇:「难得有此闲暇之时,就该做些怡情养气的消遣,就跟你喜欢吃一样。」 「我那不叫喜欢吃。」贾筱筱一脸正经,「我那叫民以食为天。」 甄承祐笑得一张脸都明媚了起来:「好好好,民以食为天。行了,来看看这个吧。」说着,他转身去往桌案后头的一个铁箱子旁。 咔哒一声,锁开了,甄承祐从中取出了一个木匣,再次打开后,他将其中一封信递给了贾筱筱:「快五更的时候送来的。你看看吧。」 贾筱筱下意识接了过来,看到封口上的火漆都还没拆,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封面上的来信人时,她抬起头来试探问道:「那,我拆了?」 甄承祐已经拆开了另一封信,头也没抬:「你父亲的信中有两封,这封本就是给你的信。若是下回再如此试探,你就三天不准点锅子烤肉。」 下一瞬,他就听见了纸张被拆开的声音。甄承祐眼里又闪过一丝笑意,低下头来正要认真读信,就听见了贾筱筱惊喜的声音:「我父亲居然都到了河南了!我母亲他们也到了呢!」 贾筱筱说着抬起头来,正对上了甄承祐的眉眼,心里一突,连忙端正了脸色,在自己的唇边放了一根食指,表示噤声。 甄承祐重新低下头来,刚在琢磨这信上的话,就听见贾筱筱那边突然咚的一声。他再次抬头,只看见贾筱筱蹦起来落下的模样。 再次被抓了个正着的贾筱筱登时就尴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可能有点儿吵,不若,我去屏风后头,不,外头看?」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信纸:「不妨事,我这封早上已经看过一道了,这会儿只是想要看下有无疏漏而已。你父亲给你写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贾筱筱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大哥的儿子,两岁了嘛,说是他前儿个非要熘出去玩水,结果不小心着凉了。那小傢伙不肯吃药,一餵药就跑,跑到我母亲那边的时候说是在他娘那边吃了药了,回去后又给他娘说在奶奶那里吃了药了。就这样混了有两天,我大哥有一天早上偷偷跟在他后头,这才拆穿了这事。我母亲和我大哥就说,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就是我带得坏头。天地良心,我都没见过这个小侄子,我哪去带的头啊,明明是大哥自个儿蔫坏。」 「筱筱,小时候也不喜欢吃药吗?」甄承祐将信纸叠好,将她引到了椅子边坐下。 贾筱筱刚坐下,闻言就苦了脸:「谁喜欢喝药啊,那么苦,还要一勺一勺餵。我要一口气喝完也不同意,说是我人小,怕我噎着。那我没折,只有跑了。不过,我比我侄子机智,我往我爹那边跑。」在现代的小时候,她身体不好,老是生病,她妈就觉得她应该治治本,所以老带她去煎中药来喝,她可是深有体会。 「你父亲,很是疼你?」甄承祐忽然问道。 贾筱筱一听到这个,立刻像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拍了拍胸膛:「那是,我爹可疼我了。小时候他上班,咳,上了衙门回来,总会给我带好多好吃的。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豌豆黄的。」 甄承祐就这样看着贾筱筱。她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往下讲,讲她当时不喝药被发现了,差点儿被她母亲揍,她父亲求情,最后她父亲那个月的零用钱也被扣了下来,爷俩儿一个月没吃到零嘴。然后她学字的时候坐不住,父亲偷偷帮她写功课被母亲发现了,结果爷俩儿被母亲罚了晚上不准吃饭。半夜她爹去厨房偷了一点儿东西送给她。一桩桩一件件,简直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甄承祐被她的话给感染了,也笑得前仰后合,感觉好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见她还要说,他忙递了一杯水到她的嘴边:「先喝点儿水。这样说起来,你母亲,是严母了?」 贾筱筱一咕嘟就咽下了水,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母亲,那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了。就是她罚我和我爹不能吃饭的那晚,其实我家平时根本就不留菜的,那天怎么会那么巧留下了,就是她故意的。还有啊,有一回,我生病病得很厉害,我爹在外地回不来,那天晚上雨又大,我娘抱着我,冒着雨出去寻了大夫。」 「你娘一个妇道人家,深更半夜的,抱着你出去?」甄承祐眉微微一挑,「你家下人呢?」 「咳。」贾筱筱正在喝水,差点儿被呛。她赶紧顺了顺气:「那个,当然有下人了,只是在马车里我娘一路抱着我的。」 甄承祐这才点了点头:「不过雨夜里,乘马车出去的确是很危险,更别提你母亲还一介女流之辈,实在令人感嘆。」 唿,好歹过关了。贾筱筱连忙转移了话题:「我娘对我的好,可不只这一件。她还有啊……」 甄承祐听着贾筱筱的讲述,忽然间神情有些恍惚。自打小起,他只在母后身边待过,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做参考,并不知道母子之间会是啥样。再小的时候他不记得了,但在他有印象起,他已经搬到了皇子专门住的南宫了。每天早晚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总是让自己坐得离她近点儿,询问自己的饮食起居。 第113页 而自己生病的时候,她也会第一时间请太医。可是,自己每每睁眼,身边的人都只有伺候自己的宫女太监,他偷偷往门口望过,见到过她在门口张望。可是,她从来没有走进来过一次,更没有,亲手餵过自己喝过一碗药,不,哪怕一勺。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自己病得很重了,暗地里问过老嬷嬷,而老嬷嬷脸色大变,告诉自己母后是皇后,统领后宫,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他必须要懂事,不能给母后添乱。他从此再不敢提这回事,学着当一个好孩子,好好地读书习字听话,希望母后能多看他一眼。更别提,那些什么逃喝药,惩罚之类的事情了,他从来想也没想过。可即使这样,母后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以前他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所以母后才会如此。可如今听了贾筱筱和她父母的关爱,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从没有求得的母爱,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吧。 「诶诶诶。」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您怎么了?」 甄承祐回过神来,按下了心底的情绪,摇了摇头,拿起了自己的那封信:「这是你父亲送来的另一封信。还有,这是元明今早送来的密信。你瞧瞧。」 总感觉他怪怪的呢。贾筱筱接过信纸,刚看了个开头,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悦好钱庄着火了?他们,这是想毁尸灭迹吗?」 甄承祐哑然失笑:「毁尸灭迹,何以见得?」 「那天比试的时候,不是用了银子吗?」贾筱筱下意识地回答。但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那天的所有物事都被我带回干元殿了,除非,有人能够明确知道那天的银两分量不够,才有可能通风报信。莫非,西戎和承恩公府联手了?」 甄承祐抬眼望着她:「那日你挑了茶砖,是因为确定它是一斤,还是确认它和那几本书的重量一样,才挑的?」 「当然是因为确认它和书的重量一样。」贾筱筱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西戎的那个扎托,他是根据一斤去判断的。结果出来后,他即使有怀疑,但是他现在没有证据,怀疑也就只是怀疑。所以,这场火,只是一个巧合?」 甄承祐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摇了摇头:「不,那场火,是元明放的。」 贾筱筱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去:「元,元明放的?莫非,是你让他这么干的?」 甄承祐低头呷了一口茶:「还不算太笨。」 「可是,您这样做是为什么呢?」贾筱筱凑了上去,「这样做的话,不会打草惊蛇吗?」 甄承祐看了她一眼:「如果人不走进草里,不打那些草,那蛇怎么会出来呢?」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贾筱筱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这安国公府是怎么惹你了,你居然下如此命令?」 甄承祐继续喝茶,茶香沁人心脾:要是他在之前就知道皇后的打算,那自己就不是烧他一间铺子那么简单了。朕有问题,你们全家才是有大问题! 河南,悦好钱庄最大的店面门口。 里头的火已经灭了,大部分银子都被抢了出来。掌柜累得帽子都歪了,顾不上歇息,一路小跑过来,顶着一头大汗就回报:「回四老爷,经过盘点,烧毁了大约有三百二十万两的银票,有十三箱银子烧变形了,需得重新浇铸。」 「是哪边的银子?」钱庄老闆周文负手沉脸道。 掌柜的刚要回报,周文旁边的侍从立刻附在他的耳旁说了两句话。周文抬手止住了掌柜的话,转过身来。 一行人正骑着马从东街过来,打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元明。 周文脸上露出了浅笑,提起衣裳下摆,快步下了台阶,迎了上去,双手抱拳揖了一礼:「元统领。」 元明勒住了马,定睛一看,认出面前的人,笑着跳下了马,将马鞭和马缰扔给了身后的下属,笑着向周文一拱手:「周四老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在下如今不在禁军当职,统领二字,已当不得。」 「元公子太过客气了。想当年,元公子那一身好武艺,可是让周某钦佩不已。前日听闻元公子任河南指挥使,周某还想待元公子安顿下来就来拜会,未曾想,元公子竟然已经走马上任,居然在此处有缘得见。」 元明面上也是浅笑:「因着家母的病,在下快马加鞭,就为了让她安顿下来,不敢再惊扰大家。今日可是第一日到职,倒是与周四老爷有缘得见。待改日家母身体復原,定要与周四老爷喝两杯,一叙经年。」 「不知令堂如今如何?」周文连忙问道,「这河南有几位好大夫,只是深居简出郑某与他们倒也有些交情,若是需要,还请元指挥使尽管开口。」 「承蒙皇上抬爱,家母服用了严院正的药,倒是有些好转,如今正在将养着。若是有需要,在下一定向周四老爷开口。」元明微微一笑,微偏头往他身后看去,「这钱庄可是周四老爷的产业?」 周文侧转半个身子,拈鬚点头:「正是。昨儿晚上突然走了水,正在清点货物呢。」 元明敛起笑容:「这钱庄失火,可是大事,可有报官?」 周文嘆了一声:「今儿个一早就去了,府尹大人亲自来瞧了一遍,前后也查了一番,如今回去继续追查了。我这边也正在加紧清点。」 第114页 「损失如何?」元明关切地道。 周文轻轻吐出一口气:「倒是还好,现银在这边存的不多。」 说话间,又有一位管事模样的人一路小跑了过来,似乎要回什么话,但看到周文和元明在说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垂手候在了一旁。 元明一看这个模样,就揖了一礼:「既是如此,周四老爷先忙这头吧。在下也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聚,先告辞了。」 周文一拱手:「指挥使请!」 元明翻身上马,沖周文还了一礼,一勒缰绳,往西街去了。 看到元明走远,周文这才转回身来,一边往里走,一边沉声道:「如何了?可有什么发现?」 那管家连忙上前来,低声回报。当他说到第二点的时候,周文忽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先等一下,周大。」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长随连忙应道:「奴才在。」 「拿了帖子,你亲自跑一趟,将上回得的那支百年老参,和那朵灵芝送去指挥使府上。」 周大一怔:上回四老爷不是说这是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吗?但是他也只是在心里迟疑,立刻就着手去做了。 当晚,元明回家,刚走到母亲所居院子的门口,就看见母亲扶着丫头站在正房门口,正翘首以盼。 元明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扶住了母亲:「外头风大,母亲怎的在这里等着?」 元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我两刻钟前才起,今儿个起来,倒是觉得有了些精神和力气,便说在屋子里转转。一看时辰,倒是你回家的时候了,就说等你一道用些晚膳。今儿个,总算是觉得有些饿的感觉了。」 元明一听这话,顿时眼里露出了喜意,连忙扶着元母在上首坐下:「那敢情好,摆饭吧。今儿个母亲可要陪儿子好好用一顿,把之前的份儿都补上。」 元母笑得合不拢嘴:「你母亲就算是一个猪八戒在世,也是没法子一顿吃完这么多天的饭啊。你今儿个当差可如何?还习惯吗?」 元明点了点头,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母亲放心吧。儿子也是有实实在在的本事在身,寻常人等,可是欺负不了你儿子的。」 「皇上,是个好皇上啊。」元母握住元明的手,「专门赐了院正给我瞧病,这太医出手,果真是不凡。之前那刺客的事情,也不怪皇上生气。谁家进了贼,都会人心惶惶的。皇上能再用你,还给你这么大的官做,你可要好好当差,不要辜负了皇恩浩荡啊。」 元明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吧。儿子都省得。」 说话间,饭已经端了上来。元明连忙将一道鲜蘑汤让到了元母面前:「母亲,这是你爱喝的蘑菇汤,儿子给您盛一碗,您尝尝?」 元母笑着应了下来,忽然又是一哂:「瞧我,怎么忘了。下午倒是有一户你的旧友派了人上门,送了帖子,还专程问了我的病可好些了,还留下了人参和灵芝。我差点儿给忘了,这回瞧见这蘑菇才想起。」 元明盛汤的动作一顿,盛好后双手捧到元母面前时,他的眼睛虽还在笑着,眼里已经闪过了一丝冰冷:「那人可说了是哪家?」 元母仔细想了想:「倒是不记得了。对了,帖子我让人收起来了。雨萍,你将那帖子拿来。」 丫鬟雨萍取了帖子过来。元明接过一瞧,上面两个字映入眼帘:周文。果然是他。 元母喝了两勺汤,抬起头来瞧见元明拿着那帖子出神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道:「可是这人家有不妥?那人参和灵芝我也瞧着太贵重了,故而也让人放到了一边,不若你给人家还回去吧。」 元明摇了摇头,将那拜帖给了身后的小厮:「放到书房去。」随后他冲着元母轻松地笑道:「母亲多虑了,只是下午赶巧遇到了这位旧友,兴许是那会儿他听见了,故而才送了来。说起来,在京城的时候,我们两家虽也相识,倒是没怎么走动过。这会子,倒是如此客气了起来。」 元母好奇地问道:「哦?是哪家?」 元明拿起一根鸡腿:「承恩公府。」 元母手中的勺子一抖:「承恩公府?你是说,皇后娘家?他们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正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皇上专门授意自己出头,就为的是自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上回刺客之事牵扯的所有人都沉寂下来了,唯独自己出头了。尽管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皇上这一招,别人觉不相信他不知道,这锅他不背也得背。更重要的是,从此,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皇帝党。皇上要自己当这个枪靶子,自己就必须出头当这个枪靶子。只有自己将火力都吸引了,暗地里的贾浩大人才能施展身手。 若说之前他还对皇上的目的有些不明,但他接到了那封密旨后他就有了些猜测。皇上,是要动承恩公府了吗?不,不对,皇上,或许不仅仅是想动承恩公府,也许…… 元明顿觉浑身一冷,抬起头来,对上元母关切的眼神,低声宽慰道:「母亲,这边气候倒是比京城稍稍暖和些。咱们啊,就在这里多待上一阵子,儿子也陪您在这里好好将养将养。」 元母这才稍稍放了些心:「我倒是想,也要你配合才行啊。待母亲好了,你这终身大事,也得上上心了。你都二十三了,还是孑然一身。母亲知道之前那事,让你心里难受。但现在,那人已是不可能,你,还放不下吗?」 第115页 一阵密密麻麻的针刺感从心底绵延开来。元统领笑着道:「母亲想多了,儿子之前只是不得空,这才没有心思料理。如今母亲大安了,儿子就等着母亲做主了。」 元母这才开心地笑了:「好,我一定好好为你挑一个媳妇。」 就在这个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行宫,甄承祐的帐篷里,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正掩面打了一个喷嚏。 甄承祐顿时没了饮茶的心情,放下了茶碗:「不知道陆婕妤和林才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打喷嚏的人正是陆婕妤。陆婕妤放下了掩鼻的手帕,正要说话,旁边一个声音抢在她面前响了起来:「兰嫔娘娘,我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您送东西的。」 奉皇后之命?甄承祐转向旁边的陆婕妤。 陆婕妤已经整理好了仪容,端正地坐在那里,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后,她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回娘娘,我是早起出去透气,遇到了林才人。她说是要给兰嫔娘娘请安,邀我一道来。我并不知皇后娘娘之命。」 林才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尴尬了起来,强笑道:「那个,正好顺路嘛,所以我就邀了陆姐姐一道过来了。这么久时间没来拜会兰嫔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没想到陆婕妤居然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性子。甄承祐心底一哂:「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林才人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想起自己身后站的人,她笑语吟吟道:「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派了妾身给兰嫔娘娘带来了一幅字画。」说着,她就往后伸出了手。 桃红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长条木匣子放到了林才人的手上。林才人接过那个木匣子,双手捧上:「兰嫔娘娘。」 既然是皇后亲赐的,甄承祐也只得端正跪下,面朝那个方向磕头谢恩后,才可接过。 林才人侧身避开,但当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跪着的甄承祐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和解气。若是她每天都跪在自己面前磕头,那种感觉该有多爽。 她虽然如此想,但当甄承祐抬起头来时,林才人眼中的情绪又是一变,立刻又变回了之前那温柔娴静的模样:「兰嫔娘娘,请接赏。」 甄承祐起身接过了那个木匣子,正要交给桃红,就听见林才人的声音:「不知我们可否有这个荣幸,瞧瞧皇后娘娘赏赐的字画呢?」 甄承祐递匣子的动作顿住了,随后继续了动作,将木匣子放到桃红手里之后,打开了木匣盖子,从中取出了那幅字画,缓缓打开。 里头是几块山石,山石旁一丛花开得正艷,花不是别的花,却是正红的石榴花。两只黄莺,一只从花间掠过,一只正从花丛间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似乎正在观察外头的情状。 而林才人,缓缓地念出了旁边写的两句诗:「但知烂熳恣情开,莫怕南宾桃李妒。」念完旁边的诗,林才人点了点头:「白乐天的诗,果然有不同的意境。皇后娘娘挑了这两句,真是用心良苦啊。陆姐姐,你说呢?」 陆婕妤抬起眼来:「这画不错,字也不错。别的,我看不出来。」 林才人脸色又是一尬:「陆姐姐,你这是……」 陆婕妤转头看向甄承祐,行了个礼:「今儿个不请自来,扰了兰嫔娘娘的清净,娘娘邀我喝了茶又赏了画,不敢再叨扰,妾身告退。」 甄承祐点了点头:「桃红,送送陆婕妤。」 陆婕妤都已经站起来了,林才人也只能站起来:「那妾也告辞了。」 桃红送了两人回来,甄承祐还在看那幅字画。听见动静,甄承祐头也没抬:「她们可好好送走了?」 「回娘娘,陆婕妤出去后就往自己的帐子方向走了。林才人倒是没有回去,瞧着去的方向,似乎是皇后娘娘的帐子。」桃红低声道。 甄承祐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到桃红的头顶:「桃红,自打本宫进宫,你就跟在本宫身边,是与不是?」 桃红心里一突:「是。」 「有些事情,现在的不追究,不是永远不追究。」甄承祐声音轻却掷地有声,「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希望,你能够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途上。」 桃红双手伏在地上,恭敬地应道:「是。」 甄承祐站起身来:「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警告。否则,柳绿的下场,那可是最轻的了。本宫要去二殿下那边了,这些日子,你将这边打理好,知道了?」 桃红这头磕得心惊胆战:「奴婢知道了。」 贾筱筱正在帐子里练字,听见屏风后头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就见到甄承祐一路带风地走进来,将怀里抱着的安儿往榻上一放,自己也合衣倒了下去。 贾筱筱拿着笔一脸茫然:「怎么了,今早不是说要回去歇下晌午觉顺带整理下那边的事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甄承祐翻身朝里:「别提了,朕先睡会儿,没事不要叫我。」说着,他将睡得正香的安儿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贾筱筱拿着笔想了半晌,还是不得其解。她正要继续写,看到面前的纸已经被墨汁滴落弄煳了,嘴角略微抽了一抽,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她站了起来,踱步到了榻前。榻上的甄承祐正面朝里,唿吸绵长,睡得正香。果然不愧是皇宫里长大的,他这会儿睡相也是极好看的,跟自己那四仰八叉的睡相完全不同。 第116页 想想这几日为了展现「皇上」的虚弱,他都只在外头的榻上将就。外头人来人往的,他怕是也没睡好,所以才说要回去休息。但这会子,究竟是怎么了? 贾筱筱想到这里,正准备出去问问情况,忽然瞧见睡在里头的安儿小脑袋转了转,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当他的目光对上贾筱筱的眸子时,顿时就伸出了手,咧开嘴想要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贾筱筱立刻上前两步,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右手将他一把抄起来,直接提出了帐子。 出了帐子,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捂住安儿嘴的手,将他往空中接连抛了好几次。安儿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手开心地拍着:「哥哥,再高点儿,再高点儿。」 「行了,你个小豆丁,这么短短两个月,重了怕是有五斤了。我啊,都快丢不动了。」贾筱筱冲着身后的沈福道,「将二殿下的衣裳鞋袜拿来,朕带他去后头走走。然后你寻妥当人守着御帐,不得任何人进入。若有急事,只管过来回报朕。朕带二殿下去旁边的草地走走。」 一刻钟后,贾筱筱正带着安儿在草地上玩斗草。安儿两根小胖手指,根本不太能够握得住那草的两头,几乎就靠贾筱筱放水。一般贾筱筱赢了两三盘,就会让安儿一两盘。安儿还开心得合不拢嘴,不断地拍着手,撅着屁股四处去拔草。 就在他看中一根草,正伸手去拔,一只碧绿的蝈蝈从他的面前一跃而过,正稳稳噹噹地落在他白白胖胖的手背上。 安儿可曾见过这个,顿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哥哥,虫虫呜呜呜!」 贾筱筱转过头来,看到安儿的模样,顿时嘴角一勾,眼疾手快地逮住了那只蝈蝈,扬起手来,低声道:「安儿,不哭不哭,看,哥哥把它逮住了!」 安儿立刻停下了哭声,从小白胖手指的缝隙中看了出来,好奇地瞧向贾筱筱手中的蝈蝈,脸上还挂着泪就凑了过来:「哥哥,这是什么啊?」 「它叫蝈蝈,倒是不会咬人。」贾筱筱嘴角一勾,将蝈蝈递给了身后的沈福,「沈福,先装在袋子里。来,哥哥给你编一个草篓子,可以把蝈蝈装进去。来,安儿一起来帮哥哥找这样的小草。」 安儿登时就来了兴致,跑前跑后地帮着贾筱筱找起了草,一边找还一边转头看贾筱筱的手中。 贾筱筱编着编着,就发现草不够了,看到安儿那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专注神情,忍俊一笑,起身快速拔了一大堆草,将他搂在了怀里,继续编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编好了,贾筱筱将蝈蝈放进去,用盖子盖好递给他。安儿顿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拍着手:「哥哥好棒,安儿可以和哥哥学编这个吗?」 「好啊!」贾筱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刚拿起两根准备编,一个小太监快速跑过来:「皇上,太后娘娘知晓您出来了,特命奴才过来寻您,说是朝中有要紧之事,若是万岁爷身子稍有復原,可否移步,太后与几位大人想和万岁爷商议看看。」 好吧,这下子,什么都编不了了。贾筱筱只得提起安儿往回走,她本想回去换衣裳,掀开帘子时想起甄承祐还在睡,又退了出来,就这样提着安儿往太后那边去了。所谓病号,那就要有病号的觉悟。 贾筱筱一路慢走慢捱,进去后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太后连忙让沈福扶起了她在旁边坐下。贾筱筱假装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开口道:「不知母后找儿臣,有何事?」 太后面色凝重:「春闱,出了命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是紧要关头,大家还是要好好在家哦。 第77章 安排 贾筱筱心里一咯噔, 差点儿就没绷住,手都要拍椅子扶手了。好在坐在她怀里的安儿这会儿转过头来,苦着一张小脸朝她招招手。贾筱筱俯下身来, 安儿的小手围成的小喇叭碰到了她的侧脸,他唿吸落在她的耳朵上痒痒的:「哥哥, 安儿想尿尿了。」 贾筱筱叫了沈福进来带安儿下去更衣餵食了。被这样一打岔,贾筱筱这会子想起了自己目前应该有的状态, 「虚弱」地靠在圈椅椅背上, 咳了两声,沉着脸问道:「春闱出了命案?这是怎么一回事?」 礼部尚书立刻起身, 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春闱每三年一次,甄承祐登基元年开了一次恩科。如今正好三年,故而今年正是春闱之年。因着甄承祐登基元年之时,一应事由都还延续着先皇的规制习惯,故而紧紧取了五六十名官吏。被憋了许久的各省举人们, 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在去年底就将京城各大客栈酒肆住满了。 这科举, 一看文才, 二就看这名声。这名声,一是有家族传承, 若是名人之后,名家之后,这门第就会让人高看一眼。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往各名人身上靠,都是为了沾光。第二嘛, 名师教导,若能师出名门,有一帮子声名赫赫的师兄弟,这就是天生的臂膀。若是前两条都没法达到,还有第三条,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条,进一个好书院。 京城的国子监那名号响噹噹,但寻常人等也进不去。除此之外,还有两大书院,倒是也吸引了众多的弟子。一个是云道书院,一个是青云书院。 两个书院在长江的一南一北,其实相聚并不太远,但都是赫赫有名。这两个书院的宗旨倒是都一样,只要你有才学,你能考过入学试,那你就可以免费入读。不光如此,若是每次都能名列前茅,还会奖以修学之资。故而每年到两个书院求学的人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进入的人没几个。 第117页 两个书院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比试,本来只是民间行为,当年先帝鼓励多读书,特意颁下了一块御匾「才高八斗」,哪个书院胜了,就能得到这块御匾,还会赐一千金、一千斤粮。故而年年两个书院都将此比试当成重中之重,也允许旁人观看。据说有人不远万里只为这一场比试。 不过,这两个书院真真是平分秋色,基本上是轮流当先。而今年这事,恰恰就跟这两个书院有关。 传闻一对孪生兄弟,家里贫穷,但十分聪颖。父母均亡故后,乡长可怜两人,就让两人去乡中学塾洒扫。一日考试时,一位老夫子正在比试场外头巡视,见两人蹲在地上破题成文,默默看完,大惊,破例收取。教了两年,老夫子言无物可教,便叫两人去了两个书院求学。谁知,哥哥去了云道书院,弟弟去了青云书院。两人,均参加了去年的比试。 熟料,此次到了京城之后,青云书院一学子赵峰写了一首诗名扬京城。熟料,云道书院一人说那首诗其实是上回自己游戏之作,却在比试之时遗失。赵峰自然矢口否认。就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一位当时观看比试的才子出来,说是当时看到了这位弟弟私底下去寻过哥哥。更巧的是,失窃者为哥哥同窗,而那位赵峰为弟弟的好友。 这事就激起了千石浪。更为神奇地是,第二日,那位出来观看比试的才子,被人发现在河流之中,救起来后,目前还人事不省。更巧的是,这位才子不是别人,而是前朝一位大儒的后人子孙。立刻就有人登闻鼓告御状,状告云道书院和青云书院杀人灭口,草菅人命。 于是,这摺子就递了上来,下头的人不敢瞒,报到了这边来。 礼部尚书说完之后,立即拱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平息众人之怒。读书人乃国之根本,如今春闱尚未开始,就闹出这等事来。如今还有各国使臣在此,若是传扬出去,恐伤我大荣之名。如今既然已经告了御状,不若皇上就先将那涉案三人关押起来,先平息众怒,再慢慢查探。」 吏部侍郎站了起来:「皇上,微臣以为这样不妥。目前尚无任何凭证指明三人有罪,若是耽误了这三人的春闱之考,岂不是白白害人蒙了冤?如今当务之急是严查此案。本案牵扯众多,不若让大理寺总揽,刑部协助,立即查探此事,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微臣以为,此事既是已经登闻鼓告御状,不妨,由皇上派人出面,这样也能名正言顺。」 ……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发表自己意见,贾筱筱只觉得一脑门儿官司: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她皱了下眉,正要坐起来,又软绵绵地靠回了椅背,抬手:「停下!咳咳,那,那个落水之人,如今可怎样了?」 在场的所有人一怔,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正在捋须,忽然被这么多人瞧着,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微臣,微臣也不知道啊。」 贾筱筱嘴角一抽,飞快地又拉平了嘴角:「沈福,六百里加急,让留守的太医去瞧瞧那人。另外,让院正也去一趟,各种药材都带些。你亲自领去,再带一队兵回去。」 「皇上!如今龙体有恙,您……」立刻有人反驳。 贾筱筱摆摆手,继续吩咐:「不管落水之人情况如何,你每两个时辰就派两个兵回来给朕禀报情况。此外,将那首诗的原稿带来,还有那三人,你拿了朕的手谕去,让大理寺丞亲自带人将三人请回大理寺,先分开住着,不要相见,派人保护着他们。 「还有,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所有人启程。」贾筱筱站了起来。 众臣纷纷起身跪下:「皇上请三思啊!」 贾筱筱重重咳了两声:「明日启程往泰山去。另安排下去,今年的春闱,朕在泰山脚下亲自监考。那三位,也请大理寺丞一路派兵士护送到泰山。另,快马派人去请两位山长与比试在场人员。」 在场人一怔:什么,去泰山? 一刻钟后,贾筱筱凭藉着那股豪气走进御帐,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榻上坐着喝水的甄承祐,忽然反应过来:糟糕,又自作主张了! 她耷拉下脑袋来,像是倒豆子一样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她越发心虚:「那个,沈福他们刚走,如果不妥当的话,不若让人把他们给叫回来?」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碗:「筱筱。」 「在!」贾筱筱马上立正站稳。 「过来。」甄承祐冲着她伸出手去。 贾筱筱眨了下眼睛,往前跨了一步,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地挪过来,手迟疑着往他的手中放去。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手心,立刻就被他握紧了。他用力一拽,她整个人往前一趔趄,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前囫囵扑去。 一声脆响在她的额头上爆开。她捂住脑门,疼得眼泪汪汪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甄承祐收回了手,将她拉起坐下:「教了你这么久,若是你还不能办到这些,那朕可是要……」 「要怎么?」贾筱筱下意识地问道。话刚问完,她就看到他又抬起了手,立刻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额头,目光里露出了惊悚。 甄承祐伸手拿起了外裳,见到她这模样,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筱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立刻扑上前去,拿起了旁边的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去:「你捉弄我!」 第118页 甄承祐身子往左后方一躲,一把拽住了她手中的枕头一扯。贾筱筱手中一空,整个人往前扑来。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贾筱筱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花,下一秒,她的侧脸,已经贴上了他的胸口。 贾筱筱一怔,立刻想要起来。下一瞬,她的头就被他给按住了:「一时半会儿不看着你,你倒是越发纵了起来,还敢打朕了?」 「呜呜。」贾筱筱拼命摇着头。 甄承祐固定着她的头:「行了,朕不逗你了。刚才朕只是气你在朕面前那么小心翼翼,若有下次,朕真箇要罚你了,」 贾筱筱仍旧摇着头。 甄承祐嘆了口气:「你这丫头,朕若是亲自处理,也跟你的处置差不多。你那一招去泰山,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但细想来,竟比回京城更好。毕竟泰山在读书人的眼中,可有着更不寻常的意义。朕信你,你也要信朕啊。听懂了吗?」 贾筱筱继续摇着头。 甄承祐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忽然手上一空。 贾筱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唿,唿,我差点儿被闷死,腰也快断了。你现在的胸有多大你不知道吗?」 胸有多大?甄承祐低下头来,看到自己胸前的弧度上一片湿哒哒的模样,脸上一红,连忙转过身去。 他刚转身,赵有才就笑着从外头走进来,两人双眼恰恰对上。 「出去!」下一瞬,伴随着里头一声怒吼,赵有才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面红耳赤:皇上和兰嫔娘娘还是这样如胶似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之后,换回身体的当天夜里。 甄承祐:这回知道了。 这是今天的更新。早上发的那是昨天的,不知道咋的存稿箱跳错日子了,吓死我了今早赶紧发。 第78章 民心 到达泰山的时候, 已经是十天之后了。这十天的时间里,贾筱筱依旧在「养病」,只是每天出来的时间越髮长了。尤其是头两天, 沈福派人回来的时候,她即使「龙体不适」, 仍旧坚持「亲自」接见送信的兵士,还将太医院的众人召集起来, 沿路召了当地出名的大夫们一道讨论病情, 不顾自己的身子康健,每晚都讨论至深夜。每回兵士们迴转京城时, 皇上都会赐下许多的名贵药材。 这些事情,就仿佛插上了翅膀,在御驾到达泰山之前,就已经传遍了泰山山脚下。 御驾缓缓驶进了山东府,从主道上缓缓往前。周围的百姓们都纷纷跪了下来, 就如同当时京城的百姓们送御驾出城一样,两旁的百姓们都在山唿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这次的御驾比在京城的时候走得更慢了。贾筱筱换了只手来挥, 转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扫了一眼前面看不到尽头的街,心里低嘆一声:皇上, 真的是个体力活啊! 就在御驾缓缓行驶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口响了起来。 正在磕头的百姓们动作顿住了,都偷偷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兵士背上背着一面旗帜,骑着高高的枣红色骏马从御驾后头疾驰过来, 马蹄翻飞着驶向了前头的御驾。 在场的百姓们都愣住了,纷纷忘记了磕头,都探头探脑地看了过去。到这里之前,守卫的大人和士兵们就一再告知他们除了喊万岁之外,决不能说其他的话。但是,只是嘴上不说,但这心里的想法可是禁锢不住的:这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怎么有人敢如此来惊动御驾。 御驾缓缓地停了下来。那匹马上的人在距离御驾还有十丈远的地方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了旁边的御前侍卫,然后一路飞驰过去,干净利落地在御驾前跪下行礼:「回万岁爷,京城大理寺有报!」 「快说。」御驾里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御驾附近的百姓们立刻激动了起来:这就是皇上的声音啊!天哪,他们听到皇上的声音了。 有些少女们纷纷都红了脸,心中还有另一番旖旎:皇上的声音可真是好听,简直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声音还好听。不仅如此,皇上如此年轻,又如此英俊潇洒,完全是这个世上最最完美的男子了!如果能嫁给他……啊啊啊啊,宫里的娘娘们真是太幸福了! 那位兵士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朗声道:「回皇上,大理寺丞急报。之前落水的赶考学子廖伯安如今已经脱险并甦醒了过来!」 这几日,随着学子们的到来,京城的那一桩诗失窃命案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寻常百姓街头巷尾都在津津乐道。在众人的传言中,那位作证的学子已经被那些居心叵测的贼们给推到水里杀死了。如今骤然听见那位学子竟然救活了,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地。 「真的?」御驾上的纱帘从里面被人掀开,贾筱筱一脸喜意地看着那位兵士,「如今他人如何?」 众人立刻竖起了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兵士身上。 兵士仍旧朗声道:「廖伯安学子醒后知道了皇上的圣旨后,立刻就说要起身来泰山拜见皇上。太医们经过一夜的探讨和观察,决定由太医院院正亲自领人一路护送。如今,他们正乘着皇上特赐的车驾往泰山来。只是因着廖学子的身子,走得比往常慢了些。估计后日下午能到!」 贾筱筱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太好了!对了,你去后头皇后的车驾旁传朕口谕,就在行宫旁边,给廖学子安排一座住处,让皇后差人去打点妥当。待他来了,朕再亲去瞧他!」 第119页 在场的百姓中,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声:「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仿佛是一点火星落在了草原上,瞬间引发了一片大火。在场的众人纷纷跪了下来,唿喊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筱筱坐在那里,看着周围那些虔诚的百姓,心中的石头缓缓落了地。 最易得的是民心,最难得的是民心。自己当初选在泰山,因为山东对于众多读书人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而甄承祐今日要求的这一番举动,也正是因为同样的道理。在这个寻常百姓们得到消息只靠道听途说的时代,对待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当面去戳穿他。只要这件事没有出命案,那么,这件事情的影响范围就不会有那么大。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也就没有那么被动。如今事情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后半步,就是廖伯安到之后的事情了。 当御驾又再次前行后没多久,后头的太后车驾里,钟嬷嬷低声回报着方才前头的消息。 太后闭着眼睛,手中拈着数珠,在钟嬷嬷讲述的时候,她手中的动作也一点儿没有停顿。 钟嬷嬷回过之后很久,车厢里仍旧是一片寂静。钟嬷嬷已经有了些年纪,跪了这一段时间,膝盖就有些疼痛了。但是在太后的面前,她从来不会吭一声,哪怕在众人的眼里,她已经是太后身边的第一人了。 直到车驾驶入了落脚的行宫,太后这才停了下来,从左边的筐里拈起一颗佛豆子放到了右边的筐里,这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抬起眼帘:「将那边的宝匣拿去皇上那边。对了,还有那边的长匣子。」 钟嬷嬷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一脸大惊:宝匣里装的是前几天太后与诸位大人们商议后用的印,这还是先帝爷去世之前,命太后与辅政大臣们一道摄政时特意赐给她的。而那个长匣子,里面装的就是先帝爷当时口述,辅政大臣所起草的遗旨。这两样,可是太后这么多年来视若珍宝的东西啊。 钟嬷嬷去拿的手都有些颤抖,入手只感觉微凉一片。然而,转过身后,她恭敬地垂下眼帘,低声道:「奴婢,遵命。」 车厢里的光一亮,随即又一暗。太后这才缓缓地抬起眼帘,望向那微微晃动的帘子。 自打上回跟皇上商议这桩春闱的事情,她听到皇上的话,就知道皇上打的主意。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救活了,而皇上,居然就在这么多百姓面前亲自出面询问这事。这件事,不光是给百姓们看的,也是给这朝中众多蠢蠢欲动的人看的,更是给自己这位母后看的。 皇上,长进了啊。他真的,羽翼丰满了啊。 太后的手指甲叩进了柔软的坐垫,触到底时,啪嗒一声折断了。皇上现在和郑家是越来越离心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到这一切发生?她不允许,她绝不允许。 西戎众人就在行宫外头的一处别苑住下。刚安顿好,行宫里就来了人,说是太后请胡颖公主进行宫做客。 胡昭雄本来和自己的儿子女儿坐在桌边,正要用餐。听闻太后懿旨,胡昭雄只得再三吩咐胡颖一定不能胡闹,尤其是不能和人争强好胜。见胡颖满口答应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胡昭雄没法,只得再三叮嘱她的侍女跟紧她。 在目送胡颖骑马离开后,胡昭雄皱着眉凝视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胡宣走到了胡昭雄的身后,低声道:「父王。您今日这是怎么了?」 胡昭雄收回了视线,负着手转回身去:「今日的事,你可瞧见了?」 胡宣低声道:「儿子瞧见了。」虽然是和京城一样的跪街相迎,可是,在那个什么学子的事情之后,他们明显能感受到:民心。 西戎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少,而且部落散落在各个地方。虽然上一代王将所有部落都收拢了,但是最近蠢蠢欲动的人又有不少。这回来大荣,他们也有狐假虎威的意思。这回虽然没能在行宫看到那些兵士的神勇英姿,但这一路上护卫的兵士,那长不到头的队伍,还有今天那些百姓,无一不在昭示着同样的一件事:大荣,比他们强太多了! 胡宣对于胡昭雄的心思有些想法,试探着问道:「父亲可是在担心妹妹?」 「你们两个,我怎么能不担心。」胡昭雄坐了下来,皱着眉,「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我们之前没掺和到之前那件事里面,大荣这一淌水,可真是不好掺和。」 胡宣点了点头,给胡昭雄盛了一碗饭:「父亲,用饭吧。妹妹那头您也别太担心,她虽然有些骄纵,但是这些大事上,还是十分知道分寸的。」 胡昭雄接了过来,轻嘆口气:「但愿吧。」 而此时,在行宫里,甄承祐刚将安儿安顿好,就回自己所住的地方沐浴了。他正靠在桶沿想事情,忽然听见窗格子外头一声轻响。他脸色一变,立刻起身,飞快地拿起屏风上的衣裳裹在身上,沉声道:「来人!」 第79章 突遇 外裳系好带子的那一刻, 甄承祐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卧房的门。 门砰地一声往外倒下,带起了一股劲风。外头正堂里燃着的蜡烛上齐齐一闪,室内的光线骤然一暗。风过之后, 那火苗抖擞几下,这才缓缓恢復了方才的明亮。 与灯火一齐有动静的, 还有蓦地转过来的人。 第120页 甄承祐一双眸子牢牢地盯着屋内站着的人,声音凌厉:「你怎么会在这里?桃红她们呢!」 甄承祐话音刚落, 正堂外的帘子匆匆被打起, 一众宫女们涌了进来,领头的正是羽白。瞧见里头站着的人时, 她一愣,再听见甄承祐的话,她立刻哆嗦了一下:「主子,桃红,桃红姐姐两刻钟前领着人去领份例了。」 新到一个行宫, 一应的吃穿住行用度都要从内务府等处统一支取,大宫女肯定是要去熟悉地方的。方才桃红去之前是给自己回报过此事的, 甄承祐这才想起来, 目光重新转到了屋内站着的人身上:「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羽白本就不善言辞, 方才一直带人在归置东西,压根儿没有守在外头。闻言,她立刻转向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宫女:「怎么回事,还不速速回报主子。」 甄承祐转过身来, 凌厉的眸光落在那两个宫女身上。 因着此次御驾过来是临时决定,一应伺候的人都不够,故而调了行宫里本身伺候的宫女。这两个宫女本是行宫里洒扫的,好不容易求了人又花了重金,这才被人安排到了此处。之前就连个县令都没见过,如今瞧见了娘娘,还是这样气势迫人的娘娘,两个人早在甄承祐出声的那刻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看到这两个宫女的反应,甄承祐眉间一蹙,目光清凛,正要开口,屋中的人终于动了。 「妾身拜见兰嫔娘娘。」屋内的人冲着甄承祐的方向款款福了一礼,抬起头来,露出熟悉的面容,正是林恬简。她的身姿曼妙,倒真有弱柳扶风的味道,只是微白的脸色和略微慌乱的眼底情绪流露出了她心底的情绪:「方才那宫女本来说是要进来回报,是妾身急着见兰嫔娘娘,故而就直接进来了。说起来一切都是妾身太过心急,还望兰嫔娘娘不要怪罪这两位宫女。」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甄承祐的目光,心里突地一跳,脸上的笑差点儿就没绷住,还好手指甲死死掐着手心,她才勉强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笑容:「娘娘,该不会怪罪妾身吧?」 就在林恬简心中忐忑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声轻笑:「若是要怪罪呢?」 林恬简蓦地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下一瞬,她就见到面前的人已经转身,长长的衣袖在空中一拂。灯火映照下,衣裳上暗暗的光彩流动,仿佛是天上的繁星闪动。这可是传说中今年江南新上的岁贡,唤作满天霞的织锦,据传,今年也就进了五匹,皇上居然赐给了兰嫔。她正盯着那衣裳出神,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林才人?」 林恬简立刻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方才听见的话,心里一咯噔:「兰嫔娘娘,妾身此行,此行不是故意要擅闯,实在是,实在是……」 「林才人,我方才就是说笑罢了。」甄承祐嘴角微微一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请坐下吧。羽白,上茶。」 林恬简心这才落到了肚子里,福身后重新站了起来,本想在离甄承祐最近的位置坐下,犹豫了下,脚却不自觉地往末座行去。 这一切都落在甄承祐的眼里。他的嘴角是微笑的,垂下的眼帘里却是冷冽一片:「林才人今日前来?可是皇后娘娘又有什么吩咐吗?」 她浅浅落座,正要端茶,突然听见甄承祐的声音,手一抖,茶碗里的水洒落几点在她的手背上。她被烫到,立刻低唿一声收回手来,将手放回了袖里:「倒,倒不是。只是妾身方才出来熟悉环境,正好走到了兰嫔娘娘这里,有些口渴又有些内急,故而就擅闯了进来。若是娘娘要怪罪,妾身愿意领罚。」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在对上甄承祐眸光的时候,她立刻转开了视线。 就在她内心忐忑之时,甄承祐缓缓开了口:「既是如此,羽白,领了林才人去吧。」 片刻之后,林恬简被羽白引着走回了堂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将急的事情解决了,所以她这会儿看上去倒是镇定了许多,对着甄承祐款款福了一身:「今日叨扰兰嫔娘娘了。如今时辰已晚,妾身就先告退了。」 「慢着。」就在林恬简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甄承祐的声音。 她的心又是一颤,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来:「娘娘。」 「桌上的东西,拿走。」 林恬简心里又是一顿,目光投向了桌上:「这是妾身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笑纳就不必了。」甄承祐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踱到了她的面前,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我只是很好奇,怎么每回出现『刺客』时,林才人,都在场呢。」 林恬简的眸子一瞬间睁大,差点儿站不住脚。 一刻钟后,天色已暗。林恬简走在花园里,被这样凛冽的夜风一吹,心里的恐惧这才散了许多。但只要想到方才甄承祐的眼睛,她勐地打了一个哆嗦,背后仍旧不寒而慄。 就在此时,她面前的光骤然一暗。她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叫出来。 「是我!」冰凉的扇骨适时地挡住了她的唇,一个熟悉的男声及时响起。 看清面前的人时,林恬简那本来都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胸口,往后趔趄了一下。 怀王手中的扇子飞快地在她身后一托,皱了一下眉,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情绪:「东西可送到了?」 第121页 林恬简抬起头来,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我都这样了,你还只惦记着东西?」 怀王摇扇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立时柔和了下来。他看了看前后,低声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思,我怎可将这么重要的物事交给你?」 林恬简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眸子在月下盈盈如水,低声道:「我刚刚才去,可是那东西嘛,她没收。」 「为何没收?」怀王眉一拧,立时合起了扇子。 林恬简转过身来,歪着头看他,眸子里快速闪过了一丝笑意:「我怎么知道她为何没收?只是,我好奇的是,为何你要将这些东西给她?难道说……」她顿了一下,凑近了他:「莫非,你看上……」 「胡说什么!」怀王脸色骤然一变,立刻厉声喝道。 林恬简被他的声音给唬了一跳,瞬间倒退了一步:「你,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瞧见怀王给她递了一个神色,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她一怔,就瞧见面前的怀王忽然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冲着她的方向揖了一礼。 林恬简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她的身后,一行人正款款走来。打头的人,正是皇后和她的亲妹密嫔。 瞧见皇后的那一刻,林恬简立刻福身:「皇后娘娘万福,密嫔娘娘万福。」 怀王这也才仿佛刚刚看到皇后,立刻对着皇后的方向又揖了一礼:「臣拜见皇后。」 「怀王多礼了。」皇后抬手做了个起的动作,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盈盈笑着,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王爷为何在此处?」 怀王面露尴尬:「本王新到此处,刚给太后请安回来,一不留神就走岔了,倒是不小心挡了才人小主的道。」 皇后扶着密婕妤的手,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原来如此。说起来,方才本宫出来转转,也是差点儿迷失方向。如今这天色已晚,本宫也没带什么人,清莲,告知怀王出去的路吧。」 清莲应了,上前去给怀王指了路的方向。怀王恍然大悟,冲着皇后郑重地揖了一礼:「臣多谢皇后娘娘。臣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道:「王爷与皇上从小一同长大,虽非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王爷说这话可是见外了。林才人,随本宫一道走吧。」 林才人立刻应是,目不斜视地跟着皇后走了,就像是从头到尾跟怀王就只是碰巧遇见的一样。 一行人逐渐远去,灯火也逐渐离去,一时之间整个花园又恢復了宁静。怀王这才缓缓直起身来,手中的扇子一甩,正要往外走,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精明:「谁,给本王出来!」 花园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怀王身后的长随左右看了看,只看见月下一丛一丛的花影,没有看到一点儿不对劲。他顿时毛骨悚然起来,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这附近难道有人? 怀王的目光却盯向了旁边的一处花丛,手中扣住了腰间特许佩戴的匕首:「若是再不出来,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怀王的声音落下以后许久,忽然花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从花丛后跃出,在空中翻了一个前空翻后,稳稳噹噹地落在了他的面前:「怀王真是好耳力啊。」 看清面前的人,怀王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惊讶,松开了匕首:「本王还道是谁,原来是胡颖公主。这么晚了,不知道公主独自在行宫里,做什么?」 胡颖手指挽着那绒毛珠链,月光下她的笑容似乎蒙上了一层纱:「跟怀王一样,本公主也不小心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如果明天要开工的,一定要注意好佩戴防护措施啊。祝大家百毒不侵,平安健康! 第80章 文人 嘚嘚嘚嘚, 马蹄踏在光洁的石板上,这声音迴荡在空旷的街道上,一时之间, 只觉得周围安静极了。 马车里面,车角落挂着的一盏灯随着马车而晃动着, 映在车内两人的脸上,明明暗暗。 「王爷。」怀王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正在出神, 忽然听见了对面人出声。 怀王转过头来,嘴角轻勾, 眼里却一片沉静:「白先生。」 白先生揖了一礼,沉吟片刻,低声试探道:「王爷可是为了今日之事烦心?」 怀王不置可否,眼中情绪微敛:「今日之事,不知道白先生有何解?」 白先生拈了拈鬚, 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今日之事, 瞧着热闹, 场面宏大。实际上,只是唬住了那群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百姓而已。对于这件事的实质, 可是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啊。」 怀王沉吟道:「但今日皇上说那廖伯安甦醒的时候,本王可是见到那些学子们也是欢欣鼓舞啊。」 白先生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从车上的小几上取出了嵌在其中的茶壶:「王爷,若是有一个武夫或者一个书生, 你必须要对付一个,你觉得,谁会更难对付?」 怀王眉微微一皱:「文武之间如有一道天堑,文有文的对付法,武有武的对付法,这如何比……」他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眼睛一眯:「白先生的意思是……」 白先生提起壶来,缓缓地斟着茶:「文人嘛,总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草民虽不才,当年求学之时,倒是也略识得几位才人墨客。听闻其中几位近日便要来这山东。若是王爷不弃,草民愿出去与旧友们走动走动。」 第122页 「不知道白先生的故友是哪位?」 白先生双手将茶杯奉到了怀王的面前,抬起眼帘:「谢凌。」 「谢凌。」山东府的大街上,一座三层楼高的酒楼中,二楼临窗的那个包厢里,一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的人手中扇着的扇子一顿,望着面前另一位年轻公子,「皇……公子,您是说,那位青云书院的山长,叫谢凌?」 年轻公子抬起头来,面如冠玉,眼明齿白,横了面前人一眼:「贾公子,你怎么又给我改了姓?」 没错,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微服出访的贾筱筱和甄承祐。这样的主意,自然只能是已经「养病」许久的贾筱筱想出来的,美其名曰:在廖伯安到来之前,他们先出去探探究竟昨儿个那一番过后,究竟如今风向如何。 贾筱筱嘿嘿一笑,凑到了甄承祐的旁边:「甄兄,我这不是一时忘记了嘛。这个谢凌,是什么来头?」 「先帝即位后,第一回 恩科的状元。」甄承祐端起了茶,闻了闻香,微皱着眉又放了下来。 「状元?」贾筱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一个状元,怎么放着官不做,反倒去当山长了?」 甄承祐从荷包中取出了一小把松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他本是进了翰林院,因着当年一场水患,他得罪了徐家,一气之下辞官而去。」 「这么有个性?」贾筱筱睁大了眼睛,「徐家,是哪家,我怎么不记得有哪家姓徐的?」 甄承祐手上的动作一顿:「开朝之时,追随太/祖的一位名将徐耀之后。徐耀和其子去了之后,他家倒是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谢凌那事的时候,徐家的一位嫡女正嫁做了王妃,还算是火了两年。谢凌辞官没多久,那嫡女就因难产而亡。再加上当时那水患之事,事后证明谢凌是对的,反倒是徐家犯了错,这家道就没落了下来。如今,整个家族都已迁回了祖籍,无人在朝中了。」 大荣建立不过数十年,而一个家族已经从初出茅庐到炙手可热,再从繁盛到衰弱,最后竟全然退出了官场,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贾筱筱心里唏嘘:「如此说来,谢凌当时,也算是运道不好了。只是,既然徐家已经没落,谢凌也是对的,后头他为何还是没有入朝中呢?」 甄承祐抬起眼来看向贾筱筱:「文人都有些傲骨,尤其是谢凌当时,正是年少气盛之时,自然不肯向曾冤枉过他的人低头。更重要的是,云道书院当时已经建立起来了。自古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怎还可为五斗米折腰?」 贾筱筱睁大了眼睛,想了一想,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这个云道书院的山长,又是什么来歷?」 「他啊。」甄承祐将自己剥的那一小把松子放到了贾筱筱的手里,拍拍手中的瓤衣,「他就是先皇亲自下旨贬官的阁老,吕远书。」 怎么一个比一个来头大?贾筱筱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嘴角抽了抽:「您确定这样的人,会站在皇家的这边吗?」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仿佛被雷噼了的表情,嘴角勾了勾:「不是你说的吗?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我说试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地域开局啊。贾筱筱脑袋耷拉了一会儿,长嘆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纠结唿了出去:「你说,这件事,你觉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承祐站了起来:「我从不做假设,只有眼睛看到了,耳朵听见了,脑袋开动了,才能知道结果。走吧。」 「啊?去哪?」贾筱筱疑惑地看向他。 甄承祐拉着她的胳膊站起身:「这家店的东西不好吃,我们换一家。」 论繁华,全大荣的城池自然都比不上京城。但是这是贾筱筱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来。蔫头蔫脑地走出来,不一会儿,她就被周围的摊铺给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卖小馄饨的小摊子上,老闆手指翻飞,看也不看,那馄饨就像是一只只小元宝,在空中不断划着名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正翻滚着的大锅中。许是数够了数,老闆手中一停,抽起大勺在锅里搅动了两下,勺一上一下翻动着,顷刻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出锅了。 贾筱筱顿时笑弯了眼睛:「老闆,小的那碗不要葱,大的那碗多加点儿辣子。」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旁边一道凌厉的目光,兴奋的声音立刻减弱了几分:「那个,就多加一点点辣子吧。」 「好勒!」老闆拉长了声音,将两碗馄饨放到了两人面前,又拿起了辣子碗放到两人面前,「小兄弟,要吃多少,自己加就是。」 贾筱筱顿时又开心了起来,连忙拿起了汤匙,顶着眼神的压力,结结实实盛了一勺,然后手一抖,她故意哎呀一声,懊恼地抬起头:「啊,我本来是想放一半的,结果一勺都放进去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粮食可不能浪费了,我只好将这些都吃干净了。」 甄承祐瞪了她一眼,看到她那红红的一碗,再看到她那大快朵颐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盛起一个馄饨:罢了,这几日她装病,连饭也吃不饱,也是受苦了,今儿个这顿就随她去吧。 他刚低下头去吃,忽然面前的光一暗,一个陌生的男声在他们头顶响起:「方才听闻这位兄台吟诗,瞧两位的打扮,可也是此次参加春闱的学子吗?」 第123页 甄承祐抬起头来,看见面前陌生的人,皱了下眉:「不……」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瞬他就感觉到桌下自己的小腿被人踢了一脚。他转向贾筱筱,只见贾筱筱满脸是惊喜地站起来:「正是啊,难道兄台也是吗?」 面前的那位书生闻言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揖了一礼:「看到兄台锦衣华服,还能知晓百姓疾苦,故而就斗胆过来一问,没想到居然这样巧,居然是同窗。在下姑苏马跃,不知兄台如何称唿?」 贾筱筱也同样作揖还礼,目光瞄见自己的一碗馄饨:「在下蜀地贾达。」 「蜀地?」马跃立刻眼前一亮,立刻转身冲着旁边的面条摊招手道,「卢文贤弟,这里也有蜀地的同窗,你来瞧瞧,这位贾达兄弟可是故人?」 卧槽,不是这么巧吧?贾筱筱脸上的表情一僵。 那位卢文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贾筱筱:「贾达?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这个人,我也没甚印象呢。」 甄承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筱筱:这下,你该如何收场? 听了卢文的话,马跃一怔,看向贾筱筱的眸中带了探究。 贾筱筱却十分淡然,冲着卢文揖了一礼:「卢兄可是去岁荣登桂榜?」 卢文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贾筱筱甩开了手中的扇子,含笑扇了扇:「那就难怪了。若是卢兄再早几年,倒是能有幸同场竞技。」 面前的两人大吃一惊,看向贾筱筱的眼神立刻变了。马跃眼中满是激动:「贾兄弟瞧着年纪比我还幼,竟是之前的举子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既是之前的举子,缘何之前没考啊?」 贾筱筱阖上扇子,摆了摆手:「不过是这张面皮骗人罢了。至于其他的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甄承祐默默地转过头去,忍住了笑意:这丫头,可真是有她的。 就在此时,马跃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冲着甄承祐揖了一礼:「不知道这位兄台又如何称唿?也是蜀中学子吗?」 甄承祐起身还了一礼:「俗话说,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只是随贾弟过来见见世面,并非举子,不足挂齿。」 卧槽,她怎么没想到。这厮,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贾筱筱瞪了甄承祐一眼,刚转过头来,就瞧见卢文激动地往自己面前跨了一步:「在下蜀中卢文,如今正在云道书院求学,没成想居然能在此处遇到同乡兄长,小弟斗胆,恳请兄长略微指点一二。」 云道书院?贾筱筱拒绝的话顿在了嗓子眼儿,得意地沖甄承祐挑了下眉:瞌睡正巧遇到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就是在不断搭台子与拆台子中走过。 第81章 引荐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 本想学着捋鬍鬚,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鬍鬚, 手在空中翻了一下:「指点不敢当,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赶考书生而已。两位兄台若是不弃, 要不,也尝尝这馄饨?」她说着, 眼珠子转了一下:「不若由我做东, 就在这山东府里的清香居,摆一桌, 邀二位一道用个饭?」 卢文眼睛一亮,但随即眼里就闪过了一丝遗憾:「贾兄盛情,本不应推辞,但之前我们已和其他人有约了。」 马跃点了点头:「之前已经和同窗和一些好友约好了。大家许久未见,本说要在京城聚聚, 谁知临时改到了这里,就改为这里了。」 贾筱筱感慨地嘆了一口气, 甩开扇子轻摇了摇:「传闻中这人生四大幸事, 好不容易让我遇到了一件,千里她乡遇故知, 谁料却没这个缘分好好聚聚。今日一别,倒是不知下回要何时才能相见了,本想择日不如撞日,谁料实在不巧。」 马跃一脸惊讶:「贾兄不是也来应试的吗, 这时日不是还长,怎得不知何时相见?」 卢文也点点头:「对啊,这就算是考完了,也要等榜。毕竟这金榜题名,跨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美事,一生可就这一次啊。」 甄承祐饶有兴致地看着贾筱筱装模作样地嘆了一口气,一根扇骨一根扇骨慢吞吞地阖上扇子:「我也想啊,怎奈,哎,那些事说出来,也就是徒增二位烦恼而已,不提也罢。」说着,她还特意摇了摇头,手一拱,撇开了头:「二位既然有约要赴,我这边也还有事,那我就不再叨扰。日后天高水长,定会有相见之日的。到时候,我们再曲水流觞,饮酒纵歌,簪花赏曲!」 说完,贾筱筱就作势要走。下一瞬,她就被卢文拦住了:「贾兄你等等。马兄,今日本也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读书人一道相聚的盛会,不若,我们也请贾兄二位一道去吧。毕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马跃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对啊,这倒是个好主意,简直是一举两得。贾兄,不若,和我们一道去吧。」 贾筱筱一听这话就心花怒放,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迟疑:「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卢文满脸笑容:「哪有什么不好,本来人与人的结识都是从不熟到熟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贾兄,去吧。」 贾筱筱略微推辞了一下,也就不再矫情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刚兴高采烈地准备往前走,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上旁边的甄承祐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时,尴尬了。她,居然把这个大爷给忘记了。 第124页 甄承祐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仿佛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来,重新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了馄饨。 他的眼角余光瞄到旁边人坐了下来,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自己,讨好地用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那个,我们去吧。」 甄承祐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将碗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方才不是还说不能浪费吗?」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一下子失了目标,看到甄承祐的动作,她连忙从后面转了半圈转到了他另一边:「诶诶诶,我这可不是为了我,可是为了这……」她故意咳了咳,做出皇字的口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他,手指尖轻轻地拈住了他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用气声说道:「去吧?」 甄承祐转过身来,看到她满是期待的眼睛,心里一哂,面上却做出了片刻沉思状:「既然如此盛情,那我们就去吧。」 卢文和马跃顿时笑开了花:「这可是太好了。」 一行四个人一路谈笑着往聚会之处走去。甄承祐本来走在贾筱筱的外侧,就在路过一个挑菜的老婆婆时,那扁担忽然横着过来。甄承祐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然而等他避开了那个老婆婆之后,再想过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占据了。 卢文挤在贾筱筱的旁边,那叫一个眉开眼笑:「贾兄贾兄,你是蜀地什么地方的啊?哦哦,你不是蜀中的啊?你都好几年没回过蜀地了?我告诉你,蜀中最近可是大变样了!」 甄承祐走在两个人的身后,看到卢文连比带划,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再看旁边贾筱筱那一边点头一边感嘆的回覆,忍不住哼了一声扭开了头:哼,方才简直白救她了,这个小白眼狼。 贾筱筱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又有点儿不对劲:刚刚她记得自己旁边的人明明不是卢文的啊,甄承祐呢?她立刻转过头去。 落后两步的地方,甄承祐正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提着袍子下摆,绕过了旁边卖鸡的笼子。他刚放下下摆,旁边就哗啦一声,一个卖鱼的刚卖完一盆,将水泼了过来。甄承祐眼疾手快,赶紧避到了一边,堪堪避开。 贾筱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这千金,不,万金之躯,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卢文正说到一件事,忽然听见旁边的笑声,扭过头来:「诶,贾兄这一笑,倒让我觉得,这事情的确也有些好笑。追名逐利不如一生喜乐,贾兄,卢某受益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下。」 几乎就在下一瞬,贾筱筱就对上了甄承祐的目光。她顿时浑身一颤,连忙对着卢文一拱手:「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和我兄弟商议下,卢兄,我先失陪一下。你们先走,我们立刻就跟上。」说完,她像只兔子一样嗖的就窜到了后头去。 「诶。」卢文正要说话,贾筱筱已经跑走了。前头马跃已经转头喊起了他,他立刻跟了上去,走之前冲着身后的人喊道:「贾兄,你快点儿啊。」 贾筱筱头也没回:「知道了。」下一瞬,她一个大跨步就跳到了甄承祐的面前,挥了挥手:「嘿!」 甄承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直接绕过了她。 「诶诶诶。」贾筱筱连忙跟了上去,凑到了他的旁边,「你,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甄承祐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不会是真生气了吧。贾筱筱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毛毛的,连忙跟了上去。这次这大爷要怎么哄好呢? 贾筱筱简直是使尽了十八般武艺,什么都弄上了,这位大爷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动静。贾筱筱跳出了一身汗,累得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这人,怎么这次那么难哄啊。这可怎么是好呢?她用袖子擦了擦脸颊,无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一下子就顿住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了,甄承祐转过头来,看到贾筱筱正在擦汗,看起来只是累了,他嘴角轻勾: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他刚迈了一步,胳膊就被人给拽住了:「诶诶诶,甄,您先别走。」 「怎么了?」甄承祐挑了下眉,「他们可是要走远了。」 「不是,我是真的有事。」贾筱筱拽着他,手指向一个方向,「你瞧,那边!」 这丫头葫芦里究竟又在卖什么药?甄承祐心里摇摇头,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他的目光就微眯了起来。 贾筱筱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声音就在他的耳边:「那两个人,不是怀王和胡颖吗?」 是的,不远处的酒楼门口,一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一个人从里面迎了出来,正是怀王。马车门打开,马车上一个人走了下来,虽然没有标志性的绒毛珍珠链,但是那高昂的头,熟悉的神情,无一不是在表明她就是胡颖。 怀王和胡颖,这两个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又情理之中啊。 「你说,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贾筱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甄承祐回过神来,拉起贾筱筱的手腕就往前走去:「走吧。」 贾筱筱脚下一趔趄,连忙跟了上去:「诶诶,你真的不担心啊,万一上回那个银子的事情,西戎告诉他了呢?」 甄承祐看着那两人走进酒楼的背影,轻笑一声,转过头来:「与其在这里猜可能发生的事,不如,先去弄清能够知道的事。贾兄,你的故知还在前头等你呢。」 第125页 贾筱筱顿时想起了自己这会儿要去做的正事,急匆匆地拉着甄承祐往前走:「对了,等会儿,你说我该怎么问啊。」 就这样匆匆走着,甄承祐都是一脸游刃有余:「就照你正常的发挥吧。」 说是聚会,这排场可够大的。一整个花圃都被包了下来。一眼看去,竟然分不清是人更多,还是花更多。 「居然这么多人。」贾筱筱看了看周围,感嘆道。 「贾兄,这边。」前头十几步远的地方,卢文正冲着她的方向疯狂挥手。 贾筱筱立刻露出了笑容,拉着甄承祐过去了。 卢文和马跃见他们过来,笑着互相引荐引荐:「夫子,师兄,诸位兄台,这是我方才在路上巧遇的一位蜀地故知,也是这次赶考的学子,贾达以及他的家人。」 贾筱筱连忙拱手:「诸位有礼,在下贾达,蜀中人士。这位是我的表弟。」 甄承祐手中一揖:「在下甄吾。」 对面的人也纷纷还了一礼。卢文这才笑着向贾筱筱他们道:「这位,就是我的夫子,也是云道书院的山长,吕远书。」 贾筱筱心里一震:吕远书?那不是前阁老吗?等等,自己该不会,掉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我的媳妇居然跟别的男人一起走,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82章 探听 吕远书拈着须, 笑眯眯地顺着卢文指的方向看来。看到两人的时候,眼中迸出了一道光。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贾筱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她脑袋里天人大战究竟这会儿是拔腿就跑还是直接认怂的时候, 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夫子,弟子有事禀报。」 「如此着急忙慌的作甚。」吕远书倒是不疾不徐, 侧耳倾听了那个匆匆跑来的弟子所言。听完后,他对着贾筱筱他们揖了一礼:「两位小友, 老朽此刻有点儿要事需要立即处理, 暂时失陪一下。」 贾筱筱立刻拱了拱手:「吕山长正事要紧,我们不妨事的。」 吕远书带笑揖了一礼, 转身离开。尽管仍旧是那样的稳重模样,但脚下的步伐明显比之前的快了许多。 目送他离开后,马跃带着笑道:「贾兄,师父这会儿有事,不如我们……」 「哎哟我肚子突然有点儿疼。」贾筱筱连忙捂住了肚子, 拧起眉来,「不好意思啊马兄卢兄, 那个, 我们去去就来。」说完,她一把拽住甄承祐的手腕飞一样地沖向了花圃深处。 「诶。」马跃连忙招手, 也没能赶上两人离开的速度,剩下的半截话这才说出来,「净房不在那边啊。」 贾筱筱一直拉着甄承祐东奔西跑,跑了不知道多远了, 身后传来了一阵大力:「贾筱筱,你到底要跑哪里去?」 贾筱筱连忙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你小声点儿,我这会儿是贾达。」 「好,贾达,你上净房拉我来干什么?」甄承祐看着他,深唿吸了好几口这才顺过气来,心里暗忖:这身体底子也太差了,就这么几步,居然就这样喘,回去后必须得好好锤鍊下。 贾筱筱压低声音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贾筱筱又探出头去看了一圈,这才凑到了他的旁边:「就是吕远书啊。」 「他怎么了?」甄承祐一头雾水。 「你这个人,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傻了?」贾筱筱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位可是之前的阁老,万一,他识破了我们的身份……」 「识破了怎样?」 贾筱筱痛心疾首地摊开手:「那我们就完了啊。」 甄承祐这才恍然大悟,背着手踱了两步,一脸沉思状地点了两下头:「你这样说起来,好像是有点儿道理。」 贾筱筱立刻凑到他面前:「那我们怎么办?不然我们这会儿跑吧。」 「为什么?」甄承祐转过头来。 「不然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还怎么打探消息啊。」贾筱筱一脸看傻瓜的表情看着他,特意转到了他的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快快快,趁来得及,我们先跑。」 「你走吧,我不走。」甄承祐反手拉下了她的手,转过头来看向她。 「为什么?」贾筱筱瞪大了眼睛。 「那个,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甄承祐注视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他凑到了她的耳边,「吕远书被贬官的时候,是十五年前。」说完,他松开她的手,嘴角扬着,大步流星地往花圃深处走去。 十五年前?那岂不是,当时甄承祐才三岁?难怪他一点儿都不怕,吕远书哪能认得出他啊。甄承祐这个狗男人,这会儿才说,他一定是故意的! 两刻钟后,贾筱筱他们坐在一处迴廊里,旁边是人工凿出来的一条溪流,正汩汩地往下流着。而他们就分坐在流水的两侧,流水中正漂浮着盛满酒的觞。 「这曲水流觞,以往只闻其名,未能亲眼见到。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马跃手中轻扇着扇子,顺手拿起在自己面前打转的觞,「这倒是巧了。既是天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说完,他端起那觞,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在场的人立刻鼓起掌来:「马兄拔得头筹,一定是胸中已有丘壑。这心里的好诗好词,快说出来让我们瞻仰瞻仰。」 第126页 「哪有什么好诗好词。」马跃嘴上谦虚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满是自信,「刚恰巧得了一首七绝,却与今日这场面相和,那在下就抛砖引玉了。」说完,他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吟诵了出来。 一绝终了,自然是赢得了满堂喝彩。马跃笑着沖大家拱拱手:「诸位承让,承让了。」 「诶,马兄这也太谦虚了。马兄这首七绝可是不落俗套,精彩万分,这等珠玉在前,我这二三流的打油诗,那就不敢再献丑了。」一位学子甲说道。 学子乙也附和道:「正是,依我看,马兄这首令,对比今年比试上的两首诗,也是不遑多让啊。」 贾筱筱等了这许久,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她立刻放下了扇子,露出了一副好奇的神色:「早就听闻这双云之试,一直未能得见。马兄这首七绝已是难得,居然还有两首能够与马兄这首三足鼎立的?只恨我没能亲眼得见,却是不信。」 贾筱筱这话立刻赢得了许多外地才子的贊同:「天上这文曲星只有一位,哪里能有那么多好诗好词,殊不知太白工部穷尽一生也是有限的,哪里能这么短时间就得三首的。」 卢文哈哈大笑:「贾兄这话甚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是如此,那我就默出来,大家评评?」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旁边的桌案上,挥毫泼墨起来。 行云流水两篇行书,卢文在顷刻间便挥就。他将那毛笔往笔洗中一掷,拿起那两张宣纸:「贾兄,请。」 贾筱筱仍旧是一脸不相信地接了过来。她和甄承祐定睛去看时,立刻一群人凑了上来,异口同声地吟咏出来。 看完又听完两首诗,贾筱筱和甄承祐对视了一眼。见甄承祐点了点头,贾筱筱眼珠子一转,特意指了第二首:「这诗中,以这第二首为佳,想来是这回得胜的青云书院才子所做?」 「哈哈哈哈哈。小友这话倒是有些偏了。俗话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首,却是我云道书院学子所做。」就在此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吕远书正捋须拂袖,领着几位学子过来。 贾筱筱心里没来由地一憷,但随即想起方才甄承祐的话,立刻站直了身子揖了一礼:「是学生着相了。不知是哪位兄台所做,这会子可有在此,学生想当面赔罪。」 顿时在场许多人的脸色齐齐一变,气氛瞬间一滞。 吕远书却微微一笑:「说来倒是巧,这两首诗,倒是一对亲兄弟所做,哥哥叫陈之俊,弟弟叫陈之健。二人今日不在此处。」 听到这两人的名讳,立刻就有人出了声:「这两位,不正是这回捲入那谋杀学子之事的兄弟吗?」 「什么谋杀?昨天没看到啊,皇上都已经将那廖伯安给救活了。明日一来,即可真相大白。」学子丙立刻道。 学子丁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也不过就是没有谋杀而已,至于那丢诗之事,可还没什么真相呢。」 马上就有人又反驳:「听说皇上明日会亲自去看廖伯安,你们说,皇上会不会亲自审理此案?」 「想多了吧。这不过就是一桩失窃案而已,都已经影响春闱了,皇上指不定怎么生气呢。天子门生千千万,哪有那么多管这些事的闲工夫。」 「那可不一定,皇上派人去救廖伯安,还特意让人将春闱之地搬到了圣人所在之处,还亲自赶了过来,依我看,皇上这回即使不亲自出面,也一定会过问的。」 「不过,你们说,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失窃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就在话题越说越远时,吕远书出了声。他朝着北边揖了一礼:「此事皇上已命大理寺审理,自是能秉公论断。今日所聚为这曲水流觞,还望诸位能够青出于蓝,超越兰亭之盛事啊。」 贾筱筱和甄承祐再次对视了一眼。 次日,太后起身之后,刚坐在膳桌边,忽然道:「今日这道豆腐倒是瞧着不错,给皇上端去吧。」 钟嬷嬷听了这话,立刻行礼道:「回娘娘,皇上一大早就出了行宫。」 「又出了行宫?」太后眉一皱,「怎么回事?」 钟嬷嬷道:「听闻昨夜廖伯远提前到了,大理寺丞连夜入行宫回报。故而今儿个一早,皇上就去了。」 太后这才想起这一茬,眉间神色仍旧不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不过是几个学子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就是了。这西戎可还在呢,皇上就将人抛下了,真真是本末倒置。起来吧。」 钟嬷嬷怎么敢置喙,只能默默听着。听完最后一句话,她这才谢恩站起来,亲自立在太后旁边,帮太后调羹布筷,低声道:「太后,河南三老爷那边来信了。」 太后面色不变:「知道了。对了,你去传哀家懿旨,宣胡颖公主进来吧。」 钟嬷嬷心下一颤,立刻应道。临了,她低声问道:「娘娘,这是拿定主意了。」 太后轻轻淡淡应了一声:「恩。」 与此同时,皇后那边,一大早清莲就捧上了一个匣子:「回娘娘,这是怀王方才送来的。」 「哦?」正歪在榻上看书的皇后抬起头来,接过了那个匣子。 她打开盒子,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下,压着一个信封。她拆开信封,看清上面的字,嘴角一勾:这位怀王啊。 第1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好饿。。。。你们能看到v章吗? 第83章 助力 皇后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在那张信纸上, 另一只手支着头,目光落在那个夜明珠上,正沉浸在思绪中。 清浅从外头绕着墙边走进来, 在皇后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福身:「娘娘。」 皇后坐直了身子,眼帘一抬, 头上的金凤微微晃动:「什么事?」 清浅低声道:「林才人求见。」 皇后又歪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宣吧。」 林恬简被人引着往里走来。她垂着头, 眼角余光匆匆扫过两侧的金碧辉煌。站定之后, 她看着面前踩着的地毯上那一朵牡丹花,花边金光闪闪的。来不及思索那是不是金线所绣, 她已经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下头去:「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 林恬简依言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她无意识地扫过面前的皇后,看到她面前匣子里的东西时,她心下一惊, 眼中神色游移不定。 「事办好了?」就在她心绪烦乱之时,上头的皇后开了口。 林恬简忙压下心中的烦乱, 立刻垂下头来, 低眉顺目:「回娘娘,昨日兰嫔说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见人。今儿一早,敬惠长公主专程派人进来接二殿下,皇上下了旨,让兰嫔随二殿下一道去。」 皇后轻笑了一声:「所以从那边行宫到山东, 这么久了,就没有再见到兰嫔一眼?林才人,你这样,让本宫如何能够放心地将事交给你?」 其实,是有见到的,就在来到行宫的那天晚上,她硬闯过一次。林恬简心里如此说道,却一丝一毫不敢说出来,毕竟那天她去的目的可不能暴露在人前。她连忙跪了下来:「娘娘,妾身一定想办法,三日,三日内一定办成这件事。」 「若是三日内办不成呢?恩?」皇后的声音轻轻巧巧,似乎还心情颇好。 林恬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无背景二无势力,虽然自负美貌,但是进宫以来她这才发现,满宫里谁不美。她费尽心思也没能在皇上面前出头,却不期然被皇后点来办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之喜。皇后看重自己什么,她又该拿什么来保证。怀着隐隐的猜测,她磕下头去:「若是不成,妾愿领罚。」 话一出口,她心里那叫一个忐忑,手都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心跳如鼓。 就在她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儿时,一个声音轻嘆了一口气:「清浅,还不快扶了林才人起来。」 林恬简被搀起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有点儿懵。然而,接下来她的手被皇后轻轻执起,她抬起头,只对上皇后温柔的眉眼:「不过就是些家常闲话,哪里需要这样跪来跪去,罚来罚去的。本宫本也不是喜欢折磨人的,兰嫔本也常伴在皇上身边,本宫都难得见到她,更别说你了。此事先放下吧,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 林恬简听了这话,丝毫没有被安抚,心中却是越发忐忑了,腿一弯就要跪:「为娘娘办事是妾身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起来,这宫里许多人,你倒是难得对本宫脾性的一个。本宫倒是有别的事想要让你帮忙,只是不知,你有没有空。」 「有,当然有空!」林恬简连忙点头,对上皇后眸子后,她心中一颤,「妾身何德何能能为娘娘效力,赴汤蹈火,刀山火海也去得。」 「你这小嘴真甜。有刀山火海,我还不捨得让你去呢。」皇后说着,执着她的手走到了自己方才歪着的坐榻前,「倒是没什么旁的事,只是让你帮本宫跑一趟腿罢了。」 「娘娘尽管吩咐。」林恬简继续表忠心。 皇后拿起了那个匣子,笑吟吟地道:「那就请你帮我把这个匣子送还给前头的怀王吧。就是那天夜里跟你问路那位,你恰巧识得。」 对上皇后语笑晏晏的模样,林恬简的心里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她,她是知道了吗? 林恬简离开之后,厅里又重新恢復了平静。一个人从里间掀开帘子出来,轻轻巧巧走到了皇后的身后,捧了一杯茶递给皇后:「姐姐,前儿个您不是才怀疑他们两人私下里相识吗?怎么这会儿倒是让她去送呢?」 「若不是她,本宫还不知道怎么拒绝。」皇后接过了那杯茶,察觉到自己肩上传来的揉捏力道,抬起头来,「花样子画好了?你也累了许久,坐下我们姐妹两说说话。清浅,传一盘一口酥和一碗糖蒸酥酪来,你密主子喜欢吃。」 密嫔笑着坐了下来:「那可就偏了姐姐的好东西了,这满宫里,也就只有姐姐这里的东西,有小时候的味道。」坐下来之后,她用手帕子沾了沾唇角:「姐姐,这事儿,你为何不应下来呢?」 皇后浅浅一笑,唇边的酒窝瞧着就和蔼可亲:「太后娘娘今早又差人请了她入宫,你说,我能答应吗?」 密嫔脸上的笑一怔:「太后娘娘这是打算……姐姐,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自打坐上这个凤座起,本宫就没有一天不担心的。」皇后垂下眼帘,「可是担心有什么用。既然娘娘有这个打算,本宫怎么能够不助这一臂之力呢?」 「姐姐您是想让那位西戎公主进宫吗?」密嫔低声道。 「你姐姐我又不傻,还嫌这宫里的麻烦不够吗?」 第128页 密嫔睁大了眼睛:「那怀王的事情,您为什么不答应呢?」 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呷了一口茶。 行宫外,安静的院落里外,一列列士兵正目不斜视地守卫着。 忽然外头传来响动,大理寺丞领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常服的人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看见几人,旁边的守卫立刻下跪行礼。 一行人穿过中间的青石板路,绕过前头正吐露芬芳的牡丹花,走上台阶的时候,贾筱筱伸手止住了想要去打帘子的大理寺丞:「朕自己进去即可,你先退下吧。」 大理寺丞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他垂下了头,低声应了一声是。话是这样说,但他不敢真的退下,只是退到了院子里的树旁,心里却在推断着里头的情形。 廖伯安正拄着一个拐杖在里头缓缓地走动着。他慢腾腾地转了一圈,走出了一身热汗。刚站住脚想要歇口气,他转过头来正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贾筱筱转头和身后的甄承祐对视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跨进了房间:「廖伯安是吧,你的伤可怎么样了?身子还好吗?」 如果说廖伯安方才还在对进来的人身份半信半疑,此刻他听见贾筱筱这句话后,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拐杖,一双眼睛里满是激动:「你你你,该不会是,皇上?」 贾筱筱负着手跨了进来,嘴角微勾:「来之前朕就听说你聪慧过人,如今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怎么样,这一路,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廖伯安忙不迭地点头。当他点完头之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连忙丢掉了拐杖,立刻就要下跪。 但是他身子这会儿根本没復原,腿刚弯了一点儿,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往前栽去。 完了,这下要殿前失仪了!廖伯安心落了下去,眼前闪过家里那期待的目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拉一推。身后一个力道轻轻撞上了他的膝后。他腿一弯,却是稳稳噹噹地坐在了椅子上,软绵绵的,居然还有坐垫。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甩开,冲着身后的人得意一笑,随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行了,身子没復原就别强撑,那是莽夫,不是勇士。」 廖伯安此刻已经是满心感激,双手抱拳揖了一礼,脸上满是激动:「草民多谢皇上。」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一扬,顿时起了范儿:「对朕来说,天子门生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实实在在的人。这三年一届的科举,选拔的也不光光就是才学出众的人,更重要的是心怀江山社稷,心系黎民百姓,能说敢做的人。德,比才更重要。」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件事出了之后,只有你敢站出来说话,哪怕落入险境。不为别的,你这份心,倒是颇有御史们的品格。」 御史啊,那可是被太/祖喻为镜子的一群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他们不敢谏的。读书是为了什么,自然是想要光宗耀祖。若是能够成为这样的谏臣,那他就是肝脑涂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啊。廖伯安满是激动地往前挪了挪:「百姓能得皇上这样的明君,实乃我大荣之福。今日听皇上一番话,草民就是立时死了也无憾!」 「这可死不得。」贾筱筱脸色一正,「朕好不容易将你救了回来,怎能让你再去死。」 廖伯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贾筱筱话里的意思,连忙道:「是是是。草民一定好好将养身子,为江山社稷贡献一份力!」他没想到皇上居然是这样亲近和蔼的人,若是能够辅佐这样的君主,该多好啊。 「这成为谏臣,除了这勇之外,自然也是要有谋的,更要有一颗明察秋毫而正直的心。无论何时,事实是第一位的,这点,你可明白?」说话间,贾筱筱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廖伯安浑身一凛:「草民明白,绝不敢欺瞒皇上。」 「那好,你告诉朕,那日,你怎会落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84章 查探 一双鸟儿落到了吐露新绿的树枝上, 啾啾两声,在树枝上轻轻跃动着。那树影轻摇,被清晨明媚的阳光投到了新煳的绿窗纱上, 显得那窗纱上的绿更深了。 房间里,茶烟冉冉中, 廖伯安挺直了嵴背,方才还一头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 将之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所以, 你是说,你说出陈氏兄弟相见的事时, 是在清香居的二层中,当时在场很多人,赵峰气急败坏,当即起身拂袖而去。而陈氏兄弟也当即告辞,跑去追他了?」贾筱筱问道。 廖伯安点了点头。 「而你那日喝多了酒, 和两个好友结伴回去了落脚的客栈。进了客栈后,小二看到你, 就给了你一张纸条, 是陈氏兄弟方才托他转交,约你第二日清早卯初在客栈后门河边相见, 说要说清楚此事?」贾筱筱阂起了扇子,扇头轻敲着手心,「你就回去了。你一觉醒来去净手,然后走出净房就听见了五更的敲更声。你想着时间差不多, 故而就直接去了后门。孰料,刚出门,就被人从后头敲晕了?」 廖伯安点头,一脸郑重:「是这样没错。」 贾筱筱握紧了扇头:「那你起身到出后门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第129页 廖伯安拧眉仔细回想:「我记得我出去的时候,有碰到小二。他看到我还问了我可好些了,听见我要去净房,他还让我小心些,说是天黑,不要摔了,方才就有位客人摔了要沐浴,他这会儿正要去给他送热水。除此之外,倒是没旁人了。」 贾筱筱用扇子抵住眉心:「那你晕倒之前,可有看到什么或者听见什么吗?」 廖伯安再次仔细回想:「当时一片漆黑,天边开始泛起了点点微光,我心中恰巧有些思绪,正在思索前儿个得的那一联后头如何写。忽然听见了身后咯吱一声响,我正要回头,脑后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说起来,我记得,当时好像闻到了一股花香。」 「花香?」贾筱筱重复到。 廖伯安点了点头,然后又摸了摸脑袋:「好像是梅花味道,又像是月季的味道,说不清楚。」 一直沉默的甄承祐忽然开口:「赶考的举子中,可有人喜欢簪花或者佩香的吗?」 廖伯安一怔:「香倒是有,基本上都是醒神提脑的香,也有佩花香的。近儿簪花的也不少。毕竟,考中后探花簪花本就是人生佳话嘛,我记得客栈后头为了好彩头,倒是种了一大片花,此时正值春天,当时兴许是风吹过来的也不一定。」 听上去,倒是谁都有可能了。贾筱筱转向他:「那日你接到的那张纸条,可还收着?」 廖伯安连忙点头:「我那日看了纸条本想烧了,当时晕得不行,本想沐浴,正在找衣物。听见有人敲门,顺手就塞进了衣服包里。后头我醒了之后,发现桌上的东西都很乱,好似有人来过。我本来没想起这茬,后头我过来后翻找衣物才找出来。」说着,他就去翻找去了。 贾筱筱负手站在那看着他找,忽听旁边甄承祐问道:「你是在哪个书院读书的?」 廖伯安头也没抬:「在秋鹿书院。这回也是赶巧游学到云道书院附近,正好赶上这场比试,就去瞧了个热闹。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个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陈氏兄弟给你写的纸条,你可识得二人?」 「这倒不是,我这回去那边是第一回 见。看见两人相貌相似,我也感好奇,有朋友帮忙引荐了一下,但并不熟悉。当时那个纸条后头有人的署名。」廖伯安说着,举着一张纸条兴奋地转身,「找到了! 贾筱筱连忙接过来,和甄承祐定睛一看。果然飘逸俊朗的两行字后面,是陈氏兄弟的署名。 一刻钟之后,贾筱筱和甄承祐走出房门。 旁边候着的大理寺丞见到二人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皇上!」 贾筱筱伸手止住了他要行礼的架势,边往外走边问道:「廖伯安这回的伤,太医如何说?」 大理寺丞立刻回道:「回皇上,太医说他确实是被人打晕了后脑,先昏迷后再丢进水里的。」 「可有其他伤?」 「倒是没发现。」 「那是何时何人发现的?」 「说来倒是也巧了。那日倒夜香的人不知怎得睡晚了些,倒是擦天亮才起。他去那客栈收好后从后门出来,就听见咚的一声响。他一看,一个人被丢进了河里。他连忙左右看了看,只见一个人匆忙逃进了旁边的树林。我们问过他,当时天未亮,他忙着救人,也没看真切,好似那个人带着儒巾。」 贾筱筱看了一眼甄承祐,见甄承祐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纸条上,立刻明白过来:「这张纸条你可了解过了?」 大理寺丞一怔:「这纸条,之前廖伯安并未交给微臣。不若微臣这就去了解?」 这张纸条,廖伯安连大理寺丞都没给?贾筱筱目光一眯,收起了纸条:「这事朕心中已有数。对了,陈氏兄弟和赵峰这几日如何?」 大理寺丞连忙回道:「开头两日他们倒是有些不安的模样。后头臣问过他们话之后,他们倒是安定了下来,还问我们要了笔墨纸砚和四书五经,每日里倒是早起晚睡地做起文章。前儿个还问微臣,这春闱何时开考,若是他们不能考,可否将试卷给他们一份。」 「噢?如此向学?」贾筱筱眉一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 大理寺丞身子微躬:「他们住在旁边园子里的三处屋舍之中,倒是可以走走,但并没有允许他们到中间,以免互相瞧见。皇上可要问问他们?」 贾筱筱手中摇着扇子,对上甄承祐的视线后,忽然眼中一亮:「见见倒不必了,但是方才走过来,这园子倒是瞧着不错。走,去逛逛,对了,你把他们写的东西拿过来,朕看看。」 大理寺丞一头雾水地跟在后头,心里嘀咕:不瞧人,居然瞧写的东西?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太阳已经高高悬挂在天空,下了一夜的春雨后,天空湛蓝而悠远,连零星的云也没有。天空倒映在园子中那一汪湖水中,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蓝。 昨夜的雨后,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瓣,但又有更多的花朵绽放,层层叠叠地在那些新绿的嫩叶上挨着挤着,花香瀰漫,风一吹,沁人心脾。 踩在花瓣铺就的这样一条小道上,贾筱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难怪有诗云,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今天还好好开着,一场春雨后,就只有香如故了。一不留神,竟负了这么一段春光。」说着去,她就在石凳旁坐了下来。 第130页 甄承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要是昨儿个也有今天这一番话,倒是更像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了。」 贾筱筱摇头晃脑地扇着扇子:「非也非也,这天下哪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又岂有两个一样的人?更别提才子了,若人人都是饱读诗书,都一模一样哪有趣。花还有红白黄紫各色呢,更何况才子。我,就是不一样的那一个。」说着,她转头轻拉过一朵花一嗅:「啊,真香!」 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带笑:「那这位不一样的才子,你可想过当春闱开始后,你会如何吗?」 贾筱筱抬起头来:「那有什么?本来那么多人,哪有个个都能碰到的。我就说没碰见就是了啊。」她又埋下头去,忽然觉得不对:「不是啊,我不见他们就行了啊。不是说了我考完就回乡了吗?」 甄承祐嘴角一勾:「要真只是不见倒无妨,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殿试,可是天子亲临监考。那日那么多举子,要是哪个上了殿试,看到那日的一位同僚坐在龙椅上……」 贾筱筱手上一抖,花弹回去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了茎上的刺,立刻倒嘶了一口气。 甄承祐神色立刻一凛,赶紧起身拉过她的手:「怎么了?」 贾筱筱撅起嘴,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完蛋了,我真被发现怎么办啊?」 看到自己那张神勇英俊的脸做出这样娘气的事,甄承祐不忍直视,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放心了,若是真的被发现了,皇上微服与学子共论道,也是一段佳话啊。」 贾筱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真的吗?」 「假的!」甄承祐看她手没事,松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坐回自己位置,「那三位可是能瞧见我们,你专程过来,可不要再露馅了。」 贾筱筱还想说什么,看到大理寺丞已经拿着东西过来了,只得委屈巴巴地看了甄承祐一眼,挺直腰板:朕好委屈,朕还不能说。 大理寺丞走过来,看到皇上那严肃的模样,心中一颤,递了过去:「皇上,这些就是那三位所写的东西。这些是赵峰的,他就在东边的屋子。这些是陈之俊的,他在南边的屋子。这些是陈之健的,他在西边的屋子。」 就在大理寺丞说话的时候,贾筱筱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的窗纱后头,有人影走动。似乎是注意到了花园里的人,那人影停住看了过来。 贾筱筱点点头,仿似根本没有在意大理寺丞说的他们住在何处,也没去管那些屋子里看过来的人影,先就拿起了陈之俊和陈之健的文章。就看了一眼,她心中就有了数:这纸条上的字,应当是陈之健所写的没错。 第85章 会试 三日后的晌午。 门吱嘎一声开了, 正站在窗前负手观望的陈之俊转过身。 进来的是一个小厮,他手中抱着一沓纸。对上陈之俊的视线,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陈公子, 这是您的文章,我给您放这儿了啊。还有这个, 是您要的新宣纸。」 陈之俊走到了小厮的旁边,看着小厮动作麻利地将自己的文章整理好, 轻声道:「这三日, 在园中的那人,是谁?」 小厮听见这话, 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陈公子,我就一个小厮,这些大人物,我也不认识啊。」 陈之俊想想也是,顿了一下:「那我的这些文章, 是给园中人看的吗?」 小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闻言又尴尬地一笑:「公子, 是上头的总管吩咐我拿走的, 至于给谁了,我就在门外哪都没去过, 这也不知道啊。」 算了,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话来了。陈之俊转头又透过纱窗看出去。园子里依旧是花木丰盛,阳光熠熠下,那两个人正起身离开, 另一个人在旁边恭敬欠身点头。他认得那个人,是来问过自己话的大理寺丞。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大理寺丞这样恭敬的,其实想也想得到。 只是,若是皇上亲自来了,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问问呢?陈之俊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小厮的声音传来了:「陈公子,东西我已整理好了,那我就先去端饭了。」 陈之俊抽离思绪,转过头来,看到小厮都快出门了,他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今天是哪日了?」 「今日,是十三了。」小厮愣了一下回答道。 十三了。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他能不能赶上春闱呢。 陈之俊内心感慨着,当夜睡得并不安稳,直到天亮才迷迷煳煳睡着。当他睁开眼后,已经是满室晶亮。那个人来了吧!他一下子坐起来,下意识朝着窗口看去,依旧是这样的艷阳天,依旧是花美草丰,可是外头却静悄悄的,园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接连三日,那两个人都没来。难道,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吗? 陈之俊如是想着。孰料第四日一早,他正要练字,外头就传来了动静。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找了进来:「陈公子,请吧。」 陈之俊心下一惊,提起笔来:「去哪?」 「之前陈公子不是说,即使不能出去,也想要做做这会试的文章。如今这会试结束了,大人让我来请陈公子,这会儿可以去做这会试的文章了。」那官员做了个请的动作,「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刚蘸满墨的毛笔尖上一滴墨啪嗒一声落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仿佛陈之俊的心一样:会试,结束了?难道,皇上真箇认为是自己吗? 第131页 陈之俊浑浑噩噩地上了马车,浑浑噩噩地随着那人走,并不记得自己经过了哪里,又到了哪里,仿佛是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前头引路的人停下,转过身来道:「陈公子,就请在此处暂等一下。」 不过盏茶功夫,一个人跑了过来和引路人耳语几句,引路人这才转身道:「陈公子,这边请。」 陈之俊跟着他走到了一处由屏风和帐幔隔出的小方屋之中。他进去后坐了下来,看到旁边居然还有考篮一样的东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大理寺丞,果然周到,居然还能让他们感受一次真正的会试不成? 就在此时,他听见外头的声音传来:「陈公子,这边请。」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有劳了。」 陈之俊仿佛被雷噼了一样,立刻抬起头来。为自己引路的人正好走出去,掀开的帘子缝隙处,他正好看到自己的胞弟也被人引了进来。他立时就站了起来。 引路人看见他的动作,保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回头道:「陈公子,前头都是大人们,还请公子,不要出声。」 陈之俊本来要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只有一个念头:之健,快转头。 外头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不知是那声还是兄弟的心有灵犀,陈之健真的抬起头来,两兄弟的目光顿时相接。陈之俊看到胞弟的目光一下子激动起来,下一瞬,引路人仿佛发现了,立刻放下帘子出去了。 外头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陈之俊仍保持着那个动作,心中一苦:弟弟也没被放出去吗?也是,那张纸条是自己所写,弟弟陪着自己去送给小二的,他们怎么可能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过,他的心里也一松:这么久了,看到他还尚好,他也心里一松。 就在他打算坐下来时,帘子又从外头被掀开,引路人走了进来:「陈公子。」 陈之俊抬起头来,恰恰好又看到外头一个人被引进来:「赵公子,这边请。」 陈之俊一怔:赵峰,他也来了吗?帘子一落,他跌坐在椅子上,心中涌上一股歉意:若不是自己和弟弟,赵公子也不会被连累吧。 许是担心的事已尘埃落定,担心的人也见到了,当试捲髮下来时,陈之俊倒是松了口气,开始写了起来。他一边写一边觉得大理寺丞果然是周到,一应的要求和流程都跟之前考试一样,吃喝住都在这里头,要去净房还得专人引路,还要求他们做够三天时间,不得提前交卷。不过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考间可比之前参加的乡试什么的好多了,床不仅软,下头好似还烧着炭一样,暖洋洋的,一点儿也不冷。饭也有人送,一荤一素都是热的。净房也是随时可去,还离这边很远,一点儿不会被影响。若不是这一件事,自己怕是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考试,还真是不知祸福了。 一旦集中精力在考卷之上,这三日很快就过了。当距离交卷还有半个时辰时,那个引路人又来了:「陈公子,若是做完可以交卷了。」 陈之俊将誊写好的试卷交给他,正要站起来,引路人拿走试卷后,将一个新的试卷放在他的桌上:「这是大人特意为您备下的一个附加卷,明早,会来收取。」说完他就出去了。 什么考卷,一个时辰就能做完吗?陈之俊疑惑地拆开那个试卷,看到上面的题时,整个人愣在了当地。 太阳逐渐升高,天璇楼前搭起了一个长棚,众学子在里头坐着等着。虽然人数众多,但却鸦雀无声。众人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据说这次每考一场,马上就有人连夜阅卷。皇上这回说是要亲自挑些人加试,那这些人,就是去参加殿试的人? 众人心中惴惴的时候,一个大太监走了出来,手中的拂尘一扫,高声道:「宣,卫舜城、辛祁、秦焕、谢子谦、苏歧安、骆轩、段奕、卢文、马跃、司徒年加试!」 真的是十个!还都是各处的佼佼者。学子们立刻互相对视了一眼。被选到的人都满脸喜色,却还在谦虚,整理着自己的衣着服饰。而没选中的,心中都惴惴不安:该不会真的是殿试吧。 这十个人在大家或羡慕或揣测的目光中排成两列。那位太监笑着引了他们进去,片刻后又出来,宣了十个人。这一来一去,居然宣了四十六个人进去。这下大家狐疑不止了,当最后一次大太监出来,说是允许旁观之时,立刻有人沖了上去。他们倒要看看,自己差在哪里。 众人争先恐后地进去,但进去了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里头的人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写起了试卷。而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裳的人,正在几个人的陪伴下巡视着,每一位的身后都停留了片刻。 那些题似乎很简单,大家很快就做完了前头,当翻页之后,参与加试的众人纷纷愣住了,迟迟没有下笔。 当截止的铜锣响起时,一个人仿佛刚醒悟过来,连忙抓起笔想要写。他刚要动,面前的试卷却被人抽走了。他惊慌地抬起头来:「等等,我还没誉写完答案。」 「骆轩是吧?不必着急,这一题,是朕出的,口答也没事。」就在此时,上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既是朕出的,那朕,就来当面问问吧。」说着,御座上的贾筱筱一挥手。 登时旁边的本以为是墙壁的地方被抽开,屏风被推走,帐幔被拉起。本来端坐在里头的陈之俊四个人骤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在场的人均是一惊: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第132页 贾筱筱却仿佛没看到下面的骚动一般,忽然开口道:「陈之俊,最后一道题,你的回答是什么?将你写的答案念出来吧。」 陈之俊似乎也没料到面前的情况,怔了半天,直到旁边的太监提醒,他这才回答道:「草民的答案是,骆轩。」 本来呆住的骆轩脸一下子就白了。 贾筱筱的目光又移向旁边:「陈之健呢?」 陈之健也应道:「草民的答案也是骆轩。」 骆轩额上冷汗涔涔。 贾筱筱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赵峰:「赵峰,你呢?」 赵峰也同样说了这个答案。 「廖伯安呢?」 廖伯安看了骆轩一眼,也站起来道:「草民的答案也是骆轩。」 廖伯安的话刚落之时,骆轩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口大声道:「不,不是我!不是我!纸条明明是陈氏兄弟写的,是他们那天早上在客栈后门把廖伯安推进河里的,他们才是兇手。不是我,不是我!」 骆轩这句话出来之后,现场一片安静。他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忽然被贾筱筱的目光一扫,顿时心里一颤。 贾筱筱看向一旁的廖伯安:「廖伯安,将你方才的问题念一遍。」 廖伯安脸色苍白,目光复杂地看着骆轩:「问题是,廖伯安最好的朋友是谁?」 骆轩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耳旁,响起了贾筱筱的声音:「大理寺从未将本案细节公开过,那么朕倒是好奇了,你怎么知道,陈氏兄弟写了那张纸条?而且廖伯安是在那天早上从客栈后门处被人推下去的?」 第86章 抽丝 骆轩一瞬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大家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心一样。他不敢看贾筱筱,目光落在廖伯安的身上时,忽然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翻身跪了起来:「当时,草民是和廖伯安一道回的客栈, 小二给他纸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纸条上头的落款就是陈氏兄弟的名字, 所以我才知道的啊。」 贾筱筱气定神闲地转向旁边的廖伯安:「廖伯安可有此事?」 廖伯安脸色不是很好, 闻言冲着贾筱筱的方向拱手:「回皇上,草民当日的确是和骆轩、秦焕一道回的客栈。草民拿到纸条的时候, 确实当时就打开看了。至于他们是否看见,草民不清楚。」 「秦焕是谁?」贾筱筱明知故问。毕竟这个名字,是自己特意点出来的。 一个人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的一个人,仿佛青松一样挺拔:「回皇上, 草民秦焕。」 贾筱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可看见了?」 秦焕揖礼道:「廖兄并未开口,故草民并未看。」 骆轩登时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隐隐的不齿。他抬起头来, 声音都在颤抖:「因着我与廖兄平日里一同坐卧, 早已不分彼此,书本书信均一同分享, 故而那日就没避开。」 贾筱筱看向旁边的廖伯安。廖伯安垂下眼帘,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贾筱筱重新看向了骆轩:「纸条的事解释清楚了,那,朕问你的后一件事呢?你怎么知道廖伯安是早上在后门处被人推下去的呢?」 骆轩手握成拳头, 指甲恰在手心的痛感让他保持着跪着的力气,哆嗦着道:「纸条上不是写了第二日清晨吗?再说,廖兄也是在河中被人发现的。」 「你当时在哪里?」贾筱筱追问道。 「我在睡觉。」骆轩一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浑身一抖,立刻垂下眼帘,「前一日喝多了,一直在睡觉。」 「一直在睡觉?」 「是的。」 「那你怎么就认为,廖伯安不是自己失足掉下河的,而是被人推下河的呢?」贾筱筱话锋一转。 「我……」廖伯安一下子语塞,慌乱之下他下意识道,「当时他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大家都这么说。」 贾筱筱好整以暇地轻靠在椅背上:「可你刚才说,你当时在睡觉,怎么又在现场?」 廖伯安立刻慌了起来,眼光飘忽:「我之前在睡觉,后头听见了外头声音很嘈杂,这才醒过来,这才下楼去看。」 「原来如此。」贾筱筱忽然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沈福。 沈福立刻躬身退下,片刻,他从后头押进了两个人,看打扮,正是管事和小二。 那两人哆嗦着跪下要磕头,贾筱筱抬手止住了他们:「你们可是天云楼的掌柜和小二。」 两人连忙哆哆嗦嗦应下。 贾筱筱伸手指向了廖伯安:「那位你们认识吗?」 掌柜和小二转头定睛看去,掌柜还眯着眼在认,小二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这位不是那位落水的廖公子吗?早听说皇上派太医救了回来,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掌柜的也一拍大腿:「是了,是廖公子。关中廖公子,大儒的后人嘛!廖公子,你可好?」 廖伯安眉间微微一松,冲着掌柜小二拱手道:「多谢二位挂怀,我已无碍。」 贾筱筱气定神闲地又指向秦焕和骆轩:「那这二位,你们两个人还有印象吗?」 两人又转头去看,点点头:「这是廖公子的两位朋友,高的那位姓秦,身量稍壮的那位姓骆。」小二还加了一句:「廖公子出事前一日傍晚,他们倒是一道回来的,瞧着都喝大了,说是不吃晚饭了,要洗洗睡了。」 第133页 贾筱筱点了点头:「所以他们三个,那日回去后,就都在自己房间里,没有出来了?」 掌柜的一脸为难:「晚上我在自己家里,并不知道。」 小二凝神想了想,正要点头的时候,忽然一睁眼睛:「不是,那位骆公子半夜的时候去了一趟净房,因太黑还不小心滑了一跤,弄脏了衣裳,好在没摔到哪里。回来的时候还让我送了热水和香胰子这些去。路上还碰到了廖公子,我还提醒了廖公子一番。」 贾筱筱饱含深意地看了骆轩一眼,又转向小二:「你方才下去碰到廖公子的事,可有给骆公子说?」 小二一怔,想了想:「当时骆公子还问我为何这么慢,我就说了。」 骆轩立刻张嘴想要反驳,但对上贾筱筱的目光后,他陡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只能闭上嘴,额上已是一脑门儿汗。 贾筱筱继续问道:「那,你下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骆公子的?」 小二又仔细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回去后就迷迷煳煳打了个瞌睡。对了,外头敲五更的时候我醒了一下,正巧看到骆公子出去的背影。我本想喊他的,但太困了就又睡了。」 贾筱筱的目光投向骆轩:「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骆轩已经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我,我大概是记错了醒来的时间。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我。」 贾筱筱嘴角一勾:「赵有才。」 赵有才连忙下去,不一会儿,带上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看着块头大,但一看到众人,立刻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同手同脚地跪了下来:「皇,皇皇……」 「行了不必多礼,你可是第一个发现廖公子落水的夜香工王二?」贾筱筱问道。 一听到夜香工,有些书生已经开始抬袖掩鼻了。那王二脸胀得通红,胆怯地点了点头:「小人正是王二。」 贾筱筱看着他:「还记得你那日救人起来后,发生了什么吗?」 王二点了点头:「小人,小人跳下水里,将那位公子从水里拉起来后,就想找人搭把手把他托上岸。然后是钱屠夫和李木匠帮我拉起来的。」 「当时你可知道这公子是谁?」贾筱筱问道。 王二摇了摇头:「当时看到几个举人老人,问了他们。谁知他们都说是不认识,也不敢搭手。」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其实小人这会儿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是谁。」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已经到他的面前,郑重揖了一礼:「王大哥,救命之恩廖伯安无以为报,请受小弟一拜。」 王二连忙拉起了廖伯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举人老爷怎可拜我。」当他看清廖伯安的面容时,他脸上立刻一喜:「举人老爷,真的是你,你是不是好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廖伯安已是双眸含泪,不住点头:「王大哥,我很好,我已经復原了!」 王二喜不自禁:「太好了太好了。」说话间,他忽然对上贾筱筱的目光,立刻心里一憷,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小人,小人知错了。」 「这何错之有。王二起来。」贾筱筱满脸是笑地看向他,抬起手来,「你瞧瞧,当日你救人时,在场的几位举人老爷,可有这位?」 王二顺着贾筱筱指的方向看去,对上骆轩时,摇了摇头:「没瞧见。」 骆轩摇着头,语无伦次:「我,我当时看了就,就离开了。」 贾筱筱摇了摇头,开口道:「沈福。」 沈福应了声,躬身出去,片刻又端来了一个托盘,走到了客栈小二面前。贾筱筱开口道:「小二,你瞧瞧,那日你给骆公子送去的香胰子,可是这样的?」 小二仔细一瞧,点点头:「是这个没错。桂芳斋的,我们掌柜专门定做的,廖公子他们喝醉那日,才送来。」 掌柜也连连点头:「这香是我专门让人调的,洗完后,这香味能在人身上存在两刻钟。」 贾筱筱忽然看向旁边的秦焕:「秦焕,骆轩平日里可喜带香簪花?」 秦焕一怔,连忙回道:「回皇上,骆轩平日里不佩香。」 沈福又托着那托盘去了廖伯安面前。贾筱筱开口道:「廖伯安,这香味,你可认得?」 廖伯安看着那香胰子,眼中的泪都在颤抖:「梅花和月季,草民被敲晕前,闻到的正是这个味道。」说完,他转过身来,含泪看向骆轩。 对上他的目光,骆轩身子一歪,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哆嗦着:「不,不是我。」 贾筱筱忽然站了起来:「卢文,何为忠?」 早在看到贾筱筱面容时就已呆住的卢文终于回过神:「君子去其私,正其色,不害理以伤物,不惮势以举任。」 「马跃,何为信?」 马跃也这才回过神来:「诚也。」 「陈之健,何为仁?」 陈之健垂头:「克己復礼。」 「陈之俊,何为义?」 陈之俊起身揖礼:「羞恶之心。」 贾筱筱最后看向了廖伯安:「何为友?」 廖伯安站起身来,走到骆轩面前看着地上的他,眼中已盈满泪,声音却十分有力:「合志同方,营道同术,竝立则乐,相下不厌,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义同而进,不同而退。骆轩,我们同起同坐四年,比亲兄弟还亲,你为何要如此?」 第134页 骆轩立刻翻身起来,正要说话,就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骆轩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今日起去其举人之名,谋害友人一案,着大理寺审理,拉下去。」 贾筱筱往前踱了几步,站在离骆轩两步远的地方,看向廖伯安:「廖伯安,如今,你可还以他为友?」 骆轩心中一激灵,连忙伸手想去拉廖伯安的衣裳下摆:「伯安,我……」 廖伯安往后一退,扭开头去,轻轻摇了摇头,两行清泪落下:「不是。」 骆轩的手抓了个空。他还想说什么,双手已被拽住,嘴里已塞进了一团麻。他就这样被拖了出去。外头白花花的日头,他却觉得仿佛坠入了冰窖:从他拿起石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甄承祐(或者应该说是女主)会出来。这个案子是会牵出一些人的,这几个人也比较重要,所以详写了。 忠:引自《忠经》。 信:引自《说文解字》。 仁:引自《论语》。 义:引自《孟子》。 友:引自《礼.儒行》 第87章 知晓 整个楼里安静极了。看到骆轩被拖下去的模样,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扭开了头,心下不忍:上一刻他们还是期待着未来能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可是下一刻, 骆轩就被剥夺了举子名号,还被这样拖出去。对一个读书人来说, 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就在众人感嘆的时候, 廖伯安的声音忽然想起:「草民, 谢皇上为草民伸冤。」 众人回过神来,看向正中间跪下的廖伯安那挺拔的嵴背, 噙着泪的模样,众人心中又是一嘆:是了,骆轩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真正受伤的人, 是廖伯安。 贾筱筱重新在御座上坐下,抬手道:「不用急着谢朕, 你们为天子门生, 作为师父的,自然应当替你们主持公道。平身, 坐下吧。」 廖伯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形一晃,陈之俊和陈之健往前跨了两步,稳稳地扶住了他。廖伯安沖两人感激地一笑, 这才被他们扶着缓缓坐了下来。 见廖伯安坐好了,贾筱筱这才扫视了众人一眼:「谋害案已经说完了,那我们现在就要说这失窃案。」 众人心中一凛,登时想起这件事的□□,可还没有解答呢。一时之间,或明或暗的目光都投向了赵峰。 赵峰一撩袍子下摆就想跪,贾筱筱似乎是算准了他的动作,抬起手来道:「说这件事前,朕想先请两位出来。沈福,赵有才。」 沈福和赵有才立刻应道。两个人并肩退下,眼角余光瞄到旁边的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众人心中纷纷猜测着这回又会是哪位证人,不一会儿,就听见赵有才的声音:「您这边请。」 众人立刻抬头,看见两位大太监引进来的人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错,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凌和吕远书。谢凌年纪比吕远书稍小,但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惯常皱眉的缘故,眉心都有隐隐的川字纹。吕远书的头髮鬍子都有些花白了,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长袍,脸上笑呵呵的,倒是仙风道骨,观之可亲。 在场许多人都是青云书院和云道书院的学生,见此情形纷纷下拜。而那些并非这两个书院的学子们,谁人没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号,如今亲眼见到两人,都纷纷起身揖礼。 贾筱筱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却颇为不平静:难怪有言道天地君亲师,这古代的师父,那就是一方庞大的势力,还是天然的。难怪甄承祐一定要如此安排,有些话,自己可以以皇权的角度去压,但那不一定能让人心服口服。 谢凌和吕远书倒是没有说话,进来就直奔御座之前,跪下口唿万岁。 贾筱筱亲自下了御座,一左一右地扶起了两人:「两位都是我大荣肱骨,沈福,赵有才!」 两位大太监又亲自上来扶着两人坐下。两位饶是不肯,非要谢了恩全了礼才坐。 贾筱筱招过沈福耳语了两句。沈福应声下去了,片刻后他又迴转回来,手中捧着几张纸,径直走向两位山长。 贾筱筱微笑道:「近日我倒是得了三首诗,想请二位品评一下,哪首更好?」 两位接过沈福手中的纸,一一看过。 片刻之后,吕远书放下了那纸,拈鬚道:「这三首都不错,但第三首的立意遣词更胜一筹。」 谢凌也点了点头:「前两首美则美已,却不够灵动,第三首浑然天成,的确更难得。」 下头的学子一听这话,心中痒痒:有好诗,好想看啊好想看啊好想看啊! 贾筱筱笑着端起茶:「听闻两个书院都是人才济济,每年的比试也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这不光两个书院要比,这挑选的人也是集合书院内的英才,选出来的佼佼者。若这是要选拔去参加两个书院比试的人,两位会选哪首?」 谢凌一拱手:「自是第三首。」 吕远书点了点头:「老夫也是如此认为。」 贾筱筱抚掌笑道:「朕也如此看。」说完,她的话音一转:「卢文,若是你自己得了好句,你会忘记吗?」 卢文又是一怔,接着马上跪下回答:「回皇上,自然不会。」 「马跃,你呢?」贾筱筱又问道。 第135页 马跃也撩开袍子下摆跪下:「草民也是如此。」 贾筱筱看向众人:「诸位有谁的好句会忘记的?」 众人纷纷摇头。从开始读书,他们就开始背书背文章背诗词,自己写的,怎么可能忘记。 贾筱筱微微一笑,转向众人:「实不相瞒,这前两首诗,就是陈氏兄弟此次比试所做,这第三首,就是赵峰所做。」她顿了顿,眼中带笑地看向某个地方:「司徒年,朕倒是有些好奇了。既然你得了比陈氏兄弟更好的诗,是如何遗失了你的诗,而让陈氏兄弟在诗词比赛中,一展身手的呢?」 司徒年的脸色一下子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贾筱筱站了起来:「廖伯安,在云道书院中,你看见陈氏兄弟的时候,可有人在场?」 廖伯安怔了一怔:「有,正是司徒年。」 就在此时,大理寺丞快步从外头进来,跪下道:「骆轩招了,他本来没想要对廖伯安下手的,是上回跟司徒年喝酒,被司徒年撺掇的。」 司徒年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混帐!」皇后所居的锦蓉苑里,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 清莲和清浅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垂着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皇后气得不行,又一拂袖,将茶壶也扫到了地上,手中的那张信纸也轻飘飘地飘落在地上:「好你个怀王,你竟敢威胁本宫!」 密嫔刚进来,就听见这砰的一声,心里一跳。一低头,她看到那张信纸飘到了自己鞋边。她蹲下身去,拾起那张信纸,看也没看一眼就轻轻扶住了皇后,一下一下地给她抚着胸口:「你们先下去吧。姐姐,什么事这么气?」 皇后面色铁青:「信上有,你自个儿看。」 密嫔这才低头去看那封信,一目十行匆匆看了一遍。看完后她面色微凝:「娘娘,这个司徒年,该不会是……」 「是司徒懿的儿子。」皇后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蠢货,手脚也不知道干净点儿,居然还被人查了出来。」 密嫔低声道:「娘娘,那,这司徒家,是要如何?」 「还能如何,只有保了!」皇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司徒年只能放了,但司徒懿必须保。」 密嫔心中狐疑,还想再问什么,就听见皇后的声音道:「怀王想要娶那个西戎公主,本宫就推他一把,成与不成,那就是他自个儿的事了。清浅,去给那位递个信儿,让敬事房的人把话递过去。清莲,将那个东西给兰嫔送过去。」 两日后,慈惠宫,太后听见钟嬷嬷的耳语,刚捡起来的一颗佛豆子啪嗒一声从手指间滑落下来:「你说什么?是真的?」 钟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奴婢亲耳听见的,娘娘要不要宣了人来问问?」 太后摆了摆手:「你寻个由头,去敬事房一趟,一定要亲眼看到记档。」 钟嬷嬷连忙应道。她正要退下,又听见太后道:「宣太医,来给哀家请个平安脉。」 两个时辰后,太后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手中的数珠数得飞快,心中却颇不平静:她本以为皇上是专宠一人,可是现在她瞧见的是什么,皇上自打落水之后,居然一次都没幸过。 而太医说了什么,太医说的是,从脉象上来看,皇上的身子落水后有寒气入体,加上太过劳累,身子有些亏损,需得慢慢调理,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两三年,许就能调理好了。而若是一切都好了,还没有的话,那许就不是身子问题了,而是皇上有些什么苦衷说不出口。 所以,之前有些打算,怕是不能够了。皇上这个模样,她得重新打算了。 想到这里,太后眸色又是一暗,烦躁地将数珠丢到了一边:「钟嬷嬷,将那架屏风和琉璃灯放回库里吧。明日哀家也不见客了,随意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了吧。」 钟嬷嬷心底一颤,低声应是,心中却一嘆:早上娘娘还兴高采烈说是要送给西戎公主,如今这情形,也是不能够了。 钟嬷嬷亲自看着小宫女们将那些东西放了回去。回来后,她看着太后歪在榻上蔫蔫的模样,拿了美人拳给她捶着腿:「娘娘,奴婢记得,这边倒是有许多灵验的寺,不若,娘娘去拜拜?」 太后不置可否:「这件事再说吧。你先退下吧,让哀家一个人静会儿。」 钟嬷嬷退了出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轻轻嘆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的时候,贾筱筱终于踏进了自己所居的宸宇宫大门。 听到响动,正趴在地上享受安儿按摩的猫咪喵呜翻身起来。安儿逮了个空,追着它转过头来,看到贾筱筱的时候,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立刻沖了过来,抱住贾筱筱的腿就不松手:「哥哥,我都好久没看到哥哥了!你终于回来了!」 贾筱筱摸了摸安儿的小脑袋,忽然觉得不对,蹲下身来比了比,惊喜地抱起他亲了一口:「安儿你长高了也长壮了,哥哥真高兴。」 安儿兴奋地搂住贾筱筱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怎么都不撒手。 贾筱筱跟他头碰头玩了会儿斗牛牛,看向甄承祐:「今儿个有什么事吗?嚯,这些是什么?」 甄承祐抬起头:「哦,这些都是皇后送来的。」 第88章 做戏 贾筱筱差点儿被茶呛住:「你说什么?皇后送来的?」说着, 她将安儿往自己背上一甩,嘱咐安儿抱紧自己的脖子,像是只大猴子背着小猴子一样将他驮在背上, 兴沖沖地走过来看了起来。 第136页 一个大的匣子,打开来看居然是一整块白玉所雕刻的观音像, 怀中还抱着一个活灵活现的胖娃娃。送子观音啊,果然是皇后的风格。 贾筱筱郑重地盖上了匣子, 再去兴致勃勃地看着。又一个炕屏, 上头画的是花和蝴蝶,两个孩童在扑蝶。两幅画, 都是前朝的名家所画。最后还有几匹霞影纱,除了正红色,什么红色都有了。还有一个匹名叫月华纱,据说织的时候,里头掺了珍珠粉, 不管洗多少次,都会有月光流转的样子。去年一共就得了三匹, 皇后也就这一匹。 看到这匹月影纱的时候, 贾筱筱脸上的笑一凝:「这些东西是送给你的?皇后花这重金做什么?」 甄承祐拿起自己常用的小印,端端正正地盖在了圣旨上头, 闻言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明明这一眼是瞪自己的,但出现她艷若桃花的脸上,只觉得婉转清丽,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气度。 贾筱筱被他看了这一眼, 下意识地感嘆道:「真美啊。」 甄承祐正在整理奏摺,听见她嘀咕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说话间,他将手中那摞奏摺在桌子上一怼,发出咚的一声。 贾筱筱神色一凛,暗嘆一声美色误人,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到那炕屏上的孩童身上,随后她转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上的安儿一眼,忽然脑洞大开:「这么多孩子的东西,莫非,她是想带走安儿?」 安儿连忙用小手搂紧了甄承祐:「除了娘和哥哥姐姐,安儿哪里也不去。」 「不去不去,哥哥姐姐也不会让他们把安儿带走的。」贾筱筱连忙摸了摸安儿的小脑瓜,顺手将他捞到了怀里,拍了拍他,这才凑到了甄承祐旁边坐下,「不对啊,如果她是为了安儿,那她之前怎么可能不管?」 说到这里,她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该不是……」 「是什么?」甄承祐话音刚落,就看到贾筱筱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一时间,甄承祐太阳穴突突地一跳,嘴角一抽:「到底在想什么?彤史她每天都在关注,还捅到了太后那边,兰嫔已经是嫔位,她怎么可能期待兰嫔的孩子?」 贾筱筱说出口也就发现这事不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这不是一下子没转过来吗。如果不是为了兰嫔,那就是,顺婕妤?她想要这个孩子。」她随即皱起了眉:「可是她一个皇后,如果想要孩子的话,直接找皇上也就是了,为何会找你?」 甄承祐接过了安儿,拿过了一块糕:「若是她亲自抚养,那就是嫡长子。如今太医口中,皇上身子暂时有问题。如今皇上还年轻,万一以后復原了,那她有了自己的亲子,那又要如何?」 「所以,她想让你养。若是她自己以后得了子,那这长子也就是一个长子而已。若是没得子,但又有其他孩子,她也可以再挑。」贾筱筱说到这里感嘆道,「可是我不明白,不管是谁继承大统,她身为皇后,以后都是皇太后,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为什么,非要插这一手?」 「插这一手,当然是为了不让别人插手。」甄承祐冷笑一声。 别人?难道是太后?贾筱筱还没问出来,外头传来了沈福的声音:「皇上,太后那边差人请您和兰嫔娘娘过去。」 请他们两个?贾筱筱疑惑地看了甄承祐一眼。甄承祐站了起来,眼中一个瞭然的笑:「太后白日里宣了太医,也是时候叫我们了。」 两刻钟之后,贾筱筱在太后的榻前坐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侧躺的太后:「儿臣回来就听见母后宣了太医,唬得儿臣立刻坐不住了,换了衣裳就过来了。母后今儿个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太医怎么说?钟嬷嬷?」 钟嬷嬷连忙道:「回皇上,娘娘今儿个早起就说有些头晕。早上抄了一卷经,又跪着捡了一会儿佛豆子,晌午就说是没有胃口,喝了半碗汤就睡了。谁料下午更严重了,就宣了太医。太医说,娘娘这是忧思过度,加上太过劳累。」 「忧思过度,太过劳累?」贾筱筱立刻皱起了眉,「娘娘为何会忧思过度,劳累过度?」 钟嬷嬷立刻跪了下来,双眸含泪:「娘娘近日里,说是梦到了好几回先帝爷。想着先帝爷的冥辰快到了,娘娘就说想要抄七七四十九卷经奉给先帝爷。近儿这天气变化也有些快,许是在佛堂跪经太久,所以才会……」说着,钟嬷嬷已经是满脸泪痕了。 太后似乎这会儿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眉间微蹙:「只是有些着凉所以休息下而已,你又这样咋咋唿唿的。皇上正忙着春闱的事儿,还得为我这个老婆子悬心,不是误了正事吗?」 钟嬷嬷膝行上前,磕了一个头:「娘娘,奴婢知错。」 贾筱筱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弯下腰来,给太后掖了掖薄被:「母后的事,怎么能是小事。自大荣建立以来,就是以孝治天下,先帝的冥辰本应是儿臣的事,却劳累了母后,一切都是儿臣的过。」说着,贾筱筱就作势要跪下去。 太后连忙扶住了贾筱筱,眼中含泪地拍了拍她的手:「皇上能够有这样的心,母后就安心了。自打离开京城后,哀家这夜间也有些不习惯,想着下个月就是先帝爷的冥辰,哀家就想着,先回京了。」 更衣的时候,甄承祐就低声给贾筱筱说了,太后许是想回京了。如今听太后提起来,贾筱筱心中稍定,面上却是一片焦急:「母后,您之前不是一直说是在宫里闷吗?所以儿臣这回是特意打算奉您去江南瞧瞧,也看看我们大荣的繁华。」 第137页 太后含笑:「皇帝一片孝心,哀家自是清楚的。这一路行来,已然看到了繁华。只是哀家这把老骨头,为了哀家这御驾停停走走,许是就赶不上江南的春夏了。哀家正好也回去调理调理身子,张罗张罗先帝爷的祭品。」 贾筱筱一脸坚定:「那儿臣送母后回京。」 太后摆了摆手:「皇上这边还有春闱的事要忙,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皇上岂可缺席?」 「那母后稍等两天,儿臣这两日就让他们将试卷修改出来,也不去江南了,殿试回京再开。」贾筱筱连忙道。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一片孝心哀家尽知了,但皇上此去江南,是为了江南赋税和稻谷的事情,一路都安排好了,江南的官员和百姓都等着恭迎圣驾呢。皇上怎可不去?」 贾筱筱还要说什么,太后已经笑着拍了拍贾筱筱的手:「淑妃陪哀家回去,还有裕亲王护送,皇上放心吧。兰嫔,皇上这一路上,虽不说餐风饮露,但也是舟车劳顿,你一定要好好伺候着皇上,可知道?」 甄承祐跪了下来:「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又重新笑着看向贾筱筱:「皇上,你这几日也劳累了,回去歇着吧。哀家也睡会儿。」 贾筱筱这才退了下去。出去之后,她和甄承祐对视了一眼,目光里带着敬佩:你怎么知道太后要回去的? 甄承祐嘴角一勾,随即就听见贾筱筱的声音:「那,皇后那边,你要怎么回?」 次日一早,皇后刚起身,就听见了太后要回去的消息。她沉脸一拍椅子扶手:「此话当真?」 清浅低声道:「回娘娘,是真的。据说是太后思念先帝爷,想亲自回去打理先帝冥辰之事,皇上昨儿个苦留不下,已经准了。如今已经在准备车驾了,说是后日就要起身。」 皇后怔了两刻,冷笑了两声:母后还真是一点儿也等不及啊,一听到这消息,马上就要起身。是想回去守着顺婕妤那个大饽饽,还是说,母后,您必须要及早替郑家谋划? 想到这里,皇后倒是冷静了下来,问道:「淑妃呢?」 清浅回道:「据说淑妃娘娘也要跟着太后娘娘一道回去。裕亲王护送。」 果然。皇后嘴角一勾:「本宫知道了。兰嫔那边可有消息了?」 清浅顿了一下,这才道:「有,兰嫔娘娘将那些礼退回来了,说是太贵重了,她受不起。」 「受不起?」皇后冷哼一声,「她这只是不想淌这浑水罢了。给本宫梳妆,既是母后要回去,本宫怎么也得亲自去一趟。」 清浅给皇后梳着头髮,低声问道:「娘娘您就不怕,这兰嫔娘娘不同意,万一太后娘娘回去,占了先机,这事儿可如何是好?」 皇后闭上眼睛:「先机?她想占先机也得手上有人啊。」就凭淑妃那个蠢货?此时,估计还不定怎么闹呢。 不出皇后所料,此刻的太厚居处,啪的一声清脆耳光声,震住了方才的一片混乱。 淑妃跌坐在地上,捧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太后。 太后慢腾腾地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是你不愿,我立刻让郑家再送个人进宫。横竖只要是个嫔位即可抚养皇子,哀家也不和你多废话。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从今之后,别叫哀家姑母,哀家也没你这个侄女!」 第89章 说服 那一耳光, 让淑妃的右耳里面嗡嗡作响。太后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是隔着一堵墙在说一样,隐隐约约。她摇了摇头, 那嗡鸣的声音仍旧在,太后的声音却骤然一下子放大, 她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是炸雷一样响彻在她的脑海里。 看到太后那居高临下满脸怒容的那一刻,淑妃所有的小心思在那一刻都消失殆尽, 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后, 要抛弃她了?郑家要放弃她了吗?那她,还有什么?不, 不可以! 太后转身欲走,下一瞬她的袍子下摆就被一股大力拽住了,淑妃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母,姑母,悦心知道错了!姑母!您不要丢下悦心, 不要丢下悦心啊!」说到最后,她已然带上了哭腔。 太后站住了脚步, 闭上眼睛, 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太后转过身来, 淑妃拽她袍角的动作顿了一下,刚才只是泪盈于睫,如今对上太后那熟悉的面容,淑妃心中的委屈哗啦一下倾倒, 澎湃而出。她膝行上前,用力地抱住了太后的小腿:「姑母,悦心不任性了,悦心错了,悦心跟您回去,跟您回宫。」 太后沉默地看着她。看到她一张莹白小脸上泪水涟涟,颇有梨花带雨的美。当年,郑家选中她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她这张脸。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丫头估计是被教得太骄纵,除了自己和皇上之外,她谁的面子都不卖。她都入宫这么几年了,这性子不仅没有收敛,反倒越发变本加厉了。自己可以担待她,但其他人呢,这宫里的谁是盏省油的灯?自己这把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若不能让她立起来,自己去后,郑家安在? 看到太后久久没说话,淑妃心里惊慌极了,仰起头来,头上最爱的金钗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攀着太后的腿道:「姑母,悦心今后一切都听姑母的。姑母想要让悦心做什么,悦心就做什么。」 太后握着手帕的手松了松,面色依旧沉着:「真的是什么都听哀家的?」 第138页 淑妃忙不迭地点头:「是的。」说着,她看到太后依旧是那半信半疑的模样,立刻举起手来:「悦心发誓!若是不听姑母的话,悦心愿受一切责罚。」 太后半晌才道:「好,哀家就让你做第一件事。」她凝视着淑妃的眸子,弯下腰来,抚摸她的小脸,一字一句地道:「哀家要你抚养顺婕妤的孩子。」 太后的金甲套碰到她脸蛋的那瞬间,淑妃整个人抖了一下,听清太后的话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抚养顺婕妤的孩子?」 「是,哀家要你抚养顺婕妤的儿子。」太后眸光大盛,「你应是不应?」 「我……」淑妃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是在对上太后的眸子时,整个人一激灵,立刻想起了自己方才答应的事情,咬了咬下唇,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轻轻点了头,「悦心,答应姑母。」 太后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地用手帕给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滴:「姑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皇上一片痴情,自然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你的一切,姑母都经歷过,姑母又何尝不能体会你的心思。姑母在这深宫之中,待了三十多年了,看过了太多太多的痴情人,也看过了多少当年风光满满的人。可到现在,真正能活得有盼头的,除了你姑母我,就只有定太妃。可你看,就算是定太妃,她就算是有先帝的遗腹子,又怎样呢?吃不饱,穿不暖,她也一样毫无办法。」 淑妃的心中一颤,之前安儿的事浮现在她的眼前。当时若不是这安儿又恰巧被皇上碰到,敬惠长公主又出来主持公道,定太妃就算是病死,也就只有冷冰冰的牌位罢了。最多在安儿长大封王后,请折为她多些谥号香火,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太后看到淑妃的眼神,趁热打铁:「因为哀家的存在,先皇和皇上是怎么都不可能让你登上后位的。哪怕是现在皇后不在了,也不会是你。她是皇后,不管是谁荣登大宝,她都是太后。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皇上也会将她好好供着。可是,她还是想要那个孩子,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最近忽然开始拉咯欧诺个兰嫔,你还不懂为什么吗?」 淑妃这会儿是真的冷静下来了,可是,心底却还有隐隐的不甘。 太后的声音仿佛是带着蛊惑一般,金甲套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皇上如今只是一时被兰嫔迷恋,许还有二殿下的缘故。只要你抚养了顺婕妤的孩子,皇上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还愁有你亲生的孩子吗?」 太后说了这么多,这一句是真正说进了淑妃的心坎里。淑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都听姑母的。」 宫女们打水给她洗完脸重新上妆后,淑妃这才离开。临走前,她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姑母,若是那孩子是个公主,我还要去争吗?」 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放心,你不必去争,哀家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还要赶路呢。」 淑妃点了点头,顺从地离开了。看到她走出去,太后端着的肩膀垮了下来。 钟嬷嬷连忙上来给太后捶肩捏背,低声道:「娘娘,可要歇会儿?」 太后摆了摆手,看向钟嬷嬷:「你看,顺婕妤这一胎,是男是女?」 钟嬷嬷一怔:「这,奴婢看不好。」 太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哀家看,她这一胎,必定是男胎。」 送走了太后和淑妃他们之后,就到了殿试的日子。这回就是在泰山底下搭了长棚。长棚四周都没有围着,供人观看。 甄承祐不放心,也抱着安儿坐在纱帘后。安儿看到这么多人,有点儿怕,老老实实地坐在甄承祐的怀里,好奇地探着头掀开一点儿帘子去看,还时不时地回来贴在甄承祐耳朵边用气声问。气息痒痒地喷在他的脸上,倒是痒痒的。 上回的那一次加试,其实就是贾筱筱和甄承祐为了公开那两件事的真相而专门设计的。故而今天刚开始,就将上回的结果公布了出来。骆轩谋害人命,触犯刑律,判流刑千里,三代内不能再入京。司徒年居心叵测,搬弄是非,虽无适用刑律,但念其影响恶劣,去其举子身份,不得再科考做官。其父司徒懿念在主动上书请罪,着降两级,调至太原,以观后效。 说到这个司徒懿,那还真是个妙人。就在加试的当天晚上,他请罪的摺子就已经递到了御前。要知道,司徒懿可是在河南,这明显不可能是当天才知道的。贾筱筱不知为何,甄承祐明明知道这个司徒懿有问题,却没有重罚,只是降了两级,调离了河南而已。 公布了这两个罪魁祸首的安排之后,礼部紧接着就宣布殿试开始。会试一共取了三百一十二人,其中陈氏兄弟、廖伯安和赵峰赫然在列。关于此事,上回在公开了真相之后,贾筱筱就已经公布,四人已按正常规矩参与会试,成绩与众人一併进行排名。众人知晓四人的缘故,自然也无二话。 因着这回是允许百姓们观看,故而这次的殿试只有三道策问,都不长,不一样的是,这回的文章,明确规定了字数上限,不得超过五百字。这还是开天闢地第一遭。毕竟,以往大家都是想着如何把文章写长,倒还没想过如何将文章写短。 看到众人为难的神色,贾筱筱倒是十分开心。其实这个提议是甄承祐提的,其实他也是被改革后的摺子所影响的,除了那种实际流程外,他现在也不耐烦那种长篇大论,最好一二三条把事说完就完了。这样慢慢纠正之后,他批摺子的时间倒是比之前少了一半,终于也能腾出空去做别的事情了。 第139页 科举是国之大事,为国选拔人才的。他已经尝到甜头了,怎么还会想要倒回去。更何况……贾筱筱起身后踱步到外头看了一眼,谢凌正在和吕远书对坐下棋。 她的目光再一转,落在了正在巡视兵士守卫的怀王身上,想起了那日看到的场景,再想起昨儿个甄承祐说的话,她的眸子冷了下去:怀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因着题不多,答案也不长,故而结束时间就在午正,交完卷就散了。明日辰末,就在此处,宣布排名,其中前十会获得皇上亲问,并确定最终排名。前三甲可随皇上同登泰山。 这一消息出来后,众人都纷纷激动不已。以前跨马游街就觉得十分不得了了,如今随皇上登泰山,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啊,也许古今就这独一份儿了。若是能够中选,不光能在家族里扬眉吐气,史书上那一笔也是美谈啊。可惜啊可惜,若是平时还能够让老师们瞧瞧文章如何,这骤然写短文,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怎么都觉得没底,这可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为嘛才吃了饭3个小时,就那么饿了呢?还那么困。。 第90章 登山 辰初刚过, 山脚下就已经人头攒动。其中三三两两的学子们正在互相交谈。众人互相试探又各种谦虚,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担心:这张榜之后,皇上马上就接见他们, 以往从没这么快过,若是真的有自己, 该怎么答? 太阳逐渐地升高了,忽听一声锣响, 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声:「张榜了!」一时间, 所有人都疯狂往前挤了过去。 熙熙攘攘中,唯独只有一处茶肆旁的一张八仙桌旁还十分安静。陈氏兄弟两个人正保持着相同的动作喝着茶, 赵峰和廖伯安两个人「握手言和」之后,竟发现两个人都曾在蜀中住过一段时日,正在低声叙旧。而马跃和卢文两个人双手交叠着放在桌沿,头搁在手背上,感嘆一声。 一个举子急急奔过, 看到这一桌人,脚下连忙剎住车:「咦, 诸位怎么还不去看榜?马兄你和卢兄怎么无精打采的, 你二位的才学,今日进殿试那岂不是犹如探囊取物?你二位, 这是在愁什么呢?」 马跃和卢文同时抬起眼帘,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话:愁什么?谁能想得到, 前几日遇到的贾兄,居然就是当今圣上。哎,谁能想得到,当今圣上居然微服出巡,还去路边摊吃馄饨。那日去过宴会的人,现在都觉得他们两个和皇上交情匪浅,纷纷让他们交代怎么回事。他们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光是看到皇上那张脸,他们就完全呆住了,昨儿个根本静不下心来做文章,最后时间不够,只能写了个一二三四五上去。想到这里就烦躁,马跃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就静静。」 那举子见到这一桌人都如此淡定,深深觉得他们都是怪人,心中倒是牵挂着自己的成绩,连忙往前去:就算是没能上泰山,哪怕就是个进士,不,哪怕是同进士,他也开心。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连忙想往前去。 他刚跑了两步,就见那人山人海中忽然从中分开,一个小厮满脸喜气地沖了过来:「少爷,中了,中了。陈家两位少爷,廖家少爷,赵家少爷,卢家少爷和您,咱们桌的,全中啦!」 全中啦?刚跑了两步的举子又急急地剎住了车,转过头来,看到那一桌的人,心里默默地数了数认输,一二三四五六,卧槽,六个人都中了。这老天啊,本来就不多的名额如今更加雪上加霜,只有四个了,他得快跑啊! 进入前十的名单是主考官们连夜批出来的结果。这次为了公平,专门让六部都抽了人来评卷,全程煳名墨卷。第一是人多,第二这些题的总字数比之前少了七成,大家已经习惯了最近上摺子的直来直往,批起来那叫一个快,居然不到一夜就批完了。 贾筱筱看到排名的时候,其实也是很惊讶的。这几位,居然都是这样的学识?她摸了摸下巴:莫非,自己拥有一个吸引众多大佬的锦鲤体质? 「在想什么呢?」一只手轻轻敲在她的脑门儿上。 贾筱筱回过神来,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手也要弹回来:「你又偷袭我!」 她伸出去的手被甄承祐莹白白皙的小手稳稳地接住了:「要是我真的偷袭你,你还能在这里坐着?想什么呢,时辰到了,该去殿试了。」 贾筱筱的手用力地往回抽,使了好几次劲,都没有一点儿动静。她嘴角一抽:「我去殿试,你也得松手才是啊。」 「哦。」甄承祐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去吧。」 贾筱筱冲着他撅了下嘴,拿起旁边帽架上的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对着穿衣镜看了一圈,又伸手理了理自己脖颈上的朝珠,转过身来,「那我出去了。」 看到她那大高个儿做出那怪模怪样的动作,甄承祐没眼看,摇了摇头,从袖中取了一张纸递给她:「好好考,别丢朕的脸。」 「知道了。」贾筱筱顺手接过,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出去之前,她还叮嘱了一句:「等会儿你先准备下明日登山要用的轿子和吃食衣物什么的。」 甄承祐摆了摆手:「知道了,小啰嗦。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看朕怎么罚你。」 贾筱筱随即出来坐上步撵。步撵摇摇晃晃地被抬起来,她这才得空打开了手中的纸条。看清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小字时,她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那人就是这么别扭,明明关心自己还嘴硬。嘴上那么不饶人,实际上还是给自己准备了小抄。 第140页 有小抄加持,又是自己熟悉的那种简单直接式的问答风格,贾筱筱这一场殿试那可是如鱼得水。不过一个时辰,就全部考完了。 众学子退下后,周围的帐幔就放了下来。贾筱筱环视在场的诸位大人:「既是为大荣选拔人才,这些举子们也是今后你们的同僚。作为你们,哪些人更适合与你们共事,你们心中也是有些想法的。如此,你们就说说你们觉得这名要如何排啊?」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就有人起身说起了自己想法。他一说完,立刻又有人反驳。一时间,这里面仿佛被丢进了五百只鸭子,叽里哌啦说什么的都有,吵得人脑袋都大了。 贾筱筱实在是受不了了,高声道:「住口!」 没说完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顿时帐里又恢復了平静。贾筱筱大手一挥:「沈福,拿一架屏风来,然后在上面煳一张空白的宣纸,能将屏风覆盖的那种。」 沈福依言照办,不一会儿就将那屏风和宣纸弄来了。贾筱筱坐直了身子:「行了,每个人手上都有笔墨纸砚,每个人将自己心中的排名写出来,最后署名。限时一炷香,写完交给沈福。沈福,燃香。」 啊?他们写?下头的众臣子还在一头雾水,转眼就看到旁边沈福手中的香已经点燃了。众人也顾不上问了,毕竟这要求最后要署名,所以大家也不敢乱写,也不敢不写,纷纷下笔写了起来。 一炷香还没到,沈福已经收齐了。贾筱筱站起身来:「赵有才,伺候笔墨,沈福,挨张念出来。朕来写。」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十个人的名字在最上面写了一横列,而一到十这十个数字又在左边写了一竖列。随着沈福念一个名字和名次,贾筱筱就在那个人对应的数字上面画一笔,一笔一划写的居然是正字。 在场的官员一共二十四人,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之后,贾筱筱一个个将正字最多的地方圈了出来,如此,一目了然。 廖伯安夺得状元,而陈之俊和陈之健两个人不相上下,哥哥是榜眼,弟弟是探花,马跃居然是传胪。看到这样的结果,贾筱筱点了点头,提笔一蹴而就:「就照这个顺序发下去吧。宣前三甲随朕上泰山。」 出去之前,贾筱筱脚步忽然一顿:「既是诸位大人选出来的,那你们一定有这样排的缘故。横竖也要安排他们的位置,诸位大人,就每个人写一个奏摺,将你们部里想要的人给报上来。若是有发现一个也没要的……」说完,她饱含深意地冲着他们一勾唇,转身走了出去。 爬山,真的好累啊!次日一早,贾筱筱用过早膳就开始爬了。为了在臣子和新晋的前三甲面前展现自己身先士卒的带头精神,贾筱筱是打算全程自己爬的。但是,一直到晌午,她望着那还高高的山峰,嘆了一口气: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当终于到岱顶的时候,贾筱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然而,此时的她并不能休息,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典礼。 自古以来,泰山封禅那可有十分特殊的意义,是帝王至高无上的荣耀。然而,贾筱筱却没有这样的打算,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按照她的性子,她情愿窝在车里嗑瓜子看游记也不愿意来搞这些盛大的典礼。甄承祐也知道她这个性子,所以,一有人上摺子提出封禅,两人就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改为普通的祭天仪式。 但就是这样的仪式,也是弄了半个多时辰才搞定。随后又开始下山,这时贾筱筱不硬撑了,终于坐上了步撵。等到现在中天门的位置时,他们停了下来。伺候的人早早就已经扎好了一大片的帐篷,今日他们就住在这里。 贾筱筱进了帐篷,立刻就躺下了。甄承祐摇了摇头,拧了一把热毛巾给她擦了头脸,给她盖上了被子,又把安儿塞进他的怀里,这才端起铜盆出去了。 甄承祐将铜盆给了旁边的沈福,看到夜空中星罗棋布,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平台,看起了星空。 不过站了一小会儿,山风就有些凛冽了。甄承祐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转过头来,瞧见了不远处怀王的帐篷,一个中年男人正引着另一个人往里走去。甄承祐的脚步顿住:后头那个人,不是谢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没去过泰山。嘿嘿。。大概因为家乡太多山了,所以比较嚮往海。不知道亲们有没有特别特别想去旅游的地方呢? 安儿嘆了一口气: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却不料只能关在家。生活不易,安安嘆气。 第91章 突然 甄承祐双手抱着暖炉, 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怀王帐篷的方向,眸中亮如星辰,脑袋里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曾经可能没有关注过的某些事宜。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肩上一沉, 怀中的东西被人带走,又一个东西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怎么大氅也不穿, 就在外头站着。这虽然不是山顶,但山腰上, 晚上也是冷得不行。」 感觉到手中的暖意,甄承祐这才觉得自己脚上已经是冰凉一片了,动一下都觉得僵住了。他回过头来,看到皱眉唠叨的贾筱筱和旁边伺候着提着灯笼的沈福,只觉得怀中那股暖意仿佛熨进了自己的心窝:「皇上刚不是很累了吗, 怎么出来了?」 贾筱筱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儿,眼神移开:「朕就是觉得有点儿闷, 所以来透透气。」 第141页 「哦?这样吗?」甄承祐回答着, 目光却看向旁边的沈福。 沈福心里瞭然,躬身低声道:「万岁爷方才醒了, 没见到兰嫔娘娘,立刻就要亲自出来寻您。」 「要你多话。」贾筱筱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个皇上的形象, 「你退下吧。」 甄承祐嘴角微勾:「我也欣赏这夜空许久了。外头天冷,还是回去吧。」 「知道天冷还在这里站这么久。」贾筱筱嘟哝了一句,拂袖负手,朗声道,「沈福,前头带路。」 沈福心中忍笑,连忙转身小跑到前头去,像是往常一样,躬身向后:「万岁爷这边请。」 贾筱筱清了清嗓子,正要迈步,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甄承祐伸出右手:「走吧。」 甄承祐嘴角一勾,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迈第一步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去。 贾筱筱脸色一变,连忙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拽起了她的手。下一瞬,她迈出去的腿止住了他栽下来的趋势,还将他往后一弹。说时迟那时快,贾筱筱立刻弯下腰来,左手从他的腿后一用力,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刚跨出去两步,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大力似乎在拼命撕扯着她的身体。 这种感觉,这种刚跨进帐篷门,她已经站不住,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声:「沈福你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要进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只看到帐子帘落下来的时候,外头沈福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不断摇晃,那团火就是她最后看到的场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一阵冷又一阵热,意识逐渐回笼,耳边迷迷煳煳地响起了一个稚童的哭声:「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安儿听话,姐姐起来!」与此同时,一股温温柔柔的小力道正在用力地拉着自己的胳膊。 意识逐渐清明起来,贾筱筱转过头来,就见到安儿一张小脸都哭花了,正在用力地拽自己的胳膊。她抬起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用力地张了张嘴:「安儿,不哭。」 话刚出口,贾筱筱一下子就愣住了: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声音,怎么是一个女声。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莹白细嫩,这分明就是一个女人的手。 「姐姐,姐姐,你醒了姐姐!」安儿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力道,抬起头来,看到贾筱筱睁开眼睛的样子,一下子蹦了起来,吹了个鼻涕泡泡,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你终于醒了,姐姐!」 姐姐?难道,自己换回来了?贾筱筱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身为女生时,胸前熟悉的弧度视野。真的换回来了吗?难道,自己今天白天在山顶祭祀时偷偷加的那一句希望能够换回来的愿望被老天听见了吗?那,甄承祐怎么样了?她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扶着安儿的肩,就想要坐起来:「安儿,你哥哥怎么样了?」 安儿抬起头来,一张脸满是眼泪:「哥哥,哥哥也倒下来了。安儿扶不动他。」 他还没醒吗?贾筱筱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只看到旁边两步远的地方,甄承祐也撑着脑袋坐了起来。 四目一相对,两个人就从对方的眸子里认出了对方。真的,换回来了? 贾筱筱一激动,立刻就想要站起来:「你……」才刚说了一个字,忽然一股大力又传来,她眼前又是一黑,人栽倒了下去。 似乎就是那么一瞬,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又是在甄承祐的身体里了。旁边的安儿哭得震天响,她连忙站起来,抱住安儿安慰他,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今天爬山太累了睡着了,等会儿不会再睡觉了。 安儿看到贾筱筱好好地坐了起来,好好地说话,这才放心了,但仍旧不撒手,拉着她去看甄承祐。 甄承祐这回倒是睡得更久了一些,是被安儿摇醒的。因此他花了更多的时间来安慰安儿,还跟安儿拉了勾勾保证自己绝不丢下安儿,安儿这才罢休。 贾筱筱这会儿已经定了定心神,见一大一小都好了,这才喊沈福打水进来。 沈福立刻就端了热水进来,看到里头安儿满脸眼泪的模样,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关切地问道:「万岁爷,如今天晚了,山上也冷,要不要,用些热的吃食,也暖和暖和身子。」 贾筱筱今儿个运动量大,这会儿倒真的有点儿饿了,从善如流地点了一份三鲜炒饭,还点了一碗酒酿的元宵。甄承祐点了粥,给安儿点了他喜欢的面条。 沈福的心搁回了肚子里:只要主子们想吃东西,该是没什么大碍吧。他退了下去,自去吩咐,一边走还一边琢磨:万岁爷只点了这些,他可不能只安排这些,得让御膳房的人多做点儿开胃小菜。 安儿哭累了,缠着甄承祐餵了他半碗面,就抓着他的袖子睡了。甄承祐本想将他放到床上去睡,结果刚一放下,安儿就醒了,哭着非要抓紧他。甄承祐没法,只得将他抱在怀里。 贾筱筱已经吃完了,看到甄承祐吃东西十分艰难的样子,便伸手将安儿要了过来。安儿本来要哭,看到是哥哥,就放下心来,双手箍着她的手腕就睡熟了。 贾筱筱轻轻点了点小傢伙的鼻头,抬起头来,看着甄承祐吃东西的模样,不由看出了神:这动作这姿态,看着就是贵族,这样瞧着可真是享受啊。 甄承祐吃着吃着,蓦地一抬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第142页 贾筱筱偷看被抓包,立刻觉得脸上滚烫,目光移开,看到桌上黑红色的姜汤,端起来放到甄承祐面前:「方才你在外头站了许久,怕寒气入体,快喝点儿姜汤吧。」 甄承祐皱着眉,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喝完后放下了碗,感嘆了一声:「你也别拖,快喝。」 做了很久思想准备的贾筱筱被他这样注视着,也只能一饮而尽。她赶紧吃了一筷子葱拌木耳压了压,这才道:「方才你在外头看什么呢?星星?」 甄承祐抬起眼帘:「你觉得,吕远书和谢凌两个人哪个更适合?」 「适合?」贾筱筱一怔,「你想要将他们召回朝廷?」 甄承祐站了起来,在帐子里转圈消食:「这两个人几乎握有大荣官场的半壁江山,朕不能单单这样听之任之发展。否则,这权臣当权把控朝政,这前车之鑑可不是一两次了。至于召回的事情,有人已经准备捷足先登了。」他转过身来,盈盈的眸子映着灯火,显得十分明亮:「方才,我看到谢凌去了怀王的帐子。」 贾筱筱惊讶地张大了嘴,心里琢磨了片刻:「进了帐子也不算什么,他们两个人若是那么简单就被收买了,那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在当山长了。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 贾筱筱抱着安儿走到他旁边:「从学生入手,试探老师嘛。」 甄承祐看着她,半晌,嘴角勾了下:「倒是有几分意思。」说着,他走到桌案边,拍了拍那叠摺子:「倒是有几个人已经跳了出来,你尽可以看看。」 「河南那边的有吗?」贾筱筱问道,「若是没来,我就不看。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一路慢慢瞧吧。」 甄承祐笑着虚点她两下:「有三分功力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怔忪:「对了,方才,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筱筱端正了脸色:「应该是换回来了。」 甄承祐点了点头。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顿了一瞬,两个人同时开口:「再试试?」 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走了出去。 一炷香之后,握手过走过跳过蹲过摔过,将方才所有事情都做过一遍的贾筱筱抱着甄承祐站在帐子之中:「好像,没什么用?」 「估计不是这个。」甄承祐从她胳膊上跳下来,「可是今天怎么会突然有这个?」 贾筱筱眨了眨眼:「该不会,是跟我今天许愿有关?」 甄承祐挑了下眉:「许愿?」 「就是今天祭天的时候,最后我许了个心愿说是想要换回来。」贾筱筱看着他,「不然,明天先不走,再上去试试?」 甄承祐凝视着她,沉默了片刻:「你确定,明天你还能爬得上去?」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真是无言以对。贾筱筱摸了摸下巴:「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那你找的那位江南大师,应该能有办法。或者很灵的寺庙,我们再试试?」 「到时候再试试吧。时候不早了,快睡吧。」甄承祐从他手中接过了安儿,「谢凌那边我会派人盯着,隔两日之后,你召下陈氏兄弟他们,到时候就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甄承祐:万万没想到,我一个男主居然还有被人公主抱的一天。 无责任小番外 两个人换回去之后,尘埃落定之后的某一天。 琼华宫里。天刚蒙蒙亮,外头的鸟儿们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晨间的寒意爬上了放在被子外头的胳膊。贾筱筱禁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下一刻她就被搂进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甄承祐微微睁眼,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还把手拿出去。万一着了凉,你又要嚷着不喝药了。」 贾筱筱的头挪了挪,在他的颈窝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翻身捲走了大部分被子,嘟哝道:「明明是你把被子抢走了,还赖我。」 「我抢被子?」甄承祐这会儿清醒了许多,看到自己完全露在外头的腿上,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尖,拉过被子来盖住自己,「没良心的傢伙。」 「谁没良心了……」贾筱筱迷煳着睁眼。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被堵上了。再然后,被子拉了上来,兜头盖住了两人。 安儿开心地迈着小短腿,艰难地爬过门槛,用力拍着寝殿的大门:「哥哥,姐姐,你们昨天说要带安儿去玩的,你们出来嘛!」 里头的甄承祐听到这话,本来箭在弦上,这一来直接脱靶,大喊一声:「沈福!」 旁边小间里正在打盹儿的沈福蓦地惊醒,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滴漏,连忙冲出来,看到那紧闭的门时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看到那个小豆丁时,连忙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去:「二殿下,皇上和娘娘在说重要的事情,不然奴才陪二殿下去捉蝴蝶吧。」 「蝴蝶?」安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沈福哄走安儿之后,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好险,差点儿脑袋就没了。 听见外头的声音归于平静,贾筱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甄承祐立刻皱起了眉:「好啊你,居然敢笑。看朕今天如何收拾你!」 这一天甄承祐是满足了。贾筱筱含泪许愿:这个混蛋,一定有一天要让他感受这种苦。 十个月后,他躺在产房里,旁边的产婆不断地鼓励她:「娘娘,娘娘,用力,马上就要看到头了。」 第143页 嘴里咬着软木塞,感受着肚子里的一阵阵阵痛,心里忿忿:自己不过就是过来的时候跑得太快了摔了一跤,怎么就变成他生孩子了呢! 第92章 两事 怀着对那日突然换回来的疑惑, 贾筱筱倒是很快就返回了城里。 安顿下来后的第三天,西戎王胡昭雄就携子女来拜见她了。双方见过之后,胡昭雄就笑着沖贾筱筱道:「我这个女儿, 也是被我惯坏了,说是最近有点儿闷, 想要寻皇后娘娘她们说说话,故而我就托大带她来了。」 找皇后?胡颖什么时候和皇后有交情了?之前不都是太后请她来吗?贾筱筱心下狐疑, 但胡昭雄都这么直截了当开口了, 贾筱筱也没有什么话说,就让赵有才领胡颖去了。 胡昭雄倒是坐了下来, 跟贾筱筱谈起了生意:「皇帝陛下,我今日前来,倒是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这边商量商量。」 贾筱筱端起茶来:「王爷但说无妨。」 胡昭雄开门见山:「我今日所来,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跟你谈一笔生意。西戎想要和大荣开互市。」 「互市?」贾筱筱抬起头来, 手按住了茶碗盖,看向胡昭雄。 胡昭雄点了点头:「是的, 我西戎愿意拿出西戎最特产的东西, 马匹。而与此同时,想要交换大荣唯一的瓷器、茶叶以及铁器的通商渠道。」 唯一?贾筱筱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却是不置可否:「王爷,你这笔生意,可不好做啊。」 胡昭雄早知贾筱筱会有这番疑虑,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若是有空, 不妨听我仔细分析分析。」 此时已是五月底,日头逐渐毒辣了起来。贾筱筱日常办公的地方是一处轩阁,一应等待的人都在外头的抱厦等着。 陈氏兄弟、廖伯安等人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上午了。昨儿个皇上传了话说要见他们,今儿个一大早他们就来了。 旁边添茶的小太监们悄无声息地上来,将已经被沖淡得没有茶味儿的茶水换成新茶,还按着兰嫔娘娘的吩咐,给他们摆上了几盘子糕点。 就在小太监们要退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陈之健起身拦住了最后的一位服色明显不一样的太监:「这位伴伴。」 那太监连忙躬身:「小的姓许,您有什么需要的,但说无妨。」作为御前太监,他自然认识眼前这些人,这可不是新科三甲和进士们嘛,往后走出去跺跺脚都能让地皮子抖三抖的人物。但麻烦就麻烦在往后,眼下,他们虽有功名在身,可仍旧是白身。不过早就被点拨的宁中监十分机灵,用了一个模煳的您来指代,唯一在心里担心的就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开口问皇上的事。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陈之健并没有问他这个问题,而是耳朵红红地问道:「这位伴伴,可否有处更衣?」 许中监立刻反应了过来,前躬的身子比之前弯得更下去了:「您请跟我这边来。」 陈之健拱了拱手,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转头,陈之俊已经大步流星上来,压低声音问了他。兄弟两低声耳语后,陈之俊也红着一双耳朵跟上了。 在座的谁人是傻子。顷刻间,倒是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大家相视一笑,仿佛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一般,比之前倒是更显亲密了。 众人次第去了院子里的净房,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阵向东。正在外头交谈的众人抬起头来,只见院子门口,一位太监正引着西戎公主走进来,却恰恰好碰上了一位王爷。 廖伯安正在等秦焕,忽听有人压低声音问他那是谁。廖伯安抬起眼帘仔细辨认了一下:「看服饰,应是怀王。」这位身上特赐的九爪龙,那可真是一个活招牌。 怀王这个名号可真是响噹噹。这位的祖上是太/祖的亲兄弟。传闻中,当年太/祖的父亲尚无儿子,而太/祖的母亲和怀王母亲同时怀胎,月份不相上下。当年□□的祖母就说,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是正统的继承人。当天太/祖母亲和怀王母亲同时发动,太/祖母亲先一刻产下太/祖。故而,正统的继承人就是太/祖。不过,这都是民间小道消息,但如今皇位传到当今是第四代了,怀王这个铁帽子王还真是稳当,有权力受宠爱,仍旧是最炙手可热的王爷。 众人只是感嘆了一声。唯独陈之俊刚出来见到这一幕,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可没忘记,他们那日从山上刚回来,弟弟便被他们山长叫去了。而弟弟回来与自己所说的话,真是令自己万分心惊。 陈之健察觉到旁边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中一凛,抬起头来,对上自己哥哥担忧的视线时,他冲着自己哥哥轻轻点了点头:「哥,我都省得。」 陈之俊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眸子里的光显露出了贊同。 许是察觉到这边的目光,西戎公主忽然间抬起头来看了这边一眼,忽然扭开了头,一路轻快地小跑进了轩阁里头。而怀王仿佛很着急,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小跑了进去。就在门口的时候,怀王赶上了西戎公主。众目睽睽之下,西戎公主的手握成拳头,轻轻地捶了怀王的肩膀一下。 看到这一变故,在场的新科学子们都震惊地快要掉下巴了。这这这……素来听闻西戎民风大胆,但并没有亲眼见过,如今见到,这西戎公主可真是大胆啊。 陈之健和陈之俊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兄弟俩此刻心中却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西戎公主既然敢在他们面前如此,那必定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了。那之前谢凌山长找陈之健的事怕就不只朝廷党争那么简单了。 第144页 不出陈家兄弟所料,胡颖进去之前就和怀王分开了,欢快地奔到了胡昭雄的旁边,挽着胡昭雄的胳膊晃了晃:「父亲。」 胡昭雄故意板起了脸:「你这丫头,还不给皇帝陛下行礼?」 胡颖这才站直了身子,冲着贾筱筱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拜见皇帝陛下。」 贾筱筱这会儿仿佛才留意到胡颖来了,点了点头:「公主方才已经见过礼了,倒是不必多礼了。皇后那边可有好好招待你?」 胡颖站了起来,又缩回胡昭雄的旁边,一脸小女儿的模样,听见贾筱筱的话,她脸微红着:「皇后娘娘人很好,东西也很好吃。」 胡昭雄笑着点了一下胡颖的脑门儿:「我这个女儿确实是被我惯坏了。平日里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儿个怎么忸怩起来了?」 「父王。」胡颖脸上微红,拽着胡昭雄就开始撒娇。 胡颖这一番举动倒是让贾筱筱嗅到了一股反常的气息:胡颖之前眼睛都恨不得长到头顶上,今儿个怎么转性了? 胡昭雄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父王都记着呢。」说着,他拍了拍胡颖的手,笑着看向贾筱筱:「皇帝陛下,第一件事谈完了,那我们来谈谈第二件事吧。」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筱筱抬起头来,看见怀王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撩袍子下摆,跪在地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 哦?怀王今儿个怎么行礼这么爽快?贾筱筱脸上的笑容顿时端了起来:「怀王起来吧。」 「多谢皇上。」怀王话是这样说着,但是却没有动,而是抬起头来,双眸带着笑,反而是拱手揖了一礼,「皇上,前儿个太后娘娘说,若是臣有心仪之女,她老人家会为臣做主。如今娘娘回宫了,臣想请求皇上为臣赐婚。」 如果是平日里,贾筱筱还要问问这是谁,但是如今,就在这个时间点,贾筱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果然,下一瞬,胡昭雄就站了起来,右手按住心口:「这第二件事就是,皇帝陛下,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本想着在西戎给她挑一个驸马。但没想到,来了大荣一趟,她倒是遇上了心仪之人。舍我这张老脸,希望皇帝陛下能够成全小女和怀王的婚事。」 胡昭雄这话一落,胡颖就羞红着一张脸瞄了怀王一眼。而怀王也似是情窦初开一样,回望了胡颖一眼,四只眼睛里都闪烁着激动澎湃的光。 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模样,贾筱筱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日微服出去时看到的场景。那日她就有这个预感,还跟甄承祐探讨过。本以为怀王至少要到江南才会开口,没想到,这么快。 贾筱筱看向怀王:「怀王,所以你所求的就是……」 怀王一脸激动,仿佛一个毛头小伙一样,一张脸憋得通红,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看了旁边的胡颖一眼:「求皇上成全臣与西戎公主!」 与此同时,胡颖也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冲着贾筱筱的方向跪了下来,一脸羞怯地开口道:「还请皇上成全。」 甄承祐刚刚出去听完许中监回报那些学子们的事情,正好错过了这一段,回来的时候听见了怀王的声音,正在疑惑他怎么不请自来了,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这么一段,眸中一冷:怀王,他真的…… 就在此时,他听见贾筱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遗憾的声音:「既然是王爷开了口,朕本应一口应下。但怀王的亲事,之前太后娘娘亲自发了话,她要做主。这孝大过天,朕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不开心,那岂不是朕不孝了。如此,怀王,不若你就快马书信一封送至京城告知娘娘,请娘娘做主,如此,也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第93章 学子 外头一阵告辞声响起后, 贾筱筱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后头,将珠帘一甩,声音忿忿:「都出去候着, 别进来。」 沈福带着人悄悄退了下去,亲自站在门口守着门, 心中却在打着鼓:看样子,皇上因着这一桩亲事, 很是生气啊。 甄承祐正拿着一本棋谱在打谱, 听见旁边的动静,抬起头来, 见到贾筱筱气鼓鼓地走到书桌后坐下,拧着眉倒了一杯水,一气灌下去后,又提起茶壶倒水。 这些茶具因着是贵人用的,个个小巧精緻, 本就是拿来品的,能有一杯就不错了。贾筱筱提起来倒了半天, 就倒出来了几滴, 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地揭开茶壶盖一看:「这什么壶啊, 怎么连水都没有。」 甄承祐端起自己旁边新泡好还未动的茶水走过去,隔着书桌站定,将茶杯放在了她的面前:「怎么这么生气?」 贾筱筱端起那杯茶,揭开盖子就准备喝。一只白皙的手立刻按住了杯盖。她抬起头来, 皱起了眉:「你连口水都不让我喝了吗?」 她真的很反常啊。看到她那皱着眉一脸不爽的模样,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难道说,她是因为怀王要娶西戎公主而不满?甄承祐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水是才开的滚水。」 「哦。谢谢啊。」贾筱筱下意识地想要放下茶碗,手往回一抽,那茶碗却纹丝不动,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他,「你怎么了?」 甄承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手松开了些,十分自然地拿起了一本摺子:「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之前微服出去时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不是就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这西戎王带公主和王子来,就打着联姻的目的。当时你还分析了一通,觉得西戎公主嫁过来的可能性更大,怎么这会儿反倒这么生气?」 第145页 贾筱筱一脸不爽地用茶杯盖拨弄着茶沫:「当时不是太后还隔三岔五地叫她进宫来吗?之前我们讨论的是,也许太后是打着想让她入宫分宠的打算,也许太后是想要给她赐婚。结果没想到,居然是怀王!」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那一脸忿忿的模样,眉心微微一跳,面上漫不经心地道:「怀王有什么不好?」 「怀王有什么不好?」贾筱筱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凑到他的面前,「你这是怎么了?那可是怀王诶!」 甄承祐抬起眼睑,目光锁定了她:「你不希望她和怀王成亲,那你是希望,她进后宫不成?」 对上他的目光时,贾筱筱心里蓦地一跳:好凌厉的眼神!然而当听见他的话后,她立刻条件反射地回答:「让她进后宫,怎么可能?」 那股凌厉陡然间消失了,甄承祐端起了旁边的一盘点心放到她面前,眼里带笑:「谈了这么久,饿了吧,吃点儿东西垫垫。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贾筱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一看到面前的糕点,贾筱筱肚子就咕嘟响了起来。抛下这个疑问,她拿起了一块糕点:「我这不是担心出事吗?这前头太后叫了那么多次西戎公主进宫,她刚一走,西戎公主去找了一回皇后,回来就双方都同时来求亲了。这个,不是太巧了吗?」 「慢点儿吃,别噎着。」甄承祐端起茶碗,给她刚才喝茶的杯子里倒了半杯,晃了晃递到她手中,「你是觉得,皇后也插了一脚?」 贾筱筱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凑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很有可能。第一,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邀请西戎公主,但是她的打算,哪怕是为了郑家,也不会为了怀王,这是眼睁睁将权力往外推,这对太后无一利。第二,皇后和太后两家本身就是对立的两家,如果能够打乱太后的计划,皇后自己却没有一点儿损失。但是,这还有个问题。」 甄承祐眼里露出自豪,鼓励她继续说:「什么问题?」 贾筱筱皱起眉:「皇后,为什么要帮怀王?就算对她无害,但也无利啊。」 甄承祐满眼都是骄傲,嘴角慢慢勾了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了。朕给你补上一点儿,河南最终改道的事,是怀王麾下的人摘下了。他去视察后才回来。」 贾筱筱惊讶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是说,他知道了悦好钱庄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西戎公主告诉他了?」 甄承祐不置可否,翻开了面前的奏摺:「这事,倒是还没打听出来。横竖你都推到太后了,那就先等京里的回信。你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外头,可还有一众新科学子们在等你呢。」 贾筱筱这才想起自己忘到脑后的事情,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他们估计都坐一天了吧。我这就去。」 「别急。」甄承祐出声道,「我已经安排人传膳了,正好,你可以趁此机会,补上这琼林宴。」 贾筱筱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飞快地抱了甄承祐一下,拍了拍他的肩:「你太棒了!」说话间,她已经欢快地奔到了珠帘处,回头冲着她摆摆手:「那我晚上就不能回来吃了,你跟安儿好好吃饭,不要给他吃多了煎炸烤的东西。」 甄承祐看着那晃动的珠帘,终于放任嘴角扬了起来。 祝过三回酒之后,席上众人又陷入了沉默。贾筱筱知道这是自己在的缘故,站了起来,叫了廖伯安:「状元陪朕出去走走。你们自便即可。」 廖伯安立刻起身随贾筱筱出去。待两人出去后,众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心怀好奇:皇上这是要一个个叫出去谈话吗? 贾筱筱本身是如此打算的。但是她刚领着廖伯安到了院外的花园里,转过身来正要叫他欣赏那月亮。廖伯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里满是惶恐:「草民之前不知天颜,多有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那日你不就知道是我了吗?贾筱筱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随即做了个平身的动作:「之前是朕微服出行,刻意隐瞒了身份,你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廖伯安却仍旧跪着,诚惶诚恐:「皇上微服出巡,为草民之事奔波,草民不敢言谢,唯愿以身报国,以谢圣恩!」 怎么今天突然这么郑重其事谢恩。贾筱筱只得再让他起身。问了两句,廖伯安总算是恢復了正常,对答什么的都恢復了以往的水准。贾筱筱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望月,心思却转到了旁处:高处不胜寒,坐在这个位置上,甄承祐怕是真的很孤独吧。 廖伯安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见到贾筱筱仰头望月久久没说话,又是扑通一声跪下:「草民惶恐。」 这一声脆响拉回了贾筱筱的思绪,她不禁想要扶额:怎么又跪下了,自己有那么大的气势吗?贾筱筱摸了摸脸,开口道:「朕只是觉得今夜的月亮不错,你回去告诉他们,不拘诗词歌赋,每人写上一篇。你这就回去给他们说吧。」 廖伯安眼睛一亮,连忙磕头谢恩,后退了几步正要离开,听见了皇上的声音:「顺便,让陈氏兄弟过来见朕吧。」 廖伯安脚下一顿,连连点头应是。回去的路上他握紧了拳头:皇上如此厚爱,还单独召见自己,他一定要好好为皇上效力,重振家族的辉煌! 第146页 陈氏兄弟过来的时候,贾筱筱已经踱步到了花园中的石桌椅旁坐下了。见到两人,贾筱筱先一步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行礼,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不必多礼,坐下吧。」 两人谢恩后浅浅坐下,板正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贾筱筱的目光落在陈之俊的身上:「之前虽是同处一园,那满园春色却没有能够共座欣赏。如今这月色颇美,不知二位可有佳句了?」 听见皇上主动提起上回的事情,陈氏兄弟心中都是一震。再听见后头这话,陈氏兄弟连忙站了起来:「回皇上,还未有。」 贾筱筱笑着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别站起来了,不过是闲聊罢了。你们家在何处?」 陈之俊本想起身,但想起刚才贾筱筱的话,只得硬着头皮拱手:「回皇上,草民与弟乃河南人士。」 河南?贾筱筱这才恍惚想起来两人的确是河南府上来的。倒是,有些巧了。贾筱筱看向陈之俊:「你们两位,可有想要任职的去处?」 陈之俊迎上贾筱筱的目光,心中一颤,连忙道:「草民才疏学浅,不敢挑拣,但凭皇上吩咐。」 贾筱筱又看向陈之健。陈之健也是同样拱手:「草民也是。」 贾筱筱点了点头:「既是你们来自河南,俗话说,叶落归根,那这回,朕就给你们指个河南的差事吧。」 贾筱筱的话音一落,就看见面前的两人脸色刷的一变,浑身一颤。贾筱筱挑了挑眉,沉下声来:「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氏兄弟连忙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回皇上,没有问题。」 贾筱筱使了个眼色,等到沈福带着人走远了一些,她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既然没问题,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之俊抬起头来,似乎在斟酌如何说。在他开口的瞬间,陈之健已经抢在她前头开口了:「回皇上,前儿个山长见了草民,也想让草民去河南,去协助卢大人黄河改道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94章 谋划 陈之健是掐着自己的手心, 用尽全身的勇气说出来的。说完这番话后,这五月的天气,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几乎是同时, 陈之俊也垂下了眼帘。自打谢山长找过弟弟之后,兄弟两这两日满心里都是这件事, 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说出来,总算觉得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只是, 皇上会如何想呢?两人的心又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两个人心悬起来的同时, 就听见皇上忽然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你们两人, 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朕的臣子不忠吗?」 跪着的陈之俊和陈之健浑身一颤,大约是兄弟的默契,两人同时磕头:「草民不敢。」 「既是不敢,陈之健你为何要说这话?」皇上的声音听上去更生气了。 尽管心砰砰直跳,陈之健还是用力撑住自己:「回皇上, 草民自小读书,就听过天地君亲师, 之前皇上问何谓忠信仁义之时, 草民心中深深被触动了。草民绝没有搬弄是非之意,草民只想用草民这一生, 为大荣,为皇上,为百姓做事,而不是为朋党争名逐利。」 「哼, 陈之俊你呢?」 陈之俊同样端正地磕了一个头:「草民亦然。」 半晌,忐忑的两人忽然听见皇上一声冷哼:「既是为朕做事,那朕让你们去河南,你们为何这么迟疑?」 河南可是怀王让他们两……两个人心里如是想着,忽然一阵白光闪过,两个人抬头对视一眼,接着惊讶地看向皇上,眼中闪烁着的是同一个疑问:该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 贾筱筱慢条斯理地端起了一杯茶,眼里闪着一丝光:「朕叫你们去河南,确是为了黄河之事。自古以来,黄河的水患是各朝各代的难题,这疏浚和改道之事,没有千钟也有百种了,却始终不能根治。朕也没打算要一口气将这件事解决,本身这事也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朕要你们做的,是将眼下即将到来的黄河汛期给平稳度过。朕的要求是,能堵则堵,不能堵,先保人,再说其他的。」 提到水患之灾,陈之俊和陈之健都不约而同在迴避,不为别的,正因两人父母本身是去帮姥姥姥爷抢收粮食,结果,那日黄河就决堤了,姥姥姥爷全家都没了,两人的爷爷奶奶早就去了,就这样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孩子。因着两人并非那个村的人,最后连恤银都没得。听到皇上的最后一句,两人均红了眼,郑重地揖了一礼:「草民遵旨。」 贾筱筱一左一右扶起了两个人:「朕此次要你们去,是寻正在做这事的人,协助他将此事做好。你们,可能胜任?」 陈之俊和陈之健对视一眼,同时重重点头:「草民定不辱命。不知那位是?」 「之前的通江县令贾浩。」贾筱筱吐出了这个名字。 两人默默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贾筱筱端起了两杯茶:「你们两人也没甚牵绊,如今事从紧急,朕已拟好旨意,今夜回去之后就会派人过来宣旨。你们若是妥当了,这两日就起身吧。」 两人又同时应道。 贾筱筱看到陈之健欲言又止的模样,故意沉声道:「陈之健,还有什么事?一併说出来。」 陈之健连忙拱手道:「草民是想问问,谢山长他……」他说到一半,顿了下,似乎是咬咬牙道:「草民觉得,山长此举一定是有原因的,还望皇上明察秋毫。」 第147页 「明察秋毫的事,还是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做吧。」贾筱筱气定神闲地看了两人一眼,「行了,你们不必担心谢凌。不然你们以为,他为何在朕要召你们之前,专程为这事召了你,还点出了这是谁人手下?」 两人一愣,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什么,用力抓住后,两人眼中一喜。所以,山长这是故意将两人的心思透给皇上知晓的?他们就知道,山长不是这样的人! 看到两人明显松口气后对自己钦佩的神情,贾筱筱不由地忽然体会到了甄承祐平时看自己的心情,虽然这点也是甄承祐提点自己的,但自己看到这一幕也是很爽的。不过,她还想要更爽一下。于是她故意板起了脸:「若是有一天你们的山长真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做了,你们会如何,会告知朕吗?」 微笑僵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仿佛接受到了晴天霹雳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上贾筱筱的眼睛后,两个人终于沉下来想了想。 许久之后,陈之健跪了下来:「若真有那一日,草民一定如实禀告皇上,若是皇上要处罚山长,草民愿替山长受罚。」 「好!」贾筱筱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如此,希望你们的山长也能体会到你们的一片苦心。」 山东府里的一处幽静的院子里,两个人正对坐着下棋。若是有人看到,定会惊掉下巴:这两个人,居然是谢凌和吕远书。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附近不知道哪家在吵架,引得他家的狗都汪汪狂吠起来,吵个不停。谢凌和吕远书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旧是盯着面前的棋盘。 谢凌思索半晌,在自己被围的地方放下了一颗黑子,顿时,他的棋活了一大片。 吕远书摇着的摺扇停了下来,脸上笑容加深:「置之死地而后生,谢山长这一招,可真是妙。」 谢凌摇了摇头,笑容微淡:「除了死地,还有别处可选吗?」 吕远书挑了一下眉,放下了一颗白棋:「怎么,想退了?」 谢凌抬起眼来,眼中映着烛光:「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威逼利诱,怕是要使全。既然他已经盯上了,依他的性子,就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周家或者郑家,兴许还能周旋一二,至于他,算了吧。趁着还能抽身,就先走了吧。横竖这辈子,起也起了,落也落了,无愧于心便罢。」 吕远书捋须笑道:「无愧于心,那,可甘心呢?」 谢凌内心深处的东西就这样被触动了。他抬起头来:「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 吕远书一双眼在烛光下显得十分和蔼:「你不是问过我为何辞官吗?徐懋功的事,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谢凌心中忽然澎湃起来:「你是说,当今是打算重新启用你?」 吕远书摇了摇头:「先皇可没唐太宗那么重的心思,我也并非那等济世之才。实不相瞒,先皇,有些打算,所以我才提出辞官的。」 谢凌眼睛微眯:「那你如今告诉我是何用意?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哈哈,若是你想说出去,也就不会特意叮嘱那两兄弟了。」吕远书笑道,「明知皇上一定会将他们二人安排去河南,你这一招是何用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大荣,若是再如此下去,怕是要分崩离析了。老夫,实不想再看到流民失所民不聊生,谢山长,可愿一道?」 谢凌吹了吹鬍子:「眼下我虽活了一片,但这势可还在吕山长那一方。眼下,唯有向死求生了。」 千里外的京城,慈惠宫中,此刻却是一片肃穆。 太后看着那书信,冷笑一声:「好,真是好。哀家竟不知道,他们竟有这等本事。这才几日,居然就去求皇上赐婚了,当哀家是什么人?」 钟嬷嬷在一旁不敢说话,眉间微锁:这事也难怪太后生气。太后如今说话的分量确实是越来越轻了。怀王,这心也实在是有些大了。关键是,这事,怕是皇后也插了一手。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淑妃娘娘到,大公主到!」 钟嬷嬷心下一松,连忙迎了出去,笑着福身:「淑妃娘娘。」 淑妃连忙扶起了钟嬷嬷,笑着道:「方才我去瞧贤妃姐姐,瞧见大公主已经起身了自个儿在玩,就说带她来给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可起身了?」 钟嬷嬷笑着道:「起了起了,方才还在念叨娘娘和大公主呢,说是要等你们一道用早膳。」 淑妃听了这话,抱起大公主快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是一连串地问候:「太后娘娘昨儿个睡得可好?半夜醒了几次?今早几时起的?这天又热了,娘娘这边用膳可还有胃口?」 听到淑妃这一连串关切的话,太后脸上的表情稍霁:「都还好,你怎么起得怎么早?大公主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昨儿个贤妃姐姐有些着凉发了热,今早我就去瞧瞧,好在贤妃姐姐已经退烧了,见大公主自己在玩,料想贤妃姐姐今儿个也没法带她来给娘娘请安了,我就自告奋勇带她来了。」淑妃笑着摸了摸大公主的头。 大公主怯生生地对着太后行礼道:「祖母万福。」 太后冲着大公主招招手,揽了她在怀中,细细问了一遍,这才沖淑妃点点头:「坐下吧。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发完了,冰各处都够吗?」 这边倒是一片其乐融融,可是在重羽殿,贤妃靠在床头咳了好几声,待得稍平静些,这才问道:「大公主去了多久了?」 第148页 大宫女低声劝道:「有三刻钟了,娘娘可要再歇会儿?」 贤妃摆摆手:「她怕是要用了早膳回来,你还是备下一碗酥酪,若是她不吃,你就用了吧。」 大宫女应了,随后又低声道:「娘娘,这淑妃娘娘这回回来后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您让她带走大公主,难道就不怕她……」 贤妃又咳了好几声,平静了下心绪,这才道:「她不会对大公主如何的。」她的心思,只在顺婕妤的肚子上。只是,自己这个身子,怕是真得为大公主想想以后了。 第95章 花锦 「王爷。」书房外, 一个小厮的声音响起。 正在里头欣赏书画的怀王转过身来,沉声道:「什么事?」 小厮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才奴才在城外,瞧见有人与今科榜眼探花道别后, 两人已经带着小厮出城了。」 怀王下意识瞄向旁边的白先生,两人对视一眼后, 怀王朗声道:「进来。」 小厮毕恭毕敬地进去,在他的面前几步远处跪下:「王爷。」 怀王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可看清了送他们出去的人是什么模样?」 小厮恭敬地答道:「一身墨绿色的长衫, 身量大约比我高一些, 倒是面如冠玉,鬍子墨青, 奴才走进了些,倒是听探花喊了山长。」 山长,这鬍子还是墨青色的,那这个人就是谢凌了。怀王不置可否:「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倒是没有急着走, 反而开口道:「不过,他们道别之后, 榜眼探花临走之时, 另一位头髮鬍鬚花白的人乘着马车而来,拦住了他们。榜眼也喊了山长。不过这回他们只说了几句话后, 榜眼探花就启程了。之前那位墨绿色衣衫的夫子就上了后头这辆马车。」 吕远书也去了?还接走了谢凌?怀王手指轻敲着椅子扶手,眉眼微沉。 品夺着怀王的神情,白先生开口了:「后头可有跟上?」 小厮是知道白先生在怀王面前的地位的,从不敢怠慢, 立刻道:「奴才立刻跟上了,就在卿来客酒楼前,那位年轻的山长就下了,马车后头没有停顿,去了迎来仙居,年老的那位山长就下了。奴才留了人,两人都没再出过酒楼。」 「知道了,你退下吧。」白先生捋须点点头。 小厮退下之后,白先生对着怀王拱手揖礼:「王爷是担心谢凌?」 怀王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后转过身来:「这自古以来,文人多傲骨,倒不是疑谁,本王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怕这人,并不是真心折服。」 白先生略一沉吟,上前去,低声道:「王爷,眼下除了您,他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呢?要知道,之前他和徐家的事让他愤而辞官,先皇可没留他,他也没落下什么好名声。若是他真的有傲骨,难道他还能对当今折腰?」 怀王意动,看向白先生的眸子里带上了些别样的神采,眉微微一挑。 白先生自知自己这位主家的心思,压低声音道:「更何况,他可以不顾自己,还能不顾他的名声吗?王爷您手中,可还有一张底牌,他难道敢妄动?」 怀王脸上露出了笑,拍了拍白先生的肩膀,朗声道:「来人,替本王更衣。」 白先生眼中一亮:「王爷,您可是要去行宫?」 怀王嘴角噙笑:「算算时日,马上就过节了,这花锦节要到了,京城的旨意也该到了。」 花锦节,就是大荣的建朝的纪念日,每年可都有盛大的庆祝活动,热闹程度仅次于春节和元宵节。这一日,是难得的男女老少都能上街去玩,晚上也没有宵禁。 这一日既然被称为花锦节,自然跟花和锦有关。按照常理来说,五月底的天气,已不像春日那般花团锦簇,故而每个女子都会在衣裳上绣上各种花,以示百花齐放之意。而且此时正是荷花和茉莉的季节,因着太/祖皇后爱荷花,并且传闻她曾在第一个花锦节上头上簪过一朵碗口大的荷花,后头这大荣的花草商人专门将这荷花给养得千姿百态,每到快到花锦节之前,都会专门贩售这簪花的荷花。而这茉莉因着馨香扑鼻,所以女子都将它串成手串戴上,男子一般就配在荷包里。一路走过去,满街都是香味。 成为一个节,除了衣着服饰之外,必然还有其他习俗。这花锦节的习俗还落在第二个字,锦。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会穿锦衣,而贫苦些的家庭没法负担所有人的锦衣,就会裁锦帕。而这未婚男女之间,有这个抛锦帕的活动。女子若是对男子有意,会特意在他旁边丢下锦帕,若是男子有意,会直接在帕上题诗送至该地的花锦祠,并留下自己的居处等。女子父母若同意,便会送一双莲花至男子家中,男子再上门提亲。若男子无意,则无需题诗,仅送回锦帕即可。若女子父母不同意,只回赠一支莲花即可。 除此之外,还有林林总总诸如挂花灯、做糖丸等等活动,最最让贾筱筱开心的,是这日要吃花宴。花宴上的每一道菜名字里都要有花,并且要么这菜中含有花做的原材料,要么就是有花摆盘,最最重要的,其中会有一道花饼。 一般人就是玫瑰、茉莉、桂花等等常用的花做几个饼吃了即可,但是这宫里可不能这样简单。每年这花饼都是做成了一个塔的模样,上面各种能食用的花都有,一层一种花,每个饼是用模子做出来的,形状也好看。皇上惯例会尝尝最上面那个花饼,下面的就散给宴上的宗亲臣子们。 第149页 怀王自然是最先被赐予的那一批人。当看到他上来领赐的时候,贾筱筱微微一笑:「今儿个怀王吃了这花饼,来日,可要吃你的喜酒了。」 怀王一怔,惊喜万分,连忙跪了下来:「臣谢主隆恩。」 贾筱筱笑眯眯地看着他:「太后听到你们两个请旨的事情,那叫一个高兴,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了懿旨,还赐下许多东西给西戎公主。」 胡颖一听这话,立刻也起身,走到前头来谢恩。 众人都惊讶不已,之前他们都听说了怀王求娶西戎公主的事情,但是当时皇上并没有答应,而是推给了太后。而后头,皇上一直在见今科的进士们,一直没有听见应下的消息。想想之前太后三番五次召西戎公主进行宫陪伴她,本以为太后打的主意是让西戎公主入宫的主意,一定不会答应怀王的请求,谁料,她老人家居然很开心吗?莫非,她本身的打算就是想让西戎公主和怀王成亲? 贾筱筱站了起来,亲自斟了两杯酒:「太后特意叮嘱不可委屈了你们两位,如今正在南巡路上,太后和朕的意思是,待回去后再着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为你们完婚。你们两人看,可否?」 胡颖害羞地看了胡昭雄一眼。胡昭雄起身笑道:「皇帝此话正合我心意,我正捨不得我这个女儿,想着要多留她些时日。」 怀王满肚子的话也只能咽下去,笑着道:「关于婚期,臣听皇上和岳父大人的吩咐。」 这就叫上岳父了,贾筱筱笑着看向胡昭雄拍怀王肩膀那一片和睦的模样,心下冷笑:希望真能有那一日吧。 翁婿两人展现够了和睦之后,分别回位之时,贾筱筱看了胡昭雄一眼,笑着道:「今日还有一桩喜事,往后大荣与西戎准备开互市。大的章程在宴后会发给诸位,具体的各位皆可上折,若有採纳者,一应嘉奖。」 贾筱筱这一番话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湖心,引起了下面的一圈动盪。有门路的想着能否冲着这互市捞一笔,而没有门路的想着那嘉奖,那可是难得的在皇上面前露面的时机。 贾筱筱看了一眼胡昭雄,胡昭雄笑着点点头,重新回了位置。自己斟了一杯酒,看到那一盘样式精美的花饼:他早知皇上不会答应单独的互市,但却不能确定他到底同不同意互市,故而只能将胡颖的亲事给抬出来。皇上对胡颖的亲事让步了,自己就得对互市的事情让步。西戎那边,若不靠着大荣,他没法子压得住了,但是……他一仰脖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怀王:他本以为颖儿会入宫,没想到,居然是怀王。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了。 花锦节之后,贾筱筱将新科进士们的去处也安排得七七八八了,就将之前因「病」而推迟的阅军之事提上了日程。 开头是步兵和骑兵。贾筱筱专程将胡昭雄请上了城楼,看那些兵士们操演。 一行行一列列的兵士们身着铠甲,整齐划一地舞枪,枪上的红缨随着他们的动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套枪法打完,众人已经汗流浃背,却是按照之前演练那般收成一个小方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骑兵们从远处飞奔而来,就是这样,一行一列仍旧是保持这军阵。他们模仿着两军对垒,各种阵法不断地变换,分分合合,配合着战鼓和嘶吼声,倒是有千军万马的架势。 看到骑兵奔过来的时候,胡颖瘪了瘪嘴:这马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待得那些马跑近了,她的脸色一变:这马身上是戴着什么? 铠甲,马都穿了铠甲!胡昭雄正色看着下头的骑兵们,心中仿佛掀起了轩然大波:马匹都配上了铠甲,这得是多少的铁?大荣可真是大手笔啊。不对,这人穿上铠甲都觉得重得不行,这些马穿着铠甲还能驮着穿铠甲的壮汉冲锋,这得多大的负重,难道,大荣已经掌握了将这铠甲做薄而又有防护功能的法子了吗? 看完之后,贾筱筱冲着胡昭雄笑道:「明儿个正好要乘船下江南,明日在河边见了。」 胡昭雄满腹心思,面上却露出嚮往的神色:「十分期待。」 次日,御驾在水边缓缓停了下来。贾筱筱从车门出来,冲着那船看的第一眼,立刻就顿住了。 这艘船,这艘船,跟她梦到两次的那艘船一模一样! 第96章 梦境 之前两次梦到的时候, 都是在黑夜。只有隐隐的月光和船上的灯光,贾筱筱并没有看清这船的模样,只看到它高高的, 上面似乎有些花纹,记得它是用铁链跟旁边的船链在一起。但是, 即使如此,在看到的时候, 她还是第一次认了出来。是它没错。 大约是贾筱筱的脸色不虞, 旁边的沈福稍稍靠近了一小步,低声道:「万岁爷, 可是御驾有些颠簸,要不要歇会儿?」 贾筱筱根本没有闲情听他的话,那艘船仿佛有什么魔力,吸引她往前。随着她每往前走一步,关于梦境的一切就在她的眼前清晰一点儿。 旁边的芦苇就如同在梦里一样随风摇曳, 她站在上船的搭板前,看到上面那精緻的装饰, 眼前却是浮现出梦境的最后那一片火。如果那个梦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 那么,这一场火也会发生吗? 沈福没有得到贾筱筱的回覆, 心里那个急啊,一路品夺着贾筱筱的脸色,此时终于逮着机会了,稍稍提了些声音:「万岁爷, 这搭板不是很稳,奴才扶你?」 第150页 贾筱筱的思绪正好在此时迴转,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拒绝了:「不必。」说完,她负手,稳稳噹噹地走上了搭板。 ……万岁爷什么时候如此无视过自己?沈福心中说不出的苦,看到贾筱筱已经快上船了,沈福心里一急,连忙也踩上了那搭板。然而,下一瞬他看到河中那湍急的流水,脚瞬间软了:万岁爷,若是您不怕的话,不然等奴才一下? 不管沈福最后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上船,反正他到的时候,贾筱筱已经进去更衣了。更完衣出来,他穿着一身龙袍走上了甲板,挥了下手:「开始。」 茫茫大河上,一艘艘战船仿佛是离弦之箭一样穿梭,上面的声音震天吼。各种箭破空而出,稳稳噹噹地钉入甲板上扎着的各种草人身上。最后当船开过来时,阳光照在战舰上,每一艘船上的草人上都插满了箭。主将都隔船汇报着:「回皇上,本船一共射/出箭矢xx根,收到箭矢xx根。」最后一清点,居然一根箭也没有折。 贾筱筱的脸色这才稍霁,按照原计划挥手朗声道:「好!开船!」 顿时所有船上都吹起了号角。伴随着号角声,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几声,紧接着众人就觉得脚下一晃。 胡宣连忙扶住了胡昭雄。父子两人刚立住,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声音:「皇上万岁,大荣万岁!」 两人左右一看,只见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欢欣鼓舞的神色,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一个念头浮现在两人的心中:红夷大/炮? 被镇住的两个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去琢磨去了,也不知两人究竟想如何打听。却说贾筱筱这头,走入船舱里自己的房间时,看到那一样样熟悉的装饰,又陷入了沉思。 肩上一沉,一双小手从后头环住了她的脖子。安儿咯咯笑着,凑上前来亲了贾筱筱的脸颊一口:「哥哥,哥哥,我们是不是要坐大船去玩啦?」 听到安儿的声音,贾筱筱抽离了思绪,手放到背后托住了安儿的小屁股,往上颠了颠:「是啊,我们要坐大船去江南,安儿开心吗?」 安儿听了这话,立刻拍手笑了起来:「安儿开心!」 看到他手松开自己的脖子,唬得贾筱筱连忙反手搂紧了他。下一瞬,甄承祐已经稳稳噹噹地接住了他。贾筱筱这才松了一口气,严肃道:「下回不准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安儿刚才身形也晃了两晃,看到贾筱筱板着脸的模样,他乖巧地点了点头,耷拉下小脑袋,小手手一戳一戳的:「哥哥,安儿错了。」 贾筱筱揉了下他的小脑袋,放柔了声音:「你母亲给你送了新衣裳和新玩意儿过来,还给你送了你喜欢吃的吃食,让沈福带你去吃好不好?」 安儿一听到自己母亲给自己带东西来了,眼睛都亮了,连忙拍着手说好。沈福这会儿才吐完苍白着一张脸回来,听见贾筱筱的话,他顿时就来了劲儿:皇上还是需要我的。 贾筱筱看着安儿被沈福带下去的背影,嘴角还带着笑,就听见甄承祐的声音:「怎么回事,今早还好好的,刚下了御驾就看到你脸色不对。」 贾筱筱正要说话,转眼就看到了门口赵有才准备进来,她立刻沉声道:「出去伺候,没有朕吩咐,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赵有才迈进来的第一只脚都还没落地,闻言只能讪讪地收回自己的腿,委委屈屈地退了出去亲自守着。他看着沈福驮着安儿离开的模样,心里哼了一声:皇上也太偏心了,这沈福究竟哪里好了? 甄承祐看到贾筱筱这一番举动,心里倒是挺疑惑的:自打两个人换了之后,虽然也不让人伺候,但还从未见过贾筱筱如此冷脸对下头人,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贾筱筱看到赵有才出去后关上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过头,看见甄承祐的表情时,她脸上的表情一怔,本想开口,她又顿了一下。 甄承祐看到她闭上嘴,站了起来,端起椅子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儿,凑到了自己耳边,还用手围成了喇叭状,生怕泄露一点儿,压低声音:「我们换过来之后,我曾经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梦。梦里,我曾经到过这艘船上。」 甄承祐听完这话,眸色骤深:「你曾经……」他刚说出三个字,下一瞬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贾筱筱紧张地捂住他的嘴,惊慌失措地左右看了看,凝神侧耳倾听了一下,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声反对道:「你怎么能这么大声呢,这是天机,怎么能轻易泄露呢?要低调,低调好吗?」 自己还是皇上的时候,他是喜欢龙涎香的。但是贾筱筱这段时日偏爱各种花果香。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嘴上,袖中就有一股幽幽的香味,清幽似莲花一样,让他不由想起了传闻中的太/祖皇后。目光移到她的眼睛,明明是自己熟悉的眼睛,但是那里面闪着的灵动明显并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看到她那么语重心长浑身戒备的模样,他的嘴角勾了勾,却敛起笑意,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会配合。 嘴上捂着的手被移开之后,他这才学着她的模样,凑近她低声道:「你真的,梦到过这里?」要知道,他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被先帝带来看过船队和水师,即位后从没来过。这是要地,肯定不准闲杂人等来的。她梦到过? 贾筱筱肯定地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当时虽然是晚上,但是我印象中,船是被铁链一艘艘连起来的,就像是现在这样。而且,这间房的陈设,跟我看到的也一模一样。关键是,我第一眼看到,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就是我梦到的船。」 第151页 如果是平时,甄承祐根本不信,什么梦到的,这简直无稽之谈。可是经歷了更匪夷所思的事之后,他就不敢如此笃定了,莹白的手指摸了摸下巴:「那你梦里到这里后,发生了什么?」 贾筱筱又左右看了看,小幅度地挪到他的耳边:「我梦到,着火了。这扇门被堵死,然后我准备跳窗出去,结果刚开了窗户,外面驶来一艘小船,船上有人朝窗□□来一支火/箭。然后我就醒了。」 如果说之前甄承祐对于贾筱筱到过这里的梦只是有些疑虑的话,那么这会儿他的神色可谓是十分凝重了。他站起来,目光瞄向了那扇门。着火,门被堵死,窗户外头又有人在守株待兔,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经歷过。 贾筱筱的目光随着甄承祐而转动,见他凝视了一会儿门又看了一会儿窗,心里着急,连忙凑上去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如果我……」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蓦地转过身来,也像是刚才她做的一样捂住了她的嘴,眸色冷冽:「发什么誓!不许胡说!」 贾筱筱连连点头,待得嘴上的手移开,她拽住了他的胳膊:「我怀疑这次出行,真的会有人对皇上不利。不然这次我们就别去了,回去吧?」 甄承祐看着贾筱筱那一脸苍白的模样,抬起手来,大拇指轻轻地在她的脸颊摩挲着:「可是,那位高人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他在江南,若是不去,下回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见他了。」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急着换回。贾筱筱刚想开口,脑海里闪过那日泰山上的情形。最近她已经出现了两次晕厥了,甄承祐也出现了一次。万一下次两个人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甄承祐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低声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又不会生气。」 我知道你不会生气,可是,其实他也很憋屈吧。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正要一展抱负的时候,却不得不待在后宫。哪怕他可以批摺子,可以主导方向,但是在当下他没法掌握到第一手资料,其实,他的心里也会担心的吧,不然开始时也不会那样防备自己。不换回来自己没有关系,可是自己真的能一直稳住这个局面吗?还有孩子……如果一直没有,这个皇位也是没办法稳固的吧。所以,她没法开口。 贾筱筱定了定心神:「我想了想,逃也不是个办法,但这件事不得不防。」 甄承祐直觉她并不是要说这个,但随即贾筱筱已经说起了她的打算,看她表情好像恢復了正常,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跟她讨论了起来。 第97章 端倪 「我两次都梦到门从外面给堵住, 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内应。上回您不是清理了一遍吗?干元殿伺候的人有没有什么问题?」贾筱筱一本正经地在纸上列了这么一条,然后抬起头来看他。 她等了一会儿,见甄承祐盯着自己不动, 大拇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诶,甄承祐!你听见了吗?」 甄承祐这才回过神来, 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好。」 ……贾筱筱嘴角抽了抽:「你知道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吗?我说先考虑查内应,然后我在问你干元殿伺候的人有没有问题, 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被逮个正着的甄承祐表情微顿, 接着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是觉得你这个想法没错。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要确定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才能有的放矢。」 贾筱筱眨了眨眼:「幕后之人?干元殿这些人, 难道不能将干元殿的暗钉全部都清理出去?」 「赵有才是皇后的人,许中监是太后的人。至于沈福……」见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自己转移了,甄承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耳朵尖儿的微红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顿了顿, 「他倒不是谁的人,但毛病也不少。若是要换, 怕是我们只能自力更生了。」 贾筱筱眼里满是震惊,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随着河中的水流起伏,那笔骨碌碌地朝着她的怀里滚去:「你说, 他们都是内应,那您为什么还将他们留在身边?」 在笔快要滚下来时,甄承祐已经眼疾手快地按住了笔桿:「若是再换,能保证是谁的人吗?就算现在不是, 能保证以后不是吗?就像你也打算让吕远书出面找谢凌回来,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贾筱筱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她皱起了眉:「这可是身边的人,你就不怕他们做出什么事吗?」 「这不是就做了吗?」甄承祐将那支笔投进了笔洗,用手指虚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指向她,「在未来的某一刻。」 贾筱筱的眉拧得更紧了:「你既然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说的杀鸡儆猴,倒也是一个法子。但还不够,朕打算……」甄承祐压低声音事无巨细地说了起来。 船慢慢地往前航行。这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一连好几日都是多云的天气,温度也不很高,这船又大又稳,开了窗后,河上的风往船舱里吹来,倒是消去了不少暑热,人坐在里头舒服极了。 林恬简坐在窗前看了一阵。这条河虽然是人工凿成的,但是却十分宽阔,远远望去,天高云远,傍晚的霞光洒在江面上,仿佛翻起了无数颗珍珠。那河对岸的树木看上去都很小很远,一片郁郁葱葱的绿中,看到骑牛的人都是小小一个。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第152页 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突然回宫,但是太后回去后她还是自在了不少。之前淑妃生辰的那个魇镇之事,最后落得的苦主贤妃没有开口,皇上也没有开口,淑妃自然也不好开口。但是私底下淑妃是真的气极了,连带着帮清点的自己也吃了挂落。那些东西她不过就是看着淑妃的宫女们清点,自己连手都没上过。这等小心眼,难怪皇上一点儿不把她放在心上。 林恬简换了一只手支着头,看到室内那精美的物件,以及随风微晃的珠帘纱帘,抬起手腕,看到那晶莹剔透的镯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满意:跟着皇后还是比跟着淑妃好太多了,至少,手头松啊。这两天全是些鱼虾,她得说说,让她们准备些鸡鸭来换换口味。顺便,去给皇后请个安吧。 如是想着,林恬简站了起来,随口吩咐小宫女白霜将窗纱放下了,还让换了那樱桃的帐子和被褥,又说了要换茉莉来熏。从她起身到出门,林林总总讲了五六件事。 白霜求救似的看了白桃一眼。白桃悄悄塞给了她一个荷包,低声道:「去寻个人帮你吧。」才人的份例中,就只有四个宫女,上回那个去了后也没补。两个小宫女里外忙得不行,连饭也吃不上。主子不开口她也没法子,只能暗地里用银子来补贴让她们请人帮忙了,好在同船的陆婕妤是个好相与的,手下的宫女们也和气。 陆婕妤隔壁的宫女起坐间中,门敞开着,众宫女正围坐在一起闲话,忽然瞧见白霜走进来。惯常与她交好的半夏朝着她招手笑道:「白霜,你可有两日没过来了。怎的今天有空?」 白霜捏紧了荷包,往身后藏了藏,低声道:「半夏姐姐,可否出来借一步说话?」 「哟,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的,非要跟半夏说,难道我们还吃了你不成?」忍冬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小丫头,今儿个倒是装神弄鬼起来,我出来你要是没说个二四五六出来,姐姐可是要让你帮我做两张手帕子。」半夏扔下了瓜子,笑着推了忍冬一把,就要走出去。 忍冬伸手就拉住了半夏,瞄了白霜一眼:「不许去。」 白霜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握着荷包的手都在颤抖。 半夏看到白霜的模样,俯身在忍冬耳边说了下,这才上前拉着白霜出去。 交谈仍在继续,但是众人的心思都不在这边,暗地里注意力都在外头。瞧见白霜拉着半夏往旁边去,交谈了几句之后,半夏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然后两人并肩离去了。 瞧见这模样,忍冬鼻子里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松仁儿一气都泼了下来,忿忿地起身:「往后她的事,我再不理了,谁也别叫我。主子怕是歇完晌午起来了,我先去瞧瞧了。」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门口了,出去的时候反手将门一关,发出咚的一声。 屋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白朮才道:「这忍冬,就是这狗脾气,明明就是关心半夏,非要做出那样儿。不必理她,回来就好了。」 忍冬走进了陆婕妤的房间,气唿唿地在绣墩上坐下,越想越生气,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正歪在榻上看书的陆婕妤抬起头来:「什么事这么气?」 忍冬连忙起身,走到陆婕妤旁边:「主子,您可不知道,这有些人的心可大了,用自己的宫女不算,还使上别人的宫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才人比婕妤还大呢!」 这船上的婕妤倒是有三个,但才人就只有一个了。陆婕妤略一想,就知道她在说谁了,笑了一下:「白霜来寻半夏帮她了是吧?半夏跟她本是同乡,那小宫女也是不容易,就只认识这么一个姐姐,人又小。半夏愿意也算是结个善缘,随她去吧。」 忍冬撅起了嘴:「她们姐妹两个好那是她们的事,本也轮不到我说话,奴婢就是为您鸣不平。那个林才人之前去捧淑妃的脚,见不成,如今又去捧皇后娘娘……」 「忍冬!」陆婕妤顿时喝住了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连规矩也不记得了不成?」 忍冬一下子跪了下来,双目含泪:「奴婢就是心疼您。明明您的大好姻缘就在眼前,谁知进了宫。您不愿去邀宠,也不愿去投靠,就愿过自己的小日子,奴婢都顺着您。可是,如今连一个才人都敢惯使您的宫女了,主子,奴婢替您委屈。」说着,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陆婕妤心里早软了,放下了书,亲自弯腰将她拉了起来,用手帕子给她擦着泪:「傻丫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为我担心,我自是知道的。你放心吧,她蹦跶不了多久了!」 忍冬一脸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主子如此说别人,十分惊讶。 陆婕妤重新坐回榻上:「西戎王和王子回去了,但西戎公主没回去啊。」 「方才那两个宫女说什么?」刚走下船,林恬简一把抓住了白桃的胳膊。 刚才几个宫女正在岸边闲聊,林恬简听见了两句,脸色煞白。白桃扶着她往前走出几步,见周围美人,林恬简立刻站住脚,捉住她的胳膊问她。 白桃身为贴身宫女,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恬简的事情。见到林恬简的模样,白桃心里那叫一个害怕,嘴唇哆嗦了几下,低声道:「前几日,怀王和西戎王共同去向皇上请求赐婚。」 「赐婚?赐什么婚?」林恬简脸色惨白,捉住白桃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量。 第153页 白桃吃痛,却不敢说,瞧见林恬简目眦欲裂的模样,她微微侧开了视线:「就是怀王和西戎公主的婚事。听说,皇上说是要问太后,太后发了懿旨来,说是已经允了。」 太后已经允了,怀王和西戎公主的婚事。林恬简只觉得雷炸在自己的脑袋上,轰隆隆一片什么也听不见:他们成亲了,那自己算什么?啊? 林恬简忽然用力地推开白桃:「我要找他,我要找他问清楚!」 白桃连忙拽住了她,拼命摇头:「主子,主子,这会儿正是下船休整的时候,人来人往的,若是让人看见您和怀王在一处,那您就完了啊!」 白桃这一番话倒是让林恬简停住了脚步,但是下一瞬,林恬简就转过身来:「我要回去写信,你去送给他的手下。我要见他,听见没!」 可是,这种事被逮到了就是个死啊。之前那位离开的恐惧再一次盘旋在白桃心里。这件事之后,她一定要想法子逃离林才人。她有种预感,她和怀王之间的秘密一旦被揭开,会万劫不復! 第98章 入瓮 翌日的夜晚, 月明星稀。因着要补给,故而今夜靠了岸。闻讯而来的府尹立刻前来见驾,并邀贾筱筱去附近一处宅院小住两日。 安儿许是吃多了鱼虾, 半夜又踢了被子,凉了肚子, 吐了两回,这两日有些恹恹的, 贾筱筱和甄承祐一合计, 便打算下船在这里稍作歇息,让太医好好给安儿调理调理再走。 这对于林恬简来说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刚到了那宅院, 她也顾不上归置行李,打着给皇后送东西的名号,逛遍了能去的地儿,然后寻到了一处合适的角落,回去匆匆写了信, 就催着白桃去了。 白桃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没别的法子, 只得尽量避人去了。 晚上二更的时候, 院里已经静了下来,林恬简带着白桃拎着一个食盒出门了。她寻的地方是「兰嫔」和陆婕妤所居的屋舍中间不远。选这里不为别的, 「兰嫔」一定是在伴驾,陆婕妤在船上就跟她同在一个船,若是被人看到,她还可以说是为了谢陆婕妤这段时间的照料, 去给陆婕妤送点心。 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带着朦朦的月晕,光都有些黯淡了。林恬简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手中攥紧手帕,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如何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桃瞧见旁边陆婕妤的屋舍里熄了灯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正想要劝林恬简回去,忽然瞧见小径上走过来两个人。她心下一凛,连忙走到林恬简旁边,轻轻叫到:「小主。」 林恬简抬头,见到来人,眼中却是一喜,伸手摸了摸头髮,然后淡淡地道:「你去守着即可。」说着,她迎了上去。 那两个人影走近,前头的正是怀王。白桃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了起来:要是被发现,这可怎么办啊?她内心惴惴地退下之前,只听见怀王说了一句话:「我也知道防卫有多忙,等会儿还要去忙,你找我做什么?有话快说。」 林恬简听了这话,顿时心里就是一股酸涩,眸子里闪着盈盈的水光:「你是因为防卫在忙,还是因为和西戎公主的婚事在忙?」 怀王背后的手蓦地握紧又松开,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关切,双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低头凑近了她:「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醋了啊。」 林恬简挣脱了他的手,眼中已然要哭了:「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既然要和她成亲,何苦来招惹我?就只是想哄着我帮你当个眼线吧。」 怀王的手停在半空,看到她眼中隐隐的倔强,放柔了声音,靠近她道:「那西戎公主,其实是她找太后先给我递了话,你想想,太后的旨意,我敢违抗吗?」 林恬简瞄了他一眼,眼中半信半疑:「真的?」 怀王见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软和下来了,手重新揽住了她的肩:「你觉得,这满宫里,还有谁能够让本王第一眼就觉得眼前一亮的?」 林恬简鼻子里哼了一声:「兰嫔不就是吗?你上回不就让我帮你递东西过去吗?」 怀王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随后低声轻笑了起来,拉过了她的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我找她的目的,只是因着河南的事情,我想找个机会,探探皇上的口风。」 「河南的事情?」林恬简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一双眸子映着月光,盈盈如水,「你是说,黄河改道的事情?所以后来你没再找她的缘故,就是因为你的人已经拿下了这桩事情?这个黄河改道,到底有什么玄机?」 怀王从不跟女子说这些官场上的事,就算是他母亲他也没有说过,更别提一个才人。他语焉不详地略过不提:「你想想,她本身就是常伴在皇上身边的,想要什么没有?我去找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恬简心里这才稍平,但是转念又想起今儿来的主要目的:「那西戎公主的事,怎么说?」 怀王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低下头凑近她道:「我倒是想要娶你,可惜你先一步入了宫,我就是想求皇上赐你,也没法啊。我年纪在这里摆着了,成亲是必须的事情,这样才能宽皇上的心不是?」 见林恬简还不说话,怀王又道:「我们为今之计只能等。我跟西戎联姻的目的也是想要他们的支持。等到我大业成了,我立刻就娶你。你想想,大荣建国,何曾有过那等番邦女子母仪天下的?」 第154页 最后这句话是正正中说到了林恬简的心坎上,她歪着头看向他:「那你发誓?」 这女人可真不好忽悠。怀王举起手来:「好,我发誓,等到事成,我必娶林恬简。如违此誓,我愿遭天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林恬简止住了他的话头,迎上他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背转过身去:「我信你就是了,你记得今天说的话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怀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从背后拉住了她的手腕,用力迫使她转过身来:「这一路上都在船上,来往太过危险。我倒是不怕,主要是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暂且忍耐下,到了江南就会宽松些,到时候我来找你。再忍那么两三个月,到时候我们就能时时相守了。」 「真的没问题吗?」林恬简担心地问他。 怀王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眼中的光充满自信:「跟着我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到时候,你就只管为我多生几个子女,才是正事。」说话间,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不能描述的话。 林恬简绯红了一张脸,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万一皇上召了我怎么办……」 「他可不会找你。」怀王冷笑一声,覆在她耳边低声道,「不光是你,所有人他都不会召。除了这个顺婕妤的孩子,他往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林恬简开始没听懂,听到后头完全愣住了:「你的意思是,皇上他那方面有防碍了?」 怀王轻轻点头:「所以他去哪都带着兰嫔。你且将这事记在心里就好。到时候自有用得着的地方。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巡查一遍,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这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正院后头,窗格子一声轻响。正在批摺子的贾筱筱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甄承祐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拿起了一个纸团。 他拆开纸团,看了一眼中间的石头,放到桌上,展开了那张纸团,片刻就看完了,嘴角一勾,放到了贾筱筱的面前:「你看。」 贾筱筱凑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寥寥数字,却写着一个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消息。她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林,林才人和怀王私下见面?他们两个怎么会见面啊?」 甄承祐想起之前偶遇怀王的事情,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你说是为什么呢?」 一个原书女主,一个是疑似的大boss,他们两个人搅合到一起,她可不信是为给皇上戴绿帽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贾筱筱立刻瞪大了眼睛:「该不会,他们是在密谋什么吧?难道我做的梦里面那幕后主使就是他们?」 甄承祐重新在她旁边坐下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她批的摺子:「有个五分了。还不算太笨。」 贾筱筱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既然我们都知道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给做掉!」 甄承祐刚拿起一本书,听到她这话,眼里露出了笑意:「做掉?怎么做掉?」 「暗杀!」贾筱筱眼前一亮,凑到了他的旁边,「在他的马上做点儿手脚啥的,不过这好像有点儿不爱护动物。或者是给他下个毒,那种慢性的,查不出来的那种,让他慢慢地离去。你说怎么样?」 甄承祐顺手将书捲成一筒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还以为你是说,要喊我直接派人去干掉他。」 贾筱筱兴致勃勃:「是一杯毒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三选一的那种吗?」 甄承祐哑然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整天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林才人倒是不足为惧,随便就处理了,那怀王的势力有多大?若非如此,你以为朕为什么把黄河改道之事给他,还不是为了稳住他?直接把他干掉,你就不怕朝堂不稳?就像周家、郑家,哪个能直接抄掉的?在百姓眼里,他们可没什么错。」 贾筱筱噘着嘴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揉了揉脸颊:「所以,我们只能被动挨打?」 「做事,尤其是做这种事,总得有个由头。」甄承祐看向她,「你父亲送了信来,河南市面上几乎已经买不到米了,就连临近的其他府城镇都没了。」 「米?这可是粮食啊,这个时候怎么会买不到?如果都买不到,那百姓怎么办?」贾筱筱更加震惊。 甄承祐冷笑一声:「有人为了敛财,谁管百姓死活。他们就等着黄河决堤,好提高米价,赚一票大的。」 第99章 运粮 茂盛的树枝在雨中摇摆着身姿, 树叶被沖刷得垂下头来,淅淅沥沥的,在地上汇成了小溪, 从高处慢慢地往低洼处流去。 贾浩抬起头来,檐外的天空仍旧是铅灰一片, 厚重的云盘踞在上空,仿佛在对世间虎视眈眈。看这个模样, 今天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 「贾同知!」就在此时, 两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外头结伴而来,匆匆将木屐脱在了廊下, 取下斗笠,连蓑衣也顾不上脱,先就走到贾浩的面前,正是陈之健和陈之俊。 贾浩接过两人手中的斗笠,交给了身后的长随, 又从旁边的晾衣绳上取下了两条手巾:」快将蓑衣脱下来,可别着凉了。这么大雨怎么也过来了?」 陈之健将蓑衣摘下, 顾不得整理衣裳, 急急地开口道:「贾大人,我们方才接到了同僚的书信。不光是我们县, 整个河南,怕是都买不到粮食了。这样下去,这黄河的堤还没塌,百姓们怕是要先塌了。」 第155页 「仲武!在大人面前不得放肆。」陈之俊连忙喝住了自己的弟弟, 冲着贾浩抱拳道,「贾大人,下官知晓您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治理黄河,只是,这筑河堤之人就是当地的黎民百姓。若是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这治理之事要如何进行下去呢?」 贾浩看向两人:「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兄弟两对视了一眼,齐齐撩起衣裳下摆就要下跪:「下官恳请大人将此事上达天听。」 两个人还没跪下去,两人一左一右的胳膊就被贾浩伸手给拉住了,生生止住了他们的去势,道:「据我说知,皇上是给了你们二人上折的权力的,你们为何不自己上折?」 兄弟两只得站了起来,闻言又对视了一眼。陈之俊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为了此事争执了一路了。但是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向大人您阐明。其一,你是我们的上官,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向您汇报。其二,这段时日,我们瞧着您就驻守在河边,与大家同吃同住,让我兄弟二人折服不已。若非昨日您晕倒在河边,大夫勒令您休息两日,今儿个您一定是在河边。我们看了这里这么多官员,思来想去,您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贾浩听了这话,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方才用了一道力,这会儿又笑了,身形晃了晃。 兄弟两连忙扶住了他,两双眼睛担心地注视着他:「贾大人,不若先回屋内休息下吧。」 贾浩借着两个人的力道站稳了身子,含笑摆了摆手:「哎呀,哪有这么虚弱。我已经躺了一天了,好不容易借着来接你们的由头出来透透气。你们小声些,等会儿被我内子听见,怕又要把我给叫回去喝药休息了。」 两个人之前只是隐隐听说过贾浩是个惧内的,如今见他居然真的如传闻的一样,讶异的同时又颇觉羡慕:贾大人这样的性子,真真是极好的。若是他们的父母还在,也是这般模样多好? 贾浩不知两人此时心里所想,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你们说的事情,我前儿个已经递了过去。算算时日,皇上应该已经收到了。」 这么快?陈氏兄弟一惊,但心里的石头不知不觉又落了地:「贾大人,您说,皇上会有什么旨意呢?」 贾浩拈鬚一笑:「老夫掐指一算,皇上此时怕已在江南境内了,不出三天,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陈氏兄弟对看了一眼,心中都冒出了同样的疑问:皇上会有什么法子呢? 江南。 玺印落下,方方正正的红印落在了明黄色的捲轴上,甄承祐拿起那幅圣旨递给贾筱筱:「送出去吧。」 贾筱筱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将今年江南呈上来的粮食都送去?」 甄承祐揉了揉手腕:「对。明日清点下数量装车,然后粮食就会亲自押送到河南。」 「您就不担心这一路上出问题?」贾筱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捲轴,担心地问道。 甄承祐看向她:「你是说哪里出问题?」 贾筱筱低声道:「我知道收粮的时候用的是您的人,但这路途上,会不会有人下手?」 甄承祐笑了笑,拉过她在自己旁边坐下:「你可知,朕此次派的是谁去押送这批粮食?」 贾筱筱摇了摇头。 甄承祐没好气地抬了下下巴:「答案就在你手中,这可傻掉了。」 贾筱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连忙捲轴,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一处熟悉的封号时,她愣住了:「我还以为裕亲王都回来了,您会派裕亲王去。怎么会是他?」 河南巡抚的府邸里。 郑安用茶盖脖茶沫的动作顿住了,将茶碗砰的一声盖上,看向面前之人的双目冷光一闪:「你说什么,谁运粮来了?」 下头立着的下官,对上郑安的目光时浑身一抖,腿一哆嗦差点儿跪下了,低声道:「是,忠勇伯运来的。」 郑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唬得那下官连忙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他就见郑安踱步到窗口,亲自伸手去推开了窗户。顿时,滂沱的风雨声立刻响在了耳边,泥腥味直冲鼻间而来。 下官见郑安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这才想起自己这模样很是难看,脸红到了耳根,赶紧爬了起来,躬着身子小步走到了郑安的旁边:「郑大人,这忠勇伯亲自押送粮草,您看,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郑安依旧看着外头的雨帘,沉声道。 下官恨不得握着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心里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低声道:「郑大人,忠勇伯亲自押送,那这批粮食,那就可不能出一点儿闪失啊!」 郑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本官做官这么久了,你何曾见过本官做事有什么闪失?为皇上为朝廷做事,难道竟是在委屈张大人不成?」 张大人唯唯诺诺地数着自己错了。 郑安心里烦躁,挥了挥手:「时候也不早了,本官要歇会儿,你自去吧。」 张大人应了下来,正躬身后退,刚要走到门口,就听见郑安的声音:「去打听下运粮队伍走到哪里了,提前准备好迎接事宜,本官到时候亲自出城迎接。」 张大人一怔,连忙应下,退出去的时候心里含苦:郑大人,这是要将这批粮好好地接过来啊。 听见张大人的脚步走远,郑安这才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米市的异动自己怎会不知,但自己没上摺子,却也没拦摺子,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其实这是一步险棋,赌的就是皇上不敢动自己。在自己的想法中,来押送的人多半是裕亲王,自己也不必多动手脚,这路上的事,他也不想管。但万万没想到,皇上亲自点了忠勇伯来押送,目的就是强行要郑家保下这一批粮不被人动手脚,也同时就在敲打郑家。这淌浑水,郑家不得不趟。 第156页 皇上,果真如太后所说,长大了啊,这手段可真是不容小觑啊。若是平时,自己估计还会想想怎么捣乱。但如今……想想宫里太后的打算,此时不宜多事,他还是韬光养晦吧。待得太后打算成了,郑家还有至少百年富贵,这一口气,他今后会讨回来的! 两天后,郑安亲自领着人迎出了城。忠勇伯从马上跳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扶正自己的帽子,冲着郑安一拱手:「堂弟。」 看到忠勇伯这满身盔甲的模样,再想想以前在郑家时他唯唯诺诺的样子,郑安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虽然郑家有安定侯,但如今皇上可没给恩典让不降等,子嗣也不成器,那安定侯那一支也就是太后在撑着,而自己这个堂弟,才是郑家未来真正的中流砥柱。可皇上扶植淑妃父亲这一手,可真是妙。若是太后不在了,以淑妃的位份和养大了野心的忠勇伯,郑家,怕就从中被分裂了。 郑安只是心中如此想,面上倒是笑得一片和煦:「堂兄一路风尘,快请进城。一应事宜已备好,就等着粮食入库了。待得入库之后,你我二人也可卸下这一重担,好好亲近亲近,多喝两杯。记得上回相见,还是两年前我回京述职的时候。一晃两年过去,堂兄倒是越发精神了。」 这话明着褒,暗着也带上了些本意。不过郑安不在乎,就算是安定侯他也不憷,何况这个花架子伯。以自己对这位的了解,他就是个草包程度,听不听得懂还两说呢。 忠勇伯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如郑安所想那样喜笑颜开顺水推舟,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迟疑:「实不相瞒,本身我也是如此打算的。只是皇上密旨,要求在河南府城外三十里的时候才能拆开看。方才在三十里外我这边拆开来看了,圣旨上说,这批粮食不入库。」 「不入库,那去哪里?难道是直接拉去市场吗?」郑安也是一怔。 忠勇伯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皇上的旨意是,将这批粮食拉到河堤贾浩同知手上,让他全权处理。堂弟,那我就先去了!」 看到忠勇伯翻身上马的模样,郑安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有密旨这种情况,你居然真的等到城外三十里才拆!这种密旨,你居然不想法子先弄清楚,还就真的老老实实按照皇上所言去做。万一皇上是让你就地自裁呢!这是怎样的一个蠢货啊!郑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蠢货? 第100章 亲近 「你说什么?」西湖上绿柳成荫, 莲叶田田,怀王望着船头上分花採莲的胡颖,冷不丁听见了旁边靠近的船上下属汇报的消息, 「郑安亲自出城去迎忠勇伯,结果没迎进城, 反倒是一路护送那粮到了黄河边上筑堤处?这话你可当真?」 下属拱手道:「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欺瞒王爷!」 怀王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旁边的荷叶。感受到上面厚厚的绒毛感, 他嘴角一勾:「这话可一点没传出来, 要么就是瞒得好,若是裕亲王, 那本王倒相信是如此。可换做那忠勇伯……怕是什么密旨之类的吧,他老老实实就按皇帝说的办了。」也没给郑安透个气,杀了个措手不及。这可真是…… 怀王低低笑了两声:「枉本王还觉得郑安是个人物,平日里还对他多为推崇。没想到,这郑家也被皇上摆布了。」他笑了两声后, 顿住问:「后头如何,京里可有消息?」 下属低声道:「京里听闻安定侯染恙, 最近闭门谢客。太后还赐了东西下去, 亲命自己身边的大嬷嬷和太监总管去瞧了。余的,就没打探出来了。」 太后这是转了性子要韬光养晦?或者是觉得郑安心大了, 想杀杀他的锐气?不对啊。最近郑安可是什么动作也没……难道,就是因为他什么动作也没,太后才不满意?怀王脑袋里思绪过了好几转,听见前头胡颖的欢快声音:「王爷, 你在说什么?你快来瞧,这有一条好大的鲤鱼,我们把它钓起来中午回去吃鱼怎么样?」 「好!就来。」怀王立刻换上了满面笑容,稳稳噹噹地就打算往前走。 他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身边的人迟疑道:「王爷,还有一事。」 怀王看了他一眼:「何事?」 下属声音低了许多:「王大人来了信,问那批粮食现在要如何?」 怀王眉一皱,眼中一冷:「现在问我要如何?这黄河改道之事本王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事没做成什么,手倒是敢伸,反倒让本王处处被人挚肘!告诉他,按兵不动,本王自有安排。」 「是。」下属低声应道,却没让船离开,仍旧立在那里。 怀王瞧见他的模样,沉下脸来:「还有什么?」 下属斟酌一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行宫中那位送了这封信给您。」 又来了!当初若是知道这女的这么烦,他就换个方式去探消息了。前头胡颖又在喊他了。怀王接过那封信,不耐地摆摆手:「去吧!」 下属正要离开,怀王思索了一下又道:「告诉王大人,让他在黄河改道之处低价卖粮,如果有劳力愿来,可按比之前市价低两成的价格买一家一个月口粮。」 下属应道下去。前头胡颖又在喊他拿网去网鱼了。怀王捏了一下那信封,随手揣进怀里,满脸笑容地拿起网兜过去。 十天之后。 刚下过雨的天空湛蓝如洗,湖面波光粼粼,有两三艘渔船正在湖中採莲打渔,歌儿飞震天外。 第157页 这样美好的景色,棚里坐着歇息的怀王却没有赏景的好心情,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搁,眉瞬间拧了起来:「你说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跪着的下属话都说不囫囵了:「是,是的。」 「米价是按多少卖的?」怀王眯着一双眼,眸中冷光飕飕,「该不会你家王大人又自作主张中饱私囊了吧!」 那下属浑身哆嗦着磕下头去:「王爷,王大人都是按照您的吩咐照办的。后头还降到了三成,还派人去贴了告示,仍旧没有人。」 「既然降了价,那人去哪了!啊?」怀王满是怒气地一拍桌子,「难不成那些百姓都成神仙不吃饭了不成?」虽然现在已经是快到稻谷成熟的季节,但毕竟还有段时日,百姓手中的存粮肯定是不够的,难道那些百姓都改喝西北风了? 下属瑟缩着看了他一眼:「后头王大人去打探,这才发现,那些人都去了贾同知那边。」 「哦?」听到这个名字,怀王骤然冷静了下来,想到了之前自己嘲笑过的那一批粮。该不会…… 他正在心中忖度,就听见下属接下来的话:「贾同知命人专门搭了木屋,供做活的人住,若有劳力,男人可以免费领一家一个月粮。若其娘子共同来做些浆洗洒扫饭食之类的活计,就能领三个月粮。听闻守粮的是士兵和劳力一道,拿粮必须两方同时拿钥匙,否则谁也不给。」 免费?这江南的赋税可是占全国至少三至四成,换成银子该多少了?皇上这是疯了不成? 贾筱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正在看贾浩写来的信。 甄承祐正在看江南众臣进上来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一串红珊瑚的首饰,那一串红珊瑚的手串与他手上的那只红翡镯子相得益彰,衬得他的手越发白了。他将这一套手串、项鍊和耳环给取出来,正想给她看,就听见她的喷嚏声。 甄承祐皱着眉走到她旁边:「是不是着凉了。昨儿个让你别开窗睡,你就是贪凉。」 贾筱筱揉了揉鼻子,连忙拉着他给他看这封信:「你看,我爹那边果然初见成效了。如今所有的堤都加高了一丈,他正在研究要不要加成三丈,毕竟现在汛峰都还没到。」 甄承祐就着她的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在重点处反覆看了几遍,确认了一下:「依他信上的来看,如今倒是有两千劳壮力稳定了下来。话说回来,你这个法子还真不错。」 贾筱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这叫什么法子,不过凭着自己的想法说了,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同意。」 「我怎么就不会同意呢?」甄承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贾筱筱挠了挠头:「毕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可是大约全国四成的粮食,就这样将这些粮食免费给百姓们,他们可还是有工钱的啊。」 甄承祐眉微微挑了挑:「你不是给朕算了个帐吗?与其在决堤之后再派人赈灾,再派兵管理流民,还不如未雨绸缪。毕竟,人命是不应当拿来赌的,不是吗?」 贾筱筱托着腮,一张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将事做在前头的魄力的,你真是一个好皇上。超棒!」 甄承祐嘴角微勾:「光是用嘴赞扬,那可不够。」 贾筱筱一怔,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道:「那,不然我开库给你赐点儿什么?」 珊瑚珠在甄承祐的手中光华流转,映得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那本就是朕的东西,那些东西有什么意思?」 贾筱筱愣住了:「那要怎么样?不然,我给你刻个匾?」 甄承祐满头黑线,斜睨了她一眼,手指在自己的侧脸点了点,意思十分明确。 贾筱筱这会儿倒是明白了,但明白归明白,她的耳朵尖儿悄悄红了:「咳咳,我们这是在说正事呢,你怎么假公济私啊!」 甄承祐眼帘一挑:「皇上的事还有不是正事的吗?」 红晕慢慢爬满了贾筱筱的整个耳朵,她把玩着手指,偷偷瞄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但是,刚才你自己不让用嘴的啊,这可是皇上的金口玉旨啊,我怎么能够违抗圣旨呢?」 ……平时朕说了那么多话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的?甄承祐对上她那双滴熘熘转的眼睛,心里一哂,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珊瑚首饰,站起身来走过来,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来。 当那片温暖的柔软印在自己的唇上时,贾筱筱只觉得脑袋里噼里啪啦炸开了无数朵烟花,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五彩缤纷无处安放的手啊!他他他他他居然就真的敢! 沈福正要进来请示将安儿送去哪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脚立刻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腾出一只手,一面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安儿是否醒了,见他仍旧睡着这才松了口气,轻轻阖上了门,甩了甩手,这才抬起一条腿将安儿的小屁股往上託了托,双手抱着安儿往外走:二殿下先就安置在旁边的屋子吧,让许中监好好照看着,一会儿主子找也方便。至于主子们那边,难得有此兴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里头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贾筱筱只觉得唿吸都有些不够用了,这才被人松开。紧接着一个轻轻的爆栗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贾筱筱顿时捂住头撅起嘴来:「喂,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啊!」 甄承祐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这是给你长长记性!」 第158页 贾筱筱忸怩了一阵,吹了吹风觉得冷静了不少,正要将自己父亲那封信给折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了,怀王囤粮的事情,虽然他这会儿砸在手里了,但毕竟也是一大笔钱,您就打算这样算了吗?」 「算了?」甄承祐轻笑一声,「那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吃了多少进去,朕会让他多吐点儿出来。」 第101章 卖粮 「王掌柜, 您看这怎么办啊?」河南某家茶楼里,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哭丧着一张脸,「为了支持王爷, 我们全商会可都掏光了家底,这才将这市面上的粮食给收干净。如今这批货还压在我们手中, 您看……」 那王掌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左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轻笑一声:「钱掌柜急什么?王爷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王爷,还会赖你们这几个钱不成?」 钱掌柜连忙变换成笑脸, 双手将旁边的一碟子蜜饯捧到了王掌柜的面前:「王掌柜说的是啊。我也是这样跟他们说。这不是瞧着不到两个月就快要上新粮了,大傢伙儿们还想着将那批粮食出手之后,能腾挪腾挪手,囤些货物好过冬。」 王掌柜看也没看那碟子,斜睨了钱掌柜一眼:「钱掌柜, 王爷是谁,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若是你不信……」王掌柜嘴角一勾, 将自己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取了下来, 随手朝他扔了过去。 钱掌柜连忙双手接住了那枚扳指,当握住那温润的触感时, 他一双眯眯眼立刻睁大了:这这这,这玉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啊!不过,这么一只虽然值钱,可也不够这么多人拿出来的钱啊, 王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钱掌柜迷煳着抬起头时,王掌柜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身上的衣裳:「这枚扳指是王爷赐予我的,就先放你这里当作信物。在秋粮上之前,我会安排妥当,然后派人通知你们。到时你再将这扳指归还。」 钱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问道:「那若是在秋粮上之前没有呢?」 王掌柜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就拿着这个登我的门,我照价赔偿!」 钱掌柜看着王掌柜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手中那枚碧玉扳指,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若是再不成,他可不会这么坐以待毙。听闻谢山长卸任书院山长后回了河南,他打算去请教请教这读书人解决问题的法子。 却说王掌柜走出茶楼之后,身边的王大躬身掀开轿帘子,沖王掌柜笑道:「主子这可要家去?」 「不去。」王掌柜低头坐进了轿子,「王爷那边可有什么新信?」 王大脸上的笑立刻变得小心翼翼:「奴才尚未收到,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也不一定。」 哪有什么耽搁,王爷这是不满王大人先斩后奏,怕是不会管这批粮了。王掌柜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起轿,去静虞轩。」这事可不能自己一个人琢磨,反倒让王大人去逍遥快活,一条藤上的蚂蚱,谁也别蹦哒! 轿子刚摇摇晃晃抬起来,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轿子的时候听见了勒马的声音,还有王大的询问声:「王二,你不在店里坐镇,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王掌柜掀开轿帘子,就见王二凑上来,满脸喜色:「掌柜的,店里来了两位客人,问有没有粮,说是要一批大的。」 买粮?王掌柜琢磨了片刻:「是什么样人?可是本地人士?可有说这批粮作何用?」 王二搓了搓手,陪笑道:「听口音像是南方来的,一老一少,穿着打扮看着像是某家的少爷带着家僕出来歷练。只是,他们点名要跟掌柜的谈,旁的都没透露。」 既是要和掌柜的谈,那自己就跑这一遭。王掌柜嘴角微微一勾:「起轿,回店!」 两柱香后,王掌柜更衣重新收拾妥当,这才从后头走进店里,冲着正观赏墙上书画的两人拱手:「二位好,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我是本店的掌柜,不知二位此回前来,是有何生意想做?」 二人转过身来。若是有殿试之人在场,一眼便能认出这年轻之人乃今科传胪马跃,只是黑了点儿。而这年迈老者,若是再白点儿,少了脸上那颗痣,少些皱纹,换身行囊,恰恰便是山长吕远书。 瞧见王掌柜,马跃手中的扇子一阖,冲着王掌柜揖了一礼,语调略有些怪:「实不相瞒,我二人来自这南边海上旺白岛,那里都是山脉,实不能种地。以往我都是往大荣江南之地才买。此回去,却闻江南没有粮了。一路多番打听都没粮才知此处有粮。此番我二人前来,正是为了这粮而来。」 王掌柜露出微笑,手往里一让:「二位这边请。」 里间进门就是一架大屏风,绕过屏风后就是一熘黄花梨木的桌椅。马跃一眼也没瞧那些屏风桌椅,就连旁边几上的缂丝桌屏也只是瞧了一眼,随即便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随即扇起扇子来,大拇指上的和田白玉扳指那叫一个显眼:「掌柜的,找了这么多地方,终于寻到你这里有粮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你有多少粮,我都要了。」 侍女送上茶来。王掌柜却没有接马跃的话,只是让了茶:「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唿?」 「免贵姓吴。」马跃阖上扇子,用手揭开那茶盖看了一眼,便皱眉放下茶盖,「王掌柜,这生意你是做还是不做?」 第159页 王掌柜瞧见马跃的做派,不置可否,笑道:「我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希望客源滚滚。但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做生意讲求一个诚字。这河南断粮有些时日了,不知这位公子,从何处得知我这里有粮的?」 马跃眼帘微抬,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重新摇起了扇子:「我到江南之时,就瞧见了运粮的队伍来河南。听见这话,我心里本身是觉得这河南肯定没有粮了,多处打听,听闻这山东直隶一带许还有些,于是我打算一路北上。谁料在经过河南的时候,瞧见了这个。」说着,他沖后头的吕远书抬了抬下巴。 吕远书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过来。马跃随手将他手中的那把扇子放在桌上,展开那张纸,将有字的那一面朝向王掌柜:「这个告示。」 王掌柜定睛一看,便认出这是王大人专门让自己起草的那吸引劳工的降价卖粮告示。王掌柜抬起头来:「这可是负责改道的大人们招工的告示,吴公子是否寻错了方向?」 马跃哈哈一笑:「听闻这负责改道之事的大人姓王,单凭你和王大人这姓氏,就不能不说没有关系。话再说回来,这江南的粮可都运到了修堤筑坝的贾同知大人那边,这王大人的粮从何而来,那我总得去了解了解。」 说到这里,马跃脸上笑容加深了许多,凑近了王掌柜:「这几日我不光打听到了这个,倒是还去了那黄河边走了一圈,王掌柜,你猜猜我还探听到了些什么?」 王掌柜抬起头来,对上马跃那双漆黑的眸子时,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加深了:「不知吴公子想要多少粮食。」 马跃恢復了之前的那潇洒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王掌柜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快得抓不住:「你可知我有多少?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本店交易,认的都是现银。」 「银子的事嘛。」马跃将那扇子递到王掌柜面前,「王掌柜,这把扇子你瞧如何?」 王掌柜低头一瞧,倒嘶一口凉气:「这是,泥金扇?」 马跃微微一笑,转了转手腕:「这把可是歷经了百年家族传承下来的信物。若非我年将弱冠,家族放我出来歷练,这扇子我也是可望不可即。这是家族交给我的第一件事,我自然是不想生些什么差池的。现在,王掌柜可以谈谈生意了吗?」 这套路,似乎有点儿眼熟。但换个角度想,若是他没银,不做这桩生意不就得了。王掌柜狠狠看了两眼那扇子,又恋恋不捨看了两眼他手中的白玉扳指,比了个手势:「既然公子爽快,那我也爽快。若是这么多粮,公子愿出何价?」 马跃阖上扇子,也比出了一个手势。 「这个价!」江南,贾筱筱惊得差点儿跳了起来,旋即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旁边的甄承祐,「他们当时收粮的时候可是高于市价一成买的。这个价也就高过他们收价的一半多一点,还不足他们买价的七成,他们真箇会卖?」 「自然不会。」甄承祐气定神闲地回答,「商人逐利乃本色,若是没利,再大的权来压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马跃和吕远书做这事?贾筱筱正要问出口,门开了,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家师功课已毕,特命小僧请二位过去。」 贾筱筱只得按捺下心里的疑惑,起身与甄承祐共同往外而去。 院子里草盛木丰,经过假山时还看到一群鸟儿从假山上嬉戏玩闹。贾筱筱一时看住了,笑着拉着甄承祐道:「这假山倒是有趣,仿佛这鸟的嬉戏场所。尤其那边那一对,可真是灵活。」 甄承祐就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微微一颤:当日两人换过来便是在这假山上,如今此处也有假山,莫非,这才是机缘? 贾筱筱正在兴头上,没听见甄承祐的声音,转头看到甄承祐那若有所思的模样,看了看旁边等候的小沙弥,压低声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甄承祐摇摇头:「看了宫里那么多人在笼子里养鸟。现在觉得这鸟儿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两人驻足片刻欣赏了一会儿鸟儿,这才随小沙弥去了后头。 小沙弥开门后退了下去。里头传来了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两位贵人,老僧已等候多时了!」 第102章 问询 秋霞寺是往上数两个朝代的国寺, 后头因为前朝想要抹杀之前的痕迹,秋霞寺就落魄了下来。一直到了大荣,没有什么士农工商的阶级限制, 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男女都上街, 也可做活,秋霞寺也逐渐有了些人气, 虽不及鼎盛, 但也能维继,也有众多游歷僧人挂单。 贾筱筱和甄承祐一路行来, 瞧见草木丰盛,房屋也是新修葺过的,也是颇有些意味。然而,到了这厢房里,窗户是纸煳的, 墙上挂着两幅手写的心经和金刚经之外,仅有一张大约有屋子三分之一大的矮榻和一张榻几, 几上一个普通的茶壶, 有两杯清茶正冒着冉冉的热气,仅此而已。 老僧跪坐在榻几后头, 见两人进来,抬起头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两位施主,老僧恭候多时。随意吧。」 贾筱筱跟着甄承祐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在榻几的对面也跪坐了下来。坐好后,她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老僧——传闻中的云游大师。 他的眉毛鬍鬚都已经全白了,但整张脸泛着健康的红色,皱纹也没多少,实在看不出真实年纪。他着一身简单的僧袍,浆洗过多次,僧袍都有些泛旧了。大约是刚做完功课,屋内还有没散掉的燃香味,和着这仍冒着热气的清茶香,贾筱筱忽然觉得心就静了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僧云游大师吗? 第160页 就在贾筱筱打量云游大师的时候,面前的人忽然抬起眼帘,矍铄的目光一扫。仅仅就那一眼,贾筱筱就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身子不自觉地一颤,手下意识地自己怀里一收。 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握紧了。她抬起头来,正对上甄承祐的眉眼。他冲着自己一笑,笑中的安抚意味明显。感受到手上的力量,贾筱筱的心骤然松了一半,冲着他微笑着轻点了下头,心里却仍旧有一分担心。 甄承祐也微微一笑,手上却没松,就这样转回头去,坦然地对上云游大师的目光。 云游大师脸上的表情未变,对着两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贫僧见过皇上。」 贾筱筱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身边的人一下子跪直了身子。贾筱筱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反握住了他的手,先开了口:「云游大师果然名不虚传,能一眼就认出朕的人,那可不多。」 云游大师抬起头来,对上贾筱筱的目光时,嘴角勾了一下:「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老僧也就不在此等候二位了。这半年,两位应也是见过许多人,究竟如何,两位心中自有论断。」 甄承祐也比之前冷静了许多。诚如云游大师所说,其实他命暗卫去寻过许多的高人志士,但是经过试探,没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全是些欺世盗名之徒。这位云游大师,是暗卫去寻贾浩之时,听说一位大师通过算卦解救了一位被拍花拐走的孩子,还推算出了那一伙花子的去处,最终成功捣毁了那一伙花子,解救了众多的孩子。暗卫报了上来,甄承祐也命人去多方打听,打听到的确有此事,加之也有其他事想要来江南,故而安排了这一回南下。 之前那么久都过了,许是最近泰山上两个人换回来过一次,所以这回见到云游大师一眼就叫破皇上的身份,就有些激动。是自己太急了。甄承祐按捺下了心思,静静地旁观。 贾筱筱不置可否,低头饮了一口茶。这是採摘的嫩竹芽制的茶,倒别有一股清香。贾筱筱放下了茶杯:「大师果然好眼力。那,此次我们过来寻大师的缘故,你也是一清二楚了。」 大师微微一笑:「人生八苦,百姓有百姓的苦,皇上有皇上的苦。若是问此事,老僧需起卦,故而……」他转向甄承祐的方向,眸光晶亮,「皇帝陛下,随老僧来内室吧。」 一炷香过后,贾筱筱看着通往内室的那扇关着的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握着茶杯的手放松了许多:如果云游大师能够看出问题,那么,是不是有机会换回来了? 内室里面和外面一样,只在中间铺着一张坐席。云游大师和甄承祐分坐在两边,中间隔了大约三尺远。云游大师的面前放着铜钱和桃枝。 甄承祐静静地看着云游大师起卦,面上平静,但放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瞧见面前的人停下了动作,已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甄承祐想要说什么,就见云游大师盘腿闭眼打坐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游大师的脸色渐渐好转,这才睁开眼来。 云游大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甄承祐的眸光也恢復了平静:「皇帝陛下。」 甄承祐看着云游大师仍旧不是太好的神色,关切地问了一句:「大师可还好?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云游大师摇了摇头:「老僧无碍,还是先说正事吧。皇上今日前来的目的,我已知道,先问什么?」 甄承祐重新跪坐回去,看向云游大师:「大师可算出来,我要问什么?」 云游大师微微一笑:「常人活在这世上,无非功名利禄,再者就是父母妻子。皇上不为前者,正是为后者而来。」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甄承祐就知道自己问岔了,微微一笑,开口道:「如今朕的境况大师也见到了,可有法子?」 云游大师掐指道:「俗话说,盛极必衰。大荣如今正盛,却已有衰败之势。依老僧的卦象,皇上的寿数,从此刻起,本只有五年不到。」 五年!甄承祐的手骤然捏成了拳头,眸中的光大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自己如今正盛年,什么事情能导致自己在五年内去了,他可不信单单就是自己身子缘故。 云游大师像是没有瞧见甄承祐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了下去:「这五年之后,大荣也逐渐衰败下去。不到百年,大荣又会如前朝一般,天下大乱。」 最后这四个字仿佛是重鼓一下捶在甄承祐的心上。他勐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游大师:大荣建立还不到百年,难道,真如周监正所言,紫微星真会被伴星所取代?他如此想着,也问出了这话。 听了甄承祐这话,云游大师面上一松,放下了掐算的手指:「老僧还在疑惑皇上如何会有这机缘,如今看,却是有高人指点。皇上可否告知,当时可有什么异象?」 「实不相瞒,正月的时候钦天监就该上报耕籍礼的吉日,但是钦天监报上来的结果是,过了元日之后,有关朕的一应吉日,都没法算出。朕自然是不信,正月二十七日晚,朕就宣了钦天监众人过来,在家养病的周监正托着病体进了宫,朕正要问清楚究竟如何,然后,天降星雨。周监正告知三日后在宫中西南角,朕能遇见能解此事之人,说是一名女子。」甄承祐一五一十道来。 随着甄承祐的话,云游大师掐指算得飞快,点了点头:「原是周监正。多年前,老僧曾与周监正有一面之缘,确是高人。若是老僧没算错,周监正寿数本也所剩不多,此事过后,怕也油尽灯枯,没法为皇上化解这后续了。」 第161页 甄承祐应了下来:「朕与兰嫔同时落水,醒来后就已经是如此情形。慌乱之下,我们只得先稳住内外,后头去请周监正时,他已离开。不过,他倒是留下了一封信。只是时间匆忙,朕没能带在身上,倒是记得。」 云游大师点头:「复述也可。」 甄承祐缓慢地复述了一遍。云游大师听了之后点点头:「倒是与老僧所推算的一致。」 甄承祐眸光大盛:「大师,此事该何解?」 云游大师轻声道:「如今尚不是时候,但此事在中秋之前,该是尘埃落定。此事解开之时,皇上今日所求的其他事,也都迎刃而解。」 「其他事,大师是指?」 「皇上想问的生母之事,以及子嗣之事等等,均可尘埃落定。」云游大师看向他,「只是,此事有些兇险。」 甄承祐的脸色骤然严肃了起来:「大师,无论此事能否解,在保住大荣的同时,朕还要兰嫔好好地活着。若是不能,朕宁可就保持现状。」 云游大师看了甄承祐半晌,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老僧先出去见见兰嫔娘娘吧。」 见到云游大师出来,贾筱筱站起来迎接。云游大师领着她到了院子里,看到那葱郁的花木,念了一声佛号:「兰嫔娘娘,你本不属此间。」 贾筱筱最大的秘密被他一语道破,却有一种另一只鞋落地的尘埃落定感,低声道:「我知道,此事,可对大荣和皇上有碍?」 云游大师转向她:「如今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回归来处,此处一应事宜与你不再相干,你可一生顺遂,一个是你和皇上回归各自身体,如此可保大荣的繁荣和皇上的寿数,但你不能回归来处,且可能会对你自己有防碍,你选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进入尾声,又开始復工,卡文卡得我难受,所以时间比较不定。我会尽快调整。 第103章 选择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在青石板路上, 贾筱筱的目光凝视着窗外,却没有一丝一毫进入眼中,思绪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情境之中。 云游大师的话仿佛一柄锋利的剑, 直直地扎入贾筱筱的心脏。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 仿佛一切都已被他看透。她握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若是我回去了……」她顿了一下, 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以为, 大师会让我留下。」 云游大师轻轻嘆了一口气,看向旁边的花木:「老僧自己, 当然是希望施主留下的。可,就犹如春花秋实,日升月落一样,这世间有世间的规律。」他重新转向贾筱筱,眸子里满是淡然:「或者说, 哪怕这是命运,人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老僧有幸, 曾经在幼时见过太/祖皇后, 你和她,倒是颇有些相似之处。。」 太/祖皇后?贾筱筱来不及细想这话的意味, 只是沉浸在他的前一个问题里:「若是我回去了,那……」她的目光转向屋子里,虽然看不到屋里的人,心里也划过了一丝异样:「我知道, 我到这里来,已经改变了一些既定的事情。若是我回去了,那一切都会是原样吗?大荣的下一任君王,还有未来,都会是以前註定好的那一位吗?」 云游大师掐了下指:「如今只能算出有些变数,但未来是否一如既往,这个尚且还算不出。」 「那……」贾筱筱无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你方才说,若是我不回去自己那里,反而和他各自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以保他的寿数。这话的意思是,若是我回去了,他的寿数还会,是以前那样吗?」 云游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是。伴星之势已成,如今紫微已无法独自抗衡。」 以前她还和小伙伴聊天开过玩笑,这宫斗文里最大的特点就是皇上都死得早,不然女主也没法上位,女主儿子也不能大展拳脚。就连她在看这本书的时候,之所以刚看了开头就跳到了结尾,也是打着看女主一步步黑化,从宫斗中拔得头筹,最终掌握至高无上权力的爽感。至于皇帝,在其中不过是一个提供孩子和借力的工具人而已。五年,从女主进宫到当太后,就只有五年的时间而已。 若是平时,她定是对这样的剧情感到十分满意。可是,当她到了这里之后,那里面寥寥带过的一些人,全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被柳绿和桔青陷害的时候,她感到了残酷,和太后皇后斗智斗勇的时候,她也感到疲惫,与怀王和西戎之人等周旋的时候,她也感到压力颇大。可是,她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她还记得书中,最后女主成为太后临朝听政的时候,回忆过去,想到平息叛乱花了近两年的时间,那其中,花了十分多的粮食物资,召了许多的兵,京城外都打了好多天的仗,血流成河。那个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她犹记得自己才和甄承祐交换的时候,甄承祐那满是防备的眼神,以及花了各种心思就想让自己稳住局面。还有,当他以为自己例假是得了什么病而向自己託付的场景,他的心里,一切的一切,大荣和百姓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窗户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拉回了贾筱筱的思绪。贾筱筱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小孩子正在买竹篓,小孩子想要摊子上的一个竹蜻蜓。妇人正在哄他,孩子的父亲适时地过来,餵给孩子一块糕点。那摊主在给他们装竹篓的时候,装上了一只竹蜻蜓,引得那对夫妻连连道谢。 第162页 那夫妻拿过竹篓后就去了旁边的馄饨摊吃晌午,老闆听了他们的话后,麻利地盛起一碗刚煮好的馄饨端给了竹篓摊的摊主。回来的路上,还顺路扶了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婆婆回自己摊子上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馄饨。小孩子好奇地看着老婆婆,老婆婆也在逗弄着小孩子。 「在看什么?」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贾筱筱的声音,熟悉的声音问道。 贾筱筱往窗外抬了抬下巴,转向身边的甄承祐:「你看,外面的这些百姓们,多好啊。」 甄承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眼里露出了一丝笑容,握紧了她的手:「是啊。百姓丰衣足食那只是最基本的,太/祖当年可是留下祖训,不光要保护百姓们的生存,还要开化百姓,让他们能够读书习字知礼懂节,真正振兴大荣。太/祖真是高瞻远瞩,虽然我不能亲眼见到他的英姿,但他留下的东西真是让人受益无穷。你还别说,他的有些理念,和你的倒是不谋而合,大荣能有如今,也和你这段时日的努力分不开。」然后,他就开始细数她这段时日帮了自己多少忙。 贾筱筱满心复杂地看着他,看到他那满是自豪的侧脸,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笑容,她的内心复杂的同时仿佛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也被戳中了。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就光是看,都能感受到他内心有多么开心。 甄承祐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人许久没说话,转过头来对上贾筱筱的眸子时,他止住了话头,握紧了她的手,凑到她的面前:「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云游大师给你说了什么?」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眸子里露出了紧张:「还是说,大师的这个解法可是对你有什么防碍?筱筱,你告诉我,不得欺瞒我。」 「那你呢?大师可说了这解法对你有没有防碍?」贾筱筱对上他的眼睛,低声反问道。 甄承祐眼中一顿,随即脸上的表情忽然柔了下来,双手握住了她的肩,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自古以来,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大师也只是说了有波折,但这件事解开的时候,其他事宜都会迎刃而解的。所以,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往后就算是我们恢復了,我也需要你,大荣也需要你。还是说,你不愿意帮我了?」说话间仿佛还带上了委屈 「怎么会?」贾筱筱话刚出口,抬眼就对上了他带笑的眉眼,登时伸手将他的脸给扳到了一旁,「你现在学得可坏得很。谁要帮你,你自己批摺子去吧。」 「好好好,我批摺子。」甄承祐凑到她的旁边。贾筱筱的脸红了起来,伸手打了他一拳,又被他握住拳头。他低笑道:「你就陪安儿玩。」 「安儿!」贾筱筱听到这里的时候一顿,登时睁大了眼睛,「你有给他说我们今天要出来吗?」 甄承祐浑身震了一下,对上她的眼睛:「我以为你说了,所以我就没有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两个字:完了。 一瞬之后,正在外头板着脸观察周围的沈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咯吱一声,他立刻回头,只见两位主子齐齐伸出头来:「沈福,这里,哪里有卖好吃的好玩的地方?」 好吃的好玩的?两位主子这是嫌住在江南总督府里太无聊了,所以想要找些乐子?沈福连忙堆满了笑:「有,当然有,那主子,咱这就走着?」 贾筱筱点了下头:「这就去吧。」 一炷香时间后,贾筱筱看着面前硕大的一个百花门的招牌,听着里头叮叮咚咚的声音,忍不住眉眼跳了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福点头哈腰地对着贾筱筱笑道:「主子,这里虽然名字看上去有点儿那么俗,但其实这可是这江南最出风头的戏院子。据说这里的戏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但有自己的规矩,从不出去表演,各位大人家眷们也都是专程过来听。据说很多学子们也常来此处,常有好诗好词出来,都被抄写出来挂在了墙上。这里的饭食也是出名的,还有一个大花园可以散散心。」 听上去是很好,但,不是他们要的那种好啊。贾筱筱清了清嗓子:「那种,卖新奇好玩的地儿,和一些可以带走的吃食那种地儿。」 沈福这倒是被问住了,旁边的车夫忽然开口道:「那边拱桥下有一条熙街,卖手工制品的,耍把戏的,卖糖泥小人儿的,还有些卖吃食的,都在那边。」 贾筱筱一听这话连忙道:「就去那里!」 半个时辰后,贾筱筱和甄承祐站在总督府里花园中的瑞泽堂外,互相对视了一眼。贾筱筱清了清嗓子:「你先去。」 甄承祐瞥了一眼旁边的沈福:「皇上自然为先。」 这个时候你就想起我是皇上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贾筱筱瞪了甄承祐一眼,想起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勇敢地跨了第一步。 她的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安儿的教养嬷嬷花嬷嬷的声音:「二殿下,您跑慢些,仔细摔了。」 随着花嬷嬷的这一声喊,贾筱筱的腿被一团小旋风冲过来抱住了,哭声震天响:「呜呜呜,哥哥姐姐你们不要安儿了!」 贾筱筱正要安慰她,外面传来了赵有才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有事求见。」 贾筱筱摸了摸安儿的脑袋:「哥哥办完了事就来找安儿,安儿先跟姐姐去玩好不好?」 第163页 安儿一张小脸满是泪地冲上去抱住了甄承祐。甄承祐对上贾筱筱那一脸「交给你了」的表情,只得认命地抱起安儿去里间哄去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脾气那可是越来越好了,尤其是对上这两位祖宗的时候。 第104章 前奏 安儿虽然被甄承祐抱着, 却还回着头,眼泪汪汪地冲着贾筱筱伸着小胖手:「哥哥,呜呜, 哥哥要来看安儿。」 贾筱筱捏了捏他的小手,在他的侧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哥哥忙完了就来见你, 跟你拉勾勾好不好?」 甄承祐回头,看到一大一小两只手真的开始拉勾, 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就在旁边的屋子, 搞得如此生离死别啊。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经验,他已经聪明地保持了沉默:犹记得第一次自己露出小题大作地神情时, 贾筱筱整整在自己的耳边念了一个时辰,告诉自己什么叫做仪式感。最后他是以批完当天的摺子作为交换才终于获得了清净。 等到两个祖宗依依惜别完毕,甄承祐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安儿往旁边走去。 贾筱筱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准备去更衣, 脑袋里却有些久违了:自打入住那天见过一面之后,她还没见过皇后。这一路上皇后都十分沉寂, 她都快想不起跟皇后打交道的场景了。今天皇后来找自己, 会是因为什么事呢? 就在贾筱筱狐疑着准备进去更衣的时候,本来在外头候着的沈福却一路小跑着过来, 双手捧上了一封火漆封住的信:「万岁爷,河南急报。」 甄承祐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了过来。 贾筱筱手顿住了,连忙开口道:「快拿来。你们都先退下。」 门阖上的时候, 甄承祐正好抱着安儿走到了贾筱筱旁边。贾筱筱适时地抬头,一双眼睛充满了亮光:「这可是送来了一个大礼。」 甄承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到怀王的人去了悦好钱庄,出来就应了马跃这批粮那里时,轻笑了一下:「去见皇后吧,她怕是都要等急了。」 外头的红云轩中,皇后端正地坐着,目光凝视着屋中间地那一口玻璃大缸。缸中铺着几片莲叶,叶片上有一朵睡莲含苞待放,还有两朵开得正艷。缸里面的水清澈如许,几尾或红或黑的几尾游鱼正在其中悠哉游哉。 这样的灵动,仿佛让空气中的燥热都散去了不少。可是皇后攥紧手帕的动作却泄露了她的心思并不如这外表一样平静。 「皇上驾到!「沈福拉长的通报声响起。 皇后蓦地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就要行礼。 贾筱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顺手做了个平身的动作,一气走到了里头主位上坐下。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上了一盏茶,贾筱筱伸手端茶,揭开茶杯盖就感受到热气扑面,皱了下眉放下了:「上些凉些的东西来,不要太甜,若是没有,凉白开水也行。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热,沈福,让人将冰山搬过来一些。」 皇后已经起身,转头瞧见贾筱筱指挥着沈福跑上跑下,来回忙碌。而贾筱筱一身普通人的衣裳,上头都有些褶皱了,一瞧就是已经穿了许久了,还在一边解开领口最上面的盘扣,一边摘下头冠,然后拿起摺扇飞快地摇着,这模样一看就是从外头刚回来。 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的高几上,那盏茶是自己来时上的,自己也没动过。她轻轻碰了下杯身,已经只剩温热了。想起贾筱筱方才的吩咐,听见沈福连声催促小太监打水拿手巾催茶的声音,皇后捧起那杯茶走向贾筱筱,双手奉了上去:「皇上,我这盏茶还没动,这会儿正好入口,不如先润润嗓子?」 贾筱筱手中的扇子顿住,顺着那盏茶看到面前的皇后那温顺的面容,笑着接了过来,咕嘟两下就去了半盏,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是皇后想得周到。朕让他们将冰移过来了些,这边有些凉,皇后若是受不住,就坐远些吧。」 皇后脸上的笑加深了:「多谢万岁爷体贴。瞧皇上这身打扮,可是刚从外头回来,臣妾伺候您更衣?」 贾筱筱摆了摆手:「这天如此热,这衣裳更来换去的又是一身汗,朕这会儿凉凉,待会儿回去沐浴下便是。朕方才回来就听见赵有才说是皇后有急事找朕,可是什么事?怎的之前不叫他们直接报上来?」 皇后嘴边的酒窝越发加深了,在与贾筱筱隔了一个空位的椅子上浅浅坐下,微扭着身子转向贾筱筱的方向:「皇上在处理正事,怎好打扰。听闻皇上回来,想着兴许皇上的正事处理完了,臣妾就想着过来,却是没想到皇上刚回来还有些事,倒是臣妾想岔了。」 贾筱筱摆了摆手,端起旁边小太监呈上的酸梅汤:「皇后,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皇后双手交叠着放在膝头,脸上的表情郑重了许多:「皇上,臣妾想先回京。」 贾筱筱喝酸梅汤的动作顿住了,将还剩半碗的酸梅汤放下,眼风一扫,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扇子甩开的时候发出嘭的一声低响,慢条斯理地开口:「哦?皇后为何突然想要回宫?」 皇后一双眸子盈盈闪着光:「今儿个京里送夏衣的人到了,也送了信来。今年夏天太热了,太后娘娘近日又忙,听闻是病了。听闻贤妃也不甚好,还有大公主需要照看。还有顺婕妤也快要临盆了,宫里上下如今就指着淑妃一个人。所以,臣妾想着回去瞧瞧。「 第164页 「太后病了?「贾筱筱左手将扇子一阖,啪的一生将扇子拍在了桌上,眉一竖,」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马上报给朕!「 伺候的人哗啦啦跪倒一片,皇后也站了起来欲跪下。 贾筱筱对着旁边的沈福和赵有才冷哼了一声:「沈福,赵有才,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太后的事情都敢不报上来?朕看你们是少了记性!来人!把沈福和赵有才拖出去,一人赏二十板子,好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外头的侍卫听命,走到两人面前低声道:「两位大伴,请吧。」 沈福和赵有才只得磕头谢恩,一句话也不敢说,起身低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外头来人回报:「皇上,二殿下哭了,说是要他白日里玩的玩意儿,听闻沈大伴收着,兰嫔娘娘就差奴才来寻下沈大伴。」 贾筱筱气愤地一挥手:「沈福,你这二十板子先记下,先去将二殿下那边哄好。晚上再来领板子。」 沈福领命而去。赵有才也想求个情,朝着皇后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却一丝眼风也没给他,只是跪在中间一言不发。 贾筱筱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没有直言,而是冷笑一声:「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朕来亲自动手不成?还是说,赵有才,你对这板子有些怨言?」 赵有才唬得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你最好是不敢。」贾筱筱重重一拍高几,「就在这外头打,朕要他好好长长记性!」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砰砰的板子声,一声一声仿佛敲在了皇后心头,心扑通扑通跳着。皇后按住心口,恍惚间听见了贾筱筱的声音:「朕罚他们这些不听话的,皇后跪着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扶皇后起来!」 清浅扶着皇后站了起来。皇后对上贾筱筱看向自己那温和的神情,心稍稍落了一些:皇上看上去并不是要迁怒自己的样子,许是自己想多了。她重新打起精神:「这也是臣妾的过错,没有及时禀报给皇上。虽然太医说是娘娘是先遭了暑热,又着了凉,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但是需要静养。但臣妾光是想着太后娘娘抱恙在身,臣妾这个作媳妇的就寝食难安。哪有做婆婆的生病,媳妇不侍疾还能安稳待在外头的。」说到这里,她还担忧地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贾筱筱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瞧着皇后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嘴角一勾:「皇后,你这是在怪朕吗?」 皇后连忙跪了下来:「臣妾不敢。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故而南巡,这是大事。臣妾作为皇上的妻子,自当为皇上分忧。如今皇上手头的事未完,又牵挂着太后,臣妾想着这边的事情臣妾帮不上忙,就想先回去,替皇上给太后娘娘尽孝,也算是全了皇上一片孝心。」 「原是如此,那朕还是错怪皇后了。」贾筱筱站定在皇后的面前,弯腰亲自扶起了皇后,低笑了一声,「原是如此,朕之前还以为,皇后是因为河南什么事情所以急着回去呢。」 皇后的睫毛微微一颤,瞬间抬起眼帘,脸上露出一个笑:「这怎么可能?臣妾一介女流,怎知河南什么事?可是河南又发大水了吗?」 贾筱筱一笑:「水是发了,不过今年还好,河南的堤坝这回是守住了。」说着,她话音一转:「皇后此言也有道理,京里那众多的事情,淑妃一个人也分/身乏术。既是皇后有这个心,那朕就依了皇后。不过宫里事务朵,皇后也得多几个帮手,就将密婕妤、陆婕妤和林才人一併带回去吧,若是有事,吩咐她们也帮你分分忧。你是替朕去尽孝的,可别再累垮了。」 虽然多了几个绊脚石,但自己想要的主要目的达到了。皇后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脸上的笑真诚了许多:「臣妾多谢皇上体贴。臣妾想着,太后娘娘的病延误不得,越早启程越好,不如早些动身,明日臣妾将皇上这边的一应事宜拜託给兰嫔妹妹,后日启程,不知可否?」 难为这一天你还能按捺得住,毕竟,怀王已经欺负到承恩公府脑袋上来了,那朕就助你一臂之力吧。想到这里,贾筱筱微笑道:「如此甚好,皇后独身启程不妥,明日朕就吩咐怀王送皇后回宫。」 皇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臣妾,多谢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回宫了,主要人物都已登场,大戏拉开舞台啦! 第105章 规程 贾筱筱风风火火地走回来, 刚走进房间就已经伸手开解衣裳上的扣子了,嘴里嚷嚷着:「热死我了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安儿正在吃甄承祐他们从外头带回来的糕点,双手捧着一个荷花糕啃得正香。听见贾筱筱的声音, 他连忙抬起满脸糕沫的脸,眼睛都亮了起来, 将荷花糕往旁边甄承祐的手里一塞,飞奔过去抱住贾筱筱的腿, 来回蹭着她的腿, 仰起小脑袋:「哥哥,我好想你啊哥哥!」 这衣裳……贾筱筱闭了下眼。算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安儿的小脑袋:「安儿跟我一起去洗香香好不好?」 安儿忙不迭地点头。 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甄承祐一个人。他看着手中那个啃得不忍直视的荷花糕, 听见里间安儿咯咯咯的笑声,轻嘆了口气:这个小没良心的,明明自己陪了他这么久,结果贾筱筱一回来他就「叛变」了。 贾筱筱沐浴了之后,这才觉得全身轻松了。屋子的角落里放了冰, 冒出的丝丝冷气让屋子里凉爽宜人。贾筱筱倒是觉得舒坦了,但是仍旧让沈福将冰搬到了帘子后头:毕竟安儿在这里, 他人小不能太凉。 第165页 安儿闹得太累了, 还没洗完就睡着了。出来后贾筱筱顺手将安儿交给了旁边的沈福,吩咐他好生给安儿干发, 别把他闹醒。沈福退下后,她看到甄承祐正在案前低头看着什么,一边擦头髮:「你在看什么?」 甄承祐的面前是一幅画,画上画着一棵树。贾筱筱本来只是打算看一眼, 但是就这一眼,她的动作就顿住了。这棵树,居然有影子。 贾筱筱自从当上了这个「皇帝」,也是见过了许多的书画。这个时候的书画虽然已经从人物工笔画开始转向了风景写意画,但那都是熟悉的古代风格。如果要画树的阴影,多半就是倒影在水里的,少有见到直接就画树在地上的阴影的。更别提,这个阴影的画法,就跟现代的画法一模一样。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来没有画过这幅画,也确定自己没有失忆过。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贾筱筱放下了擦头的手巾,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画上的树荫:「这,这幅画是哪来的?」 甄承祐已经十分习惯地拿起她的手巾,轻车熟路地给她擦着头髮:「又不擦干头髮,之前太医才说过,你这身子不可再着凉。在换回去之前,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这画就是宫里的,又不会跑掉。」 「宫里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猜测涌上她的心头,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她的脑海,她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那个,是哪位娘娘画的吗?我认识吗?」不会是林才人所画的吧?她应该不会也是穿的这么巧吧? 甄承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娘娘,但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 那就不是林才人了。贾筱筱刚松了一口气,但侧眼瞧见甄承祐那柔和下来的眉眼,慢慢地挪到了他的旁边,低声道:「是你母亲所画吗?」 甄承祐看到她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柔软了起来,加大力度揉了揉她的头髮:「不是。这个人啊,我倒是想要见见。可惜,生不逢时。她是太/祖皇后。」 太/祖皇后?贾筱筱忽然想起白天云游大师提过的那句话。当时她没有去细想云游大师说的她和太/祖皇后相似是什么意思,如今想来,他的意思怕是,自己和太/祖皇后,都是不属于这里这一点很像吧? 甄承祐感觉到自己手下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低下头来,凑到她面前看了一眼:「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贾筱筱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想到云游大师说我跟这位太/祖皇后很像。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见过太/祖皇后的。这样看来,他是真的高僧了,这一身的仙风道骨,兴许,我们这回真的能换回去。」 「当然能。」甄承祐从后面轻轻圈住了她的肩膀,「我们已经布下了戏台子,这主要角色都已经上场了,这齣戏,自然是要鸣锣开场了。等到这戏结束,什么都摆平的时候,我们就再来江南,听云游大师讲当年太/祖皇后的故事,好不好?」 贾筱筱点了下头,拽住他的手腕回过头来,大眼睛黑白分明:「到时候我们再沿着当年太/祖皇后他们走过的地方走一遍好不好?」 甄承祐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心,一双眼里满是温柔:「好。」 几天之后。 车马奔驰在官道上,明黄色的旗帜昭示着皇后的尊崇身份,队伍长得看不到边际,只能看到那扬起的漫天尘土。 就算是将坐垫加厚了许多,马车还是颠得人都快散架了。到黄昏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忍冬终于忍不住了,立刻伸手拉开了马车门。外头一个背上插着旗帜的兵士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皇后娘娘有命,今晚夜宿前头镇上,明日卯时启程。」 外头太监应下,那兵士又翻身上马,一熘小跑往后头去了。 瞧见他上马,忍冬连忙关上了马车,皱眉用手帕子掸着头上的尘土,嘟哝道:「明明走水路那么稳当,做什么非要走陆路。这马车这么颠簸,简直把人的骨头架子都抖散了,还这么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陆婕妤抬起头来,眉间微沉:「忍冬,若是还学不会慎言,就去后头思过去,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忍冬咬着下唇低着头就要出去。半夏连忙拉住了她,朝着陆婕妤的方向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 忍冬被半夏半搂半抱推过来,推到了陆婕妤面前。忍冬说着就跪了下去:「主子,忍冬知错了。」 陆婕妤不置可否,只是朝着半夏伸出了手。 半夏连忙上前去扶住了陆婕妤的手,担忧地看了忍冬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说情。 忍冬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成拳头,心里一片冰凉:主子,应该是真的生自己气了吧。 就在她如此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陆婕妤的话:「就住一晚上,今晚上那些箱笼就不必拆开了,就将铺盖这些拆开就行,别的也不用忙活,半夏你看着小宫女们收拾就行。对了,今儿晚上我不想用米饭,你去瞧瞧有没有汤面,若是有,多叫一些,省得你们忙活一顿还没得东西吃。」 忍冬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碰了碰。她抬起头来,瞧见半夏给自己使眼色。她一激灵,抬起头来,对上陆婕妤的目光,心里顿时明了,连忙应道:「是,主子,我这就去传膳。」 第166页 早就有人过来打点了,里头一应都是齐全的,半夏她们没忙活多久,就归置完毕了。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忍冬就领着人拎着食盒回来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出来,面条细如髮丝,熬煮得正是时候的鸡汤汤头呈现出金黄诱人的色泽,上面整整齐齐码着鸡丝、蛋丝、木耳丝等等,还撒着小葱花,旁边是烫好的小青菜,色香味俱全。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一碗凉拌面,还有一碟子醋拌笋丝,脆脆的正爽口,一碟子香葱炒鸡蛋,一碟子炒青菜,还有一些爽口小菜。菜色都不复杂,但提过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炒青菜还正青翠着,一看就是刚炒出来的。 陆婕妤本身不太想吃,看见这些菜色,倒是有些胃口了,让半夏给她先挑了一些凉拌面,和着小菜吃,倒是眼前一亮,又让挑些汤面吃。 忍冬连忙去挑汤面。陆婕妤伸手去接,却见忍冬半晌没给她。陆婕妤蹙了下眉,看向忍冬:「怎么了?」 忍冬双手捧上了碗,迟疑道:「方才我去提膳的时候,瞧见清莲去了,说是皇后娘娘要宴客,让备些酒菜。出来的时候,我瞧见,好似有远客过来,听说,是承恩公府的人。」 陆婕妤十分自然地挑了一筷子汤面,看着上面挂着的汤汁,低声道:「皇后娘娘见见娘家人,这本是人之常情。往后这些事,不可去传,听见了吗?」 半夏和忍冬连忙应道。忍冬站起来后,还是期期艾艾的模样:「主子,除此之外,方才我还瞧见了一件事。怀王,方才去了后头。」 他们入住的是镇上最大的客栈,全包了下来。皇后自然是在正中的院子,密婕妤在东边,自己在西边。林才人独自居于后院。这怀王去见谁,这可是显而易见的。 陆婕妤垂下眼帘,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面前。这鸡汤的颜色,真像是出发之前兰嫔交给自己的那个明黄色锦囊。自己为什么会回去,她心知肚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挑起了一筷子面:「这事,你们都吞下肚子里,任什么情况都不能倒出来,明白了吗?」 第106章 手绘 客栈的正中。 正堂的门大开着, 外头的侍卫太监一动不动,仿佛是没有感情的泥塑一样。已经是傍晚,风从外头吹来, 吹动了里头的纱帘,只能影影绰绰看到里头一群珠翠环绕的女子。 皇后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椅子扶手, 护甲和扶手相碰,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旁边立着的清莲和清浅都低着头, 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头是一大桌的美食佳肴, 但是坐在桌边的人正襟危坐着,根本没有心思去品尝, 心随着纱帘里头发出的一声声清脆而如鼓般跳动。 皇后的声音传了出来:「周进,你们四老爷那边,到底花了多少钱?」 周进是周家的三代家生子,他的母亲就是周文的乳母,自打小时候就跟着周文, 是半主半仆的关系。周文的事情,老国公和老夫人两个人都不一定有周进清楚。听了皇后的话, 周进低声说出了一个数字。 皇后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手狠狠拍了一下扶手:「那周文现在如何了?」 「回皇后娘娘,四老爷, 目前正在张罗悦好钱庄的兑付。」 「兑付?」皇后皱起了眉,「最近兑付的人很多吗?」 周进恭敬地回禀道:「就那粮的事情过了之后,河南忽然出现了悦好钱庄的钱不足以兑付的谣言。然后又有谣言说是上回失火后,许多的借据都毁了, 还有银子银票什么的也烧毁了很多,烧毁的不会兑付了。所以,河南的民众一窝蜂都来兑付了。再加上,巡抚大人召见了四老爷。四老爷就开始筹措现银了。」 难怪周家会送信给自己,说是事态紧急,让她尽快回京,若是有可能,希望能搭把手。知道的人都知道悦好钱庄就是皇后娘家的产业,打着的就是皇后这块金字招牌。平时可以唬人,可是在这种时候,这张大旗根本没用,只有真金白银才行。承恩公府虽然现在有响噹噹的牌子,但是并没有很厚的底蕴,这么多的现银,光凭家里估计够呛,所以才会给她送信。她身为堂堂一个皇后,居然是在快要兜不住的时候才知道的,偏偏,她还不得不管。皇后咬住一口银牙:当今之计,不光要把这件事给对付过去,还要弄清怀王究竟知道多少事! 皇后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目眦欲裂:还有,河南巡抚!太后,你不要欺人太甚。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宫里。 淑妃亲手将最后一勺药餵给太后,轻柔仔细地用手帕给她擦着嘴角的药渍,低声道:「娘娘这会儿可要再歇息会儿?」 太后靠在引枕上,虚弱地摆了摆手:「睡了好几天了,哀家这把老骨头都要睡散架了,起来坐坐。」 淑妃连忙将药碗递给了身后的宫女,和钟嬷嬷一左一右地上前来将太后给扶着坐了起来,将她安顿好。 太后正要说话,忽然瞧见旁边乖乖坐在圈椅上的大公主,脸上一怔:「大公主怎么在这里?」 淑妃回过头去,瞧见大公主,微笑道:「贤妃听闻娘娘凤体染恙,本想自己来瞧您,但是因着她自身身子还不太爽快,恐再过了病气给娘娘,我就自作主张带了大公主过来了。想着娘娘兴许见到小辈心里高兴,病好得快些也说不定。」 太后不置可否,沖大公主招招手:「大公主,来祖母这里来,祖母瞧瞧。」 第167页 大公主被旁边的奶嬷嬷抱下了圈椅,乖巧地走到床前,仰起头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祖母。 太后脸上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冲着她道:「你是个乖孩子,祖母喜欢。如今时辰也晚了,你母妃还生着病,也挂怀你,祖母就不留你玩了。让钟嬷嬷送你回去母妃那边,再给你装上一些糕点和玩具,好不好?」 虽然祖母在笑,大公主隐隐感觉到祖母好像不怎么高兴,而且母妃说过,祖母的话她要听。大公主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想起平时淑母妃来看母妃时说的话,她依样画葫芦:「祖母,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俗话说小孩子的眼睛亮,童言童语往往都是内心真心所想。太后心里舒坦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许多,吩咐道:「钟嬷嬷,将那平安如意锁给大公主装上。还有,告诉贤妃,让她好好养病,只要她好,大公主好,哀家和皇上都不会亏待她的。」 钟嬷嬷应下,稳稳噹噹地抱着大公主离开。大公主走的时候,小手还冲太后摇了摇,倒是终于引得太后心里都敞亮了许多。 钟嬷嬷离开后,太后就挥退了其他人,冲着淑妃道:「皇后要回来了。」 淑妃给太后捶肩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道:「娘娘您病了,宫里上下都是日夜悬心的。」 太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淑妃状似不经意地继续问道:「娘娘您得快些好起来,前儿个皇上不是还专程派人八百里加急回来瞧您。这回皇后回来,怕也是皇上放心不下您,特意命她先回来,然后自己再启程的。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什么时候到。」 还以为淑妃这段时日长进了,没想到,内里还是跟之前差不多。这是皇后的作风,可不是皇上的作风。若是平时,皇上是绝不可能落人口实,定是会自己回来瞧的。如今只是皇后回来,怕是,这是皇后想回来,皇上就顺水推舟了。这皇上,是真的跟自己离心了。 不过眼下,这都不是重点,重头戏只有一个。太后开口道:「顺婕妤那边如何了?」 提到这个话题,淑妃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不甘,但话音里一点儿不敢带出分毫:「今儿个一早我去瞧了,她倒是一切顺遂。后头太医来给娘娘请脉的时候,我又问了一道。太医说是大人孩子都长得不错,不过还是建议顺婕妤去御花园走走,以免生产的时候不顺利。」 太后的眸光闪了一闪:「那太医可有预测,大约何时临盆?」 淑妃摇了摇头:「太医说不准,不过若是孩子过大,早些生产的可能性很大,兴许就在中秋之后也说不定。」 中秋节,皇上怎么也该回来了。有些事情,得在他回来之前办妥才是。太后手上的数珠拈得飞快:「明日你将御膳房和内务府的人叫过来,哀家要亲自吩咐下。」皇后回来,她就不好安排了。 淑妃有些摸不着头脑,应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臣妾昨儿个听母亲说,东郊外头有一大片地在寻买主,母亲已经派人去接洽了。那边有一个温泉,到时候修好了,就奉娘娘去里面小住两日。」 东郊。太后看着淑妃那得了小便宜一般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内心嘆了口气。众所周知,承恩公府的产业几乎都在东郊,这忠勇伯,跑了一趟河南,居然还是对这样的形势没有丝毫的意识,居然还沾沾自喜以为占到了便宜。太后沉下脸来:「立刻送信给你母亲,为了大局着想,勿因小失大。若是郑家有何人想打那块地的主意,别怪哀家不讲情面。」 淑妃看着太后骤然沉下来的脸色,忐忑着应了下来,心里却是狐疑不已:为什么不能买那块地? 江南,贾筱筱在摺子上落下最后一笔,将摺子一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眼帘一抬,就看到了窗前软榻上歪着的甄承祐。 窗格子撑了起来,外头正是波光粼粼的湖和依依杨柳,光线明暗中,甄承祐侧身躺在榻上,让贾筱筱忽然手痒了起来。她默默地从旁边抓过了一张宣纸,挑了一只自己苏出来的鹅毛笔,开始画了起来。 甄承祐浑然不觉,依旧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信。 等到那一叠密信都看完,他这才觉得自己肩膀都有些僵硬了。他坐起来正要揉揉肩动动脖子,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抬起头来,正好瞧见贾筱筱奋笔疾书的模样。 按照之前贾筱筱的提议,小事都已经被专门挑出来的官员组成的那个什么「秘书处」给消化完毕了。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说的名字,对外还是叫内书阁的。现在两人每日轮换着批摺子,一般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就搞定了。他记得今天的摺子并不多啊,她怎么还没批完? 甄承祐如是想着,忽然发现她用的笔并非毛笔,这动作也不似平时。他站了起来,动作放轻,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站在她的旁边,甄承祐定睛一看,登时就愣住了。 他之前觉得她那个鹅毛笔就是拿来玩的,毕竟写出来的字迹那么细,除了蝇头小楷,也写不了大字。但是这会儿看着她几笔勾画,一个人的轮廓就跃然纸上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模样。这笔,这画法,都是他没见过的,但却是抓住了自己这具身子的特点,就这么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 贾筱筱丝毫没意识到,抬头想要再看一眼确认一下。这一抬头,却见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了。她登时睁大了眼睛:「人呢?」 第168页 「这儿呢。」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贾筱筱蓦然回头,瞧见甄承祐的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仔细品夺了一下他的眉眼,低头匆匆添了些细节,纸上那双眼睛仿佛就活了起来。贾筱筱这才满意了,正要继续画,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转过身来,立刻挡住了自己的画,激动地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甄承祐一挑眉,凑到她的耳边,一脸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若是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真实的内心。」说着,他探手从她身后取过了那幅画。 贾筱筱脸蓦地一红,下意识就想要去抢那幅画。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她唇上:「你还没送过我画呢,这个我很喜欢。」 贾筱筱绯红着一张脸,脸上他亲过的地方在发烫,对上面前那双充满笑意和惊喜的眸子:算了,就便宜他了吧。 第107章 分解 贾筱筱的脸简直烧得不行, 她慌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狗皇帝,怎么最近那么会撩? 甄承祐见到贾筱筱耳朵尖儿的红色,忽然起了小心思, 凑上去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在说:「筱筱, 我看这幅画上还缺点儿东西,不然, 你给添上?」 贾筱筱只觉得耳朵边儿一阵一阵的气流盘旋, 吹得她耳朵痒痒的,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 直往外撞。她偏过头,试图跟他拉开一点儿距离:「缺,缺什么?」 在她的心跳如鼓里,她听见甄承祐的声音道:「你好像还没画衣裳。」 衣裳?哦哦,对, 还没画衣裳。贾筱筱晕乎乎地拿起鹅毛笔,低下头来。这会儿她的脑容量有些不够用, 她拿着笔悬在半空, 在纸上找了半天落笔点,思绪一点一滴地回到脑袋里, 忽然一拍脑袋,睁大眼睛抬头看他:「哪里有衣裳,我这明明就是只画头像的素描啊!」 这一抬头,她就瞧见甄承祐那一脸的笑:「哦, 原来筱筱喜欢这样的我吗?」 「你,你个登徒子!」贾筱筱立刻伸手想要去拿回那张画。 甄承祐连忙将手往后伸。贾筱筱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侧,另一只手准备去拿。 甄承祐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腰侧的手:「所以,现在谁是登徒子?」 贾筱筱低头一看,脸瞬间红了,顿时支吾了片刻,最后只得收回手,像是那只安儿喜欢的猫咪一样小声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你,你个臭流氓。」 甄承祐站直了身子,瞧见她一脸不爽的模样,凑到她的耳朵边:「我们名正言顺的,怎么能叫臭流氓?」 「你……」贾筱筱一时语塞。 就在此时,外头沈福的声音响起:「万岁爷,京城来信了。」 平时的公鸭嗓此刻犹如天籁一般,制止了贾筱筱想要暴揍甄承祐一顿那蠢蠢欲动的双手:「快,送进来。」 沈福恭敬地将一个匣子捧了进来,又恭敬地退下,继续去二殿下那里刷好感了。上回多亏二殿下,救了自己,否则自己就挨板子了,现在估计也跟赵有才一样还躺着不敢治伤呢,还不知道有谁会见缝插针上来。再说,就凭皇上现在对二殿下的重视程度,他抱紧大腿是聪明的决策。 这些密折密信,甄承祐早就没避着贾筱筱了,还专门让她看,给她讲解,和她商量后头的布局。如今甄承祐看到贾筱筱十分习惯地拆开信,心里没有任何的不爽,而是露出了一丝被信任的开心。 就在他含笑看她时,她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满脸是笑容:「谢凌来的信,那块地被忠勇伯家截胡了!」 「你说什么?」太后气得坐了起来,怒极攻心地捂住胸口,指着旁边的淑妃,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我之前是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不成?」说到最后,她剧烈咳了起来。 淑妃一张小脸煞白地扶住太后:「姑母说了之后,我出去就让人去送信了。但是母亲说父亲已经出城去看了,家里的人去城外追父亲,结果没寻见人,听见那庄子上的人说,已经回城办手续了。那人又回城去寻,倒是在衙里寻见了,但是那时连文书都签好了。姑母,这个地,不然让父亲退回去?」 「退回去?你当这京城里的人都是死人不成?」太后一把推开了她,「我之前让你们低调,低调!你们就是这样低调的?这是要毁了我!毁了郑家!」 淑妃被太后这一甩,往旁边一趔趄,整个人身子一歪,撞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胳膊上,腰背部传来,痛得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 等到那股劲儿过去,淑妃这才慢腾腾地直起身子,膝行到床前,满脸是泪:「姑母你不要生气,当心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有什么气,您只管冲着悦心来,万万不要气坏了您的身子啊。「说到最后,她已然哭成了泪人,还郑重地磕起了头。 太后看着淑妃跪在地上磕头的样子,心里的气也平了许多,低声道:「罢了,也不怪你,你且起来吧。」 淑妃心里微微一松,却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直起了身子,泪眼滂沱:「父亲,自打蒙受圣恩成为了忠勇伯,心里就一直是惴惴不安。侯府的牌子是郑家歷经好几代人才拼下来的,可是父亲寸功未立,就得此爵位,总是让人眼红,他心里也着急。加上此次送粮的事情,他深觉自己出面兴许是捲入了某些纷争,更是怕自己给郑家添乱,想要建些功业。这次的地好,说是主家有事要回乡故而急抛,所以价格比平常时候低了三成,父亲想要买些地当作祖田,所以这才下了手。悦心也不敢为父亲辩解,只愿尽力替父亲补救。」 第169页 太后靠在引枕上,闭了一会儿眼,感觉没那么晕了,这才道:「你可知那块地是谁家的?」 淑妃一怔:「悦心不知。」 「那是皇后家的。」 淑妃辩解的话哽在了嗓子眼儿。 太后如隼般的目光凝视着她:「那你知道,他们为何急着卖地?」 淑妃震惊之余,一双眼里都是疑惑。 太后长嘆了一口气:「方才你已经说出回答了。」 淑妃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白:「娘娘,您的意思是说,那批粮吗?难道,那批粮被周家买下来了?」 太后摇了摇头:「粮没到他们手里,但是他们却出了一大笔钱。你想想,堂堂一个承恩公府,被逼到卖地的境地,他们,会怎样呢?」 「当然是,狗急跳墙了。」京城里的怀王府中,谢凌低声道。 白先生手中的扇子一敲掌心:「正是如此。虽然说谢兄此番没有拿到这些地有些可惜,但是想想,这可是周家攒了多少年的地,这一朝被郑家占了便宜,他们,能不恨上郑家吗?」 怀王露出了一个微笑,却留意到旁边的谢凌拧起了眉头,稍敛起笑容:「谢山长,你是不看好这件事吗?」 谢凌站在堂中,冲着怀王揖了一礼:「谢某只是担心,虽然郑家得了一些实惠,但是最大的实惠是王爷,周家,万一攀咬王爷该如何?」 怀王和白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白先生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谢凌的肩膀:「谢兄,你为王爷的一片真心实在不假,但是就算是给周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攀咬王爷的。而至于之后嘛……」他又拍了下谢凌地肩:「他们也得有这个本事来攀咬王爷。」 怀王站了起来,一脸自得:「来人,备上一桌好菜。本王,要和白先生谢山长痛饮几杯。」 当夜推杯换盏,直喝到了月上中天。谢凌歪歪倒倒地到了入住的客栈,那送他回来的怀王府下人刚走,他就坐了起来,一双眼里甚是清明。今儿个晚上他几乎都在劝他们的酒,自己倒是没喝多少,他平日就喜欢自斟自饮,这些酒根本不算啥。身上一股酒味,爱洁的他却不急着先沐浴,他反倒是先拿笔写了一张纸条,塞进了一个小竹筒,推开窗格子,挂在了窗角。 几乎就是他的窗格子关上的那一剎那,他听见外头轻轻的一声响动。他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去沐浴了。 几天之后,远在江南的贾筱筱他们就收到了这一封密信。 贾筱筱看了之后,皱起了眉:「这怀王是不是太过自信了,这会儿就觉得周家不会恨上他了?」 「他不是自信,他是笃定周家不敢说。「甄承祐挑了下眉,「他不过就是拿住了周家的短处,加以威胁,至少周家恢復元气前不敢轻举妄动。」 「而之后的话,他只要在我们回程中下手,像是我曾经梦到过的那样,把『皇上』干掉之后,他就可以篡位登基了。那时候,周家算个啥?」贾筱筱接了下去。 甄承祐露出个微笑:「孺子可教也。」 贾筱筱闻言却蹙起了眉:「我们最多不过七月底就会鸾驾回京,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太后还在京里,怀王准备怎么挟制她呢?」 这一点,甄承祐也想不透。 时间飞逝,转眼就已经到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了起来。 而此刻的京城,顺婕妤临盆了! 太后一醒来就接到了这个消息。她来不及梳洗,连忙吩咐道:「让淑妃去坐镇,派个人去给皇后说。她前儿个才身子不适,让她就在坤安宫歇息,哀家去瞧一眼就是了。」 吩咐完毕,太后就让人给她梳妆了。钟嬷嬷也知道太后有多重视顺婕妤这一胎,自己亲自动手为她梳妆。头髮刚梳好,太后就摆了手:「不用那些了,就这样过去吧。」 太后的步辇刚到,就瞧见对面也来了一座步辇。瞧见太后的仪仗,对面步辇上的人连忙下来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瞧见那明黄色的华盖,太后也知道是谁了,点了点头:「皇后不必多礼。哀家想着你们小年轻,没怎么经歷过,贤妃又病歪歪的,哀家实在不放心,故而打算亲自过来瞧瞧。让她们传话不必扰了你休息,谁料她们竟偷起了懒。回去一人领二十板子,钟嬷嬷,你看着她们打。」 皇后明明白白听出了这一番话的言外之意,此刻也只能生生装没听懂:「儿臣多谢母后体恤。方才儿臣去瞧贤妃妹妹了,许是如此才错过了娘娘的美意。儿臣腆着脸求情,望母后能饶了她们。」 太后这才道:「皇后开口,那就算了。既是来了,那就进去吧。」 第108章 临盆 尽管还是早上, 但是七月底的朝阳不一会儿就已经是火辣辣一片了。甬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大红的高高宫墙下投下一小片影子,却无济于事。陆婕妤出来不过一刻钟工夫, 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接到顺婕妤临盆的消息时,陆婕妤刚晨起在用早膳, 听了这话她手中的勺子哐当一声落回了碗里,也顾不上别的了, 匆匆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连仪容也顾不得再看看,就匆匆忙忙出门了, 唬得半夏忍冬她们连忙拿起常用出门备上的东西就跟着出门了,还不忘边走边顺手将一包蜜饯揣上。 绕过一个弯,陆婕妤差点儿就和一副仪仗撞在了一起。幸好她及时剎住了车,瞧见那仪仗就认出了来人,屈膝福身下去:「贤妃娘娘万安。」 第170页 「陆婕妤不必多礼。」步辇放了下来, 贤妃扶着宫女的手走了下来,走到了陆婕妤的面前。 陆婕妤站了起来, 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了贤妃那双担忧的眸子。她心里微微一跳, 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帘,脑袋里却闪过临行之前兰嫔给自己的那道密旨:若是要在这个宫里寻找一个同盟, 贤妃,似乎可以探一探。 「陆婕妤,你这也是听见了顺婕妤临盆的消息,所以急着赶过去吗?」贤妃轻言细语, 声音里充满柔弱。 陆婕妤抬起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贤妃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也是,那就一道走吧。「 陆婕妤静静地跟在贤妃的身后,不一会儿,她抬眼望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再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斜前方的人额角的汗,低声道:「贤妃娘娘,您要不要乘上步辇?「 贤妃用手帕子沾了沾额角,脸色虽然苍白,但两颊也露出了淡淡的红晕:「许久不曾走过路了,今日出了一通汗倒是爽快了不少。再说也不远了,上上下下的折腾也累了,不若直接走过去。」 陆婕妤品夺贤妃的气色,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地放慢了脚步。 贤妃走了两步就发觉了此事,心里明白陆婕妤这还是在担心自己,心下宽慰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伐轻了许多,心中却沉重了许多:「说起来,这样的炎热又算得了什么呢?顺婕妤在这个时候临盆,那可真是受罪。我还想着她临盆差不多是皇上回来的时候,前两日我去瞧她的时候还没看出迹象,怎么这会儿发动了,说起来,今日才刚满八月吧。」 刚满八月!这句话如同霹雳一样划过陆婕妤的脑海,最终放大成了一句话:七活八不活! 贤妃和陆婕妤到的时候,太后、皇后、淑妃、王嫔等等众多嫔妃都已经济济一堂了。陆婕妤跟在贤妃的身后给众人一一请了安,这才在王嫔下首坐了下来。 虽然满室都是人,但却不闻一点儿声音。陆婕妤低眉顺目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心中却不那么平静。 对于顺婕妤这一胎,陆婕妤心里的感觉是很复杂的。最早她查出来的时候,她就藉此把自己拖下了水,还让自己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那时候她自请禁足想要自证清白,一是赌气,二也是为了心底那一点点小小的情思。那个人,即使自己和他已是不可能,可是她仍旧想要保有那一点点小小的可能,若是能被皇上忘了,那就更好了。 可是,那个人虽然远离了京城,但是现在却依然身在漩涡之中。河南,太后和皇后家族的势力那是多么的强大,她即使身在宫中,也听说了怀王手下和兰嫔父亲派去的事情。她担心的同时,如今,终于在快要从江南回程的时候,她终于也被卷了进来。 顺婕妤这一胎,牵动着多少人的心。皇上的长子,哪怕不是嫡子,在皇位的继承权上,总是有那么一些特殊的地位。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若是顺婕妤此举得男,以她的身份地位,就算想要自己抚养,皇上也不会同意。太后皇后早早坐镇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怕是里头也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忽然匆匆走出了一个人,正是钟嬷嬷。钟嬷嬷沉着脸走了出来,回禀太后:「娘娘,婕妤娘娘这胎,有些艰难。产婆说,最好请位太医来。」 如今严院正还随着皇上在江南,因着听闻太后不好,皇上特命皇后带了赵院判回来。如今太医院供职的人中,他的职位最高,自是要请了他来。太后立刻吩咐:「差人去太医院,宣赵院判来。「 这话合情合理,本就是平常的一句吩咐,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唯独陆婕妤心中一紧。果然,三刻钟后,赵院判并非自己单独前来,还领来了两位太医,其中一位,就是陆婕妤的胞兄陆峣。 陆峣进来之前就依礼垂眸敛眉,但是明显感受到了那道关切的目光。借着起身的那一刻,他悄悄望了一眼,正对上自己胞妹那一脸苍白的神色,陆峣心中一咯噔:该不会,这位顺婕妤的情状有些不妥吧。 怀着担忧,陆峣并没有能够跟自己的胞妹有过多接触,就垂下头跟在赵院判的身后,然后就听见了太后的话语:「这也有两个时辰了,顺婕妤还是没甚动静,哀家亲去瞧瞧。「 一听这话,皇后立刻就站了起来:「母后大病初癒,不宜劳累,不若让臣妾去瞧瞧吧。」 太后关切地拍了拍她的手:「皇后近日多有劳累,听闻昨儿个还因着太累晕倒了。你一片孝心哀家都知道,只是不要将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还得多休息休息。淑妃,好好照料着皇后。「 皇后见太后如此坚持,也知道不能硬刚,但是她怎么就甘心放下这个机会。她眼风一扫,心下就有了主意:「母后,贤妃妹妹生养过,陆婕妤也是杏林世家,不若让她们给母后搭把手,这也能宽宽皇上的心不是?「说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她刻意放慢了语速。 皇后的话音落下,屋里静得仿佛掉了一根针都能听见。袖中,陆婕妤的手攥紧了手帕,那口气提在胸口,并不敢唿出。 就在众人大气不敢出的时候,太后忽然笑了一下:「你啊,总是这么孝顺,担心哀家累着。既是如此,贤妃和陆婕妤扶哀家进去吧。」 陆婕妤胸中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匆匆经过旁边走了上去。路过陆峣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哥哥的担忧眼神,却无济于事,只能上前去,稳稳地托住太后的手,随着她往里去了。 第171页 顺婕妤的产房安置在东殿的后罩房中。这边刚进六个月就已经预备下了,故而生产的消息传来时,淑妃作为主宫其实没那么慌。如今他们一路行来,周围来往的宫女虽然多,但并不显得十分忙乱,倒是让人安心了不少。 然而一走进东殿后院,登时就听见了里头乱糟糟的声音,那股紧张感立时就扑面而来了。陆婕妤只感到太后勐地松开了自己的手:「里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钟嬷嬷,将里头掌事姑姑叫来,哀家要亲自问。还有,你将赵院判他们带去产房外头,问下里头情况。」 钟嬷嬷登时去了。太医们立刻冲着太后躬身谢恩,往那边去了。这宫里,治病不光是救命的事,还可能是要命的事。平日里一个婕妤根本没法使动院判,但现在,那可能是未来的皇上,谁敢怠慢。 陆婕妤只能匆忙和自己哥哥对视一眼,就去张罗着伺候太后了。 钟嬷嬷去了片刻又折返:「回娘娘,那头婕妤娘娘精神头不是很好,拉着掌事姑姑的手不放,她走不开。」 太后的脸蓦地就沉了下来,须臾后才稍稍转晴:「算了,哀家亲去瞧瞧吧。「 太后一站起来,贤妃和陆婕妤同时都站了起来。 太后的脚步一顿,目光在两人面前逡巡了一圈,冲着贤妃道:「贤妃生产过,也能宽慰宽慰顺婕妤,你就与哀家一道去吧。陆婕妤,你且在此刻候着,若是待会儿需要你,哀家再差人来唤你。」 两人恭敬地应了一声。陆婕妤站在原地看着一大群人走出屋子。顷刻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和自己的一个贴身宫女半夏。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影子先是变短,再是变长。旁边的一盏茶水早已饮尽,半夏临走时踹的那包蜜饯也被两主僕瓜分得一干二净。半夏本来想要出去找些吃的,也被她拦了下来。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只能偶尔听见外头的嘈杂声,仿佛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直到夜幕降临,钟嬷嬷终于满头大汗地过来:「婕妤娘娘,娘娘命奴婢送您回宫。」 话在嘴边绕了几圈,尽管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问最好,但陆婕妤终究还是开了口:「不知道顺婕妤那边可如何了?」 钟嬷嬷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太医瞧了,说是因着头胎,故而时间长了些。已是施了针用了药,娘娘不必担心,」 陆婕妤也就不再问了,任由钟嬷嬷领了自己出去。 出去的时候,她远远看到花园那边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往她们的来处行去,不由多看了一眼。 钟嬷嬷顿了下脚步:「顺婕妤娘娘有些脱力,太医开了些提神的药,许是去送这个的。」 陆婕妤不再多问,跟在钟嬷嬷的身后往自己的宫里走去。 当夜,陆婕妤辗转到半夜也没能入眠。好不容易睡着,睡梦里却都是些光怪陆离的碎片,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一声鸡鸣。她立刻坐了起来:「半夏,忍冬,顺婕妤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半夏和忍冬自是没消息。陆婕妤匆匆梳妆要赶过去,刚跨出宫门,就听见了消息:顺婕妤于昨晚诞生一个皇子,但因无力失血今晨而逝。 三日后,江南运河上,贾筱筱和甄承祐看着窗外的江水,心中也波澜起伏:京城里,已经三日都没有消息递出来了。 第109章 入局 桌脚都是钉入船板的, 不管风浪再大都不会翻倒。而那些笔墨纸砚也都是专门做了一个小凹槽,让人在江河上也能写字。如今那书桌上摆满了各地来的消息。 贾筱筱拿起自己父亲递过来的一封密信:「父亲说,改道那边迟迟没有招来人, 什么东西都是摆在那边的,也没甚动静。这一点倒是和陈氏兄弟暗访的消息相一致。莫非, 这位并非怀王的主力?」「 「怀王的主力当然不是那位,而是这位。」甄承祐的手上把玩着一枚银锭子, 银子成色很新, 「刚刚才从悦好钱庄得到了一大笔钱,他正是手上富足的时候, 不趁此时调兵遣将把京城给控制住,还待何时?」 贾筱筱托着腮:「可是除了怀王,京城可还有许多人有着兵权,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控制住京城吗?」 甄承祐将那枚银子放在了她的面前:「他能用这件事让承恩公府为他用第一次,自然也能为他用第二次。皇后娘家不过几十年, 虽说势力大,可是那也都是文官, 武将可是一个都没有。你说, 是拳头硬,还是嘴硬?」 贾筱筱拿起了那枚银子:「那, 怀王就不想想,周家敢做第一次,不敢做第二次?」 甄承祐眼中的光芒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 连忙翻出了马跃和吕远书的书信。再次看了一遍,甄承祐拉着贾筱筱的手,指了一行给她看:「看这里,兴许,你倒是猜得没错。」 从他们提出要买粮到最后拿到粮,半个月时间。怀王肯定是不见银子不撒手的,而马跃和吕远书说去悦好钱庄兑现银的时候,钱庄都还能拿出银子。上回悦好钱庄失火的时候,元明的人已经派去探过了悦好钱庄的底,若是全兑,也就是这些现银了。他们哪里还有余钱兑付其他的呢?这银子的来源,怕是大有来歷。 贾筱筱摸了摸下巴:「可是周家此举,不怕被怀王发现后,找他们算帐吗?」 甄承祐指点着谢凌送来的密信:「若是淑妃的父亲没出手,周家肯定不敢如此做。可是,现在就任谁,都不会信郑家是低价买入的周家地吧。」 第172页 所以,这祸水东引到了郑家去了?贾筱筱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不够用了,最后只想到了一个问题:「可是,坐以待毙,这并非太后的风格啊。郑家现在毫无动静,太后就甘心这样?还是说,她现在,没法子对抗?」 说到最后时,贾筱筱和甄承祐对视了一眼:如今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太后没法子对抗? 皇宫里,慈惠宫中。 厅的四角都高高地燃着蜡烛,将整个宫中都点得透亮。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在外头守着,偌大的正厅中,只有太后和林恬简两个人。 林恬简穿着一身雨过天晴的锦缎织成的宫装,笑语吟吟地立在正殿的正中,双手捧着一个盒子:「太后娘娘,王爷差妾来问问,您可考虑好了吗?」 太后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手中的数珠被紧紧地攥着,她抬起的下巴上隐隐能感受到发怒的颤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林恬简用手帕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太后的面前,微微弯下身来,」您倒是想有正统的皇家子弟,可惜,皇上不给你郑家这个机会啊。」 太后怒极,扬手就想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样说话?」 她的手挥在半空,就被林恬简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林恬简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眼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是,在你们眼里我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踩死我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淑妃生辰的时候,不光将我的人都叫走了,连使唤我都像是使唤一条狗一样,随意打骂。你不好奇淑妃的生辰礼中的布娃娃是谁放的吗?我告诉你,就是淑妃身边的狗,王嫔放的。怎么样?没想到吧?狗咬狗一嘴毛,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期待啊。」 太后脸上的肌肉没来由地抖了一下:「哀家没空听你废这些话,你要是再不撒手,哀家立刻叫人,现在捏死你也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林恬简松开了她,将那盒子的盖子一揭,递到了太后的面前,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好啊!那你就叫人啊,让人看看你这个太后,为了保住郑家地位,都对皇上的妃嫔子嗣做了些什么?」 太后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瞳孔勐地缩了一下。心中已是怒极,但是她的脸上神情几经变幻,终究沉浸了下来。她深唿吸了一口气,语气放柔了许多:「林才人,你一时误信了某些谣言,被人哄骗,这也都是有的。哀家念在你年少,还不知道这世间事的深浅,就不再跟你计较。只要你能改过自新,哀家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安稳无虞,还可保你全家平步青云。将这些物事给我,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哈哈哈哈哈哈。」林恬简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差点儿直不起腰来,「我好久没听过这样的笑话了。开弓还有回头箭,原来太后娘娘也有怕的东西。你保我,你拿什么保我?若是你能摆布皇上,淑妃早就有子了。更别提现在皇上的情况,怕是一个儿子也不会有,所以你才会出此下策做出这等事,否则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再说了,你可知现在京城什么情况,宫外什么情况?实话告诉你,今天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王爷只是让我来告诉你,若是你配合,他还可让你郑家保住这一块荣耀,若是你不配合,待得皇上殡天,太后因太难过而哀恸伤身,跟着离去得事情也不少。太后娘娘,你可想好了吗?」 一刻钟后,林恬简神清气爽地从慈惠宫走出来。用手帕沾了沾唇角,她抬手扶了扶自己鬓边的髮钗,对着身后的宫女道:「走,咱们往坤时宫去瞧瞧皇后娘娘的病。」 没人知道林恬简与皇后单独说了什么。只是当林恬简走后,皇后就痛咳了一通,随后卧起了床,将一应宫权都交了出来,请求淑妃贤妃共同打理。 贤妃适时地病了。这一回她是真的病了。因为,自打皇子出生那日开始,她就发现,宫里的消息递不出去了。 贤妃家族已经没落了下来,能得到这个封号,一是因为当年祖父的功劳,二是因为自己生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对什么都淡淡的,对她也是。她亦心有所属,若非那一次意外醉酒,皇上从没召请过她侍寝。她也没甚可求,这一把病骨头就只想看到大公主平安长大。 她想过要给孩子找一个靠山。可她却没有想到,若是上头坐着的人不再是皇上,那个人,会如何对待她们娘儿两个? 如果自己都送不出信去,整个皇宫被围得仿佛铁桶。若是皇帝没回来,那她们要如何自处?若是皇帝回来了,那她们又要如何自处? 如果没办法保全她们两个人,至少,要保全住大公主。那么……她抬起了头,房樑上面,一只青鸾正在展翅欲飞。 不,不行,此刻还不是时候。虽然脑海里这样否决了自己,但贤妃心里闪过了一个人选。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她能受得了託付吗? 想到这里,贤妃忽然开口吩咐道:「去请陆婕妤来。就说本宫有些不太好,问她可愿暂挪过来两日帮本宫调理调理?」 陆婕妤要挪宫的时候很快就报到了太后那边,自然就到了怀王和林恬简那里。不过就是不起眼的两个妃嫔,怀王自然没有放在眼里,允了。林恬简倒是多了个心眼:「陆婕妤带了哪些宫女太监过去?」 「就是她惯常使的那些,都在名册上头了。」回话的人道。 第173页 林恬简想到她那几个宫女,摆了摆手:「知道了,去吧。」 船离京城越来越近。这几日晚间,外头船上的兵士都看到船舱里头皇上看奏摺到深夜。 即将到达的前一夜。这一夜,是个朔日。天空中是看不到月亮的,倒是群星璀璨。巡逻的兵士像是往常一样抬头望了望天空,瞧见里头皇上的窗内熄了火,心里暗暗默了下时辰:再两刻钟就该交班了,等会儿下了值,回去睡个饱觉。明儿个皇上回宫,他们也该回军营了。 虽然没有月亮,星星也可寄情吧,不知道家中可还好。对着这满天繁星,伴着这静夜中的流水声,兵士默默思念着。等等,静夜,昨儿个他记得停靠的时候,还是虫鸣蛙叫吵了一晚上,今儿个怎么这么静? 就在此时,听见更梆子响了,该交班了。可交班的人却迟迟未到。 兵士心中一突,正想要报给上级。忽听见夜空中一声奇怪的动物鸣叫,似狼又不像。 忽然间,整个水面都被照亮了。船,是靠近的船上点起的灯火。 不,不是灯火,是许多艘燃起的小舟正冲着御舟而来! 第110章 登船 夜空中群星璀璨, 正北的天空中,紫微星仍旧在闪耀着,一颗星正缓缓地冲着它而去, 眼看着,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 本来安静黑暗的河上却一下子亮了起来,染得那河比白日里骄阳映照下还要通红。这火光和着水面的倒影, 将这夜空也映亮了起来, 就连最亮的紫微星此刻也黯淡了不少。一片乌云还缓缓飘了过来,遮住了乱糟糟的星空。 然而这些兵士们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什么夜空什么星星, 看到满河面的火舟时整个人都懵了。直到一支带火的箭嗖地射中旁边的一位兵士,顿时那人就变成了火球,滚在地上惨叫起来,禁军统领才仿佛回过神来,用尽力气喊道:「护驾!」 驾字还没喊完, 又一支箭从另一艘疾驰而来的小舟上射来,从背后射中了禁军统领。那禁军统领立刻往地上一滚, 不顾疼痛马上喊道:「放箭, 防止有人登……」 船字还没说出来,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已经冲着他的脖梗处重重砍了下去。禁军统领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 看清这个人的时候瞪大了双眼,用尽了力气握住那柄刀,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射而出,声音沙哑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为什么?」 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朝夕相伴了十余年的副手,曾经两个人一床吃一起睡,一起跋山涉水,一起遇到危险。那是比家人还放心的存在,将后背交给彼此的存在。那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当两人一齐被调到禁军任职时那样憧憬过以后的好日子,怎么会,怎么会是他?禁军统领倒下去的时候,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到死都没能想明白这件事。 副官用力地抽出了那柄刀,眼眶微红地侧过头去,举起刀沉声道:「我没令,谁也不准动!若有违者,杀无赦!」 火光映照下,那柄刀上的鲜血蜿蜒着落下,洒到他的手上,袖子上,地上,仿佛最鲜艷的图腾! 旁边有人想要反抗,立刻被副官的手下手起刀落就给解决掉了。副官冲着旁边的亲信点了下头,瞬间那副官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卷绸布,展开后在空中挥了挥。 那绸布是一面旗帜,旗帜是黑色的底,上面绣着一条金色的龙。不,不是龙,那鳞片那爪子,分明是蝰蛇! 旗帜展开的时候,副使将刀缓缓收入刀鞘:「放火!」 不远处的一艘小舟上,一个指挥使模样的人从千里镜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到旗帜晃动的时候,那指挥使放下了千里镜,嘴角带笑地一挥:「靠近御舟,准备上船!」 战鼓声动,旁边的小舟都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这一艘小舟往前。指挥使立在船头,负着手仰面迎着风,心中那叫一个美得冒泡:若是今天能够亲手杀了皇上,来日怀王登基之后,自己就是第一大功臣啊!加官进爵,功名利禄都不在话下。往后几十年,自己家族那就是京城的第一大家族啊! 越是靠近御舟,指挥使看到那御舟上蔓延开来的火光,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仿佛已经看到往后自己那烈火烹油的美好日子。 就在此时,旁边搭着千里镜观看的副指挥使忽然开口道:「大人,御舟上有人想要开窗跳河走。看位置,应该就是皇上的房间!」 「想跑?没那么容易!」指挥使从旁边的兵士手上拿过了弓,示意他们点上裹着浸过桐油的布的箭头,然后弯弓搭箭,眼睛微眯,满满的弓弦一松。 顿时那支带火的箭嗖的一声就飞向了那窗户,稳稳噹噹地钉在了窗格子的上沿。只听轰隆一声,那火光顿时腾了起来,完全淹没了整个窗户。 「大人神箭!」旁边的兵士立刻赞嘆道。 指挥使放下了手中的弓,加深笑容:「靠近御舟,王爷有令,若是能生擒一定要生擒,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划船的舵手摇橹的动作越发快了,转眼这小舟就到了御舟下头。上头的副使已经专门垂下了梯子。 指挥使顺着那梯子上了船,点了下头:「将门打开吧。」 立刻有兵士将皇上房间门口堵门的闩木给抽出,然后有人为了表功,用尽力气往里踢了一脚。 木门轰隆一声往里倒去,腾起的灰尘瞬间被火光给吞噬。一片火光之中,房间里一个人缓缓地站起来,转向了外头。 第174页 看清里头的场景时,指挥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裕亲王,怎么会是你?」 裕亲王一身锦衣玉袍站在那里,即使周围都是火,他也丝毫不见慌乱:「看到本王怎么这么失望?不是本王你以为是谁?」 指挥使眯了眯眼,「裕亲王,你怎敢擅入御舟!皇上呢?」 「你都敢上来,本王又怎么不能上来?」裕亲王缓缓走向他,「皇上早命本王在此处等你,你倒是比预计的时间来得更早。」 皇上知道了?皇上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这计划□□无缝,皇上根本不可能知道!一定是障眼法!指挥使按住刀柄,沉下脸来:「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皇上给我找到!」 兵士立刻上前去搜,所有的柜子箱子都被他们找了一遍,就连包袱噼成了两半去看里头的情景。那些兵士越是翻找,脸色越白。这样仔细,却仍旧没有捞到皇上的蛛丝马迹。 副使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了,沉吟了一下,凑到了指挥使的耳边,低声道:「大人,只剩下了这龙床,兴许下面有密道,要不要让人在附近水里看看?」 指挥使的目光落到了那光秃秃的龙床上,再看了一眼裕亲王,低声吩咐道:「先把龙床噼开看看下头!」 副使一怔,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担忧。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这会儿却一点儿都没见到皇上的影子,这裕亲王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但是,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经做到了一半,没法停下了。打定了主意,他拿着刀,走到了龙床前,对着旁边的兵士点了点头。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刀,冲着龙床重重砍了下去! 随着他们手起刀落,砍下去的时候没有想像中费劲,那种感觉似乎是有些不对!难道里头真是空的吗!副使心里一喜,连忙凑上前去想要看清楚。然而,他刚凑过去,手中的刀刚想要将那缝隙给砍开一点儿,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从里面袭来。 副使连忙想要后退,然而里头的人动作更快。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寒光一闪,面前的龙床咔擦一声裂开。 副使被吓得往后一退,就这么机缘巧合,他刚后退了那一步,屋顶上的一根木樑被烧断了,轰隆一声落了下来。 副使的脚后瞬间着火,惨叫着滚倒在地上。这一滚,却恰恰好撞到了旁边着火的柜子上,瞬间成了火人。他用尽力气吼了一句:「水啊!」 完全呆住了的众兵士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争先恐后地要去外头提水。然而刚走出去,就后退着又倒了回来。 指挥使一回头,就瞧见那些兵士们被一群人用刀逼着退了回来。与此同时,裂开的龙床里也出来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就在此刻,一直沉默的裕亲王抬起眼帘。哪怕这会儿御舟被烧得轰隆一声歪斜,他也闲适得仿佛是在平地上。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平静地看向指挥使:「你的事情做完了,那我们就该来算下你私上御舟的帐了!」 看到这个场面,指挥使心里明白外头的人怕是已经被……但成王败寇,他红着一双眼睛冲着裕亲王道:「皇上究竟在哪里?」 「怎么从上船开始你就一直在问这个。」裕亲王看着他,「皇上,当然是在皇上该在的地方。」 皇上该在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京城的皇宫。指挥使听到这句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裕亲王在骗人:「他怎么可能在宫里?」 裕亲王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你非要问我,问了你又不相信,你这个人真是奇怪。闲话少说,现在先来算算这私上御舟的帐。私闯皇上的住处,按律如何?「 他的手下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按律当斩。」 指挥使腿脚一哆嗦,听了这话却忽然一下子镇定了下来,哈哈大笑:「还按律?皇上都没有了,还按什么律。别以为你能唬我,就算我今天命丧此处,京城也好,皇宫也好,那都早已是我们王爷的了。这天下,也是王爷的!等到他赶回去,只能看到我们王爷登基为王的那一幕!」 御舟早已承受不住这火,开始分崩离析。裕亲王被人劝着离开,临走时,裕亲王倒是让人将指挥使也带上:「本王要让他亲眼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指挥使即使被绑了起来,仍旧面朝着京城的方向。烈烈火光中,他始终高昂着头。那里,王爷一定能够达成他想要达成的愿望! 第111章 里应 夜已经很深了, 打瞌睡的更夫老王勐地打了个寒颤,一下子醒了过来。 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秋虫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看了看天空中的月亮。这月亮越来越圆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十五了。今年风调雨顺, 听闻皇上还在江南收了一大笔的赋税,想来今年能够过个好年了把。 老王看了一眼更漏, 这回敲过三更之后, 去把城门口的夜香门打开,然后叫醒老张头, 就可以回去了。他摸着肚子往城门边上的夜香门走去,心里却是想着家里的火不知道有没有熄,今儿个晚上没怎么吃饱,这会儿肚子里面空落落的直打晃。 好睏啊!老王打了个哈欠,觉得眼前一切都花了, 怎么脑袋还晕乎乎的感觉站不稳呢。他甩了甩头,站在夜香门旁刚要抽出那插闩, 忽然听见了一声号角!与此同时, 一阵急促的震动声从脚下腾起,震得他直接摔了一个屁股登, 往前一个前滚翻,跌落到了旁边排水的污水沟里 。 第175页 这疼痛和臭味让老王的瞌睡完全醒了过来。老王头捂着头试图从大约有三尺的污水沟爬起来,刚探出一个头,就发现本应该是闭着的城门这会儿吱嘎着大打开来, 一列一列的兵马蜂拥而进。最前头的那个手上还举着一面旗帜。黑漆漆的,只能看清那旗帜上似乎画着一条龙? 难道,是皇上回来了吗?老王正在心里疑惑,忽然瞧见一列举着火把的人迎向了城外进来的人。借着火光,他看清了那面旗帜。 旗帜是黑色的底,根本不是皇上旗帜那种明黄色!难道,这不是皇上! 那那那那那,这些人,难道是想要篡位的吗?老王头嗖地一下子收了回来,手颤抖着捂住了胸口。当年,爷爷告诉过他,大荣建立之前,前朝破灭的时候,京城里的战火连绵了好几年。各种各样的兵士们都接连来过,当时的前朝皇宫里三天两头就被不同的人给攻破,百姓们家中也是接连有人光顾。当年爷爷的父母连夜带着他逃跑,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一伙兵,曾祖用力抽了拉车的驴,爷爷和曾祖母顺利跑脱,可是再也没有见过曾祖。后头,大荣建立之后,百姓们安居乐业。爷爷经常抱着他们说好日子终于到了。难道,爷爷当年的日子,现在又要重演了吗? 老王脑袋里正在震惊着,忽然瞧见那边的小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老王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老张头! 老张头揉着眼睛往前走着,忽然瞧见了光,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他揉着眼睛,习惯性地喊了出声:「你们是谁!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领头的那匹马忽然嘶鸣一声,扬起蹄子,只听见最前头的人喊了一声,千军万马冲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经过老张头旁边的时候,领头人身后的那匹马上的人□□往旁边一戳。 老张头一声惊唿都没喊出来,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直直地飞向了老王跌落的污水沟这边。 老王连忙缩脖子双手抱住头将自己整个人埋在了水沟里。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老王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颤抖不已。 好不容易那马蹄敲击地板的震动声远去,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老王又等了好一会儿,真的听不见声音后,他才颤抖着慢腾腾抬起头来。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安安静静的。老王爬了好几次,这才爬上来。 刚爬上来,她就看到距离那水沟一尺多远的地方,老张头正四肢张开躺在那边,一动不动。借着星光,他能看到他的身下,有什么水渍在慢慢散开。 不,不是水渍!空气中的浓重的腥味提醒着老王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悄悄地靠近了两步,定睛一看,正对上了老张头那一双震惊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笑和温度。 老王脚下一软,又摔了一个屁股敦,就这样在地上蹭着往后挪了好几步,心中的震惊仿佛滔天巨浪一样。傍晚的时候老张头还约着明儿个一起去羊肉铺子补个早羊汤,还专门让留了些嫩羊羔,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吃。 老婆孩子!刚才那群人就是从外头进来的,看到他们的身手动作,该不会旁边的村子已经被刚才那伙人给……老王忽然一下子有了劲儿,连滚带爬地沖向了那夜香门。往常要双手才能拉开的门闩此刻被他一只手就抽了出来,将门一拉开,拎着那根沉甸甸的门闩就往外沖。 刚冲出去,老王就差点儿一头撞上了面前的马。 看到那高头大马以及旁边那两位穿着铠甲的人,刚才老张经歷过的一切又在脑海之中闪过,老王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老婆孩子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他不想死!他想要活下去!他不要当他的曾祖父几乎,几乎在那一瞬间,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拔腿狂奔起来。 正要问他话的贾筱筱和甄承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抽了抽,重新看向了方才他奔出来的那扇小门。 投了一个石子,滚过去之后半晌没动静。亲卫亲自去查探了一番,片刻出来回禀:「回皇上,里头有一具尸体,应该是刚死亡的,经过查看,应该就是更夫之类的正好碰上了兵士。除此之外,没有找到其他的异常。这扇门,正是夜香门。「 贾筱筱看了眼那黑漆漆的小门口,冲着甄承祐幽幽嘆了一口气:「云游大师说这个方位这个时辰能够进城。莫非,他曾经是管理过这些俗务的官吏?「 甄承祐嘴角抽了抽:「你啊。走吧。正事要紧!「 此刻的皇宫里面,亮如白昼。上一回这样全宫都点上如此多的灯笼和蜡烛,还是在过年和元宵节的时候。 这回也跟上回一样吵吵嚷嚷着,只不过不是放烟火拜年,而是兵士们直接用刀和□□在后面驱赶着,宫女太监们双手抱着头尖叫着哭喊着被推到了干元殿前的广场上。留守的御前侍卫们以及禁军们与他们倒是泾渭分明,没有什么动静, 干元殿前,一个人正负手仰望着星空,仿佛那些哭喊声根本不存在,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看风景的人,与那些人处在不同的世界。 不一会儿,一行兵士走到了那人的旁边,单膝跪下道:「王爷,禁军和御前伺候的人都在此处了。」 「很好。」怀王这才低下头来,手中的酒杯轻晃,转头看向身后的白先生和谢凌,「林恬简那边可有消息?「 第176页 谢凌双手抱拳揖了一礼:「尚未瞧见。「白先生也同样说道。 怀王眉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居高临下看到宫门口打开,一行火把映照着铁骑进入,他嘴角轻勾了一下:「谢先生,先帝的时候,你还当过公主们的老师,对后宫更熟悉,不若你去寻下。本王,先去慈惠宫,瞧瞧那困兽还想要如何挣扎。「 谢凌一怔,略微一迟疑,行礼道:「是,属下领命。「 谢凌带着自己惯常的书童往那边去了,当然后头还跟着怀王派来的人。谢凌走到了西宫的入口处,略一沉吟,说道:「这西宫可不小,毕竟重头戏还在王爷那边,若是半天没找见,耽误了王爷的事就不好了。横竖这后宫都是些弱女子,不如我们分头寻?」 怀王派来的兵士们对视了一眼,还想要说什么,谢凌已经点了最后两个兵士:「你们跟我一起就行。其他人两三个一组,分开去寻吧。」 兵士们见怀王这安排妥当,也都放心地去寻了。谢凌领着人去了如意馆。走到馆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拐角,语气一下子凌厉起来:「什么人在那里!」 那两个兵士一下子按住了刀:「怎么了?」 谢凌一脸担忧地指着那边:「我刚看到一个人在那边鬼鬼祟祟的,我担心他们是想要出宫门去报信。这边可是距离西门很近了!」 那两个兵士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冲着谢凌一揖礼:「谢先生,我们先去追了。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完,那两个人已经沖了上去。谢凌在后头高声喊道:「你们注意陷阱啊!」 待那两人跑得看不见影子了,谢凌这才对着自己的书童匆匆吩咐道:「你就在外头看着,我进去寻下。」 书童不疑有他,手中暗暗按住匕首左右看着。 谢凌飞快地走进了如意馆,大步流星地进了正堂,然后一拐,就进了左边的厢房。借着火把的光,他从门口先往左数了两块砖,又往前数了四块砖,那个地方居然是一个大柜子。他连忙将火把随手插进了桌上空着的花瓶中,走上前去,用力地挪开了那柜子,然后蹲下来轻轻敲了敲附近的砖,果然柜子下面的那块砖是空心的。就是这里了! 谢凌从怀中取出小刀,轻轻地撬开了那砖的四周,露出了一丝缝隙,然后随手拉了一块纱盖在了地上,又随手拉了一些其他的衣物在地上。他这才站起来往外走去,特意留下了火把。 出来之后,谢凌皱起了眉:「这里没人,我们还是快去其他地方寻找下吧。「 他们离开后没一盏茶的功夫,如意馆的屋内地砖就被轻轻地推开,甄承祐先一步出来。他左右看了看,看到那支火把的时候,他嘴角轻勾了一下,冲着地下的人伸出手:「出来吧,谢凌来过了。「 贾筱筱爬了出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真没想到,翻修这个宫,居然还能发现那地道。这回能顺利进来,还多亏了谢先生。走吧,我们也该去会会正主了!「 第112章 逼迫 谢凌刚走到西门, 就瞧见两个怀王的兵士飞快地跑过来,作了个揖:「谢先生,林姑娘已寻见了!」 谢凌袖中按着匕首的手松了松, 面上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王爷那边的事可是要紧的。如今这京城可是都已经被制住了, 唯独王爷那边可还有一个人必须要控制,若是少了人, 恐……」他特意顿了顿, 仿佛说漏了嘴一样,忽然又换了个话头:「不过也不怕, 横竖东宫那边的兵士也多,到时候论功行赏即可。」他边说还边捻须点了点头,随即冲着本身就在此处看守的人揖了一礼:「诸位辛苦了,那我们这就过去了。」 诸位兵士都知道谢凌在怀王面前是什么脸面,听见怀王的话, 这些兵士心中一凛,纷纷看向了旁边的长官:这本就是将脑袋提在手上的买卖, 他们这一博就是为了拥戴之功, 只要成了,那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就有了。谢先生他们这些谋士那是自己有本事, 他们羡慕不来的。但如今重要的人都在东宫,王爷也在那边,若是真的有事,那肯定是就近调东宫的。只要在王爷面前露过脸, 到时候还愁没法吃肉吗?怕只怕,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了。 想到这里,有亲信轻轻拽了拽长官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长官心里也憋屈:那小子绝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把自己调到了西宫来,还说什么都一样的。明明一个村出来的,难不成以后还让那小子爬到自己头上不成。 想到这里,长官冲着谢凌揖了一礼,义正言辞:「谢先生,如今京城已被全盘控制了,王爷那边缺人手,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就是!」「就是!」众看门的兵士纷纷举起□□开始附和起来。 谢凌略显迟疑地捋了下鬍鬚:「这……」 那长官见谢凌有松动的意思,生怕这机会跑掉了,自己更没藉口过去了,立刻道:「谢先生,事不宜迟,不可耽搁啊!」说话间,他已经转过头去:」还不快列队,跟着谢先生走!」 谢凌这只能「顺水推舟」地点点头:「那便过去吧。」 浩浩荡荡一群人快走到重羽殿门口,就看见重羽殿门口围着一大群人,里头正在哭泣。谢凌一眼就瞧见领头的人乃是王爷身边的长随曹太监,敛了敛神色,走上前去:「曹公公,这可有何事?」 曹太监正在恼火,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转过头来,瞧见谢凌,绷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的笑容:「谢先生,这后宫所有的妃嫔们都得集中到慈惠宫去。其他人都过去了,唯独这重羽殿,这连门都不开,我们正在准备撞门呢。」 第177页 说话间,曹太监旁边的小太监已经过来:「师傅,已经准备好了。」 曹太监立刻吩咐:「开始!」 轰隆隆的撞门声立时响起。谢凌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头又松开,目光牢牢地盯着那扇门。 在圆木的撞击下,重羽殿的宫门没多久就轰的一声倒了下来。那些人立刻放下了圆木,争先恐后地往前沖。尘土瀰漫之间,一个女子立在重羽殿的正堂门口,身着正一品妃的朝服。这人,正是贤妃。 明明这重羽殿的前院里除了贤妃之外没有一个人,但是那些冲进去的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下意识地看向曹太监。 曹太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走上前去,在贤妃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贤妃娘娘,已是如此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将陆婕妤和大公主请出来,请吧。」 贤妃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东西。本宫乃皇上登基后亲封的一个正一品妃,要去哪里,岂容你一个太监指手画脚。要本宫过去,除非皇上下旨,否则,给本宫滚出去。」 曹太监脸上的浅笑收了起来:「贤妃,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贤妃怒视着他,厚重的朝服在她孱弱的身子上直晃荡,却一丝也不堕她的气势:「罚酒如何?你还想对本宫动手不成?」 曹太监脸色一冷:「贤妃?呵,既然你这样心心念念你的皇上,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在黄泉路上好好地做个贤妃。来人!给我冲进去,把人都绑了!」 「谁敢!」贤妃往前跨了一步,一声怒吼镇住了所有人,「谁想闯进去,今日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说话间,她忽然双手一挥,雪白的光一闪,直冲她的腹部而去。 贤妃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些人看到如此变故,却是不敢再动了。 曹太监脸色铁青,看到这一幕气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了!来人!」 「曹公公!「谢凌拦在了他的面前,一脸正色地挡住了他地去路,「公公,正事要紧。王爷的事不宜迟,何必在旁的事上蹉跎,横竖这些人也翻不起波浪,恐反倒是误了要事,被他人捷足先登啊!」 旁边的长官也点头:「谢先生所言甚是,我们还是快过去吧。」 曹公公听了两人的话,心里也在打鼓,点了点头,冲着下头的人抬了抬下巴:「走吧。」 顷刻间,这里的人走得干干净净。在转交时,谢凌不着痕迹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贤妃那道感激的目光。他心下不忍,转过头去,继续与他人虚与委蛇。 待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正堂门从里面打开,陆婕妤抱着大公主扑到贤妃的面前,痛哭流涕。 贤妃看着陆婕妤,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这身子,哪怕活也活不了多久,如今能保全你们,也算是好的。我这一辈子,对得起大荣,对得起家里,唯独对不起这孩子。陆妹妹,我腆着脸,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陆婕妤按住她的腹部伤口,满脸是泪:「贤妃姐姐,你别说话,我先救你,我先救你!」 贤妃牢牢抓住了陆婕妤的手:「陆妹妹,我的身子我清楚。别让我耽误了你们。若是,有一天你们能逃出宫去,帮我把大公主送到山西祖籍去,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快别说话了,快来人,把贤妃娘娘挪进屋里,取药箱来!」陆婕妤用力地按住贤妃的伤口,但她的半身衣裳都被染红了。 贤妃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转而想要摸摸大公主,抬起手来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只能冲着大公主道:「乖孩子,过来,让娘亲亲你。」 大公主已经哭傻了,上前来抱紧了贤妃的脖子,哭喊道:「娘,娘。」 「孩子,娘恐怕不能陪你了。如果娘不见了,你要答应娘,好好听陆姐姐的话,回山西老家去,好不好?」贤妃说到最后,已经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大公主拼命地点头,用力搂紧贤妃的脖子:「娘,娘,我听话,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贤妃心中挂念的事落了地,心中一松,抬起头望着天。今天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星,在她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一个光点快速滑过夜空。 小时候祖母曾说:一颗星陨,一个人离。她,该离开了。 就在她手滑落的时候,陆婕妤整个人懵掉了。下一瞬,她就落进了一个怀抱:「窈窈,你怎么了?是你受伤了吗?」 陆婕妤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时,愣住了:「明哥哥,你是到黄泉来接我的吗?」 光点划过重羽殿,划到慈惠宫上空的时候,里面传来了脆生生的一个巴掌。 林恬简站了起来,走到了被扇到地上的淑妃面前,冷冷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你是聪明人,自当做聪明事。将传国玉玺拿出来,王爷,还可饶你一命。否则,你就要和你的儿子在黄泉里共叙天伦了。」 「你休想!」太后坐在主位上,双手拄着一根拐杖在身前,目光在怀王和林恬简上来回游移,「哀家就算将玉玺毁了,也不会留给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负手望天的怀王转回头来,踱步到她的面前,冷笑一声,「大荣,可不就是乱臣贼子建立的吗?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的公公丈夫儿子?哦,我倒是忘了,这个儿子,也是你使了那许多手段,从别人手中使手段抢过来的。还有这个孙子,你不怕到了地下,被先帝和皇帝问你,怎么想着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统。恐怕到了黄泉,别人是亲母子团圆,而你却是孤单一个,也没人理你,你自是不怕的。」 第178页 太后的脸上的肉突突跳了两下,站起来拿起拐杖就想要往怀王的身上招唿:「你这个一派胡言的小人!」 「护驾!」怀王身边传来了几个声音。只见几条人影沖了上来,飞快地挡在怀王的面前,慌乱中没有看清究竟是谁借着那拐杖推了一把,太后身子一歪,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而来的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谢凌领过来的曹公公等人。 见他们抢了先,谢凌也不恼,退后几步到了殿外,隐到了黑暗之中。 没几个人发现,后门悄悄被打开,黑影快速进来。那些守卫的人什么都没发现,就已经被捂着嘴迷掉了。而那些尸体被人快速拖进了一个房间,转有人在绑。其他人重新站在了他们守卫的位置上,衣裳都一样。 而另有几条黑影悄悄往正殿正门走去。快到正门,他们反倒闪身进了下人们歇息的茶房。这里只有一墙之隔,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正是太后倒下的时候。 「太后!」太后倒下后,有几个妃嫔发出了惊唿,淑妃立刻想要爬起来去扶太后。 林恬简先一步站在了太后的旁边,指着地上不断抽搐的太后:「住手!我看你们谁还敢动!这就是下场!」 外头守着的人已经被侨务 「林氏。」怀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冲着林恬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让开,这才转向了一直以来未开口的一人,「皇后,你如何看?」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的两周终于过了,累疯了。实在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大约五一节就能把正文完结。祝大家五一节快乐。爱你们! 第113章 千钧 太后半边身体都被摔得麻了, 尤其是胳膊肘那个地方,等到那股痛劲儿过了之后,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胳膊肘下那火辣辣的感觉。她用右手撑起自己的身子, 抬起左手,只见那贪凉穿的丝绸衣裳此刻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 自己的胳膊已经擦破好大一块皮。 她从小到大,可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太后气不打一处来, 正要开口, 就听见了怀王跟皇后说的话。她的心里一突,下意识地看向皇后。 不光是太后,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皇后。虽说太后也是尊贵,但是太后毕竟只是一个放在那里地象徵,要说如今宫里真正的女主人,百姓心中真正的大荣之母,那自然是皇后。 在众目睽睽之中, 皇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依旧是往常那温和可亲的模样, 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往前走了两步,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盈盈下拜:「自古, 成王败寇。参见陛下!」 几乎就在皇后的话落下的那一瞬间,茶房门后站着听的贾筱筱感觉到身后的唿吸勐地一重。她的手立刻伸向身后,即使没看,这么久以来练出的默契让她的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那只熟悉的手, 用力握了一下。她转过头来,对着身后那个明显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 甄承祐的情绪也就是那么一瞬,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他已然恢復了平静。他瞧见她担忧的目光,他心中刚闪过的不爽在顷刻间放开了:早就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了,如今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已经去了的失败者,这些人,总得为自己寻找一些出路,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嘛。 甄承祐垂下眼帘,隐去眼底的讥讽,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眼底一暖:好在,他有她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他反而用力握了握贾筱筱的手,在她纯净的目光中,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听那边的动静。 几乎就在皇后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太后声音嘶哑地怒喝道:「皇后!你!」 「哈哈哈哈哈哈!」在听见太后的声音之后,怀王忽然负手仰天笑了起来。 反应最快的是林恬简,立刻盈盈拜倒在地,一脸虔诚地冲着面前的怀王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林恬简的带领下,怀王带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跪下三唿万岁起来。 这声音传到了旁边的茶房里,贾筱筱心中五味杂陈: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她觉得震撼,第二次听见百姓的唿喊时,她觉得这就是民心。而如今听见这声音,她只觉得讽刺。如果自己都这样想,那身后的甄承祐,该多难过啊。 她转过头来,又认真地握紧了身后人的手,轻轻晃了晃,低下头凑到他的身边道:「再让他蹦跶下,我们再好好收拾他。」 甄承祐看见贾筱筱满是心疼的目光,再看见她那虽然压低声音但仍旧关怀满满的话语,方才还有些不舒服的心里此刻舒坦了许多。他握紧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浅吻了一下,点了下头:「好。」 那边山唿万岁的时候,甄承祐的妃嫔们此刻却在面面相觑。见到皇后已经沉默着跪在了地上,有些低位的也已经腿软跟着跪下了,日常跟着淑妃的王嫔左右瞧了瞧,也只得沉默着跪在了最后。 淑妃心里直犯憷,尽管已经害怕得腿软了,但是她在想要屈膝的那瞬间,被太后一声怒喝给吓了回去:「我郑家满门忠烈,就算死,也不会跪你!「 怀王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太后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丝玩味,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带上来!「 「是!「跟在怀王身后的下属立刻转头出去。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模样的人低着头推着两个人往前过来。 第179页 那两个人被推着走得踉踉跄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襁褓。当两人被太监从后踢了一脚让他们下跪的时候,前头年老的那个没掌握住自己的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她的脸露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钟嬷嬷。 当她爬起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前面的地上倒着的人,瞬间停下了动作,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娘娘,娘娘,您怎么会在地上?「说话间,她双脚并用爬上去就想扶起太后。 她刚爬到一半,就被一双鞋给挡住了去路。那双绣鞋的主人重重地踩在了她的手上。钟嬷嬷立刻惨叫了一声,吃痛抬起头来。 林恬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上提着一个襁褓,嘴角的微笑加深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钟嬷嬷看了一眼,顿时就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疼痛了,用力一抽手就想要去抢那个襁褓:「你,你快把小小姐还给我。这是郑家的小小姐,王爷,求您饶她一命吧。「 「小小姐?「怀王低笑了一声,「本王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郑家庶出的一个小小姐居然能够让钟嬷嬷弃你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太后不顾?还是说,这并不是郑家的小小姐,而是你们早死的皇上的孩子?「 钟嬷嬷瞳孔下意识地一缩,撇开了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怀王微微一笑,一扬手,「横竖郑家也宁死不屈,那就抱下去处理了吧。」 林恬简答应了一句,转身就要往外走。就在她刚迈步的同时,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不可!「「你敢!」 一个就是钟嬷嬷的声音,另一个是……熟悉的男声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林恬简手上一软,差点儿拿不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茶房通向里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人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皇,皇上?刚才怀王不是说皇上已经死了吗?可是,这会儿皇上怎么好端端地出现了?还有兰嫔也在,他们怎么会在宫里? 在场的妃嫔们顿时高兴了起来,只有皇后和太后的脸色却不如其他人那样高兴,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怀王的脸色变了那么一瞬,心里没来由地慌乱了一下,然而想起自己的安排,镇定下来:「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能使出这金蝉脱壳之计,在这个时候都摸到了宫里,看起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彼此彼此。「贾筱筱负手站在那里,」这一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闹剧?「怀王心里本就恼怒,听见这话,伸手拦住了林恬简,冲着贾筱筱冷笑了一声,」你可知道,这是谁?「 贾筱筱眼睛微眯:「怀王,若是你此刻住手,朕还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怀王仿佛听见了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我还需要你饶命?别以为你现在还是皇上,现在这京城,这宫里都是我的囊中之物。来人!」 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然而,除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以外,外头却没有来一个人。 怀王脸色一变,立刻怒视了旁边的一眼:「还不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跟着谢凌一道来的长官立刻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去。然而,他刚跨出门口,就倒退了回来。 一柄雪亮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那刀的主人,正是元明。 元明用刀逼着长官一步步往里,与此同时,他还朝着甄承祐开口道:「皇上,外头的叛党已肃清。」 肃清?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布置了好几年,这才终于等来了牵制郑家和周家的办法,还等到了皇上在外的机会。自己精心的部署除了那几个心腹,谁会知道?然而,本来应该在御舟上被打死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居然还能控制整个局面。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计划,这不可能!除非,有叛徒!这些混蛋! 怀王越想越气,刷的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用力往旁边一刺! 刚刚还在跟着怀王耀武扬威的曹太监不敢置信地看着戳进自己肚子上的那把剑,想要开口。然而他一张嘴,他肚子上的剑就被抽了出来。他只吐出了满口的血沫子,整个人轰然倒地。 「叛徒!这个叛徒!「怀王双眼通红地用剑指着旁边的人,「谁背叛了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救驾!「元明一脚将那长官踢开,飞快地沖了过来挡在贾筱筱的面前。怀王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那柄剑。他身边的人立刻尖叫着往旁边躲去,有两个站得近的妃嫔碰撞在一起,被他一剑一个刺穿了心窝。 他身边的人跑开的时候,有谁不小心绊了一下林恬简。她正在慌忙躲开,这脚下的一绊,让她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登时,一股疼痛从肚子腾起。 她下意识地想要翻身起来,转头就对上了怀王那双通红的眸子:「是不是你!」 他目眦欲裂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手中的那柄剑直冲着林恬简地心窝而来。那破空的剑风,还带着温热的血腥气! 说时迟那时快,林恬简几乎是在同时举起了怀中的那个襁褓! 第114章 对峙 「住手!」几乎就在同时, 贾筱筱下意识地跨出了一步,喊了出来! 就在那剑尖快要刺进襁褓的瞬间,那襁褓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啼。 剑尖停了下来, 那温热的血啪嗒一声,从剑尖滴落下来, 落在了里面那个正挥舞着小手的小脸身上。 第180页 许是这样的气氛太过紧张,许是这血腥味太过迫人, 里头的婴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 外头忽然传来咻的一声,像是烟花窜上天空的声音。怀王扭过头去, 正瞧见一抹幽幽的蓝色升到了空中,然后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看到这情景,再听见那婴啼声,怀王转过头,目光遇到一处时, 忽然一顿,通红的双眼逐渐平静下来, 手中的剑仍旧指着那个襁褓, 看向贾筱筱的目光里充满了戏弄:「看起来,你是早就知道你这位德高望重的母后对你的子嗣做过什么事了?「 刚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的太后听到这话, 心里突的一跳,面上一沉:「皇家之事,岂容你这个乱臣贼子在此处胡说!「 怀王反手将那剑身在旁边倒下的手下身上来回擦拭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别一口一个乱臣贼子。要真论起来, 这大荣也是乱臣贼子建起来的。」 「住口!「一个女声沉着地道,」太/祖皇帝的名誉,岂容你来污衊。「 怀王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熟悉的丽影从人群之中缓缓步出。看着那清丽端庄的容颜,怀王想起之前她拒绝自己时的狠绝,那股挫败感反而烧成了怒火,在心底熊熊燃起来。怀王挑了挑眉,看向贾筱筱:「你这个皇帝还做得真失败。生母被人害死,你认贼作母那么多年。外戚专权,郑家周家将你挟制得左右为难。就连这后宫中……」他刻意顿了顿,摇了摇头,「也都是一些庸脂俗粉的蠢货。唯一一个聪明人,兰嫔,许久不见,还是老样子,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唿?这是,害怕你的皇帝陛下生气吗?「 怀王这话一出,顿时在场的人都用奇异的目光盯向了甄承祐。 甄承祐沉下脸看向怀王:「想要篡位的人,我想着还有几分脑袋,原来也是个卑鄙无耻信口开河的小人。「 怀王嘴角一勾,顺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简单的木匣子:「兰嫔,当时你派人给我送信,让我在御花园皇上经过的地方给你安排一些刺客,好让你和皇上一起落水,救驾来接近皇上,这些事情,你可翻脸不认。那,这根髮钗呢?」说着,他将那小木匣子往贾筱筱的怀中一扔。 元明顺手将那匣子给抄到了手里,垫着帕子打开了那匣子,检查了一番,这才呈到了贾筱筱的面前。 贾筱筱低下头来,目光落在那木匣子里。 旁后伸长脖子的王嫔忽然惊唿了一声:「这不是兰嫔晋位的时候,皇上赐给她的髮钗吗?当时受封的时候我还看了好几眼。」 这支髮钗的确是当时为了打太后脸,大封后宫之时甄承祐所戴的。这等隐私之物能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贾筱筱忽然笑了一下:「你是说,兰嫔先让你做了事,然后,等到她事成晋位后才将信物给你?朕跟怀王从小一併长大,竟不知道怀王是如此好帮忙的一个人。」 「自然不单如此。若是没有信物,那本王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怀王轻轻揉着手腕,「这信物,她身边的人一问便知。」 上回皇后赶回来的时候,桃红就代表兰嫔被派遣回来了。现在桃红就在外头的院子里被看着,不一会儿就被提了出来。 贾筱筱看着这熟悉的脸庞,心中轻嘆了一声,开口问道:「桃红,怀王说兰嫔曾经派你送过信物给他,这信物是什么?」 桃红低下头来:「奴婢,不敢说。」 「说!「贾筱筱盯着她,语气凌厉。 桃红浑身抖了一下:「是,是一支钗。「 「什么钗!「 「本王帮你说。」怀王说着这话,忽然朝着林恬简弯下腰去。 林恬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下意识地抓紧了襁褓。下一瞬,她只感觉到头髮里什么东西被抽出去了。而怀王看也没看她,直接起身,她一颗心才咚的一声落了下去。 怀王直起身来,手中的那支钗熠熠生辉:「兰嫔给本王的那支,正是这种。为了先帝祈福,每个宫妃都有一支独一无二刻着名字的。当初为了辨认,本王就将这支给了做这事的属下,方便和兰嫔交接。后头,这位属下说这钗遗失了,本王才会找兰嫔又要一支髮钗做信物。怎么样,皇上你追查了那刺客这么久,这支钗,你有没有在落水地附近见过?」 一旁默不作声的密嫔此刻开了口:「皇上,这支钗不就是当年皇后娘娘在落水地附近找见的那支吗?」 「其实这件事里面还有一个见证者。「怀王忽然蹲了下来,一把提起了地上的林恬简,」当时你是否看到了兰嫔和那些刺客在交谈的场景?「 林恬简握着襁褓的手背都泛起了青筋,嘴唇哆嗦着:「看见了。她还以为是我把那钗捡走了,故意在淑妃娘娘派我给皇上送汤的时候,对我的宫女做手脚,还害了一条人命。后头,后头还胁迫我,多亏怀王救了我。当时她和我在行宫的时候,多人都瞧见了!「 怀王好整以暇地看着贾筱筱:「皇上,你今天会提前到这里,其实我早有准备。你以为我就真的只有准备那些人吗?你的计划,我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说着,他手一拍。 院子里立刻涌进了许多的兵,各个都是黑色劲装,半跪在地上,时刻准备着。 怀王看向贾筱筱:「你就不好奇,本王的这些信息,从何而来吗?「 一直没有作声的贾筱筱忽然笑了一声:「朕以为方才王兄已经认输了,还在惋惜没能和你好好较量一番。如今看来,王兄这本事,朕还真是高看你了。沈福。」 第181页 沈福打千应了下来,小跑出门,不一会儿又提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林恬简旁边的宫女白桃。 贾筱筱看向白桃:「白桃,你可有见到你家主子和刺客交谈的场景?可有知道兰嫔胁迫你家主子?」 白桃自打回来起就想要寻个法子离开林恬简,但是还没有寻到机会,却意外得知了林恬简和怀王的计划。她天天寝食难安,不知道到底如何做决定。当今晚怀王闯进宫里,林恬简领着她去各宫里抓人的时候,她还曾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可如今,皇上回宫,和怀王两两对峙着。她只有一次机会,她得赌到底谁会赢。她环视整个屋子里的人,在看到一个人的动静时,方才去抓人时弄豁的指甲嵌进手心,她心中一凛,磕下头去:「皇上,奴婢不曾见过!」 「你骗人!」林恬简一下子跪坐起来,气势十分足,「皇上,妾身说的都是真的。还有西戎公主,兰嫔也曾胁迫过她!」 「哦?」贾筱筱拉长了声音,朝向另一个女子,「那不然,你来说说。「 「喏,奴婢遵命。「那女子说着,轻轻摘下她脸上的面纱。 当她脸上的面纱摘下的那一瞬,林恬简忽然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起:「你,你是谁?」 太后皇后都眯起眼看去,似乎在努力辨认是谁。而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见那女子抬起头来,满眼泪光:「林才人,你竟连奴婢白容也不认识知道了吗?「 白容,白容!不,不可能,白容因为在干元殿打翻汤已经被送去了慎刑司,她亲眼看到的。后头她还专门打听过,白容已经丢了命了。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恬简摇着头:「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白容!「 「哦?林才人,你缘何认为白容已经死了?「贾筱筱的目光看着她,」白容,你上前去,让你的主子好好看看,顺便问问她,为何觉得你已经死了?「 白容应了一声,朝着林恬简缓缓走去:「主子,当时我们一起去干元殿送汤,明明是您打翻了汤,可是您却如何对我的?您这是怕我说出来您对淑妃娘娘和太后娘娘不满,特意仿照王嫔娘娘做的那个布娃娃,在那些礼物中也放了两个写着她们纸条的布娃娃吗?您为何认为奴婢死了呢,是因为您特意找了慎刑司的人打点,让他们要我的命吗?」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林恬简看到白容走过来,将那襁褓随手一扔,双手捂着耳朵就往怀王的身后躲,「你要找就去找兰嫔,就是因为她我才打翻那汤的。慎刑司的那些人,我这回已经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你在底下没有看到他们吗?你来找我干什么?」 见到那襁褓被扔的一瞬间,离得最近的贾筱筱立刻就动了,伸出手就想要去接。 几乎就在她的手握住那襁褓的同时,贾筱筱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一片唿声:「皇上小心!」 就在这一刻,怀王一身令下:「动手!」立刻刀剑声交织在一起。元明被三个人缠着动弹不得。 贾筱筱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支暗箭直冲着她的胸口处而来。下一瞬,一个软软的身影斜斜飞过来挡在了她的背后。那支箭直直地扎进了她的胸口! 「兰嫔!」贾筱筱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第115章 落定 京郊的连山上, 夜风徐徐中,一人伫立在山巅。风撩起他半新的道袍,吹起了他的鬍鬚。他却仿佛根本没有感觉, 一双矍铄的眼睛直盯着天上的星辰变幻。 伴星已经飞快地靠近了紫薇星。但是紫薇依旧是稳坐在正北方闪耀着。忽然,伴星一个俯冲。老者快速掐诀的手指一顿, 眼睛倏的一眯,却迸发出了一阵精光:紫薇星被那伴星一幢, 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不好!帝星有难!老者只觉得气血上涌, 停下的手指飞快地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北方夜空下那影影绰绰的巍峨建筑影:二位可千万要撑住, 江山百姓可就看你们了! 而那建筑里面,此刻的贾筱筱,正半蹲在地上,甄承祐的腰正搁在她的膝盖上,上半身被她稳稳搂在怀里。 甄承祐中暗箭的那一剎那, 贾筱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的思绪都被炸飞了。那嘈杂的打斗声蹙然远去, 她连忙用左手扶住他, 正要问他如何,目光就接触到他按住胸口的指缝下, 鲜红色正缓缓泅出。 「血!」贾筱筱被煳住的脑袋在一刻终于动了起来,她抬起头来,「元明,快把太医带过来!」 元明听了这话, 手上的动作加快解决了面前的两个人,正要往门口去,忽然有三个人直扑他而去。元明的去路被挡住,只得挥剑以一敌三,一边招架还一边大声道:「快来人,带太医!」 然而,贾筱筱带着的所有人都在抵御门口正往里沖的怀王手下,根本没有人能够抽身。 是以贾筱筱喊了好一会儿,太医也没有一点儿影子。贾筱筱看到甄承祐胸口绽放的血花,一双眼睛憋得通红: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想到这里,她一用力,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我们出去!」 瞧见贾筱筱站了起来,元明分心看了一眼,就领会到了贾筱筱的意图,立刻喊了一声收。登时贾筱筱手下所有的兵士都往贾筱筱的方向收紧,都背向着贾筱筱,死命抵挡。他们的身后,正是一条可供贾筱筱出去的小道。 第182页 怀王一看贾筱筱要撤,立刻示意旁边的人。他的手下立刻吹了一声长哨。 顿时,此时唯一的门口处,外头怀王的手下疯狂往里冲着,出口被堵得死死的,里面的人根本出不去。 贾筱筱好不容易靠近了门口,然而被外头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给不断逼了回来。她整个人急得不行:「快,快一点儿!」 就在她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之时,一只手却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别急,他们马上就会来救援的。我们能出去的,我先跟你说几句话。」 贾筱筱一听到甄承祐的声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一个飞身扑过来的敌兵,将他稳稳托在自己的膝头,看到那一动他指间不断渗出的血,连忙用袖口去按住他的胸口:「你先别说话,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别,你让我说。」甄承祐反手按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这些话很重要,我现在必须要说。你一定要听着。首先,这一次的事情过后,你一定,要将怀王的势力剪除,还有两家,我都放在平时带的那个紫檀木的匣子里,钥匙就在我怀里。」说着,他就费劲地想要去怀里拿钥匙。 然而,他刚一动,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他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这一咳,他胸口的鲜血更加快地往外淌着。 贾筱筱连忙给他背后顺气,另一只手紧紧地按住他的胸口,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别说了,我知道了在哪了。你先别说话了!」 甄承祐放弃了去拿钥匙的动作,唿吸平息了一会儿后,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了贾筱筱的手:「不行,我怕我再不说没有机会说了。」 「不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贾筱筱一双眼睛憋得通红,摇着头,眼底隐隐带着晶莹,抱着他就想起身,「我们马上出去,马上就出去了!你别说这些!」 「我一定要说。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教导安儿。我相信,你能够将他教得好好的。」甄承祐死死地攥着她的手,眸中的光大盛,「你一定要答应我!听到了吗?」 「不,我不答应!你说过,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如果你真的去了,我也不在这里了,你绝对不要想把我丢下。」贾筱筱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的一下子滚落眼眶,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 「别哭。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就当是为了大荣,为了黎民百姓,我最后恳求你的一件事,好不好?」 「不好!」贾筱筱拼命摇着头。 甄承祐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还想说什么,忽然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他轻轻擦去她的眼睛,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断断续续地道:「大荣的未来,就交给你了!」话刚说完,他的声音逐渐低了,手从她的脸颊逐渐滑了下去。 「不!」贾筱筱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疯了一样地往外沖。 怀王的手下瞅准一个空当,不要命地往贾筱筱这边合身飞扑过来。元明大吃一惊,连忙高喊护驾。 贾筱筱一低头,躲开了那横着噼过来的刀。然后她抱着甄承祐转了半圈,脚重重一踢。下一个人又挥剑砍了过来,贾筱筱一躲,胳膊上还是被划出一条伤口。她又是一脚踢飞了那人。 被踢飞的手下手中的刀顿时脱了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扎在了正挪到门边角落准备爬出去的林恬简背心。 林恬简闷哼一声,到死也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最后居然死在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意识失去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她曾经梦想的凤袍加身,睥睨天下。 而那手下被贾筱筱踢飞,重重撞在了自己的两位同僚身上。由于那力道太大,生生将窗户那面墙砸出了一个大洞,煳窗户的琉璃碎了一地。 贾筱筱抱着甄承祐快速从那大洞低头出去,听见外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信号升天声。她抬起头来,看着那熟悉背着熟悉旗帜奔来的人,她朗声吩咐道:「所有叛兵,杀无赦。怀王,就地格杀!」 那属下立刻应声:「是,臣遵旨!」 夜风逐渐凛冽。身后是一片厮杀打斗声,贾筱筱抱着甄承祐飞快地走向太医所在的方向。 她身后的夜空中,一道道星雨飞快地划过。 她的手仍旧死死按着甄承祐的伤口,只有一个念头,找太医。当她终于找到太医的时候,血和泪都在她的脸上干涸了。 甄承祐被他们接过去的那一剎那,她的心里忽然一松,按住胳膊上的伤口时,整个人忽然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当贾筱筱仰躺下来的时候,她这才看见空中那满满的流星雨。顿时,一段对话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如今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回归来处,此处一应事宜与你不再相干,你可一生顺遂,一个是你和皇上回归各自身体,如此可保大荣的繁荣和皇上的寿数,但你不能回归来处,且可能会对你自己有防碍,你选哪个?」 贾筱筱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云游大师那矍铄的眼神,鼻间是幽幽的松香味。她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既是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有我来的意义,能够让大荣摆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命运,我选择留下。」 一愿甄承祐能够早日康復。 二愿大荣百姓安居乐业。 三愿世间和平再无纷争。 第183页 宫里的纷争已渐息。晨鸡已开始打鸣。早起的人们迷煳着推开门走出来,看到那满天星雨时,瞌睡瞬间醒了,跪了下来,朝着星雨的方向,不断地磕着头,口中还念念有词:愿今年有个好收成,全家都能吃饱穿暖。 山上的老者看到那漫天的星雨,终于重重吐出一口血,脸上却满是笑容:好,好啊! 贾筱筱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觉得不断有冷和热两种感觉在交替。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各样的片段,有原书中的一些片段,还有两个人互换的一些过往场景。 出现在她脑海里最多的,是两个人从云游大师处离开后回来的那天,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她听着甄承祐讲的太/祖和太/祖皇后的故事,眼中露出了羡慕:「真想有一天能够像他们一样,走遍整个大荣。」 甄承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从江南桃花到塞上黄沙,朕一定带着你,沿着他们曾经的路途,好好地走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热意才逐渐褪去,身体逐渐轻松了起来,意识逐渐清明,却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某一天,身子勐地一轻,她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睁开的那一剎那,她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去。 门口,一双熟悉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她。 贾筱筱下意识坐起来,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她倒嘶了一口气,人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一双手抢在她撞在床板之前接住了她,将她轻轻扶着躺了下去,熟悉的男声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贾筱筱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定定地看着他,一把捉住了他的手:「你醒过来了,你没事?「 面前的甄承祐含笑点头:「嗯,我没事。」 贾筱筱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地,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下意识就想给他一拳:「你真是吓死我了。」 然而她这一动,又牵扯到了胸口一阵痛。她皱眉闷哼一声,低下头正要去按胸口,一只大手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胸口:「怎么,伤口还疼吗?」 贾筱筱忽然觉得更不对了,抬起头来:「等等,我们换回来了?那受伤的不就是我?」 第116章 结束(正文完结) 按住贾筱筱胸口的那只手顿住了, 甄承祐另一只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情急之下就挡了,也没考虑到那是你的身体。还疼吗? 「 「疼倒是还好。「贾筱筱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就是既然都换回来了,你的手是不是放的位置不太对?」 甄承祐低头一看,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掌下的触感不太对,讪讪地收回了手, 改为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总算是没烧了。看来这些日子太医还是做了些事的。」 「这么多日?」贾筱筱准确地攫取到了他话里的重点, 下意识抬头,「我这是睡了多久?」 甄承祐正要说话, 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沈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陛下,诸位大人都已在勤政殿候着了,说是有要事回禀。「 甄承祐沉下声来:「什么都要朕亲歷亲为,要他们干什么?「」 沈福低声道:「万岁爷, 是裕亲王回来了,说是要回禀西戎的事。」 「快去吧。「甄承祐正要说话, 就被一只手推了一下。他转头, 正对上贾筱筱苍白的脸:「去吧,我也休息会儿。」 甄承祐轻轻地握了握她的肩:「那你好好休息, 我忙完了就回来瞧你。」 贾筱筱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正要躺下,眼角余光瞄到离开的人忽然跨了回来。她下意识抬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乖, 等我。」 两刻钟后,羽白领着小宫女进来送水给她梳洗。她先在门口侧耳听了听,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想着兴许贾筱筱还没醒,转头严肃地对着小宫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宫女慌忙地点头。羽白这才领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羽白轻轻地拧了一张手巾,准备绕过屏风去给贾筱筱擦擦脸和手。然而一转过屏风,她一眼就瞧见贾筱筱双手拽着被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帐子顶。 羽白一怔,心中顿时一喜,快步走上前去:「娘娘,您终于醒了娘娘!您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她就伸手去探贾筱筱的额头。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贾筱筱这才一激灵,挥去了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龙涎香散开了,肩上被他双手搭过的力量,以及眉间那温柔的触感。她转过头来,看着羽白的时候,感嘆道:「羽白。多亏你还在。「 一听贾筱筱这话,羽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一双眼睛瞬间红彤彤的,眼看着就要滚下泪来:「娘娘。想想当时姐妹四个过来,之前都还好好的,岂料这半年,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啊。半年的时间,她从现代到了古代,有了这一番机缘巧合。她还记得第一天睁眼时看到的桃红,嘴不饶人的柳绿和活泼的桔青。可如今,身边还熟悉的人,就只剩下羽白了。想到这里,她抬手轻轻地摸了摸羽白的头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羽白摇了摇头:「奴婢不辛苦。实不相瞒,那日晚上奴婢被怀王的人赶去干元殿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要死了。谁料天不亮就瞧见沈公公过来了,让奴婢来这边园子里伺候。看到您的时候啊,奴婢差点儿没哭出来。您都不知道,当时您伤得有多重,太医都说怕是不行了。皇上就在您的旁边守着您,大发雷霆,说若是治不好您,让他们全都提头来见!「 第184页 从羽白的口中,贾筱筱才知道了那日自己晕倒后头的事情。 那日,在破晓时分尚未来临的时候,听说皇上就指挥众人,将怀王生擒了。所有的叛党都被抓了起来。这样看来,自己晕倒之后,应当就和甄承祐换回了身体,他及时地稳定了局面。 而自己的身体,由于挡了那一箭,反而是十分危险。甄承祐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之后,立刻带着自己就去了外头的行宫,同时把羽白和陆婕妤叫了过来。羽白专门伺候自己,而陆婕妤家学渊源,伤口位置问题,上药换药这些需要她来帮助。 当时那晚开始自己就发热了,甄承祐在自己身边守了一天一夜,等着自己的热稍褪他才在外间榻上睡了一会儿。可是一个时辰不到,据说外头就传来了军令:西戎出兵侵犯边疆了!而此时,西戎公主听闻早就不在京中了。甄承祐又急匆匆起身去安排去了。那边事一结束,他立刻又回到自己这边看着自己。 羽白轻轻嘆了一口气:「万岁爷这几日人就瘦了一大圈。沈公公可是急疯了,又不敢深劝皇上,只得不断吩咐御膳房给皇上做各种补身的汤。」 「你这样说起来,我醒过来了,最开心的怕就是沈公公了。」贾筱筱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道。 羽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都要淌下来的眼泪顿时收了回去,上前来给贾筱筱轻轻地擦着手:「最高兴的一定是万岁爷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震天响的孩童啼哭声,还有一声声清脆的姐姐,姐姐。 「这还有一个呢。「贾筱筱靠着引枕坐了起来,「快,把安儿带进来,不然房子都要被他哭塌了。」 「娘娘您就是爱逗奴婢们。」羽白又是噗嗤一声,应着迎了出去。 须臾之间,只听见咚咚的小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团小身影就沖了过来,直接冲进了她的怀里。 安儿堪堪比床高一点点,两只小手用力地攀着她的腰,小脑袋紧紧埋在她的怀里,哭声震天:「姐姐,姐姐,他们不让安儿见姐姐。姐姐是不是不要安儿了?」 贾筱筱低下头来,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姐姐是生病了没有醒,没有办法见到安儿。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安儿的。」 「真的吗?」安儿仰起小脸,一张脸上满是眼泪,小鼻尖哭得通红,小嘴微微翘着,看着委屈巴巴的模样,就像是小狗狗可怜地望着主人的模样。他伸出小短手指:「那我们拉勾勾!」 贾筱筱伸出自己的手指,一脸郑重地跟安儿拉勾盖章。 甄承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贾筱筱和安儿一大一小两只手在一起拉勾,那神情郑重地仿佛是在商议最重要的国事。他靠着门,低低笑了一声。 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门口的甄承祐时,安儿一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哒哒地跑到了甄承祐旁边,小手拉着他的手往贾筱筱这边来:「哥哥也来一起拉勾勾。」 两只大手和一只小手拉在了一起。安儿摇头晃脑地一本正经大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贾筱筱笑着附和,忽然感觉到了旁边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对上他亮如晨星的眸子,耳畔是他低沉的声音:「嗯,一百年,不许变!」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语,贾筱筱的耳朵却悄悄红了。 当第一片秋叶落下的时候,西戎的战事终于平復了。元明和裕亲王里应外合,当众擒了西戎王子胡宣,胡昭雄被迫投降,割让了一块城池。而胡颖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据说掉落了山崖,生死未卜也没有下落了。 而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西边刚定,贾浩送了一封信到宫里。甄承祐看了之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勤政殿里许久。天快黑时他出来找贾筱筱拿了那只血镯,给贾筱筱说了一声就回了宫。 当晚,睡梦中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有一队兵士悄悄去了郑家。第二日,就听闻太后和现任安定侯同时生病了,皇恩浩荡,赐他们去城郊几十里外的相国寺礼佛养病,而淑妃和安定侯夫人也自愿前去侍疾。 而隆冬时节,一场异常大的雪降落,河南遭了灾,有人用银两去买衣物,被查出是假银。一番追查,竟牵扯出这人正是当年悦好钱庄放火的主犯之一,谁料抢的银子竟有假。谢凌领着陈氏兄弟彻查发现悦好钱庄以次充好,周家被全家端了,而河南巡抚郑安也被一撸到底。太后惊慌之下一病不起去了,而皇后和密嫔双双暴毙,一查才知是其妹密嫔动手给皇后下毒后自己也服毒了。忠勇伯领着郑家回归故乡,两个如此辉煌的家挺,就这样淡出了人们视线。 趁着这股风,甄承祐快刀连根拔除了那些仗着开国之功暗中联合架空皇上的势力,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在朝堂上将他们边缘化了。而腾出来的新位置,逐渐被甄承祐选出来的人才取代。 而后宫,淑妃在寺里一直住了下去,王嫔也去陪她了。甄承祐最终还是答应了贤妃的遗愿。而其他妃嫔甄承祐都遣散了。 三月的时候,一队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了宫里。元明骑着高头大马在外头等着。车帘子掀开,只见陆婕妤冲着元明微微一笑:「劳元将军一路护送。」 元明也笑了起来:兜兜转转,没想到有一日,他还是能得偿所愿的。 而五月的时候,圣驾巡游。 第185页 马车上,贾筱筱靠在甄承祐怀中,看着窗外连绵的天地,低声道:「云游大师最后个锦囊是什么?」 甄承祐轻轻在她的头顶印了一个吻:「让我将你所赠之物妥善随身携带。也多亏了这个,太医说,若是再进去一点,我当场就死了。「说着,他从旁边的匣子中取出了一个绸布包着的东西。 贾筱筱打开一看,只见那上面是自己第一次送给他的金镶玉平安扣。玉都碎了,金片都被扎了个洞。当时,该就是这个挡了一下,才救了他一命。贾筱筱心下感慨,搂住他的脖子:「好在我们都没事。我们换回来后,你有没有寻过大师?「 「寻过,大师又走了,不过我找到了一封信。「甄承祐低声道,「他那日一直在京郊山上观天象,看到星雨落下之后,紫薇重现,就知道我们没事了。我想,这机缘,估计就是这星雨了。」 贾筱筱点了点头,又嘆了口气:「本来还想跟大师再聊聊,谁料他就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他倒是还给你留了一句话。」甄承祐低声道。 贾筱筱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 甄承祐低声道:「让你早日答应成朕的皇后。」 贾筱筱脸一红,啐了一口扭开了头:「谁要当你皇后了。对了,我们要去哪里啊?」 慢慢来吧。她既是喜欢名山大川四处游玩,他就带她出去。他们还有一辈子呢。甄承祐心里微嘆一口气,给她讲了起来:「我们要去的是太/祖和太/祖皇后故事开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恢復工作之后,这本书一度让我不知道怎么写下去,所以后面更新很不好,也是我自己状态的缘故。鞠躬感谢各位的支持和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