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宠臣,疯批郡王好上头》 第1章 死侍 新梁,建昭十二年,大雪。 深夜风雪交加,屋瓦上已铺满一层厚厚的积雪。汴都素莹桥畔,一个素白的身影如流雪回风一般一闪而过。 他身形单薄,身上披着一件狐狸领披风,步履匆匆来到桥洞旁。 趁着风雪挡住路人视线,他若无其事地将三枚铜钱丢在了一个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乞丐抬头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捡起铜钱在破碗里掷出六次。 最后一次出爻后,乞丐将铜钱还给了白衣公子,低声道:“‘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心’。公子若做好抉择,赤影随时听候公子调遣。” 白衣公子的脸埋在白狐裘领里,风雪吹乱了他的额发。 他眯着一双瑞凤眼,眼尾上挑,眼角尖细,眼神清冷深沉却不失妩媚。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十五日后陛下将携百官在南郊行冬至祭天礼,太傅左汝霖也将随行,此次定要看准时机,必须将太子党羽连根拔除!” “是。”乞丐点点头,“我等已做好万全准备,量萧璟琰的余孽在朝中横行不了几日。他日二殿下若入主东宫,公子便是第一功臣。” 白衣公子沉默片刻,轻轻摇着头望向远方:“庙堂之上,朽木当道。殿陛之间,禽兽食禄。我成为萧璟庭幕僚已有六载,深知他生性懦弱,敏感多疑,若非正中他下怀,博取他信赖,想借他手翻出陇西旧案并非易事。无所依傍,难以成事,如今我们只能为他的前程孤注一掷了。” 他顿了顿色,转头面向乞丐,伸出手作了个揖:“不过,无论结果怎样,承蒙赤影兄弟多年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慕沄感激不尽。” 乞丐赶忙起身将他扶住,泪眼婆娑道:“公子这话折煞我也。早年若没有主公,便没有我们西川战狼驰骋沙场;陇西一战若无公子,我们早曝尸荒野白骨累累。主公与十万将士含恨而终,我们等天亮等得太久了。” 洛慕沄点点头,忍不住闭上了眼,每日每夜纠缠不休的痛苦再次袭上心头。 十一年前陇西一战,因战报贻误援军晚到三日,致他父兄全部战死沙场。 那一年,他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个人面对北渊叛党,扛起了西川洛家军最后一面大旗。 那日,阴风刺耳怒嚎,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哭泣惨叫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唤不醒沉睡的亡魂。他还记得烧焦的木头发出一股股让人恶心的臭味,还记得那些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他父兄尸体上几支箭头还在,手里还紧紧握着断了的长枪。他在漫漫沙石里,从累累白骨里爬出来,眼巴巴望着远方,等不来的援兵,救不完的残躯…… 洛慕沄心头一惊,猛一睁眼,满目悲凉。 他苦笑着轻轻作揖:“是洛家连累各位弟兄了。” 乞丐连忙摆手道:“每每想起陇西之战,我和赤影兄弟们就羞愤难当痛心疾首,我们都是陇西焦土里爬出来的冤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公子您置身庙堂诸多不便,赤影永远是您的死侍,是您手中的剑。这些年多亏公子重新入仕,才能借助二殿下为死去的主公和兄弟们报仇雪恨,如今大仇将报,十万亡魂终能安息,在世之人终可解脱!” 洛慕沄叹了一口气:“近日朝堂纷争不断,陛下病重,东宫被废,二殿下在明妃助力下立储在望。此次行动还请赤影兄弟尽量做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也请诸位务必保重,万事小心。” 乞丐用力的点点头,见四下无人,便拆开怀中破旧的二胡琴桶,将一道密报呈上:“公子,据说陛下已秘密将南楚安盛珺王萧墨曜召回汴都了。”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此事我已听闻。这萧墨曜是南楚宸王第七子,按辈分算是陛下亲侄子,不久前被陛下亲封安盛郡王。宸王与陛下亲近,向来安于一隅,此时将其子召入汴都,不知是想以其为质牵制南楚,还是想借南楚威势抵抗明妃势力,圣意实在难测……” “但一切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 “公子可听过一些关于这萧墨曜的传闻?” 白衣公子语调平静如水:“我对他知之甚少。听闻南楚宸王生性风流,妻妾成群,子嗣众多,这萧墨曜出生庶出,从小就在南楚长大,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人称‘南楚夜狼鬼见愁’,按理说不会成什么气候,你们收到了什么情报?” 乞丐点点头:“此事乃街市传闻,公子不知也是常情。有人说这萧墨曜名义上是宸王二夫人所出,其实生母是已故菡妃娘娘。当年陛下还是锦熙王时,看上了宸王的妾室何氏。宸王忍痛割爱竟将妾室拱手相让,这才换得日后南楚数十年的锦衣玉食。听说当年若非菡妃以死相逼,萧墨曜这条小命怕是留不到今日。” 洛慕沄眉头轻蹙,眸色微动:“菡妃怎么可能育有一子?此前陛下榻前突然册封其为安盛郡王,还特招其入都,当时只觉有些蹊跷,若是真的……” “此事尚无铁证,但这萧墨曜横空出世,万一是横亘在二殿下夺储路上的一座山,公子还需做好愚公移山的心理准备。” 风雪似乎落入了洛慕沄的眸中,他的目光骤然一凉,一字一句启唇,嗓音似三九严寒一般冰冷彻骨:“不管是谁,阻我者杀,挡我者死。” “好,那明日我们就动手,让他踏不进汴都、见不着天光!” 洛慕沄摇摇头,眸底掠过一丝冷光:“不用操之过急,萧墨曜入汴都,想要他命的绝不会只有我们一家。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切莫打草惊蛇。这两天先派人紧盯他的行踪,探查他的底细,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此人是敌是友未尝而知,如有机会,我先去会会这南楚的混世魔王。” ………… 诏狱地牢,阴冷潮湿,水滴还没落到地面上便已结成了冰凌。 披头散发的囚徒蜷缩在角落,他身着一袭肮脏破烂的四爪蟒袍,神情疯癫地昂首对着冰冷的墙壁。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穿过牢房。洛慕沄步履轻盈,在这个牢房前停下了脚步,对着狱卒微微点头,牢房的门便被缓缓打开了。 他不急不躁,缓步走到那囚犯的面前,蹲下身对着他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是你,洛慕沄?!”那囚徒披头散发一见来人,像疯狗一样立刻扑了上来。 幸好牢房的锁链将他四肢紧紧扣住,伸出的手也只得停在白衣公子面前。 洛慕沄轻轻后退一步,慢慢蹲下身,脸上露出了一抹扭曲的微笑:“看来殿下还是记得我的啊!” “洛慕沄,你这个奸佞,都是你,全是你陷害我落得如此境地!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洛慕沄笑起来无风无浪,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惊心:“太子殿下,您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呢!” “洛慕沄,你不过只是萧璟庭脚下的一条狗,你以为你弄死本太子,萧璟庭就能登上至尊之位?他一个大梁弃子无能之辈,他配吗?你以为你辅佐他上位,就能在背后主宰整个大梁吗?你记住,大梁姓萧不姓洛!” 洛慕沄一点不恼:“时至今日,谁是狗谁是主人,原来太子殿下还是分不清楚呢?!” 洛慕沄的声线本就清冷,此刻听上去更像是幽魂。 他慢慢站起身,垂眸清理着指甲中的污垢,冷若冰霜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眼前囚犯的脸:“今天我来,是为了在太子殿下您发配夜郎前给您个交代,让你走得明白死得其所。” 废太子声嘶力竭的怒吼着:“洛慕沄,你不要在本太子面前惺惺作态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帮着萧璟庭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给柳世堂和本王栽赃嫁祸的人就是你吧?!你这个吃人的魔鬼,你的手沾满了鲜血,你想用这双手颠覆我大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洛慕沄转了个身,望着这冰冷的牢房,他的眉眼过于艳丽,只是微微一笑,便是倾城之姿:“殿下说的没错,我是大梁生出来的魔、逼出来的鬼,但殿下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佯装正人君子呢?!当年陇西之战,太子殿下还是贤平王,你与邱家各执兵将二十万人,北渊叛变,由我西川洛家军一马当先,我们苦等三日,弹尽粮绝,但你和邱氏迟迟不来救援,害得西川十万将士马革裹尸。您沦落今日是你的报应,也是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入汴都辅佐萧璟庭,就是为了为洛家军复仇,但就算我死了,邱氏倾覆又能如何,西川十万将士能复活吗?这大梁天下就能为你洛氏主宰吗?你别痴心妄想了!” 洛慕沄冷笑了两声:“哦?是不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太子殿下您已经没有资格评说了。今日我过来,还想在您临死前问您一句,当年洛家军的军报到底是不是你给北渊的?” 萧璟琰冷冷大笑道:“这么多年来你不过就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但是你觉得本太子会告诉你吗?你想得美!你要杀便杀,不要跟本太子来这套!” 洛慕沄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嗯,我猜殿下自然不愿相告的,我呢,也不愿强求。太子殿下这么慷慨赴义,我终有一日会成全了您。只是……” 洛慕沄森冷地望着萧璟琰的眼睛,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只是在这之前,我要殿下您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枉死。殿下一个人走太孤单了,您放心,洛某定会让左太傅和太子妃陪你一同下地狱的。” 萧璟琰整个人打了个冷战,癫狂地大喊道: “洛慕沄,你要敢碰太傅和芍儿试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哦?”洛慕沄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好啊,我倒要看看太子殿下怎么个不放过?” 说着,他从袖袋掏出一颗不起眼的红色药丸,一把拉提起萧璟琰的下巴,将药丸送到萧璟琰的眼前:“殿下可知这是什么?你应该听说过西域盛产奇毒,什么毒蝎红寡妇五步蛇,这些药材一合,便成了这小小药丸一颗。” 他故意凑到萧璟琰耳畔,声音恢诡谲怪:“吃下它,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慢慢的腐烂而终……您说,我是给左太傅先吃呢,还是太子妃先吃?” 萧璟琰全身都被铁链锁着,完全动弹不得,他痛苦的大喊道:“洛慕沄,你这个魔鬼,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下地狱的!!” 洛慕沄“呵呵”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美若天仙,眼睛里却是装着魔鬼:“太子殿下这么说,洛某还真是害怕呢。” 他慢慢凑在萧璟琰耳畔,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说道:“大梁的气数,快到头了!” ………… 第2章 质子 马蹄扬起的灰尘遮盖了整条长街。 “吁~~”萧墨曜勒马止步,潇洒地一步从马背上跨下。 上一次来到汴都还是十三年前,如今,物是人非了。 立定之后,他朝身后勾了勾手指,管家阿肆立刻知趣地上前领命。 萧墨曜笑意盎然地望向城池:“没想到这汴都不过如此,不如我们南楚临安风流有趣。阿肆,你给我找的小院离这里远吗?爷累了,想吃酒睡觉了。” 阿肆气喘吁吁满脸疲惫:“哎哟我的七少爷啊,咱们还是抓点紧吧,圣旨上可说十日之内入殿面圣。您看这大雪天路上耽搁的,这都第九日了,再不赶点紧怕来不及了呐。” 萧墨曜兴奋地东张西望着,甩着手道:“不急不急,咱那皇叔一时半会还断不了气,我们踏准限期觐见,那才显得有排面。要是见不着面那就最好,这就立刻勒马回南楚,怕什么。” 阿肆赶紧上前用手指压住萧墨曜的嘴唇:“嘘嘘嘘,七少爷,这里可是皇城汴都,你可别像在南楚那般口无遮拦什么词都往外蹦呐。这里没有王爷夫人照拂,您呐,定然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啦!” 萧墨曜轻轻挑眉,勾唇笑了笑:“怎么滴,这汴都藏着吃人的妖怪不成?” 见阿肆一脸无语,还嬉皮笑脸颇为得意地补上一句:“不过,小爷我皮香肉嫩,他们想抢着吃也不足为奇!” 阿肆尴尬地笑笑:“少爷,昨夜的事您是醉酒忘得一干二净了,小的我可被吓得到这会儿还直打哆嗦呢!要不是阿秋出手快,咱这小命怕是早折在半道上了!爷,求您了,咱们初来乍到,一定要低调做人低调行事呐。” 萧墨曜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眼:“我说阿肆啊,你是不是被我阿娘附身了?!本少爷好不容易出来走一遭,你整日在我耳边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絮叨个不停。你看,我的马都累了,我也快不行了,再加上昨夜一宿折腾,再不给我和马儿补充粮草,本少爷怕是熬不到面圣了。” 阿肆拱了拱鼻子,低声嘀咕道:“谁让你有马车不坐,非要学人家策马奔腾,不累死你才怪。” 萧墨曜开怀一笑,目光却被不远处酒楼的招牌吸引。 “你瞧,老天爷都舍不得我遭罪!那正好有个地儿,咱几个先去歇歇脚,喝碗热酒暖暖身。不知汴都姐儿的曲唱得有没有咱南楚的好。走,咱先去瞧一瞧!” 说着,他将牵马的缰绳丢给了阿肆,自个儿兴致盎然地往那酒楼赶。 酒楼之内,人头攒动,萧墨曜踏雪而来,一入店内就感觉被一股子热气环绕,好不惬意。 萧墨曜身形高挑,一抬臂便潇洒的抖掉了外袍,幸好跟在屁股后面的阿肆反应迅速,三步上前接了下来。 小二一看萧墨曜长得英姿飒爽,俊俏帅气,穿着又富贵奢华,知道肯定是个有钱的主,立马笑脸相迎:“哟,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 萧墨曜的笑意全在眉梢:“找个最雅致的包间,给爷上两壶你们这里最好的热酒。” “好嘞,爷这边请。”说着,小二便将一行人引入了二楼的包厢。 萧墨曜刚入汴都,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忍不住打量着来往酒楼吃酒住店的客人。 忽然,一不留神,一个白色的身影撞了他满怀。 随着一阵“嘶啦”的声音,萧墨曜上等丝缎制成的衣袍袖口便被扯出了一道口子。 “抱歉。”白衣人身形清瘦,比萧墨曜矮了一头,他声音很轻,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那人缓缓抬眸,眼角柔情似水,眉梢万种风情。 那一刻,只一眼,风停云止,满载星河。 萧墨曜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一时有些失神。 这样的天姿国色,即使在美人如云的南楚也是极少见的。 “抱歉。”那人盯着萧墨曜的装扮,又重复了一遍。 “你……弄坏了我的袍子。”萧墨曜愣愣地指了指自己的袖子。 那白衣美人蹙眉看了眼,淡淡道:“实在抱歉。方才一不留神,我的镯子勾住了你的袖子。” 说着,他撩起衣袖展了展自己白皙无暇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只打造精美的银镯。 那镯子上,坠着一颗丁香形状的银铃铛。 萧墨曜先是愣愣地望着那细嫩的手腕,再是盯着那银铃铛发起了呆,眉头心间竟有一丝荡漾。 这是怎样的美人,竟有这么好看的手腕;又是怎样的人,竟然也会佩戴这等别致的首饰。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起眼前人。 洛慕沄觉察到他眼神的异样,边解释边从袖袋里掏出两锭银子,声音如和风细雨一般:“我身上仅剩下这些银两,不知够不够赔上公子的衣裳?” 萧墨曜灿若星河的眼睛里笑意盈满,他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这可不够!” “哦?”洛慕沄一双桃花眼,眉眼弯弯,不笑也似微笑。 他顺手撩起萧墨曜的袖子,贴在眼前仔细瞧了瞧:“这衣裳料子上乘,这点银子确实不够。” “你很识货。”萧墨曜身材颀长,压过眼前人一头,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勾起销魂的眼角,“这衣料是临安天秀坊的孤品,两锭银子断然是不够的。” “那怎么办?”洛慕沄微微欠身,抬起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眸,不动声色道,“要不然,明日我让下人将剩下的赔偿银两送到公子府上吧。” 萧墨曜挑眉一笑,伸出颀长的手指,故意抚了抚洛慕沄衣领处的褶皱,缓声道:“公子这不错,不如抵给我吧?” 洛慕沄忍不住笑了,心想:这人果真如传闻一般是个无赖。 他侧身避开,紧了紧外袍,偏着头故作平静道:“这粗布袍子不值钱,抵不了公子这身。” 萧墨曜火热的目光游走在洛慕沄脸上,目光过于炙热,让洛慕沄一阵不自在。 忽然,他那张俊俏的脸凑在洛慕沄眼前,带着一丝坏笑调侃道:“没错,衣裳确实不配跟本少爷的相提并论,爷我也不稀罕,不过这位公子生得这番好看,以身相许我倒也不介意!” 一个人换一件袍子,呵呵,这人怕不是袍子坏了,而是脑子糊涂了吧。 昨夜赤影来报,洛慕沄本想亲自会一会新来的安盛郡王,耍些手段跟他接近,没想到竟一不留神从擦肩而过变成了亲密接触。 幸好他向来心性沉稳,小心翼翼挪开了萧墨曜的手指,耐着性子凝望眼前人,淡声道:“公子开玩笑了,弄坏了衣裳自然要赔的。放心,我不会赖账的,只是今日我有急事傍身,不便往返拿取银子,改日必当登门偿还剩下的部分。” “哦?”萧墨曜不依不饶,“原来你们汴都人都是这般信口开河的啊!你都没问我姓什名谁住在哪里,就信誓旦旦说要登门赔钱,叫谁会相信呢?” 洛慕沄没料到萧墨曜会这般咄咄逼人,迟疑了片刻,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那就敢问公子贵姓啊?” 萧墨曜似乎对眼前这个美到心坎上的男子越来越感兴趣了,顺着他的问题一字一句道:“本公子姓萧名玄晟,你也可以叫我萧七少。” 洛慕沄佯装无知,故作满脸好奇:“姓萧啊……公子难道是皇亲贵胄?” 萧墨曜笑而不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慕沄的脸,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洛慕沄显然招架不住这目光,摆出一副无辜模样。 美人皮笑肉不笑时,竟也能显露出一股子销魂撩人的味道:“那公子住在哪里呢,改日我亲自登门送上赔偿银两。” 萧墨曜盯着他瞧:“本少爷刚来汴都不久,没设什么官邸,倒新置了一处别院名叫……阿肆,叫什么来着……” 阿肆盯着洛慕沄有些出神,直到主人唤起名字,方才回过神来,赶紧补充道:“叫恋仙别院!” “对,就是叫恋仙别院!”萧墨曜得意地答着。 洛慕沄淡淡一笑,心想,真是什么人住什么地方。 恋仙别院?光听这名字,就跟住在青楼妓院似的。 见洛慕沄出神,萧墨曜满脸春意盎然,缓声道:“现在轮到公子你回答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洛慕沄缓缓抬眸,语调平和谦婉:“在下洛漫尘,居于横岚大街的莫望阁。” 萧墨曜先是若有所思地眉头一皱,忽而笑得阳光灿烂,故意学着洛慕沄的口吻:“姓洛啊……你莫不是西川洛家的什么亲戚吧?” 洛慕沄心头一紧,面上始终平静如水,然后摇摇头:“洛姓在汴都乃大姓,十分常见,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 “读书人?”萧墨曜凑得很近,他沉沉的呼吸声落在洛慕沄耳畔,以一种绝对的气场上下打量着洛慕沄:“你这身衣袍在汴都,也得三品以上官阶才穿得起吧?!” 没想到这混世魔王倒也有几分聪明。 洛慕沄索性也不瞒了,勾唇赔笑道:“公子好眼力,没错,在下有些闲职傍身。” “原来是官爷呢,甚好甚好。”萧墨曜一脸少年气地拍手笑着,忽然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盯着洛慕沄,“既然如此,那肯定不会赖我账的咯!” 说着,他故意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被划破的衣袖,目光骤然一扫:“改日,我自会登门向洛大人讨要新衣裳的。” 洛慕沄在汴都蛰伏六载,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没想到这回竟在萧墨曜这里栽了跟头,碰了一鼻子灰。 他努力保持着微笑,拱手告别:“多谢萧公子宽限,洛某先行一步告退,赔偿改日定当全数奉上。” “嗯,好~~我随时恭候大驾!”萧墨曜抿嘴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洛慕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酒楼,这番初见,他料定自己与这萧墨曜必结下了梁子。 也是这惊心动魄的一眼,让他断定南楚萧七少绝非传闻中的泛泛之辈。 怎么说呢,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帝王将相特有的压迫感,这让曾经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也有些自惭形秽。 望着洛慕沄离去的背影,萧墨曜弯着的眼角一点点松了下来。 他缓步走入酒楼包间,稳稳地坐了下去,直到酒菜上桌才回过神来,立刻倒上一杯热酒一饮而尽。 阿肆朝着窗外洛慕沄离开的方向,一边给萧墨曜斟满酒,一边忍不住啧啧称赞起来:“少爷,方才这人长得也忒好看了吧,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叫人完全挪不开眼。” 萧墨曜顺着阿肆的目光落在窗外,若有所思道:“他手上的铃铛也煞是好看!”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翩若惊鸿,天生尤物。 阿肆见主人一脸痴相,以为他色迷心窍,赶忙提醒道:“爷,你可别色令智昏呐,那人是长得好看,可惜是个男人,而且方才瞧他谎话连篇的,肯定也不是个好人,说不定就是想使美人计对你谋财害命呢!” 萧墨曜努力抽逃出回忆,故作洒脱道:“那敢情好啊,这么个大美人投怀送抱,我求之不得呢!” “七少爷!您忘了出门前二师傅怎么嘱咐的?!你可别见到什么美人就往上凑,您这童子身可不能轻易破了的啊!” “行了行了,别唠叨了,小爷我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萧墨曜捞起面前一块糕点塞住了阿肆的嘴巴,顺道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见阿肆终于闭嘴,萧墨曜总算耳根清净了片刻。 他神色冷淡的瞧着手里举起的酒杯:“哼,那真是个有趣的人。既是高阶官员,那必然听过我的名号。明知我是谁却故意佯作不知,能在这昂贵酒楼好吃好喝却还不起我衣袍的几锭银子……你说他是真给不起,还是故意不想给,或者就是想让我登门去讨债呢?” 阿肆嘴里嚼着东西,口齿含糊不清:“这汴都魑魅魍魉的手段多着呢,少爷您今后可别再由着性子了,一切还得小心为妙啊!” “魑魅魍魉啊……”萧墨曜又灌了一杯热酒,“我来这汴都,不就是为了给这些妖魔鬼怪逗趣的么?!” 这时,萧墨曜的贴身亲卫秋枫闯了进来,一见主人立刻禀告:“主上,昨日的事情已查到,埋伏行刺的应该都是明妃底下的人。不过,还有一队盯梢的人形迹可疑,却探查不到任何消息,幸好咱们快马加鞭才把盯梢的人甩在身后。有人看到原西川洛家赤影军副统领季明宇在汴都出现,初步怀疑那队人就是赤影旧部。” 萧墨曜勾勾唇,“这赤影大多是西川洛辛川的旧部,都是沙场上爬出来的冤魂,来无影去无踪,实力不容小觑。如今汴都风云变幻,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其中必有蹊跷。” 秋枫冷静地分析道:“陛下病重,储位真空,多方势力觊觎窥视,此时的赤影怕是已成了某一方的刀。东宫大势已去,二殿下尚未立储,陛下擅用帝王制衡术,喜好纵横捭阖,如今特地召您入汴都,会不会是有意培植新力量与二殿下掣肘制衡?” 萧墨曜从怀中掏出一把没有字画的骨扇,一节一节打开又关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萧璟庭……赤影……洛漫尘……本少爷真是香饽饽呢,还没踏入汴都就被那么多人惦记上了……哼哼……有意思。” 阿肆在旁听得胆战心惊:“爷,刀子都悬在头顶了您还笑得出来呢!你本在南楚活得潇洒自在怡然自得,这些人非得把您往这泥潭里送、火坑里推,我看他们各个都是不安好心的乌龟王八蛋!” 萧墨曜提起破损的衣袖瞧了瞧,脑海里竟全是刚才那戴着银镯的白皙手腕。 他无所畏惧地笑了笑:“有些人老觉得朝堂那些游戏一两人玩起来不过瘾不带劲,总想找垫背的寻点刺激。他们见父王过得潇洒恣意无欲无求,觉得南楚就是那块软垫子,想将我们拉入这混乱龌龊的时局一道沉沦。爷我在南楚呆得有些厌了,正好趁机陪他们好好玩玩。我定会让他们知道,南楚从来不是他们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任人宰割的羔羊。” 忽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幽深细长的眼眸微微一眯:“阿秋,你先去帮我查一下方才遇上的那个叫洛漫尘的,我倒要看看这美人儿心里到底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 第3章 狼顾 翌日,因为要面圣,萧墨曜很早便起了床,一边由着阿肆为自己穿戴朝服,一边听着秋风汇报洛漫尘的调查结果。 秋风道:“我已派人暗中调查,这人原名洛慕沄,字漫尘,据说是秦岭人,家世十分神秘,他是二殿下的幕僚,自从太子倒台后,洛慕沄年纪轻轻便已官拜从二品参知政事,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萧墨曜顿了顿神,急忙问道:“那他与西川洛氏有关系吗?” 秋枫不解:“主上为什么会把他与西川洛氏联系起来?” 萧墨曜勾唇一笑,神神秘秘道:“我曾听说过一些关于洛氏的秘闻,瞧一眼,便觉得他有些与众不同了。” 秋枫看不透主上的心思,只得继续道:“主上觉得他们有联系也不奇怪,虽然从吏部的档案中看不出端倪,但论年龄、样貌、出生地,确实很像原西川大将军洛辛川之子洛泓珝。” “洛鸿珝……你是说他有可能是西川的少年将军洛泓珝?” 秋枫点点头:“先前我就了解过,洛泓珝排行老三,传闻他文韬武略,是不可多得的天纵奇才。他出生秦岭,六岁时随洛辛川全家背井离乡迁居西川镇守栖霞关,十一岁起就跟随父兄南征北战。陇西一战因援兵迟到,致洛家军全军覆没,他被埋尸坑七天七夜,后被援军发现救出。虽然洛辛川战败,但陇西之战在援军助力下最终还是反败为胜。陛下感念洛家军,本欲恩赐洛泓珝战功,要对他封王拜将,谁知这小子快马加鞭入汴城,在城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恳求陛下收回成命,说他不要赏赐只求彻查援军一事。那一年,他好像才十三岁。后来听说因为洛泓珝拒绝封赏惹龙颜不悦,被夺了封爵,从此隐姓埋名不知所踪了。” 萧墨曜心里一揪,一边整着衣冠,一边垂眸淡淡道:“陇西之战我曾听大师父提起过。十一年前新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当时的西川洛辛川和北渊王荔彤均为先帝旧部,常年镇守边关,军功显赫,恐怕就是因为功高震主才受新帝忌惮。陇西一战,西川、北渊均痛失主将,陛下也顺势在西川和北渊安插了亲信,算巩固了自己的政权。西川洛氏北渊王氏没落,致使东州邱氏崛起。明妃娘娘父亲邱宗彦为东州经略安抚使,兄长邱子尧为东州青都监司,致使萧璟庭一派从此得势。不过说起来奇怪,这洛慕沄若真是洛泓珝,为什么不投靠太子萧璟琰转而投靠了二殿萧璟庭呢?毕竟当年陇西之战中,邱氏也是援军主将之一。” 秋枫继续道:“如今横空出现一个洛慕沄,确实不免让人有些联想。这洛慕沄据说是二殿封王秦岭时觅得的人才,酷爱书画,但年少时不幸患有眼疾,是‘山中宰相’瞎子画师张道成的关门弟子。他十八岁时跟二殿下回到汴都,成了萧璟庭的幕僚。坊间传闻他有天人之姿,称其是飘然似仙,沁人心脾之佳丽,也是博古通今,冷眼红尘之谋士。” 萧墨曜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想到昨日初见那番景象,忍不住勾唇道:“就他那副狐狸精的模样,别说是萧璟庭,任何一个男人看着都难以自持吧。若真是传闻中的少年将军洛泓珝,如今怎么甘愿作了萧璟庭身边的一条狗,真是可悲可叹呐。” 秋枫道:“自洛慕沄入汴都以来,二殿下从寂寂无名到大势所向,不乏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倘若真是那少年将军,那他手中握有洛家军三千残部‘赤影’,能为二殿下干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有了这样的关系,萧璟庭自然对他器重,不然不会将他安插到这么重要的位置。” 萧墨曜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叹之色:“他能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小子表面看上去似江南的燕,骨子里却是西北的鹰。” “此人身世诡谲,又是萧璟庭的幕僚,主上您可得多提防着点。” 萧墨曜狡黠地笑了笑:“他是西北的鹰,那我就是南方的隼,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走吧,可别让我那叔父等急了。” …… 皇城之中,萧墨曜淡定自若的行着三叩九拜之礼。 “臣侄叩见陛下。” 床榻上的梁惠帝翻了个身,见萧墨曜来了,屏退了左右太监,向他招了招手,说每一字时都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来,过来,到跟前让朕好好瞧一瞧。” “是。” “嗯,不错啊,不愧我大萧一脉的骨血,果然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陛下谬赞。” 梁惠帝瞧着萧墨曜的眼神,就像瞧着一件难得的珍品,透着欣慰喜悦的光:“你来汴都时,你父王可曾与你关照过什么?” 萧墨曜调皮的笑笑,道:“出行前父王叮嘱,来了汴都要老老实实的,要尽好臣子本分,不可犯浑,不可惹事生非。” 梁惠帝一听乐了,“呵呵”轻笑了两声:“你的父亲是个好兄长,也是位好父亲……你可知,朕为何要让你离楚入京?” 萧墨曜佯装糊涂道:“微臣愚笨,不得而知。” 梁惠帝目光凝在萧墨曜那张俊俏的脸上,一个问题未答,又一字一句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可看透这汴都的风云诡谲?” 萧墨曜回:“臣初入皇城还什么都不懂,还请陛下明示。” 梁惠帝声音轻颤:“嗯,没关系啊,你还年轻,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去琢磨,不像朕,垂垂老矣。有时候朕真的无比羡慕你父王,能随心所欲恣意一生。若当年坐上这至尊之位的是你父王,如今的朕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一样,妻儿承欢膝下,流连林泉,纵情四野呢?外头都在传你是朕的儿子,但做朕的儿子有什么好的,骨肉相残,痛不欲生。” 萧墨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陛下,臣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做朕的儿子?”皇帝又连着咳了两声,继续道,“也是啊,做朕的儿子没有做宸王的儿子好呐!都说帝王无情,却不知再火热的心也捂热不了皇座的冰冷、皇权的冷漠。权力当前,哪有什么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高处不胜寒,没有一个君王是不孤独的,朕一生所求最终不过是空中楼、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梁惠帝一抬头,就见伺候的公公端着汤药上前。 “陛下,是时候该用药了。” 梁惠帝止住了没说完的话,没让太监上前伺候用药,而是指了指药碗,又指了指萧墨曜。 萧墨曜立刻明白,赶紧上前扶起陛下,接过汤药碗开始喂皇帝服药。 梁惠帝侧过脸看着萧墨曜,凄凉一笑:“你不知道,这药是真的苦啊!但有些药不喝,这病就永远好不了。”说着,连咳了两声,开始一口口服下汤药。 待药喝完,梁惠帝悄悄凑近萧墨曜:“你凑过来些,朕有话要跟你说。” 萧墨曜立刻俯首贴耳过去…… 待梁惠帝说完,萧墨曜瞳孔震动,放下药碗立刻磕头:“臣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皇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墨曜啊,你要记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凡事要懂得未雨绸缪。对了,你说朕给你在汴都安排个什么官职呢?” “臣斗胆,陛下若能让微臣在天子脚下做个闲王,就倍感欣慰涕零了。” “朕让你大老远从南楚入都,可不是让你做个闲王,而是要让你学着当个贤臣!” 萧墨曜道:“陛下,微臣本来就胸无大志,实在难堪大任呢!\\\" 梁惠帝吃力的笑笑:“这诺大的汴都城,你是第二个敢不要朕赏赐的人。” 第一个呢?应该就是那个从万人尸坑里爬出来的少年吧! “也行,你初入汴都,爬得越快越高,拉你下来的人就越多。这样吧,朕任命你为正二品御史台御史中丞,明日就去吏部领命吧。” 萧墨曜一怔,心想:御史台?自己不是南楚的质子吗,为什么要给这么个官职? 见萧墨曜一脸疑惑,梁惠帝道:“怎样,不满意?” 萧墨曜唇线紧绷,低声道:“陛下给什么微臣都满意!” 梁惠帝满意的点点头:“阿曜啊,创业容易守业难,若有一天你也有机会登上至尊无上的宝座,就知道世间芸芸都不能皆如所愿。” 萧墨曜立刻紧张地回道:“微臣不敢,微臣谨遵教诲!” …… 面圣结束走出皇宫的那刻,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萧墨曜伸了个懒腰,又松了松脖子,又恢复了生气,一整个神清气爽。 马车旁阿肆早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忙凑上前来:“少爷,你可算出来了,接下来要去左太傅那里吗?” 萧墨曜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大师傅那儿晚些时候再去,现在得空先去趟莫望阁吧,我得去向姓洛的讨要那衣裳钱!” …… 洛慕沄在宣纸上勾着画,灵犀在一旁捣着药。 见主子停下笔,灵犀才敢出声:“公子,您昨天见的那萧墨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洛慕沄不急不缓,眼神软软地落在画纸上,嘴角勾起一个不为人察觉的弧度:“怎么对他突然感兴趣起来?” 灵犀“嘿嘿”笑了笑,捂着嘴解释道:“我听人说这安盛郡王生得一副好皮囊,俊俏威武,是民间‘大梁四美’之一呢!” 洛慕沄忍不住被逗笑了:“大梁四美?民间还有这等封号?” “那当然!”灵犀用力点了点头,掰着手指一本正经道,“南楚萧墨曜,西川洛泓珝,北渊陶子然,东州陆新河,都是我们大梁一等一的大美人!” 洛慕沄“哼”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画笔,将画展在书案上:“竟然把我也编排进去了?” 灵犀道:“那是必须的啊,公子您生得这般好看,当年就艳冠西州,妥妥的四美之冠。如今汴都女子为求见公子一面,排队都排到城门口了呢。” 洛慕沄双手冰凉,缓步走到炉火前,烤着双手微笑道:“少编排我了,药都被你捣成浆糊了。” 灵犀赶紧收住手:“哦哦哦,公子药好了,我先给您眼睛上药吧。” 洛慕沄点点头“嗯”了一声。 灵犀先将药泥涂抹绸布条上,再将药敷在洛慕沄眼睛上,心疼道:“少主的眼睛近来可觉得好些了?” 洛慕沄声音懒洋洋的:“还是老样子,已习惯黑夜,日头一大,便是睁不开眼。” 他闭上眼,只有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才能感觉一丝平静。 灵犀见洛慕沄还穿着平素里的衣裳,忙问道:“公子,您今儿个不去二殿下那请安吗?” 洛慕沄抬起微微回暖的素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那日二殿因明妃挑唆对我颇有微词,这几日得需先晾他一晾,过几日再去好了。”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听说萧七今天入宫面圣了?” “宫里头来消息,说陛下跟他说了好久悄悄话,还让萧墨曜亲自给他喂药呢。” “哦?”洛慕沄哼笑了两声,“这次面圣回来,这洒脱无忧的萧七公子怕是再也回不到怡然自得的好日子了。他这样的公子哥肯定料想不到,有朝一日也得沦落得与我们这些俗人一样,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过了好一会儿,灵犀打了一盆水,慢慢帮洛慕沄将眼药取了下来:“公子,您看样子像在等什么人?” 洛慕沄揉搓了一下手,淡然一笑:“我估摸着那萧七面圣一结束,会来我这里讨债。” 灵犀不解:“就为了一身衣裳?这安盛郡王不会真是这般记仇的人吧?” 洛慕沄微微一笑,一边举起帕子慢慢擦拭双眼,一边淡然道:“衣服或是银两,我和他谁都没放在心里。昨日与他打了照面,能看出他是个聪明谨慎的人,事后定会找人查探我的情况。汴都地方不大,但想在此立足,光靠五花马千金裘那是远远不够的,信息、人脉、资源才是助他立于不败的根基。如此想来,他自然会利用各种机会拉拢各方人脉。而我,打他一踏进汴都,就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话音未落,果真不出所料,家仆匆匆来报:“公子,安盛郡王萧墨曜前厅求见。” 洛慕沄不紧不慢又走到书案前,卷起了已经晾干的画轴:“你去回郡王,说我马上就来。” 灵犀笑道:“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除了上朝或参见二殿,洛慕沄大部分时候都身着白色衣袍,即使不加修饰也是一片风华绝尘。 他慢悠悠地来到前厅,一见萧墨曜,故作一脸惊诧,客气且疏远地作了个揖:“没想到昨日弄坏的竟是郡王的衣裳,实在抱歉了!今日郡王大驾光临,洛某荣幸之至!” 萧墨曜本在赏画,见洛慕沄出现装扮素雅,又一次莫名地被惊艳到了,心中深色的大海仿佛落下了一束月光。 他自来熟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掐了两颗葡萄送进嘴里,眼睛却死死地注视着洛慕沄的一颦一笑。 他笑靥如花道:“叫郡王多生疏,以后还是叫我七少,或者……像南楚美人一样,唤我七郎也行……” 洛慕沄唇角微妙的勾动了一下,并未作答,只是示意家仆拿出了早已备好的银两。 他清淡一笑:“昨夜走的匆忙,实在对不住郡王,这些银子还请郡王笑纳。” 萧墨曜哼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亲自给我做一件新衣裳呢?” 洛慕沄忍不住眯起眼笑了起来:“郡王说笑了,我要有这门手艺,也不在这里讨生活了,兴许就回到家乡开间裁缝铺闲散度日了。” 萧墨曜瞧着那盘银子,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我那袍子虽贵重,但也值不了这么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袍子最多值二十两银子,收下这二十两,咱俩的债算是一笔勾销了。” 说完,他忽而起身,在前堂踱步观察着四周,继续道:“钱债咱俩算清了,有些公事咱们再聊聊。你是萧璟庭的幕僚,萧璟庭又是我堂哥,这样咱们四舍五入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知道我萧墨曜是不是有幸能请洛大人今后多多关照呢?!” “我等皆为臣子,都是陛下的人,只要是为陛下为天下,郡王若有任何吩咐,慕沄必当竭心尽力。” “好一个竭心尽力!”萧墨曜盯着洛慕沄看得入迷,“洛大人是不是对谁都能这般弹尽竭虑啊?!” 洛慕沄敛眸一笑,并未作答。 萧墨曜抬眼见着前厅挂着许多山水图,指着洛慕沄的拓印道:“听说你师承‘山中宰相’张成道?” “正是在下恩师。十年前,我曾在秦岭追随师傅研习丹青。” 萧墨曜点着头:“洛大人,听闻你朝野权术玩得好、水墨丹青用得妙,原来是身后有高人指点啊!” “郡王谬赞了,朝堂之事那是作为臣子分内之事,舞文弄墨那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 “洛大人何必如此谦虚呢,我瞧着,洛大人不但姿色艳冠天下,这丹青笔墨也能绝冠中原啊!好了,债要回来了,公事也聊完了,现在轮到我们聊聊私事了。” 洛慕沄故作一脸狐疑:“私事?我与王爷还能有私事?” 他一把抓起洛慕沄那让他想了一夜的白皙手腕,望着那精致的银镯:“洛大人啊,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好好的西川将军不做,非要跑到汴都城来做什么谋臣?” 洛慕沄眼波一顿,旋即恢复了平静,好看地挑了挑眉:“郡王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呢……” “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洛,泓,珝!” 洛慕沄轻描淡写回了句:“郡王怕是认错人了吧。” “哦?是吗?”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洛慕沄手镯上的铃铛,却没有听到任何铃音,“人可以认错,但这洛影铃这么别致难得的小物件我可不会认错。要没猜错,打开这铃铛,里头有一颗毒药……” 洛慕沄心头一颤,立刻从他手中抽回了手。 萧墨曜不让他逃,一把搂过他纤细的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洛慕沄娇嫩的薄唇:“据说西川洛家军最是嘴硬,想从他们俘虏口中挖出情报和供词,那可比登天还难。” 洛慕沄并未挣扎,只是眸光微动,旋即平静地淡然一笑:“郡王来汴都没两日,竟然已将城墙内外的情况都摸了个底朝天。不过,很多事情并非郡王所闻所见所想这般。” “你七少我别的本事没有,吃喝打混打探消息的本事还是略懂一二的。” “既然您已认定,我多说无用,郡王何必多此一举来我跟前确认呢?” 萧墨曜表情微妙地盯着洛慕沄的薄唇:“因为,本王就喜欢亲眼瞧着这张狡猾的嘴里被逼着说出每一句真话。” 洛慕沄淡笑却出了声,偏头瞧着他:“洛泓珝,我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我与洛家人都只是大梁天底下的一颗尘埃,不足挂齿。” “对了,我还听说,你患有眼疾?” “一点旧疾而已,不劳郡王挂心。” “怎么会是一点小病呢,多好看的眼睛,要是瞎了太可惜了。”萧墨曜目光从洛慕沄的唇边流转到他的双眸,“洛慕沄啊,你这双眼睛呢,就像狡诈的狐狸,里面藏着好多好多让人欲罢不能的秘密呢。” 洛慕沄毫不畏惧地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水润的唇也凑在他眼前,学着他的语气,声音却慵懒妩媚:“萧七少啊,您的眼睛,就像黑夜里泛着绿光的狼眼,里面全是深不见底的算计呢。” 萧墨曜看着眼前那美得出奇的脸和那微微半张的唇,神色一顿,忍不住心想:洛泓珝,真的是你吗? 他轻轻将洛慕沄推开,微微挑眉:“洛慕沄,你可真是有意思!” 洛慕沄淡淡回答:“彼此彼此。” 萧墨曜做事向来单刀直入,该摊的牌全摊了,收集的信息也大差不差了,该见好就收了。 于是,他潇洒地甩了甩袖,笑道:“今儿个面圣,陛下赏了我个闲差,你我同朝为官,以后还望洛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哪敢当,洛某还需仰仗郡王多多关照!” “行吧,话就说到这儿吧。本王还得找人吃酒,就不作久留了,改日再来找你叙旧。” 洛慕沄客气的拱手作揖:“郡王慢走,洛某不相远送了。” 庭院中红梅覆雪,翠竹凌霜。 萧墨曜望着冬日景致,心中不禁感慨:洛泓珝,你这曾经的少年英雄,为何要回到这肮脏的皇城,让自己沾满污秽! 洛慕沄望着萧七离开的背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萧墨曜,你最好别坏我的好事,不然,可别怪我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第4章 立业 承芳宫中,萧璟庭很早就来给明妃请安,但似乎精神不佳,满脸都堆着愁容。 明妃隔着帐起身,两侧丫鬟轻手轻脚挑帘,萧璟庭立刻上前,乖顺地搀着明妃,将她扶到罗汉床上落座。 丫鬟将软垫暖炉呈上,并为两位端上了燕窝。 明妃拨着汤匙,眉间微皱:“本宫听闻,洛慕沄好几日没去给你请安了。” 萧璟庭也无聊地拨弄着碗勺,压着几分怨气,轻声道:“这还得赖母妃,上次为了柳世堂一案,孩儿责备了他,他现在都不愿见我了。” 明妃放下碗,皱眉愤恨道:“西北连天一块云,乌鸦落在凤凰群。如今这朝堂上,不知哪位是君,哪位是臣了?!你就是太宠溺依赖那洛慕沄,这才让他如此无法无天恃宠而骄!” “母妃,您这话说得不对!你不是不知道,孩儿这一路走来,若没有漫尘的九天揽月之能,经天纬地之才,别说与萧璟琰分庭抗礼,可能连那秦岭都走不出来,更别提会有今天了!” 明妃幽冷地望了萧璟庭一眼:“你就是把这洛慕沄看得太重!好像没了他什么都做不成似的。你要记住:你的成就除了他姓洛的,最主要是靠邱氏一族!” 萧璟庭垂着头,皱紧眉头低声道:“母妃就是对漫尘有偏见,这才瞧不见他的才能与功劳。” 明妃一听萧璟庭讲起洛慕沄就满心恨铁不成钢。 此刻,她不愿为了一个洛慕沄与亲生儿子闹得不愉快。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按着太阳穴,故意扯开话题:“本宫听闻你把身边好几位侍婢都打发走了?” 萧璟庭尴尬地点头“嗯”了一声。 自己府中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平时见到洛慕沄来王府,一个个都恨不得投怀送抱。更有甚者公然在自己面前议论说什么“嫁人就嫁洛慕沄”,这话让萧璟庭听起来就觉得十分刺耳。 没想这事竟这么快传到了母妃的耳朵里。 “丫鬟都走完了,谁去伺候你?”明妃一说就来气。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血,萧璟庭那点勾勾心,早在明妃眼中无所遁形,于是,她也心生一计。 她努力平复情绪,关切的语气道:“那日本宫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孩子,身家清白,做事也玲珑,赐给你贴身用着吧。” 说着,明妃便召唤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许是从小被净了身的缘故,身姿容貌与少女无二,一双细细挑起的眼眉倒与洛慕沄有几分相似。 明妃指着萧璟庭道:“阿昭,以后你要好好贴身伺候二殿下。” 少年小心翼翼欠身:“是的,娘娘。” 萧璟庭瞥了他一眼,虽被那张清秀的面庞吸引,但一想到是母亲派来盯梢的,心中一阵不悦。 他不冷不热回了句:“儿臣王府的事情不用母妃操心。” 明妃抬眉示意阿昭下去,对着萧璟庭语重心长道:“庙堂上的事儿,后宫是不能干涉,但王府里的事,我作为母亲还是得过问的。现在正值立储关键时候,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纳王妃的时候了,本宫必须早日为你寻觅一门有助益的好亲事。” 萧璟庭立刻摇了摇头:“母妃,儿臣还不想立妃。” “胡说!”明妃明显有些生气了,“这些年本宫为你物色过多位如花美眷,你都以各种借口不从。那时本宫见你年岁尚小什么都依了你,但现在你都二十有三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你可知萧璟琰十八岁就娶了枢密使陈康之女,从此才获得了一众亲从辅佐支持。不行,你的婚姻大事必须马上提上日程才好!” 萧璟庭面色一沉:“母妃,儿子现在什么女子都不想要!” “什么叫什么女子不想要,难不成你还有断袖之癖想娶男人不成?!” 萧璟庭迟疑了半秒,支支吾吾着:“儿臣……儿臣已有心上人…………” “你别说了!”明妃立刻止住了他说出下半句话。 做母亲的其实早就猜出那人是谁,但她始终不愿听儿子亲口说出那个名字。 她像被一口气堵在胸口,忿忿道:“都说红颜祸水,你在朝堂上可以给他姓洛的栖身之所,难道后院还准备给他留一席之地?本宫早就跟你说过,这洛慕沄姓洛,不管是洛家哪一宗,都与那西川洛氏撇不清关系。他的姓氏便是他的原罪,不管是远亲还是近亲,他都不配与你共同登上巅峰。洛家的人惹不起,今日他待你真心,他日万一对你起了二心,别说皇位天下,你的命可能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萧璟庭不满意道:“母妃,儿臣与漫尘深交六年,他的为人品性我最了解,就拿柳世堂一案说,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何罪之有?母妃总是揪着他的宗室他的出生不放,却不曾看到他为了儿子付出过那么许多。母妃,这么说吧,没有漫尘便没有我萧璟庭的今日。母妃若不待见他,那……那也别见儿子了!” “你……你瞧瞧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话!”明妃简直要被萧璟庭气炸了。 萧璟庭不愿再跟明妃置气:“儿子今儿还有事要前往内阁商议,明日再向母妃请安。”说着,他拱手作了个揖,起身就要离开。 望着萧璟庭走远的背影,明妃气得将碗摔碎在地上。 她将他们母子的矛盾全部归咎于洛慕沄身上,咬牙切齿道:“洛慕沄你这狐狸精,到底要迷惑我儿到什么时候?!” …… 从洛府出来后,萧墨曜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左汝霖府上。 左汝霖是南楚人,当年在浙南做州任长官时与宸王交好,萧璟庭还认他做了师父。 后来左汝霖在宸王的引荐下进都,一步步从太常少卿一路官拜太傅和宰相。 左汝霖为人圆滑,在朝中威望很高。虽然是太子太傅,但却能在太子和二殿下之间左右逢源。 废太子案牵连甚广,左汝霖虽也受到牵连,但仅仅削去了首宰之职,太傅之位却保留了下来,这在大梁史上也算奇迹了。 萧墨曜与左汝霖多年未见,但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这层关系源于左汝霖爱才如命。 在南楚初见萧墨曜时,左汝霖便十分欣赏萧七的才情气度,即使他是庶出,也立排众议只收了萧墨曜这么一个徒弟。 而萧墨曜十分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平日都爱亲切的唤他一声“大师傅”。 如今太子被废,左汝霖多多少少被二殿忌讳,夹缝中求生存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地位也越来越微妙,恰巧这时萧墨曜进都受恩宠还被授官职,这与左汝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一见到萧墨曜,左汝霖便拍着他的肩膀感叹啊:“小玄晟啊,好些年没见,竟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你能来汴都为师高兴得很啊!好些年没回南楚了,你父王可好?” “多谢师傅关心,父王整日围炉销酒,诗书伴雨,好得很呢!”萧墨曜大大方方的笑着,“大师傅,您看着也跟过去一样,如山如阜,春秋不老啊。” 左汝霖从小就非常喜欢萧墨曜,这次再见心里欢喜,一边引着萧墨曜入府,一边不吝言辞夸着他:“小玄晟呐,这么许久不见,你这小嘴呐还跟小时候一样能说会道,现在又官拜高位,真是后生可畏啊!” 两人坐定后,左汝霖便认真询问起他来汴都后的种种。 “听闻你去叩见陛下,还被赏了官职,按照陛下性子,这倒不常见。” 萧墨曜无奈地牵牵唇:“这件事我还没有琢磨透。本以为如今朝局不稳,我只是陛下牵制南楚的一枚棋子,但现在来看,似乎并非这么简单。徒儿刚来汴都,很多事情看不透看不懂,还请师父多多提点。” “世道无常,人心难测啊。”左汝霖叹了口气:“我本是太子太傅,太子出事我难辞其咎,但陛下宽容大量仅削去我首宰之职,保留了太傅的虚名,这对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来到汴都算是一种历练,人多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我本可助你一臂之力,可当下自己却成了过河的泥菩萨。作为你的师父,不能给你更多协助,心中实在愧疚啊。” “师父不用这么想。我来时便已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在汴都有多难,都不会轻易妥协认命,毕竟,我来这汴都,就是要替父王守好南楚万千子民。” 闻言,左汝霖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很好。你有这样的初心,宸王实可安心了。从古至今,大德方得其位,盈满必然亏失。太子殿下苦心经营这么久,便是因为失了德失了信任才会失了势。玄晟,今后你在汴都一定要小心谨慎,八面圆通,只有步步为营,才能步步为赢。” 萧墨曜笑着点了点头:“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对了,师父,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可认识萧璟庭幕僚洛慕沄?” “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此人在我刚入汴都时便对我有意接近。我找人调查过,今日也与之当面对质过,看样子他似乎与十一年前的洛氏少将有关。师父,您怎么看?” 左汝霖摸了摸胡须,忍不住赞叹:“这洛慕沄啊,确实是个狠角色。他刚到汴都,我曾多次想拉拢他,但都无功而返。我与他同朝为官,各事其主,这些年来一直水火不容。尽管如此,他在朝堂上的能力和在书画上的成就有目共睹,确实让人佩服。他年纪轻轻便官拜高位,且为人处世深谋远虑,做事果决,张弛有度,难怪萧璟庭能一直将他视若珍宝。但是,萧璟庭再器重他,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明妃和邱氏一族。明妃及外戚邱氏向来忌惮西川洛氏,洛慕沄又与洛氏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失踪多年的洛氏少年英豪。所以,他为萧璟庭做得再多,始终为明妃及邱氏所忌惮,说不准殿下未来登基,明妃会借机将他铲除。洛慕沄是个聪明人,或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对你这个暂时敌友难辨的南楚郡王有意示好,也是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吧!” 萧墨曜沉默片刻,又问:“大师傅觉得,今后应当如何与此人相处?” 左汝霖淡淡笑道:“我知你向来心胸坦荡,不喜结交心计深重之人,但今后你若想在汴都立足,还是得抓住机会笼络能人,但像洛慕沄这样的狠人,你若得不到他,便一定要毁了他,以绝后患。” ………… 两日之后,洛慕沄在早朝上见到了萧墨曜。 勉强还能早朝的梁惠帝亲口公布了萧墨曜的官职,满朝文武都不予置评静观其变,只有洛慕沄心中感到隐隐不安。 下朝后他迅速离开,谁知半路上还是被萧墨曜逮了个正着。 “洛大人好呀,又见面了。”萧墨曜乐呵呵的将高大的身躯挡在面前,上下打量着洛慕沄,“洛大人一穿朝服,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本王觉得,你还是穿白色好看,翩然若雪,莹然如玉。” 洛慕沄欠了欠身:“郡王您谬赞了。” “今日在早朝上,本王见你看我的眼神似乎……很诧异。”萧墨曜玩味地盯着洛慕沄的脸。 洛慕沄坦然地回答:“确实有一些,我本以为王爷会有更好的去处,没想竟然会去了御史台。” “无所谓啦,反正以后上朝有洛大人作伴,想想便是美事嘛!”萧墨曜故意微微俯身,贴在洛慕沄耳畔轻声道,“我在汴都可没几个朋友,以后还得请洛大人多多鼎力相助啦!” 众目睽睽之下,洛慕沄生怕徒生不必要的麻烦,不禁后退一步,努力与萧墨曜保持安全距离,太多亲密接触只会落人口舌。 他恭敬地拱手道:“今后还请郡王多多照拂。” “那还用说,本王最喜欢关照美人了。”萧墨曜笑得花枝招展,“明日在我郡王府上宴请宾客,不知大人有没有空赏脸呢?” 洛慕沄顿了片刻,眉头一动,立刻客气地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洛某明日正好家中要事冲突,改日再登门恭贺。” “要事?是什么样的事连本王的面子都不给?洛大人,咱们不是说好要坐一条船的嘛,才过去两天,你不会就要翻脸不认账了吧?!” “郡王误会了,洛某家中确实有要事,还请见谅。”洛慕沄随口搪塞。 “哦,这样啊……”萧墨曜眉头微微挑动,幽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关系,洛大人要真有要事,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不过,我不介意在恋仙别院为洛大人单独开一桌。洛大人,您慢慢来,我会恭候大驾的。” 洛慕沄确实没料到这萧七会不按套路出牌,不过,他也并不害怕与人周旋。 “洛某实在不敢耽误,还请郡王不要浪费时间。”洛慕沄不慌不忙道。 萧墨曜笑容狡黠:“不打紧,本王有的是时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正面冲突,洛慕沄只得恭敬地拱手告退:“郡王,洛某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好。回见!”萧墨曜潇洒地朝他拜拜手。 洛慕沄改道离开,谁知半路竟然被一辆官家马车截了道。 那马车掀起垂帘,萧璟庭从中探出了脑袋。 他对着洛慕沄勾了勾手:“漫尘,上车。” 洛慕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不过几日,二殿下便按捺不住了。 洛慕沄登马车坐稳,那萧璟庭就迫不及待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那炙热的目光似乎要将眼前人吃干抹净。 “今日朝堂上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我气?” 洛慕沄慢慢抽出手,只浅浅微笑着:“下官怎敢,那日明妃娘娘说的全然属实,是漫尘思虑不周,做得不够妥帖。”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本王。那日母后的话确实让我心中十分不安, 你不要怪本王对你说那样的话。” 洛慕沄目光坚定地看着萧璟庭:“殿下,自我跟着您从秦岭入汴都,我的过去从未对殿下有半点隐瞒。我入仕全心辅佐,只为大梁江山社稷,如今我站在殿下身后,是因为您是众望所归,因为您值得。明妃娘娘顾忌我出生氏族这无可厚非,但我对殿下此心昭昭,日月可鉴。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殿下若真是忌惮明妃娘娘所言,漫尘愿拂尘而去,从此不入庙堂。” “不,不可以。漫尘,本王相信你,是我不好。这么多年你为本王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母后因柳世堂一案怪罪于你,本王没有好好规劝是我不对。但我知道,你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本王。” 说着,萧璟庭便开始捶胸顿足起来:“本王不应该对你说出那样过分的话。” 洛慕沄止住萧璟庭,温声道:“殿下,自古以来,权力王座都是皑皑白骨堆砌而成的。您宅心仁厚不染风雪,漫尘作为您的谋臣便要为您披荆斩棘。东州一案牵连甚广,陛下即使卧病榻上,也三番四次要求一查到底。我自然知道柳世堂是定东侯邱子尧的女婿,与殿下也算远亲,殿下心慈手软不愿将他下狱,但他贪污赈灾款项高达数千万两,屯占私宅等罪状更是数不胜数。现在正值立储关键时期,陛下多次当面要求您秉公查办,这是提醒也是考察。如果您不狠心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如何让陛下安心将储位交于你手?一子错,满盘皆错。死他柳世堂一人可表殿下之决心、明殿下之正气,所以臣不得不秉公办理。” “你说得有理,但舅父多次请奏开恩,母妃和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这事本就牵涉众多,不过现在想想,母妃妇人之仁,还是漫尘你看得清明。”萧璟庭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对了,听闻那日萧墨曜去了你的府上?” 明妃和萧璟庭的眼线遍布整个汴都,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洛慕沄毫不避讳的回答:“没错,前两日属下已与他私下打过照面,已帮殿下打探了虚实。” “萧墨曜虽是我堂弟,但他常年生活在南楚,与我交集不多。今日在朝堂上,我见他谨言慎行并未有什么过人表现。依你所见,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洛慕沄歪着头思索了片刻,昧着良心缓声道:“一个不足为患的纨绔子弟罢了。” “那就好。我听闻父王特招他入都,还怕他会坏了我的好事。” 洛慕沄微微一笑:“殿下不用担心,有我在,阻殿下千秋大业者我必替您除而后快。” 马车飞奔前行,一路有些颠簸。 萧璟庭深情地注视着洛慕沄,眉眼里掠过一丝异样情愫:“漫尘,你已好些天没去我府上了。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煞是好看,我们好久没像在秦岭时那样一起赏梅听雪画画了。” 洛慕沄收了收情绪,勾着手指梳理了一下眼睑,故作内疚道:“近日天寒,臣下眼疾复发,见了光就不停落泪,怕是得好些天不能提笔看画了。等臣好一些时,再去陪殿下画画。” 萧璟庭痴迷地看着洛慕沄绝美的脸,忍不住感叹道:“漫尘,你不在身边这几日,本王日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六宫粉黛都失了颜色。” 洛慕沄眉头轻蹙,不知该如何反馈这份期待,只得耍个小聪明,立刻双手抱拳,猛地俯身一拜:“微臣惶恐!请殿下放心,漫尘乃殿下马前卒,永远为殿下赴汤蹈火,请您不必忧虑。” 一句话,男子气概十足,愣是把萧璟庭的魂又召了回来:“哦哦,对对对,有你在我才能安心嘛。” 六年了,洛慕沄自然明白萧璟庭的一番情深。萧璟庭觊觎自己的美色不是一朝一夕,打从秦岭相遇开始,洛慕沄对此就了然于心。他确实会将自己的美色作为武器,却从来不会以色侍人。 好多次萧璟庭酒后乱性想将洛慕沄拉入帐内,得亏他机智聪颖,一次次化险为夷,帮萧璟庭悬崖勒马。 只是时间长了,那萧璟庭似乎越陷越深,洛慕沄也害怕总有一天会被他拉入泥潭万劫不复。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想到了萧墨曜,那双看着他的眼神同样滚烫火热,不同的是,那双眼睛背后,似乎藏着一头会死咬不放的野兽。 从萧璟庭的马车下来时,洛慕沄的后背上已沁出一身冷汗。 他望了望天,不禁感叹道:“看来是时候找个温婉娴雅的女子成家了。” 灵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公子您说什么?您要成婚?哪家闺秀?何时提亲?” 洛慕沄苦笑道:“我倒想啊,只是我洛家家世没落,哪家女子会看得上我。” 灵犀道:“公子,您可别妄自菲薄,现在您可是二殿下门前的大红人,只要您有成家之意,送婚书的人能一直排到城门口呢!” 洛慕沄弹了他的脑门一下:“胡言乱语,信口开河!” 灵犀摸着微微发疼的额头,撅着嘴道:“公子,不信您就试试嘛!” 洛慕沄敛眸沉思了片刻,忽然双眸一睁,狡黠一笑:“未尝不可!” 第5章 成家 清晨雪止,洛慕沄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喧闹,立刻唤来灵犀:“外边为何如此喧哗?” 灵犀笑呵呵道:“公子,昨夜这不是您让我放出消息嘛,整个汴都豪门都倾巢而出!今早到现在,已经不知多少家府邸送来了婚书!这几日,怕是咱们宅子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哦?”洛慕沄神色淡漠如水,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热茶,“没想到,动静这么大。” “那可不是,我早就说了,公子若想成家,这汴都的豪门千金你都能好好挑上一挑。”灵犀得意地笑着帮洛慕沄的茶壶里又加上了热水。 洛慕沄举起茶杯轻轻吹着气,那双妩媚的眸子氤氲在薄薄的水雾之中:“今日,二殿下和安盛郡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二殿下一早就被明妃拉着前往定国寺祈福还愿了,安盛郡王今日从上午就开始在府上宴请宾客。” “萧七搬去安盛郡王府了?” “听说也不全是,就是百官宴摆在那里。那安盛郡王性格古怪得很,放着好好的御赐郡王府不住,非整日呆在一个深宅别院里。” 屋内寒气很深,洛慕沄轻轻搓了搓手:“这像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灵犀赶忙将暖手炉递进了洛慕沄的手里,见他对嫁娶之事似乎不上心,好奇问道:“公子,前厅那边您真不出去看看?” “嗯。”洛慕沄点点头,轮流将手捂在手炉上,“这两日上门送婚书的人你都要好生招待,给些银两早些打发走。” 灵犀抓抓脑袋:“不是,公子,小人都有些糊涂了。” 洛慕沄笑笑:“倦鸟失旧林,池鱼失故渊,如今我只是长空里的一只孤雁,习惯了禹禹独行,顾影自怜,何必再多一分眷顾,叫好好的姑娘们折了红颜断了流年。” 灵犀抓了抓脑袋:“那公子为何要让我放出那样的消息?” “昨日,我以家中有要事为由拒绝了安盛郡王的邀约,也向二殿下告假不去请安。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位都是皇亲贵胄,都是惹不起的主,我洛慕沄本不想跟人谈感情讲道义,但在这天子脚下讨生活,面子,每一次都得留足;戏,每一场都得做足。” 洛慕沄的眉间染了一丝凄苦,唇边却还着噙着一抹微笑,“我琢磨了半天,娶妻生子乃人生大事,萧七那边,这个理由应当可以搪塞过去;二殿那边,终究得断了他的念想、解了他的误会。” “原来公子整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找个由头避开两位王爷啊!害我还白欢喜一场。” 洛慕沄眼波一转,似笑非笑道:“我娶妻,你开心什么?” 灵犀委屈巴巴道:“这些年,公子一个人过得太苦,小人想着,若公子成家了,多一个心疼你的人,总是好的。” 洛慕沄望着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微笑着叮嘱:“炉子凉了,再加些碳吧。” …… 安盛郡王府。 洛慕沄迟迟没出现百官宴上,着实让萧墨曜心中不悦。 理智上讲,他自然明白以洛慕沄此时的立场,与他亲近赴宴实属不妥;但情感上,他总觉得今日的宴请多了一点失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法子,向身后勾了勾手指,对着秋枫耳语了几句,脸上立刻露出了满意诡异的笑容。 萧墨曜在南楚是吃喝玩乐出了名的,今日这宴席之上,该有的美人不会缺,该有的美酒也不会少。 席间,他与前来赴宴的达官贵人觥筹交错,不经意间听到了不少皇城之中的趣闻。 而今日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便是那莫望阁的趣事。 “今日那莫望阁好生热闹,听闻洛慕沄有意迎娶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不知多少府邸前往递上婚书!” 萧墨曜闻言一怔,手中的酒杯一晃,洒了几滴在身上:“你们说的可是参知政事洛慕沄洛大人?” “没错。那洛大人如今也二十有四了,长相俊美,风华绝代,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早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他是二殿下眼中的红人,年纪轻轻就在汴都城中站稳脚跟,现在京城里谁家不想攀上这样的高枝?” 萧墨曜捏着酒盏的手紧了紧,情绪忽然有些波动,不禁自言自语:“难怪他今日没空赴约,原是去准备这样的大好事了……” 身边的官员见萧墨曜对洛慕沄感兴趣,继续聊着:“郡王刚来不久,对汴都的事情可能还不太了解。洛慕沄洛大人是二殿下秦岭封王时带来的谋士,家事神秘,据说可能是西州洛氏在秦岭的远房亲眷。” “洛氏在秦岭的远房?”萧墨曜勾着唇角,听得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官员继续道:“秦岭洛氏同辈里,除了那十三岁成名如今下落不明的洛小将军,这洛慕沄大人也算这一辈里的佼佼者了。建昭五年,宫中立储,二殿下就被封王秦岭,据说就是在那时,二殿下结识了洛大人。洛大人一路追随二殿下,帮着平定剿灭了岭丘土匪,治好了西康水患,没过两年便助二殿下重回了汴都。如今东宫被废,二殿下已是众望所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洛大人是入阁拜相的人才,在汴都城的地位能不高吗?” 不知为何,萧墨曜一听众人对洛慕沄的不吝赞美,心里竟然有种搔心挠肺的不痛快。 他忍不住打断众人话题,举着酒杯敬着大家:“各位大人,今日咱们是来这里把酒言欢的, 切莫浪费了这好光阴。萧七我初到皇城,感念皇恩浩荡,也感谢各位大人出席宴席不吝言辞,先敬大家一杯。今天本王喝多了,一会儿要是没个影大家也别介意,祝各位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众人皆举杯相互说着贺词,萧墨曜一杯接一杯灌下了黄汤,思绪一点点迷糊了起来。 迷离的光影之下,萧墨曜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只素净白皙的手,那素手轻轻撩拨着他的面颊、他的耳垂,那手腕戴着的镯子仿佛在他耳畔发出了迷人的铃音。 恍恍惚惚间,萧墨曜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熟悉的场景。 ………… 前朝太子册封大典,大梁各路诸侯大将均前往汴都参加庆典,汴都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喧哗过。 在御花园的角落里,一个小男孩躲在一棵梅花树下悄悄地抽泣着,他第一次跟着父王和兄长们来汴都,却意外听到有人在讨论他的身世。 那些流言蜚语在一个孩子的耳朵里听起来如此刺耳,他越想越难过,便一个人偷偷藏了起来。 忽然,身后的大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孩,你何在此独自哭泣?” 小男孩一回头,就见一个身上裹着鹿皮袄的少年立在面前。 那少年面容俊秀,身姿挺拔,手腕上戴着中原地区不常见的首饰,虽然比小男孩大不了几岁,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 小男孩揉了揉婆娑的泪眼,委屈巴巴道:“他们骂我……他们说我不是阿娘亲生的……” “哦?这等流言确实扰人心绪呢。”少年微微皱眉,缓缓蹲下身帮小男孩擦拭着泪痕,眯起好看的眼眸问道,“那么,说这些的人,你认识吗?” 小男孩摇摇头。 “那你阿娘说过你是别人家的小孩吗?” 小男孩又摇摇头。 “那你阿娘平日对你好吗?” 小男孩点点头。 “这样啊……”少年撑着下巴故作思考,片刻后认真地对着男孩道,“你阿娘没说过你是别人的孩子,平日对你也很好,不认识的外头人说什么你却信了啊?” 小男孩瘪了瘪嘴,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少年笑起来如日月跌入眼眸:“以后不要总是听别人说的,要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真伪。别人说什么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应该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道:“可是他们说我,我就觉得好难过,好像阿娘真的不是我阿娘了。” “若换作我,只要阿娘养育我长大,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用尽一生一切去报答她。”少年温和道,“今后你还会遇到许许多多这样会让你动摇的人,但你只要记住自己是谁,坚持自己认为的本心,而不是成为别人口中的那个人。” 小男孩不懂,却觉得少年说的颇有道理。 少年见男孩可爱,又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现在心里还难过吗?” 小男孩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还有那么一点儿。” 少年思索了片刻,扭头看到男孩身后的一株梅花树,折下一根笔直的梅花条。 他举过梅条放在鼻下嗅了嗅,又递在男孩鼻子下:“闻闻看。” “好香。” “你说它是什么?” 小男孩认真道:“这花我认识,是梅花。” 少年摇了摇头:“我说它是一把剑,你觉得如何?” “啊?”男孩吃惊的睁大了眼。 少年微微一笑,忽然举着枝条舞动了起来。 他身姿轻盈,手腕轻轻扭转,眼波随着手势,抖擞的舞动。 他美如清风摆柳,行云流水,流畅之中尽显飘逸,自然之中尽展柔美。 梅枝过处,习习生风,撩动梅树上一片片花瓣飘落下来。他腰间的玉佩上,坠着一颗丁香状的铃铛,那铃铛随着身体舞动,如梦如幻,看得小男孩一阵惊叹,连伤心难过都忘记了。 一式完毕,他将梅枝递到男孩手中,微微笑道:“纵然手中仅有梅枝,你也要把他想象成锋利的宝剑。” 小男孩傻傻的看着,努力去理解少年说的话。 少年豁达的笑了,捏了捏小男孩的脸蛋:“手持梅花剑,叱咤风云间,纵有万般苦痛,我们西川男儿可不会像你这般哭哭啼啼的。人生在世,总要经历风霜雨雪的。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你今后想哭的时候就舞一舞剑,烦恼就会消散不见了,” 小男孩不知所以的接过梅枝,崇拜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大哥哥,你的剑舞得真好,你能教我吗?” 少年揉了揉男孩的头发,亲昵道:“当然可以。” 说着,少年又折下一根枝条,一招一式的教起了男孩。 终于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候,少年对男孩道:“招式我已教你,以后你可要勤加练习。明日我要随父亲回西川了,来日你来西川,我们好好比试。今后,愿你眼中有星河,心中有日月!” 男孩笑着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男孩忽然想到直到现在都不曾知道对方的名字,忙拉住他问:“大哥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少年微微一笑,如星河落入眼帘:“我的名字叫……洛,泓,珝!” 少年转身离去时,他翩跹的身姿成了男孩眼中最美的背影。 男孩又突然想起什么,追在后面大喊道:“大哥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萧墨曜……” 但是,少年已走远,远得已听不到男孩的声音。 ………… 萧墨曜一手端着酒杯凑在唇边,一边轻轻扣着桌子,眼神迷离,脑袋却越发的清醒。 秋枫从外闪入萧墨曜身后,凑他耳畔低语了两句:“主上,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妥当了。” 萧墨曜点点头:“差人想办法把消息送到洛府去!” “是。”秋枫忽然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洛大人……今夜会去吗?” 萧墨曜微微挑眉一笑:“狐狸那般聪明,听了我的消息,怎会不来呢?” 冬月潋滟,长袖染香,夜色温柔妩媚,碧水长天。 歌姬水袖乱舞,客人觥筹交错,萧墨曜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消失在了宴会之中。 ………… 冬夜难熬,天气阴冷和骨子里的悲凉交织在一起,让洛慕沄即使靠着炭火,也不觉温暖。 “公子,不好了。”灵犀上气不接下气的从外头跑了进来。 烛火倒映在洛慕沄的脸上,他披着薄袄举着书,不慌不忙地翻动着书页:“大晚上的,什么事这么慌张?” 灵犀咽了一下口水:“公子,刚刚得到消息,在诏狱关押的柳世堂今天被安盛郡王带走提审去了。” 洛慕沄一惊,缓缓合上书本:“柳世堂被萧七带走了?” 灵犀点点头:“没错,今天白天安盛郡王在王府宴请,便差遣手下直接从诏狱将人带走,说一定要找齐那失踪的八百万两。当时刑部尚书等都在宴席上,并没有人关注到这件事情。公子,我们与安盛郡王素来没有恩怨,怎么他好像处处都在针对我们?” 洛慕沄眉头微微一皱:“萧墨曜想动东州水患案,十有八九是因为南楚。五年前,东州蝗灾泛滥,朝廷银两不足,便由着东州自行向南楚筹银五百万两。黄河水患前,东州其实已有富足,完全可以先还上一笔钱。但好巧不巧碰到东州贪腐案爆雷,朝廷本来就财政吃紧,对东州的援驰一下全暂停了。东州不但得不到朝廷帮助,还要自掏腰包治理水患,连着南楚那五百万两成了一笔烂账。年初朝廷要大兴土木建设皇陵,盈余不足便向南楚筹银数百万两,南楚捉襟见肘无法如数上供,一下子惹怒了陛下,所以才有了安盛郡王入京为质的下文。” “不是说安盛郡王是陛下的亲儿子吗?” “传闻如此,但我却觉得一切可能是有人故意营造的假象。” “公子,这可怎么办?” 洛慕沄向来处变不惊,他勾着眉梢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柳世堂的罪名早已做实,他萧墨曜想从中找出什么端倪并非易事。他能把目光精准地放在柳世堂身上,必然希望从中发现什么线索。今日安盛郡王府的宴席可散席了?” “据说已经散席。” “嗯。”洛慕沄点了点头,“看来这鸿门宴我还是得赴上一趟。” “可现在已经辰时了,时间不早了。” 洛慕沄若有所思的勾唇:“今日再晚也是早,明日再早也是晚。” “公子,那我现在立刻给您备好马车,您是直接去安盛王府吗?” 洛慕沄立刻摇摇头:“不用,咱们直接去恋仙别院。今夜,他一定会到那里。” ………… 第6章 博弈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冬。 洛慕沄赶到恋仙别院时,天色已晚。 阿肆在门口候着,一见洛慕沄从马车上下来,立刻迎了上来:“洛大人,您还真来了啊。” 洛慕沄微微欠身,客气道:“郡王今夜可在别院中?” “自然,我还奇怪少爷为何执意要回来,原是跟洛大人有约啊。” 阿肆一边回着话,一边瞧着洛慕沄,总想在美人面前留个好印象:“大人,我叫夏肆,是这里的管家,您叫我阿肆就行。” 洛慕沄莞尔一笑,尽是倾城之色:“嗯,麻烦夏管家引路。” 阿肆乐呵呵道:“大人这边请。” 这恋仙别院名字虽然粗俗,但景致布局却十分讲究,四季风景都在院中,春看流水,夏听蛙鸣,秋赏红枫,冬观落雪,安之若素,宁静致远。 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一山一池一小楼,一廊一树一月牙,远远地就看见萧墨曜在水榭中自斟自饮。 见到翩然若仙的身影,萧墨曜一下子就清醒了:“哟,洛大人总算来了,我还以为要被你放鸽子了呢。” 洛慕沄拱手欠了欠身:“抱歉郡王,您久等了。” 宴席上酒过三巡,萧墨曜已经有些微醺,他两颊微红,目光迷离,声音缱绻慵懒,对着洛慕沄勾了勾手指,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大人,来坐吧。” 那座位并不是面对萧墨曜,而是就在他左侧。 洛慕沄瞧着桌上已经为他准备了酒盏。 洛慕沄一下就瞧见了桌上的好酒:“十里销魂可是汴都最好的酒。” 他一袭白衣,如仙如谪,走路时如白云携着春风掠过。 他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摆后方,然后缓身坐下。 “洛大人真是博闻强识,懂上乘的衣料,懂上好的美酒,是个有品位的人!”萧墨曜瞧着洛慕沄,心里好像被什么挠着。 洛慕沄没有接话,故意将目光落在水榭外的庭院景色中:“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先前洛某还好奇为何郡王放着好好的郡王府不住,非要留恋这恋仙别院。如今一见,也算解惑了,王爷这别院确实雅致。” 萧墨曜为洛慕沄斟上一酒,笑眼迷离道:“汴都的郡王府造得大而无趣,本王习惯了江南的水榭亭阁,住在这里能找回一些南楚的感觉。” 洛慕沄嘴角轻扬:“没想到郡王竟有这般雅兴。” 萧墨曜双目紧紧盯着洛慕沄,举了举酒杯:“本王雅趣的地方多着呢!” 洛慕沄点了点头,也跟他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之后,萧墨曜瞧着洛慕沄,眉头挑起,身子朝他微微靠了过去:“听说洛大人今天家中有喜事?” 洛慕沄坦然自若:“一些小事,不劳郡王费心。” “那可不成。洛大人要是娶妻一定要喊上本王,本王定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府上。” 洛慕沄尴尬一笑:“若真有喜事,洛某必将喜帖送到。” 萧墨曜神情冷淡地瞥了洛慕沄一眼:“大人今夜愿意赴宴,可不像是单纯只为赴宴,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问本王?” 洛慕沄勾勾唇,不紧不慢道:“方才听狱中当差的来报,说郡王提审了柳世堂。下官在此说句不该说的,东州贪腐案牵连甚广,案件证据确凿,柳世堂罪大恶极,其罪当诛。洛某只是好奇,郡王为何要重审旧案?” “原来洛大人是为了柳世堂啊?!”萧墨曜明知故问的笑笑,鹰隼的目光游走在洛慕沄身上:“本王的图谋难道还不够明显?” 洛慕沄摇摇头:“下官愚笨,不得而知。” 萧墨曜笑笑:“洛大人,你这么说那我真是太失望罗!” 洛慕沄不语,眯着狭长的眼注视着萧墨曜的一举一动。 萧墨曜对上他的双眸,目光灼灼:“本王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柳世堂贪腐案有猫腻。” 洛慕沄微微勾唇冷哼了一声:“猫腻?郡王眼中,似乎什么人都包藏祸心,什么事都另有蹊跷,这汴都似乎没有郡王能放下心的地方啊……” 萧墨曜不加掩饰的点点头:“没错,这皇城里全是权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呢。” 洛慕沄垂眸淡淡一笑:“我瞧着郡王可不是对谁都有提防之心……或者……是洛某什么地方得罪了郡王?” 萧墨曜凑到洛慕沄面前:“哪里,我对洛大人呐最是放心了!” 洛慕沄眼波流转,销魂一笑:“哦?是吗?我怎么一点瞧不出来?” 萧墨曜挑眉轻笑未作回答,只自顾自道:“我与柳世堂往来不多,但听闻他素来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在户部为官多年,除了给他几个熟识的府衙多拨些银两,要让他将那么大的数字揣进口袋里,他可真没那个胆!况且,这么大一笔银子,换作正常人,定会假借他人之手分批转移,再找钱庄洗一洗,尽量不留下痕迹。但如今证据确凿,白纸黑字每一项都指向他,每一道命令都有他的笔迹,但最后这笔钱竟然不知去向,实在让人好生奇怪。柳世堂位居户部尚书,这差使本身油水不少,岳父又是定东侯、东州青都监司,何至于铤而走险干这等勾当。” 洛慕沄举着空酒杯,目光似笑非笑:“但柳世堂案证据确凿,早已盖棺定论,即便再反复核对详查,结果也不会改变,郡王何必浪费精力呢?!至于为什么胆小谨慎之人敢于这般大手笔,这只能问他自己了。王爷,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我能弄得明白的,或许是柳大人他贪心不足,或许只是因为他蠢不自知呢?” 萧墨曜“嗯”一声,撇了撇嘴,目光凝在洛慕沄脸上:“也是,这世界上蠢人是多,不然怎么能凸显洛大人的聪明智慧呢?” “郡王说笑了。”洛慕沄耐着性子道,“这是洛某还任刑部侍郎时督办的案件,办案中却有许多都让人匪夷所思,但三司会审时均对证据一一堂审。郡王若是闲来无事,下官可差人找些有趣的陈年悬案案卷陪您一件件翻查。但此案已盖棺定论,郡王不应过多干涉。” “作为御史中丞,我与洛大人一样,查案只是我的份内职责,但是,今天想不想查下去也是瞧着我的心情好不好。”萧墨曜又给洛慕沄倒了一杯酒,“洛大人今日来此,难道仅仅只为了这件小事?” 洛慕沄接过酒盏,立刻换上一副表情:“自然不是。郡王说要请下官喝酒,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郡王面子。不过,来时路上我也十分好奇,不知郡王特邀我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萧墨曜含笑扫了眼洛慕沄:“洛大人觉得,陛下为何要把我召回汴都?” 洛慕沄主动举杯与萧墨曜碰了碰,眯起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狡黠之气:“难道不是外头传的那种原因?” 萧墨曜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举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洛慕沄微启的薄唇上:“如果真是那样,大人觉得如何?” 洛慕沄缓缓喝完了杯中酒,脸上渐渐爬上一丝红晕,淡淡道:“对于天下黎民而言,山河依旧,皆为萧氏。” 萧墨曜又笑了起来:“大人这暧昧不明的态度,真叫人意外呢!本王以为你会说只有二殿下才配坐上这至高之位呢……” 洛慕沄不加掩饰道:“目前而言,二殿下自然是储君最佳人选。” 萧墨曜幽深的眸子里流转着狡狯的光:“我真是很好奇,洛大人真正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呢?洛大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柳世堂一案,看似是一件普通的贪腐案,背后却挑拨了东州与南楚、南楚与汴都之间的关系,更甚,还挑拨了陛下与东宫的关系。这么说来,洛大人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对这个案件感兴趣呢?!” 洛慕沄漫不经心道:“日月星辰高悬天际,自然不会因为谁而黯淡,郡王您可能多虑了。” 萧墨曜顿了顿神,目光深陷在洛慕沄绝色的容颜里,只得接着喝了一杯酒,趁着酒意继续道:“太子萧璟琰乃陛下嫡出,陛下立萧璟琰为东宫从来是众望所归。户部想来由先太子执掌,经此一事基本就是颠覆了朝堂的格局。陛下本不想立二殿下为储君,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有太子殿下蛊害陛下,这事听上去也很奇怪。陛下年岁已高,天下终有一天都是他萧景琰的,为何会多此一举去谋害陛下?” 洛慕沄眉头一展,眼角一弯:“听郡王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罗?” 两人坐的很近,膝盖不小心的摩擦,惹得萧墨曜一阵心头酥麻。 萧墨曜趁着酒劲伸手按在洛慕沄肩上,让洛慕沄不由心里跟着一沉:“我可没这么说,洛大人倒看得清楚啊?” 洛慕沄摇摇头:“无论怎么看,妄议朝政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洛某可不敢信口雌黄。” “好一个信口雌黄,洛大人你可别妄自菲薄,你的本事,大着呢!” 洛慕沄呵呵笑了起来:“郡王真是抬爱了,洛某何德何能,哪能这么轻易窥探朝局?” 萧墨曜笑道:“这些阴险歹毒的事情洛大人一个参政知事或许不敢做,但洛将军手下的三千赤影却能为此九死不悔。” 洛慕沄对上萧墨曜的眼睛,冷冷道:“郡王说的我一点都听不明白。下官为官向来清白,这脏水可不能随随便便往人身上泼啊。” “洛慕沄,不对,或许还是叫你洛泓珝比较好。一件贪腐案,牵制南楚,搅乱东州,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按着你想要的走向而去。你呢,真的有手段有能耐,以一人之力搅动了汴都风云,连天子近臣都成为了你的棋子。你说你不是洛泓珝,我倒是怎么看都像呢!” 洛慕沄端起酒杯,红润的嘴唇在杯沿处摩擦着,言语间似有挑衅的意味:“郡王您说笑了。我们置身偌大的汴都城,便都是置身于天罗地网的黑白迷局之内,人人都是局中人,无以独善其身,无以回头是岸,哪能到洛某这里,就成了阴谋诡计了呢!” 萧墨曜幽深的目光落在洛慕沄脸上:“洛大人,你实在太厉害了,厉害到人人都想觊觎你的手段,独享你的才能。那萧璟庭欣赏你有本事对你毫无抵抗能力,而我也是,瞧着你便是阵阵无力。” 洛慕沄心知肚明地笑笑:“郡王无力,是因为醉酒了。” 萧墨曜不吃他那套,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痴迷地望着他白皙的皮肤:“洛大人,你我都是汴都城的局中人,咱们要不一起来猜猜,汴都最后的赢家会是谁呢?” 洛慕沄静静地盯着萧墨曜,轻轻摇摇头:“洛某猜不到。” “猜不到?”萧墨曜笑笑,“若是本王与你各执一棋,你说谁胜谁败呢?” 洛慕沄轻笑:“洛某可配不上与郡王对弈!” 萧墨曜笑笑:“怎么不配?这汴都城里啊,我看只有你配得上跟本王好好玩上一把。不过,本王并不想执棋,与你一样,只想搅局。你看,我们联手一同搅了这局如何?” 洛慕沄淡淡道:“洛某志不在此。” “志不在此?”萧墨曜一把揽过洛慕沄,用手捏着他的下巴望着自己,慢慢将脸凑近,直到能碰到彼此的鼻尖、闻到彼此的呼吸,“志不在此你为什么会在汴都这泥潭里?你怎么可以陷在这里?!” 萧墨曜的行为让洛慕沄震惊不已,他手一抖,紧握着的酒盏轰然坠落。 酒杯落地,满地狼藉。 随即,一个猝不及防的吻落在洛慕沄唇瓣上。 萧墨曜力气大的很,他并不懂什么技巧,便是凭着本能努力用舌头撬动撩拨着洛慕沄的唇。 那吻粗暴且凌乱,口齿间全是酒味与不堪。 洛慕沄惊恐地睁大了眼,用力挣扎出了他的怀抱。 他一边用手挡着嘴唇,一边愤然盯着萧墨曜:“郡王,您这是做什么?” 见洛慕沄花容失色,萧墨曜先是愣了愣神,随即尴尬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抱歉抱歉,本王喝多了,以为这里是临安的醉春楼了。洛大人受惊了啊,改日我请洛大人去临安的醉春楼喝酒赔不是!” “你……”洛慕沄被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一个无赖,竟然这么羞辱人! 洛慕沄神色慌乱,羞愤难当,慌忙立即起身拱手告辞:“郡王要没什么事,下官先行告退。” 萧墨曜低着头,甩了甩手:“嗯嗯,本王喝多了,不便相送。天黑路远,洛大人慢走。” 见洛慕沄拂袖愤然离席,萧墨曜整个人忽然软了下来,心中立刻一阵心惊胆颤。 萧墨曜略有些后悔的按着额头,今日本想借机裹挟洛慕沄,不料一时把持不住,竟在酒精作祟下迷了心窍吻上了这朝思暮想的人儿。 唉,接下去的事情可难办了! 二十多年了,萧墨曜一直守身如玉,万万没想第一个吻竟在如此不堪的情景下断送了! 他紧紧地捏着酒杯,自言自语道:“本少爷怎么可以一个男人起了色心?!都怪那洛慕沄,简直跟个狐狸精一样,一天到晚勾着小爷我的魂!” ………… 等在外头的灵犀见洛慕沄满脸厌恶捂着嘴从别院出来,赶忙上前询问:“公子,你怎么这副表情,安盛郡王怎么你了?” 萧墨曜口中的酒气和身上特别的香气还在鼻间漫漶,洛慕沄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有如此清醒透彻聪明绝顶之人,也没想到他是这等厚颜无耻之辈。 他们到现在不过见过几面,但萧墨曜对他来说总有种危险致命的吸引力,就好像对弈者找到了适合的对手。 洛慕沄并不害怕他,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渴望与他在汴都的较量。 他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努力当作一切只是偶然,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这该死的安盛郡王,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得速速想到法子办了他才好!” 灵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公子会如此慌乱,心中不免纳闷:这萧墨曜到底跟公子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怎么老是缠着公子不放呢?! 第7章 同行 朝堂之上,好几位大人替东州求情,希望朝廷能及时拨款治理水患。 萧璟庭请奏道:“柳世堂贪腐案致使朝廷援助暂缓,但东州水患不久,近期又接连爆发疫病,年关将至,此时朝廷再不及时拨款,恐伤民心。” 梁惠帝病容恹恹,欲言又止,最后目光落萧墨曜的脸上,声音虚弱颤抖:“此事……安盛郡王怎么看?” 萧墨曜没心没肺笑笑:“东州前年刚遭了蝗灾,今年又遇水灾,欠南楚的银子都两年了,到现在还没还上,要是朝廷不拨款赈灾,哪有钱治理什么水患,到时候吃苦的不还是黎民百姓。依臣所见,这赈灾款项一分都不能少,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由户部一笔头拨下去,而是在监管之下分批调拨,确保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萧墨曜此言一出,以左汝霖为首的先太子党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剧烈的咳嗽了两声,瞧了一眼萧墨曜,缓缓点了点头:“安盛郡王说的不错,这年啊还是得让老百姓好好过的。那就传朕旨意,户部将银两分三笔下拨,具体怎么落实,就由安盛郡王现场看情况决定吧。” 众人吃惊,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萧墨曜,这难道真的印证了坊间传闻安盛郡王是陛下亲出? 一旁的萧璟庭咬牙切齿,东州毕竟是邱氏地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墨曜单独插手此事。 萧璟庭不顾一切三步向前请命:“父皇,儿臣当年在西康有成功治理水患的经验,愿与安盛郡王共同前往东州。” 梁惠帝瞥了萧璟庭一眼,儿子心里想些什么,做老子的必然了然于心,他慢悠悠道:“朕近来身体欠安,汴都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你协助,哪有时间再去管东州那摊烂摊子。” “可是儿臣……”见陛下完全不让自己插手,萧璟庭心中着急,只得回头向洛慕沄求助。 其实一切早在洛慕沄预料之中,陛下对柳世堂贪腐案早就心有不满,此时并不应再插手东州一事,但见萧璟庭急功近利,作为权臣的洛慕沄总得表明态度。 萧墨曜见状,眉头微微挑动,唇角也泛起涟漪,没等洛慕沄上前开口请命,抢先一步拱手附和:“二殿下说的有理,此事兹关重大,微臣一人恐怕难当大任,不如请二殿下派人与我一同前往吧。” 梁惠帝想了想,点点头道:“这倒可以,璟庭,你有什么人选?” 萧璟庭看了看萧墨曜,如今这事难办,还得找个心腹才行,于是不假思索道:“参知政事洛慕沄洛大人曾和我在西康任命,当是不二人选。不如,此行就请洛大人在旁协助,与安盛郡王一同前往吧。” 梁惠帝想了想,觉得没错,便对着萧璟庭道:“也好,当年洛大人与璟庭在西康治理水患,经验颇为丰富,这次便协助安盛郡王一同去东州吧。” 洛慕沄迅速上前听命。 梁惠帝吃力的嘱咐道:“要把银两足额拨付到位,同时也要做好赈灾及后续工作。” 萧墨曜和洛慕沄一同拱手领命:“臣遵旨。” 此事正中萧墨曜下怀,他侧过脸对着洛慕沄,瞧着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庞,十分满意的点头低声道:“有洛大人在旁指教,此行必定事半功倍。” …… 下朝后,萧璟庭立刻在王府召见洛慕沄。 萧璟庭在朝堂上受了委屈,此刻便忍不住胡乱发作了一通,洛慕沄静静在站在一旁,未加阻止,也没有安慰。 萧璟庭怒吼道:“这么多年了,在父皇心中永远只有萧璟琰,仿佛我就不是他的亲儿子一样。立储之事迟迟未有动静,此番情愿让萧墨曜去东州也不愿让我同行,漫尘,你说我现在应当如何?” 洛慕沄沉默了片刻,不急不缓道:“陛下此番态度,怕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萧墨曜进度官拜御史中丞,想来应该也是陛下有意为之。陛下早对柳世堂贪腐一案心存疑惑,这次不出意外正想借机彻查东州。” “你说父皇对舅父是不是早就心有芥蒂?” “或许吧。”洛慕沄微微颔首,“不过现在比较难对付的是萧墨曜,这次东州之行,保不准是陛下早与他有筹谋。” 萧璟庭也点了点头:“没错,不知为何,我总觉那萧墨曜好像早就计划着会让你与他同行?” “萧墨曜做事张扬又无章法,东州与殿下的关系错综复杂,在朝我与他政见不一、派系不同,就冲这层关系他本不应该带上我。这事各中细节十分微妙,微臣也需些时日理清。” 萧璟庭上前看着洛慕沄,轻轻扶着他肩膀道:“好,这事有你在我便放心了。此次东州之行,时间紧任务重,你务必万事小心,绝对不能给那萧墨曜可乘之机,若遇任何困难及时告知我。”说着,他便试图触摸洛慕沄的手,但刚靠近,那手好像早有预料,倏忽一下子缩了回去。 洛慕沄微微一笑,点头允道:“殿下放心,这行东州,臣定当小心谨慎、见招拆招。” 正在这时,一个白衣侍者端着莲子汤进来了:“殿下,明妃娘娘叫人送来了汤羹,请殿下享用。” 那侍从长得眉目清秀细皮嫩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抬眸间竟然风情万种,有些瞬间竟有些洛慕沄的影子。 洛慕沄眉头一皱,立刻露出了警觉之色。 萧璟庭似乎看出了洛慕沄情绪的变化,赶忙解释:“母后担忧我生活起居,特地给我挑选贴身侍从名为阮昭。阿昭,过来见过洛大人。” 阮昭小心翼翼放下汤碗,对着洛慕沄作了个揖,眼波妩媚,声音细腻柔和:“阿昭见过洛大人。” 洛慕沄瞥了眼少年,客气地“嗯”了一声,转头对着萧璟庭欠身告别:“此去东州可能会费些时日,下官不在殿下身边,还请殿下多多保重,切不可让乱臣贼子钻了空子。殿下谨记,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璟庭尴尬道:“本王会小心的,你自己也要当心,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可是会心痛的。” “好,多谢殿下。”洛慕沄勾唇莞尔,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刚踏出萧璟庭书房,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谩骂声。 “明天你就给本王滚回母妃那里。她知道我心里头是谁,不要想随随便便塞个人给我,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对他的喜欢!你配与他相提并论吗?你不配。” 紧接着,便是一阵瓷碗落地破碎的声音。 洛慕沄心里一怔,皱紧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明妃为了防自己,竟然连这样的阴损招数都使了出来。 ………… 莫望阁中,临时的出行计划让整个府邸都忙碌了起来。 灵犀忙前忙后终于收拾妥当,回头一看,自家公子倒像没事人一样坐着翻阅着文件。 “公子,后日就要启程,小的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听说东都气候不比汴都,冬日湿冷难熬,公子体弱,小的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些祛湿防寒的衣物和药材。” 洛慕沄坐在软榻旁,借着烛火翻看着东州水患卷宗。 他头也没抬的问道:“笔墨纸砚都带上了吗?” 灵犀点着头,得意的笑着:“那是自然,这些可都是公子的心头宝,哪能忘记!” 洛慕沄慢慢关上卷轴,从旁掏出一封书信,叮嘱道:“你明天早上再去福音寺一趟,将书信亲手交给季明宇,这次的事还得请赤影帮忙。” “是的,公子。” 洛慕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一叠厚厚的东州案卷,忍不住叹息道:“那萧墨曜甚是难缠,此次同行,怕是有的折腾了。” 为让百姓过个好年,洛慕沄不得不跟着萧墨曜即日就启程东州。 隆冬的郊外一片萧索,官道上行人寥寥,两架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前行。 前一辆马车的赶车人身材壮硕,穿着一袭墨色的随护制服,容貌硬朗,面色深沉冷肃,一声不吭的赶车,目光却机警地戒备着四周。后一辆马车的车夫稚嫩许多,时不时转身与车内的主人交谈着什么。 后车车厢内布置精巧,马车摇摇晃晃地让洛慕沄眼前的文字变得越发模糊不清,他将书册丢到一旁,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没过一会,车突然停了,正当他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状况时,萧墨曜掀着帘子一步跨入,带着一身寒气一屁股坐了进来。 洛慕沄微诧,无端的心悸起来,但只是片刻,他便收住了情绪,眼神恢复平静,看了一眼对方,淡淡道:“郡王的车坐着不舒坦吗?” 萧墨曜环顾了下车内的布置,直言不讳道:“舒坦倒不比洛大人的差,只是本王不习惯一个人坐车,甚是无聊,这不,特地过来找洛大人做个伴?” 洛慕沄不冷不热道:“我这车硬,要委屈郡王了。” 萧墨曜拍了拍座位,厚脸皮的笑着,双手撑在脑袋后,翘着二郎腿,侧着脸凝着洛慕沄:“洛大人不会还为了那晚的事生我气吧?” 洛慕沄双手交叉在袖子里,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左右晃动着:“那晚我与郡王有发生什么吗?” 萧墨曜“嘿嘿”笑了声,从怀中掏出一只酒葫芦,甫一打开塞子,清冽的酒香便溢了出来,一闻便知是上好的佳酿。 “上好的‘十里销魂’。”他灌了一口,将酒葫芦递给了洛慕沄:“洛大人要不要来一口暖暖身子?” 洛慕沄缓缓睁开眼,对着的那张得意满满英气俊美的脸。 他摇摇头,缓声道:“奉劝郡王一句,喝酒伤身伤神,还是少酌为妙。” 洛慕沄越是三口默缄,反而挑动了萧墨曜的兴致,他就喜欢这种秘而不宣刺激的感觉。 他赶忙将脸凑了过去,非要弄个一清二楚:“那夜的事情,大人可真的都忘记了?”不是喜欢用美人计吗?那就试试呗! 洛慕沄默不作声,这让萧墨曜断定那日吻他让他心生困扰。 “你不回答,我便当你都记在心里头了哦!可怎么办,我还挺喜欢跟洛大人畅饮对酌的呢!”萧墨曜仰头又灌了一口,更得意了,“大人还记得咱们约定好的,下回我请你去醉春楼把酒言欢呢?” 洛慕沄叹了口气,冷冷地看着他:“对不住郡王了,洛某实在不好此道。” “也对啊,洛大人最近可忙着物色良家女子的。那洛大人还有别的喜好,我看看咱们到底有多少共识?” 洛慕沄勾了勾唇:“下官与郡王同行,本来应该我来打讨郡王喜好才对,怎么现在反过来您来关心下官的癖好了。” “本少爷从来不拘泥于此。咱们这要同行一路,不得多深入了解一下对方,才能暗相契合、山鸣谷应嘛?” “洛某俗人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少年将军,绝色谋臣,妙手丹青,怎么看都不落俗套。”他那表情似乎已经吃定了洛慕沄。 洛慕沄忍不住叹气,这萧氏子孙真是难搞,一个萧璟庭已经够让自己心累的,怎么又蹦出了一个萧墨曜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知西川的洛小将军与郡王到底结了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郡王如此念念不忘?” 萧墨曜表情微妙的看向洛慕沄:“我与他啊……有些小小的秘密……” 洛慕沄吃了一惊,两人是什么时候遇到过的呢,他怎么一点不记得曾经与这南楚七少打过照面呢? 第8章 刺客 车外的冷风透过马车的缝隙渗了进来,洛慕沄本就怕冷,手里的汤婆子早已失了温度。 他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只能默默裹紧身上的裘袄,白色的狐狸毛皮衬得一张脸孔越发苍白。 见洛慕沄沉默不语,萧墨曜也觉得无趣,但他丝毫没有要回自己马车的意思,只是静静靠在窗边,托着腮痴痴凝望眼前的美人。那眼神就像一把弯刀,总想剜掉对方身上的伪装似的。 这几日,洛慕沄早已习惯萧墨曜行为的失礼,不想与他计较太多,此刻也只是自顾自坐着,偷偷瞥了他一眼,便立刻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有些不自在,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嗓子,对着帘子外赶车的灵犀问道:“到哪里了?” 灵犀回:“快到豫城了。” 洛慕沄眼眸里盛着一丝寒意,冷冷道:“我看郡王坐车有些倦了,我们先停下车歇歇脚吧。” 萧墨曜满意的点点头:“嗯,没错,还是洛大人懂我!” 于是,车队靠在路边停了下来,灵犀和秋枫纷纷从马车上下去,一个个舒展着身子,松动着骨头。 霞光万道,天色渐暗,洛慕沄在灵犀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 车外天寒地冻,洛慕沄搓了搓手,在合拢的掌间哈了两口气,抬头看了看前路:“到东州大约还有三日车程,今夜我们得在附近的驿站休憩一下,明日再快马加鞭赶路吧。” 萧墨曜掀开帘子,也跳下马车,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行啊,反正我对附近都不熟悉,听洛大人安排就行。” 待了好一会儿,外头实在太冷,众人决定还是回车上。 “嗯,我记得豫城附近有个驿站,不消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洛慕沄边说边登上了马车。 “行,那我们上路吧。”萧墨曜二话不说又准备跟着洛慕沄钻他的车里。 洛慕沄惊诧地看了萧墨曜一眼,又抬眼示意了一下他自己的车,道:“郡王不准备回自己的车了?” “为什么要回去?”萧墨曜坏坏的笑了笑,“这里有洛大人,比我那车暖和。” “你……”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身后的树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秋枫迅速抽刀拦在萧墨曜面前,警惕地观察着周遭,努力压低声音道:“主上小心,有情况!” 闻言,灵犀也机敏上前,将洛慕沄护在了身后。 正当众人警惕地环顾四周时,四五个身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涌出。 瞬间,阴森的死亡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萧墨曜冷冷勾唇:“哟,又被人盯上了?!”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蜂拥而上,一下子就把几个人冲散了。 秋枫和灵犀挡在前面,萧墨曜和洛慕沄则被冲到了一旁。 秋枫武艺高强,但这行黑衣人一个个身手敏捷,没一会秋枫和灵犀便被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灵犀轻功很好,在汴都动刀子的机会少,一见杀敌立马来了兴致,与秋枫背对背贴着一同抵御来犯。 厮杀一场,刀光剑影,秋枫和灵犀两人没一会儿就将一行人打的落花流水。 秋枫忍不住赞叹:“你小子武功不错。” 灵犀“嘿嘿”一笑:“承让承让。” 说着,两人互为对方腹背,又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萧墨曜环臂看着两个侍从与黑衣人斡旋,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笑嘻嘻地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洛慕沄神色轻挑,那模样就像个放荡的公子哥儿。 不过幸好他容貌生得俊俏,不然,这般做派必然让人觉得风流油腻。 萧墨曜就像看好戏一边对着黑衣人指指点点:“洛大人,你说这刺客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洛慕沄勾勾唇,轻笑着:“洛某素来讨人嫌弃,王爷也不怎么招人喜欢,说不定是冲我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呢。” 萧墨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洛大人说的有理。” 这时领头的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他们真正的对象,他身形轻盈,迅速转移目标,轻功了得,步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穿过人群直接一跃,几步踏上马背,举着寒光迭起的宝剑,向着萧墨曜和洛慕沄汹汹而来。 这时,车前的两人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险境。 萧墨曜手边没有武器,只得迅速捡起路上一截树枝,身形像猎豹一样灵活,每一步都准确而坚定,仿佛时间都在他身下静止。 他不但自己快速无声地躲开了所有袭击,还将洛慕沄寸步不离地护在身后。 “你这剑法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洛慕沄看着萧墨曜舞剑的身形觉得似曾相识。 “我师傅是西川人……”萧墨曜顾不得跟洛慕沄解释,拼命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 “西川人?”洛慕沄一诧。 树枝怎能抵挡利刃,在对方下狠招的时候,萧墨曜仅仅以树枝抵挡,如同螳臂当车。 在抵挡利刃刺来的时候,萧墨曜不自觉用手臂一挡,小臂处就被对方划出了一道口子,立刻鲜血直流。 “萧七,你没事吧。”洛慕沄急忙托住他的后背。 见两人危在旦夕,洛慕沄不得不抽出缠在腰腹的软剑,他身手敏捷,身姿轻盈,迅速挡住了黑衣人的阵阵袭击。 萧墨曜眼中立刻透出了隐藏了许久的崇拜和期许。 但黑衣人似乎不想放过萧墨曜,剑尖直接略过洛慕沄冲向萧墨曜刺去,眼看萧墨曜就要被黑衣人刺中,洛慕沄不顾一切飞身挡了出去, 刀剑将落,那黑衣人眼神一晃,剑尖直接刺向了洛慕沄胸口。 若非萧墨曜眼明手疾将洛慕沄移了半寸,那剑怕是要直穿洛慕沄心脏了。 “公子!”灵犀回头见洛慕沄受伤,迅速飞身撤了回来,挡在洛慕沄面前与黑衣人对战。 几招下来,那黑衣人明显力不从心,见形势不妙迅速朝身后的人吹了一下口哨,带着那帮刺客纷纷逃离了现场。 血从洛慕沄的肩膀汩汩地流了出来,将他白色的衣服染出了一片殷红,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萧墨曜抓着洛慕沄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洛慕沄,你怎样,没事吧?” 来不及多想,萧墨曜立刻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缠在洛慕沄肩膀上,一边用手按着伤口,一边大声道:“阿秋,赶紧去把车上的止血药拿来!” “是,主上。” 萧墨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接过药丸立刻送到洛慕沄口中,一边安慰道:“这是我南楚最好的止血药,一颗就能保命,你赶紧吞下去。” 洛慕沄痛苦地皱着眉,使劲吞下了药丸,无力的牵牵唇:“郡王想得可真周到……你……你也受伤了……” “一点小伤我没事。小爷我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算计,都已经习惯了。”萧墨曜完全顾不上自己手臂的伤,紧张的按着洛慕沄的伤口,“倒是你洛慕沄,你有病吗,小爷哪里需要你来护着?你没事冲上去干嘛,是嫌命活的不够长? 洛慕沄脸色愈发惨白:“郡王没事就好……您乃千金之躯……哪里能受到血光玷污……洛某只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别给爷整这些胡话,你要是敢死在我面前,爷明儿就把你从棺材里挖出来!” 洛慕沄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牵强地笑了笑,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模糊:“七少……好狠……” “公子!”灵犀急得哭了出来,“公子,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没护好你。” “还没到哭丧的时候,他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萧墨曜皱眉瞥了灵犀一眼,“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你家公子抬进我马车!秋枫,你来赶车,马上送我们去最近的驿馆,半分钟都不准耽误!” 第9章 喂药 “他的伤势怎么样?”一见大夫从洛慕沄房间出来,萧墨曜立马上前,着急的打听洛慕沄的伤情。 大夫感叹道:“这位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差那一寸便伤及心肺要害了。” “嗯,那就好。”萧墨曜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刀口位置刁钻,幸好及时服下止血丹丸,才免于失血过度。不过这位公子似乎曾经受过很重的内伤,阳气衰竭,身体虚寒,还需时日好好调养。我给开了一些疗伤的药用着,明日有空你们再去城里抓些疗养的补药。他如今身子虚弱,切记不可长途奔波,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萧墨曜点点头:“嗯,多谢大夫。” 大夫瞧着萧墨曜袖子处也染着血,忙上前探看:“大人,你的手臂好像也受伤了,也给您看下吧?” 萧墨曜这才想到了自己也受了伤,他扶着胳膊轻声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血都结痂了,没两天应该就能好了。” 大夫瞧了瞧,约摸着没什么大问题,便点头道:“我一会儿给大人您也开些外伤涂抹的药吧。你和里头的公子一样,每日都要按时换药,莫要让伤口感染。” 萧墨曜乖乖的点头“嗯”了一声。 望着大夫离开的背影,萧墨曜转头朝向秋枫,庆幸道:“幸好这驿站有大夫,不然……你明天一早就进豫城去,按照大夫的方子抓些补药。洛慕沄伤得不轻,不能掉以轻心。” 秋枫回:“这样路上怕是要耽搁些时日了。” “再怎么说,总归是人命比查案重要!”萧墨曜神情严肃的问道,\\\"对了,刺客的身份可有查明?” 秋枫摇摇头:“光从他们的武器和装束来看,像是东宫残部。” “东宫残部?”萧墨曜皱眉不悦,“可信度有几分?” 秋枫思索了片刻:“不足四五。” 萧墨曜眉头紧锁:“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东宫向来没有恩怨,萧璟庭才是先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要找人报仇也该找他,何故对我痛下杀手?” 秋枫顿了顿:“或许不是冲着您,而是洛大人呢,毕竟他可是萧璟庭的人。” 萧墨曜摇了摇头:“那一剑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恰好洛慕沄挡了上去。此事诸多蹊跷,你有空再派人详细查实吧。” 秋枫立刻抱拳:“是,主上。” 这时,灵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郡王郡王,我家公子醒了。” 萧墨曜眉头一展,立刻道:“好,我这就过去瞧瞧。” 烛火灰暗,屋内一片寂静。 听到萧墨曜进屋的动静,洛慕沄赶忙吃力的起身,试了几次,却怎么都撑不起身子。萧墨曜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托在了自己的臂弯中。 洛慕沄枕上他肩膀,涩声“嗯”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闷声道:“对不起……看来因我得耽搁行程了……” 洛慕沄能醒了过来,萧墨曜终于舒了一口气,眉头也展了开来:“什么时候了,想这些作什,现在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成。” 洛慕沄见萧墨曜难得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扯唇一笑。 萧墨曜胸口震动,低笑起来:“你小子窃笑什么,怕不是看上小爷了吧?” 洛慕沄笑得无声:“郡王好好说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模样。” 萧墨曜含着笑意“切”了一声:“幸好你没事,你要死了,爷我就得欠你一辈子恩情。” 洛慕沄微笑:“无碍,这笔债七少记着就行。” 萧墨曜皱着眉看了眼一旁还没来得及净洗带血的衣裳,心疼道:“流了这么多血,得亏你命大。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 洛慕沄无力地靠着,那温软的样子就像一只乖顺的猫,他故作轻松的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萧墨曜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撩开洛慕沄的衣领往里瞧了瞧:“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这一会儿就不疼了。疼就说,有什么好逞能的。” 洛慕沄勾勾唇,淡淡道:“这些都是小伤。” 萧墨曜皱眉不悦道:“我知你洛大公子是上过战场的铁将军,但这剑伤位置刁钻,你还没有娶妻生子,万一日后落下病根,我不还得赔你一辈子。” 洛慕沄笑笑:“我只是肩膀受伤,又不是别的地方受伤,跟娶不娶妻生不生子有什么干系?” “不管是哪里受伤,这伤既是为本少爷受的,我自会全力承担。” 洛慕沄也不反驳,只是云淡风轻道:“我可不敢赖着珺王。” 萧墨曜玩味道:“是吗?我看着你倒想巴不得赖着。” 这时灵犀端着汤药进来,萧墨曜从他手中抢过药碗:“你先出去吧。” 灵犀耷头耷脑地不知所措,被一旁的秋枫一把捞了出去。 灵犀大叫:“你你你们想做什么?不是想谋害我家公子吧……” 话还没说,就被秋枫一把圈住脖子拖出了房间。 秋枫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压着灵犀道:“谋害你个头,就你们公子这等人精,不打我家主公主意就不错了。” “喂,你这大块头怎么说话呢?!” 秋枫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站着说话。” 屋内烛火摇曳,萧墨曜端着汤药,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了洛慕沄的嘴边:“快喝吧,不然药要凉了。” 洛慕沄盯着药碗,平日他最怕喝药,现在眼神里满是嫌弃。 萧墨曜皱眉不悦:“看什么?喝,药!” 洛慕沄喝了一口,被药苦得呛了一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用手挡着碗:“这伤不打紧,不喝了。” “怎么,很苦吗?”萧墨曜药凑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直冲天灵盖。 他一脸嫌弃,却还是将药送到了洛慕沄的唇边,忍不住打趣道:“本少爷可是伺候天子喝药的,今儿来伺候你,就算这碗是黄连,你不也应该觉得是甜的吗?或者,你是要本王亲口喂你喝?” 洛慕沄脸色苍白,轻轻牵动了一下唇角,摆摆手:“行,我喝,我喝!” “对嘛,这样乖乖喝药,伤才能好的快。”说着,萧墨曜又是往他嘴里送了两口,“良药苦口,喝了药乖乖睡一觉,明日便会舒坦许多。” 洛慕沄轻轻“嗯”了一声,不经意间,他瞧见了萧墨曜手臂上的伤口,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萧墨曜撂下衣袖遮住了伤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这么重的伤都说是小伤,我这些算什么!对了,今日,谢谢你。” 洛慕沄先是一惊,转而莞尔一笑:“巧合罢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东州还等着皇银,不能耽误太久。我这伤应该没什么大碍,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吧。” “放心吧,他们东州等得起!本王已传信东州我们会晚些到。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萧墨曜眯着眼盯着洛慕沄的脸,“你给我好好养病,我可不希望你这样的美人在我面前香消玉殒。” 洛慕沄无奈地叹了口气:“郡王您还真是正经不过三句话。” 萧墨曜难得温和的笑笑:“没办法,看到你就不想正经。” 洛慕沄温柔的笑笑,心想,这可是这些日子,第一次见到安盛郡王太平温和的模样。 萧墨曜一口一口给洛慕沄喂完药,帮他掖好了被子:“你不用胡思乱想,一定把伤好好养好,后面到了东州也只需要一旁辅助就行。” “后面东周的各项事务那还要麻烦郡王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萧墨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放心的离开。 萧墨曜一离开,灵犀赶紧跑回到了洛慕沄身边。 他忍不住吐槽:“这郡王怎么总是奇奇怪怪的,叫人好生害怕。” 洛慕沄轻轻勾起唇:“怎么?怕他毒害了我?” “那可保不准!我觉得他每次盯着公子你的眼神里就好像躲着一只想吃人的饿狼。” 洛慕沄转过头笑了笑:“你不是先前还夸他好皮囊么?” “蛇蝎美人,我可欣赏不来!”灵犀一脸嫌弃地瞥了瞥嘴,“公子,大夫的药调好了,我帮你上药吧。” “好。” 灵犀帮他换着药,心疼地看着那深深的剑伤:“季叔下手也太没轻重了,这么能把你伤成这样?!” 洛慕沄扭头看着自己肩头的伤:“不怪他,那日我在信中吩咐他务必这么做的。” 灵犀不解:“公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洛慕沄低头看了眼伤口,虚弱的笑笑:“若非苦肉计,怎能消除萧墨曜对我防备。我命如草芥,生如蜉蝣,一步一劫,也不差这一遭了。如今顺利让他欠我一个人情,今后还能慢慢向他讨回来的。” 灵犀替主子委屈:“为了帮二殿下,您需要做到这份上吗?” 洛慕沄沉沉地叹了口气:“助人者自助。我为萧璟庭卖命不过是为了自己活命。这萧墨曜不是普通人,看似纨绔子弟,其实心思敏捷,聪明绝顶。他从一跨进汴都就将我视为眼中钉,不使点手段,今后怎么让他跟我一条心?!他从踏入汴都开始,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仿佛一切就早有准备,背后定有高人指点。我现在甚至怀疑他是陛下养在南楚的一只鹰,不为争储夺嫡,只为利用他排除异己。往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提前筹谋总不会错的,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着,伤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低头“嘶”了一声。 灵犀紧张道:“可是弄疼你了?” 洛慕沄摇摇头:“没事。” 灵犀焦急道:“公子这伤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好透彻,那这几日您还能上路吗?” 洛慕沄摆摆手:“也不是第一次受伤,没什么大事。当务之急我们得早些去到东都,把先前的事情的痕迹都抹干净,绝对不能让萧墨曜发现任何端倪。邱子尧那边得想给他点甜头,让他确定我们是助他而非害他的,待他放松警惕,再抓住他的尾巴。这件事情若办得漂亮,能一箭双雕解决萧墨曜和明妃两个后患。” 灵犀撅着嘴点了点头:“明妃厌弃公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确实得早点解决了。” 洛慕沄垂着眼淡然地:“明妃毕竟是萧璟庭的亲生母亲,要对付她还得好好筹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年若不是二殿下执意与我同盟,我这条小命怕是早就死在明妃暗箭之下。萧璟庭喜怒难料,得在他厌弃之前,得按照计划把所有的事情做个了断。” 灵犀心疼的看着洛慕沄:“公子,你的心太沉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一切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洛慕沄瞧着自己受伤的肩膀,笑着调侃道:“我是不能轻易倒下的,我这肩头上挑着的可是西川十万陨落的星辰。从十一年前开始,这世上早没了那个铁骨铮铮的洛泓珝,只有一个低入尘埃委曲求全的洛慕沄。” 第10章 心动 在豫城已耽搁几日,洛慕沄的伤势渐渐好转。 许是因为挡下那一剑,让萧墨曜对洛慕沄的刁难少了很多,平日里还总喜欢没事往他屋里跑,动不动就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萧墨曜态度的转变一开始洛慕沄总觉的别扭和不踏实,但后来想想,这毕竟是一身反骨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安盛郡王,只要他不胡来,凡事也不用跟他斤斤计较。 月光轻洒,满地霜白,洛慕沄正在屋内自行换药。 他拆下纱布,清晰可见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内伤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好不起来。 他怔怔地望着伤口,长长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伤算是洛慕沄送萧墨曜的示好礼,当然,更是给他种下的美人蛊。 “洛大人……”萧墨曜熟门熟路的推门进来,刚一进门便看到洛慕沄正在自行换药。 洛慕沄坐在烛火的光影里,背对着大门,他香肩半露,春光无限,就那样微微回眸一笑,便让萧墨曜身子一僵,定定的站在原地。 “郡王,您来了。”洛慕沄眼角里全是勾人心神的笑意,唇边全是隐约的挑逗。 萧墨曜发着呆,眼睛里装着的全是眼前销魂的模样,不自然的借口道:“本王……本王就是过来看看你药喝了没……” 洛慕沄空无一物的后颈左肩笼在琉璃昏暗的烛火中,他侧容线条流畅漂亮,鼻梁高挺精致,皮肤映着光如凝脂一般熠熠生辉。 他只淡淡抬眸顾盼,眼神却盛满了勾人心弦的魅惑,明明一语不发,却好像有个声音呼唤着身边人。 儿时见到洛慕沄第一面起,萧墨曜只觉他俊俏好看,却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的好看。十多年后的重逢终于让他看明白,有一种美叫刻骨销魂。 他明明沉浸在这份痴迷中,却要扮演轻佻洒脱:“哟,洛大人,您这换药还得亲力亲为呢?” 洛慕沄乖顺柔和的“嗯”了一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灵犀人呢,怎么不在旁帮你?”萧墨曜嘴上关心着,眼睛里却除了面前的美人什么都容不下了。 洛慕沄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淡淡道:“先前我穿的衣裳染了血破了洞,今日让他去城里帮我买两套替换衣裳,可能路上耽搁了时间。” 萧墨曜缓缓踱步到洛慕沄背后,望着他白皙的肩膀,努力压制想要伸手碰触的冲动。 正在此时,只听洛慕沄柔声道:“郡王,能帮我递下药吗……我够不着……” 萧墨曜愣了一秒,“哦”了一声,立刻从桌上拿了药膏递过去。 “谢谢!”洛慕沄抿嘴一笑,那笑酥麻撩人,让萧墨曜忍不住身子一紧。 他轻轻捏住了洛慕沄准备接药瓶的手,凑在他的耳畔道:“你的伤还是得小心处理,要不我帮你吧。” 洛慕沄抬头看了一眼萧墨曜,眼里含波,故作矜持道:“怎么好意思劳烦郡王呢,我自己来就好。” 萧墨曜试探性的触摸了一下洛慕沄袒露的肩头似笑非笑:“麻烦什么,你这伤是为我受的,我自然应该负责到底。” 洛慕沄仰头微微一笑,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也好,那就麻烦郡王了。” 萧墨曜压着心里头一股子劲,压低声音似在嗔怪:“不是说过,私底下不用叫我郡王嘛。” 洛慕沄低着头道:“嗯好,那就多谢七少。” 萧墨曜将洛慕沄的衣服又轻轻向下拉了拉,直到将剑伤位置充分暴露。 他小心翼翼地将食指和中指沾上药膏,又轻又柔的抹匀在洛慕沄的伤口上,轻声调侃道:“伤口这么深,以后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剑伤本就是男人的勋章,留下才好呢。”洛慕沄无声的笑着,“况且平日里都穿着衣服挡上了,怎么样也不会玷污旁人的眼。” 萧墨曜继续抹着药,声音压在喉间:“要是不穿衣服时被人瞧着呢?总会让人有些心疼。” 洛慕沄道:“能有几个人看见我不穿衣服的模样呢?” 萧墨曜歪过脑袋看了眼洛慕沄的表情,一本正经道:“起码,我瞧着了,心疼得紧。” “七少,你胡说八道的样子真有趣。” 萧墨曜触着洛慕沄的身体,整个人都崩得紧紧的,下身莫名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碰过男人女人的童男子来说,在这等功力的狐媚美人面前,实在没法做到坐怀不乱。 “洛慕沄,这几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萧墨曜喉头滚动了一下。 洛慕沄眉头微动:“七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萧墨曜微挑眉梢,似在开一个玩笑:“你喜欢本少爷吻你吗?” 洛慕沄闻言,瞬间尴尬的羞红了脸,忙低下头,一声不吭。 萧墨曜硬是将他的下巴掰了过来,露出了一个极深的笑:“很喜欢,对不对?” 洛慕沄稍一侧头,就对上了萧墨曜黝黑深邃的眼眸,那眼眸中仿佛只容得下自己的身影:“七少哪里看得出我是喜欢的?” “不知道,但感觉得到。” “就凭为你挡下了这一剑?”洛慕沄觉得有些好笑,“那日的事情都是七少您醉酒后闹的笑话,慕沄已忘得一干二净,七少也别放在心上。” 萧墨曜的声音低沉缱绻,带着一丝撩拨与性感:“可惜,我忘不掉。” 洛慕沄勾勾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忘不掉也要忘了。” 萧墨曜便捏着他的下巴,目光沿着洛慕沄的脸、锁骨,一寸寸描摹,这副身子已经让萧墨曜念了许久,如今在手中微颤发烫,叫他如何自持? “本王不想忘。”萧墨曜任性道,“洛慕沄,本少爷上次的建议还有效,我希望与你联手,一同在风云诡谲的汴都生存下去,一同匡扶这萧氏天下!” 洛慕沄笑笑:“我幸得二殿下赏识得以入朝堂。一臣不侍二主,还请七公子谅解。” 萧墨曜道:“即便他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即便他的舅父外公母亲都与陇西旧案脱不了干系,你也愿屈尊委身于他?” 洛慕沄身子一颤,却故作淡定:“七少既然对我有诸多揣测,为何不直接告发我去?” 萧墨曜侧头,出乎意料的淡定:“为什么要告发你?你做了十多年的局,谁告得倒你?相比起来,我倒是有些心疼你,你为了复仇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西川少年将军洛泓珝吗?” 洛慕沄敛眸一笑:“我本蝼蚁,无力撼树,只求苟活于世,还请七少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萧墨曜勾起他的下巴对着自己:“洛大人何以如此自轻自贱,你在我心中那可是霞姿云影、是清风霁月,谁都比不上。” 洛慕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墨曜道:“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一直在想,想了好久好久,怎么才能得到你这样的美人呢?如今我也有些觉悟,洛大人这样的天纵奇才,必定要有优渥条件才能得到你。本少爷既然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汴都想做什么,今日也承诺你,只要你成为我的人,你要复仇,我便做你身后的盾;你要杀人,我便是你手中的剑,只要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自然,你若是我的人,你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秘密本少爷便从此烂在肚子里,如何?” 时空好像凝固了,两人的目光静静胶着着,彼此都有些恍惚迷离,看向对方的眼神里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七少,您在汴都自己都还风雨飘摇,哪里还有精力与我筹谋?” “告诉我,萧璟庭是怎么承诺你的?” 洛慕沄凑近萧墨曜,那桃花眼眸盯得他心头痒痒:“七少想知道?” 萧墨曜认真的点点头:“对,我想知道!” 洛慕沄顿了顿,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不过是许我江山社稷罢了,这……安盛郡王怎么做的到?” “那你用什么来与他交换?”萧墨曜手指描绘着洛慕沄肩头的轮廓,“这身体还是藏匿汴都的三千赤影?” 洛慕沄冷笑:“七公子何出此言?赤影早在陇西一战中全军覆没,您为何耿耿于怀,揪着不放?” 萧墨曜瞧着面前这块让他欲罢不能的净土:“因为我坚信你就是洛泓珝,而赤影一直是你的剑!” 洛慕沄淡淡一笑:“七少只是揣测,便要我变成洛泓珝,凭空变出三千赤影,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那好,我换句话说,你若带着三千赤影归顺于我,终有一天我会把你仇人的人头送来给你作聘礼,好不好?” 洛慕沄笑了起来:“七少真是说笑了。” 药膏涂抹完毕,萧墨曜帮洛慕沄用纱布将肩膀一圈一圈小心包扎好。他趁机将手滑动到洛慕沄的脖颈处:“怎样?要不要信我一信?” 洛慕沄歪头看着萧墨曜,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一番勾人魂魄的模样:“我怎知七少您不是跟我闹着玩的?” 萧墨曜埋下头,与他额头相抵,道:“洛慕沄,你可知我从第一次见到你,便再也挪不开眼。” 洛慕沄压着纷乱的心绪,似是勾引,又似挑衅:“七少,我,是,男,子。” 萧墨曜好看地笑了起来:“男子又如何,只要本少爷喜欢,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正当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嘴唇再一次贴近洛慕沄,一只手试图探入洛慕沄凌乱的衣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暧昧至极的氛围。 “主上,属下有要事禀报。”秋枫的声音。 萧墨曜从迷乱中恢复了理智,他不情不愿地从洛慕沄身边起身,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本少爷给你一些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洛慕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回:“好。” 待萧墨曜一离开,洛慕沄便急促地呼吸了起来,他立刻拉上了自己的衣衫,仿佛整个灵魂都抽离了一样。 十多年来,他的心里唯一的欲望是复仇,唯一的情感是仇恨,直至萧墨曜的出现。 但就在方才萧墨曜差点再次吻上自己时,洛慕沄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不同过往的渴望。 那渴望渺小虚无,低贱卑微,如潮汐一般似要将自己卷入至深至暗的大海。 …… 第11章 算计 “什么,漫尘受伤了?”萧璟庭一听到上报的讯息,立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刚刚收到东州传报,说洛大人与安盛郡王半路遭人伏击。”殿前副都指挥使何修静上前禀报。 萧璟庭着急的问道:“他如今人在何处,伤势严重吗,可找大夫去看过了?” 这三连问让报讯的何指挥使愣了半秒,小心翼翼一一作答:“洛大人他们现在正在豫城疗伤。二殿下放心,据说已请当地的大夫看诊过,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静养数日便可康复。就是洛大人可能得多耽搁几天才能到东州。” 萧璟庭手握成拳头捶在了桌面上,自责道:“这事都怪本王,本王若不参与东州一事,漫尘也不用走这一趟,哪里需要遭这个罪。” 何修静道:“但东州毕竟是明妃娘娘娘家,殿下您也无法坐视不理,洛大人这么做全是为殿下排忧解难鞠躬尽瘁啊。” 萧璟庭用力点了点头:“嗯,没错,漫尘为本王挡了那么多风雨,本王也绝不可辜负于他,待他回来,定要百倍千倍的好好补偿他。对了,这次的事情你派人好好去查,看看到底是谁敢动本王的人!” 何修静道:“是,殿下。” 萧璟庭担忧洛慕沄,心绪烦乱,不耐烦地甩甩手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 何修静虽然是邱氏的人,但对萧璟庭也算忠心耿耿,待他走后,萧璟庭一人焦虑地在原地来回踱着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洛慕沄一举一动都开始牵动着自己的心。洛慕沄离开汴都几日,他这心便悬着几日。 他仰头望着窗外盛开的梅花,忽然想到了六年前在秦岭第一次见到洛慕沄的场景。 那时也正值凛冬,群梅竞芳,萧璟琰刚立储,萧璟庭就被排挤出汴都,在偏远的秦岭封王。 在汴都的日子本逍遥快活,到了秦岭萧璟庭饱受清冷折磨。正当他整日解酒消愁郁郁不得志时,恰在一次当地官员举办的庆生宴席上,初次偶遇了洛慕沄。 那位官员十分喜欢丹青,偶尔之间得到了一幅洛慕沄的画作《万水千山图》,立刻在宴席上得意的拿出来供大家欣赏。 萧璟庭也痴迷翰墨丹青,瞬间被那幅《万水千山图》吸引,被画中大气磅礴惟妙惟肖的美景震惊。画作中雄浑苍莽的山川气势磅礡,顶天立地,连绵的山川是“苍山如海”的写实。 官员见萧璟庭对这幅画爱不释手,立刻讨好便说自己与画作者相识,还特地现场遣人邀请洛慕沄赴宴。 谁都没想到,这位在秦岭神隐的才子竟然真会出现在宴席之上。 萧璟庭本沉浸在优美大气的画作中,但当洛慕沄踏雪而来抬眸望向自己时,萧璟庭几乎被眼前的倾城之姿所惊艳。 萧璟庭指着画问洛慕沄:“天地悠悠,公子如何以一图展万水千山之色?” 洛慕沄稳稳的回答道:“心中有天地,眼底尽河川。”此话一出,便让萧璟庭意识到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那日,萧璟庭与洛慕沄在隐隐梅香中促膝长谈了许久,他们从书画诗词聊到了人生困惑,而洛慕沄也不加掩饰的表露了辅佐之心。 萧璟庭本对朝堂一切都充满绝望,洛慕沄却给了他重回汴都的勇气和底气。 洛慕沄的才情智谋为萧璟庭所折服,从此也就成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谋臣。 他还记得洛慕沄他曾说的“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若殿下为往,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乃天道所向”。 萧璟庭及其母族一直都是当时太子萧璟琰的眼中钉,如果没有洛慕沄,萧璟庭怕早在秦岭被陷害枉死了。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中,阮昭小心翼翼上前,在他耳畔轻声道:“殿下,夜已深,阿昭伺候您更衣休息吧。” 萧璟庭心里头想着洛慕沄,一偏头却对上了阮昭那颇为神似的眼眉,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挠动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一下阿昭那双招魂的眼眸,道:“你若是他就好了。” 阮昭愣了半秒,一抹绯色爬上面颊,他的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娇羞:“殿下的意中人可是洛慕沄大人?” 萧璟庭倏忽收回了手,目光又恢复如常,带着一抹凄苦的笑道:“你懂什么?!” 阮昭小心翼翼上前轻轻为萧璟庭脱下了罩衣,带着一丝羡慕的口吻道:“奴婢自然不懂,只知道能得到殿下如此垂爱,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若是奴才有这样的福份……” 萧璟庭换上一副厌弃的面孔瞧了阮昭一眼,冷冷“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一个阉人,也配痴心妄想?” …… 为了避免打扰洛慕沄休息,萧墨曜在门口见到秋枫立刻对着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便领着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内。 刚被打搅了好时光,萧墨曜眉间还有些怨气未消:“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秋枫气喘吁吁赶忙拱手解释:“主上,大事不好,据说东州三郡有灾民与当地的衙役发生了冲突。” 萧墨曜眉头一皱,幽深的眼眸一眯:“冲突?为何?户部和布政司不都已派人过去了吗?” “大人们和拨付的银两也都运抵东州了。但他们说您和洛大人没到,未经允许皇银不得擅自下拨。这话不知怎么被误传到了民间,以讹传讹成了朝廷压着皇银,还说钱都进当地府衙的口袋里了。年关将近,东州饿殍遍野,早就有灾民蠢蠢欲动,这事便成了导火索。” 萧墨曜思考了片刻,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秋风回:“今天早上发生的,刚刚收到的线报。” “闹事的主谋抓到了吗?” 秋枫摇了摇头:“此事同时在三郡发生,据说现场当时闹得厉害,参与的人也多,领头的人闹完就跑得没影子了。” “近日碰到的这些事情环环相扣,可能是故意引着我们入圈套似的。这暴动的时间掐得也太准了点,似乎早有准备要把屎盆子扣在我和洛慕沄头上啊。” 秋枫点点头:“如果我们此时再不赶往东州,事情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萧墨曜沉思了片刻,道:“如今这个状况,我们确实得立刻动身了。不过,洛慕沄现在这般,怕是还不能出发。但他若不去,东州那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罪责必然也要算他一份子……这事容我好好想一下。” …… 萧墨曜前脚刚离开,灵犀后脚就赶了回来。 洛慕沄召唤灵犀过去:“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东州现在情况如何?” 灵犀紧张兮兮的回道:“公子,那秋枫一直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脱身。方才联系到季叔,他那边已经全部按照你的计划安排妥当了,已派人假扮灾民在东州的青城、淄城,曲城三地闹事。” “嗯,很好。”洛慕沄点了点头,“事情一起,邱子尧定会派军队去镇压,这事定会惊动朝廷彻查。这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郡王耳朵里,接下来几天你也不要出去了,安心待在这里,免得萧墨曜生疑。” “公子,您如今人在豫城没法赶去东州,万一那边出事,您可脱不了干系啊。” 洛慕沄神情平淡如水:“置身死地而能后生。只有东州混乱,我们才能趁乱做实邱子尧的罪名。不出意外,萧墨曜应该会马上先行前往东州。他若单独行动,我们就有机会抢先一步。我的伤情已为赤影争取了几天时间毁灭所有关于柳世堂的关键证据,特别是那几个证人,得需把他们全部送出东州。萧墨曜为人小心谨慎,一丝一毫躲不过他的眼,但我们什么影子和把柄都不能给他抓住。接下去也要趁动乱之机,尽快找出邱子尧与柳世堂勾结贪腐的线索,并把这些线索一并送到萧墨曜手中。这事必须要由萧墨曜来公诸于天下。我如今滞留豫城,即使后面闹到御前,在二殿下和明妃那里也与我没有丝毫关系。” 灵犀总算明白了洛慕沄的意思,忍不住赞叹道:“公子,您的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妙啊!” 洛慕沄看了眼自己受的伤:“这伤是值得的。这几日萧墨曜明显对我已经放松了警惕,也不会像先前那样死咬不放,言语间甚至还有笼络之意。安盛郡王生性霸蛮,吃软不吃硬,往后我得顺着他的毛捋,明面上绝对不能触了他的逆鳞跟着他对着干。目前来看,假意归顺于他是最好的办法。对了,季叔和兄弟们那日受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季叔让您宽心,他们一切安好。” “如今东州和汴都都需要赤影协助,兄弟们任务繁重,季叔怕也分身乏术。待我到达东州,让季叔速速赶回汴都准备后面的任务,东州赤影直接由我统筹。你有空去密银库调取一些银两交给季叔,绝不能让赤影兄弟们饿着肚子为我送命。” “是的,公子。” …… 第12章 分赴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清晨,寒风无忧,落雪无声。 萧墨曜思索一夜后,正想去找洛慕沄商讨东州事变的应对之策,却瞧见他穿戴整洁的在客栈前门帮着整理马车。 萧墨曜上前一把将他拉到面前,皱眉不悦道:“不在屋内好好休息,这是做什么?” “能做什么,上路啊?”洛慕沄无辜地瞧着萧墨曜,那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坚定,“听闻东州出了事,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早起程早安心,我过来看看路上还需要准备什么,不过天气不好,怕路上不好走。” “你都这样了还想上路?你是疯了吗?”萧墨曜止住了他,没好气道:“户外清寒,雪天路滑,你这样肯定不能上路。东州那边你不用着急,乖乖留在豫城养伤,本王会先行前往,过几日你到东州青城与我汇合好了。” 洛慕沄蹙着眉,摇摇头:“那可不行,我须随郡王一同前往。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慕沄岂不是失了责,万万不行!” 萧墨曜狠狠地咬着下唇:“失责什么,哪那么多废话?谁要敢在御前乱嚼舌根,本王自会帮你把他舌头拔了去,怕什么?!” 洛慕沄被他逗乐了,细长的双眼弯成一道美丽的弧度,半开玩笑道:“郡王您前几日还想让我不得安生,今日又要包庇袒护,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萧墨曜微微扬起眉头,贴在洛慕沄面前暧昧道:“你是真的担心本王还是怕我坏了你在东州的好事?” 果真是势均力敌聪明绝顶的男人。 洛慕沄仰着头对上萧墨曜的眼睛:“我是怕啊,怕万一郡王把事办砸了,黑锅还得咱俩一起背。” 萧墨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一脸不悦:“原来是洛大人对我办事没信心啊。” 洛慕沄眯着眼眸笑道:“陛下对郡王信任有加,洛某怎敢随便质疑?” 萧墨曜好看的一笑,眼眸中的点点星火似要将洛慕沄点着:“知道就好!好了,这事不争了,本王说了算!” 见两人此刻贴在一起的模样,洛慕沄立刻后退了一步,以退为进淡淡道:“那好吧,既然郡王已经决定好了,那就全听郡王的。慕沄便偷懒再休养几日,到时候咱们青城汇合。” 萧墨曜瞧着洛慕沄乖顺的模样,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萧墨曜对洛慕沄总会有些别扭的情愫。他不听话时就让人艴然不悦,乖顺听话时又让人总觉诡秘难测。 狐狸实属狡猾,叫人不得不提防呢。 萧墨曜忽然突发奇想道:“这样吧,我的马车留给你,秋枫也留下来一起照顾你吧。灵犀既要照顾你,还要兼顾赶路,怕会忙不过来。” 洛慕沄吃惊的睁大了眼:“郡王不会打算独自去东州吧?” 萧墨曜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点头“嗯”了一声。 “那怎么行?郡王独自上路太不安全,秋护卫还是陪着郡王吧。” “洛大人得罪的人可比我多了去了,秋枫腿脚功夫还行,路上能护你周全。” 洛慕沄微微蹙眉似笑非笑,直言不讳道:“我怎么觉着郡王不是要照顾我,而是找人监视我呢?” 萧墨曜“呵呵”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美人:“就你心里那些小九九,本少爷不用看同样了然于心!” 萧墨曜铁了心,洛慕沄也不再跟他作无畏的较劲,无奈道:“行吧,反正都听郡王安排吧,就是到时候要辛苦郡王和秋护卫了。” 见洛慕沄同意,萧墨曜立刻唤来秋枫,小声嘱咐道:“这两日你留在洛大人身边照应,务必把他安全送到青城,如遇状况,及时通传。” 秋枫迟疑了一下道:“可是主上您独自上路太不安全……” “这里到东州大约不过三四日路程,我一人快马加鞭还能省去一些时间,一个人去目标小,反倒不会引起注意。先前大师傅已与沿途府衙打过招呼,我所到之处自有人帮衬。倒是你,带着洛慕沄,路上务必小心,不可有半点差池!”萧墨曜的表情难得严肃镇静。 秋枫也劝不住,只得怏怏拱手道:“是的,主上。” 萧墨曜立刻转身面对在一旁愣神的洛慕沄,忍不住嘱咐道:“秋枫这几日供你差遣,我不在的日子你记得一定要好好吃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东西塞到了洛慕沄的手里:“知道你吃药嫌苦,昨日特地叫秋枫去城里买了些甜枣,你喝完药可以吃颗甜枣。” “哦……”洛慕沄愣在原地,犹犹豫豫接过那包枣,心里忽然好像掠过了一阵暖风。他突然觉得有些感动,眨了眨眼,忍不住勾起唇角:“郡王您想得真周到。” 萧墨曜唇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眼里却是越发的温柔,带着几分隐隐的眷宠:“那是自然,你以后会知道,本少爷好的地方多着呢!” 洛慕沄淡笑如初:“那就祝郡王一路顺风吧。” …… 萧墨曜与自家公子两人间微妙的氛围让灵犀忍不住瞥了一眼秋枫,撅着嘴低声抱怨道:“你家郡王怎么事儿那么多,干嘛非让你跟着咱们,怕不就是来盯梢的吧?!” 秋枫冷着脸回了句:“好心当作驴肝肺。” 灵犀嫌弃道:“你这冷脸怪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 “就这么说话了。”秋枫斜眸睨向他,冷冷的转身离开帮萧墨曜作出行准备去了。 灵犀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以后有你好看的!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手下!” 洛慕沄缓步走到灵犀身旁,望着萧墨曜的背影出了神:“怎么怒气冲冲的?” 灵犀怨念十足:“公子,郡王太狡猾了,看着是好心,其实就是给我们下套,接下去我们得怎么办呀。” 洛慕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掂了掂手中的甜枣,轻声道:“先忍着几日,万万不可被他发现什么端倪。” …… 三日后,洛慕沄整装待发准备前往东州青城。 他一边收拾着行囊,一边听着灵犀汇报悄悄打探来的消息。 “听说这郡王没有直接去青城,而是去了最偏远的曲城。郡王为什么会先去那里呢?”灵犀不解。 洛慕沄顿了顿神,思考片刻就明白过来,淡声道:“东州水道最先决堤的地方在曲城,萧墨曜应该是去实地勘察了。这次朝廷虽拨付了银两,但数额实在有限,要一下子救济所有地方实在不够,只能把钱用在刀刃上。青城虽是东州核心,但这次受灾最严重却是偏远的曲城。今年七月起,曲城大部分农田全被洪水淹没,秋季歉收,粮食短缺,流民遍野,情况危及。不出意外,萧墨曜应该想从曲城开始救济。” “那我们也赶去曲城吗?” 洛慕沄摇头否决了:“我们照着既定计划直接前往东州青城。” 这时,秋枫上前禀报:“洛大人,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好。”说着,洛慕沄便在灵犀的搀扶下登上萧墨曜留下的马车。 谁知他刚钻进车,眼前的一切让他身子一僵。 跟进来的灵犀也不敢置信道:“哇,我还是第一次见马车有这等豪华配置呢。” 萧墨曜马车的窗户都做了密封措施,那冷风定是一点都钻不进来;坐垫上铺着的是最上乘柔软的毛皮垫子,感觉一坐上去便能温暖如春;车内还特地准备了暖炉和披肩…… 秋枫见两人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冷冷道:“郡王说大人怕冷,路程遥远怕大人受苦,走之前特地关照把马车重新整理了一番。” 灵犀不敢置信的点着头道:“这可是我见过最高级的马车了,没想到你家郡王还挺有心的。” 秋枫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一屁股坐到车前,二话不说手持长鞭和缰绳,回头道:“洛大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了。” 蹄声震天,骏马飞驰,华丽的马车如同一道闪电穿梭于大地之上。 …… 第13章 汇合 东州刺史彭鹤远和早就抵达的新任户部侍郎张之林在府衙门前迎接着,一见弱柳扶风的洛慕沄,赶忙上前嘘寒问暖。 彭鹤远热情的拱手欢迎:“洛参政,终于把您盼来了。” 洛慕沄客气的还了个礼道:“彭刺史,好久不见。” 彭鹤远面露难色的向洛慕沄解释:“今日本是定东侯前来相迎,但这些天侯爷为平息灾民暴乱身心俱疲不幸病倒,这便托在下前来跟洛参政打声招呼,还请洛大人莫要责怪。” 洛慕沄早料到邱子尧会因为柳世堂的事情迁怒自己,这次选择避而不见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大方的笑笑:“侯爷为东州殚精竭虑,洛某怎敢责怪。还请彭大人帮忙转达,请侯爷务必保重身体。” 张之林第一次见洛慕沄,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青年才俊,忙上前拱手自荐道:“久仰洛参政大名,在下乃户部侍郎张之林,这次奉命前来协助御史和洛大人。” 洛慕沄温和一笑,回礼道:“张大人,久仰!” “前几日听闻洛大人路上遇到劫匪受了伤,不知现在可还要紧?” 洛慕沄微微一笑:“已无大碍,多谢张大人关心。” 彭鹤远道:“这次劳烦安盛郡王和洛大人亲自前来东州,彭某感激不尽。洛大人旅途奔波又加上有伤在身,不如先进府衙好好休息。” 洛慕沄正欲跟着他们入内,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询问:“安盛郡王抵达青城了吗?” 张之林赶忙回:“郡王三日前已到东州曲城,目前正在淄城,说今夜会赶回青城。” 洛慕沄点点头:“嗯,好。” 正当一行人准备踏进府衙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洛慕沄一回头,便见着萧墨曜潇洒的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 “洛大人,你终于来了。”萧墨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看那张俊美的脸就已经能迷倒万千少女心了。 “郡王……”洛慕沄轻声唤道。 萧墨曜眯眼笑了起来,唇边露出了一个极深的酒窝:“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我还怕赶不上趟呢。” “啊哟,这不是安盛郡王嘛。在下东州刺史彭鹤远叩见郡王。” 许久不见洛慕沄,萧墨曜难得的好心情,展着眉头笑着:“嗯,免礼吧。” 洛慕沄明知故问:“我以为郡王会在我前头到达呢。” 萧墨曜嘿嘿笑着:“我听闻你今天到达青城,立刻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彭鹤远笑着说道:“对了,侯爷病榻前千叮万嘱,待郡王和洛大人到达青城,便要备好薄酒好好给两位大人接风。” 洛慕沄客套的笑笑:“其实不用麻烦的。” “那不行,这是侯爷特地关照的,还请洛大人和郡王一定赏光。” 初到东州,要想办好事情,还需对当地官员多多了解,洛慕沄不好推却,便点头先应允了下来:“好,那就麻烦大人了。” 张之林见几位在户外寒暄,赶紧催促道:“几位大人,外面天寒地冻,不如先进屋说吧。” 在彭鹤远的指引下,洛慕沄和萧墨曜来到府邸内休整。 萧墨曜几日没见洛慕沄,恨不得马上上前嘘寒问暖一番,但碍于身边人太多不好过多亲近,找了个理由支开了无关人员,单独跟洛慕沄待了一会儿。 萧墨曜奔波了一路,一边大口喝着茶,一边询问道:“长途跋涉的,你身体吃得消吗?” 洛慕沄见他一脸疲惫,知道这几天他定是在几个郡县忙得不可开交。 他轻轻为萧墨曜续上一杯茶,淡淡道:“一切安好,劳烦七少挂心。七少那里呢,情况现在怎样?” 萧墨曜道:“暴乱现已全部平息,我已将相关情况一并上奏朝廷。这几日本王先后到达了曲城、淄城两郡,那里灾情影响很大。水患始于今年九月,如今已过去三个月,灾民的安置还没有妥当。我也去现场瞧了一番,上游堤坝缺口尚未堵上,下游河道疏通进度滞后,幸好如今已入冬,水面结冰,这才没有进一步恶化。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初步盘算了一下,目前朝廷播的数百万两银对赈灾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洛慕沄沉思了片刻:“明日若得空,我随郡王一同把青城的情况也看一下。关于先前东州提出的赈灾方案我们也要核实,此行必须确保朝廷有限的资源用在刀刃上。” 萧墨曜点头:“洛大人说的没错,我也正有此意。闹事的三个郡县大概情况本王也都摸了一遍,这三郡都是东州水患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东州饿殍遍地,灾民流离失所,我们必须尽早拿出解决方案。我昨日拟定了一份统筹财力的计划,这两日洛大人要是有空,也帮忙把关一下。” 洛慕沄很意外萧墨曜竟然对东州之事反应这么迅速,心里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他连忙拱手回:“洛某定当全力协助。” 萧墨曜道:“对了,方才彭鹤远说今晚设宴接风,你倒是回答的利索,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赴宴?” 洛慕沄缓声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萧墨曜满脸不可置信,将他拉到眼前,不由分说地开始动手解洛慕沄的衣裳。 “七少,您要做什么?”这可把洛慕沄吓了一跳,慌忙按住衣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萧墨曜挑了挑眉:“就你这张嘴,能说几句真话?本少爷这几日担心得很,得亲眼看看伤!” 洛慕沄这下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七少您这是关心我的伤情,还是……还是想趁机吃我豆腐?” 萧墨曜似坏事得逞一般“哈哈”大笑了起来:“洛大人的身子何等金贵,我哪敢觊觎。真的就是瞧瞧伤势。” 瞧着萧墨曜一脸真诚的模样,洛慕沄倒感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自我安慰道:反正都是男人,这萧墨曜也不是没看过自己的伤,省得他继续啰嗦盯着不放,看就看吧。 想着,洛慕沄便不情不愿地慢慢解开衣裳,露出光滑白皙的左肩以及那个深深的伤口。 萧墨曜认真的察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好多了。还有,先前给你配的补药你有好好吃吗?怎么这几日又清减了不少?!” 洛慕沄本就不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怕萧墨曜啰嗦便搪塞道:“七少的美意自然已经好好享用了。” “那就好。”萧墨曜满意的勾唇笑着,那笑里没有阴谋,只有一片暖阳。 洛慕沄如今面对萧墨曜,已经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 接风晚宴上,几位大人推杯换盏。 彭鹤远尽地主之谊先敬了萧墨曜一杯,客套道:“南楚与我东州可算远亲近邻,前两年若没有南楚相助,东州的日子怕更加不好过。这次又由郡王带着皇银来救济东州,实乃我东州再生父母啊。彭某在此替东州百姓敬郡王一杯,愿郡王此行顺利,也愿东州与南楚年谊世好,同寅协恭。” 萧墨曜举杯瞧着宴席上准备的酒菜,想到了这几日看到饿殍遍野的场景,心中不禁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怪不得灾民要造反。 于是,他半开玩笑道:“酒是可以喝,但本王毕竟奉皇命监察,后续各事务还得严格监察,还需彭刺史多多支持呐!” 彭鹤远愣了一下,尴尬的笑笑,“哪敢哪敢,配合好郡王和各位大人,是我等分内之事。” 喝完这一杯,彭鹤远将酒杯倒满开始敬洛慕沄。 彭鹤远道:“我与洛参政在汴都有过几面之缘,先前听侯爷提起,说您乃秦岭洛氏,不知与西川洛辛川将军可是亲眷?” 洛慕沄微微笑道:“洛大将军与我家乃同宗,但算不得直系,小时候也只是在过年祭祖时见过几面。” 萧墨曜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盯着洛慕沄,瞧他一本正经满嘴胡言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彭鹤远道:“哦?原来这样啊。洛家系出名门,出了多位将军,洛参政您也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洛慕沄道:“此行也请彭刺史多多关照。”说着,便爽快的干完了一杯。 不一会儿,张之林特地上前代表户部举杯敬了萧墨曜:“张某敬上一杯酒,愿郡王此行顺利,也愿东州灾情早日过去。” “嗯。”萧墨曜笑着又干了一杯。 张之林敬完萧墨曜,又斟满酒举杯敬了洛慕沄:“在下在汴都时就久闻洛参政盛名,今日得见,又与洛大人共事,实在荣幸之至,这杯酒敬洛大人。” 洛慕沄举杯:“多谢张大人。” 酒过一巡,大家都有些微醺。 彭鹤远趁着酒意与大家闲聊起来:“瞧着安盛郡王和洛参政年纪应该差不多吧?” 萧墨曜道:“本王长得急,但比洛大人还小三岁。” 洛慕沄侧过头盯着他那俊俏的脸,故作不可置信:“原来,郡王竟才刚过二十?” 瞧他那个头身材样貌,洛慕沄总以为他要大自己几岁。 萧墨曜单手支着下巴,懒懒地瞧向洛慕沄:“怎么?洛大人准备让本王唤你一声哥哥不成?” 洛慕沄好看的笑笑:“那倒大可不必,洛某受不起。” 两人之间的氛围总是有些微妙,在旁人看来似剑拔弩张,也似打情骂俏。 彭鹤远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举杯又敬了洛慕沄一杯:“洛参政年轻有为,又是二殿下门客,东州乃二殿下母族,这次还要洛大人多多费心了。” 彭鹤远这话想来也是邱子尧示意,似在暗示着东州与萧璟庭的关系,也似要提醒洛慕沄要注意立场。 洛慕沄牵了牵唇,淡淡道:“那是自然。洛某这次受陛下和二殿下所托,会早日帮着安抚灾民的,彭大人放心。” 洛慕沄刚欲端起酒杯,萧墨曜忽然侧身上前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酒盏,然后不由分说地仰头一饮而尽。 他眯起幽深的眸子对着彭鹤远:“洛大人伤势未愈,不能再喝酒了,这杯我替他喝了吧。” “郡王……”彭鹤远愣在原地,没想到安盛郡王会这般无礼。 洛慕沄笑容凝固,手僵在空中,侧过脸瞧着萧墨曜,一脸匪夷所思。 洛慕沄心想:彭鹤远可是邱子尧的人,这萧墨曜是吃饱了撑的,这不等于是在公开挑衅邱子尧。自己和他的关系也可能被人胡乱曲解揣测 。 于是,洛慕沄瞪了萧墨曜一眼,翻书一般换上一副面孔,故意从萧墨曜手中抢回酒盏,自己满上酒回敬了彭鹤远:“东州敬的酒怎能让郡王替我喝!洛某自罚三杯。” 说着,他仰头接连喝下了三杯酒,这到让萧墨曜有些奇虎难下了。 见尴尬被洛慕沄化解,还让安盛郡王吃了瘪,彭鹤远“哈哈”笑了起来,称赞道:“洛参政果真豪气。” 但洛慕沄这些时日一直受病痛折磨,几杯烈酒下肚,立刻觉得浑身不得劲了。 萧墨曜知道洛慕沄直到现在还不愿上自己这条船,但他铁了心要让洛慕沄与自己同气连枝,这次逼他入绝境也是不得已。 一次挡酒可以被你化解,那在东州这几日,一定要逼着洛慕沄不得不向着自己。 他心中暗暗作了不少打算。 酒过三巡,萧墨曜瞧着洛慕沄的神色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便忍不住道:“我与洛大人都有些累了,今天的宴席就到这里吧。” 彭鹤远忙识相的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彭某思虑不周了,还请两位大人早些歇息了。” 洛慕沄有些醉酒,萧墨曜试图上前搀扶,虽然被他几番回绝,但萧墨曜还是用力钳制住了他的动作,将他揽在怀里:“洛大人酒量不好,今晚喝多了。我与他住在相邻,顺道送他回屋吧。” 彭鹤远见两人亲密的样子,忍不住试探道:“真没想到,安盛郡王与洛参政关系这么好啊?” 萧墨曜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我与洛大人同朝为官,此番又一同来东州公干,相互照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彭鹤远尴尬的笑笑:“对对对,郡王说得有理。那就劳烦郡王送洛参政了。” 萧墨曜冷冷“嗯”了一声。 第14章 醉酒 洛慕沄身材清瘦,醉酒后整个人软若无骨靠在萧墨曜怀里。 好不容易将他带回房屋,四下找不到灵犀,萧墨曜只得亲手送他上床。 洛慕沄坐在床边,歪着脑袋一声不吭,双颊红得发烫,迷人的桃花眼里带着一泓迷离的醉意。 萧墨曜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洛大人,喝多了?” 洛慕沄像失了魂一样使劲点了点头。 萧墨曜勾唇调侃:“知道喝多了那说明还没醉呢。” 他好心劝洛慕沄早点上床休息,谁知洛慕沄连连摇头,声音含糊不清道:“没洗漱不好睡觉的。” 萧墨曜轻轻笑了一声:“还挺讲究。” 看到一旁下人早已备好热水,萧墨曜取下一块脸帕,和脸盆一起端到了洛慕沄身边,沾水拧干后,轻轻擦拭着洛慕沄的面颊。 萧墨曜忍不住心想:洛慕沄你还真是我大爷,本王堂堂郡王,不但伺候你喝药,还得伺候你洗脸睡觉,这笔账改日定要你全数奉还! 待洗漱完毕,萧墨曜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温声道:“干净了,好睡觉了吧?” 洛慕沄猛一抬眼,满脸懵懂的凝望着萧墨曜,突然开口:“我渴……” 萧墨曜无语,行行行,本少爷这就伺候你喝水!! 谁知,没等萧墨曜反应过来,洛慕沄一头栽向了眼前那盛满水的洗脸盆。 萧墨曜大喊:“你你你……” 说着,他用力一把将洛慕沄从脸盆里拽了出来,却见他满脸直至胸襟处全都湿透了,还忍不住舔着唇畔的水继续喃喃着“渴……” “洛慕沄,你疯了吗,你再怎么渴……也不能喝洗脸水啊!!!” 洛慕沄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并不精准的撩拨着被水弄湿的额发,伸着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渴……” “方才酒席上逞英雄,现在倒成了喝洗脸水的狗熊了。” 萧墨曜迅速收起脸盆,无奈的扶正他的身体:“老实点,别乱动,我这就给你倒水!” 可他刚要起身倒水,却被洛慕沄一把拉住了衣角。 “本少爷给您去端茶递水,你可别得寸进尺哦!”萧墨曜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洛慕沄脸上微微泛红,轻轻垂下眼,忽然,一滴一滴的水从他的脸上滴落:“别走……” “你抓着我,本少爷怎么给你倒水……”萧墨曜一回头却看到洛慕沄满脸泪水我见犹怜的面庞。 洛慕沄不常喝酒,一旦醉酒他的眼里就只有无边的暗夜。 此刻也一样,世上再无繁星和月光,只有能吞噬自己的那没有边际的黑色。父亲和兄长的背影就在眼前,他想去触摸,却只能摸到轮廓。 他们统统走了,唯独留下了他一人自己…… 无数次,洛慕沄想随他们而去,却被什么拉住胳膊扯住了腿,寸步难行…… 只有醉了酒,心里的锁才会被打碎…… 他望着萧墨曜,默默落着泪,却不知他一滴一滴的泪,落在了眼前人的心上。 “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人……”洛慕沄泪眼婆娑的望着萧墨曜,他的手死死抓着萧墨曜的衣角,那手越抓越紧。他想哭想叫想闹,想拥抱没有烦恼的另一个世界,但他还要去背负、被束缚,这是他的命……… 萧墨曜痴痴的与他对望,他们之间仿佛隔着星河皓月…… 洛慕沄面颊白皙,凤眼含泪,面色酡红的样子实在妖魅勾魂,平日里保持的那份疏离感,此刻也被这份醉意脆弱洗去不少。 萧墨曜像中蛊一样,浑身从头到脚如过电般传来阵阵酥麻。 他回过身坐到洛慕沄床边,摸了摸他的头,俯身贴在洛慕沄耳畔轻声道:“放心,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先给你倒水好不好?” 洛慕沄仰着头,绝美的眼眸里满是不安,像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似的连连摇头,声音在干涸的喉部摩擦着:“好黑,慕沄不想一个人……” 不知怎滴,这张平日里看着精明通透、美艳至极的脸上现在满是令人心痛不已的破碎感。 萧墨曜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望着怀中的美人,怜惜地吻着他的额头:“放心,有本王在,你不会再是孤苦一人……” 洛慕沄依在萧墨曜的脖子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温温热热,似乎想确认这是属于他的港湾,他慢慢伸出手指触了触萧墨曜高耸的鼻梁,温热气息扑满了他的耳廓。他突然仰头轻啄了一下萧墨曜的唇,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丝颤抖:“若要走,带上我……” 唇边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萧墨曜不禁皱紧了眉握紧了拳头,他僵直着身体抵抗着诱惑,尽力保持克制:“洛慕沄……” 萧墨曜一动不动,洛慕沄好像终于安心了,露出了一个充满童真的笑:“你还在,真好。” 萧墨曜心里一怔,低头看着让自己心动不已的脸,思绪已乱成一团乱麻。 心跳已失速,灵魂似出窍,萧墨曜低头看着怀中的洛慕沄:“你再说一遍。” 洛慕沄轻轻扬起上半身,他的前胸已紧紧贴在了萧墨曜的胸膛上。他泪眼婆娑,眼神迷离,表情里全是说不清的暧昧诱惑:“你还在……真……好……” 萧墨曜这么看着他,眼里盛满了他醉意朦胧的脸、极尽诱惑的唇,所有的理智全部抛诸脑后,搭在洛慕沄腰间的手忽然一紧,终于忍不住整个唇瞬间覆盖到了洛慕沄的唇瓣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骤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 洛慕沄好像真的很渴,他努力的从萧墨曜的口中吮吸着汁液。 两人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闭上眼睛,只凭着本能在口中相互撩拨,享受着彼此唇间的温度与潮湿。 不知吻了多久,萧墨曜在轻喘中含糊吐声:“小狐狸,不渴了吗? 眼泪挂在洛慕沄的眼角,他唇被含着,口齿含糊不清:“不……渴……了……” 萧墨曜抿着抿洛慕沄温暖的薄唇,喉间收紧,带着溢出来的叹息:“洛慕沄,这可是你先勾引我的。” 洛慕沄带着醉意软软地“嗯”一声。 这个乖顺的“嗯”字就像一柄羽毛,彻底撩拨起了萧墨曜心底里积蓄已久的欲望。他把洛慕沄主动的吻当作挑衅,一口咬住了洛慕沄的下唇,狠狠的吮吸着柔软薄唇的鲜美。 霸道肆意的吻从唇边一点点落到脸颊上,再顺着耳廓、脖颈,锁骨……一寸一寸,一点一滴…… 不断升级的深吻让洛慕沄险些失了声。 萧墨曜深埋在这极致柔情的吻里。 洛泓珝……没人知道,我找你已经找了整整十年…… 洛慕沄听不到萧墨曜心里的声音,只是微微揪紧了他的发,痛苦却又隐忍的止住了他继续向下探去:“不要……” 一轮新月荡着春波,盛满了院落,荒唐是真,缠绵是真。 …… 次日,洛慕沄起床时觉得脑袋就像被锤子砸过,一阵阵剧痛汹涌袭来,回忆的片段凌乱不堪。 他猛一起身又觉得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的疼,怎么摆弄姿势都觉得不对劲。 灵犀见他醒来,赶忙递上醒酒汤:“公子,你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幸好郡王把你送回来还照顾了你……” “萧七送我回来的?”洛慕沄双手死死按着脑袋。忽然,昨夜两人酒后的缠绵片段一点一滴慢慢拼凑,这才让洛慕沄意识到大事不妙。 洛慕沄能记得两人纠缠不休的吻着……后面的事情尽管没了画面,却也足够让洛慕沄失语惊讶。 “我……我与萧七……” “昨日大人赴宴归来时,我正好跟着秋枫去收拾马车和行囊了,回来见郡王已经将您送回了房。” 洛慕沄的心一阵狂跳,低头红着脸道:“仅仅如此?” 灵犀笑道:“那可不止呢!” “不止?”洛慕沄一惊,“他……他还对我做了什么?” 灵犀瞧着洛慕沄脸色发白,表情有些奇怪,“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慕沄迫不及待又问了一遍:“他还对我做了什么?” 灵犀一惊,没想到公子竟然怎么在意这些事情,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道:“那个……郡王……郡王他……” 洛慕沄整个人都徘徊在崩溃边缘,口气凌冽:“快说!” “郡王喂您喝水,帮您洗漱,为您肩膀换了药……” “就这些?”洛慕沄的心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不然呢?公子以为什么?”灵犀困惑不解。 洛慕沄长长舒了口气道:“这些而已,那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灵犀被洛慕沄突如其来的迁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想着公子平时最不喜别人碰触你的身子,怕你听到了生气。不过萧七少可是堂堂郡王,竟然对公子您的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害怕公子会因为他有所动摇。” 不该碰的也都碰了!洛慕沄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没干出更荒唐的事情。 第15章 治水 洛慕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么道,每次以为自己道高一尺,最后总是萧墨曜魔高一丈;每回明明自己给萧墨曜设套在先,最后上套的好像又都是自己。 这种棋差一着的感觉让洛慕沄有些不知所措。 见洛慕沄茫然的思索着什么,灵犀小心翼翼问:“公子,今早彭大人差人过来询问,您的状况还能跟他们一起去现场视察灾情吗?” 虽然头一阵阵眩晕发疼,洛慕沄还是咬牙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东州三年,天灾人祸,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治水赈灾是解决眼前急难,办了邱子尧是为东州永绝后患,两件事都事关人命,均容不得半点耽搁。” 灵犀跟了洛慕沄这么些年,自然知道他心中存大义,但对眼前的亦步亦趋也有些担忧:“安盛郡王频频找我们麻烦,虽然这两日还算安分,跟他相处中也能感觉他并非蝇营狗苟之辈,但公子与安盛郡王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您走的路他能理解吗?郡王与公子心中也同样装着天下黎民吗?” 洛慕沄长叹一口气,他并不了解萧墨曜的志趣,只求上苍开眼,不要让自己无端多个敌人,与他之间也不必落到个非要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敛眸轻笑,语气平和:“尽管我们各事其主政见不一,但希望东州治水赈灾这件事情上,我与他萧七都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时间不早了,彭大人他们还在前厅等着,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说着,灵犀便伺候洛慕沄开始洗漱穿戴。 不一会儿, 洛慕沄穿戴整齐,纤瘦挺拔却不乏曼妙的身材裹在一袭螺甸紫的袍子里,莲步轻移的来到前厅。 萧墨曜和彭鹤远在原地恭候多时了,此刻正喝着茶不着边际的聊着青城的大小事。 洛慕沄的出现让两人同时停住了交流,目光纷纷落在他端庄素雅、翩然绝美的身影上。 洛慕沄不好意思的拱手抱歉:“让郡王和彭大人久等了。” 彭鹤远赶忙起身招呼:“洛大人终于来了,您今天身子感觉如何?” 洛慕沄按了按额头,自嘲的笑笑,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萧墨曜:“昨晚洛某不胜酒力,让各位见笑了。” 彭鹤远连连摆手,好话说尽:“这怪不得洛大人,咱们东州人好酒,酿的酒比汴都的烈得多,外乡人来此,三杯就过不了岗了。洛大人昨夜喝了不少,不过只是微醺而已,已算酒量超群了。况且洛大人喝酒豪爽,实乃性情中人。” 萧墨曜在旁笃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那是,洛大人不但为人豪爽,还十分热情……” 洛慕沄闻言抬头望向萧墨曜,四目相对,不由凝住了心神。 片刻,他想到了什么,慌忙避开视线,淡声道:“大人们莫要取笑我了,实在让洛某无颜以对。” 彭鹤远笑着接下了话茬:“在汴都初遇洛大人时,觉得您清冷孤傲,如今瞧着,洛大人性情淡若清风,为人亲和,实属难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洛大人这般的。” 萧墨曜闻言眸色一深,一言不发的笑望着洛慕沄。 “彭大人实在过誉了!”洛慕沄尴尬的陪笑,斜睨了萧墨曜一眼。 瞧着那不自然的目光,萧墨曜觉得有趣,故意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唇边的笑意缱绻不散。他什么都没说,却让洛慕沄感觉浑身不自在。 萧墨曜这意味不明的笑勾起了洛慕沄关于昨夜主动献吻的记忆,脸一下子发烫起来。 彭鹤远笑道:“对了,洛大人还得感谢郡王啊,昨夜可是他送您回住处的。” 洛慕沄本想佯装无知蒙混过关,却被彭鹤远这话弄得骑虎难下,只得重提旧事,言语间尽是客套疏离:“昨天还要感谢郡王!” 萧墨曜微微沉声,唇边笑意更深:“我与洛大人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 外人自然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只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彭鹤远是个人精,左右逢源不过想为东州争取利益,眼看时间不早了,主动邀请他们及一众官员共同前行,准备沿着东州境内河道查看赈灾情况。 说着,一行人缓缓上了路,萧墨曜和洛慕沄也分车而行。 马车停在青城着名的青檀寺门前,见着几个僧人在门前支摊施粥。流离失所的灾民排着长队在领粥。 彭鹤远道:“我州灾后没多久就开始开仓放粮了。水灾后我州田地尽数被毁,秋日颗粒无收,灾民不断涌现,东州粮仓入不敷出,如今也仅仅靠着临州郡县的救济在艰难度日。现在已入冬三九,也逢年关将至,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粮可以赈灾了,所以侯爷才会多次奏疏朝廷,请汴都驰援,希望能让青城百姓能渡过难熬的冬日。” 萧墨曜道:“陛下自然是知道东州的难处,但东州上疏呈报的赈灾款项数额庞大,按户部规矩,需要州府配合款项使用明细,确保每笔账都要清晰可追述。” 彭鹤远道:“郡王放心,东州不会再出第二个柳世堂,能盼来两位大人实属不易,我们定会按照朝廷的要求,绝对不会做徇私舞弊的事情。” 一行人又来到青州被冲垮的水道岸线,亲眼瞧着已经湮没四野的河水。 所到之处,彭鹤远都声泪俱下的哭诉着东州不易。 洛慕沄听的有些乏了,又因受伤和宿醉步伐有些沉重,就默默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 萧墨曜的目光一直寻着洛慕沄,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到洛慕沄身边,伸手轻轻在他的纤腰上捏了一把,又缓缓移上,素白的手指在腰间不紧不慢的画着圈,刻意的摩挲着,轻声道:“昨夜,洛大人可带本少爷见识了不少。” 洛慕沄抬起眼,压低声音,吞吞吐吐道:“郡王您又想做什么。” 萧墨曜摇了摇头,微笑挑眉,表情暧昧:“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惦念着昨夜与洛大人发生的美好回忆罢了。” 洛慕沄表现得镇定自若:“多谢郡王昨夜送我回房,我与郡王之间并无其他。” 萧墨曜笑了:“这次又想赖账了不成?” 洛慕沄压着心绪倔强的瞧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腰上挪开,平淡道:“洛某昨夜确实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郡王也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 萧墨曜唇边笑意更浓,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洛慕沄的表情:“哪有不愉快,洛大人一意孤行要喝洗脸水时,本王瞧着实在太愉快了!” 洛慕沄沉默一瞬:“洗脸水?” 萧墨曜带着满眼笑意:“看来洛大人真是忘了啊。您不记得自己当时说口渴,非要喝洗脸水,本王拉都拉不住……” 洛慕沄微微敛眸,声色未动,一时间有些失语。 “然后……又……”萧墨曜调皮的向他挤了挤眼,“又探着本王的唇讨水喝……本王瞧着洛大人那时的模样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洛慕沄吃惊的瞪了他一眼,左右环顾,就差伸手捂住萧墨曜的嘴,那惊慌失措的眼神似乎在说,最好给我闭嘴。 众目睽睽,洛慕沄毕竟在下风,只好自我安慰:何必与这泼皮无赖一般见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于是,他赶忙换上一副谦卑模样:“昨晚是洛某失态,还请郡王大人不记小人过,替洛某保守这个秘密……” 萧墨曜露出了极深的酒窝,轻笑道:“洛大人放心,这是你我间的秘密,本王自然不会说与他人听的。不过……昨天伺候了大人一晚上,洛大人打算怎么谢本王?” 洛慕沄脸色一红,垂眸轻声道:“郡王打算要我怎么谢?” 萧墨曜歪着头痴迷的盯着洛慕沄,心中万般欢喜:“若是本王之前的提议大人能答应,那就最好不过。” 洛慕沄冷冷的勾唇:“请郡王还是换个条件吧。” 萧墨曜早料到洛慕沄会拒绝,于是笑道:“除此以外,本王倒还真没什么能让大人补偿的,要不……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这是想以此为把柄要挟自己呢?! 洛慕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语气依旧淡然:“也行,郡王什么时候有需要,可随时差遣洛某。” 萧墨曜阴谋得逞一般点头“嗯”了一声,眼角勾如新月。 “两位大人聊什么这么开心呢。”张之林乐呵呵的跑上来,“方才彭大人说的几个赈灾方案,两位觉得如何?” 洛慕沄立刻从沉默中超脱出来,清了清嗓子,俨然一副正事正办的模样:“彭大人赈济灾民的方案洛某没有意见,但拓宽河道一事,洛某觉得有些不妥。先前我查看了工部关于东州水道勘察测量的报告,提到若直接拓宽河道恐怕会引起下游被泥土冲击加重堵塞。洛某觉得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停止现在扩宽河道,重新挖一道辅河,分流主干道的洪水。这样做还可以让往返商船分流形势,避免出现船只拥堵的情况。再者,这个方法还不会造成泥土冲刷,使下游再度出现水患。” 萧墨曜看了看他,知道洛慕沄是早做好调查方案了,跟着点头同意道:“嗯,本王也赞同,确实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扩宽青州河道工期长,劳民伤财且效果不佳,本王先前去视察过淄城和曲城两郡,辅河引流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洛慕沄道:“既然郡王同意,那待会回到府衙,请工部户部一道商讨,看看工部这边能否近期就拿出辅河开凿的工期方案,户部这边再仔细合计所需费用,一定要确认将每分皇银都用在刀刃上。” 第16章 结盟 府衙治水会商结束,洛慕沄终于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视察回来,洛慕沄觉得身体有些受不住了,他内伤外伤尚未康复历经旅途奔波,来到东州后又马不停蹄的应付人情世故和劳心赈灾琐事,待整个人松懈下来时,便觉得有些虚脱了。 说起来,赈灾之事没有让他多少烦心,倒是如何解决邱子尧倒是让他更为忧心。 他想起师傅曾说过,眼睛会骗人,多用心才能发现问题的症结,忽然想把视察灾情的场景给画到纸上。 水墨不染倾城色,绘尽黎民苦与辛。 “洛大人,在做什么呢?”萧墨曜兴致盎然地来到洛慕沄的屋内。 洛慕沄好像习惯了萧墨曜的不加拘束,静静的提起笔,抬头望了萧墨曜一眼,面前是一幅青城治水图。 萧墨曜缓缓走到洛慕沄面前,瞧着他的画,忍不住由衷啧啧称叹:“洛大人这山水画,为山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可谓奇异也。你说你平日总给人一种疏离冰冷的劲儿,但画作却大气洒脱,尽显天地大美,乾坤大象。” 洛慕沄淡淡一笑:“郡王谬赞了,清欢不渡,白茶不予,闲来无事,提笔弄墨。” 萧墨曜看着治水图:“这画大气是大气,但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如同这东州的水患,天灾还是人祸,真让人看不明白。这几日我跑了几个郡县才发现导致水患的根源,但洛大人路没走几步,却对一切了如指掌” 洛慕沄搁下笔,款款走到炉旁烤着火,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道:“洛某还是刑部侍郎时,与工部有不少接触,来东州前曾与工部尚书探讨过决堤之事。这次东州水患,除了连绵阴雨水量过大和河道泄洪不畅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也是我刚画画时想起的,就是东州一直避而不谈的河堤工事溃败。” 萧墨曜落座,自顾自倒了杯热茶:“洛大人是觉得,当年筑堤时是有人动了手脚,才会有今日的积患爆发?” 洛慕沄静默片刻,神秘一笑:“不好说,但有这个可能性。” 萧墨曜若有所思的侧目看了看洛慕沄,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但他好像也心甘情愿走入洛慕沄下的套:“洛大人若想要查,本王便遂了大人的愿。但本王一人要想深究这等难事,怕独木难支。既然问题的根源不在腠理而在骨髓,洛大人可愿同我一起翻开东州这肮脏的皮囊,一起看看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一切正中洛慕沄下怀,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拒绝萧墨曜,他笑得温柔淡然:“既是为黎民苍生,何乐而不为呢?” 见洛慕沄终于态度转变,萧墨曜喜形于色:“太好了,如果有洛大人的协助,这次定当事半功倍。不过,要深入调查此事并不容易,还需一些时日。我瞧洛大人脸色灰暗,怕是这两天也累到了,离回都还有些时日,洛大人只需一旁指点,外边还有我这个御史中丞担着就可以。” 洛慕沄笑道:“正如洛某所愿。” 萧墨曜正欲起身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五日后是冬至夜,在我们南楚冬至大如年,洛大人可否赏脸与我一聚,咱们两个异乡人也好做个伴。” 洛慕沄微微沉声,唇边笑意更深,盯着他道:“郡王还挺喜欢作伴的。” 萧墨曜挑了挑眉梢:“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们多,做什么都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自从到了汴都,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洛慕沄淡淡道:“我倒与七少不同,更偏爱简单冷清一些。” 萧墨曜笑道:“那可不行,冬日里洛大人再像往常一样冰冰凉凉冷冷清清的,看着怪叫人心疼的。本王已向府衙里打听过,青城有家不错的酒楼,明天咱们就去那边畅饮一番,如何?” 洛慕沄淡淡回:“全凭七少安排。” “行,就这么决定了,这几日我们先把受伤的事情办完,冬至那日我来接你过节。” 灵犀一脸迷惑地望着萧墨曜远去的背影,悄悄凑洛慕沄耳畔嘀咕起来:“公子,萧墨曜不是老看你不顺眼么。怎么到了东州,这人就变得热情许多,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请你喝酒过节,总感觉不安好心?” “普通人‘谋事’,聪明人‘谋时’,高手在‘谋势’。成败不过须臾,我与他既要较量也要合作,抓住邱子尧光靠我一人力量肯定不行,若有他这样的狼人助力,不失为上好良机。” “邱子尧在东州的势力盘根错节,坊间有句谚语:邱氏跌倒,大梁吃饱,这些年他在东州可没少贪图银两。这次刘世堂案发,邱子尧的账全让他这女婿欠了,算是帮他挡了一刀子,如果此时郡王能帮着一同扳倒邱子尧,大人可轻松不少。” 洛慕沄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幅未干透的青城治水图,平静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只要做了亏心事,狐狸尾巴一定会露出来的,我们只需静待时机。” 正当此时,一个黑影忽然从窗户处跃入屋内。 “公子,属下影中卫何向安特向公子复命。” 洛慕沄双手将他扶起:“向安兄弟,季叔已经回汴都了吗?” “见公子抵达东州,季将军昨日便立刻启程回都筹备冬至计划。” 洛慕沄点头:“好!希望此事之后,先太子再无翻身之日。弟兄们先前在东州三地放的“火”效果很好,将邱子尧、萧墨曜纷纷引蛇出洞。事情已经做绝,后续静观其变就好。现在季叔返京,后面东州所有事情直接向我汇报就行。” 何向安立刻拱手遵命:“是的,公子。” “邱子尧这两日什么情况?” 何向安恭敬回道:“早在安盛郡王启程前,邱子尧便得到京中消息,知道郡王正在重审了柳世堂一案。” 洛慕沄眉波一动:“他什么态度?” “尽管柳世堂是邱子尧的女婿,但他同公子一样也不希望翻案。一旦翻案,刘世堂的冤屈是可以洗清,但邱子尧有可能引火上身万劫不复。柳世堂入狱前,邱子尧为了撇清关系情愿断送女儿幸福,也要早早与柳世堂割袍断义,这才保全邱氏上下不受牵连。” “弃卒保车虽是下策,但也是他当下唯一的选择。”洛慕沄冷冷道,“邱子尧对我处理柳世堂一事怀恨在心。我身在汴都时他忌惮二殿下不敢轻易动我,如今我孑然入东州,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邱子尧对公子心存芥蒂,对安盛郡王心生忌惮,打从你们入东州开始,他便称病足不出户,可能也在谋划什么大事。” “现在想要夹着尾巴做人,为时已晚了。邱子尧为人心机深沉、薄情寡义,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公子放心,我已派弟兄在公子附近守护,绝对不会让姓邱的得手。” 洛慕沄沉沉的笑了笑:“邱子尧想杀我定然不会让刀子见血,如果猜得没错,后面他也一定会借刀除去我这个眼中钉……至于谁会成为他的刀,则要静观其变了。” 洛慕沄闭上眼眸沉思许久,如今自己的处境是前有狼后有虎,确实不容乐观。他知道萧墨曜在东州暗中调查柳世堂一案,若知道是自己动了手脚,不管是否告发御前,必然让自己陷入被动从此束手束脚。邱子尧这边,当年他肆意谋害忠良,所以才对洛氏心存忌惮,如今洛氏后人设计陷害不得不弃卒保车,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办法拿捏洛慕沄的软肋出了这口恶气。 不过,反正都已到般境地了,再险峻也不过如此。 何向安提醒道:“公子如今在邱氏地盘,犹燕之巢于幕上,实在是危险啊。” 洛慕沄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真的抓住老虎,就得让它露出尾巴,邱子尧那么想要我的把柄,我就得留足破绽给他。” “公子可料到邱子尧接下来会走哪一步?” 洛慕沄摇摇头:“邱子尧诡计多端,他若想要弄我,自然有他的办法。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各位赤影兄弟还需多加注意。东州不比汴都,我鞭长莫及,各位行事一定更加小心谨慎。” “公子放心,赤影兄弟不会被这些吓倒的。” 洛慕沄坚定的点点头:“我相信你们。”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三千赤影,今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稍不留意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 第17章 捭阖 自萧墨曜和洛慕沄来到东州,真正的权贵还没有显头露脸。 青城邱府的花园中,定东侯邱子尧与彭鹤远正在对弈,彭鹤远盯着棋盘举棋不定,还在试图从溃败的棋局中寻找一丝生机,但似乎已回天乏术了。 半晌后,彭鹤远终于将两颗棋子放在棋盘右下角,输得心服口服:“侯爷棋高一筹,实在厉害,下官认输了。” 邱子尧始终没有抬头,阴冷锐利的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直到听彭鹤远认输,才牵唇满意的笑了笑。 他将手中的棋子丢回了玉石棋盒中,低声询问道:“今日那两位都去勘察了现场?” 彭鹤远放下手中棋子,连忙回到:“正如侯爷所料,这两位大人对东州赈灾一事十分谨慎,今日特地还喊上了户部、工部几位大人一同前往了青檀寺和沿河长堤,回府衙后还特地研究探讨了相关事宜。” “可有谈论到有关堤坝的问题?” “这倒没有。皇银分配方案是安盛郡王和洛参政一起决定的,即日将停止青城河道扩宽工程,分别在曲城和淄城启动开挖辅道,赈灾款项将由户部、工部几位共同出具鉴定意见,再经御史台签发,不日便会下拨三城。安盛郡王他来青城前已经现场勘查过去曲城和淄城;洛参政也把青城这几年治水的情况都摸了个透,他们两人这次都是有备而来的。” 邱子尧嘬着牙花子,一脸老谋深算 ,看着棋局微微点了点头,手指点在茶杯盖上,若有所思道:“只要他们没有惦记堤坝工事就好,其他随便他们折腾吧。说起来这洛氏与我邱氏几十年来都是水火不容,洛慕沄不管是不是那失踪的洛家三子,多年来仗着二殿下恩宠,屡次对我发难,就是存心与邱氏作对。先前他以为可以用柳世堂将我绊倒,却不料计划落了空。这次他来东州,必然会继续找我茬让我栽跟头。但他忘记了,柳世堂是外人尚可随意拿捏,而我可是二殿下和明妃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是他想动刀就动刀的。如今明妃特地传书让我想办法以绝后患,那我定然不会放过这小子。但让他死得痛快实在便宜他了,想出掉那口恶气,必须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有看着他一点点陷入绝境,一点点的腐败溃烂,才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侯爷可想到什么法子?” 邱子尧目光阴鸷,悠悠地看着彭鹤远:“那个安盛郡王与洛慕沄关系如何?” 彭鹤远思考了片刻道:“先前外头都说这安盛郡王与洛参政水火不容,但下官这两日观察,他俩似乎不像传言中那般关系紧张,但着实让人也有些看不明白,有时觉得他俩走得很近,有时又觉得他们之间火药味有些浓。” 邱子尧道:“洛慕沄是个心机深重的人,仗着自己惊为天人的容貌姿色,先是蛊惑二殿下,如今说不定又想攀附南楚郡王。但依你所言,两人应该还没结盟,还在相互试探。我们若能此时让二殿下对他产生嫌隙,再千方百计断了他与安盛郡王交好的念头,那就等于折断了他洛慕沄的双翼。滴水不成海,独木难成林,他洛慕沄再厉害也只是权贵鹰犬,离开了权力,他一分不值。” 邱子尧望着棋盘,继续道:“他想翻出柳世堂一案,说明他与洛慕沄不是一丘之貉,并且对洛慕沄已经开始有所怀疑。柳世堂一案经不起查,我们必须要让他转移视线,落到案件的主审身上,利用这安盛郡王对洛慕沄的怀疑猜忌。” 彭鹤远道:“若想要好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得先好好打探一下萧墨曜的底细?” “这次自然的。汴都关于他的消息千奇百怪,说明萧墨曜的出现确实让许多人摸不透路数。一个南楚质子,陛下不但委以重任,还允许他汴都之外穿行无阻,坊间那些流言蜚语既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我曾与父亲探讨过,若是没猜错,当年陛下登基时必然与南楚宸王有过某些约定,而萧墨曜正是陛下对南楚履行的承诺。不管怎么看,他都将会是阻碍二殿下登上王位最大的桎梏。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两人不但结不了盟,还要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那现在我们得如何对待安盛郡王?” “得好好试探,看看这安盛郡王心底里到底想要什么?他若想要君恩,这次东州行便要给足他成就;他若想要金钱,也必不会让他空了口袋……” 彭鹤远想了想,感觉还是漏了什么:“若他一开始就想要皇权呢?” 邱子尧道:“还没到那个时候,他还不敢要。今后得与那萧墨曜多多走动周旋,看看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的,侯爷。” “对了,有没有掌握到他们两人什么时候返回汴都?” “时间还没确定,应该时间待不长,许是冬至之后便要回去的。” …… 两日后,邱子尧突然找到萧墨曜请安:“安盛郡王,老朽今日才给郡王请安,实在罪过啊。” 萧墨曜大方的笑笑:“侯爷日夜操劳,不用拘泥这等虚礼。” 邱子尧一副病容怏怏的模样,故意咳嗽了两声道:“听闻郡王已将皇银拨付之事全部安排妥帖,老朽替东州百姓谢过郡王了。” 萧墨曜摆了摆手:“为陛下分忧,实乃职责所在,侯爷不用客气。” 邱子尧看了看周围,故作好奇:“今日洛参政怎么不在,老朽已经很久没有拜见过洛大人,这次得好好与他问声好。” 萧墨曜冷冷笑了笑:“在东州这些日子,洛参政不是躲在屋子就是赶着出去闲逛,本王想与他说几句话都是爱搭不理,说不定就是本王这‘南楚鬼见愁’讨洛大人嫌弃了呢!” 邱子尧笑笑:“郡王太会说笑了。洛参政本来就性情高冷,不喜与人亲近,这么多年在他那里吃亏的达官贵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我们这些旧相识早就习惯了。不过洛参政看事高瞻远瞩,做事谨慎小心,凡事能为同僚考虑,与他一同共事是我等荣幸。” 萧墨曜饶有意味的瞧着邱子尧,直言不讳道:“侯爷可真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当初可是洛大人将您女婿办进去的,侯爷竟然还为他说这么多好话,您难道就不记恨他?” “哎,这话就不对了,老邱怎么会记恨,感激都来不及呢!”邱子尧皱眉,看似在维护洛慕沄,“柳世堂这等败类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当初洛参政就是为了我邱氏名声考虑,才会秉公办理不徇私情,这些我们都理解。” 萧墨曜忍不住为邱子尧拍手叫好:“侯爷如此宽严大度实在令本王钦佩。” 邱子尧见萧墨曜为人事故圆滑,心想应该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于是亲切的邀请道:“邱氏与南楚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郡王这次来到东州要把这里当作自己家,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说。我知郡王喜好歌筵侑酒,那日接待您的薄酒三分怕是郡王不尽兴,今日我特地为郡王单独开了一桌,不知道郡王有没有空赏脸?” 萧墨曜笑了:“侯爷这么客气,特地为本王设宴啊?” 邱子尧叹了口气,看似十分感动:“前些日子汴都传来消息,说郡王正在重申柳世堂一案,想为之平反,老朽听闻,甚为感动。这柳世堂虽然与我邱家现在没了关系,但毕竟曾是老朽的女婿,他若真被人构陷,郡王救他也算是为我邱家洗清冤枉。虽然这事已经盖棺定论,但冲着郡王这份对所有事情一究到底的气魄,也该请萧大人好好喝两杯的。” 萧墨曜点点头:“也行。原先因为公务缠身,没一日得空,还得整日对着洛慕沄那狡猾阴险之人,实在了无生趣,十分不痛快。那就听侯爷的,咱们撇了那洛慕沄,找个时间好好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吧!” 邱子尧得意的笑着点点头。 第18章 媚悦 入夜,邱子尧在东州最富盛名的百翠楼大摆宴席,萧墨曜乐得其所,如期赴约。彭鹤远、张之林等人也均到场,唯独没有见到洛慕沄的身影。 萧墨曜知道洛慕沄与邱氏交恶,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既然如此,邱子尧设宴邀请自己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在萧墨曜看来,也侧面说明洛慕沄对于邱氏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百翠楼的宴会厅富丽堂皇,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佳酿。 萧墨曜见惯了这种场面,对此不屑一顾。 他假模假式的跟邱子尧打着招呼:“侯爷这阵仗还真是不小,带着病还组局给咱们几位洗尘,本王实在感动不已啊。” “郡王可以拨冗参加,邱某荣幸之至啊。”邱子尧谄媚的笑着,虽然看似面容病态,眼神却充满了精明的光泽,“听闻郡王在南楚时喜欢听歌赏舞,今日邱某准备了一些小节目助兴,还请郡王不要嫌弃啊?” 看来,邱子尧今晚是想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这个南楚郡王了。 萧墨曜本就吃得开,随性的哈哈笑着:“侯爷可真太了解本王了,本王在临安时呢,那也是夜夜笙歌的,但自从到了汴都后,一下子无趣了许多,没想到今日在东州有侯爷做东,本王又可以重温旧时的逍遥快活了。” “那是必须的啊!”邱子尧暗暗一笑,“郡王有所不知,咱们东州百翠楼不仅后厨的菜肴美酒远近闻名,歌舞表演也堪称一绝。今夜便请郡王一同欣赏吧。” 说着,邱子尧拍了拍手,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舞姬从后台莲步轻移而来。 随着乐师们奏起悠扬动听的乐曲,这些舞姬伸展四肢,舞姿柔美,身体如丝带一样盘旋飘扬,纤纤玉手轻轻抚弄着长发,优雅地转身翩然起舞。她们身姿曼妙,如行云流水般灵动,每一次翩跹起舞都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这时,在一团水袖中,突然出现一个红衣舞姬,她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锦衣,衣袂飘逸,犹如火焰般在舞台上燃烧。 那红衣舞姬锦衣高领敞开在胸前,显露出白皙如雪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锁骨。这女子身材修长匀称,面容清丽绝俗,随着音乐不断变换舞步,展示出优雅的身姿和独特的舞技。 她翩然起舞,旋转跳跃,令人目不暇接,在座的宾客无不为之倾慕动容,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萧墨曜饶有趣味的瞧着舞台,手指随着音乐在桌上轻轻点着节奏。 一曲完毕,领舞的红衣舞姬以一个绝美的结束动作立在舞台中央。 邱子尧和众人拍手叫绝:“好,跳得好。” 她缓步上前作揖,邱子尧对着身边人点点头:“赏。” 红衣舞姬收下了奖赏,妩媚的欠身:“多谢侯爷。” 邱子尧盯着她道:“旁边这位是南楚安盛郡王,你过来敬杯酒吧。” 红衣舞姬又欠了欠身,娇羞道:“是。” 女子缓步上前来到萧墨曜身边,拎起酒壶斟上一杯美酒,小心翼翼将酒杯递到萧墨曜手中,不经意间手指轻轻触碰了他一下,她眉目轻盼道:“郡王,请喝酒~” 萧墨曜含笑端起酒杯,目光却落在邱子尧处:“这舞姬的舞姿确实让人过目不忘啊。” 邱子尧颇为得意:“郡王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东州最有名的舞姬顺娘。” “你叫顺娘?”萧墨曜挑眉看着那舞姬。 女子妖娆的垂眸低低一笑,声音娇软甜腻:“是的,郡王。” 萧墨曜在人前就爱摆弄那副浪荡公子的模样,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摸了摸舞姬的面颊,手指顺着脸颊滑落了下去,最终挑起舞姬的下巴,声音低沉,尾音上扬:“你的舞跳得不错,人也有几分姿色。” 见他似乎对舞姬很有兴趣,邱子尧颇为满意的向身边的彭鹤远挑了挑眉,然后转头对着萧墨曜道:“顺娘是百翠楼的头牌,郡王要是喜欢,今夜便让她好好伺候郡王好了。” “哦?这是头牌?”萧墨曜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一把揽过舞姬,手掌缓缓拂过她的腰肢。 萧墨曜笑着心想:这手感与洛慕沄那纤细弱柳的腰实在比不了啊。 他微微侧过头,盯着那舞姬的腰部瞧了瞧,半开玩笑道:“你的舞跳得不错,长得也不错,只是……这腰……有些粗了啊……”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了起来。 那舞姬脸一青,黑色修长的眉毛轻轻挑起:“郡王,你讨厌!” 说着,她手中的丝巾娇娆地拂在了萧墨曜的脸上。 萧墨曜故作失望的一把推开这舞姬,对着邱子尧摇头笑道:“不好意思,这等姿色,本王下不了口。” 场面陡然僵持,冷凝到了极点。 下不了口……连这样的绝色佳丽都不足以满足郡王?这南楚的公子哥也太难伺候了吧。 众人闻言皆颇为惊诧。 邱子尧忙尴尬的打着圆场:“哈哈哈,咱们郡王原来是喜欢细腰的美人啊!看来我东州的美人到底还是不如南楚啊。下次再帮郡王好好物色,一定找到让郡王满意的美人。” 现成的美人,你们都不请来宴席。怪谁?萧墨曜举着酒杯瞧着满场的美人,心里惦念的只有那一束白月光。 ………… 黑夜如墨,月光散在青城府衙的院落中,洛慕沄静坐书案前,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卷轴,那静如处子的模样背着月光便好像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其实今晚的宴席邱子尧早些时候还是请人送过帖子的,只是当时洛慕沄正低调地在青州城内闲逛,所以错过了,谁知那送信小厮一声不吭掉头走了。 邱子尧是聪明的,趁着洛慕沄不在,差人送了帖子,见没人就掉头就走,这明就是做做样子装装门面的。洛慕沄心知肚明也不能说什么。 洛慕沄这几日的闲逛外人看来确实好像就是无所事事,实际上是他刻意避开邱子尧的眼线,忙着核查几个陈年堤坝修筑的情况。 他和邱子尧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点破,但也不想花彼此精力再去维系。他懒得理会邱子尧这假模假式的宴请,索性当作不知道有今晚这场夜宴。 灵犀又从外头搬了一叠卷轴进来,忍不住叨叨起来:“邱子尧也太过分了,摆明着跟公子您对着干。今夜他大摆宴席,唯独没有邀请公子。那萧七郡王也是,先前还说跟公子是一帮的,现在被邱子尧一顿饭就搞定了。我方才听人说,那百翠楼可是东州最奢靡之地,邱子尧今晚可是一掷千金呢。” 洛慕沄从灵犀手中接过卷轴,若无其事的翻看着,淡淡道:“众人皆知我与邱子尧不和,不请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今夜他本就是为了拉拢萧七而设的宴,南楚富贵风流地,不破费一些难哪能入得了南楚郡王的眼。” 灵犀噘着嘴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公子,这两日你看书甚是费眼,我去给您准备些眼药吧。” 洛慕沄轻轻点头:“嗯,去吧。” 灵犀刚出门,便与带着满身酒气的萧墨曜撞了个满怀。 “郡王,您咋来了?”灵犀瞪大了眼,回头看了眼洛慕沄。 洛慕沄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微微点头:“请郡王进来吧。” 于是,灵犀不情不愿地请萧墨曜落座,给他看完茶便退出了房间。 萧墨曜意味不明的望着洛慕沄,喝了一口茶:“这么晚了,洛大人还在看卷宗呢?” 洛慕沄极低极轻的笑了声:“昨天刚把先前的方案看完,今天工部又送来了一些材料。洛某没有郡王雅兴,必须得先把手头堆积的事物忙完才行。” 萧墨曜瞧着洛慕沄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就觉得有趣,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硬把脸凑过去,扑面的酒气熏得洛慕沄睁不开眼:“洛大人你瞧,本王今天可是为了你连邱子尧的盘丝洞都去了,你说你打算怎么犒劳本王?” 洛慕沄闻言微微一笑,那挑起的眼角多少有些撩人:“郡王哪需我犒劳?听说筵席上侯爷为郡王准备了东州最美味的佳肴、最上乘的美酒以及最好看的美人……不知可都让郡王称心如意?” 萧墨曜勾着眉梢,眯着细长的媚眼:“佳肴和美酒不假,美人就差点意思,我怎么瞧,都没一个能与洛大人相比,咱们洛大人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这可是谁都比不上的呢!” 洛慕沄弯着好看的眼眸“呵呵”了两声:“这话……洛某全当郡王开玩笑了。” “本王可不是开玩笑,本王可认真可认真了!”萧墨曜带着一丝醉意,眼角弯成一道新月,抿着嘴使劲点着头,“洛大人这语气表情,怎么瞧着好像在吃醋呢?!” 洛慕沄眉头一松:“自然吃醋,同是汴都来的,侯爷怎么光请你喝酒?” “哎,敢情洛大人是没喝到酒不乐意呢,我以为你是在吃美人的醋呢~~可惜可惜。”萧墨曜顿了顿,“对了,你可知邱子尧邀请我是为了什么?” 洛慕沄妩媚地勾了他一眼:“能为什么,不过是希望郡王能与他联手,一同对付我这小小参政罢了。” 萧墨曜眯着眼凝视洛慕沄:“看来洛大人与邱子尧这怨结的不浅呐。” “侯爷与我本都是二殿下的人,他对我心存芥蒂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误会终有一日可以解开。”洛慕沄抬眸看了眼萧墨曜,“不过,郡王既然应了侯爷的邀,此时又为何会来我这里呢?” “你说呢?”萧墨曜饶有兴趣的瞧着洛慕沄的表情,那炙热的目光似乎能把他的脸上烫个洞出来。 洛慕沄莞尔一笑,故作不知:“是为了让洛某害怕惶恐?” 萧墨曜缓步走到洛慕沄身后,侧过头望着他,粲然一笑:“那你会害怕吗?” “嗯……”洛慕沄思索了片刻,慢慢起身,与萧墨曜四目相对,语气绵软,“那自然是害怕的,郡王若要和侯爷联手,洛某哪能挡得住……” “本王瞧着你可不像害怕的样子……”萧墨曜倏忽一把将洛慕沄拦在怀中,圈着他身子的双手不安分的隔着衣衫触摸着他的纤腰,心想:嗯,确实面似芙蓉出水,腰如弱柳扶风。 洛慕沄不语也不反抗,静静地盯着萧墨曜俊俏的脸庞,眼波里全是勾人心魄的风情。 萧墨曜望着他,声音慵懒缱绻:“还是洛大人的腰搂起来舒服……放心,为了这一把柔腰,我也不能出卖了洛大人。” 说着,萧墨曜扭头瞥了瞥桌子上那一堆卷轴,笑道:“洛参政这几天可没闲着,看来已经把前些年东州堤防工事的建造案卷都翻出来了啊。” “嗯。”洛慕沄侧过头,目光落在那堆卷轴上,“这些图纸是我托工部找出来的,这几日我也对照了图纸前往堤坝查看。就拿东州永宁水坝而言,无论是排水量和建造体积与图纸都有较大出入,看样子这些工事必然还有许多偷工减料的地方。” 萧墨曜眉头一皱,不禁困惑:“这么明显的问题,这么多年来,东州各地官和上级监察属竟然都没有发现?” “确实令人匪夷所思。”洛慕沄不紧不慢道,“我还发现这些年驻地军队与地方府衙之间的账目往来众多,特别是有些款项最后并非落入邱子尧的口袋,而是直接进入了东州属地军的账目里。” 萧墨曜收起了玩心,脸色骤变,慢慢松开了圈着洛慕沄的手:“这样看来,邱子尧和柳世堂干的这些事情,或许最终意图是东州军……” 洛慕沄微挑了眉,微眯眼眸笑了笑:“招兵买马哪个不需要花钱?” 萧墨曜脸色一沉:“朝廷每年拨付的银两足够养活一个东州军,他们到底为什么还要这么多钱?难道……他们想反?” 洛慕沄神情毫无波澜,平静如水:“也许,侯爷只是不想走当年西川和北渊的旧路罢了……如果二殿下不能被顺利册封太子,说不定邱氏可利用手中的军权裹挟圣上……” 萧墨曜冷笑:“按照陛下的性子,可不会容忍他们这般僭越……所以……才会让我南楚……” 洛慕沄立刻偏头望向萧墨曜,这些日子下来,他并不知道梁惠帝与萧墨曜到底说过什么,但从萧墨曜此时的表情中,似乎能读懂了什么。 西川北渊早就不足为患,或许圣上一开始便是要用南楚的力量来钳制已经功高震主的东州邱氏。 洛慕沄看在眼里,但他始终一言未发。 萧墨曜沉思了片刻,眸色深敛,缓声道:“邱子尧此番故意拉拢我,应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若本王给他想要的,是不是就能换来洛大人想要的真相?” 洛慕沄笑了笑:“或许吧。只是……郡王可想好了,为我浪费那么好的机会,可不要后悔啊?” 萧墨曜笑看了洛慕沄一眼,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温声道:“本王还欠洛大人一条命呢,这不是,就有机会还上了嘛。” 第19章 虚敌 汴都皇城内,看似风平浪静,却也暗藏着波涛汹涌的算计与阴谋。 梁惠帝支着头斜躺在软榻上,他疲惫的眼睛闪着光,望着宫墙内洒下的最后一缕残阳。 此时,贴身伺候的太监在他耳畔低声道:“陛下,左太傅已经到了。” 梁惠帝挑了挑眉,吃力的支起行动不便的身子:“太傅来了,嗯好,快传吧。” 于是,左汝霖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进入了御书房,一见梁惠帝,立刻吃力的跪拜在地:“罪臣左汝霖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平身吧!”梁惠帝瞧着左汝霖老态龙钟的模样,想起了那时候他与宸王一同听他课时候的模样,那时他和宸王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而左汝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梁惠帝咳嗽了两声,对着身旁伺候的人道:“赶紧去扶起太傅,给他看座看茶吧。” 左汝霖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恭敬的拱手回道:“多谢陛下!” 梁惠帝看着左汝霖满头银发、一脸皱纹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左太傅啊,你也见老了啊。” 左汝霖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眼睛浑浊却温润,透着一股祥和淡定,谦和地回答:“回陛下,罪臣将近古稀之年,再不老就成妖怪了。” “你这人,总爱独揽罪责,宽心吧,朕今日找你过来可不是向你兴师问罪的。”梁惠帝笑着点点头,又伸出手指了指他,“智者近妖啊,说的就是老左你这样的人呢!” 见陛下精神尚好,左汝霖也宽心的笑了两声,连忙拱手道:“陛下又拿老臣寻开心了。” 惠帝与左汝霖曾也是师生关系,知道他为人还算刚正,与他交流也颇能敞开心扉。 这么多年来,惠帝对左汝霖始终存有三分崇敬之心,只是受废太子牵连,左汝霖也不得不承受一个老师应该承担的罪责,这让惠帝心中也有些许愧疚。 梁惠帝长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太傅老了,朕也老了啊。但是,朕虽然老了,但还没死,还想看着大梁的香火绵延下去。今日,朕与太傅不是君臣,只做旧友,有几句牢骚想说与太傅。” 左汝霖吃了一惊,忙回道:“老臣愿洗耳恭听。” “这些年,朕的身子被病痛折磨,心却一直被这些孩子们折磨着。璟琰和璟庭都是朕的儿子,但他们为了朕屁股下的这个皇位,这些年斗得你死我活。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直看不清的一点现实,就是他们未来朝堂上最大的忧患不是彼此,而是躲在他们背后的各方势力。” 左汝霖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初惠帝让自己教导先太子,自己用心指教,但萧璟琰为人激进,心狠手辣,在朝野得罪了不少人,也让人抓住了不少把柄,最终,一片雪花引发了一场雪崩。 每每回想到这里,左汝霖便不由自主始泪眼婆娑。 萧璟琰不是他最好的学生,却是他花最多精力辅佐和教导的皇子。左汝霖本是帝师,却没能让萧璟琰专研帝王之术,没让他学会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这是左汝霖此生心中最大的遗憾。 没想到惠帝今日召见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来,左汝霖也不知如何回应,只得默默为几位皇子们解释道:“这朝堂之事皆为国事也是大事,皇子们阅历尚浅,自然没有陛下看得那么深那么远。” 惠帝吃力的弓着背,犹如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太傅,你可知璟琰入诏狱后,朕的心有多痛吗?朕没日没夜都在想,若他不是皇家子嗣,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样的苦痛了。” “陛下宅心仁厚,是璟琰愧对陛下的栽培和厚爱,更是罪臣没有好好教导之责,还请陛下责罚。”说着,左汝霖又要起身下跪,却被惠帝一把拦住了。 “好了好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如今在诏狱之中,也能让他好好反省己过。太傅,你可知道朕当初为何只削去了你首宰之职,却还保留着你太傅之位吗?” “陛下为了两位皇子费煞苦心,一直希望老臣能够在这两个皇子之间斡旋平衡,让他们能明白陛下的用心良苦。” 惠帝抬眸望了左汝霖一眼:“老左,你不是一个人的太傅,是两朝帝师,更是整个萧氏后辈的老师。你为萧氏后人鞠躬尽瘁,曾是朕和宸王的老师,后来又费心教导璟琰和璟庭,这些年你做得很好、非常的好,朕是由衷的感激。” “多谢陛下肯定,这是老臣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 惠帝仰头望着远处,勾唇惨淡的笑着,目光中显露出些许悲伤:“太傅,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了。朕已经老了,终究要交出这把龙椅,但希望接替他的人能有独当一面的魄力和能力。璟庭生性懦弱,缺乏主见,朕本希望他远离朝堂好好的做他的贤西王,谁知他非要回到汴都,参与这无休止的夺储之争。如今朕迟迟没有立他为储君,是希望他能反躬自省,有朝一日把自己磨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后,再将大梁天下这个重担交给他。” 左汝霖长叹一口气道:“陛下对璟琰和璟庭都是怜爱的,只是他们都看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梁惠帝点点头:“朕的心思怕是只有太傅你懂了。当年,北渊王氏和西川洛氏威震西北,如今邱氏一家独大,这于我大梁来说是十分危险之事。一个皇子他背后必须要有支持他走下去的力量,但这个力量一定姓萧,一定是整个天下,而不能单单其他氏族之人。汉室王莽改制篡权便是外戚专政破坏朝纲的先例。这个道理璟琰不明白,现在到了璟庭也是不明白的。王朝想要亘古不衰,千秋不灭,必须要天时地利与人和,必须要修炼内功,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 左汝霖顿了顿神,立刻接下去:“老臣明白了,所以,陛下将安盛郡王召入汴都,其实是希望他辅佐二殿下。” 惠帝点点头:“没错,朕让萧墨曜入都,不是为了让他来跟璟庭争个你死我活,而是要让他给璟庭更多助力,为璟庭扫清障碍。你是太子太傅,也是皇子太傅,更是萧氏一族的太傅。你要帮我将这些孩子们磨砺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剑。” 左汝霖迟疑了半晌,缓言道:“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惠帝笑笑:“太傅无需太多顾虑。” 左汝霖缓口道:“虽然陛下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世间众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坊间有太多关于玄晟的传闻,这些传闻将他和二殿下放在了对立面,在大家眼中,玄晟是二殿下的威胁而非助力,这就如同将两位后辈放在大火上炙烤。” “太傅,朕问你,如今朝堂上,可有谁能成为璟庭的对手?” 左汝霖思索了好一会儿,回:“自先太子入狱后,朝堂之上,无一人是二殿下的对手了。” 惠帝玄秘一笑:“这个世界有白便有黑,有阴便有阳,黑白交替,阴阳互融,平衡就会永存,万物将会永恒。萧氏王朝只要有他萧璟庭,就一定会有反萧璟庭的人,与其让这些人聚集一起成为他无法面对抗衡的力量,为何不为他制造一个可以掌控的对手呢?” 左汝霖双眼一睁,豁然明白了过来:“老臣明白了,陛下是故意人为制造了对手,这样方能不让人有可乘之机。” 惠帝眼中透露出些许狡黠之光:“萧墨曜是个聪明的孩子,那日朕三言两语,他便全部听懂了。朕知道太傅你与这孩子关系亲密,朕要你帮朕看着这孩子,要让他守好本分,不能越雷池半步。” “老臣一定竭尽所能,协助二殿下早日成才,也定会时刻提醒玄晟,让他安守臣子本分。” 见左汝霖很快明白自己的用意,惠帝满意笑笑:“朕也知道最近他在东州所做的事情都做的很好,但近日东境来报,倭寇在东州边境处蠢蠢欲动,这些日子,邱氏动不得。” 左汝霖立刻明白了:“陛下放心,玄晟那边老臣自会提醒。” ………… 从邱氏宴请后,萧墨曜也时不时向邱子尧适当示好,都是老江湖,过度的谄媚反而让人质疑,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才是恰到好处。 萧墨曜趁机想找出邱氏拥兵自重贪腐谋逆的把柄,但这邱氏如同铁桶一般,完全让人看不出任何把柄和破绽。 萧墨曜自然也托人查询了御史台历年的一些资料,这也让萧墨曜发了难,因为他发现洛慕沄所发现的事情御史台卷宗也有记载,只是寥寥数笔没有任何实打实的依据。 秋枫便送来了京中快报:“主上,这是左太傅昨日快马加鞭叫人送来的信。” 萧墨曜一诧,立刻打开信件阅读了起来,随后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秋枫见萧墨曜表情奇怪,赶忙问:“主上,太傅可有关照什么?” 萧墨曜表情若有所思,双眉微微紧锁:“大师傅似乎已经知道了本王进入汴都的缘由了……他让我要尽早了结东州之事,速速返回汴都。” 他忽然想到了当时觐见惠帝时,他在他自己耳畔低语的那句: 朕纵观朝野上下,只有你能成为璟庭的磨刀石,朕今日以南楚万户子民为质,换你为我皇儿磨利刃,此事不许外人说,你可愿意? 帝王一句话,让自己从此身陷权争的泥潭,做了他人的磨刀石! 秋枫道:“但如今东州的事情才掀开一角,此时离开东州会不会前功尽弃?” 萧墨曜点点头:“本王既答应洛慕沄要帮他撂倒东州邱氏,就一定会做到。只是洛慕沄查到的这些几年前御史台其实也有查过,光想凭借这些去判定邱氏有谋逆之罪还是不足够的。洛慕沄与邱氏深仇大恨,急于给邱氏定罪,但有些事情是急不出来的,光凭这些证据不但不能定邱氏的罪,还有可能会引火烧身落一个诬陷的罪名。我们都小看邱氏一族了,他们虽然盘踞东州,势力却遍布整个大梁,而且,从中能看得出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大师傅知道本王如今的困局,也知道邱氏至此还有价值,才会让我离开东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需要适时跳出迷局统观全局。只是……我此时若离开,好不容易笼络了洛慕沄,怕是他又要心生猜忌了……” 秋枫道:“主上真心对洛慕沄,但洛大人敏感多疑,到现在似乎对主上还是不甚信任,此时您回去汴都,怕他又要将主上划入敌对的一方,又要处心积虑对付您了……” 萧墨曜凄苦一笑:“这不怪他……他的心早被仇恨蒙蔽,若是不能拂去他心头的灰尘,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也没有谁能走进他心里去的。洛慕沄有句话说的没错,如今本王在汴都也不过同是他人棋子,踽踽独行,难成气候,要他把所有希望寄托本王身上,别说他不敢想象,本王也不见得有这个自信。” 说着,萧墨曜似乎想到了什么,吩咐道:“明日就是冬至,你去找个雅致的酒楼,订一间私密的包房,我想再与洛慕沄好好聊一聊。” 秋枫正想领命,忽然犹豫了起来,这里可不是南楚,是人生地不熟的东州,吃喝玩乐的地方实在不熟悉。于是秋枫抓了抓脑袋问道:“主上,地点您看定在哪里?” “百翠楼是个好地方,但洛慕沄性情清淡又不好声色犬马。”萧墨曜拖着腮帮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先前我听当地人说青城有座玉梅楼,他家秦菜做的十分地道,你明日就去那里定一桌周八珍,再把前几日南楚送来的冬阳酿一并带上。洛慕沄这人不好伺候,还得好酒好菜才行!” 说完,他勾着唇不由自主的微笑了起来。 秋枫瞧着主上的表情也是一头雾水,只得愣愣回了句:“是的,主上。” 第20章 冬至 冬至夜,寒意逼人。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萧璟庭望着早早暗下来的天空忽然有些伤感。 阮昭轻声道:“殿下,方才宴席上您没吃什么东西,回去要不要给您准备些点心?” 萧璟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叫后厨做些酸汤水饺吧。” “酸汤水饺……”阮昭一愣,唯唯诺诺道,“这道菜在汴都倒不常见。” 萧璟庭斜乜了他一眼,寒声道:“你只需说与后厨听,他们知道怎么做。” 阮昭犹犹豫豫的点点头:“是的,殿下。” 阮昭毕竟刚来王府,很多事情还不曾了解,这道菜是王府每年冬至必会准备的。 萧璟庭在秦岭时,冬日常去洛慕沄那里跟他一起吃饺子,每一口都让他觉得冬天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后来到了汴都,珍馐佳酿多了,但与他一同自由吃喝逍遥的机会少了。 不过这几年每年宫中冬至晚宴后,萧璟庭都会将洛慕沄喊到自己王府,为他准备秦菜,特别会准备上这道酸汤水饺。 萧璟庭知道这是洛慕沄心头最爱,爱屋及乌,他也会不知不觉惦记上了,还特地请来了秦地的大厨。 洛慕沄说过,许多年没有回家,只要吃到这道菜,便好像回家一样。萧璟庭每次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都会觉得十分满足。 阮昭小心翼翼放下后厨准备的水饺,将筷子递到萧璟庭手中,轻声细语道:“殿下请慢用。” 萧璟庭瞧着桌上的菜,饺子还是那碗饺子,但身边却缺了一个陪着自己一起享用的人,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阮昭抬眸望着萧璟庭那忧郁的表情,见他迟迟没动筷子,猜到必然与洛慕沄有关联。 但萧璟庭似乎特别反感自己说出洛慕沄的名字,阮昭不敢逆鳞,只能小声提醒:“殿下,饺子再不吃就凉了。” 萧璟庭看着那饺子满脸怅然若失,用筷子拨弄着水饺,自言自语着:“有一年在秦岭,漫尘亲手为我包了一顿饺子,他画画手艺高超,包饺子却怎么都不得要领,但那却是本王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比得过这世上任何的山珍海味。不知今夜漫尘在东州有没有吃上这酸汤水饺。” 口中吃下的每一口饺子,都是对远在东州那人的思念。 阮昭羡慕的看着萧璟庭,抿着嘴轻声道:“东州过节也有饺子,味道应该也是不错的。” “你去过东州?”他抬眸看着阮昭可怜巴巴的模样。 阮昭轻轻点点头回:“嗯,小奴的祖籍是东州的。” 萧璟庭冷哼了一声:“原来也是东州人,难怪母妃看得上眼。” 见萧璟庭又摆出一张冷脸,阮昭大气都不敢出,紧张的缩着脑袋立在一旁。 萧璟庭举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还是一如既往。 他难得好声好气对着阮昭道:“这厨子下手习惯了,连漫尘那份也做了,这太多了,本王一个人吃不了,你一起吃吧。” “这……”阮昭眨巴无辜的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小奴不敢。” 萧墨曜夹起一个水饺抬到阮昭面前,表情冷淡地横了他一眼:“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是……是的,多谢殿下。”阮昭颤颤巍巍举起双手,从萧墨曜的筷子底下接过一个,囫囵一口吞进嘴里,差点被噎个半死。 萧璟庭被他那慌张失措的模样惹笑了,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双妩媚迷人的眼,心中竟然有一丝奇怪的悸动。 …… 冬至,青城之外不时传来一阵阵稀稀疏疏的爆竹声。 玉梅阁香烟轻袅,这是红梅盛开的季节,庭院中的梅花绚丽清艳,宛如一片霓云。 萧墨曜挑的这一间雅阁,正对着庭院中两株开得最甚的梅花,景色十分宜人。 洛慕沄望着窗外的景致,语调温雅:“冬至清心凉,红梅傲雪香。暖日日日短,寒夜夜夜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萧墨曜含笑望了眼洛慕沄,一边给他倒上了冬阳酿,“不论遇到什么灾难,百姓总是出乎意料的坚韧,该走的路继续走,该过的节还得过。” 洛慕沄提着酒盏,不经意的扫了萧墨曜一眼:“寒岁难熬,你我还能在此对酌已经算是幸运了,望所有的灾难可以早日过去。” “一定会的。”萧墨曜提眉一笑,“洛大人尝尝本王特地差人买来的桂花冬阳酒。在我们南楚,每逢冬至夜要喝上一口香醇的冬阳酿,岁岁暖心岁岁安。” “哦?南楚还有这等习俗?”洛慕沄勾着眉梢,视线从酒盏落到萧墨曜俊俏的脸上,看似漫不经心,“我们秦岭都是‘冬至饺子夏至面’。记得那时每逢冬至,家中便会用羊肉与药物包入面皮中,制成耳朵状的‘娇耳’,吃了便不会在寒冬冻烂耳朵了。” 萧墨曜身子前倾,托腮饶有兴趣地盯着洛慕沄:“很少听洛大人提起家中的事情呢。” 洛慕沄莞尔一笑,将酒盏凑在唇边轻尝了一口,故意扯开话题:“好香甜的桂花味,这口感喝起来不像酒。我发现跟郡王一起每次总离不开酒。” 每次酒后那些荒唐,也让洛慕沄有些后怕。 萧墨曜歪着头想了想,点点头:“这么说来,倒确实啊!不过,喝酒有什么不好,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本王知洛大人抱病在身,今天这是甜酿,不凶不辣,多喝两口无妨。” 说着,萧墨曜便举起酒盏与洛慕沄碰了碰:“祝洛大人顺颂事宜,百事从欢。” 洛慕沄闻了闻桂花香,垂眸莞尔一笑,声音温柔至极:“多谢,也愿郡王静宁见春,祉猷并茂。” 两人一番相互祝福后,小二开始送上一道道早已准备好的美味佳肴。 洛慕沄看着桌上的菜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淳熬、炮豚、梼珍、肝膋……这是周八珍?” 萧墨曜摇着手中的空盏笑了一下,满眼期待:“凡王之馈,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周八珍是宫廷菜,民间少有能吃到的。” 洛慕沄浅尝了一口,一下子有些哑然,他记得小时候曾在父亲寿宴上吃过,已经好多年没有吃到口味这么正宗的周八珍了。 萧墨曜的目光凝在洛慕沄脸上,声音微微荡着春波:“可合洛大人胃口?” 洛慕沄迫不及待的一道一道品过去,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 洛慕沄笑了一下,声音甜柔似水:“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可以吃到这么正宗的秦菜。” 见洛慕沄眉开眼笑,萧墨曜也觉得开心,提起筷子又夹了几口菜到洛慕沄的碗中:“你若喜欢,便多吃点,你瞧你瘦的。” 洛慕沄也不客气,微笑着点点头。两人此刻的模样像极了认识了许久的朋友。 一杯酒下肚,便有三分暖意。 萧墨曜忽然缓口道:“洛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汴都?” 洛慕沄侧过头看着他,一脸疑惑:“郡王呢,打算什么时候回?” 萧墨曜尴尬的笑笑:“明日本王就要回去了。” “明天就走?”洛慕沄有些吃惊,也有些失望。 他心里一沉,挑了挑眉:“原来郡王明日就要回,那……好吧……” “不是你想得那样。”萧墨曜慌忙解释,“本王答应洛大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昨日听都城来报,说近来东境倭寇又有动作,邱子尧与东州守备军开始忙着抵御来犯。大敌当前,弹劾邱氏一事洛大人有没有考虑暂缓?” 洛慕沄斜睨了萧墨曜一眼,忽而勾唇缓声道:“洛某与郡王不同,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萧墨曜浅抿了一口酒,不抬眼的回道:“本王知道提前回汴都一定会让洛大人心生怀疑。但本王对你一片真心,绝不会欺瞒于你。洛大人是自由身或许不知道本王的苦衷,尽管陛下赏我官爵但本王毕竟是南楚质子,即使因为公务,只要我离开汴都一日,陛下就会对南楚多一分猜忌与防备,如今赈灾款项之事告一段落,本王若不尽早赶回汴都,恐惹陛下不悦。” 萧墨曜语气十分真诚恳切,这让洛慕沄倒也有些不太习惯。 他没想到萧墨曜会以这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跟自己诉说境遇。 其实说起来,自己本就不该对萧墨曜有所期待,毕竟这摊子浑水又有谁愿意掺和进来呢?! 洛慕沄凄楚一笑,缓缓举杯:“郡王说的洛某都理解,郡王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就祝您一路顺风吧。” 萧墨曜轻轻按下了洛慕沄的酒杯,并没有回应这杯酒,之事继续坦然的解释着:“这些日子见你为了邱子尧和东州的事情劳心伤神,本王自也没有懈怠,特地多方调阅了一些资料。但在本王看来,想要找到邱子尧和东州军合谋的把柄并不容易。如今又正值外族作乱,东州军和邱子尧都动不得。本王知道你心中的忧虑和迫切,但一定要看准时机找到铁证方可下手,若是太急功近利,怕会功败垂成。东州暴乱之事我已请奏陛下,但从汴都城中反馈的消息来看,陛下似乎目前还在迟疑犹豫。现在邱子尧对东州太过重要,牵一发动全身。” 洛慕沄望着窗口的景色长舒了一口气:“多谢郡王提点,洛某心中自有分寸。难得来一次东州,很多事情现在不查清楚,错过也就就也没有机会了。” 萧墨曜眸光安然:“好,洛大人根据自己的安排再呆些时日,待我们一回道汴都后,好好复盘,再一同谋划打算。” 洛慕沄望着萧墨曜,心中五味杂陈。 见气氛有些僵持,萧墨曜尴尬地松了松肩,抱着双臂道:“夜深了,好凉!” 洛慕沄这时才发现自己脸微微有些发烫泛红,这才没有感受到夜凉如水。 萧墨曜见状立刻起身走到洛慕沄身后,从身上解下外袍,为他披在肩上。 他俯身轻轻贴在洛慕沄耳畔温柔道,“冬至天寒,你身子单薄,披上暖和些。” “多谢郡王!”洛慕沄侧过脸,那双天生的含情目勾着萧墨曜的魂。 玉梅阁正如其名,处处点缀着梅花的影子。窗前的梅花含苞欲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萧墨曜看着洛慕沄,忽然记起那年在梅树下舞剑的少年。那一眼,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萧墨曜直勾勾地盯着洛慕沄看得出神。 洛慕沄承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郡王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墨曜眉眼间温柔绽放:“好看啊。” 洛慕沄指腹轻轻摩挲着酒盏:“我以为郡王不会是这样以貌取人的人?” 萧墨曜单手支着脸,俏皮的勾着眉梢:“那本王该是什么样?” 洛慕沄唇角微微弯起,咂摸了半天,才淡淡来了一句:“这……洛某也说不好。” “本王在洛大人眼中竟是这么难懂的一个人吗?不过,这倒也是……正如本王读不懂洛大人一样,确实很难。本王自从遇见了洛大人,就像进了一个美人局,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洛慕沄闻言笑而不语。他的笑清浅从容,却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时光从他们中间流过,是等待是寻找,是失去是再来。缘分从相交到分开,又从分离到回归,好像不曾来过,又好像一直都在。 萧墨曜的心好像被什么紧紧的裹住了,眼前的面庞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成了他心里的一个念头,一份执着。 他忽然托住洛慕沄的脸,情不自禁地深深吻了下去,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他以唇舌描摹着洛慕沄的唇线,舌尖抵开齿关,携着桂花香气直侵入洛慕沄口中,舔舐亲吮,极尽缠绵。 鼻间,茶香、酒香、花香、体香……不知哪一种才是对方身上应该有的味道。 洛慕沄脑中一片空白,身子骤然僵住,微微睁着的眼正对上萧墨曜含情脉脉的眼眸。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洛慕沄却看不透眼前人到底是何种心绪,只觉得繁复恣肆,深不可测。 前两次的吻,都是酒后乱性,但今夜却是酣畅对饮,两人都没有醉。 萧墨曜似是有万语千言,最终落在唇齿间只是模糊的喘息。他轻咬在洛慕沄的唇上,酥麻之感逐渐燎原蔓延,怦然的心跳声贯穿着两人胸膛。 心脏跳得生疼,猛然惊醒了洛慕沄。 他缓缓眨了眨眼,就好像从一场梦中醒来,迅速抬手紧紧捏住了萧墨曜落在他脸侧的手,借机挣开他的嘴唇。 两人视线迅速错开,各自低喘不定。 唇上仍然留有余温,洛慕沄心跳如鼓,迅速敛眸将眼底的慌乱遮掩过去,紧张地开口道:“今天多谢郡王的盛情邀请,洛某又欠了郡王一顿。改日有机会再还上。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萧墨曜定定瞧着洛慕沄,缓缓勾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本王送你回去。” 第21章 栽赃 离开玉梅阁后,萧墨曜就将洛慕沄送回房间。 月朦胧,人朦胧,两人并肩而立,但即使是三九严寒,他们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冷。 分别前,萧墨曜在手里哈了两口气,漂亮的眼眸久久盯着洛慕沄,朦胧的笑里带着一丝宠溺,他温声开口道别:“本王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今日与说的话你不要忘记,这几日在东州一切小心!” 洛慕沄抬眸一笑,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漾着碧辉,他语气平淡:“郡王一路顺风,我们到汴都再聚。” “嗯。”萧墨曜踌躇了片刻,终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望着萧墨曜淡然离去的身影,洛慕沄情不自禁的伸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温热滚烫的感觉直到现在仍然那么清晰。 灵犀见洛慕沄回来,赶忙跑了出来:“公子,你回来啦!” 洛慕沄点点头,问:“汴都今日可来了消息?” 灵犀赶忙禀告:“刚刚何向安带来消息,说今年汴都冬至祭天礼将安排在明日上午,季叔那边都准备好了,叫公子等着好消息。” 洛慕沄慢慢脱去身上萧墨曜刚给自己披上的外袍,抱在怀中,用手轻轻摩挲那衣服的布料:“萧七明日要出发回汴都,我们也得抓紧时间整理手上的事情,早点往回走。他的态度似乎很明确,不会成为我的对手,但回到汴都对二殿下就不一定了。” 灵犀道:“萧七少这些时日对公子大献殷勤,不就是为了将你召入麾下一起对付二殿下,然后再做实传言,上位取而代之吗?” 洛慕沄将手中的外袍拍了拍,规规整整展开挂在衣架上,茫然道:“萧七眼睛里有野心,但他做的事又让人觉得人畜无害。我看不透他也猜不透,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见洛慕沄耳朵和手都冻得发红,灵犀立刻将炉子的炭火加上,还将暖手炉送入他手中:“萧七少虽然心机深重,但似乎对公子不是假装关心,不管豫城还是在青城,他多次维护公子,似乎是真心想要与你交朋友。” 洛慕沄眼眸幽深似潭,轻抿嘴角:“若是真心,那就更难办了……” …… 翌日,萧墨曜要返程,彭鹤远前来送他上路,东州此行萧墨曜并没有找邱氏太多茬,这让邱子尧很是满意。 洛慕沄远远望着,萧墨曜转身看见了他并没上前,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扭头登上马车。 待萧墨曜一走,彭鹤远向洛慕沄走了过来,嘻嘻哈哈谄笑道:“这次多谢洛大人和郡王了,郡王有事先行一步,洛大人再多留几日,好让我们多尽地主之谊啊!” 洛慕沄冷笑了一下:“洛某也不敢多加打扰,我这几日将本次行程的相关情况整理一番,也要赶回汴都了。” 彭贺远有些意外:“你也这么早就要回了?” 洛慕沄拱手道:“我自然要跟安盛郡王一道回去复命,只是我这边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些天辛苦彭大人了。” “哪里哪里,还是要多谢洛大人呢。”彭鹤远眉头动了动,便不再作声了。 洛慕沄送完萧墨曜,趁着大家都没回过神,又独自去几处没来得及寻访的地方现场瞧了瞧。 半天时间下来,人也有些乏了,当他回到自己住处时,突然发现房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他唤了灵犀几声,却无人应答。 洛慕沄心里一颤,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在屋内来回徘徊了一番,发现书案上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心中立刻感觉不妙,立刻四下查看起来,虽然笔墨纸砚都被挪动了位置,但没有缺少什么。 幸好先前查看的案卷和结论早被他转移了,不然定要被人知道他最近盘计的事情。 来者不善,意欲何为? 洛慕沄想来想去,除了邱子尧,实在不会有第二个人会搞这种事情。只是没想到萧墨曜刚走,邱子尧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正在洛慕沄沉思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兵刃相接的喧哗声。几个士兵一把推开了洛慕沄的房门,随后,一个持刀身着铠甲的将士站在门口。 那将士先礼后兵,拱手道:“洛大人,打扰了!我乃东州军副将陈珩,奉命到此捉拿倭国逃犯。” 洛慕沄眉头微蹙,只一刻,就猜透了一切。 他摆出一副官威,不急不慢坐下身,漠然扫视了一眼对方,轻扬薄唇,戏谑的笑意立刻浮上嘴角:“查逃犯竟然查到我的住所?这青城府衙什么时候成了东州军的遛马场了?” 陈珩牵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歪嘴不屑一笑:“咱们东州军以守护东州边境为己任,为了我大梁安危,今天要洛大人行个方便了。” 说着,他眉头一凛,完全不等洛慕沄应允,直接向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给我搜!” “慢着!”洛慕沄厉声制止,他声线清冷,不怒而威。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站住了脚步。 洛慕沄起身,慢慢走到陈珩面前,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我乃大梁从二品参政知事,本官住所岂是你想查就查的?” 陈珩挑了挑眉:“今日我们来此捉拿逃犯,说小了是为了大人生命无恙,说大了是为了东州边境安全,大人如此阻拦难道是……心里有鬼?” 洛慕沄薄唇蓄着一抹邪魅,深眸冷对:“要搜查自然是可以的,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爷要搜还是得先拿出搜捕文书给洛某看一看。” 陈珩有恃无恐的将脸凑到洛慕沄面前,冷笑道:“事出突然,兹事体大,若每次都要按照这等繁琐程序,那些逃犯早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了。大人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洛慕沄哼哼冷笑了两声:“我怎么敢为难东州军呢?只是,东州也是大梁皇土,也要遵守大梁的律法,陈副将若是拿不出搜捕文书,便请老老实实从本官房内退出去吧。” 陈珩脸色一青,咬着牙瞪着洛慕沄:“大人,有人见到逃犯进入了这里,我们来府衙搜捕也是无奈之举,并且也是经东州刺史首允的。今日若是让逃犯溜了,上头若怪罪下来,你我怕都脱不了干系。洛大人,还是请行个方便吧。” 洛慕沄看起来十分平静,举止间却有万分清贵威仪。他眸光骤然缩了一下,忽然眉头一松,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陈副将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他忽然向旁让出了一条道,伸手道,“好,今日洛某就当做个好事给你们行这个方便。不过,若在我这里找不到什么逃犯,希望陈副将也要给洛某一个交代。” 洛幕沄突如其来的配合倒让陈珩有些措手不及。 “那是自然的,多谢洛大人了。”陈珩斜睨了洛慕沄一眼,心想,这洛慕沄看上去就是心机颇重的人,这么简单就配合,怎么看都像有诈。但这里毕竟是东州,量这洛慕沄也翻不出天,于是陈珩立刻对身后士卒使了个眼色,众人就涌进洛慕沄房内开始翻箱倒柜。 这场景,不似找逃犯,而像是入室抢劫。 洛慕沄不动声色的缓缓坐回座位,淡定自若的倒上一杯茶,静静瞧着他们折腾,默默等着搜查结果。 几个士兵纷纷上报:“陈副将,这里并没有逃犯踪迹。”“副将,这里也没有。” 洛慕沄手指轻抚着茶杯,淡淡地将浮沫撇去,轻轻品了一口茶,风轻云淡道:“陈副将,如何?本官这里是不是比你的脸还干净?” 陈珩满眼都是轻蔑之色,冷冷道:“那可不一定啊。再给我继续找!” 就陈珩这阵势,怕是早知道洛慕沄这里有什么秘密一样。 话音未落,一个兵卒忽然双手举过一封信冲到陈珩面前:“陈副将,我们刚在放卷轴缸里搜出一封用倭国文字撰写的书信。” 陈珩打开书信一看,唇边荡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将打开的信丢在了洛慕沄的眼前:“洛大人,逃犯是没搜到,但这封信是什么意思,还请大人给解释一下。” 洛慕沄歪头看了眼桌上的书信,一本正经拿起来仔细研读了一番,随后满脸惊诧道:“哟,这不是倭国文字吗?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呀?” “写得是什么洛大人看不懂吗?”陈珩眯着眼看着洛慕沄,指着落款的名字道,“这书信落款处可是有大人的名字啊。” 洛慕沄眉眼一弯,一副无辜的模样:“陈副将说的真有趣。我连倭国文字都看不懂,你却说是我的信,怎么,在这房内找出的东西就一定是我的吗?” “洛大人,您的名字可不是倭国文字啊!”陈珩幽冷的看着洛慕沄,从洛慕沄手中抽走了那封信,坏坏一笑,“没想到逃犯没查到,却查到了其他的好东西。洛大人不好意思了,这可是通敌叛国的证据啊。” “证据?”洛慕沄的手停在空中,表情始终平静如水,他忍不住呵呵了两声,“仅凭借一封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就要空口白牙咬定我通敌叛国?这诬陷的手段实在是太不高明了。” “洛大人,是诬陷还是冤枉,这可不是我们可以评鉴的。今天要辛苦洛大人跟我们走一趟了。” 陈珩可没时间跟洛慕沄周旋,见木已成舟,立刻要命人将洛慕沄押解了起来,宣布道:“参知政事洛慕沄勾结倭寇,人赃并货,立刻给我拿下。” 几个士兵刚靠近洛慕沄,就被他威严的目光吓了回去。 洛慕沄的淡定威仪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此刻他也能很好的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嘴角半勾,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屑一顾。 他缓缓合上茶杯盖,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我自己会走,不用劳烦诸位了。” 洛慕沄知道此行邱子尧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没想对方最后想出来的竟然是这种被自己都玩腻的招数。 他一边跟着东洲军离开,一边心中不禁复盘一切,难怪这些天邱子尧都没有动作,原来是在观察自己的行踪。他在青城的一举一动必然逃不出邱子尧的法眼,房屋内的情况也会有人给邱子尧通风报信。 如今,邱子尧大约想趁着大梁与倭国如今的矛盾,想着法子对自己进行栽赃嫁祸。 洛慕沄微微一笑,那不如就将计就计吧。 …… 第22章 对峙 回汴都的路上,萧墨曜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心事重重,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连着心口那一块也是空荡荡的,萧墨曜皱起眉头,对着车外喊:“阿秋,前面驿站休息下吧,小爷我的屁股都坐麻了。” 秋枫回头朝着车内望了望,心想:什么坐车坐麻了,明明就是洛大人不在给他无聊的! 当然秋枫知道自家主子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人,前往东州时有洛慕沄在身边,算是老老实实一路到了豫城。如今身边少了说话逗趣的人,这一路他怕是早生无可恋了。 秋枫赶着马车,转头朝车内回复:“主上,这里离驿站还有段距离,大约还得一个时辰,您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再喊您。” 谁知他话音未落,萧墨曜已经不耐烦的一把掀起帘子钻了出来。 他一屁股坐到秋枫身边,一把抢过马鞭,勾着眉梢道:“就这龟行的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到汴都?” “不过几日路程而已,主上忍忍吧。”秋枫实在被萧墨曜整无语了,无可奈何地往旁边给他挪了点位置,“主上,一路舟车劳顿,您还是在车上休息吧。” “怎么,你以为我是洛慕沄那样的娇气公子?本公子再休息下去要疯了。”他瞥了秋枫一眼,立刻扬着马鞭快速驾起了马车。 不过大半日,萧墨曜内心焦躁,莫名其妙有些想念洛慕沄了。 东州这些日子,两人关系明显缓和不少,甚至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两人每天都要黏一会儿,准确来说,是萧墨曜有事没事就要去黏着洛慕沄。不知道何时开始,每天问候洛慕沄,没事撩拨他一下,成了萧墨曜东州行的必修课。 萧墨曜无聊的赶着马车,口中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洛慕沄什么时候回汴都……你说他今天药有没有好好吃……东州那么干冷,他会不会得风寒……早知道把我那两件厚袍子给他了……” “主上不是已经把最好的那件袍子留给洛大人了吗?” “那算什么,改日照着洛慕沄的身量,叫临安天秀坊的给他做两身好点的衣裳,平日里他穿的实在太素了。” 满耳朵的洛慕沄。秋枫感觉自己耳朵都要长茧子了,于是偷偷瞄了萧墨曜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家主上这表情简直就跟思春的姑娘一模一样。 ………… 东州府衙前厅,东州军大将军陆新河英姿飒爽的立在堂前,彭鹤远小心翼翼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交涉着什么。 陆新河是邱子尧的养子,如今是东州守备军的统领大将军,自从邱老将军卸甲后,东州军便由陆新河担任主将。尽管陆新河不姓邱,现在却是邱氏最核心的力量。 今日他就是奉邱子尧的命过来捉拿逃犯。 同是大梁公认“四美”之一,陆新河的好看与洛慕沄截然不同,他气势刚健,身着一袭铠甲,身姿凛然挺拔,面容威严英俊,剑眉下一双眼眸璀璨如寒星。 他刚转身,便见到洛慕沄缓步轻移而来。 一见陆新河,陈珩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托起洛慕沄那搜到的书信:“将军,府衙内并无逃犯踪迹,但我们在房内搜到了与倭国的往来书信。” 陆新河剑眉一皱,声音低沉嘶哑:“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陈珩侧过头看了一眼淡定的洛慕沄,回:“是参知政事洛慕沄洛大人。” “洛慕沄?”陆新河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一旁风姿绰约,优雅威仪的身影上。 彭鹤远一听,忙上前:“陆将军,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洛大人是奉皇命来东州公干的,怎么会跟倭国有什么联系呢。” 洛慕沄狭长的凤眼微微挑起,面色沉若幽渊,眸中敛尽星辰浩瀚,妖娆魅惑宛如天成。他即使不开口站在那里,也是潋滟魅惑,诱尽苍生。 陆新河也算是东州难得的美男子,却也被眼前的美人惊呆了。 他心想,果然如义父所言,这洛慕沄一看就是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胚子。 陆新河清了清嗓子:“今日收到线报,说有倭国逃犯溜进东州府衙。这书信在洛大人您房内找到,自然与你脱不了干系。洛大人可有什么需要解释?” 洛慕沄抬头望着陆新河,冷冷一笑:“洛某不喜欢说废话,今天这事,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新河眯着眼审视着洛慕沄:“洛大人,你这话可是认罪了?” 洛慕沄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冷哼了一声:“陆将军哪只眼睛看到真相了?又哪只耳朵听到洛某认罪了?洛某乃大梁从二品参知政事,官衔是圣上给的,若有罪责,那也只能圣上定夺,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陆新河对他一身傲骨颇有些意外,挑眉一笑:“洛大人真不怕告到御前?” 洛慕沄薄唇勾起一道邪肆的浅笑:“怕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今日这事关系洛某清白,告到御前调查清楚那才好呢。只是,陆将军作为东州守备军统领,不好好打仗御敌,难不成为了洛某要去汴都告御状?” 陆新河冷冷道:“通敌卖国事关重大,事情发生在我东州,东州军自然有义务协助朝廷查明真相。” 洛慕沄淡淡的冷笑:“陆将军,打仗是打仗,查案是查案,拿着朝廷俸禄的人本应各司其职。我看这件事并不是东州军的职责范围内,会不会有些狗拿耗子?可惜安盛郡王今早刚走,不然由他来主审倒也是恰当的。将军这番无中生有,后面若查实诬告,怕是朝廷也得问罪将军了。” 彭鹤远在一旁小心翼翼劝慰道:“陆将军,洛大人说的不无道理。这事情有些蹊跷,洛大人在东州不过呆了几日,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要不,就交给我们东州府衙好好查证吧……” “今天这事本将军管定了!”陆新河似乎被激怒了,寒声道,“这事与捉拿倭国要犯有关。洛大人,这信若是你的,劝你尽早把逃犯行踪告知我们,这样本将军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真是谢谢陆大将军了。”洛慕沄一脸无所畏惧,“不过,陆将军这话有点好笑,洛某又不是学戏法的,你叫我变个人出来我就能变。” 陆新河压着怒火道:“洛大人,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洛慕沄倒是一副无所畏惧镇定自若的模样:“洛某自问做事向来无愧天地,想随便栽赃给我,也要颠颠自己几斤几两啊!” 陆新河看了洛慕沄一眼,冷笑:“洛大人,我本想着咱们都是为二殿下办事的,本想对您网开一面,没想到您自己要往死里整,那好,这事情就只能禀明圣上论断了。” 洛慕沄身姿挺拔,步伐轻盈的向前挪了两步来到陆新河面前:“陆将军,我等着你告到御前,但洛某在此也要提醒陆将军一句,你东州军这事管的太宽了,切不要被他人做刀子使了还不知道。” 陆新河将脸凑到洛慕沄面前,挑眉看着他,低声道:“洛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洛慕沄缓缓勾了勾唇:“且不说哪有逃犯会往府衙避难,就算有,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让人发现了行踪?还有,这逃犯恰巧去了我的房内,恰巧留下一封信,恰巧信又落入陆大将军手中……这么多巧合,陆大将军不觉得蹊跷而是这么坚定的相信,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呢!” 第23章 囹圄 陆新河虽然一直在为邱氏卖命,但他与邱子尧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陆新河看着洛慕沄幽沉挑衅的目光,心湖上犹如落下一片树叶,震荡出一片波纹。 他英俊的脸上清冷无温,声音薄凉冷戾:“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还要先委屈洛大人了。来人,把洛慕沄大人带回东州军大营!” “等一下……”彭鹤远迅速上前,赶忙劝阻,“陆将军,这样办太草率了!洛大人此次奉命来东州,为东州办了许多大事。军营条件那么差,洛大人刚受了伤,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实在不好交代……不如这样,先让洛大人留在府衙内,这几日我们也配合东州军一同核查此案,一定帮陆将军把那逃犯寻回来。正好明日户部、工部几位大人也要一同返都,到时候请他们与洛大人一同回汴都,带上相关证据和证人。陆将军毕竟是东州守备军,近日倭国祸害边境,没时间没精力也没必要为了这等小事劳心伤神。” 陆新河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彭大人说的有理,那这事就麻烦大人了,到时候我让陈珩一路随行。” 洛慕沄一声不吭的盯着陆新河与彭鹤远唱双簧。他心里对邱子瑶的路数也基本摸清了。 邱子尧真正的目的,是想借着陆新河的手败坏自己的名声。 这通敌叛国这大逆不道的罪名能不能成立并不重要,如今正值大梁与倭国战事胶着,朝堂和民间群情激奋,洛慕沄这莫须有的罪名一旦递交到汴都,不但会引起陛下二殿下的关注,还会影响到洛慕沄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到时邱氏幕僚再添油加醋一番,洛慕沄这个攀附权贵、通敌叛国、行为不检、名声败坏的官吏形象便被塑造出来了。三人成虎,就算洛慕沄没有罪,就算有一百张嘴,想说也说不清楚了。 洛慕沄似乎已经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一切,毕竟当年没少给柳世堂下套,如今这糟不过是冤冤相报罪有应得而已。 彭鹤远忙上前对着洛慕沄道:“洛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还大人清白的。只是如今倭国逃犯还没有找到,陆将军和我都十分着急。您毕竟是朝廷的人,通敌罪名可是大事,我东州府衙确实也无力监管问责,但一定会配合继续搜索证据还大人清白。今日便只能劳烦您尽量不要离开房间,等汴都那边命令下来,我们立刻送您回去。” 洛慕沄淡淡道:“行,还是彭大人想的周到。也请大人一定深入调查,还洛某人一个清白。”说着,他轻抚衣袖,在东州军的监视下转身离去。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回到房间时,灵犀从屋内飞快的冲到他面前:“公子,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当两个士兵关上门后,洛慕沄立马一把抓住灵犀的胳膊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灵犀咽了咽口水,轻声回答道:“今日何向安进入府衙,本来准备向公子汇报一些事情,不知怎么竟然被人发现了行踪。当时他正好在房内,我只能想个办法掩护他出去,直到刚刚才听下人门说起您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 洛慕沄皱了皱眉:“看来陆新河收到的线报也不是全无道理,他们只是把何向安当做了倭国要犯了。你明日得空把我行李都收拾一下,这两天我们可能就要出发返回汴都了。” 灵犀道:“东州军既然已经抓了您,又怎么会让您回来的?” 洛慕沄道:“彭鹤远毕竟是邱子尧的爪牙,必然还是为了邱子尧办事的。他是何等聪明,若是今天陆新河直接将我下狱,他们怎么找出我准备参邱子尧的证据。他假装为我争取机会,不过是想看我们如何转移邱氏逆反的罪证。” 灵犀道:“幸好公子你早就防备提前把东西都转移了。东州这帮人一个个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太难对付了。公子咱们早点回汴都也好,起码还有二殿下可以护着您。” 洛慕沄道:“真正难应付的可能还在汴都。在东州邱子尧的地盘上,他对我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足见他是铁了心要除掉我。他这波操作就是为了让二殿下对我产生防备之心。随便安个罪名还只是前戏,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花招,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了。” 灵犀道:“定东侯远在东州,手哪有这么长管得到汴都的事情?” 洛慕沄冷冷勾了勾唇:“邱氏从邱老将军开始,势力遍布整个大梁,从来不用进汴都,便能操纵汴都风云。想想当年,二殿下失宠被发配秦岭,邱子尧为了表忠心立刻将爱女下嫁太子门人刘世堂,太子一失势,又直接与柳世堂划清界限。邱氏能在朝堂屹立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他们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打断骨头连着筋,想要把邱氏连根拔除,还得一步步来。对了,何向安那边现在怎么样?” “向安大哥一切都好,这几日东州赤影兄弟们都按照公子吩咐韬光养晦,尽量不露行踪。季叔那边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好。这两日让赤影兄弟暗中调查一下这次栽赃的事情,务必在面圣之前找到证据。” “好的。” 第24章 涉案 萧墨曜终究还是熬不住长途寂寞,在驿站停了一晚就卸了车,与秋枫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汴都。 人还没踏进府邸,阿肆一听马蹄声,立刻从院落里飞奔出来。 阿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拉住马,一边伸手接着萧墨曜:“少爷,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萧墨曜从马上跨下,笑嘻嘻道:“怎么,半月未见,想本少爷想成这样了啊?” “少爷,您别开玩笑了。”阿肆无奈的翻翻白眼,喘着大气道,“出大事了!” 萧墨曜眉头一紧,表情一冷:“出什么事了?” 阿肆咽了咽口水:“昨日左太傅随陛下前往南郊行冬至祭天礼,回程途中遭遇山石崩塌,不幸遇险……” “什么?!”萧墨曜一愣,忙问,“人现在怎么样?” “太傅被山石重伤,目前昏迷不醒中。” 萧墨曜愣在原地,大师傅前几日还给自己传信,怎么会突然…… 他思索了片刻,二话不说,重新跨回马背上,回头对着秋枫道:“你现在立刻随我去趟左府!” 阿肆忙道:“少爷您才刚回来,不先回府……” “你帮我把行李卸了回去,给宫中上报我明日去陛下那边请奏。” 说着,萧墨曜一路狂奔前往左府。 太傅府邸里一片凄凉,左太傅本就子嗣单薄,老来得女,如今也是唯一的女儿左卿语正在一旁照顾着,一见萧墨曜风尘仆仆而来,她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玄晟,你终于来了。” “我刚从东州回汴都。”萧墨曜冲到床边,望着一动不动的左汝霖,焦急地询问,“卿语姐姐,大师傅现在情况怎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太医来看过,身上几处骨折,最致命的是颅骨受到重击……”左卿语掖着眼泪,“若是这两天还醒不过来,怕是……” 萧墨曜心中一紧,忙追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左卿语轻声道:“父亲那日随陛下冬至祭天礼,回程时途径南郊随山正遇上山体滑坡,山石正好击中父亲座驾。当护卫把父亲从马车中救出的时候,他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萧墨曜紧紧夹着眉头:“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左卿语泪眼婆娑道:“陛下亲自交办御史台调查此案件,目前来看此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萧墨曜神色一顿,站起身走到左卿语面前,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与疑惑:“是有人要故意谋害?” “一切尚无定论……”左卿语眼眶含泪道,“那日父亲马车本不往随山走,只因回程道路被阻才会转道。若不是走了那条路,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萧墨曜瞳色幽暗,满脸疑惑:“如今正值隆冬,这几日也没有雨雪,怎么会突然山石松动滑坡?” “没错,现场勘查情况看,断裂的山体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左卿语突然泪如泉涌,伤心地靠在了萧墨曜的肩头,“玄晟你是知道的,父亲向来为人清明,自从太子殿下下狱后,父亲就已远离庙堂纷争。他们为什么还要置我父亲于死地呢?” 萧墨曜拍了拍左卿语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大师傅会没事的!有我在,一定会让真相早日水落石出的!”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墨曜左脚刚出左府,秋枫立刻过来汇报情况:“主上,又出事了!” 萧墨曜按着太阳穴,满脸无语:“今日这事情一件接一件,赶着一块儿了,都见不得本少爷回都啊。” 秋枫淡淡道:“主上要是累,这事晚些再跟您汇报吧。” 萧墨曜甩着冷脸:“说吧,别卖关子了,什么事?” 秋枫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道:“洛大人在东州出事了?” “什么?”萧墨曜几乎原地怒吼了起来,“洛慕沄出什么事了?” “东州军搜捕倭国逃犯时,在洛大人房内发现了通敌书信。” “洛慕沄通敌?”萧墨曜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那么谨慎的人,就算要通敌叛国也不至于被东州军能抓住把柄。这次许是有人想趁他还在东州时,给他下点绊子让他不好过吧。洛慕沄他自己有辩解什么吗?” “据说这事被发现后,洛大人什么都没有解释,就说要回汴都请圣上亲断。” “汴都这边现在有什么风声?” “消息已传回,陛下让即日押解回都审问。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主上你看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这么说他这两天就要动身回汴都了?”一听洛慕沄要回来了,萧墨曜心里莫名有些喜悦,他扬着眉,“洛慕沄心里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不然不会这么轻易束手就擒的。你与东州府衙那边打听好事情的原委。对了,还有,大师傅的事情也派人查实,务必抓出事情背后的黑手。” …… 洛慕沄通敌的消息在汴都炸开了锅,尽管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后就开始走样了。 特别是在原太子党人的口中,洛慕沄包藏祸心、陷害忠良、陷害太子的言论立刻甚嚣尘上。 萧璟庭得到消息后立刻前往明妃宫殿,拍着桌子叫嚣了起来:“母妃,这次舅父真得太过分了,漫尘去东州本是替儿子解决东州的困境,怎么回来竟然捞得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明妃不急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淡淡道:“这事你舅父前两日单独与我书信了。这与你舅父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偶然查到,东州也是怕冤枉了洛慕沄,特地将案件交回汴都。洛慕沄是不是真的通敌,回来一查便知。若他没有二心,陛下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何须你如此动怒?” 萧璟庭怒气冲冲道:“与舅父无关?陆新河是舅父义子,这事若舅父没有掺和,怎么可能凭一封不知真假的书信要定漫尘的罪?” “这事孰是孰非还没有一个定论,难道你现在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参政与你舅父置气?” “母妃,孩儿之前就与你说过,谁都可以动,漫尘不可以!” “你……”明妃被萧璟庭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咬着牙,努力平复情绪,“璟庭,母妃告诉你,这件事你不可以参与进去。通敌叛国何等罪责,洛慕沄有没有罪自有定论。还有,你若想登上储位,邱氏的支持必不可少,如今朝堂上你若因为洛慕沄与你舅父撕破脸,今后还有谁会听命于你?” “母妃,您不需要告诫,孩儿不需要邱氏的支持!”萧璟庭意气用事道,“当年孩儿在秦岭时,除了漫尘有谁来救我于水火?舅父呢,他见我一失势,转头投靠萧璟琰,何时把我当过自己的亲外甥?如今他想陷害漫尘,不过是想铲除异己希望孩儿只能唯他马首是瞻,说的好听是他在辅佐我,说的难听点不过是想等孩儿称王后把持朝纲罢了!” “啪”一个耳光落在了萧璟庭左脸上,明妃手心传来一阵滚烫。 她气得声音微颤:“你说的什么混账话!当年若没有你舅父没有他委屈求全,你以为你和哀家都能活到现在?如今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与我们视同水火?璟庭,你好不容易扫清一切障碍走到现在,不管他洛慕沄带给你多少助力,你都不能忘记邱氏背后对你的支撑,更不应该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此时的萧璟庭愣愣的呆在原地,他从小任性惯了,但这是明妃第一次出手打他,可见母妃是真的生气了。 见明妃真动怒了,萧璟庭倒是有些怂了,他摸着生疼的面颊,整个人懵懵的。 明妃见状,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烈,她慢慢收回手,心疼的表情一点点爬上眉头。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伸手想去安抚,却被萧璟庭侧身避开了。 说起来,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亲儿子呢?!萧璟庭对洛慕沄的那种情感,有崇拜、有依赖,甚至有可能是禁忌的爱,而明妃所做的一切不但不能浇灭这份情感,反而如抱薪救火,让这份感情越烧越旺了。看来还是自己太多情急,才会把事情弄巧成拙了。 良久,明妃只得长长叹了口气,缓和一下口气,语重心长道:“璟庭,我知道你担心姓洛的,放心吧,你舅父信中说了,这次自会帮姓洛的找到脱罪证据,不会让他出什么意外的。你若还有三分理智在,就要相信母妃,这次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中。” 萧璟庭一声不吭的起身:“若没有其他是,儿子先告退了。” “璟庭……”明妃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抓住了他离去的背影。 这固执的孩子,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啊…… ………… 几日后,洛慕沄终于抵达汴都,按照惠帝口谕,被关押在御史台狱中。 萧墨曜一得到消息,便迅速赶往狱中探望。 冰冷的高墙和厚重的铁门将囚犯与外界隔离开来。 御史台狱牢房中,暗淡的灯光透过小窗口投射进来,勉强照亮着牢房内部。 不远处,残暴的鞭笞声、凄惨的叫骂声和沙哑低沉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整个监狱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恐惧中。 洛慕沄清秀优雅的背影与着逼仄昏暗的监狱格格不入。 一听到牢房的门被打开,洛慕沄警觉的转身回眸,却见到了萧墨曜风尘仆仆的身影。 萧墨曜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步态稳健如风,身姿挺拔潇洒,目光闪动间神采奕奕,饱满的双唇抿成一条倔强的横线,透露着一股无所畏惧的神气。 洛慕沄的唇角不经意的勾起一抹淡笑:“郡王,您怎么来了?” 空气沉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腐臭之气,让萧墨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几步上前,一见到洛慕沄,眼神里带着七分喜悦和三分心疼:“本王走前不是反复叮嘱你要万事小心,不过几日,你怎么跑来我御史台狱做客了?” 洛慕沄将双手插在袖口中,不让萧墨曜看见自己冻得发红的双手,故作平静淡然一笑:“郡王可是来看洛某笑话的?” 萧墨曜没有接话,又靠近几步,上下打量着眼前人,缓声道:“这个案子陛下交给了御史大夫岑楼主办,他办案稳妥,你可以放心。本王今日已经与他聊过,此案证据中还有许多瑕疵,应该定不了你的罪。” 洛慕沄侧着脑袋,无辜艳丽的桃花眼淡淡地扫着萧墨曜的脸:“郡王何以觉得我是无罪的?” 萧墨曜不自觉地挑眉莞尔:“洛小将军就算心中再多恨,也不会做卖国求荣祸国殃民的事情。” 洛慕沄苍白的脸上露出丝缕浅淡的笑意:“且不说我是不是你口中的洛小将军,郡王怎么能肯定他不会做这些?” 萧墨曜缓缓逼近洛慕沄,目光专注地望着对方,言语中透着耐心:“西川洛氏祖训的最后一条就是——‘永不叛国’。” 一阵剧烈的心跳穿过胸间,洛慕沄终究难以正视萧墨曜那近在咫尺的俊颜,迅速转身,寒声道:“没想到郡王对西川洛氏竟这么了解。” “本王了解的岂止这些。”萧墨曜靠在洛慕沄的身后,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因本王与你在东州有共事交情无法插手此案,但我已派了人收集相关证据。这几日我将与户部工部几位大人为你作证,这些天我已吩咐狱卒好生照料你的起居,你先在这里安心等着消息。” 洛慕沄那张极致绝艳的脸上渗透着寡淡的笑意:“劳烦郡王对我的事如此上心。只是,洛某这次被诬陷的罪名可是通敌叛国,郡王还是与我保持些距离,万一事情不受控制,怕会牵连到您。” 萧墨曜把他转过身来,深若寒潭的眼眸中时刻闪耀着坚毅睿智的光芒:“洛慕沄,先前本王就告诉过你,你只需安安静静呆在本王羽翼之下,本王定会想尽办法护你周全。这次是本王第一次履行对你的承诺,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萧墨曜的声音很轻,落在耳畔却重如钟磬,每一声都准确的敲在洛慕沄的心上。 萧墨曜好像什么都能提前预料到一般,迅速解开自己的斗篷罩在洛慕沄身上,轻轻将他双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放在唇边呵了两口气,又紧紧攥在手心温暖了一番:“牢房里湿冷难熬,本王已叫人给你准备了暖炉和厚被褥,回去也定会抓紧时间协助调查,争取让你早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萧墨曜目光温热,似春日暖阳,一点点融化着洛慕沄心头的冰霜。 洛慕沄抬眸对着这双清澈的黑眸,一时竟有些失语。 他只得淡淡一笑,调侃着:“今日看来又得欠郡王一条斗篷了。” “改日本王带你去临安,再送你几件好的。” 第25章 对簿 从牢房中出来的时候,萧墨曜想到,这个时间节点上,万万不可让人伤害洛慕沄半分,于是他特地关照看守的狱卒,接下来不管是谁,都不准来探监。 好巧不巧,没过多久,就来探视的萧璟庭被拦在了御史台狱的大门之外。一听是萧墨曜的指令,萧璟庭的火气就开始直冲头顶。 他一把抓住狱卒的衣领,面目狰狞道:“你可知本王是谁,竟有胆量挡本王的路!” 狱卒缩头缩脑支支吾吾道:“……御史台的大人们吩咐了,说洛大人这案子事关重大……为了保护洛大人的安全,不能被人趁虚而入,这几日不管是谁都不可以探监。” “本王是其他什么人吗?”萧璟庭越听越上火,一个巴掌拍过去,愣是把那狱卒打到了一边。 面前可是二殿下,未来的储君,那狱卒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萧璟庭凶神恶煞道:“洛慕沄是本王的人,本王探视自己人我看谁敢阻拦?”说着,便要直冲牢房。 狱卒一把抱住萧璟庭的大腿,捂着红肿的脸,带着哭腔道:“二殿下,请不要为难小的了,大人们吩咐,说陛下对此案十分关注,叫任何人不得探监,怕干涉案件调查。您这要进去了,小的也没好果子吃啊。” 见萧璟庭怒火中烧不顾一切,一旁的阮昭迅速上前拉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璟庭面前,苦苦哀求道:“殿下,目前这情况,不准探监自有原因,可能就是怕殿下因此案件受到牵连。若是洛大人在这里,一定也会请殿下三思后行,不要忤逆圣意才好。” 萧璟庭侧过脸阴恻恻的看了眼阮昭,一脚踹开了那狱卒,又撒气似的一脚踹在阮昭身上,看着他向后踉跄跌了几步。 话说回来,阮昭说的也没错,若是漫尘在,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贸然行事。 见萧璟庭停住了脚步,阮昭忍着胸口的疼痛,立刻伏在地上劝诫道:“殿下,若您这是为了洛大人着想,不如先回府等着消息。稍后小的派人了解一下狱中情形,给洛大人送个信,关照狱卒好生照顾。洛大人身经百战,这点磨难他定能熬得过去的。” 萧璟庭双手紧紧握着拳头,他思量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不情不愿的低头对着狱卒道:“狱中关押的洛慕沄大人是本王幕僚,要是他在狱中受到半点怠慢,本王就要你们拿命来补偿,听到了没!” “是是是。”狱卒立刻跪地连连点头哈腰,“小人们一定好生照料洛大人,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待萧璟庭走后,狱卒们纷纷抹着额头的汗,这洛慕沄大人可真是不得了啊,一个是安盛郡王,现在又是一个二殿下,一个个把他当宝贝捧在掌心,知道的人是他被囚禁在此,不知道的人以为这是来着诏狱享福来的呢。 …… 洛慕沄的案子御史台耽搁了几天,终于到了开审的日子,他是圣上亲派往东州的使臣,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惠帝口谕要御前亲审。 周遭的人为了这案子都操碎了心,唯独洛慕沄却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淡定自若。 时隔大半月,萧璟庭终于在大殿上见到了洛慕沄,他那目光恨不得将洛慕沄的身影全部含在自己的眼睛里。 洛慕沄比出发前往东州时清瘦了不少,他穿着一席白色的囚服,那清风如柳般的身子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怜惜。 幸好萧墨曜提前关照狱卒好生照料,折腾了几日下来,他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神色倒是一如往常的坦然。 梁惠帝这些日子收到了不少关于洛慕沄的参本,大多是捕风捉影,也有萧璟庭和萧墨曜两人这样同时为他开脱的折子。 一个参政知事竟让两位权贵同时如此器重,这倒让惠帝有些意外。 惠帝阅人无数,他知道洛慕沄身居高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平日在朝中亦步亦趋稳妥低调。通敌叛国这等糊涂事,洛慕沄就算想要做,也不会做的这么潦草,这或许本就是场子虚乌有的乌龙局。只是,天子被架在局中,事情倒有些不好办了。 洛慕沄在在朝堂的时日也不短,对萧璟庭的助益惠帝也都看在眼里。从他的角度来看,萧璟庭身边多一个这样的能人,比完全被邱氏裹挟要好得多。 这场亲审,惠帝十分重视,拖着病躯也要亲临审讯。 惠帝高高在上,表情却显得亲切大度:“岑楼,这个案件你来主审吧,朕旁听即可。” 御史大夫岑楼赶忙上前:“遵命,陛下。” 岑楼转向洛慕沄,问道:“洛慕沄,东州军统领大将军陆新河搜拿要犯时,在你住处搜到与倭国的通敌文书,对这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洛慕沄淡定的跪地,伏在地上,声音清澈响亮:“陛下明鉴,慕沄之心日月可鉴,从未有过半点通敌之心,此事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岑楼道:“东州军副将陈珩追捕倭国逃犯时,发现逃犯前往你的住处,后来想去搜捕还遇到你多般阻挠,可有此事?” 洛慕沄不假思索回:“没错,确有此事。当时微臣恰巧刚从外面返回住处,发现住处大门虚掩,屋内有被翻动的痕迹,怀疑有人在微臣房内动了手脚。直到陈副将出现,微臣才觉得自己或许不小心走入了一个圈套。” 岑楼反问:“听你的意思,是东州军勾结歹人特地诬陷你?” 洛慕沄认真回道:“东州军有没有被人利用微臣不得而知,但他们所搜到的证物确实不是微臣所书。” 岑楼将通敌文书展在了洛慕沄面前:“你所说的书信是不是这封?” 洛慕沄看了看信件,点点头:“没错,这封正是东州府衙搜捕到的书信。不过,这封信来历不明,不是微臣亲书,其中的文字微臣看不懂,还请陛下明鉴。” 岑楼指了指书信落款处的名字:“可这书信的落款处却有洛大人您的名字啊,这您如何解释?” 洛慕沄望了一眼,义正严词道:“这封信仿了微臣平时公文字体,但绝对不是微臣所写!” 岑楼继续道:“在你的房里找到这封信,落款是你亲书,你空口白牙都说不知道,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洛慕沄摇了摇头,故意装出卑微可怜相,遥遥的望了一眼萧璟庭,轻声道:“微臣不知。” 见到洛慕沄委屈的模样,萧璟庭一阵心疼,忍不住上前启奏:“父王,洛大人的笔迹在很多地方都有留痕,想要伪造书信并不难。单凭一封书信断定他通敌,实在很难让人信服,还请父皇明察。” 惠帝本眯着眼小憩,一听萧璟庭声音,才缓缓睁开眼。他声音低沉慵懒:“洛慕沄你只需回答,如何证明这封信不是你写的。” 洛慕沄静默不语,目光先是看向萧璟庭,又是落在萧墨曜的脸上,仿佛明明知道如何对答,却故意在等他人为自己解围。 萧墨曜与洛慕沄四目相对,明明是严肃的御前审讯,却忍不住被他眉眼处那抹笑意勾得心猿意马。 这只小狐狸,怕是就想逼着自己再御前表衷心。 也罢,谁让自己先前大话已经说出,这回算是骑狐难下了。 萧墨曜慢悠悠踱着步子上前,欠身道:‘陛下,臣可为洛大人作证。” “哦?你可以为他作证?”惠帝慵懒的挑眉看了萧墨曜一眼。 萧墨曜胸有成竹的勾唇一笑:“青州军所见入青城府衙的身影,应该是洛慕沄大人的亲卫灵犀往返府衙时的动静,这名侍卫轻功了得,踏雪无痕,在下亲眼所见。至于这封书信……实属荒谬。” “荒谬?哪里让你觉得荒谬了,说来朕听听。”惠帝很意外萧墨曜会主动为洛慕沄说情,表情中带着几分兴趣。 萧墨曜浅笑盈盈,淡然自若的说道:“其一,洛大人擅长书画且善用‘润含春雨’的润墨之法,沉酣墨池,漫润先哲,工夫精熟水到渠成,虽然平时书写公文会相对工整,但一个人书写习惯是改不了的,这封信的笔迹仿得了形,却仿不了润墨笔法的魂。其二,洛大人外出有个习惯,喜欢自带笔墨纸砚,他擅长写意山水画,善用生宣,据了解,当时在洛大人房内,并没有找到熟宣纸的痕迹,但这封信用纸却是熟宣。其三,洛大人的砚台是顶级的端砚‘星月云水砚’,此砚台发墨强于洮、歙两砚,下墨弱于其他砚台,书写也会用到这块砚台,只要仔细辨别,便能看出墨迹并是不是这端砚的质地。” 众人闻言都是一诧,岑楼也赶紧抬起书信自行查看了一番,过了许久,才点着头将书信呈上:“陛下,郡王所言不虚。” 惠帝接过书信也放在眼前好生看了看,果然如萧墨曜所言。 萧璟庭听罢愣在一旁,他的目光扫在萧墨曜和洛慕沄身上。 他没想到萧七对洛慕沄这个案件会这么上心,心中不禁生疑,两人在东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萧七要帮洛慕沄洗清冤枉?难道正如母妃所言,洛慕沄在不知不觉中已投靠了萧墨曜?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惠帝勾唇一笑:“安盛郡王,没想到你倒挺用心的。” 萧墨曜欠身回答:“回陛下,微臣作为御史中丞,本来有义务协助岑大人一同查案。微臣与洛大人一同前往东州赈灾,洛大人为官清明,做事妥帖细致,在东州给了微臣许多帮助。这次事出突然,作为同僚自然不希望洛大人蒙受不白之冤。这事明显有人恶意栽赃嫁祸,还请陛下下旨查明此事,还洛大人一个清白。” 萧璟庭站在一旁,却没有办法接下话,他深知若是此时查究下去,必然会牵连东州军和邱氏。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便是真的要与邱氏彻底决裂。不管在明妃面前多么强硬,此刻的萧璟庭只能沉默以对。 洛慕沄望着萧璟庭,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有时候,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他终于明白,不管自己如何真心辅佐,明妃和邱氏是自己无法逾越的高山。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萧璟庭永远不可能为了守护自己,放弃邱氏这棵大树。 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但此时放在梁惠帝面前的是一个十分难以作出的抉择。 时值东部边境受犯,若此时彻查东州之事,必然影响东境稳定,但若不查,又会让朝臣蒙受不白之冤。 洛慕沄目光扫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最终,他缓缓叩拜了三下,一派淡然道:“圣上,这次的事情应该是纯属误会。陆将军忠心耿耿,为了守护东境安全,全力捉拿要犯,不枉顾私情,绝非刻意谋害诬陷。如今东州军事务繁多,类似事件将牵扯东州军大量精力,不如请枢密院使臣此时入东州,协助监管东境事务,一来为东州军减去事务负担,另一方面也能帮朝中及时掌握东境实况。” 洛慕沄草草两句话,便中戳中了梁惠帝的心巴上。 东州本是陛下心头大患,一直苦于没有好的借口可以派驻监察使,按照洛慕沄的建议,倒是可以安插人员随性监管。 梁惠帝点点头,道:“爱卿的建议极好,此事既然已经明朗,洛爱卿也既往不咎,那就传朕旨意,即日起命同知枢密院事前往东州代为监察军政事务,及时反馈东境实况。” “还有……”梁惠帝想了想,看了看殿下匍匐着的瘦弱身影,满意的笑了笑,道,“洛爱卿这次蒙受不白之冤,擢升正二品宰相……” 整个朝堂几乎都沸腾了,大多数人本是冲着看洛慕沄好戏的,没想到一个萧墨曜三言两语给他平了反,洛慕沄又三言两语把东州给撇的干干净净。什么通敌叛国的罪行,说起来惊天动地,怎么就像儿戏一般就这么过去了。 洛慕沄轻轻叩首:“谢主隆恩。” …… 第26章 反目 殿审结束后,洛慕沄直接当场被释放了。 萧璟庭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请回了王府。 从萧璟庭怜惜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对洛慕沄有万语千言,最终却支支吾吾半句都说不出口。 两人面对面的沉默了许久,萧璟庭定定的瞧着洛慕沄眉目低垂的模样,心疼而怜惜,终于小心翼翼开口:“漫尘,这次让你平白无故受冤屈,本王心中有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还有……多谢。” 洛慕沄已在王府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衫。他故意低头整理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抬眸看了眼萧璟庭,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心头一酸,当萧璟庭在朝堂上三口缄默的时候,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心寒。 这件事情本就在洛慕沄的计划之中,他在东州时便预料到这只是邱氏无伤大雅的小伎俩,所以才会故意踏入为他准备的陷阱,故意将事情闹到御前,故意给萧璟庭和萧墨曜表明态度的机会,故意让东州似有把柄又无法全部拿捏。 他做事向来懂分寸知进退,人情世故,多一分他不要,少一分他不准。从柳世堂一案离开,他与明妃邱氏便是完全的两条路,萧璟庭只能选其中的一条。 而今天,他似乎看明白了萧璟庭的答案。 洛慕沄的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通了,淡漠一笑,轻描淡写道:“殿下无需自责,现在真相大白,微臣一切都好,那只是一场意外。殿下为漫尘操心劳神,漫尘实在感激不尽。” 萧璟庭咬了咬下唇,别开脸沉默了片刻,复而尴尬的勾唇,踟蹰开口:“本王还有一事想问你……” 洛慕沄淡淡的扫了萧璟庭一眼:“殿下但说无妨。” “漫尘你……你何时与萧墨曜走得这么近?” 洛慕沄掀起眼帘望了他一眼:“正如安盛郡王殿前所言,东州之行与他有了点交情。此去东州途中遭遇刺客,我身负重伤,郡王对此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萧璟庭的眉头一蹙:“你受伤,萧墨曜为何会觉得过意不去?” 洛慕沄眼眸里一片云淡风轻,唇边带着薄凉的笑意,随口叙述道:“那刺客本准备行刺郡王,误打误撞伤了我。郡王觉得是我救了他一命,便一直想着要还我这个恩情。可能因为我受了伤,郡王在东州没有过多为难我,也算因祸得福吧。” 萧璟庭垂眸思考了片刻,犹犹豫豫道:“原来如此,这萧墨曜还挺懂得感恩的呢。” 洛慕沄故作坦然:“这漫尘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次郡王在殿审中仗义执言,许是为了还我个人情吧。” 萧璟庭深沉的眼眸里全是洛慕沄,语气里带着一点霸宠的意味:“你是本王的人,接下去不管如何,还是要离那萧墨曜远一些,本王实在看他不顺眼!” 洛慕沄微微一笑,眉眼处不自觉的冷了下去,曲意逢迎道:“好,漫尘一定谨记在心。” …… 萧墨曜这边,他料定这件事情之后,洛慕沄一定可以放下心防,成为能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 本以为殿审一结束,洛慕沄会来自己府上拜谢,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身影。 萧墨曜忍不住心里嘀咕起来:“莫不是这几日太累,身子受不住,直接打道回府了?” 他脑子里闪过殿审时洛慕沄那副楚楚可怜勾人魂魄的模样,联想到东州时两人亲密的片段,胸口一阵狂乱悸动。 他从来没这么想见一个人,想到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对方面前。 正当萧墨曜迫不及待准备冲去莫望阁见洛慕沄时,秋枫不知死活的一把拦住了他的去路。 秋枫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萧墨曜瞥了他一眼,不满意道:“什么表情,别无所事事了,走,跟本少爷去莫望阁玩玩。” 秋枫继续拉着萧墨曜的手臂,吞吞吐吐道:“主上……您要不今天还是别去了……” 萧墨曜侧头瞧着他,忽地笑了:“阿秋,你今天是吃错药还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秋枫皱着脸,看了看萧墨曜,低头闷闷道:“主上,刚刚收到线报,要谋害左太傅的人……应该是赤影!” “什么?”萧墨曜的眼底忽然一震,怔怔地看着秋枫,整个人如冰山一般凝结在原地。 “这次行动赤影似乎准备了很久,整个事件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正是因为做得太干净,反而更让人确信是赤影所为。后来,我们顺着线索排摸,终于确认了……” 萧墨曜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赤影……不会是他……” 秋枫看出了萧墨曜情绪的落差,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震撼,低声劝说道:“主上,洛慕沄大人本就是阴险狡诈之人,这些时日以来,他处处在利用主上对他的好。东州调查也好,这次殿审也好,我们似乎一直在洛慕沄大人牵着鼻子走,好像每一步都踏在他布好的棋局内。洛慕沄大人若真是西川洛小将军,这么多年的蛰伏肯定就是为了复仇。对待容易打击的太子和太傅,他痛下杀手,毫不留情手软;对待根深蒂固的邱氏,他处心积虑潜伏二殿下身边,处处调拨二殿和邱氏的关系,或许就是想从内部去瓦解邱氏的根基。” 萧墨曜感觉自己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他不自觉的轻轻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洛慕沄不是这样的人……” 秋枫低声道:“主上,您还是要理智些,他如今爬到宰相之职,我们更惹不起了……” ………… 寒月清影,暗香浮动,时隔一月,莫望阁今夜总算有些生气了。 这次诬告事件让洛慕沄一跃成了大梁宰相,消息不胫而走,他人还没踏进府邸,洛府早已门庭若市。 洛慕沄本身心俱疲,谢绝了一切来访。 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笔墨纸砚,望着窗外的红梅陷入了沉思。 他需要时间理清现在的时局,以及与二殿下、萧墨曜之间纷繁复杂的关系。 在秦岭时,张之道师父曾说过,黑色的墨勾勒黑色的线,黑色的线可构筑了万物的灵魂,所有的情绪都可以通过画画平和下来,用山水意境中的缓慢节奏和淡然韵味,抚平生活中浮躁不安的情绪和思虑。 这么多年来,洛慕沄逐渐感受到只有画画的时候,自己的内心才是平和安宁的。寥寥数笔,水墨气韵,静观万物,岁月可待。 他回过神来,灵犀早已经在门口候了半天。 灵犀犹豫的轻声提醒道:“公子……那个……安盛郡王门外求见。” 见灵犀表情尴尬,洛慕沄叹了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满脸疲惫道:“你去回禀,就说我今天累了,请郡王明日再来吧。” “可是郡王他……”灵犀支支吾吾指了指身边,只见萧墨曜忽然从门口闪现,高大威武的身影落在光影之间。 他一声不吭的款款而来,站在洛慕沄面前,俊俏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眉目见泛着淡淡的疏离之色。 灵犀见状,赶紧识相的关上了门。 洛慕沄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像往常一样随意抬眸看了他一眼,用纸镇压在书画的一角,提着笔温声道:“本来打算明日登门向郡王道谢的,没想到你现在就来了。” 萧墨曜缓缓走到洛慕沄面前,那双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洛慕沄的面庞,没有带上一点表情。 他投射来的目光,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多了一分陌生的距离感。 洛慕沄这才感觉到一丝蹊跷,微微皱起眉,歪着头看了着萧墨曜,好奇问道:“七少,今日你这么着急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萧墨曜的表情冷若冰霜:“你可听说左汝霖左太傅出事了。” 洛慕沄点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萧墨曜的眼睛一直观察着洛慕沄的表情,直到看到他轻描淡写高高挂起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萧墨曜阴鸷地目光落在洛慕沄脸上,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气:“这事可与你相关?” 洛慕沄握着毛笔的手忽然一抖,然后,他迅速收敛表情,装作若无其事道:“郡王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 “本王再问你一遍,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萧墨曜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冷凝的雕塑一般。 洛慕沄的目光陡然锋利,挑衅般笑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墨曜生气地将他的手腕拎起,画笔上的墨滴落在萧墨曜雪白的袍子上。 洛慕沄眼梢微红,死死盯着萧墨曜,声音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少,你又把我的袍子弄脏了。” 萧墨曜看着他,心中的火又盛了三分:“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洛慕沄微微一笑:“难道在郡王心中,汴都所有坏事儿都是我做的?” 萧墨曜讽刺道:“洛慕沄,你在汴都做的好事还不够多吗?” 洛慕沄冷笑了一声,眼中的笑意却像冰霜一样让人发颤:“郡王既然已经认定,我认了好不好?” “洛慕沄,你他妈别跟我油嘴滑舌!”萧墨曜用力的捏着他的手腕,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你明明可以凭自己的学贯天人权倾天下,为何非要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洛慕沄挣脱出萧墨曜的手,双眸顿时浮上一层怒意,他将画笔丢在一旁,对着萧墨曜不客气道:“郡王这到问倒我了,我也好奇,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在汴都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洛家军复仇?!” 洛慕沄的声音含着混沌的嘶哑:“我早就跟七少您说过,我与西川洛家无关,七少您不信,非要说我为了复仇。我不认,您不信;我认了,七少也不相信。好话坏话都让您一人说尽了,叫我怎么回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需要辩解什么?” 萧墨曜捏紧的双拳狠狠支在书案上:“洛慕沄,你嘴巴里到底哪一句才是真话?” 洛慕沄挑眉看着萧墨曜,眸中的寒意让人一阵心寒:“洛某说的字字真心,可七少什么都不信,我也没办法。行,你说我是西川洛氏,那我就是。若我真是那洛泓珝,要为父兄将士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对?!” 萧墨曜深吸了口气,舌头在口中滚动了一圈,侧头盯着洛慕沄,眼神中有疼惜有失望:“洛慕沄,我要如何让你放下所有的仇恨?你所谓的报仇,最终是要与天下为敌。陇西之战所有血泪冤屈,不是因为一个左汝霖,一个邱子尧,更不是任何一个朝臣的错,这是帝王制衡术所致,是时局所致。你杀干净每一个人,把所有错归结于几个人身上,既不能让那洛家军将士复生,也不能让这世道有所改变,只会让自己在痛苦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你又何苦如此?” 洛慕沄冷笑:“那几人的狗命确实不值一提,但能聊以慰藉。” 萧墨曜眯着眼看着洛慕沄:“洛慕沄,你从来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是谁,但你无能为力,便将所有的矛盾转嫁他们身上,对吗?” 洛慕沄不想掩饰了,他眼梢轻佻,眉宇之间似有桀骜之气:“他们本就死有余辜,当然,这肮脏不堪的天地,也确实该换一换了。” 萧墨曜攥紧了拳头,冷笑道:“换谁?萧璟庭吗?” 洛慕沄慢慢踱步绕到萧墨曜面前,挑着眉,妖冶的笑着,眼眸如琥珀一般晶莹魅惑:“是又如何?” “你觉得萧璟庭会有什么不同?他与邱氏也是一丘之貉,他若上位,你觉得就能换来你要的清朗天地了?!”萧墨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要报仇,你的仇我帮你报,你要换天换地我帮你,但你不要在复仇中迷失了你自己,洛鸿珝,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洛慕沄眉间冷然,却作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撩拨了一下萧墨曜的腰带,一把将他扯道面前:“七少,你若真是这样雄心壮志之人,我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你在南楚锦衣玉食惯了,是活在人间的人,眼睛里没有血没有泪没有白骨,你明明是一只被驯服的家犬,却想要假装一匹驰骋山野的狼。你装得再像,心里既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执念没有以身赴险的胆量,又何必乱入这场血雨腥风中?” “若我说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你信吗?” 洛慕沄故意挑起那妖冶的眼眸:“信呀,你说出来我便信你,你若做到了,我便心甘情愿做你的人,做你的鬼。” 萧墨曜不知如何回答:“洛慕沄……” “怎么?怂了?”洛慕沄冷笑了起来,“七少,我本来就是一个肮脏不堪的魔鬼,你又何必掀去我的皮囊,紧盯身下这腐败不堪的骨肉不放呢!你从东州开始就要让我做你的人,但你知道我们结盟的代价是什么吗?” 萧墨曜摇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陌生到可怕的人。 “代价就是你将和我一起永沦地狱!”洛慕沄的笑得阴鸷森冷,“七少,这你做的到吗?” 看着洛慕沄此时的表情,萧墨曜忽然能理解这十多年他心中到底有多痛,如果想要让他放弃复仇又有多难!想要走进他的心里,软化他的恨、分解他的怨,让他从白骨变成活人,谈何容易啊! 萧墨曜慢慢扬起头,缓缓闭上眼。他不忍放下,但两人似乎终究只能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萧墨曜咬了咬下唇,声音冰冷刺骨:“洛慕沄,汴都这局棋你布了整整十一年,你的智勇无双心狠手辣决,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换作别人,我或许无法恨你,但左太傅是我师父,他若有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洛慕沄一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左汝霖与萧墨曜竟还有这层关系。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了。 洛慕沄绝望的笑了笑:“我很早就说过,郡王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27章 分裂 望着萧墨曜愤然离去的背影,洛慕沄感觉自己整颗心都碎了。 所有恨意此刻了无痕迹,萧墨曜的每一句话如犹在耳。 没错,洛慕沄原本就是想要与陇西之战相关的所有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入无休止的深渊之中。 复仇的代价,第一步就是毁掉自己。 洛慕沄一个踉跄坐下了身,他扶着左胸,那里的疼痛不知道是来自肩膀的旧伤,还是来自心口。那淋漓至尽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弓起了身体。 他默默抖动着肩膀,眼中的星光一点点陨落。 他以为面对萧璟琰或左汝霖这样的帮凶,不会有半点愧疚,可此时,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 他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萧墨曜像一团火,一点点炙烤着自己,冰霜要融化,却疼痛至极。 …… 冬日难熬,随着一阵响彻云霄的痛哭声,左汝霖终于还是没熬过去。 萧墨曜收到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左府灵堂,作为大梁宰相的洛慕沄自然也是要前往吊唁。当他抵达时,萧墨曜正巧也在。 洛慕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行跪拜礼,并向家属致以慰问。 萧墨曜饿狼般的目光一直死死追着他,恨不得将他所有的伪装都撕个粉碎。趁人不注意时,他低头在洛慕沄耳畔低语道:“你竟然还有脸来,就不怕太傅从棺材里爬出来吗?” 洛慕沄冷冷一笑:“为什么怕?反正大家都是鬼,见了面还能寒暄几句。” 萧墨曜咬紧了牙关:“洛慕沄,你真可怕!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洛慕沄也不恼,唇边淡笑,眸中却是清冷:“那七少的心呢,火药做的呗?” 对着这张脸,萧墨曜爱恨交加,有时候他爱他爱得炽烈,有时候又恨他恨得想撕碎了,这些情感交织在心里,混乱纠缠,痛不欲生。 洛慕沄似乎很喜欢欣赏萧墨曜这种束手无策的表情。 他眼波流转,妩媚的眼角轻轻扫过萧墨曜的脸,语气却淡若无痕:“郡王,我先行一步,咱们明日早朝见。” 他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回府的马车,留下萧墨曜在身后咬碎了牙。 刺骨的风从马车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彻骨寒凉。 洛慕沄最是怕冷,他紧着袍子,从见到萧墨曜那刻起,他从头到脚都寒得打颤。 谁知车行半路,马车忽然止步不前。 洛慕沄本就心力交瘁,这次也没了耐心,对着车外冷言质问:“怎么了?” “公子,公子……”灵犀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忽然就没了动静。 洛慕沄眉头紧蹙,感觉大事不妙,正欲起身掀起帘子一探究竟时,与冲进来的萧墨曜撞了个满怀。 洛慕沄满脸疑惑:“郡王……” 萧墨曜满身酒气,好像又要借着酒劲发疯了。 萧墨曜转头对着驾车人道:“找条僻静的山路,本王不叫停,不许停下来。” “是,主上。”秋枫的声音。 马车向着夕阳落山的地方奔去,似要逐着那日光,却终要坠落暗夜无边。 萧墨曜幽冷的目光紧紧咬着洛慕沄,手指捏住了洛慕沄的下巴:“方才在左府,你真的像一条没有感情的蛇。” 洛慕沄淡淡笑了笑,声音却稍沉了些:“灵犀在哪里?” 萧墨曜挑了挑眉,轻飘飘道:“怎么办,被本王丢下去了。” “虽然知道七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没想到您还能干拦路劫车这等下三滥的事。” “对你这种人,本王有什么不能做?” 洛慕沄呼吸微促,撑在车子的手掌冰凉,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谨慎地落在萧墨曜的脸上:“七少,你到底想干嘛?” “你猜……”萧墨曜紧紧的抓住了洛慕沄想要挣扎的双手,那表情充满攻击,好像一下秒就要将眼前人撕碎。 洛慕沄任由他箍着自己的双手,背上已经湿了些许,声音微微发紧:“您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要杀我吧?” “我倒是想啊。”萧墨曜一把摁下洛慕沄的后脑,让他能直面这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眸,“我说过,左太傅若有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哦?看来我今天是逃不过了啊……”洛慕沄仿佛料准了萧墨曜舍不得杀他,恃宠而骄的盯着他,那眸光里满是魅惑。 “想逃?”萧墨曜冷冷哼了一声,“门都没有!” 说着,他毫不预兆地俯身吻住了他,此刻,他只想要撕掉洛慕沄披着的这张羊皮,看看底下到底藏着怎样龌龊的妖魔。 洛慕沄被咬得喘息一滞,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恐惧:“萧七,你放开我,你到底要作什么?” 萧墨曜的笑里略过一丝挑衅:“你猜我要作什么?” 洛慕沄似乎明白了萧墨曜的意图,这才真的感到了恐惧:“萧七,你要杀就杀,若今天敢动我半分,我会让你千倍万倍偿还!” 萧墨曜将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一个止声的动作:“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杀你,我要让你痛不欲生,要和你纠缠到死!” 洛慕沄的眼睛容不得半点束缚,容不得羁绊,他的目光如被囚的小兽,惊恐却不愿服输:“萧墨曜,你乃堂堂大梁郡王、朝廷命官,可知道现在的所作所为已违反我朝律法,你就不怕我明日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吗?!” 萧墨曜目光灼灼,口气咄咄逼人:“你去啊,我巴不得你去呢。就让陛下赐我下狱赐我死好了,与其在汴都如困兽一般活着,不如洒脱地早点死去,就算一缕枯魂滚回南楚,我都乐得其所。” “萧七,你这个疯子!”洛慕沄拼命挣扎,却完全挣脱不了。 “对啊,我是疯子,那你呢,你不疯吗?你疯得失去良知,疯得无可救药,也好,两个人一起发疯比一个人疯有趣多了,不是吗?!” 洛慕沄再次想要喊出救命,却被萧墨曜一个霸道的吻狠狠堵住了。 萧墨曜想从灵魂深处杀了洛慕沄,暴虐阴戾地毁掉他。 洛慕沄仰起头,玉石般的喉结滚动着,压抑的声音在喉间摩擦:“萧墨曜,你,这,个,混,蛋!” 萧墨曜俯身瞧着他,将他的脸掰正面对自己:“我就混了,你打算怎么着?” 洛慕沄双目赤红,拼命怒吼着:“萧墨曜,你一定会后悔的!” 萧墨曜冷笑,从第一眼开始,洛慕沄就如同散在他身上的月光或是留在他心头的朱砂,即使他静坐一隅,他的眼神便是勾引,他的味道便是诱惑,他的声音便是靡靡之音。 但萧墨曜越是靠近,就越是发现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他是那样深不可测,让自己身陷囹圄。大师傅的死让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无法为大师傅报仇,他杀不了洛慕沄,但是,他必须要洛慕沄为此付出代价! 今日,此刻,他想将洛慕沄作为男人的尊严全部踩在地上,狠狠的蹂躏。 马车穿过整个汴都,狭小逼仄的空间,萧墨曜疯得离谱。 发簪落地,衣衫凌乱,他们彼此憎恶,却又万般契合,所有悲戚欢愉被揉的粉碎。 “萧七,我要杀了你!” 这句话,不是假的。 …… 第28章 耻辱 马车终于在洛府门口停下。 车内的潮汐声一点点淡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两人在阴影里各自整理着凌乱不堪。 洛慕沄整个人像被拆了骨头一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疼痛和羞愤也被这份惨淡化去了颜色。 看着他死人一般的神情,萧墨曜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微不可查的一沉,似是不舍,又似心疼,但终究变成一副恶毒的面孔:“洛慕沄,你记住,我会随时随地盯着你,今后你若再想在汴都胡作非为,本王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洛慕沄冷淡地抬眸,像观察石头一样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寒声道:“好,我等着!” 萧墨曜一怔,洛慕沄的眼神深邃诡谲,好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洛慕沄用力从他手中抽回手,一言不发,他已无力再与萧墨曜纠缠下去了。 灵犀早在洛府门口等得心急火燎,一见洛慕沄从车里探出身,慌忙上前迎接:“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郡王他把我赶下了车,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还去了郡王府,也没见到你……真的急死我了!幸好你回来了!” 洛慕沄努力控制着平衡缓缓下车,谁知还是腿一软差点绊倒在地,幸好灵犀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撑住。 细细的汗珠从洛慕沄的额头渗出,此刻他每移动一下步伐都是巨大的折磨。 萧墨曜闻声慌忙掀开车帘,见到洛慕沄那被自己弄得支离破碎的纤弱身影心里一阵说不出口的愧疚与心疼。 他蹙紧了眉,握紧了拳,想上前扶他,心里却又慌又怕。 忐忑了很久,终于他只好声好气地对着灵犀道:“麻烦今日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噢?……”先前凶神恶煞的人忽然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眉顺眼,灵犀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不得多想,见洛慕沄头也不回的直往府邸去,灵犀也赶忙跟了上去。 回到屋内,洛慕沄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他浑身破碎,疲惫不堪,过了许久才虚弱的吩咐道:“马上去放些水,我要沐浴。” 灵犀皱着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大冬天的,洗澡会着凉的,公子你身子骨弱……。” 洛慕沄默默地侧目斜睨了他一眼,那阴鸷的眼神让灵犀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立刻识相的闭了嘴。 灵犀心想:今日安盛郡王到底把公子怎么了,怎滴让公子这般精疲力竭?还有公子这眼神就好像……起了杀心了?! 水波荡漾,水汽氤氲,洛慕沄没有让灵犀伺候,独自踏入浴桶。 他将身体慢慢湮没水波中,身上每一处青紫都在嘲笑着自己的不堪,提示着他所受的每一分屈辱,这与陇西所受兵败之耻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他低头看了看左肩,那是他为萧墨曜挡下的一剑,伤口早已愈合了,疼痛却愈发淋漓。 他一闭上眼,满目都是那摇晃的马车,满耳都是萧墨曜畅快的喘息。自己被狠狠束缚,无力挣扎抗争,只能默默任由萧墨曜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一股怒火在胸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先前他对萧墨曜使了多少诈,今日萧墨曜就给了他多少痛,这荒唐的报复,只有萧墨曜这样的无耻之徒才做得出来! 但最让洛慕沄难以忍受的是心底深处那隐匿许久的欲望好像被一下子激发了出来,本以为自己会如坠深渊,但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竟然找到了三分的满足欢愉,真是荒唐! 不可否认,他有些贪图萧墨曜对自己与众不同的好和恨,贪恋他对自己的侵略,这让洛慕沄觉得万分羞耻。 他使劲搓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想把萧墨曜的味道、他的痕迹从身体上彻底抹去,即使白皙的皮肤被搓得发红滚烫,萧墨曜留在自己身体上的一切,就像烙印一样,永远都抹不干净了。 洛慕沄这么精明,这么理性,但对萧墨曜之间这种纠缠不休的关系却毫无头绪。 是恨?或是贪恋?他看不清弄不懂猜不透。 第二日恰逢休沐,洛慕沄忍着一身伤痛与灵犀去了趟福音寺。 将近年关,上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季明宇乔装成一个年迈老人,举着三炷香在佛像前默默祷告着。 洛慕沄缓步站在他身边,双手合十胸前,双眸紧闭,似在真心祈祷着什么。 “公子,您的伤势可还好?”季明宇继续着参拜祈福的动作,余光却扫在洛慕沄身上。 “已无大碍。”洛慕沄微微启唇,声音沙哑。 见洛慕沄一脸疲倦不堪的模样,季明宇眉头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那日是不是属下下手太重了?” 洛慕沄闭着眼,叹了口气,声音极低,却是说给季明宇听的:“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季明宇望着前面巍峨的佛像,压低声音道:“刺杀左汝霖之事是赤影没有办的妥帖,还请公子恕罪!那该死的安盛郡王就跟一条恶犬似的,总咬着我们不放。我们在汴都的行动貌似也被他发现了端倪,最近兄弟们都不敢有任何动作。听闻萧墨曜在朝中也日日找公子麻烦,公子要多加小心啊!” 洛慕沄轻轻“嗯”了一声:“他确实不好对付。” “公子您说他会不会真为夺储而来,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对付?” 洛慕沄想了想,没有回答。 萧墨曜的狠是骨子里的,若他想做执棋者,那两人还能势均力敌,如今他却想做搅局者,即使如洛慕沄这般攻于心计,也应付不了他三招便要败下阵来。 再加上两人又发生了那样荒唐的关系,事情已成了一团乱麻。 许久,洛慕沄终于开口吐声,他面目森冷,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我,要,他,死!” “啊?”季明宇颇有些意外,洛慕沄这样决绝的语气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左汝霖的前车之鉴,对付萧墨曜恐怕要更加谨慎。毕竟是皇亲贵胄,咱们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洛慕沄的眸色又深了一层:“不,要立刻马上动手!” 萧墨曜已亮出自己的明刀明枪,洛慕沄也不想再拖泥带水跟他耗下去。 昨日,他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百种杀死他的方式,但每一种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刀起刀落干脆利落太便宜他了,一定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理智终于战胜了感性,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特别是对萧墨曜这样的存在,若不除而后快,真怕自己真会被他一点点攻陷,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洛慕沄用着这张世间少有的绝美面庞,说着世上最阴狠冰冷的语言:“我还要他不得好死!” 季明宇很意外洛慕沄对萧墨曜会有这么深的恨意。 这么多年的复仇中,洛慕沄的原则从来都是不牵连无辜,这次他似乎要坏了自己立下的规矩。 “萧墨曜常饮的一种酒名叫‘十里销魂’,这酒不常见,你去查查看汴都哪有卖,然后……” 毒杀是阴险的手段,既然是最阴险可怖,那就是送给对手最好的礼物。 季明宇一下子就明白了洛慕沄的意思,说了一声“遵命”。 见身边往来香客愈发多起来,季明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向着佛像拜了三拜,便迅速抽身离去。 洛慕沄站在原地,缓缓抬眸望向佛像,眼眸中的杀意慢慢褪尽。 举头三尺有神明,却没有一个能保佑自己。 也罢,既然自己命犯天煞,那就让所有的痛苦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29章 难哄 回到恋仙别院,萧墨曜脑海中全是洛慕沄衣衫不整、妩媚撩人的风景,尽管这是一次荒唐可笑令人不齿的过程,也足够让萧墨曜兴奋到无法自已。 明明对洛慕沄足够恨之入骨,却在得到他后彻底弥足深陷了。 萧墨曜忘不掉洛慕沄唾骂他时那绝望至极却风情万千的表情,忘不掉他玉石丝缎一般美丽的身体。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奇怪想法,脑海中就只剩下浑浊一片,到后来,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他,恨不得马上再见到他、拥住他、亲吻他,将他狠狠弄碎全部揉进自己身体里。 但他也知道,洛慕沄一定恨死了他…… 萧墨曜按着额头,一杯又一杯灌着酒,他唤来秋枫,尴尬无助的嘱咐着:“……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这事若让二师父知道,可就难办了。” 就算萧墨曜不交代,秋枫也没脸跟任何人开口,难不成跟人说南楚郡王为一个男人疯了魔、失去了理智? 秋枫犹犹豫豫提醒道:“下月楚凌师父就要来汴都了,恐怕会纸包不住火……” 萧墨曜的武功是南楚天灵宗宗主楚凌教的,天灵宗以“清冷禁欲,修自然道、顺天地势、至无上境”为教义。楚凌是萧墨曜的第二个师父,所以他从小就喜欢喊他二师父。 萧墨曜本是尘世中人,从小锦衣玉食,身边诱惑也多,楚凌教导萧墨曜时定下的第一条规矩:习武未到境界,不许破了童子身。 萧墨曜自欺欺人的想着:他与洛慕沄并非男欢女爱,这算不得违背师命吧? “所以才让你闭上嘴!”萧墨曜不耐烦的又灌了一口酒,“特别是阿肆那里,绝对不许说!” “是的,主上。” 萧墨曜想了想,继续道:“有件事情,你再派些人手调查一下大师傅与当年陇西案的关系,我想知道洛慕沄为什么一定要置太傅于死地……还有,再帮我去问问卿语姐,看看她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 其实,从他知道太傅是洛慕沄所害时起,就在心中盘算着一件事情:不管洛慕沄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现在多恨自己,绝对不会放任他因为仇恨继续堕落下去。今后无论洛慕沄犯下什么样的罪过,他都将全部一起承担。只是大师傅死这件事情上,他还需要花点理清思路,怎样做才能报得师恩又报得师仇呢。 对洛慕沄,爱到极致是恨,恨到极致是爱,都让人凌乱不堪、欲罢不能。 …… 萧墨曜就算再担心,第二天也没敢上门去找心想之人。 直到第三天上朝听闻洛慕沄告假,萧墨曜心里才咯噔了一下。 一回郡王府就他急急忙忙更衣,慌慌张张叫下人准备马匹,好像要去什么重要的地方、见什么重要的人。 秋枫见他神色匆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主上,您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莫望阁。” 秋枫愣在原地,眨着眼重复了一遍:“莫望阁?”他心想:那日从左府出发一路向西直接出了汴都,那车行了多久,主上就苛待了洛大人多久……正常人哪里吃得消?!今日七少还敢踏进洛大人家门,这脸皮确实堪比铜墙铁壁了。 “去莫望阁前我得把之前南楚带来的金疮软膏找出来。” 说着,萧墨曜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药膏,阿肆和秋枫两人则挨在一起看热闹。 见主人又忙又乱的表情,阿肆凑秋枫耳边悄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夜回来这样,今天回来也这样,少爷这两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秋枫讳莫如深地瞧了阿肆一眼,耸了耸肩,那事要让阿肆知道,那必定得快马加鞭下南楚找到楚凌师傅。楚师父若冲到汴都,少不了给主上吃一顿鞭子。就算鞭子抽断,估计二师傅的气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 萧墨曜翻箱倒柜找了好一阵子。 “终于找到了。”药瓶被他紧紧攥在手心,他带着满意的笑立刻准备启程去找洛慕沄。 萧墨曜指着秋枫道:“今夜我自行前往,你不用跟我去了。” 秋枫不敢置信,支支吾吾的:“主上,你真准备一个人去吗?……那洛大人怕是……怕是得要了您的性命吧!” “前天他都没掐死我,今天更舍不得了……”萧墨曜拍了拍胸口的药瓶,抿了抿嘴,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不过,要是洛慕沄舍得,真杀了我砍了我剁了我,我都认了,这条命给他便是。” “主上,您要不再好好考虑一下……” 秋枫话还没说完,萧墨曜便卸了匹马,策马向着莫望阁而去。 这两天萧墨曜满心都是洛慕沄,整颗心都悬在空中,虽然知道自己想他馋他不是一天两天了,魂已经被他勾走,这副肉体怎么都想给他。 尽管他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于洛慕沄是极致的苦痛,但对他自己却是极致的欢愉。只是对洛慕沄那样的伤害,怕想得到原谅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现在唯一后悔的是,那夜就那样把洛慕沄送回了家。反正已经囚了他,就应该把他死死拴在自己身边,就算他哭也好,痛也好,恨也好,不管什么样,自己都会受着,只要他在身边,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不想再与自己的心抗争,不想再痛苦的对抗,下定决心找洛慕沄挑明一切! 洛府大门口,灵犀一见萧墨曜,就跟见了鬼一样,立马要关门谢客:“郡王对不住了,我家公子说了:今日贵恙,谢绝一切访客!” 萧墨曜才不管那么多,硬是要挤进门去:“你去告诉洛慕沄,本王今日要是见不到他,就把你这莫望阁给拆干净了。” 灵犀见不得这样不讲道理的主,冷着一张脸回:“安盛郡王,您那天将我家连人带车都给劫走了,今儿又准备连人带屋给拆了,您这气性是不是太足了点啊?!郡王,七少,萧公子,奴婢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但咱公子回来后就神色恍惚一病不起,魂都到九天云外去了,您就行行好,给咱公子一条活路吧。” “什么生路死路的,他洛慕沄今后便是我萧墨曜路上的人了。你要再敢挡我道,别怪我不客气。” 灵犀也是习武之人,偏不信这个邪,他心想:今天这道门槛,就偏不让你姓萧的跨进来了!他不仅自己所有力道都用上了,还赶忙招呼上三两个家丁一起堵在门口。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洛慕沄如平时一般,一袭素白站在远处,冷眼看着门口荒诞的一幕。 “让他进来吧!” 不知为何,此刻的洛慕沄看上去好像身形都单薄了许多,叫人瞧着就心疼。 堵门的人一松手,闯门的人蹭一下就窜了进来。 萧墨曜回身,眼神冷冽了扫了一眼灵犀及那几个家丁。那几人见郡王傲睨得志的模样,纷纷退后了几步,让出了一条道,不知所措地瞧着自家公子。 洛慕沄见萧墨曜跟过来了,便径直领他往内院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洛慕沄将他领到自己卧房。一回屋,他缓缓走到炭盆旁,就着一点点的暖意解开披风,缓缓横卧在软塌上。 他轻咳了两声,声音略有些虚浮:“今天洛某身子不适,就不给郡王看茶了,您自便吧。” 其实他早料到萧墨曜会来,刚刚一听外头的喧闹声,就知道南楚郡王的大戏又要在莫望阁唱起来了。 不论何时,洛慕沄每次总能把情绪掩饰得很好。见他一副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萧墨曜有些意外,但一见他虚弱迟缓的动作,心头不由多了些许愧疚。 他呆呆地站立了片刻,才回过神尴尬地坐下了身。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端起一品,水是凉的。他尴尬地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扣着声,终于还是开口了。 “今日早朝听闻你告假,本王有些担心,特地过来瞧瞧。” 洛慕沄抬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厌恶和疏离的目光落在萧墨曜脸上:“郡王是想来看看我是不是活着?或者,想来瞧瞧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过,不好意思,要让郡王失望了,洛某现在很好,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萧墨曜瞧着洛慕沄那风平浪静的面庞,却能感受到背后全部的波涛汹涌。 “你……”萧墨曜的手心有些潮湿,他多想告诉他自己多么想他、多么不舍、多么抱歉,但最后只留下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洛慕沄将双脚缩进毯子里,他怕冷,本来屋内就够冷了,又来了一个比冰雪还让人觉得寒三分的怪物,身体不由自主的有些打颤。 “郡王今日来我府上,不会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吧?” 萧墨曜看出了洛慕沄眉间细微的表情变化,将手捏成了一个拳头。 过了好些时候,他站起身,掏出了怀中的瓷瓶,送到了洛慕沄的面前:“本王带了些南楚的金玉软膏,这药效果奇好,你试试。” 萧墨曜站在面前,身形高大,居高临下,洛慕沄上下打量了一番,勾唇冷笑道:“这药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再说,这药,治不了我的痛。” 萧墨曜在洛慕沄的眼眸愣是读不出半点情绪,恨也好,怨也罢,全部被他眼神里的冰雪掩盖了痕迹。 萧墨曜将脸凑过去,试图拂去他眼里的那层冰雪,小心翼翼探身问道:“还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洛慕沄用一种半调笑的语气回答,“郡王您被人捆着双手在车里折腾一宿试试?!” “前夜我喝了酒,有些冲动了。”萧墨曜的口吻似乎在求饶认输,却唤不回洛慕沄半点怜悯。 “所以呢?”洛慕沄积压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溢了出来,他一把拉住萧墨曜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到自己面前。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又那么远,远得好像看不到情绪的边际。 “七少现在来是想与我一同回味那天的春宵一刻呢,还是想继续践踏洛某仅剩那一点尊严呢?” 萧墨曜望着眼前人,他的头发、眼睛、鼻子,连着每一寸肌肤,都是他熟悉迷恋的形状和味道,他没有被洛慕沄的愤怒点燃,而是伸出手托住他冰冷的面颊,一字一句道:“洛慕沄,我爱你,爱到眼睛里除了你,什么都容不下了。” 洛慕沄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一点点变大,他将萧墨曜的手一点点从自己脸上挪开:“安盛郡王,我劝你赶紧去洗洗眼吧。你到底对多少人说过这样话?或者你是把我当不夜宫里的姐儿还是长春院的小官,逢场做戏后,便想巧言令色哄骗一下,然后重修旧好、再续前缘?萧七少,你的爱也太随性了吧。” “不是。”萧墨曜完全不顾洛慕沄的抗拒,俯身一把捧起他的脸,双唇覆盖在他的唇畔上,呢喃细语着,“洛慕沄,那是我的第一次,不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都是第一次。” 这直接的表白倒是出乎洛慕沄意料,他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眸,似要出神,但很快就被理性唤醒了。 公子哥说谎话,洛慕沄自己也深谙其道。三两句甜言蜜语不过是故作弥补的推辞,将此奉为金科玉律,那便是缺心少肺痴呆懵懂。 任凭萧墨曜温柔而细密地含着自己的唇,一字一句地呢喃着诉说着真心,洛慕沄始终保持着岿然不动。 “郡王,别说笑了,洛某配不起!”洛慕沄的声音被萧墨曜吻得有些含糊却决绝凛冽。 萧墨曜不情不愿地从他的唇上分离,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将洛慕沄消瘦的身子揉在自己怀里。 “今天我来,不是看你的笑话,也不是求你原谅,而是来把这颗不值钱的心给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便只认定此生只你一人。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出自肺腑。我敬你,爱你,却看到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左太傅是我师傅,你与他的死相关,真的让我好怕。这些天我害怕彷徨,也纠结痛苦,我不知道怎么办,才会那样伤害你。但如今想通了,所以我才过来道歉,也下定了决心,就算裂冠毁冕、铩羽暴鳞,我只要你一个,一辈子也只有你一个。” 洛慕沄一言不发,撇开他做的荒唐事,其他的真心话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只是默默倾听着对方胸口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郡王你说过,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你把心交给我,是错付!” 萧墨曜抬起头,弯着眉眼笑了笑,指了指洛慕沄的胸口,十分认真的说道:“你这里空着,我就用我的心帮你填满,哪天你不要了,就丢去喂狗。” 洛慕沄撇过脸,勾唇冷笑:“这种东西,狗都不要!” 第30章 讨好 “这么晚了,少爷怎么还没回来。”阿肆焦急地等在家中,他拉着秋枫探讨,“那洛慕沄不是什么好人,少爷不会在他家出事吧?要不你赶去洛府看看情况。” “好。”秋枫本是个严肃的人,平时话也不多,“活该”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很久,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迅速去牵马。 秋枫心里是真害怕主上这次去洛府要有去无回了。 阿肆看着秋枫的表情就觉得不简单,便快步跟在他身后:“阿秋,你老实跟我说,咱少爷跟那狐狸美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秋枫抬了抬眉,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说你这木头是不是跟少爷久了也学会说瞎话了?!我怎么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少爷本对那姓洛的看不上眼,这次东州回来,更是恨不得嚼碎了他的骨头。怎么前天出去了一趟,今天便对那人那么上心。你仔细琢磨一下他临行前说的那番话,怎么听着哪里不对劲啊?阿秋,汴都去东州这一路你一直跟着,你跟我交个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枫一手拎着剑,一边跨上马,低声说了句“有些事,少知道为好”,便径直向洛府而去。 阿肆一下子被说懵了,跟着马屁股后追着问:“这话什么意思,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再走!” 这时,汴都陈家酒坊的人正好来送酒,阿肆只得紧着眼前的事。 酒坊的伙计道:“夏管家,这是郡王府上月定的‘十里销魂’,总共二十坛,都是新出窖的陈酿,小的给您送进府里吧。” “行,一会你自行去账房把账结了。”阿肆点点头,目光却停在了酒坊一个生面孔上,“这酒金贵,你们抬进去的时候当心一些。” ………… 秋枫一到洛府也被无情地拦在了门外。 灵犀叉着腰,一脸无语:“我说你们郡王府的人怎么都喜欢私闯民宅啊,你家郡王这样,底下的人也这样,你们到底讲不讲规矩?” 秋枫板着脸:“我家主上在吗?” 灵犀不耐烦地叹气道:“在在在,正在公子房内秉烛夜谈中呢。这一天天的,真是要人命的。我家公子本就抱病在身,还得应付您家那位……你要是有本事,最好立刻马上赶紧把他带走” 秋枫一听,立马打了一个激灵,脸忽然刷一下红了起来,随即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主上……又在洛大人房内……” 灵犀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又在?弄得好像我家公子把你主子骗来似的。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是在东州还是汴都,都是你家主子赶鸭子似的贴上来。我家公子是长得好看招人喜欢,但也不能总被一个大老爷们粘着,以后还怎么找姑娘成家啊。唉,真是愁死人了!” 秋枫瞥了灵犀一眼,低头思考了片刻,道:“那我在门外候着吧!”说着转了身牵着马蹲在了洛府门口。 天寒地冻,灵犀见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情不愿地招呼道:“唉,算了算了,里面来等着吧。万一冻死在我们门口,外人又以为我家公子怎么苛待郡王府的人了。” …… 见洛慕沄难得告假,萧璟庭一天心里都忐忑不安的,于是派阮昭前往洛府慰问。 阮昭到达洛府时见到郡王府人在,就悄悄躲在一边偷听了灵犀和秋枫的全部对话。 “洛大人什么时候与安盛郡王竟是这么亲近的关系了?” 阮昭远远的看着,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妒忌的火苗一点点的燃了起来。 阮昭是明妃安插在萧璟庭身边的眼线。打从一开始,明妃就是利用这孩子的姿色容貌,试图转移萧璟庭对洛慕沄的视线和情感,但奇怪的是,萧璟庭非但没有对阮昭有些别的念头,反而每次见到他就会想到洛慕沄。 阮昭抿紧了嘴,阴鸷的目色渗着寒意,原本温顺乖巧的面庞倏然变得阴狠乖戾。他牵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轻轻“哼”了一下,没有继续去洛府请安,而是立刻打道回府了。 …… 秋枫等了半天,终于见萧墨曜垂头丧气独自一人出来了。 秋枫上下打量了一下主上,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但再一看主人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估计铁定在洛慕沄那里吃瘪了。他不敢踩雷,只轻轻唤了声:“主上,天色已晚,我们回别院吧。” 萧墨曜情绪低落,抬眼瞥了秋枫一眼,沉着声音道:“嗯,去把马牵来,我们回吧。” “是的,主上。”不知为什么,秋枫觉得在洛府呆着的每一秒都愧疚不安,于是赶忙牵过马,催着萧墨曜赶紧回府。 一主一仆纷纷跨上了马,萧墨曜回首望了一眼莫望阁,对着灵犀道:“明日我会差人送些补品过来,你家公子嘴刁,你得看着他吃下去。这几日好好看着你家公子,如果病情有变化,劳烦及时通传我郡王府。” 灵犀满脸问号,但也只得俯首应道:“多谢郡王。” 回去路上,萧墨曜骑在马上晃悠着,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往回走。 “阿秋,你说怎么做才能让洛慕沄消气?” “嗯?”秋枫一脸迷糊。 “我以前觉得,要搞定一个人应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直到遇见了他,似乎所有本该轻而易举的都会变得难于上青天。” 秋枫便忍不住安慰:“主上与洛大人本就是政敌,于公于私都不应走得这么近。” “走得近?”萧墨曜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我倒是对他掏心窝子了,但他好像完全无动于衷啊。就这样的冰山美人,我该如何搞定呢?阿秋,你也帮我出出主意。” “出主意?”秋枫几乎把“无语”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自己一辈子都没哄过人,还得给出主意……这确实有些为难人了不是。 “主上,那个,我听人说,看话本好像可以学到不少那方面的知识。” “话本?”萧墨曜就好像被什么激发了想象,“对啊,阿秋还是你能啊,别看你平时木头似的,这脑瓜子还是好使的很呐。这样,你明日去给我把汴都所有最火的话本都买回来。待我这一番学习,量他洛慕沄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秋枫心中多希望现在还在南楚,那这些混账事就能让别人去操心了。 萧墨曜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指着秋枫再次提醒道:“这事就你全全办了,阿肆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就说本少爷最近想要……想要了解汴都民俗……对,就这个理由!听到了没!” 鬼才相信! 秋枫无奈点头:“好的,主上。” 一回到府上,萧墨曜兴致冲冲唤出阿肆:“爷今儿个心情好,赶紧给爷开坛‘十里销魂’!” 阿肆摇了摇头,忍不住劝到:“少爷,您看着这都快亥时了,这时还饮酒太伤身子了。” 萧墨曜脸一黑,但想着这几日自己也荒唐够多了,不想再无事生非,便作罢了:“明日,你把那日宫里赐的鹿茸和人参送去莫望阁。” “送洛府?”阿肆一脸雾水。 “还有,洛慕沄怕冷,明日你关照厨房炖上一些羊肉……还有,他喜甜,你再关照厨房做些荔枝甘露饼、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也一并送去。” “公子,你莫不是欠了洛大人的钱还是怎么滴?”阿肆忍不住问出口。 萧墨曜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叫你做就做,哪来那么多废话!” “哦……”阿肆不情不愿道,“好吧……” …… 见阮昭回来,萧璟庭一把抓住他,焦急的询问:“怎么样,见到漫尘了吗?他身子什么情况?” 阮昭低眉摇了摇头。 萧璟庭皱眉,焦急道:“怎么了?他病的很严重?” 阮昭犹犹豫豫道:“小奴方才并没有见到洛大人?” “没见到他?为何?” 阮昭低垂着眼眸,故作迟疑:“小奴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到底为什么没见到人发生了什么,你给本王一五一十说清楚!” “其实是……今日安盛郡王在洛府,洛大人不方便接见我。” “什么?萧墨曜在漫尘那里?” 阮昭点了点头,道:“我走的时候,郡王还在……” “萧墨曜……”萧璟庭忽然一阵焦虑,双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忽然想到东州回来后洛慕沄对自己态度明显有了变化。 阮昭在一旁小声道:“殿下您不用担心,或许安盛郡王找洛大人只是有什么事情。先前听人说安盛郡王也经常找洛大人,洛大人是宰相,许是朝堂上有什么事情需要探讨。” 这话一说,有些越描越黑的意味。萧璟庭心想,先前洛慕沄在东州时,母妃就将东州的消息传了回来,说洛慕沄与萧墨曜走得很近,洛慕沄通敌叛国之事也是萧墨曜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是空穴来风。 萧璟庭不愿相信,但万一这真是事实,那就说明洛慕沄已经开始投靠萧墨曜了。萧璟庭对于权力的自信,有一半都是来自洛慕沄,若是他开始背叛自己,就等于半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萧璟庭恶狠狠的瞥了阮昭一眼,咬着牙看着眼前可怜身影,心中的怒火忽然无处发泄,一巴掌打在了阮昭脸上:“堂堂大梁宰相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阉人随意置喙!” 阮昭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小奴错了,殿下饶命!” 萧璟庭收回目光,指着他恶狠狠道:“明天开始,你给我看看盯紧萧墨曜,若是他再敢出现洛府,立刻来禀告我。” 第31章 较量 当郡王府大包小包把各色名贵补品和各种食物送到洛府的时候,灵犀也是目瞪口呆,这下聘礼也不过如此吧。 他忍不住跑到洛慕沄面前张牙舞爪吐槽起来:“公子,你说着安盛郡王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滴,不但送了那么多名贵药材,还送了好多羊肉和蜜果,那日临走前还特地关照我,说非得看着您吃完才行。” 洛慕沄神情毫无波澜,淡淡道:“你差人把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送回去,就说我洛府不缺这些,也受不起这些!” 灵犀立马点头:“公子说的对,就给他送回去!这安盛郡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于是,那些东西一件不落的又送回了郡王府。 阿肆瞧着这混乱的一幕,也跑去自己主子面前抱怨起来:“少爷,您看看,洛大人那边也太不识抬举了,您好心好意的,他竟然半丁点面子都不给,咱送去的东西全给退回来了。他家那侍从还对咱们一顿冷嘲热讽的,真是气死人了!” 萧墨曜一拍桌子,勃然大怒:“洛慕沄他什么意思,本王好心好意对他,他还真当驴肝肺了是不是?你再给我送去,跟他府上人说,要是再敢给本少爷送回来,明日本王亲自喂他洛丞相嘴里!” “啊?还送呐!”阿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做,并原封不动将狠话传了过去。 一来一往,所有话全部传到了洛慕沄耳朵里,当时他正好在喝药。 那药本来就苦口难以下咽,听到萧墨曜这番厥词,洛慕沄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捏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狠狠咬着下唇,终于一口气把那苦药全倒进嘴里了,愣是把自己苦得眉头都皱出了水波纹来。 见公子把药当仇人似的吞下,一旁的灵犀都震惊了,他忐忑不安道:“公子,您慢点喝,小心别呛着了。” 洛慕沄咬着牙道:“你立刻联系季明宇,问问那日我跟他提的事办得怎样了?!”现在他想要萧墨曜死,一刻都等不及了! “哦……”灵犀点头应着,忽然又想到什么,犹犹豫豫道,“公子,就那么些羊肉、还有蜜果的……该怎么处理?……您看反正送都送来了,要不给索性拿点来尝尝?……” 洛慕沄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一字一句道:“拿,去,喂,狗!” 灵犀蹙眉琢磨了半天,有些为难:“咱们院里没养狗……” 洛慕沄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身上哪哪都疼了起来,不耐烦地随口道:“你去隔壁借一条或者上街市买一条不行吗?” “这………”灵犀吞吞吐吐道,“好吧……” 自从将萧墨曜划成对手,萧璟庭对他与洛慕沄交往的行踪越发关注,特地再次唤人来传话要看看洛慕沄。 洛慕沄也不知所以,只是托词自己得了风寒怕传染不便相见。 萧璟庭气性上来了,非要派太医去看望。洛慕沄浑身的伤痕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不得已只能借各种理由推脱,这让萧璟庭的疑心更深了一层。 不过,幸好洛慕沄本就敏感谨慎,知道萧璟庭耐心有限,如果再躲下去,怕是会露馅。 洛慕沄见身上淤青消了七分,感觉起得了床,行动也自便了,就立刻换上官服准备上朝去了。 刚一踏出屋子,就见一只黑色的小奶狗摇着尾巴向自己冲来。 这小狗像天生知道主人是谁一样,缠在洛慕沄脚边不停的打转绕圈,兴奋地摇着尾巴。 洛慕沄惊了,盯着追狗跑来的灵犀问:“院里怎么养起了狗?” 灵犀追狗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不是公子让养的吗?” 洛慕沄眉头皱了皱:“我什么时候让你养狗了?” 灵犀终于一把将小黑狗抓住抱在怀里,往洛慕沄面前送了送,气喘吁吁道:“昨日,你让把郡王送的食物给狗吃,我说家里没有狗,你就说养一只!” 那小奶狗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吐着舌头睁着一双圆眼,看着便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洛慕沄想了想,这话确实是自己说的没错,但这…… 他皱起眉,语气中略带嗔怪:“难道你听不出我说的是气话吗?” “啊?”灵犀瞪大了眼,缓了缓神,再看了看狗,左右为难了起来,“那怎么办?把它丢了吗?……” 洛慕沄深深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算了,来都来了。” 说着,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小狗脑袋:“还挺胖的。” 灵犀俏皮的笑笑:“能不胖吗,这两天吃得可都是金贵的羊肉啊!你瞧这肚子圆的!”边说边翻出了小狗的肚子给洛慕沄瞧。 洛慕沄被那圆鼓鼓的小白肚子逗乐了,展着眉淡笑:“它叫什么?” “还没取名呢。”灵犀终于舒了口气,笑道,“要不公子随便点一个吧。” 洛慕沄低头思索了一会,抬眸看了眼小狗,又逗了两下:“叫小墨吧。” “小墨……萧墨(曜)……”灵犀重复了一遍,立刻茅塞顿开,忍不住缩着脖子偷乐起来,“这个名字好!公子,我真是服了您了,你损人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洛慕沄满眼温柔的摸着小狗头,眉梢微挑着:“有些人,还真不如这小狗仔子,对吧,小墨?” 小狗识相地“汪”了一声。 ………… 一上早朝,洛慕沄感觉自己的脸同时承受着萧璟庭和萧墨曜两重目光的炙烤,仿佛要被烫出一个洞来了。 自己本是萧璟庭的幕僚,他关注那是人之常情,但萧墨曜对自己的那种炙热的眼光,不知情的人看了铁定要生出怀疑。 不过告假两日,朝堂上多了许多争论不下的话题,其中,关注度最高的当属西戎属国委派使臣入汴都谈判一事。 洛慕沄从小跟着洛家军镇守西境边关,对大梁与西戎的关系了如指掌。 西戎位于大梁西南边境外,与大梁国土西部和西南均有交界。先前镇守西关的洛家军向来强硬,从不给西戎半点可乘之机,多年西戎一直不敢来犯。 自十一年前洛家军败北,西川由柏溪闻大将军接管。柏将军虽也是个骁勇的武将,但骨子里与洛辛川相比还是少了些狠劲。他对待西戎一直主张怀柔,这才让西戎一步步得寸进尺。 几年前,西戎提出要与大梁共治西蜀十二城,当时迫于形势,惠帝同意了。但几年下来,十二城不知不觉已被西戎侵占大半,如今他们又要恬不知耻的提出代管要求。 过去,在内阁讨论西南边境安全时,洛慕沄曾多次跟萧璟庭提出对待西戎一定要态度强硬,但柏溪闻与邱子尧是故交,又曾多次游说萧璟庭,萧璟庭见对方不好得罪,态度一直模棱两可。 使臣走过没多久,梁惠帝就询问了众大臣意见,但如今朝堂之上萧璟庭一家独大,他不作表态,手下的幕僚也不好评说。 西南边境的隐患某种程度上对南楚也存在一定威胁,萧璟庭对此完全不敢懈怠,之前特地与枢密院几位大人探讨过西南局势。 朝堂上,见没有一人提出西蜀十二城治理问题的严峻性,萧墨曜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政见。 “陛下,西蜀十二城乃我大梁西部要塞,自百年前就全部归属我大梁。西戎乃边陲属国,多年来却妄以共治为由,逐步蚕食我西蜀十二城,今日又提出要代管十二城的荒唐要求,若继续任由其恣意妄为,西属最终将成为他人腹地。西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以为,西蜀十二城的归属治理问题之所以会摇摆不定,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我大梁多年对西戎心慈手软,以至于他们得寸进尺;二是西蜀十二城多年由少数民族首领世袭担任,朝廷本想以夷制夷,但这些首领常年蛮不耕作,无事近患腹心,有事远通外国,边民世其茶毒,若不及时改革,恐将贻害无穷。” 惠帝问:“那安盛郡王觉得,怎么做才能平定西南?” “臣以为,西戎新主刚刚册封,根基不稳,我们正好趁此时发兵西蜀,彻底夺回十二城,将西戎在西蜀的力量彻底瓦解。同时,推进西蜀改土归流,取消十二州首领世袭制度,任命有任期、可调动的流官,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 一听要发兵,兵部尚书谢书敬慌忙上前劝阻:“老臣认为,这两年国库空虚,东州水患刚刚平息,此时若在西南兵戎相见,怕折损我大梁元气。” 萧墨曜拱手道:“回禀陛下,这些年,我大梁对西戎一再忍让,若再不给他们点颜色,怕是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奴了。” 谢书敬忙摇头:“郡王您说的简单,我大梁边境十多年没有战事,边陲将士缺乏历练,但那西戎虽是小国,常年在外征战,实力不可忽视,两国若在十二城交锋,怕是只会两败俱伤。” 萧墨曜道:“尚书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到底是我大梁拿不下一个小小西戎,还是各位偏安一隅只守不战,甘愿将我大梁土地拱手让人?!” 现场氛围一下子降到冰点,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洛慕沄远远地瞧了萧墨曜一眼,那目光里似有敬佩,也有些许不削。 他微微上前一步,面容平淡道:“谁说只有打仗才能寸土不让、寸土必争的?” 与洛慕沄对望的瞬间,萧墨曜忍不住就是一阵心疼怜爱,刚起来的火气立刻淡了一半,他道:“那洛丞相的意思是?” 洛慕沄刻意避开了萧墨曜的目光,向皇帝拱手回禀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臣以为,西戎善战,我西蜀将士多年未经战事,此时确实不适合主动挑起战事。想要明确西蜀十二城的归属,若盲目出战,胜算大约五成;若稳妥智取,胜算大约九成。” 惠帝忙问道:“洛爱卿有何高见?” “自古对待蛮夷智取为上,臣以为可以先与西戎和亲,同时以十二城是大梁与西戎的战略缓冲带为由,拒绝西戎代管十二城的无理要求,佐以十二城改制,以温水煮蛙的方式,待时机成熟,重新将西蜀十二城的主管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洛慕沄刚说完,萧璟庭也上前立刻表明态度:“儿臣附议。” 梁惠帝看了看众人:“你们说的建议都不错。那就我朝派出使臣出使西戎和亲,同时委派西蜀流官替代十二城首领。若是西戎再如此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万不得已的战事我大梁也不是没有底气打。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要选定出使西戎谈判和亲的使臣和西蜀十二城接任的人选。”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次提议最核心、最颠覆的政见其实是根治西蜀十二城的腐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惠帝的心头大患,之所以常年放任西戎,正因为所有的问题不在肌肤而在骨髓。 萧璟庭并不关注朝廷大事,他满心全是洛慕沄,看到他与萧墨曜分庭抗礼,心中不由感到欣慰。 这时,梁惠帝又问:“安盛郡王,你可有出使西戎和监察西蜀的人选?” 萧墨曜看了洛慕沄一眼,道:“二殿下掌管吏部,对西蜀的情况也比微臣熟悉,人选还是请二殿下定比较妥帖。” 萧璟庭一愣,他倒没想到萧墨曜竟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 梁惠帝点点头:“嗯,也好,璟庭,这事就交给你吧,你早日与内阁好生商议人选。” 萧璟庭慌忙应道:“儿臣领旨。” 退朝之后,萧璟庭将洛慕沄拉到一边嘘寒问暖:“漫尘,你风寒可好彻底了?今日瞧你气色还是有些差,身子还要紧不?” 洛慕沄握拳放在唇边故意轻咳了一声,摇摇头:“已无大碍。” 洛慕沄的行踪萧璟庭大半是掌握的,包括这几日与萧墨曜的接触。 萧璟庭想了半天,没好意思问出口,只能顾而言他:“你如今是大梁宰相了,需要操劳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平时身子骨单薄,要好好注意休息。” 洛慕沄倒看出了萧璟庭的踟蹰犹豫,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面色平静如水,轻描淡写道:“萧墨曜与左太傅关系斐然,不知为何,他将太傅之死归咎于我,并对我心存杀心。前些日子他来我府上对我百般刁难,漫尘为不让二殿下担心,都一一自行解决了。” “什么?这萧墨曜去你府邸竟然为了为难你?”萧璟庭颇为意外,但听他一番解释后,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庆幸。 洛慕沄点点头,“我与他交情不深,他频频前来骚扰总是有些荒唐的理由。” 萧璟庭露出了久违的宽慰笑意:“这萧墨曜真是太可恶了。他明知你是我的人,还敢对你威逼要挟,这就是对本王的不敬。但近日朝堂之上,父皇屡次提携纵容他,实在看得本王气不打一处来。” 洛慕沄点点头:“萧墨曜今日提及西蜀战事,成则安邦定国,败则后患无穷。如今陛下同意和亲,但西戎幼女乃西戎王心头之爱,委派节度出使西戎议亲绝非易事;西蜀十二城首领均拥兵自重,这次改革牵动各方利益,必将带来一场腥风血雨。萧墨曜把烫手的山芋丢给殿下,可见此人心机颇为深重。陛下,西蜀节度使和流官人选十分重要,殿下一定要三思后行。” “你可有什么人选?” 洛慕沄思考了一会:“此事还需与内阁好好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好,本王都听你的。”萧璟庭感激的望着洛慕沄,双手抓住他的手臂道:“有你在,本王就能放一百个心了。” 不远处,萧墨曜深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萧璟庭和洛慕沄的一言一行。看着萧璟庭对洛慕沄不安分的上下其手,萧墨曜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那双手给剁了。 但是,他忍住了。 他的人,总有办法要回来。 第32章 现学 萧墨曜憋着一口气回到府里,秋枫悄悄凑他耳畔,轻声道:“主上,你要的话本已经送到书房了。” 萧墨曜扶着额头:“买了几册?” 秋枫一本正经道:“优中选优,共三十八册。” 萧墨曜一愣:“这么少?” “时间仓促,怕主上着急用,就买了最热销的。” 萧墨曜冷冷回了句“好”,便迅速隐入了书房。 直到用晚膳催了几次都还不见人影,阿肆叉着腰,一脸不敢置信地对着秋枫道:“你说我要不要给王爷和二师父他们去封信好好夸夸咱们少爷。毕竟来汴都这么久,咱少爷似乎好像终于开窍想用功了!” 秋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可不必。” 翻了几十本话本,萧墨曜愣是没找出一条适合对付洛慕沄的办法,好在他聪明过人,博众家之长,自行总结了一番,于是自言自语道:“好女怕三撩,好男怕三挑。” 当然,这些画本的插图中,他倒是学到了不少男人之间的那些事,这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认真揣摩着每一项,不管哪个,他都想立马跟洛慕沄好好试试。 合上书本,脑海里就全是洛慕沄那张美若天仙红得发烫的脸庞,细腻柔滑娇嫩玉润的冰肌玉骨,还有他清脆中带点酸甜、娇中带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的声音。 不过只是想想,他的身体便有些躁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思念。 说着,他饭食都不用,便直接冲着莫望阁去了。 阿肆一路小跑跟在主子屁股后面追着问:“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呢?” “莫望阁!” 阿肆也是醉了:“莫望阁?您怎么又去洛府?少爷您这是欠洛大人还是怎么的?哎哟,少爷这饭食还没用呢?!” 萧墨曜一步跨上马背,微眯着眸,一脸坏笑:“少爷我这就去洛府吃饭!” “吃饭?”什么时候少爷去洛府还能吃上饭了? …… 洛慕沄刚踏出家门,灵犀便凑了上来小声道:“那个,安盛郡王在书房等着呢。” 洛慕沄脸色一沉,“嗯”了一声,原本紧着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书房里,就见萧墨曜蹲在地上抱着小墨逗弄着玩。 他一见洛慕沄,便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你终于回来了。” 洛慕沄深深叹了口气,站在门口作了个揖道:“不知安盛郡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洛慕沄的这份疏离感让萧墨曜有些不悦。 奶狗一溜烟钻到洛慕沄脚下,洛慕沄顺手抱起小狗逗了逗,声音柔情似水:“你这小坏东西,怎么又跑我屋子了?” 萧墨曜愣是听出了一丝指桑骂槐的意思。 他慢慢踱步走到洛慕沄面前,看着他对小狗温柔如水的模样,叉着臂不满道:“洛大人,你的心好狠呐!你说我堂堂安盛郡王在你面前,怎么连只狗都不如?你对它笑得那么好看,对我却整日板着个脸。” 洛慕沄横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一边将小墨放到门外,一边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淡然自若地瞥了萧墨曜一眼,道:“郡王可别这么自轻自贱,洛某担待不起。” 萧墨曜知道洛慕沄心里有阴影,也舍不得强求,便若无其事地背着手在书房转悠。 看着满墙的书画,他悠悠道:“没想到你兴趣真是不少,舞文弄墨还会养宠物。” 与萧墨曜对视的短短两秒,竟让洛慕沄的心狂跳不止,他努力克制,不让情绪有一丝外露。 洛慕沄声音冷淡如水:“还请郡王不要顾而言他,你来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萧墨曜顿了顿神,转身盯着洛慕沄绝美的脸,一看便又不小心入了迷:“我就来看看你不行了?” “咳咳。”洛慕沄有些害怕,轻轻咳嗽了两声,往书案处挪着步,生怕他又要发什么癫,“洛某还有许多公务要忙,郡王还是请回吧!” 萧墨曜跟在他身后沉默,直到他转身,伸手一把摸住了洛慕沄的左脸:“脸色怎么还跟菜叶子似的,那日送给你的东西都吃了吗?” 洛慕沄微微一笑,头向右一侧,迅速避开了他的触碰:“参茸太贵,羊肉太膻,蜜果太甜,洛某都无福消受。” 萧墨曜闻言心里的不痛快又加剧了三分。 他皱着眉头端详眼前人,他步步逼近,洛慕沄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书案无路可退。 萧墨曜双手撑在桌上,将洛慕沄整个身体圈在胸前,像故意戏弄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洛慕沄瞧,直到瞧得洛慕沄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才满意的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从洛慕沄的脸上移到了他的薄唇上:“看来,你还是喜欢我亲自喂你吃!” 洛慕沄一阵脸红心悸,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倾,只听“啪”一声,不小心将书案上砚台蹭到了地上摔碎了,这可把洛慕沄心疼坏了。 他微微蹙眉,故意转移话题:“‘星月云水砚’碎了,太可惜了!” 说着便想去捡,却被萧墨曜从左侧一臂挡住。 萧墨曜挑眉道:“明儿七少给你买个新的!” 洛慕沄吞了下口水,目光注视着沾了墨汁的衣袖上:“那个……我衣服脏了……我换了去……” 萧墨曜又从右侧一臂拦住了他,抿着性感的薄唇,喉间收紧,带着溢出来的叹息:“脏了袖子怕什么,我还想脏了你的身子呢……” 洛慕沄抬手抵住了萧墨曜逼近的下巴,含着热气怒目而视:“萧七,你还真他妈的卑,鄙,下,流!” 萧墨曜不急不恼,用眼神示意桌上那半幅青山流水图:“听说洛大人的真迹在坊间有很多人收藏,本王喜欢这幅,开个价卖给我吧?” 洛慕沄冷冷道:“郡王说笑了,众人不过是冲着我师父的名号跟风罢了,我的画不值得珍藏。” 萧墨曜俊美的眉眼冷峭悠然,目光注视着洛慕沄柔软的唇瓣上:“我不但想把你的画买下,还想连你的人一并要下。” 闻言,洛慕沄哭笑不得,忍不住勾唇挑眉,那眼角的形状就好像带着一丝调情的味道:“画,我不卖;人,您休想。” 萧墨曜最受不了洛慕沄这般欲擒故纵的勾魂模样,本准备隐忍的情绪,一下子就如火山喷发似的:“什么你都不要,洛慕沄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郡王才对。”洛慕沄漆黑的眼淡淡扫着萧墨曜的眉眼鼻唇,声音里却有几分嗔怒:“萧七少你呢,如此这般,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要什么?本王说了多少遍了,我只想要你!”萧墨曜被他瞧得心头瘙痒难熬,情不自禁地追吻上了他的唇。 萧墨曜的吻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性感,一旦沾染上便再也戒不掉了。 唇齿缠绕,香津四溢,一次尝过荤,终身难相忘。 一次又一次,洛慕沄被萧墨曜吻上本想反抗,却像是被定了身的小兽,痛苦难熬却又深陷其中。 良久,萧墨曜俯首和洛慕沄额头相抵,轻喘着:“本少爷这么喜欢你,你就不能喜欢我一点吗?” 洛慕沄眼神迷离,明明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挑逗意味,说出来的话却冰冷无情:“喜欢?不好意思,洛某人不懂!” 萧墨曜望着两人中间那逐渐变化的身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洛慕沄,你的身体似乎喜欢得不得了呢。” 洛慕沄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如涂满了饱满的粉色,他咬着唇挤出两个字:“无耻!” 洛慕沄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彻底挑动了萧墨曜心底里积蓄已经的欲望,他把这句话当作对他的勾引,他与洛慕沄耳鬓厮磨片刻,一边急不可耐地解开他的衣衫,一边咬着他的耳朵轻喘道:“洛慕沄,我真的好想……要你!” 那日一场贪欢后,萧墨曜知道他让洛慕沄受了惊,但也能感受到洛慕沄的身体并没有那么抗拒自己。 他思索半天,要啃下这根难啃的骨头,还得多些让他欲罢不能的手段。 当然,今后,也绝对不会让心爱之人受一点痛苦和委屈。 他急不可耐却又小心翼翼解开了洛慕沄的腰带,他知道,洛慕沄身体似乎早就在等着自己。 萧墨曜炙热柔软的唇在洛慕沄身体的每一处掠过,他青涩地呢喃道:“慕沄,你真的好美,每一个地方都美得不可方物。” 为了弥补自己上一次的伤害,他一边说着极致的情话,一边学着话本里学来的技巧,吻在最高峰,婉转停留,百转千回,循环往复。 从脖子到胸口再到腹部,洛慕沄的身子如洁白无瑕的冰原,又似炙热躁动的火山。 这与上次不同,这次萧墨曜如此温柔对待,洛慕沄被他吻得头晕眩晕,浑身酥麻,口中轻喘道:“萧七……你是个郡王……怎么可以……可以做这样的事……你……你快停下!” 见洛慕沄的表情既痛苦又享受,萧墨曜故意停下了动作,慢慢攀着洛慕沄小腹、胸膛,锁骨一路回道他唇边。 他嘴里却故意挑衅道:“真要停?但我怎么觉着你不愿我停下呢?” 洛慕沄满脸绯红,含情眼里浮上一丝幽怨:“……萧七……你个王,八,蛋!” 洛慕沄外表如嫡仙一般清纯禁欲,但一到酣畅之时,就好像落入了凡间的妖孽。 萧墨曜看来他所有的污言秽语都是调情,他被洛慕沄的骂声撩拨得情难自禁,他捧起洛慕沄的脸狠狠吻着:“你再使劲骂,本少爷就喜欢听你骂我……我恨不得天天被你骂,每时每刻揉进你的身子里,让你每分每秒都想着我。” 说着,萧墨曜又自顾自埋下头去,在喘息里狠狠地吻着洛慕沄,不准备放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洛慕沄微微揪紧了他的发,在一阵阵隐忍又撩人的呻吟中,忍受着煎熬与欢愉。 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一切突如其来,一切荒唐可笑。 第33章 真相 灵犀在院里来回踱步,每次萧墨曜来,他总是心中忐忑不安。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准备去窗边偷听起了动静。 不听不要紧,一听把灵犀整个人都震惊到了。 此时,屋内传来两个男人畅快的娇喘声,一浪高过一浪…… 灵犀惊讶的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整个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公子与郡王,郡王与公子……他们……他们竟是那样的关系…… 许是灵犀的脚步声惊动到了屋内的两人。洛慕沄的神思从凝滞迟缓到逐渐清醒,喘息声微弱如蚊,细不可闻,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萧七,你快给我住手!”一把拽住萧墨曜的头发,一边将他的脸从自己身上用力拽开,一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萧墨曜乖巧的停下了所做的一切,眼神迷离的看了看他,对他粗暴的动作似乎很意外,旋即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荡漾笑容。 他用手背抹了抹嘴唇,那里还有心爱之人身体的味道,随后顺手一把将洛慕沄揽进怀里,声音细细密密落在洛慕沄耳畔,就好像虫子啃食着经脉骨骼,让他心乱如麻:“小狐狸,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洛慕沄好不容易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一把掐住了萧墨曜的脖子,神情似有怒意,又好像在乞求,声音犹如切冰碎玉:“萧七,你若想寻仇折磨我,麻烦换一种堂堂正正的方式!你一次又一次这样对我,到底想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萧墨曜承受着洛慕沄手中的力道,痴痴地盯着他的双眸,拥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 胸腔里传来一阵痉挛,让他忍不住眉头微皱:“我何曾逼过你,我只是想要你做回本来的自己,那个从来不会忘记初心的洛泓珝!” 洛慕沄狠狠道:“我知道自己是谁,不需要你反反复复提醒!倒是你,到底和西川洛泓珝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他一次次与我作对为敌?” 萧墨曜瞧着他,沉淀了好一会的情绪,好像倾诉着一段美好的回忆,慢悠悠道:“我与洛泓珝相识于十一年前。于我而言,他曾是夤夜中的一盏明灯,是醉梦中的一缕暗香。再相逢时,我见灯要灭了,就想重新将它点燃;见香即将散了,就想重新将它寻回。” 洛慕沄微愣,愠怒的乌云一点点消散,手也一下子松了开来。 自己到底与萧墨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两人间到底是怎样的缘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从没明确表明自己就是洛泓珝,这些问题他也无从问出口。 他与萧墨曜四目相对,眉间全是疑惑不解:“萧七,你的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我真的弄不懂你!” 萧墨曜一言不发地深望着,静待着,他一次又一次等着洛慕沄表明真正身份,但对方始终将自己拦在心门之外。 也罢,总有一天,洛慕沄你的身体和你的心终将全部属于我。 万物静默如迷,寒梅飘香微冷。两相对望不相识,情深情浅不由人。他们谁都猜不透对方心中藏着的乾坤。 正当两人都在互相揣测对方时,忽然从萧墨曜的腹部处传来一阵咕噜声。 他低头示意着,尴尬的笑笑:“洛大人,我肚子饿了,怎么办?” 洛慕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猜到他还没用饭食就赶了过来。他冷嘲热讽道:“赶着饭点来,七少莫不是特地来我这混吃混喝的吧?” 萧墨曜无所谓的点头笑笑:“洛大人不会连口饭都不赏我吧?” 洛慕沄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胳膊:“你这样圈着我,肚子就能饱了是不是?!还不赶紧松手!” 萧墨曜耍着无赖:“洛大人若是不赏饭吃,我便不撒手!” 洛慕沄双唇紧抿,瞪着漂亮的眼眸,压着怒气道:“你不放手,我怎么喊人准备吃食?!” 洛慕沄突如其来的顺从让萧墨曜有些诧异,他立刻微笑着点点头,露出深深的酒窝,语气中似有几分撒娇:“我就知道洛大人不会这么狠心对我的。” …… 过了许久,灵犀忽然听到洛慕沄在屋里唤着自己,迟疑了半晌,才敢轻轻推门进去。 见萧墨曜一脸意犹未尽的坐在凳子上,目光却时时刻刻又色又贱的攀附在洛慕沄的脸上,灵犀恨不得一刀子把这色狼给剁了。 洛慕沄轻抿着嘴唇,神情略显尴尬,侧着头对着灵犀道:“去给郡王准备些吃食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心疼地将地上的砚台拾起来,小心翼翼的拼凑了一番,摇了摇头。 灵犀迟疑道:“可是他……他……” “本王不挑嘴,洛大人吃什么本王就吃什么。”萧墨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落在洛慕沄脸上,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嘴唇,故意放慢语速,“虽然,没什么比你家公子更好吃的了……” 洛慕沄一听,本来已消退的绯红又一点点染了回去:“萧七,你够了!” 萧墨曜赶紧举手投降,嬉皮笑脸道:“好好好,都听洛大人的。” 洛慕沄满脸愁云惨淡,转头看向出神的灵犀:“别愣着了,赶紧去吧。” “哦…哦…是的,公子……”灵犀瞪了萧墨曜一眼,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萧墨曜转过头,深情的望着洛慕沄:“后日就是除夕夜,本王一个人, 洛大人也一个人,汴都清冷,不如我们凑一起过冬取暖吧?!” 洛慕沄脸上的绯色还未褪尽,目光冷如冰霜的扫了他一眼:“除夕我得去给二殿下请安,没空。” “他与自己父王母妃一起过节,怎么能带上你一个外人?”萧墨曜一听萧璟庭的名字,立刻皱起了眉,语气里有些嫉妒不满:“洛慕沄,我警告你,今后别整日在我耳旁提萧璟庭,你若真怕他给你使绊子,你先去给他请福安,晚些时候再去我那儿。” 洛慕沄自顾自倒了一盏茶,冷冷回道:“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萧墨曜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旋即冷下脸语气强硬道:“本少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不来,我便等着,等他个天昏地暗海枯石烂。洛大人,你就看着办吧!” 洛慕沄抬眸看看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是二殿下的幕僚,不是七少的,您整日跟我腻在一起,这算什么?” 萧墨曜从他手中抢过茶盏,立刻轻抿了一口,点了点头,挑着眉道:“也对,站在你的立场,确实不应该与我太过亲近。那这样吧,明日本王就去跟萧璟庭挑明,说你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让他别再惦记你了。好不好?” “萧墨曜!”洛慕沄简直可以被这小无赖气死。 萧璟庭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若叫他知道自己与萧墨曜有这样的关系,怕是真能抽了他俩的筋,扒了他俩的皮。 洛慕沄的手不自觉的捏成了一个拳头:“萧七,你能不能放过我?!” “那你除夕能不能跟我一起过?!” “你……”洛慕沄按着太阳穴,完全被他气到无语。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就这样的吧。 这时,正好灵犀端着饭菜进来了。 萧墨曜瞧着盘子里的菜:“哟,上次给你的羊肉还没吃完呢?!” 灵犀不客气道:“狗吃剩的。” 萧墨曜眨巴了一下眼,歪着头重复了一遍:“狗吃剩的?” 此话一出,吓得洛慕沄打了一个激灵。他赶忙帮忙补充道:“郡王送得太多了,没吃完怕坏了,就拿一些喂了小狗!” “对啊,郡王上次送来的肉特别好,小墨可爱吃了。”灵犀不服气,就是想故意气萧墨曜,还回头张望假装在寻找小狗,“咦,公子,小墨呢,刚还看他在您书房里呢。小墨,小墨……” “灵犀!”洛慕沄对灵犀瞪了瞪眼,示意他赶紧闭嘴。 “萧墨?”萧墨曜回首瞧着洛慕沄一脸不可置信,“你那新养的狗叫萧墨?” 洛慕沄尴尬的笑笑:“没错,名字我取的。” 本以为这会激怒萧墨曜,谁知道他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行啊,我这个萧墨曜不在的时候,便让这个小小墨陪着你,挺好。” 一旁灵犀立刻目瞪口呆,心中飘过一百万个大无语。 这郡王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萧墨曜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着,也不计较这肉是隔夜的还是新鲜的,直接扒拉扒拉塞进了自己嘴里。 洛慕沄在一旁看着,也是愣了半晌。 “你怎么不吃?” “我现在没胃口!”洛慕沄皱着眉。 萧墨曜夹了一块肉本想放进洛慕沄碗里,但想到这肉已隔了几天了,于是果断收回筷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用筷子指着羊肉对灵犀道,“味道不错,明日我再叫府里做点送过来。” “不用送了!”洛慕沄果断的拒绝着。 萧墨曜摇了摇头,目光里全是难以名状的关心,然后情深切切的关照道:“羊肉补气血、暖肠胃,对你身体正好。下次你好好吃,不许再浪费了!” 洛慕沄瞧着他,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不明不白的蔓延。 待萧墨曜一走,灵犀就板着一张脸站在洛慕沄面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表情。 可没等灵犀开口,洛慕沄已先发制人教训起来:“方才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口无遮拦,你可知那安盛郡王是何等无耻之徒?没事惹他做什么?” “我知道……”灵犀咬着牙,突然掉起了眼泪。 洛慕沄一愣:“好好的哭什么?” 灵犀倔强的咬着下唇,用袖子蹭着面颊上的泪痕,哭诉了起来:“公子…你…你怎么…怎么能屈服在郡王的淫威之下?!怎么能就这样…就这样对他动了心?!公子你这么好,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人,配得上世上最好的爱,不应该就这样就从了那南楚鬼见愁啊!” 原来灵犀发现了他和萧墨曜…… 洛慕沄一愣,心头一颤,立刻明白过来,眉头紧锁:“什么这样那样的,你这说的什么话?!” “公子……呜呜呜,我家公子世间无双……怎么能这么轻易便宜了那姓萧的?呜呜呜……”灵犀越哭越大声,搞的洛慕沄有点手足无措。 洛慕沄无奈的边安慰边解释:“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对他和对萧璟庭一样,不过是利益的交换。他现在对我做的那些荒唐事,今后我定会千倍万倍还给他的!放心,萧墨曜他总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的!” 灵犀仿佛看透一切似的,吸着鼻子哽咽道:“我才不信……公子肯定舍不得……” 第34章 下毒 从洛府回去的路上,萧墨曜一直在回味洛慕沄的味道,那也是日思夜想心上人的味道,回到府上时,神色明显比出门时欢快许多。 阿肆还没问出口发生了什么时,就被萧墨曜一把勾住了脖子。 “阿肆,咱们府上养过活物吗?” 阿肆听着感觉有点奇怪,眨巴着眼问:“少爷指的活物是什么?厨房里没杀的鱼算不?” “比如阿猫阿狗之类的动物?” “啊?少爷您还记得您小时候王府院子池塘里,王爷养了几条名贵的鲤鱼,您可喜欢他们了,每天死命给他们投喂食物,活活把那一池塘的鲤鱼都给撑死了,后来王爷就禁止你再靠近池塘半步……还有一次,二少爷不知哪里抓回了一只兔子,你非要讨来当宠物养,每天都拔了许许多多苜蓿草给那兔子吃,后来也被活活撑死了,二少爷还笑话了你好一阵……还有……” “行行行,以前那些蠢事你别提了行吗?!”萧墨曜挠了挠眉毛,尴尬的笑笑,“那个,明儿你去帮我弄一只白色的猫来,本少爷想养……” “少爷,你啥时候又开始想整猫了?”阿肆一脸无语,也不知哪只猫那么不幸,即将面临悲惨的命运了。 “那洛慕沄能养狗,我为什么不能养只猫玩玩?”萧墨曜抱着胳膊,表情里似有想较量的冲动,“你别管了,反正本少爷就是要养一只猫,还得给它取个名字,就叫……小云!” 小云?什么鬼?阿肆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自家主子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 一年冬寒今到头,夜香风送腊梅花。眼看就是除夕夜,萧墨曜觉得还是得把年夜饭安排在郡王府才显得有排面。 郡王府虽然景致不如恋仙别院,但院内两株梅花树却是开得十分张扬好看,让他忍不住想起初见某人时的场景。 郡王一张嘴,下人跑断腿。阿肆只得悲催地拖着秋枫和一众仆人慌忙赶去收拾郡王府。都已经是除夕夜了,所有人都还忙着贴福字、挂灯笼。 “再高一点,再左一点,对,这样行。”阿肆一边指挥着秋枫挂灯笼,一边忍不住八卦道,“我是真没想到,咱家少爷那日竟还能到洛府吃上饭!他天天动不动往莫望阁去,我都怕他被洛大人扫地出门。不过,也不愧是我家少爷,现在竟然都能在狐狸美人家混上一口热饭,真是太不容易了!阿秋,你说洛大人现在是不是已被少爷说服了,准备与公子穿一条裤子了?” 秋枫登在梯子上,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他心想:这两人穿不穿一条裤子真不好说,但被子肯定是得盖一床了。 他认真地挂着灯笼,淡淡回了句:“这说不好。” 阿肆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假装神秘道:“少爷那日特地关照除夕要多备些好酒好菜,你说不会真把洛大人邀来府上吃年夜饭了吧?但是……就如今朝堂上咱少爷与二殿下的关系,洛大人怎么可能来咱府上呢?但这两天少爷那热乎劲,看着又好像请到了……” 秋枫居高临下地看着语无伦次的阿肆,又抬头看了看手中的红灯笼,所有的话都变成沉默飘在了半空中。 “挂好了。”秋枫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还是没忍住,好心劝着阿肆道,“主上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今夜主上定要畅饮,不如先去把酒窖里的酒搬坛出来吧!” “行,我再喊上两个人帮你。”说着,阿肆指挥着两个仆人随秋枫去搬酒,自己则准备去厨房查看年夜饭的准备情况。 路过前院时,阿肆见萧墨曜一个人愣愣地站在梅花树下发呆。 他小心翼翼走过去,轻声道:“少爷,外头天寒地冻的,您要不先回屋里待着,咱们一会儿也要开席了。” 萧墨曜缓缓闭上眼,嗅了嗅空气中的梅花香气,过了半晌,问了句:“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差不多了。说起来,这可是少爷您离开南楚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呢!” 阿肆像数家珍似的掰着手指继续道:“府里上下都布置好了,年夜饭对着菜单做了,爆竹买好了,压岁红包也备好了……少爷放心,该准备的咱们一样都不少,氛围也绝不比南楚差!” 萧墨曜点点头,嘴角轻轻扬起:“不知道哥哥们今日有没有回府陪父亲一起用年夜饭?” “老爷最喜欢团团圆圆的,按照咱们宸王府的老规矩,过节都得齐聚一堂,少了谁都是不行的……” 话说到一半,阿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尴尬的找话补上,“今年委屈少爷独自过节,明年的除夕说不定咱就能回家团团圆圆了。” 萧墨曜眸光微暗,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如今唯有我不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尽孝了……对了,叫你寄回家的东西都寄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几周前就叫人送往南楚了,我估摸着这两日就能收到了。王爷夫人收到您送去的汴都年货,一定开心坏了。” “如今我远在汴都,也只能如此以尽孝道了。”萧墨曜神情略显落寞,他努力平复着情绪,“对了,那日我叫你准备的砚台可都包好了?” “都准备好了!这砚台可花了不少银两呢!”阿肆低头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砚台……少爷可是准备送给洛大人的?” 萧墨曜勾唇笑了笑,点点头:“那日我弄坏了他心爱的砚台,瞧他那心疼的模样……本少爷堂堂郡王,怎有弄坏人家东西不赔的道理?!” “哦,原来少爷还真是欠了人家洛大人啊,难怪对人家那么殷勤!”阿肆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萧墨曜点点头:“嗯,为了给他赔不是,那日就顺便邀请他一起来郡王府过除夕了?” 阿肆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难怪那日陛下邀少爷一起吃年夜饭您毫不犹豫婉拒了,原是为了和洛大人一起过节啊?” 萧墨曜笑出了声:“比起和萧璟庭一起,有洛慕沄在的除夕才更有除岁平安的意义,不是吗?” 洛慕沄在不在,这除夕夜会有什么不同呢?阿肆也不太理解。 他只能努力保持微笑:“少爷您对待公务算得上尽忠职守,对老爷夫人也是尽善尽孝,对同僚朋友更是有情有义,就平时总爱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才老是被人误会!” 萧墨曜道:“让他们误会好了,本少爷才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 “什么不在意,你对洛大人不就在意得很!要是打一开始您就坦诚以待,我猜洛大人也不会总跟您闹别扭了。” 萧墨曜抿嘴垂眸一笑:“好了好了,不说了。既然都准备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去莫望阁催催洛慕沄,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 莫望阁中。 “公子,您穿得这么好看,难道真打算和郡王一起吃年夜饭?” 都说人为悦己者容,这么多年,灵犀第一次见洛慕沄在除夕夜换上新衣服。 今日他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新衣,如同一朵开在寒冬腊月的鸢尾,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如斯。 灵犀料想主子一定是为了见萧墨曜才精心打扮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洛慕沄抬手抚摸了一下袖口的褶皱:“在我们自家府邸过年,我就不能穿的体面好看些?” 十多年了,每年除夕洛慕沄都把过年过出了守丧的味道,素衣素食,清冷寡淡,好像不是一个活在人间烟火里的人。 若说不是为了赴萧墨曜的约,鬼才相信! 灵犀撇撇嘴:“可郡王那天不是还威胁说,你要是不去,他就……” 洛慕沄提着嘴角淡淡一笑:“他就喜欢逞口舌之快,总不能他说什么我都得从了吧?若总是被他死死拿捏,叫我这堂堂大梁宰相还如何在汴都立足?” 灵犀不予置评,指了指家中备好的晚宴道:“不管怎样,今年咱府里的年夜饭一定不会比郡王府的差,何须去他们那里蹭饭吃!” 可话还没说完,郡王府的人便来邀请洛慕沄前往郡王府。 洛慕沄莞尔一笑,心里盘算着:今日若就这么去了,岂不是要后患无穷了?就看看你萧墨曜有什么本事,能请得动大梁宰相?! ……… 天色已晚,寒夜无边,城里到处响起了爆竹声。 萧墨曜在客厅来回踱着步,眼看着饭菜都要凉了,却始终见不到洛慕沄的身影。 他终于等不及了,立刻唤来阿肆:“洛慕沄为何到现在还不来?” 阿肆也焦急万分:“已经催了好多遍了……怕是洛大人本来就不打算来吧……” “不打算来?”萧墨曜被气得肝疼,他使劲按着眉心,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好啊,洛慕沄,看来你是等着本少爷亲自上门请你是不是?” 阿肆劝慰道:“少爷,若是洛大人真不愿意来,咱就罢了吧……您看这饭菜都凉了……” 萧墨曜捏紧了拳头,扭头看着桌上那坛子本准备跟洛慕沄对酌的“十里销魂”,咬着牙指着一旁的秋枫道:“赶紧给本王把它开了!” 秋枫知道萧墨曜又想借着酒劲对洛慕沄发疯,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过去。 酒坛子起到一半,秋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拾起一小撮封坛用的黄泥,捏碎成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 他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一阵不祥预感穿越心头:“主上,这酒不对劲!” 萧墨曜本火气正旺,见到秋枫表情奇怪,立刻平复了情绪,上前学着他闻了闻那封坛的黄泥。 过了好一会儿,他皱着眉,侧过头看着秋枫,道:“这酒坛子被人动过手脚了!” “嗯,应该是被人下毒了。”秋枫义正言辞道。 秋枫的武艺和识毒本领在南楚是数一数二的,这才被二师父相中派在萧墨曜身边贴身保护。旁人发现不了的气味,秋枫三两下便能识别出来。 阿肆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查看:“这批酒是前几天陈家酒坊新送来的,少爷这几日没喊着要酒,这酒就一直放在酒窖中没人动过。” 秋枫道:“这样的下毒手段不常见,在封坛的黄泥上动手脚,药量不大,毒性不强。饮酒者,一坛两坛不过就是一个嗜睡疲乏,但好此酒且长饮者,毒素日积月累,便会侵蚀肺腑。” 萧墨曜皱起了眉:“这十里销魂金贵,普通人喝不起也死不了,好此酒还能一掷千金的,整个汴都也找不出几个。看来有人十分了解本王的喜好,还想用这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来毒害我。” 事关重大,秋枫不敢大意,赶忙上前请命:“主上,您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幸好今日洛慕沄没来,他若中了毒,叫我如何是好?!”萧墨曜深邃的眼眸里冷光迭迭,继续吩咐道,“大过年的,竟敢要本少爷的命,看来有人真是活腻了?这事你们切不可打草惊蛇,先将所有酒封存起来,明天把酒坊老板悄悄带过来问话,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到本少爷头上!” 第35章 除夕 给南楚郡王下毒,这事绝非小事,郡王府原本热闹的氛围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怕歹毒之人还对府邸里其他事物下手,阿肆把所有家丁召集起来一一排查过问。秋枫则认真检查府邸里所有与萧墨曜吃穿住行相关的事项,当然,也包括认真检查年夜饭里的每一道菜。 众人皆为下毒之事胆战心惊,唯有萧墨曜满脑子关心着与洛慕沄约定的事情。 汴都城里爆竹声此起彼伏,萧墨曜看着郡王府混乱的局面,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今天与洛慕沄的除夕之约,怕是要因为这个小插曲毁于一旦了。 他沉思了片刻,将秋枫唤到眼前,吩咐道:“你现在立刻去找清苑画舫的老板,然后按照我说的做好准备……” 说着,他拉过秋枫跟他轻声耳语了片刻,关照好了所有事情。 闻言,秋枫忍不住提醒:“主上,现在有人刻意谋害,你这样单独外出实在危险,还是我陪您一起吧!” “不用了。能使出这样阴损招数的人,定然不会轻易露出行踪劫杀我。今夜你们先把府邸里的事情收拾好,等我回来处理后续。” 说着,萧墨曜就带上一些检查过没有问题的糕点和包好的砚台出了门。 …… 郡王府的人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来洛府催促一遍,一个晚上已经不下四五回了。 越是催促,洛慕沄越是不急不慢,他好像故意在测试萧墨曜的耐心。 最后,连灵犀也看不下去了,瞧了瞧天色,又瞧了瞧像个大佛岿然不动的主人,忍不住在洛慕沄耳畔轻声提醒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要是您不去郡王府,咱们自己府里先开席吧?” 洛慕沄眼波流转,缓缓起身,好像在故意转移话题:“之前让你准备的红包,今晚不要忘记赏给下人们。已经准备好的晚宴,你带着大家好好享用吧……” “那公子你呢?” 洛慕沄香靥凝羞,垂眸淡淡一笑:“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可是公子,这可是除夕夜啊……”灵犀话还没讲完,就见洛慕沄迅速披上狐裘斗篷,牵了匹马就出去了。 灵犀自言自语道:“哎,咱家公子可真够嘴硬心软的,明明一直牵挂着郡王那边,还一直假装不在意。他的心啊,估计几个时辰前就飘去郡王府了……” …… 除夕之夜,风光胜旧,岁序更新。 汴都街道两侧店铺门口到处挂着鲜艳的大红灯笼,夜空中的明月与街道上的灯火交相辉映,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 耳畔不时传来阵阵爆竹声,灯影炫目,烟火璀璨,所有人都沉浸在祥和美满的佳节氛围中。 皇城中两个孤身异乡人,情不知所起,却不知不觉在向对方奔赴。 不知哪家在燃放烟火,动人心魄的花火在空中绽放,姹紫嫣红,万般绚烂。 洛慕沄骑在马上,远远就看见了萧墨曜深绿色的身影,牵着马在向自己而来。 看着萧墨曜,洛慕沄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对面的萧墨曜一身微光,眼眉霁明,不是太阳却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不知不觉让洛慕沄原本灰暗的眼眸中铺满了明媚。 萧墨曜似乎也认出了洛慕沄,加紧脚步向他奔来。 待终于相逢,萧墨曜牵着马站在洛慕沄旁,伸出了一只手接他下马:“怕洛大人不来,正准备过去接你呢。” 洛慕沄稳稳下马,淡然一笑,反问道:“郡王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找你的?” 萧墨曜挑着眉梢,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双眸紧紧盯着洛慕沄漂亮的脸庞,目光里似拢了温和的月泽:“无论是皇宫还是萧璟庭的王府,可都不是这个方向!” 洛慕沄眉心微动,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又故意挑衅道:“或许洛某只是去给其他同僚拜年呢?” 萧墨曜自信满满,笑意在眼底聚集:“汴都人都喜欢大年初一拜年,不是么?” 洛慕沄微微一怔,眉眼舒展开来:“郡王才来汴都没多久,对这里的民俗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 萧墨曜挑了挑眉:“没错,是学了不少!” 他那三十八册话本可不是白看的,里面的学问可不仅仅有男欢女爱,确实还有许多当地的民俗文化。 萧墨曜的目光久久地在洛慕沄身上流连徘徊,嘴角的笑意丝丝缕缕满溢出来,终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洛大人今日真是好看!” 洛慕沄慌忙整理情绪,轻声道:“郡王不要总开这样的玩笑!” “本王可是真心实意的。”萧墨曜眼角弯了弯,侧过头又问,“洛大人晚膳用了吗?” 洛慕沄顿了顿神,犹豫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萧墨曜点点头:“幸好幸好,不然这个时辰可是要把洛大人饿坏了。” 洛慕沄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萧墨曜连忙解释:“郡王府里方才出了点状况,今晚怕是不能请洛大人吃饭了。” “郡王府出了什么事?” 萧墨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后院走水,把年夜饭都烧没了。” “走水?怎么没听到动静?” 萧墨曜微微一笑,一语双关:“一把小火,已经灭了。” “竟这么巧就在除夕夜?”洛慕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萧墨曜坦然道:“许是希望我郡王府来年红红火火吧!只可惜没法和洛大人好好在府邸用年夜饭了!” 洛慕沄轻轻叹了口气,傲娇地瞥了萧墨曜一眼:“没事,反正洛某本也没打算过去蹭饭。” 萧墨曜看了他一眼,也不戳穿他的心思,温声道:“本王一直在等着你,直到现在还没吃上年夜饭,洛大人看看如何是好?” 听闻这话,洛慕沄立刻沉下了脸:“明明是郡王府上出了状况没饭吃,我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去洛大人你府上吃吧?” 洛慕沄无语。想到萧墨曜每每到自己府上总把洛府上下搞得鸡犬不宁,赶忙伸手制止,不客气道:“那日是郡王邀我 ,今天怎么反倒要洛某宴请您?不好意思了,洛府上下都吃过饭了,没准备郡王那份。” 萧墨曜眼角微微扬起,故作一脸可怜相:“剩饭剩菜总有一口吧?” 洛慕沄牵唇笑了笑:“怎么,郡王是在我府上吃剩菜吃出瘾来了?” 萧墨曜嘴角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意:“只要洛大人在身边,吃什么都是饕餮美味。” 洛慕沄已经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冲着他没好气道:“今日我见郡王府来邀请了好几次,实在不好败郡王兴,所以特地过来跟您亲自赔不是,现在既然已经碰到了您,且作了说明,那洛某就先行告辞了……” 没等洛慕沄话说完,他的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萧墨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双眼定定的瞧着他:“你刚是骗我的吧,是不是还没吃饭?” 洛慕沄抿着嘴,用手按着肚子,尴尬地脸都红了起来:“吃了……只是……不多……” 萧墨曜满眼都是喜悦:“洛大人明明是留着肚子赴我的宴,为何不敢承认,难不成是怕萧璟庭……” 洛慕沄瞥了他一眼,不满道:“二殿下是洛某主子,又不是我娘子,除夕洛某去何处过,还用不着事无巨细去禀告!” 说完,他便尴尬地将目光瞥到一旁。 “那就好啊!”一听洛慕沄这话,萧墨曜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今夜本王带洛大人去吃点不一样的年夜饭如何?!” “不一样的?”洛慕沄皱着眉头看着萧墨曜。 腊月寒冬的,这个时辰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若不到他们两家府上,哪里还有能吃上一口热饭的地方。 见洛慕沄一脸迷惑,萧墨曜对他眨了眨眼:“放心,一定让洛大人过一个与众不同的除夕夜。” …… 不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位于江畔的清苑画舫。 秋枫早按照主子的吩咐花了大价钱把这画舫包了下来,让舫主为两人准备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火锅。 见洛慕沄一脸震惊,萧墨曜立刻解释道:“这画舫舫主与本王是旧相识,方才府上出了那样的事,便叫秋枫拜托舫主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食材。虽然比不上你宰相府的年夜饭,但也算本王对洛大人的一点诚意。” 说着,他就把洛慕沄按在桌前,为他摆好了碗筷和酱料。 见火锅已开锅,萧墨曜便自行往锅里放入一些肉片和蔬菜。 他一边将烫熟的肉夹到了洛慕沄的碗里,一边缓缓道:“舫主原是巴蜀人,从前本王尝过他准备的火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今日除夕,就请洛大人吃一顿火锅,祝你来年红红火火,万事顺意。” 大过年在画舫吃火锅,也得亏郡王想得出来。 洛慕沄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实在说不出什么讽刺的狠话来。 船行至湖中央,萧墨曜又将自己带来的各种造型别致的糕点摆在洛慕沄面前:“咱们南楚过年一定要吃糕点,寓意年年岁岁高高兴兴。” “郡王这过年的仪式还真是不少。”洛慕沄笑了声,举着造型别致的糕点仔细端详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你们南楚人在吃上确实会动心思。” 萧墨曜倒了一杯茶送到洛慕沄面前:“今天以茶代酒,祝洛大人新年里年年岁岁有今朝。” 萧墨曜这一套有一套的,愣是把洛慕沄整不会了。 洛慕沄看着茶盏,忍不住莞尔:“喝茶?这可不像七少风格啊!” 萧墨曜眯着眼笑了起来:“除夕一过便是要长一岁了,本王也总得有点长进。听洛大人的,今后少饮酒。” 洛慕沄抿嘴笑了笑,端起了茶杯:“嗯,也是,少饮酒,就能少点荒唐!” 萧墨曜直勾勾的盯着洛慕沄好看的脸,语气温软道:“还能少惹洛大人不悦!” 洛慕沄哼了一声,侧过头瞧了萧墨曜一眼,只是一勾眉梢,眼神里就多了一股子妩媚风情:“南楚魔王这是准备从良了?” 萧墨曜单手撑着下巴,眼里带着笑意,暧昧非常:“洛大人,本王本来就是良民。” “这话,得亏您郡王还有脸说得出口。”洛慕沄举着茶盏,手肘撑在桌上,“郡王哪里良了,洛某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萧墨曜稍稍侧过头,静静地睁着眼,目光下意识的扫着洛慕沄的眉眼唇鼻:“洛大人你要慢慢看,细细品。” 两人对望的瞬间,云海翻涌,星月沉落。 在这个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洛慕沄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胸膛里心脏跳得激烈,连带着指尖也微微卷缩了起来。 他迅速避开萧墨曜的目光,赶紧将一杯茶灌入口中。 萧墨曜将洛慕沄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揽在眼中,忍不住垂眸笑了笑:“本王今日为你准备了一份贺岁礼,还请洛大人笑纳。”说着,便从身边取出包装好的砚台交到洛慕沄手中。 洛慕沄不明所以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砚台。 这砚台从外观看,祥云纹由中心轴旋转展开,边缘作弧线形环绕一周后复归轴心,云朵形态饱满,砚台中间雕刻了一个“墨”字。从品相看,这当属最为贵重的“鸭头绿”,绿如蓝,润如玉,轻抚如婴儿肌肤,石在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储量极少,自前朝就已断采,现今每得一块鸭头绿都可视之为千年古董。 “这是……”洛慕沄最喜好文房四宝,不论是外观还是品相看,这块砚台绝对贵重难寻,是极其难得的珍品。 “这太贵重了,洛某受不起。” “先前弄坏了你的‘星月云水’,这算是赔给你的。”萧墨曜淡淡的笑着,“在东州时,本王见洛大人喜欢随身携带笔墨纸砚,就想给你寻觅一块上好的砚台。这砚台我给他取名‘云动墨随’,希望能成为洛大人的新爱,今后能一直伴洛大人做你最喜欢的事情!” 照这么说来,萧墨曜确实细致入微,早就关注起自己的喜好,不然也不会在殿堂上言辞凿凿分析起砚台墨质的区别。 洛慕沄抬头看着萧墨曜,一时竟无言以对,那颗尘封冰冻的心,竟有一丝天崩地裂的感觉。 砚台再贵重,也不足以戳中洛慕沄的心。萧墨曜对自己的那份绝无仅有的关注和在乎,是洛慕沄这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享有过的。 洛慕沄摇着头道:“七少,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这些心思的。” 萧墨曜看出了洛慕沄复杂的心绪,他不愿逼他,只希望能用一点点温度,让他的灵魂回暖:“对洛大人,从来没有浪费一说。” 见洛慕沄一言不发,萧墨曜侧耳倾听了一番,打破尴尬的氛围:“外头热闹的很,我们出去看烟火吧。”说着,便拉起洛慕沄的手将他带出了船舱。 两人站在船头,远处传来了热闹的鞭炮声,空中不时绽放着烟火。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把洛慕沄衬得美得不可尤物。 江面寒风瑟瑟,萧墨曜站在洛慕沄身后,见他紧紧裹着斗篷,知道他怕冷,便情不自禁打开了自己的大氅,将洛慕沄整个人裹在了自己怀中。 他在洛慕沄耳畔低声呢喃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本王要从新年第一天起,就与洛大人站在一起,成为你的依靠,为你做一切能做的事情。” 萧墨曜的怀抱温软如春,洛慕沄微微仰头向后看去,对上了那明媚纯质的目光。他从萧墨曜眼睛里看到的竟然全是自己的身影。 月华影转,雪片像细碎的柳絮,从苍穹洋洋散散飘落他们头顶。 萧墨曜看着洛慕沄,他知道自己不要夏季山巅荷莲,不要秋日满城痴月,只要冬夜里洛慕沄眉尾的一粒雪。 他情不自禁低头吻在洛慕沄的眉间:“洛慕沄,我真的喜欢你!” 第36章 幕后 夤夜微雪一点点落在两人的发间,萧墨曜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洛慕沄的后脑勺,滚烫的唇顺着气息将他覆盖。 他的吻没有过去那样横冲直撞不顾死活的霸道和怒意,只盛满了无尽的温柔缱绻。这一吻,没有太多的情欲,仅含纯粹的宠爱。 远岸的灯、漫天的雪可以见证。 江上的风夹着雪片的微凉,洛慕沄的脸被吹得冰凉,唇齿间却滚烫炙热,心尖上泛过一阵酸楚。 洛慕沄忘了闭上眼,深深望着眼前这个早将他视为己有的男人,别无动作。 如果没有一切的痛苦,他们是不是真的就能淡然的相识相许了? 除夕夜,寒江雪,愿岁如初,你我如故。 ………… 这夜,两人不知不觉竟在画舫内相依入眠,醒来时已是一元复始。 雪止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这一丝清凉的气息,远处偶尔能听到断断续续燃放爆竹的声音。 洛慕沄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萧墨曜的臂弯里,身上裹着他厚重的大氅。他缓缓抬眼,发现萧墨曜早就醒了。 此刻,萧墨曜眼深如墨,嘴角微扬,正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 见洛慕沄终于醒来,萧墨曜缓缓凑到耳畔,声音缱绻沙哑,就好像一片羽毛撩拨着洛慕沄的心尖:“你终于醒了……洛大人,新年好!” 洛慕沄微微抬眸一看,试图挣脱他的怀抱,惊慌失措道:“七少……也新年好!” 萧墨曜轻轻揽过他的腰,用力向后一拽,洛慕沄又稳稳回到了他的怀里。 他贴向洛慕沄的面颊,用唇尖轻轻撩拨着洛慕沄的耳垂,继续轻声呢喃道:“往后三百六十天,愿你我共从容,长岁似昨宵。” 洛慕沄一惊,瞧着船舱中的凌乱一片,两腮立刻红到耳朵根去。 他故意瞥开视线望向外头,这才发现已经错过了拜年的良辰吉时。 他慌张地寻找着借口:“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去给各位同僚拜年了。” 萧墨曜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稍稍松了圈着的手,这才让他顺利挣脱了出来。 洛慕沄迅速整理着衣物,收回慌乱的思绪,神色清淡疏离道:“昨夜,多谢七少款待!” 萧墨曜望着脱手的美丽身躯,慵懒的撑着头,温柔如水的目光继续观察着洛慕沄的表情动作,轻笑着开口:“今日我府上有些要事要处理,晚些时候再到你府上去拜年。” 洛慕沄低眉垂眼,强忍着心慌道,“郡王客气了,这两日你我府上事情都多,得空再行这些礼数吧。洛某要先行告辞了。” 说着,他像逃命似的逃出了船舱。 看着洛慕沄离开的背影,萧墨曜忍不住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欲擒故纵的小妖精怎么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坦然接受两人的关系。 上岸后的洛慕沄被寒冷的风一吹,整个人好像清醒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看停靠在岸的画舫,又看了看远方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也无法消解内心的烦躁不安。 他眉头微皱,薄唇紧抿,内心的困惑不安让他烦恼不已。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一旦接受这份莫名缘起的心动,那有可能摧毁他好不容易铸造的铠甲,摧毁他辛苦筹谋了多年的计划……但若要彻底了断这份令人恐慌的情感,那只有……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他还有资格选择爱与被爱吗?一个阴森决绝的念头,犹如电闪雷鸣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仰起头,闭上眼,知道自己必须与眼前的局面作个了断。 没错,萧墨曜,你与我之间,从来不应该谈什么真情。 ……… 灵犀早在府邸门口等了一宿,见洛慕沄终于归来,心里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公子,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洛慕沄敷衍地“嗯”了一声,心神恍惚的往书房走去。 他从怀中拿出萧墨曜赠送的砚台,傻傻的看着,若有所思,直到灵犀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以为灵犀是提醒自己要去拜年,洛慕沄这才缓口道:“对,我们得赶紧去二殿下那边请安了。” 灵犀迟疑了一会,道:“公子,二殿下那边您可能得晚些去了。季叔昨晚来找您,您正好不在。赤影那边好像出状况了,您看这会儿要不要赶紧去趟福音寺?” 洛慕沄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灵犀道:“季叔没说,但看他神色慌张,怕情况不妙。” 这么多年来,季明宇办事向来妥帖,这次冒险赶在除夕夜到府上找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洛慕沄来不及多想,赶忙起身道:“好,赶紧备车!” …… 直到回府上,萧墨曜还一脸意犹未尽的痴汉模样。 新年伊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来不及继续沉沦甜蜜,立刻马不停蹄秘密调查下毒一案。 这事兹事体大,若是被人发现,必将闹得满城风雨。萧墨曜希望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以免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 秋枫忙活了一夜,见主人回来,赶紧上前汇报调查的情况。 “主上,陈家酒坊的人都已经带到了。” 下毒之事不但关系自己性命安慰,还差点牵连洛慕沄,这是萧墨曜绝对不能忍受的。 他此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好,现在就带上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没过一会儿,陈家酒坊的掌柜被带到了萧墨曜的面前。 秋枫在萧墨曜耳畔道:“主上,这个就是陈家酒坊的掌柜。” 萧墨曜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膘肥体壮的中年男子,问:“你是陈家酒坊的?” “回郡王,小民正是陈家酒坊的掌柜陈久财。”那中年男子连连磕头,尴尬的赔笑着。 萧墨曜松了松脖子,然后慢悠悠地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弄着桌上存放封坛黄泥粉末的罐子,声音低沉道:“陈掌柜,你家的酒本王很喜欢。” 陈掌柜颤颤巍巍赔笑道:“郡王能喜欢咱们家的酒,那是咱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啊!这‘十里销魂’整个汴都只有我陈家酒坊有,这酒出窖量小十分金贵,平日都是达官贵人才配购买享用。” “很好,你家的酒确实是好酒。”萧墨曜嘴角带着笑,缓步起身走到他面前。 只一瞬,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完全消失殆尽,深邃的眼眸骤然转寒。 萧墨曜弯下腰,一只手沉沉地按在掌柜的肩膀上,在他耳旁道:“告诉我,是谁派你给本王下的毒?!” “什么?下毒?”那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萧墨曜周身散发着令人胆颤心惊的狠戾煞气,他凉凉的勾唇,那眼神看得人头皮发麻:“本王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你下的毒?” 此话一说,掌柜立刻意识到出了大麻烦了。 他立马跪地磕头求饶:“郡王冤枉啊,小的怎敢对郡王下毒,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呢!咱们这酒近日已销出近百坛,酒坊每一笔出货都有详细记录。这批酒并没有听说过出过问题啊,请郡王明察啊。” 秋枫从旁递上店里搜出来的出货清单,萧墨曜懒洋洋的翻动了几页,里面清清楚楚写着这酒出货的日期、购买送货的时间。 从账单上看,只有郡王府进了二十坛,其他府邸不过都是少量购买。 萧墨曜慢慢起身踱回桌旁,捻着被装在罐子里的黄泥,道:“这罐头里装的就是下毒的证据。你的酒确实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你封酒的黄泥里。本王很好奇是谁想出这么高明的手段?” “封酒的黄泥?”那掌柜也惊呆了,立马辩解道,“郡王明察啊,这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萧墨曜回头看着那掌柜,见他一脸蠢萌模样,确实不像是会下毒祸害的人。 他想了想,道:“咱们换个问题,你家的酒是不是只有你酒坊的人才能碰得到?” 陈掌柜面色惨白,浑身颤抖道:“这酒从酒窖到郡王府上,确实只有咱们酒坊的酒匠和送酒伙计才有机会接触。” 萧墨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他朝秋枫勾勾手耳语到:“酒坊的伙计都带来了吗?” “是的,昨天连夜都抓来了。” 阿肆忙补充道:“少爷,那日酒坊就是两个伙计帮忙把酒坛搬进了院里。” 萧墨曜点点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你们只需要把送酒来府上的伙计给本王带上来。” “是的,主上。”没一会儿,那日给王府送酒的两个伙计就被带到萧墨曜面前。 萧墨曜缓步走到其中一个尖嘴猴赛的伙计面前,一脸阴森诡异的笑问:“你叫什么?” 萧墨曜的气场太强,把那瘦猴伙计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回……回郡王……小的叫王二。” “本王问你,那日可是你给我府上送的酒?” “是……是的……正是我们两人一起送的酒……”瘦猴伙计指了指身边人。 萧墨曜玩味似的看着眼前两人,单刀直入道:“你们可知谁在本王的酒坛上动过手脚?” 那瘦猴伙计吓得直哆嗦,连连摆手大喊冤枉:“小的们不敢啊,我们就是听掌柜的,把酒从酒窖提出来,然后就给送府上了,我们什么都没干啊,真的什么都没干。”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萧墨曜微微抬了抬下巴,起身又慢慢踱步到另一个人面前,那是一个身强体壮黑皮肤的汉子。 萧墨曜蹲下身,对着这个壮汉道:“那你呢,叫什么?” 壮汉侧过头看着差点尿裤子的同伴,神色竟然十分平静,坦然的回道:“回郡王,我叫刘全。” 这时阿肆上前在萧墨曜耳旁低声道:“这个人先前没见过,好像新到酒坊的。” “哦?”萧墨曜盯着眼前的壮汉观察了片刻,“好,新来的,你来告诉本王,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壮汉不卑不亢的跪着,慢慢抬眼,平静道:“郡王,小的们只负责送酒,其他都不得而知。” 一个小小的送货伙计,身上却又不同凡响的气场,萧墨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 嘴硬之人,总有撬开他嘴巴的方式。萧墨曜思考了片刻,忽然朝秋枫勾了勾手指,待他一走进,一把抽出秋枫腰间的宝剑,抬起剑指着那瘦猴伙计,对着壮汉道:“这样吧,本王给你一次说真话的机会,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他。” 那瘦猴伙计痛哭流涕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啊,郡王饶命啊!” 壮汉淡淡道:“郡王,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吗?”萧墨曜深不可测的勾唇笑了笑,没等大家回过神,毫不犹豫的一剑下去,直接削掉了那瘦猴伙计的一只耳朵。 瞬间,鲜血如断裂的瀑布一般四溅开来。 萧墨曜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还剩下一只耳朵了啊,最后一遍,谁指使 你们动了本王的酒?!” 那瘦猴伙计捂着耳朵在地上痛苦的翻来覆去打滚,手掌里满是鲜血,嘴里大声求饶道:“郡王饶命,郡王饶命啊!” 壮汉看着满身是血的同伴,眉头紧缩,愤怒地直视着萧墨曜,冷冷的回道:“郡王,我和王二都是给人打下手的,怎么可能给您下毒?” “不可能?”萧墨曜冷冷一笑,一手掐住那壮汉的脖子,杀意在黑沉沉的眼底翻腾,“本王可没说过有人给我下毒哦?” 壮汉一惊,复盘了刚刚萧墨曜说的每一句话,发现自己竟被诈了。 今天看来真是必死无疑了。 萧墨曜一手掐着对方脖子,一手剑指着浑身是血的瘦猴伙计:“本王最讨厌浪费口舌,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情,谁指使你做的,你若如实相告,本王就饶你们不死,不然,我先从他下刀子。” 萧墨曜看人总是很准,对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能准确拿捏。他的狠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眼里的阴戾瞬间弥漫四肢百骸。 暗杀萧墨曜这件事情,本身也有过许多的方案,但目前的方式被发现风险是最低的。谁都没想到,这样竟然也能被萧墨曜发现。只能说萧墨曜的命是真的硬! 壮汉知道这次机会没有回旋余地,只得硬着头皮道:“郡王想知道的事情我不能说,但可以写给郡王看。” “哦?”萧墨曜忍俊不禁,一个阶下囚竟然还想跟自己谈条件,真是有趣。看来想要暗杀自己的幕后始作俑者绝非凡人。 萧墨曜朝秋枫点了点头:“好,松绑,给他纸笔。” 秋枫慌忙提示道:“主上,小心有诈!” 萧墨曜扬唇轻笑,摇了摇头:“有什么花招就都让他们一次性使出来吧,本王玩累了。” 秋枫无奈,只得听从指示给那壮汉松了绑,还给他递上了纸笔。 壮汉举着笔迟疑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一个契机。 忽然,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好”字,然后抬头看了萧墨曜一眼:“萧墨曜你的命还真够硬,但是下次你可能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没等萧墨曜再多问一句,那壮汉忽然往嘴里塞了一颗红色药丸,秋枫迅速上前,却还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止住他的动作。 只是几秒钟,那壮汉一下子迅速倒地,几乎是眨眼之间,他的嘴唇立刻转为幽深的紫色,七窍迅速渗出了血液,整个人在地上边抽搐边吐着白沫。 旁边那瘦猴伙计一见这情形,也直接吓得晕死了过去。 秋枫迅速上前查看,用手测了一下那壮汉的颈动脉和呼吸,已回天乏术;再测了一下那瘦猴伙计的,只是虚惊一场。 秋枫慌忙禀告:“主上,一人已中毒身亡,另一人晕厥了过去。” 萧墨曜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中了什么毒?” 秋枫道:“死者面容樱红,嘴唇青紫,口鼻冒白沫,腑部水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迅速阻断身体所有经脉气血,并造成这样症状的,应该只有西域奇毒‘赤血封喉’。” “赤血封喉?”萧墨曜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毒药不常见,只有……西川洛家军才会用到。 赤血封喉……洛影铃……赤影…… 萧墨曜迅速蹲下身在那壮汉身上搜索线索,果然,一无所获。 …… “是他……”萧墨曜脸色煞白,心里一沉,全身血液凝滞。 面前的一切,让他只能联想到一方势力,那就是赤影。 如果下毒的真是赤影,那么,背后的指使者只能是……洛慕沄…… 萧墨曜心里一阵绞痛,他眉头微动,手脚发凉,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心爱之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地想要毒杀自己。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昨日的温存犹在,今日的杀心不假,洛慕沄的眼睛从来只有冰冷残酷,没有哪怕是一丝丝的情感。 直到此刻,他还想为洛慕沄开脱。他十分迫切的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洛慕沄究竟是想让自己死,还是迫于萧璟庭的势力不得不让自己死。 见萧墨曜神情恍惚,秋枫在旁轻声道:“主上,您打算怎么做?” 萧墨曜强忍着心碎,咬着牙道:“堵住酒坊所有人的嘴,这件事不许对外走漏半点风声。” “主上,洛慕沄已经开始动手,今日可能是下毒,明日说不定就是暗杀。您若继续跟他亲近,怕是……” 萧墨曜仰起头,脑子里全是昨夜与洛慕沄温存的片段,他那么柔情妩媚,那么温顺迷人,为什么……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难怪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难怪他从来不曾说过喜欢自己,难怪他不曾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实意…… 终究只是错付,只是无言的结局吗? 萧墨曜不愿接受这个真相。他的全身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是不甘又像是绝望。 秋枫和阿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声。 萧墨曜微微仰头,目光迷茫而空洞,仿佛被困在迷雾中,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该来的总会来,逃也逃不掉的。本王既然已经找到他了,怎么可能放开他的手?他既然想看我死,好,就遂他所愿吧!” 第37章 劝阻 大年初一,汴都各大寺庙都人山人海,福音寺中香客争相抢着烧头香,祈求新的一年可以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洛慕沄下车后在寺院门口徘徊了片刻,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门口的角落里,这才紧步上前,趁着无人关注,就在乞丐的破碗里丢下了两枚铜钱。 这铜钱的数量是赤影接头的暗号,两枚代表要见季明宇。 乞丐一看到碗里的铜钱,立刻仰头与洛慕沄对视了一眼,马上答复道:“任是大悲行手眼,探渠深浅待驴年。” 洛慕沄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福音寺内设有“大雄宝殿”“三圣殿”“观音殿”等殿堂,乞丐所指,应该是季明宇此刻就在寺院的观音殿内候着。 洛慕沄回头对灵犀关照道:“我去下观音殿,你在寺院外等我。” 灵犀恭敬回:“好的,公子。” 福音寺观音殿内,寺住持正率领寺庙僧众持咒诵经。 洛慕沄踏入殿内,便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季明宇不知不觉来到他身边,一边佯装跟着诵读经文,一边低声道:“公子,东州那边出状况了。自公子返京后,定东侯和东州军就开始在东州大肆搜捕赤影,我们收集的部分证据不幸被东州军缴获,现在全部落入陆新河手中。” “上次走得匆忙,后来殿审时机不对,我就没将证据呈上,看来果真是夜长梦多。”洛慕沄的眼中多了几分狠戾,继续低声道,“先前邱子尧顾忌我手中有定东侯和东州军勾结贪赃的证据,只敢对我小施警告并未下死手,如今手中的把柄被他们拿去了大半,后面他们怕是要下狠招对付我了。” “邱子尧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彻底铲除赤影。属下恳请公子,同意转移东州所有的赤影兄弟。” “如今东州成了龙潭虎穴万丈深渊,切不能让兄弟们白白丧命。你赶紧发出指令,命所有人立刻转移回汴都。” “遵命!”季明宇微微颔首,他迟疑了片刻,继续低声道,“公子,还有一事,上次您吩咐要对付萧墨曜,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只等他自己入陷阱了。” 洛慕沄猛然一惊:“什么?你们已经下手了?” 他这才忽然记起先前确实是自己亲自命令季明宇马上动手毒杀萧墨曜的。 只是他没想到,赤影竟然这么快就下手了。 季明宇不知所以,还认真补充道:“公子吩咐要立刻马上,我们片刻都不敢耽误。” 洛慕沄脸色骤然一变,双眸仿佛拢上了一层冰霜,眉头紧蹙在一起,声音被佛经所掩盖:“你们……竟然已经动手了……” 季明宇没听清楚洛慕沄的声音,以为他担心出纰漏,赶忙补充道:“公子放心,这次任务交由刘全校尉负责,他做事冷静果决,一定会帮公子解决后顾之忧。” 听他这么一说,洛慕沄的脸色更加惨白了,整个身体的血液都倒流回了心脏,好像有只手紧紧捏着他的心,刺痛感瞬间席卷全身,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他努力保持平静,想到早上萧墨曜还活蹦乱跳的与自己说话,那样子似乎并没有中毒才对。 他完全顾不得太多,立刻转身面向季明宇,焦急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手的?具体怎么做的?” 季明宇一愣,眼底闪现一丝惊慌,赶忙用眼神示意身边人多眼杂。 洛慕沄这才回过神,立马端坐好身体,眉宇间铺满隐约的担忧之色:“赶紧告诉我!” 季明宇满脸狐疑,低声道:“萧墨曜为人小心谨慎,确实不好下手。幸好经公子提醒他有长期饮酒的习惯,我们于是想到在酒坛封泥中注入无生断魂散,下毒剂量积少成多,短期内看不出症状,但连续饮酒中毒五日,可出现症状,毒素沉积十日,足可以毙命。” 洛慕沄忙问:“你们什么时候下手的?” 季明宇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答:“五天前。” “什么!”洛慕沄慌乱的掐指一算,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幸好昨天萧墨曜说没喝酒,那就是说,若是他今天喝了酒,就正好凑够了第五天! 洛慕沄来不及思考和告别,迅速转身离开。 季明宇一脸迷茫的留在原地,心想:公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五日都等不及了? …… 灵犀见公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庙宇,还没来得及详细打听事情原委,便被洛慕沄要求立刻赶去郡王府。 一路上,洛慕沄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内心沉睡了很久的野兽好像忽然苏醒。 郡王府门口,他已经忘记了所有的矜持,拼命的敲击着大门,然而过了好久,阿肆才不慌不忙的过来开门。 “洛大人?您怎么来了?”阿肆见到洛慕沄十分诧异,但一想到他试图谋害自家少爷,整个人语气都有些不自然了。 “夏管家,郡王在府邸吗?我有要事找他!”洛慕沄已心焦如火,却不得不保持镇定自若。 阿肆表情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洛大人,郡王外出去给陛下请安了。” “他能出门拜年,那就好!”洛慕沄自言自语着,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了地。萧墨曜若能出门走动,说明他还没有出现中毒症状。 他慌忙关照着:“夏管家,这几日请你一定看好郡王,让他千万不可饮酒!” 阿肆早看透一切,却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呀?” 洛慕沄呆在原地,喉咙发紧,过了好久,才诹了个谎话:“昨夜郡王与我打赌,说要输了就把家里所有的好酒送我,我这是过来封存赌资的。” 阿肆嘴角挑起一丝轻嘲:“啊?咱家少爷还能拿这跟您作赌注啊,这些酒可是他的心头宝呢。” 洛慕沄卑微的恳求着:“劳烦夏管家看好郡王,提醒他这些日子一定不能再饮酒了。” 阿肆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好吧,我会提醒少爷的。” 洛慕沄一出郡王府,整个脸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身体也跟着不听使唤的颤栗着。 没错,暗杀萧墨曜的指令是自己发出的。 当萧墨曜肆意践踏自己的时候,他曾想过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现在,一想到萧墨曜真的会死,洛慕沄突然心痛到难以呼吸,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见洛慕沄无力虚脱的模样,灵犀慌忙上前扶住他:“公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府休息?” 洛慕沄虚弱的摇摇头:“不用,我们现在赶紧进宫去……” “去给二殿下请安吗?” 洛慕沄此刻只想进宫去找萧墨曜,只要见到他还好好活着,才能消除自己所有的慌乱不安。 但他始终死咬着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走,赶紧去!” …… 宫门前,洛慕沄远远就看到了萧墨曜的马车。 他立马关照灵犀,一会儿见到萧墨曜出来,一定要想办法通传自己,他则趁着空隙先去给萧璟庭请安。 虽然洛慕沄新年的请安来得有些晚,但萧璟庭瞧着他一身好看的装扮,眉开眼笑道:“漫尘你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同,本王可从没见过你打扮得如此浪漫绚丽、风流俊逸啊!” 洛慕沄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昨夜从画舫出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马不停蹄的辗转各处。 他实在没有力气解释,只懒懒的微笑道:“过新年,难得下官也想应景喜庆一点。” 萧璟庭笑盈盈的看着他:“也是,你现在可是大梁宰相,这衣服称得你华贵,甚是好看。只是,你今日的脸色怎么看上去不太好?” 洛慕沄用手抚了抚面颊,猜想自己一定面如土色,轻声解释道:“许是昨晚守岁太晚,没有睡好。” “除夕夜的爆竹声不绝于耳,确实有些吵闹,你又喜欢清冷。这样,本王这里有些安神香,你回家点上些,今晚就能好好休息了。” “嗯。多谢殿下!”洛慕沄点点头,神色敷衍,眼睛不时瞥向屋外。 见洛慕沄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萧璟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你今天怎么一直神思恍惚的?” 洛慕沄内心焦灼,只得慌忙搪塞道:“没什么,只是家中有些事情耽搁,一会儿得赶回去紧急处理一下。” 萧璟庭关切道:“是什么事?需要本王做什么吗?” “没什么,多谢殿下关心。微臣要告辞了。” 见洛慕沄这么着急,萧璟庭实在不好意思再挽留他,便叫阿昭送洛慕沄出了宫殿。 …… 洛慕沄回到车旁,却看到萧墨曜的车不见了,赶忙拉着灵犀质问:“郡王的马车呢,人呢,不是叫你留住他吗?” 灵犀无奈的回答:“碰到了,我已禀明郡王,但他说得赶时间与几位大人喝酒,直接就走了。” 洛慕沄面色冷峭的按了按额头,表情愠恼:“喝酒喝酒,怎么又是喝酒!萧七他是在酒缸里泡大的吗,离了酒他会死吗?!” “南楚郡王好美酒,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灵犀一头雾水,大惑不解道,“公子,您从福音寺回来后一直着急找郡王,到底出什么事了?” 洛慕沄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开口道:“灵犀,我的心好痛。” 灵犀赶忙上前:“公子,您哪里痛,要不要找大夫?” “灵犀,我问你,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灵犀一怔,抓了抓脑袋:“喜欢?听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不像自己,想听对方的声音,喜欢对方的味道,他开心你会开心,他伤心你会伤心,害怕他受伤,害怕他难过,每天都想见到对方……” 灵犀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瞪大了眼看着洛慕沄:“公子,难道……” 洛慕沄的情绪终于失控了,他呼吸困难,眉眼间全是无措慌乱,感觉整个人都要垮了。 他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从遇见萧墨曜第一眼起,自己就彻底沦陷了。若是萧墨曜被自己杀死了,他将真的永沦地狱了。 他干涸冰冷的眼睛里莫名的有些湿润。洛慕沄知道自己如同雪人一般,已经一点点开始融化了。但是,哪怕自己不知未来将何去何从,也不愿失去唯一能温暖自己的那团火焰。 他终于第一次对他人敞开心扉:“灵犀,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见灵犀愣在一旁,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好像马上要失去他了……” …… 洛慕沄在莫望阁徘徊了许久,等着灵犀回来。 尽管灵犀不喜欢萧墨曜,但既然是公子倾慕的人,他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全心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这次的事情说起来实在有些复杂。 人是公子喜欢的,又是公子让杀的,现在公子又见不得他死。 这种矛盾和错综复杂已经不是灵犀这么个小侍从能理得清楚的。 幸好他还算机灵,一收到公子嘱托,立刻冲到郡王府找到了秋枫。 秋枫做事说话向来冰冷,如今对洛府的人更是没了耐心:“你要我做什么?” 灵犀第一次低声下气恳求道:“秋枫大哥,求你帮忙带个话吧。” 秋枫断然拒绝:“没空!” 灵犀皱着眉,忍着一口气道:“你家主子和我家公子是那么……好的关系,你说怎么叫你带个话都不成。” 秋枫挑眉淡淡地望着他:“主上正在宴请宾客,不宜打扰。” “哎,不打扰也行,那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劝劝郡王不要喝酒啊!” 秋枫眼若寒芒:“主上宴请宾客,肯定会饮酒的。” 灵犀搓着小手,一脸可怜巴巴道:“秋大哥,求求你,拜托了,一定要劝住郡王啊。” 秋枫瞧着灵犀可爱的模样也不为所动,毕竟,对待洛府这些恶毒之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 于是,他只冷冷回了一句:“荒唐,喝不喝酒是主上的自由。”说着就不客气的闭门送客。 秋枫冰冷的态度将灵犀气得半死,他指着大门破口大骂:“你个死木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呢,等你主子出事就知道哭了!” …… 灵犀垂头丧气回来,洛慕沄迅速拉住他:“怎么样,有没有碰到萧墨曜,有没有告诉他?” 灵犀嘟着嘴:“公子,这事怎么说啊……我已经反复劝诫了,但他们似乎都不以为然……看来一切只能看天命了。” 洛慕沄坐立不安,思考了半天,终于准备起身往外走:“算了……我还是亲口告诉他吧……” 灵犀一把拉住了他,赶忙规劝道:“公子,您千万不能冲动啊!且不说这事萧七少会怎么看您,单就给郡王下毒一事,是何等的滔天大罪。如果您直接说出真相,此事必会牵连到您,若问责起来,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洛慕沄缓缓闭上眼,内心已经被负罪感支配。 若萧墨曜知道是自己下的毒手,必然会怨自己恨自己憎自己,可是,比起从此阴阳相隔,这些都算什么呢?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萧墨曜他不可以死。” ………… 第38章 追悔 树影斜疏,人心荒凉。郡王府邸其实根本就没宴请什么宾客,一众人都在前厅静默不语。 萧墨曜茫然地坐在桌前,痛苦的揪着发。他如惊弓之鸟不敢再碰触“十里销魂”,也不愿相信自己会像个傻子般是一厢情愿。 他已经想了一天一夜,仍然想不通洛慕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或许当初两人的相遇是偶然,或许相互的折磨是痛苦,但他一直看得出洛慕沄的眼睛里有自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秋枫清楚主人对洛慕沄的感情,瞧着他一脸生无可恋,只得安慰道:“主上,洛府昨日多次过来打探消息,看上去似乎很担心您……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萧墨曜抬起了猩红的眼,绝望悲戚地冷笑了两声,“若是误会,洛慕沄他大可亲口告诉我原委、告诉我真相。他始终三口缄默,一来说明他心中有鬼,此事必然与他相关,所以不便说明;二来说明他心存芥蒂,从没把本王当作信任依赖之人。只是我实在不明白,既然他想毒杀我,又为何试图阻止我?难道我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笑话吗?” 心中的悲哀越来越大,弥漫成云雾,将萧墨曜困在其中难以自拔。 最让萧墨曜忧伤的,是他明明能从洛慕沄眼中看到心动,却从未听他亲口说出过真心、表达过真情。洛慕沄的感情神秘如风,不易察觉,难以琢磨。 望着主子一副痛苦纠结的神情,秋风和阿肆两人也觉得心神不宁。 阿肆心疼主子,咬着牙冷言冷语道:“要我说,宁可错杀一万,不可错放一个。谁知道他洛慕沄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阴损招数?少爷与他同朝为官,这事要不弄个清楚,总不能每天与狼共舞、惶惶度日吧?” 萧墨曜内心深处爱恨交织,愤懑难平,他捏起桌上空空的酒盏,越捏越紧,声音从齿缝中一点点溢出,似是自言自语:“洛慕沄,你到底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生?” 无数个想法在萧墨曜脑海中闪过,最终只留下一个坚定的念头:他一定要知道洛慕沄对自己的真正感情! 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不管是真是假,他需要搞清楚自己对洛慕沄而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萧墨曜渐渐冷静下来,努力熄灭心头的怒火,慢慢让自己恢复理智镇静。 半晌,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狡黠,转过脸对秋枫耳语了几句。 秋枫满脸愕然地看向主子:“主上是想……” 萧墨曜顿了顿神:“本王只想知道,若我死,他洛慕沄是不是真的会心满意足?” 梅花簪满庭,却为寒霜着迷,落花遇流水,终究错负真情! …… 第二日,萧墨曜仍然没有出现在莫望阁,洛府来往郡王府的问候也得不到萧墨曜的任何回应。 洛慕沄已经在自己府上徘徊了许久,看着书桌上萧墨曜赠送的“云动墨随”,内心五味杂陈。 “墨”在“沄”心,爱恨两难。 昨夜,洛慕沄辗转难眠,他的梦里全是当年陇西战场上横尸遍野的场景,哭声叫声让他一次又一次午夜惊醒。 他本以为死亡对他来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却没想到,如今面对的这场生死,却是惊恐一场。 一大清早他就着急忙慌地唤来灵犀:“今日你再去郡王府打听一下,看看萧七到底怎么了。” 灵犀皱眉道:“先前郡王他恨不得每天都来咱府上点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确实有点不对劲。只是,我们昨儿个主动找了那么多回,怕郡王府的人会生疑啊。” “季明宇用的毒是西域的无生断魂散,这药一旦中毒,几乎回天乏术。”洛慕沄缓缓地闭上眼,在无助绝望中努力寻找一线生机,“若是真的让毒素沉积十日,他定是死路一条……” 说着,洛慕沄想到了什么,迅速回到书案前,写了一张字条交给了灵犀,嘱咐道:“赶紧送去给季明宇,让他一定要找到解药。” 灵犀第一次见到自己主人如此六神无主的模样,赶紧点头允道:“公子莫着急,我再去郡王府瞧一瞧。” …… 秋枫见灵犀大清早的又找上门来了,交叉着手臂,用高大的身躯拦在门口:“真是风水轮流转,怎么你今天又来了?” 灵犀瞥了他一眼,压抑着烦躁:“昨日我家公子没见到郡王有些担心,特地让我再来问问情况。” 秋枫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主上病了!” 灵犀听得一惊:“什么?郡王病了?什么病,现在怎么样了?” 秋枫向来不会演戏,只得撇开目光看着远处,像背书一样回答道:“昨天郡王突然浑身疼痛难忍,床都起不了,他怕洛大人担心,就没敢让我们相告。” “什么?”灵犀赶忙追问,“大夫有说过郡王什么病吗?要紧吗?” 秋枫的声音带着些压抑的情绪,咬着牙后槽骨道:“我家主上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这与你洛府的人有何干系?” 灵犀被问得哑口无言。 秋枫冷冷的瞧着他,继续道:“洛大人本来总是厌弃我家主上,主上病了,自然不会再去多打搅,这不就正合了洛大人的意吗?” 灵犀急的眉头都揪在了一起。 虽然平时灵犀总是很烦萧墨曜到洛府打搅,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作为旁观者,他也看得清楚,每次只要郡王来府上,整个莫望阁都显得热闹非凡,公子脸上也多了许多过去从来瞧不见的生动表情。 怎么说呢,公子就好像不再是冰冰凉凉,而成了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公子这么在乎一个人,萧墨曜若真的从此一病不起一命呜呼,公子该如何是好?! 这事不但事关人命,还关乎公子下半生的幸福,灵犀可没空跟秋枫在这里争斤论两,赶紧转身将消息带回府里。 …… “什么?萧墨曜一病不起?” 洛慕沄心中一颤,全身的肌肉紧紧的绷住了,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心口犹如被人捅了一刀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无生断魂散,初中毒时会让人浑身精疲力竭卧床不起,到了第十日……就一命归阴了。 洛慕沄心中大乱,脑子里涌现了无数恐怖的念头。 他试图平复心情,颤抖着身子转往书案,可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连着提起毛笔的手也在颤抖,不管怎样控制都无法下笔。 一点一滴的墨落在纸上,自己心中的山河骤然没了形状。 灵犀本是想阻拦的,但看出了自家公子的纷乱心绪,终于无奈道,“公子若实在担心郡王,不如还是亲自去郡王府上看看吧……” 洛慕沄十分厌恶现在的自己,竟为了萧墨曜心神不宁至此。 明明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做那样荒唐的事,自己才会想要他的命,可为什么现在却非要那么在乎他的死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原来,喜欢一个人,他的生死从此就成了自己的喜怒哀愁。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不管如何自怨自艾,洛慕沄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冲动。只是他还没动身,一个下人忽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了!” 洛慕沄心里一坠,魂都像被抽离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郡王传来消息……安盛郡王……郡王没了!” “没了?”洛慕沄整个人都处于懵懂的状态,他以为自己是因为睡眠不足产生了幻听,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没了?” “安盛郡王中毒身亡了!” “萧墨曜……他死了?……” 洛慕沄就好像受到电击一般,直接瘫坐了下去,精神处于半痴半呆之中。 “萧墨曜他……他怎么会死了……今天明明才是第七天,他怎么可能……他说过那天没有喝酒……应该不会……” 此时的洛慕沄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和判断能力,他心中只有一个答案:萧墨曜死了,被自己杀死了。 他缓缓伸出双手,怔怔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这双手,终于还是断送了自己最爱的人。 洛慕沄几乎是扶着墙起了身,他一步一步缓缓挪到门口,艰难的开口道:“备车,我要去郡王府……” …… 郡王府里什么都没变化,只有阿肆哭天抢地的声音。 洛慕沄挪着步子,一点点移到萧墨曜的房内。 眼前的萧墨曜,平静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洛慕沄想象着他在死前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无言的哀痛让他的心裂成了碎片。他的唇瓣不自觉的颤动了几下,难掩内心巨大的悲戚。 他强忍着泪别过脸,试图保持着克制与修养,对众人道:“能否让我与郡王单独再待一会……” 阿肆哭得大声,一边夸张的抹着眼泪,一边倔强的拒绝:“呜……呜……这不太适合……洛大人毕竟是外人……” 洛慕沄忍着悲伤,压着嗓音,一字一句艰难道:“我与郡王,同朝相伴,相濡以沫,早已算不得外人了……所以,夏管家,请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谁都没想到洛慕沄竟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阿肆和灵犀也被原地震惊了。 灵犀见自家公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只得扑通跪在阿肆面前苦苦哀求道:“夏管家,求您了,就让我家公子与郡王单独待一会,就一会……求您了……” 阿肆止住了哭泣的表情,默默的看了看他们,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众人退出房间后,洛慕沄望着已经失了呼吸的萧墨曜,顿觉锥心刺骨,痛不可言。 他想对他说什么,最后却在颤抖中发出了呻吟般的呜咽声,眼泪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 他骗过了自己,却终究骗不过眼泪。 他摸着萧墨曜冰冷的脸,巨大的悲伤几乎席卷了全身,艰难苦涩在口腔蔓延,却拼凑不齐一个完整的语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对不起……” 所有的歉意都为时已晚,身下的人只是静静的沉睡着,没有一丝一毫动静。 洛慕沄缓缓闭上眼,任凭泪水决堤,眼眸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声音幽幽凄凄:“萧墨曜,萧玄晟,萧七……你这么聪明,这么机敏,这么谨慎……怎么可以这么轻易跌入我的计划,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死了……” 他本以为在自己节操被萧墨曜褫夺后,自己应该恨他不得好死,怨他不得善终,但没想真如愿的这一刻,他的天真的就要塌下来了。 所谓的贞洁,不过是没有给对的人;所谓的节操,不过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而萧墨曜,是他的对手,是他的仇人,却也是他心头再也放不下的那个人。 洛慕沄心痛得无法呼吸,这份痛更胜于当年父兄死在面前,这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该怎么办?应当怎么办? 若是昨日便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真心,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而自己,竟愚蠢得连最后一次机会都白白错失了。 洛慕沄悔不当初,痛不欲生,但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为了复仇,他已经泯灭了所有的人性。杀人如麻,栽赃嫁祸,干着世上最肮脏的勾当,只为了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如今这把火却连自己最爱的人也牵连进来了。 此刻,洛慕沄终于幡然醒悟了。不可否认,他真的深深爱上了萧墨曜。一直以来,他紧闭心门不让他人进入,不过是害怕失去、害怕伤害……但正因为那样的患得患失,终究还是让自己失去了一切…… 洛慕沄轻轻附身吻上了萧墨曜冰冷的嘴唇,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用世界上最温柔的语气在他耳畔轻声道:“七郎,今生是慕沄负了你,是慕沄欠你的,待我大仇将报,一定过去陪你,不让你孤单一人……若有来世,我必许你真心不负,许你白首不离,好不好?……” 话说一半,声音又哽在了喉咙里。 只可惜,再多的甜言蜜语,在荒芜的命运面前,都像个荒诞的笑话。 ………… 第39章 虚惊 洛慕沄在郡王府待着的每一分钟,除了悔恨和悲痛别无其他。 回到洛府时他万念俱灰,不知道那刻应该做些什么? 屋内正好叠放着东州与萧墨曜共度冬至时遗忘的外袍,本打算还给他的,但每次总不记得。 洛慕沄将那袍子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抚摸感受着丝绸柔软的质地,隐约间,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萧墨曜留下的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披上了这件袍子,这才忽然意识到,整个冬天几乎都跟萧墨曜凑在一起,所有的温暖也都是萧墨曜给的。萧墨曜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越是靠近,让自己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冰封铠甲一点点在融化,变得不堪一击。 如今,冬尽春将至,人却不在了。 想到这里,洛慕沄的心里又翻江倒海涌起一阵酸楚。 “灵犀,去给我弄坛‘十里销魂’,我想喝……” 灵犀本想劝慰,但见主子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知道此刻也只有借酒消愁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从前洛慕沄只觉得复仇是自己此生唯一的荣耀,然而所有这些荣耀堆砌起来,却让自己再也找不到“洛慕沄”三个字的真实意义。 直到遇到萧墨曜,洛慕沄才觉得自己终于有滚烫的肉体和生动的灵魂。 他裹着还残留萧墨曜味道的袍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萧墨曜所爱的酒……如此,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好像一转身他又会嬉皮笑脸的走向自己…… 醉意朦胧,神思恍惚,他真的觉得好痛,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洛慕沄含着泪,灌着酒,一杯接一杯,却浇不灭心头的痛。 醉了的人,就好像没了骨头,承受不住一点半点的悲痛。 灵犀担心他做傻事,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瞧着公子伤心欲绝的模样,灵犀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公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 “人死不能复生……”洛慕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话让人多么的绝望啊! 洛慕沄抬头看了看窗外,夜色如水,一轮圆月斜挂天际,清冷的月光轻洒而下,脉脉花疏,风来去,夜无影。 他忽然低头痴笑了起来,用力蹬掉了脚上的靴子,然后赤着脚跌跌撞撞冲向了庭院,举着酒盏追起了月光。 月影婆娑,在他身后照出了一道影子,仿佛还有一个人跟在身后…… 灵犀提着鞋慌忙跟了出去,他又急又怕,哽咽着恳求:“公子,事已至此,斯人已去,您一定要想开一些啊!安盛郡王本就是我们的政敌,如今不过是一切回到了原点而已……公子,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您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啊。” “我没事,你走吧,你们统统走吧,让我一个人留着……”洛慕沄用力甩开了灵犀,他举杯对着清寒的天际,好像在对谁说着什么,“来,喝酒,我陪你!” “公子,求您了,你不要这样啊……”灵犀都要哭出来了。 洛慕沄绝望的朝着黑夜冷笑着,那笑一点点微弱、熄灭,最后化成一泓清泪,氤氲了眼眸。 洛慕沄神色空了一瞬,嘴角牵起一抹苦笑:“灵犀,我累了,我不想继续了……我想念西川的辽原,想念父亲兄长……我现在好希望自己变成焦土变成尘埃随处纷飞,落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归处……” 灵犀抹着眼泪,蹲下身为洛慕沄穿上靴子,心疼道:“公子,你若累了,我们就不再继续了。咱们可以一起回秦岭找师父,或者回西川,或者……公子,您什么时候想停下来,都没有人会怪您的。” 洛慕沄闭上了眼,泪水划过面颊,不留一点痕迹。这几日他落得泪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心无挂碍,无有恐惧。如今有了牵挂,就再也不是那个坚不可摧的自己了。 他泪流满面,疯癫痴狂。他真的累了,累到已经迈不动步子,于是,提着酒壶顺势躺在了月光之下。 见主子醉得一塌糊涂,灵犀好不容易将他扛到了床上,以为他已入眠这才安心离开。 谁知,他闭着眼默默躺在床上,趁灵犀一走开,又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忽然,一个绝望的念头闪过脑海。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的活着。他从镯子上解下铃铛,从中取出一颗毒药举在眼前。 这药丸十分微小,若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它的存在,这就是赤影铃的妙处。萧墨曜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轻松的辨认出了洛影铃,就好像冥冥中自有的安排。 洛慕沄嗤笑了一声:“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酒醉乱人心,也能让人更加勇敢坚定。他将微小的药丸毫不犹豫的放入口中,脑海里全是与萧墨曜一起的过往,简短却深刻。如果此生便是这样结束,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种圆满? 洛慕沄慢慢陷入迷幻之中,仿佛跌入了一个绚丽无边的梦境。 梦境中,他在西川的山野中纵马奔腾,在草地上打着滚,看着天边层层叠叠的云,他伸出手就好像能触摸天边的云彩。 十年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天下能如这天际一般清朗透彻。他一直带着这样的希冀活着,只愿世间不再有冤魂,天下不再有苦痛。如今这个梦还没实现,自己却被现实的痛苦所折煞。 原来眼里一旦装下别人,心中从此就再无那些虚无的信仰了…… 忽然,他觉得自己身子忽然涌上一阵火热,一股不受控制的欲望在体内流窜。他从前只听说过西川将士吃下此毒药会瞬间致死,却不知道竟是这种感觉。 琉璃灯盏,纱幔垂落,火光摇曳,三分艳色。恍恍惚惚之间,他似乎感觉有人压到他的身上,他迷迷糊糊微微睁眼…… “萧墨曜……”洛慕沄声音微颤,眼泪从眼角缓缓滑落,他伸手将那张脸勾到自己面前,用手指一点点描绘着他的轮廓。 只是轻轻抚摸着,心中便是痛不欲生。 洛慕沄喜好画画,向来只画山水草木,从来没有画过一个人。 此时,他真的好想把眼前人画下来,画在纸上,画在心间。 他声音极轻,挤出一个苦涩困惑的笑来:“七郎,你来接我了,是不是?” 眼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捧起洛慕沄的脸,紧紧盯着他迷离的眼眸,似乎不愿放过他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 洛慕沄仰着头,与他鼻息相闻,忽而凄凉一笑:“原来这毒药竟能让人死前看到这般美好的景象。” 面前的人俯身而来,轻吻着他的薄唇。 洛慕沄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已,忽然不受控制的妩媚一笑,不由自主伸手解开自己的衣带,一点点将自己完美无瑕的身体全部展示在对方面前。 面前的人低沉的喘息着,终于被洛慕沄勾人魂魄的眼神所魅惑,也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起来。 洛慕沄展颜一笑,既然快死了,既然只是欢梦一场,不如与最爱之人一同享受这该死的云雨吧! 洛慕沄第一次热情无比的主动吻上面前的唇,柔软相抵,胜却人间无数。 反正已经死了,反正将是香魂缠绕,洛慕沄无所顾忌的彻底敞开了自己。 他极尽温柔的抚摸亲吻着眼前的“幻影”,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化作云泥,彻彻底底的交付。 娇声喘息缠绕,洛慕沄断断续续的从口中吐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萧七,我爱你……” 那“幻影”含着洛慕沄的唇,也极尽温柔的回应着:“慕沄,我也好爱你啊……” 洛慕沄眼含泪水,第一次倾诉着满腔的深情:“七郎,我曾经真的好害怕。你用一切在劝我生,我却一心只想让你死。当我从白骨堆中爬出来时,就像一块洗不干净的抹布,你若有朝一日睥睨苍生君临天下,我怕会挡在你头顶遮掉你的日月光辉。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血洗净自己,才配与你一同走上雪山之巅。” 那“幻影”柔情的回吻着他,温声道:“慕沄,你来时携风带雨,让我无处可避;走时乱了四季,让我久病难熬。我对你的爱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深,我恨不得化作你笔下的墨,落入你的眼眸,化作你的影子,成为你苍白世界里的那一点荒唐!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开你,将誓与你纠缠到底,生生不休!” 许是那药丸的效力,这一夜,两人不知云雨了多少回合。 洛慕沄恍惚间只觉得要是就这样香消玉殒,倒也是不错的…… ………… “啊~~~~” 翌日,整个莫望阁几乎是在洛慕沄的尖叫声中苏醒过来的。 他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又看了看完好无缺的自己,望着屋内由于昨夜过于激烈的战况导致的满地狼藉,整个人都震惊了。 “萧七,你不是死了吗?”洛慕沄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萧墨曜长臂一伸,一把将洛慕沄整个人都拦在怀里,他将他压在自己坚挺的腹肌上,双手压在自己脑后,满脸玩味地看着洛慕沄震惊的模样,坏坏地挑眉道:“昨夜,你是打算为我殉情,是不是?” 洛慕沄的语气明显怒不可遏,一下子扣住他的双臂,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眸:“萧七,你为什么没死?!” 萧墨曜一点都不恼,表情肆意妄为:“你先回答我,你吃那药是不是准备为我殉情?” 洛慕沄看着萧墨曜得意的表情,聪明的脑瓜子一下子转过来了。 他一把卡住萧墨曜的脖子,压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狠狠的问道:“你没死,你是装死的,对不对?而且,洛影铃里的药丸也被你换成了……” “梦春”药几个字洛慕沄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按照昨夜那动静,必然是萧墨曜在这药里搞了什么鬼。 难道是那夜在画舫时,洛影铃里的毒药被掉了包? 洛慕沄皱着眉,简直要被气疯了:“萧七,你……你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萧墨曜将他整个前胸贴在自己胸膛上,试图用火热深情的吻平息他的愤怒。 “谁让你要毒死我!为解本王心头之恨,我只能这般干死你!”萧墨曜的一只手按在洛慕沄空无一物的后背,语气靡靡,“这回,我俩算是扯平了!” “这种事怎么能……”洛慕沄的身体传来一阵酸楚,同时也要被萧墨曜气晕过去了。 见洛慕沄真的生气,萧墨曜只好继续耍起无赖,雨点般的吻落在洛慕沄的额头上脸上,“好啦,不生气了,你昨天哭得那么伤心,我当时都恨不得睁开眼告诉你我没死……但我那时候要睁眼,真怕被你一板砖拍死过去!” 洛慕沄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昨天你明明死了,我明明感受不到你一丝呼吸和心跳,你怎么会……?” 萧墨曜挑了挑眉:“我的二师父是天灵宗宗主,从小就跟他练习闭气功。” 洛慕沄忍不住破口大骂:“萧墨曜,你个混账!” 萧墨曜笑着:“骂吧,是我不好,今日让你骂个够!” “你……那你怎么料到我会……”洛慕沄尴尬地不敢往下讲。 萧墨曜饶有兴趣的瞧着洛慕沄的脸:“我就是想赌一把,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希望我死的!没想到……” 洛慕沄恨恨的说:“我就是想你死,死得透透的最好!”他刚想伸手砸向萧墨曜胸口,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萧墨曜用力一拉,洛慕沄整个身体被拉进了他的怀里。他用手指点了点洛慕沄的唇尖,微微一笑:\\\"真是一只嘴硬心软的小狐狸!” 洛慕沄涨红了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嗔怒道:“萧墨曜你这个混球!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萧墨曜不在乎洛慕沄怎么骂他,就是紧紧抱住他,嘴唇摩挲吻着他的头发:“是的,我是混球,全大梁最混蛋的人。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不该让你伤心!但我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今后绝不会再骗你,也不会惹你伤心难过!慕沄,这次你原谅我好不好?” 洛慕沄本怒火中烧,抬头凝望他时,心尖忽然一软。 真的是他,他真的没死吗?洛慕沄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脸皮,那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如铜墙铁壁。 眼泪一点点盈满眼眶,洛慕沄咬着牙,一副愤恨的表情:“萧七,我劝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萧墨曜知道洛慕沄真是吓坏了,赶紧吻去了他的泪痕。“我向来说到做到。” 看着萧墨曜那生动鲜活的面庞,洛慕沄忽然破涕为笑。 世上最美好的瞬间,就是失而复得、虚惊一场。曾经以为的失去和被剥夺,其实是为了铭记折磨和苦难,让人以另一种方式觉醒与改变。 见洛慕沄一会哭一会儿笑的模样,萧墨曜忍不住觉得可爱,低头望了望两人一丝不挂严丝合缝的身体,顽皮的笑了笑:“这样压着我舒服不?” 洛慕沄低头一看,脸一层又一层的滚烫了起来。 萧墨曜双臂环抱着洛慕沄,缠绵的吻又追上了洛慕沄的唇,缱绻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张力:“洛大人,本王又被你惹得着火了,怎么办?” 洛慕沄狠狠瞪了他一眼:“萧七……你就是个饿死鬼!!”他嘴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实诚的很,紧紧搂过萧墨曜的脖子,急不可耐地迎向了他,所有喜悦都在极致的爱抚亲昵之中。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那句话:萧墨曜,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半晌贪欢,难舍交融。 潮红未退,目含清泪,洛慕沄一边喘息着,一边在萧墨曜耳畔警告道:“萧墨曜,此生,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 萧墨曜温柔地回答:“全听洛大人的!” 第40章 相认 这几日,萧墨曜算是赖在了洛慕沄的房内,除了饭食由下人们送入房间之外,其余时间两人藤树相依,如胶似漆。 洛慕沄早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但萧墨曜还是不知餍足的拥吻着缠绵着。 他们相依而卧,洛慕沄背对着萧墨曜,整个人软软的靠贴他怀里,什么都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 萧墨曜慵懒地撑着头,心满意足地瞧着怀里绵软无骨的美人,忍不住在他发间吻了又吻。 洛慕沄被他撩的浑身酥麻难忍,懒懒的回眸瞧了他一眼,眼含春水,目泛秋波:“春假即将结束,若再继续这么不知节制,咱们怕早朝都上不了,可要耽误正事了。” 萧墨曜还在继续用嘴撩拨着他,瞬间含住了他的耳垂,声音缱绻嘶哑:“我只想与你日日贪欢,这早朝不上也罢!” 洛慕沄的耳朵敏感,被他舔撩得面红耳赤,酥麻之感穿透了骨髓。 他抬着头像猫一样用脸摩挲着萧墨曜的下巴,笑意盈然道:“若让人知道堂堂南楚安盛郡王与大梁宰相日日偷欢不思朝政,叫人怎么想咱们?” 萧墨曜湿润的唇又埋进洛慕沄白皙的脖颈里,边亲吻边低声道:“他们怎么想与我何干?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你洛慕沄现在是我的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我萧墨曜的,我就想时时刻刻与你腻在一起、宠着你、爱着你,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大得过你?!” 洛慕沄笑了,声音绵柔沙哑:“看来咱们的南楚郡王还是改不了习性,仍是那个不务正业、色令智昏的南楚小魔王呢!” 萧墨曜尾音拉长,用慵懒的声调似笑非笑道:“都得怪你,本王的魂都被你这小狐狸精勾走了!” 洛慕沄脸上的颜色如十里桃花,嗔怪道:“怎么,这事也能赖上我?!” 萧墨曜将洛慕沄往怀里又紧了紧,一点都不愿松手:“慕沄,先前我问你是不是洛鸿珝,你总不愿相告,今日可愿意告诉我你所有的经历?” 洛慕沄发出一个“嗯”的鼻音,轻声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萧墨曜凝视着洛慕沄的眼眸:“你明明是洛泓珝,是如何改变身份进入汴都的?” 洛慕沄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淡声道:“其实洛慕沄是我的远房堂弟,与我同岁,他幼年失去双亲,三岁不幸夭折。洛家罹难后,我回到祖籍秦岭假借了他的身份才顺利入仕汴都。” “萧璟庭可知道这秘密?” 洛慕沄摇了摇头:“自然不知道。他只晓得我与洛家是远亲,并不知道我就是洛鸿珝。倒是邱子尧和明妃,很早就对我多有防备。” “要守住这个秘密确实不容易。”萧墨曜点头感叹道,“对了,我记得你从前总喜欢舞刀弄剑,什么时候开始半路出家开始舞文弄墨的?” 洛慕沄笑了笑:“也不算是半路出家吧。我家族从祖辈开始就出了好几位驰骋沙场的将军,到了我父亲这辈,更希望我与哥哥们可以文武双全,既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也能在朝堂上进言献策。我四岁时,张道成师傅从汴都隐回秦岭,我父亲与他有些交情,便将我和哥哥们送去他那里学习。后来我们举家迁往西川,就告别了师门。直到洛家遇难,我被褫夺封爵,这才又回到秦岭得师父收留。” 萧墨曜吻着洛慕沄的头发,心疼道:“你这一路走来,甚是辛苦啊。” 听他说出“辛苦”二字,洛慕沄心中忽然觉出一丝酸楚。 他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着萧墨曜,情不自禁往他的脖颈处钻了钻,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港湾可以停靠所有的辛酸。 过了良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正对着萧墨曜:“对了,我也有问题一直想问你。” 萧墨曜微微颔首,目光凝在洛慕沄脸上,爽气直言:“你问吧。” “先前你说十多年前就认识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为何我总想不起来?”洛慕沄想起季明宇行刺时,萧墨曜使出的那套剑术有些眼熟,现在想来招式上似乎有点像洛家家传的洛影剑,就继续追问着,“还有,你为什么会洛影剑?” 萧墨曜侧过头,一双俏生生的眼角荡漾着若有似无的狡黠笑意,幽深的双眸坦然的望着他:“你猜教我剑术的那位西川师父是谁?” “谁?” 萧墨曜的声音软软落在洛慕沄耳畔,低醇且略带暖意:“我的师父就是你!” “我?” 洛慕沄一脸错愕。 “十三年前在汴都,是你亲自教了我这套剑法。” “我教你的?”惊诧之色又多了一分。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忽然,洛慕沄想到了什么,他的双眸因极端错愕和不敢置信而缓缓睁大。 “你是……你是……”洛慕沄终于记起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跟随父亲进汴都,父亲参加完册封大典就去拜见先帝,他则跟着哥哥在御花园玩耍,谁知自己一时贪玩不小心迷了方向,偶然遇见一个陌生男孩在御花园梅林间哭泣。 他听到那孩子的哭诉,打从心底里怜悯他,忍不住想去安抚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也身陷囹圄。 当初只是一眼,便觉得那孩子与自己有莫名的缘分,他为那男孩擦去了眼角的泪水,鼓励他做自己,甚至把自己新学的洛影剑也教了他。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孩子竟然还能记住自己。 更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竟然成了眼前的安盛郡王。 洛慕沄的语气震惊不已:“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萧墨曜唇角一勾,轻轻点了点头:“从与你相遇的那刻起,你就是我心之所向、行之所往、情之所归。” 见洛慕沄惊得说不出话来,萧墨曜继续道:“自那分别后,我就随父兄回到了南楚。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有好好练习你教的剑术,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履行约定在西川与你比试。谁知几年后却听到了洛家军兵变,你失踪的噩耗。后来,我曾找人四处打听过你的下落,却一直了无音讯。此番入皇城,我本想趁机继续寻找你,没想刚踏进汴都就遇上你了。” 洛慕沄眯起眼好看了笑着,伸手摸了摸萧墨曜的脸:“没想到,那时哭鼻子的小娃娃竟长这么大了。” 萧墨曜将洛慕沄狠狠的搂在怀中,宠溺地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说这是不是天注定的缘分?!” 第41章 吃醋 洛慕沄闻言顿了顿,面色淡了下来,犹犹豫豫道:“七郎,你我之间今后还得约法三章才行。” “约法三章?” “嗯。”洛慕沄一本正经的表情,严肃的说道,“你我都是朝廷重臣,在汴都荆棘载途、若涉渊水,一言一行不仅关系自身生死,更关乎他人存亡。很多事情我们都身不由己,今后必须谨言慎行。有三件事我要你答应我:一是你我的关系暂不可让外人知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相爱容易,为世人所接受却不易,我们的一切还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二是你不要去招惹萧璟庭,他在汴都树大根深,以你我之力如今无法抗衡,他若知道我为了你背叛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三是我西川的一切冤仇与你无关,你不要参与,莫让这浑水脏了你的衣襟。” 萧墨曜低头缓缓勾唇:“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洛慕沄认真望着他的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我自然知道我的七郎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半点伤害。” “洛慕沄,我既选择与你一起,便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就算刀山火海万丈深渊我也不会退后半步,别说萧璟庭,就算是当今圣上,只要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糊涂!”洛慕沄捧起他的脸认真的一字一句道,“你若真在乎我,一定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管你多么无畏,都不能意气用事。善隐者胜,善显者败; 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成大事者,必藏于心。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 萧墨曜看着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 春节假后的第一个早朝,萧墨曜与萧璟庭比肩而立。 萧璟庭勾着唇,双手插在袖口中,斜乜了萧墨曜一眼:“听闻年初郡王大病一场,病情可有好转啊?” 萧墨曜勾着眉梢,俏皮地对着萧璟庭眨了眨眼:“不劳殿下挂心,我的身子好得很呢!” 萧璟庭正了正身:“瞧郡王面如土色,本王劝您还是多休息为妙。” “多谢二殿下关心,这个年许是我过的过于酣畅所致。” 萧墨曜低头笑了笑,目光又不小心追随起洛慕沄。 这两天纵欲过度,面色的确略显倦怠,但他一刻都不想停歇,只要看到洛慕沄,满脑子全是与他一起纵情云雨的画面。 这日朝堂上先是商议了一些琐事,临下朝时终于有朝臣站出来提及关于立储之事。 礼部尚书请奏道:“陛下,东宫虚位已久,天下以为忧。万物皆有根本,太子也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不立,必致灾祸,还请陛下早日定夺太子人选。” 梁惠帝这几日身子有些虚弱,不愿讨论这伤神的话题,只淡淡推脱道:“此事容朕再好好考虑一下。好了,朕有些倦了,没什么事情就退朝吧。” 见皇帝这般犹豫不决的态度,萧璟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他内心愤恨,太子被废那么久,父皇至今还不愿立自己为太子,到底是在考虑什么。他越想越气,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退朝时,萧墨曜竟不知死活的挑衅起萧璟庭,完全把洛慕沄交代他的事情抛诸脑后:“二殿下,我瞧你这脸色不太好呢?” 萧璟庭“哼”了一声:“许是被郡王你的怪病传染了吧。” 萧墨曜狡黠的笑笑:“本王与殿下离得那般远,可传染不到您呐!我看您这是心病,还需东宫里的心药来医。” “你……”萧璟庭瞬间被萧墨曜激怒。 洛慕沄远远的就见两人针尖对麦芒,慌忙上前阻止。他先是瞪了一眼萧墨曜让他闭嘴,然后恭敬地凑近萧璟庭扯开话题:“殿下,下官有事禀报,还请借一步说话。” “嗯。”萧璟庭用余光瞥了萧墨曜一眼,便随着洛慕沄走开了。 “殿下,今日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年后最重要的事情是西蜀使臣和流官的选任,我觉陛下至今举棋不定,恐怕跟东西边陲局势不稳有关。” “你是这么觉得的?”萧璟庭被洛慕沄的话一番安慰,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嗯,是的。这两日我们得尽快在内阁把人选定出来。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要审时度势。” 萧璟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漫尘你说的有道理,下午我们一起在把事情好好商议一下。” 洛慕沄点点头:“是的,殿下。” 不远处,萧墨曜看着洛慕沄与萧璟庭并肩而行,还时不时凑在一起耳语的模样,眼底瞬间变得暗沉,眸光深邃似潭。 …… 与萧璟庭交谈完毕,洛慕沄正欲匆匆登上马车,忽然背后被人一扯,直接被压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处。 一看,竟是萧墨曜。 洛慕沄皱着眉,道:“你要作什么,这里是皇宫,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萧墨曜眼尾泛红,面庞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洛大人,你这是提上裤子不认人啊?你在我面前与萧璟庭如此眉来眼去,你当我是空气吗?” “萧七,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昨日的约法三章?你没事去惹萧璟庭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现在你不是萧璟庭的对手。以他现在的势力,若要对付你,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是好?!” “原来你是在担心我?”萧墨曜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慕沄,你可知我现在都要憋屈死了!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告诉他萧璟庭,你洛慕沄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傻瓜!”洛慕沄无声地笑了一下,眼神温柔似水,唇角微微绽放,“好啦,我与萧璟庭清清白白的,如今跟他斡旋,是还得利用他对付邱子尧,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萧墨曜一把抓过洛慕沄的颈项,满脸醋意:“我看他瞧你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方才若是没外人在,他那眼神好像恨不得把你扒得一丝不挂。” “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就只有你会联想!”洛慕沄哭笑不得,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宠溺,“我是萧璟庭的谋士,他不过是在听我分析时局利弊,与你脑子里想的半毛关系都没有。反正一句话,你在汴都根基不稳,不要再去招惹萧璟庭!” 萧墨曜心里的醋坛子怕是盖不上了:“不行,我得找个法子让你回到我身边。不管在哪里你都应该与我萧墨曜并肩而立。” 洛慕沄轻勾丹唇,故作愠怒:“萧七,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萧墨曜一把搂着洛慕沄,两只手不安分的在他背后摩挲着,隔着衣服感受着洛慕沄曼妙的身材,鼻子凑在洛慕沄脖子里闻着他的体香:“叫我怎么不胡思乱想,只要看到你在萧璟庭身边,我就止不住的心慌。你说怎么办?” 洛慕沄赶忙环顾四周,生怕被别人看了去:“好了,别胡闹了,等得空了我去恋仙别院找你。” “不,我今晚要去你院里!” 洛慕沄夹着眉头:“你就不能让我好生休息休息。” “不要,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你。”萧墨曜腻在洛慕沄的脖子里撒娇,那浪荡的眼神让洛慕沄实在招架不住。 “行行行,都听你的行了吧?!今日在殿上陛下对立储之事避而不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近日自己也要小心行事,我怕萧璟庭会因为此事迁怒于你。” 萧墨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皇帝不立他为太子,于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你以为现在朝堂之上还有谁可以成为萧璟庭的假想敌?陛下迟迟不立太子,其中必有玄机,我还得好好琢磨一番。” …… 第42章 守御 好不容易说服萧墨曜,聊完后洛慕沄就匆忙前往内阁与吏部几位大人商议西戎使臣和西蜀十二城流官的人选问题。 洛慕沄认真审核着吏部给出的名单,委派西蜀十二城的流官人选尚且凑合,但能够派去西戎国谈判的人选却很难定夺下来。 吏部尚书管仲友道:“西戎蛮夷非人所乐往,出使之人不仅仅要精通西戎语言风俗,还要能言善辩,果敢勇毅,最好身居高位,纵览全局。目前各级官员推荐和自荐的人中,鲜有能符合条件的。” 洛慕沄低头思索半晌:“这次出使西戎的使臣肩负重任,能否将说动西戎是拿下西属十二城的关键,如今推荐的这些人选怕都难当此任。” 管尚书点点头,一脸无奈的恳求道:“丞相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洛慕沄本想启唇,最后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大梁官场奢靡腐败之风盛行,从内而外不堪一击,内朝连一个使臣都挑不出来,若是两国交战,对外哪还有可以冲锋陷阵的将领?! 他从小就随父兄镇守边关,知道守好边塞、处理好外域关系对一个国家的稳定有多么的重要。如今最适合去西蜀的人选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洛慕沄他自己。他完全有作为洛氏后人及大梁宰相的自觉,只是迫于目前错综复杂的形势,他无从用力。 他无法主动毛遂自荐的原因有二,一是众人只知道他是秦岭人,并不知道他曾在西域生活过,不但精通西戎语言,对当地的文化民俗也十分了解;二是他与萧墨曜刚刚言归和好,此时若为解萧璟庭烦恼挺身而出,怕是又得让萧墨曜心生不满。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萧璟庭从外匆匆而来,众官员纷纷起身拜谒。 洛慕沄双手呈上人选名单,恭敬道:“殿下,我们正在商议西戎之事,这些都是吏部精心挑选的流官人选,请您过目。” 萧璟庭拿过名单随便翻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洛丞相既然都看过了,本王这里没什么意见,都按你的意思办就行。” 洛慕沄忙道:“殿下,流官人选基本已定,只是出使西戎使臣的人选我们商议了许久,还没有好的选择,还请殿下定夺。” 萧璟庭无所谓的摆摆手:“按照名册随便挑一人就可以了。到时候实在不行,本王书信给西川柏溪闻将军,让他与使官一同前往西戎,咱们先礼后兵,量他西戎也不敢跟我大梁较劲!” 洛慕沄叹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错综复杂,柏将军不太适合出面处理。” 萧墨曜笑笑:“丞相,你也别想太多。如果实在定不下来,明日本王就先将初步人选名单呈上,到时候听听父皇的意见再说。” 洛慕沄迟疑了片刻:“如此草率,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这几日父皇身体不适,还没空没心思关心此事,等父皇问起再禀报也不晚!” 洛慕沄赶忙拱手道:“殿下,此事因春节延后到现在,已有拖延之嫌,若再不作定夺,恐会耽误大事惹龙颜不悦啊!” “方才本王也想过了,父皇不愿谈论立储之事,许是心绪不宁所致,我与母妃商议准备在宫中筹办赏花宴,到时候我们好好筹备,说不定龙颜一悦,立储之事就有回应了。丞相你也不用过于忧虑,这事若父皇问起来,咱们就把吏部的名单先行呈上即可。” “可是殿下……” “好了好了,这事不谈了。”萧璟庭止住了洛慕沄的话,“几日未上朝,事情已积压了许多,我们赶紧先商议别的事情吧……” 洛慕沄愣在原地,心之耿耿,欲吐辄止。他没料到萧璟庭对边境的安危竟如此不在意。不过说来也是,金镶玉裹的二皇子殿下如何能感受到边境黎民的困苦?! ……… 萧墨曜与洛慕沄分开后,也迅速开始处理手中积压的大小公务。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秋枫:“过年事情太多忘了问,叫你送去太傅府的年货有没有送过去?左卿语那边现在情况怎样?” 秋枫拱手道:“上次主上吩咐后,东西都送过去了,消息也打听过了。这些年太傅的女婿和外孙常年镇守北渊边关,左卿语因身体孱弱则留在汴都休养,一家人聚少离多。太傅在世时曾想请奏陛下开恩,将外孙陶子然调回汴都,但后来不了了之。” 萧墨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嗯,我也常听大师傅提起他外孙,可惜直到他离世也没能再见一面,这事到时候我们再谋划谋划。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了。” 萧墨曜的双唇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洛慕沄应该回莫望阁了。” “主上今日也要去莫望阁?” 萧墨曜利索的回答:“你一会跟阿肆说一声,今晚我不在府上用餐,晚上也不回来了。” 秋枫小心翼翼道:“主上今日是又要……又要留在洛府过夜?” 萧墨曜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嘴角的酒窝更深了。 …… 阿肆始终把“兄弟情”三个字刻肺入心,即使春节时自家少爷不管不顾去洛府中过了好几夜,他仍然以为少爷和洛慕沄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弟关系。 直到现在,不过分开半日,一说要见洛慕沄,主子一副急不可耐心花怒放的模样,阿肆看着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自家少爷可能深陷爱河无法自拔了。 他呆呆地望着萧墨曜离去的背影,神思恍惚的瞥头看了眼秋枫,内心一片仓皇凌乱:“阿秋,你是不是早知道少爷和洛丞相的事?” 秋枫瞥了他一眼,无措的皱了皱眉,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阿肆死命掐了秋枫一把,大声指责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们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这事若传到南楚,宸王和楚凌师父非得气死不可!” 秋枫摸着被掐肿的手臂,无辜的说道:“主上说怕你知道后会大动干戈,所以才不让我告诉你。” “您还真是听话呐!”阿肆越想越气,嘴巴里不停的絮絮叨叨,“这事是不说就能瞒得住的吗?阿秋你说你平时做事还挺靠谱的,这件事上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啊?少爷胡闹你还也跟着胡闹啊?瞧这事整的,怎么办才好啊!” 秋枫悠悠来了句:“事已至此,不如听主上自己的想法吧……” 阿肆气鼓鼓的插着腰道:“你忘记离开南楚时王爷和楚师父怎么关照咱俩的?少爷现在已经色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咱们可不能不管不顾听之任之。洛丞相为人狡诈,甚至曾想下毒谋害咱公子,若有下一次,那可怎么办?”他想了又想,跺脚愤懑道,“不行,这事还得早些告知南楚。” 秋枫伸手拦他,淡淡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楚凌师父还有半月就要来汴都了,此事可以等他来了再作定夺。” “万一那之前出事了呢?”阿肆气得鼻孔都在冒烟,“你看咱少爷那样子,现在就像一根长在莫望阁的草,好像只要沾了狐狸美人的雨露就能活下去似的。这好好的春节不过,好好的年也不拜,现在连好好的郡王府都不住了,这跟中了邪着了魔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姓洛的要想再谋害咱少爷,那就跟玩儿一样!” 秋枫抱臂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有点。” 阿肆忽然想到了什么,眯起了眼,拍了拍秋枫的肩膀:“阿秋,我看这事只能你辛苦些了。你本就是少爷贴身护卫,接下来的日子你得死死跟着少爷,他去东你就去东,他往西你就往西,他要赖在莫望阁,你也得把屁股钉在那,寸步不离看着他,绝对不能让他出半点意外!” 秋枫想了想,眉头骤然一紧,有些尴尬道:“可有些时候,怕是不太方便。” 阿肆义正严词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人命关天,这种时候哪还容得了脸皮薄?反正不管少爷怎么想,咱们的职责不能懈怠!听到了没?” 秋枫无奈的“哦”了一声应了下来,但他知道,洛府的大门不好进,这破事不好办呐! 第43章 共眠 萧墨曜火急火燎的赶来莫望阁,见洛慕沄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就蹑手蹑脚从后背将他紧紧抱住,把洛慕沄惊了一跳。 “在发什么呆呢?” 洛慕沄回头望了他一眼,神情温淡道:“今日内阁正在商议委派西戎使臣之事,有些费神。” 萧墨曜薄唇微据:“这人选确实不好挑,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洛慕沄抿了抿嘴,摇了摇头:“再看看情况。” 萧墨曜笑道:“这般犹犹豫豫,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 洛慕沄垂眸轻笑,不想继续探讨,便撇开话题道:“我好久没有练剑了。对了,你不是说你一直有练习我教你的洛影剑吗?今晚要不咱们比试一下,看看你的剑术如何?” 萧墨曜枕着他的肩膀,摇摇头,似在撒娇:“不要。” “为何?”洛慕沄不解。 萧墨曜调皮道:“我怕你疏于练习不是我的对手!” 洛慕沄忍不住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比不过你?可别小看我。” 萧墨曜翻开洛慕沄的掌心,轻轻吻在其中:“你这手提笔就成,提什么剑?!” 洛慕沄似笑非笑道:“当年我也曾枕戈听画角,倚剑待清笳,劝你最好不要小瞧我!” 萧墨曜又轻轻啄了一下他的面颊,带着玩味的笑着:“小瞧你怎么了,又想把我毒哑了?” 洛慕沄撇了撇嘴,挑眉莞尔一笑:“这倒不至于,杀鸡焉用牛刀!” “我看你是舍不得!”萧墨曜低头认真玩弄着他的手指,“这么柔软纤细的手,不应该是一双拿刀剑的手。” 洛慕沄绝尘一笑:“那怎么办呢,我生来便注定是个刽子手,不拿刀剑怎么破开这污浊的天地?” 萧墨曜薄唇微微启,声音缓缓荡至洛慕沄的耳畔,低醇而温暖:“若你非要握刀剑,来握我这一把就足够了!” 洛慕沄望着萧墨曜认真的眼眸,微微一笑,眼神从他胸口一路向下望去,故意芳心纵火:“你这把刀太硬,我怕握着不习惯。” 萧墨曜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美人,瞬间又被他撩得玉火焚身:“前两日明明喜欢得紧,这会儿怎么又口是心非了起来?我的刀硬不硬称不称手,多试练试练不就好了吗?”说着,他的双手又开始不老实的游走在洛慕沄的身上。 洛慕沄好看的笑了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萧七,你还真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 “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教我如何把持得住?我喜欢抱着你睡觉,喜欢闻着你的味道,喜欢与你寸步不离,喜欢与你……严丝合缝。”萧墨曜色眯眯的瞧着心上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洛慕沄打横抱起,急色的将他压到了床上。 洛慕沄试图压抑欲望推开他,但娇嘤嘤的喘息声还是从齿间流泻:“今晚难不成你又不准备回家了?” 萧墨曜深埋在香温玉软中:“有你的地方就是归宿,其余都是他处!” …… 月光静谧,烛火摇曳。 洛慕沄枕在萧墨曜臂弯里,用手指照着他脸部的轮廓描摹着,声音又轻又软道:“你的相貌与小时候的变化还真挺大的,眉眼鼻唇与那时完全不同,难怪先前我怎么都认不出来了。改日我给你画副像吧,好把你的容貌全部记在心上。” “给我画像?”萧墨曜笑了,“洛大人要能给我画像,那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啊!” “嗯……”洛慕沄半开玩笑道,“你生得这么俊俏,看着就让人欢喜,我画下来挂在屋内,想你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可以瞧上一瞧。” 萧墨曜笑着轻啄了一下他的眉眼,道:“我日日伴在你左右,何须用画像解相思?” 洛慕沄销魂的双眸盯着萧墨曜瞧:“我们府邸怎么说还得隔着几条街,平时见上一面还得策马驱车,好生麻烦。” “这么一说倒确实。”萧墨曜煞有介事的想了想,“你若想随时随地见到我,不如明日开始就搬入郡王府或者恋仙别院与我同住吧?” 洛慕沄摇了摇头,笑着:“不要。” 萧墨曜挑了挑眉,不解:“为何?” 洛慕沄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眸子,声音温软:“怕得头疾。” “咦?”萧墨曜被他的话逗乐了,“奇了怪了,住我府邸别院里怎么还能得头疾?” 洛慕沄偏头眯起眼,与萧墨曜鼻息相对,嗓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因为你太,吵,了。” 萧墨曜的手慢慢滑到洛慕沄的腰间,故意轻轻捏了他一把,挑眉问道:“我吵吗?” 洛慕沄的腰被他捏的酥麻,笑出了声,却还故作嗔怪:“嗯,吵得很!” 萧墨曜呼着热气逗他:“倒也是,若你在我身边,我定时时刻刻唤着你的名字:洛大人,洛慕沄,我的阿珝,我的娘子,我的宝贝……” “停停停!”洛慕沄忙上前用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肉麻,万一被人听到,洛某人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萧墨曜抓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摩挲着:“ 别人听到就听到呗,让他们好好羡慕一下你有个这么好看又爱你的夫君,多好呀!” “夫君?”洛慕沄一只手在萧墨曜的胸口画着圈圈,声音温柔缱绻:“你啊,总爱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萧墨曜言辞凿凿:“怎么,不对吗?你就是我的娘子,今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权势也好,天下也罢,我都会统统送你作聘礼!” “让大梁宰相做你的娘子,还真亏你说得出口!”洛慕沄忍俊不禁,顺势将头抵在他脖子处,“好了,明日还得上朝,早些歇息吧!” 萧墨曜乖顺的“嗯”一声,紧紧搂着心爱之人很快就入眠了。 许久,洛慕沄侧着脸望着身旁酣睡的面庞,萧墨曜的微鼾仿佛一首舒缓的安睡曲,将他一点点引入安全温暖的梦境之中。 洛慕沄的世界从来都只有黑暗,直到萧墨曜的闯入才让他明白什么是岁月静好,安暖相伴。 枕着寒霜与梅香,两人一夜清梦。 第44章 自荐 莫望阁屋内的动静已平息,屋顶的热闹才刚开始。 灵犀和秋枫蹲在屋顶上偷听已半天,见两个主子都已入眠,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灵犀用肩膀撞了撞秋枫:“喂,大块头,咱公子和你家主子都睡了,你还准备在这墙头蹲多久?你怕不是有什么听人墙角的怪癖吧?” “你不也在吗?”秋枫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今晚我得继续守在这里。” 灵犀一脸嫌弃的表情:“大哥,你没见到他俩都睡下了吗?你是怕我家公子半夜起来杀猪吗?” 秋枫冷冷回了他一眼,寒声道:“没错。” 灵犀满脸无语,于是一边跟他勾肩搭背,一边循循善诱:“我说这位大哥,想来刚刚那半天的墙角你是白听了呐!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得把脑子里的浆糊好好清理清理了。世事无常今非昔比啦,就我家公子现在这样,就算把他自己杀了也舍不得动你家主子半根毫毛!你啊,赶紧把心放回肚子里,早些回家洗洗睡吧!” 秋枫侧过脸,满脸狐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看你,还真是榆木脑袋啊!这还用听我说吗,你瞧不见你家郡王整天黏着我家公子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样子吗?我跟了公子这么多年,真就第一次见到他为一个人那么伤心,那么全心全意在乎一个人……” 秋枫也低声道:“我家主上从前也是是非分明睚眦必报,但洛大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却一次又一次选择原谅,实在让人看不懂……” 听秋枫这么说,灵犀竟也莫名有些感动,他拍了拍秋枫的肩膀:“行了,放心吧,今晚你早些回府,明日早点过来,我带你去偏门领你主子回去。公子先前吩咐过,平时郡王来府上要特别警觉注意,行踪尽量不能让他人发现。” 秋枫摇摇头:“我不能走,主上在哪,我就得在哪。” “你家郡王今晚在此留宿,难不成你也准备睡咱府上了?” 秋风老实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灵犀扶着额头无语,竖起个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大忠仆啊!行行行,住住住,只是咱们府上的客房都没收拾,今晚要不你睡我那屋吧!” “睡你那屋?”秋枫一脸震惊,脸唰一下红了出来。 灵犀看着他那表情,一下子联想到方才偷听到主子们的动静,面颊也有些泛红。 他尴尬的低下头,支支吾吾道:“你……你想什么呢?咱们的关系跟主子们能一样吗,两大老爷们睡一间房有什么问题?” 秋枫抓了抓头,声音有些不自然:“算了,不用麻烦了,我睡这里就好。”说着,他就抱着剑,佯装闭目养神。 “唉哟,你们郡王府的人还真一个个都是大能耐啊!”灵犀无奈的摇摇头,“随便你啦,爱来不来!” 说着,灵犀慌慌张张的一跃从屋顶跳下。 秋枫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条缝,望着灵犀的背影一顿胆颤心惊:两个男人一起睡觉有很奇怪吗?难不成自己也被主子传染了,看到个男的就觉抓心挠肺的? 哎,这汴都城里的岁月还真让人匪夷所思啊! …… 翌日,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洛慕沄还是决定找萧璟庭把西戎使臣的事情弄清楚讲明白。 “二殿下,下官有事向您禀告。” “漫尘你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帮本王看看,这幅空谷幽兰图怎么样?今天朝堂上父皇已经同意举办初春赏花宴,本王准备将这幅画作为贺礼送给父皇。你看如何?” “殿下……关于西戎使臣的人选下官想……毛遂自荐……” “什么?”萧璟庭一下子愣住了,拿着画的手抖了一下,“你想去西戎?” 洛慕沄立刻跪地叩首请缨:“殿下,如今西部边关形势严峻,这次若不能说服西戎成功收复西蜀十二城,将影响我大梁边陲百年安稳。漫尘斗胆,请殿下给我一根长缨,我不辱使命将西蜀十二城送到殿下脚下!” “漫尘你……”萧璟庭看着洛慕沄义无反顾的模样竟然有些动容,以为他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处境才会主动请缨。 他赶忙上前将洛慕沄扶起,眼眶中有一丝灼热:“漫尘,我知道你心怀天下,忧心边关,也是为了本王分忧解难。但这西戎使官不好当,既要懂得西戎语言了解当地风俗,还得与西戎王唇枪舌剑九死一生。本王当然知道你无所不能,但是你对西戎不熟悉,身子又孱弱,怎么能委屈你到那么偏远苦寒之地,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呢?” 洛慕沄抬眸望着萧璟庭,从他脸上看到许多复杂的情感。 洛慕沄只得用谎言来说服:“殿下放心,我乳母是西蜀人,精通西戎语言,小时候常听她说当地方言,有些话连猜带蒙都能听得懂大半。况且,到时候还可以聘用当地人为我们引路翻译。至于路上,我的贴身侍从武艺高强,一路上定能很好的护我周全。” 萧璟庭凝视着他:“你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去?” 洛慕沄拱手道:“为了大梁锦绣河山万古千秋,漫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璟庭闭上眼叹了口气,缓缓睁眼对着洛慕沄,用劝慰的口吻道:“漫尘,你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大梁宰相,朝堂上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本王也有很多事情仰仗着你。就算父王会因办事不力怪罪我,就算西蜀十二城守不住,本王也不会怪你怨你,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置于险境呢?” “殿下,国家想要安定,边陲安危重于一切,守土有责,守土尽责。别说西蜀十二城不能拱手相让,哪怕只是我大梁的一粒沙子,我们也不该让他外邦异族有丝毫觊觎之心!大梁开国至今,边疆寸土是将士们出生入死打拼下来的,边陲安危也是所有人鲜血汗水换来的,百年基业,寸土不让,这是每一个大梁子民必须要坚守的本心和原则!” 见洛慕沄态度这么坚决,萧璟庭也十分震惊。 东州之事让萧璟庭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他太过依赖洛慕沄,不愿他离开自己半步,怕他一旦不在身边,自己夺储争位的信心会有所动摇。 西戎距离遥远,一旦出使,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到汴都。光这么想想,萧璟庭内心已经开始焦灼不安了。 “此事容本王再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洛慕沄决定出使西戎的想法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昨夜见到萧墨曜是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的关键。 洛慕沄这辈子做了太多违心的事情,直到站在萧墨曜身边,他才发现所有的热忱热爱都回来了。西川大地绵延万里,不管是西蜀十二城,还是其余的土地,那里都有父辈们留下的血泪汗水。 曾经,他为了复仇甚至想毁了整个大梁;如今,他对萧墨曜是深爱是守护,对家国是初心是挚切。不管萧墨曜能否做到他自己所承诺的那般,但不管何时,这个萧氏的江山应该是完好无缺的。 他爱萧墨曜,从昨夜拥抱萧墨曜的那刻起,他就誓要为心爱之人守好这个他所觊觎的天下。尽管他不愿离开汴都,不想离开萧墨曜半步,但他必须收敛所有感情,按照计划一步步去实施。 所以不管萧璟庭是否同意,他都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落实到底。 第45章 转投 所有的难事烦事似乎都挤在了同一天。 洛慕沄前脚刚回道府邸,灵犀后脚就来禀报:“公子,季叔在书房等你好一会儿了。” 洛慕沄瞬间心头一慌,这几日他只顾着与萧墨曜卿卿我我,却忘记了赤影兄弟们为他的意气用事在舍身忘命。 如今季明宇上门,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了。 他立刻紧着脚步踏入书房,季明宇一见到他,就立刻跪倒在地,红了眼眶:“公子,这次暗杀萧墨曜的任务兄弟们失手了!请公子恕罪!” 洛慕沄眉间一惊,竟是愧疚心虚之色:“可有伤亡?” “刘校尉被擒,服毒自尽了。” “什么?”洛慕沄一惊,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他从没想到自己与萧墨曜之间的爱恨情仇,竟然会无辜牵连到忠心耿耿的赤影兄弟。 洛慕沄赶紧上前将季明宇扶起,不知该怎么开口去解释整件事情。 他声音微颤道:“这事不能怪你们,是慕沄思虑不周牵连大家了!刘校尉那边还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慕沄定当全力弥补!” “公子莫要这么说,是属下没有做好。据说刘校尉死之前曾在郡王府留下遗言,我们正在想办法打听。那萧墨曜实在过于狡诈,竟然连我们下毒的手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您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洛慕沄低头蹙眉思考着,好像在寻找解决的答案:“季叔,刘全那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打听……我还有一事想告诉你……” “公子有什么话请说?” 洛慕沄犹犹豫豫道:“季叔,我不想瞒你。往后我们不能动萧墨曜,不仅不能杀他,还要为他筹谋!” “什么?!”季明宇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公子,您的意思难道是……您准备投靠萧墨曜了?” 洛慕沄点点头,他努力隐藏起对萧墨曜所有的私人情感,冷静客观的分析道:“这件事我也是理了很久才理清的。陛下子嗣单薄,至今没有立萧璟庭为储君,足以说明一是他不愿意萧璟庭上位,二是这事情一定有其他什么玄机。萧墨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南楚质子,但那些杜撰他是陛下子嗣的故事,不但让萧璟庭信以为真对他心生嫉妒,也足以让天下将他视作储君的第二人选。” “如果那些谣言都是假的呢?” “谣言若是真的,我们顺势而为;谣言若是假的,我们就得让假戏成真!” 季明宇对洛慕沄向来信任,但这件事情上他实在不敢苟同。短短时间内转变筹谋了十多年的计划,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季明宇皱着眉,规劝道:“公子所作的决定赤影定当全力以赴。只是公子筹谋十多年,本来胜利在望,此时若转投萧墨曜,就等于过去所有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化为乌有。此乃兵行险着,公子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洛慕沄举头望向了窗外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这些年,我还一直清清楚楚记得困在陇西万人坑的那些个日夜,一睁眼便是腐肉与白骨,为了活命,我闭着眼一口口撕咬吞下身旁死人身上的腐肉。” 他举起手在空中,试图抓住一缕阳光:“那之后,我一见日光便觉得惊恐,仿佛能看到冤魂从那日光穿出来,扼住我的喉咙要向我讨命……后来我活下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复仇。但我清楚知道,我的宿敌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这腐败荒唐的萧氏王朝。我追随萧璟庭时委曲求全,满心憎恨,恨不得毁掉整个大梁,踏碎整个天地。但若只是这样的复仇,它的意义何在?我的父兄、西川的十万将士无法复生,赤影兄弟将继续隐姓埋名流离失所,大梁的黎明百姓将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同为萧氏后人,南楚宸王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韬光养晦,不露锋芒,这么多年以一己之力使南楚万户臣民远离诸侯纷争安居乐业。若萧墨曜能坐上至尊之位,我似乎还能看到一点点熹微的光……” 季明宇低头沉默了片刻:“可是公子如何确定萧墨曜就能带来与萧璟庭完全不同的天地呢?” 洛慕沄转身微微一笑:“他与萧璟庭最大的区别,是他早看透了我的阴谋诡计,看到了我所有的恣肆疯狂,却还能放下成见一如既往的试图拉拢我。这次投毒也是,或许老天冥冥之中已有安排,才让他逃过一劫……” 季明宇无奈的点点头,眼底满是担忧:“公子如果已经仔细权衡过利益和目标,那赤影一定全力支持,希望您的这个决定是明智且正确的!” …… 在书房内,洛慕沄静静地提笔作画,萧墨曜则喝着茶阅读着公文。 洛慕沄时不时抬头看向萧墨曜,没过一会儿又低头对照着自己的画皱着眉头,瞧他叹气的模样,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 洛慕沄终于放下画笔,将失败的画作揉成了一团,表情上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自若。 萧墨曜看出他心事重重,立刻放下茶盏和书册,走到了他身边,将脸贴在他的耳畔:“你今天怎么有些心神不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慕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忧伤,随后摇摇头,轻声道:“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怎么画都画不出你的神韵。” 萧墨曜笑了,两只手穿过他的腰间将他搂在怀里,贴在他耳畔柔声道:“你本擅长山水写意,画人像有些生疏也是很正常的。没事,就算把我画丑一些,我也不怪你!” 洛慕沄固执的摇摇头:“那可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原封不动的画下来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萧墨曜眉头一皱,迅速将洛慕沄扳过身来,“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把我画像带身边要做什么?难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没别的,你别胡思乱想。只是开年后公务繁多,偶尔公干时觉得有些疲乏,就想随时随地看看你……”洛慕沄顺势靠在了萧墨曜的胸口,“就好像你就在身边,就能这么依靠着你。” 萧墨曜越想越不对劲:“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后你要有什么事,一定都要告诉我,切不可对我有任何隐瞒!” “我答应七郎的都放在心上呢!”洛慕沄心头苦涩,脸上却还展着讨好的笑靥,故意扯开话题,“还有几日就到正月十五了,到时候你抽空,咱们一起去元宵灯会逛逛,好不好?” “逛灯会?”萧墨曜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看着洛慕沄,“你不是约法三章说我们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发现吗?” “那些荒唐的行为自然不可被外人所知。”洛慕沄勾着唇淡淡的笑着,“但汴都就这么大,灯会夜市人山人海,总会不小心在哪里就遇上了,对吧?所以,同僚之间走走聊聊其实也没什么!” “真的?那太好了!”萧墨曜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将洛慕沄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目光灼灼,“慕沄,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和你光明正大的走在大梁天底下?” 洛慕沄温软的笑笑,摸了摸他的面颊:“总有一天可以的。” 第46章 师父 与洛慕沄分开后,萧墨曜的心里还是觉得惶惶不安。 萧墨曜知道洛慕沄有意回避他的问题,也不想强迫他当面回答。 他明白他与洛慕沄之间的爱是疯狂恣意的,信任是脆弱无力的。他们的爱从不单纯,会有谎言,会有秘密,会有对对方的呵护和对自己的残酷。他打算还是自行了解清楚洛慕沄最近到底又在动什么心思。 这日下朝回到别院,萧墨曜莫名觉得今日的别院好像比平时安静了许多。他到处寻找秋枫,他得迅速想办法打探到洛慕沄的秘密。 “阿秋,阿秋……” 说来奇怪,平时在自己屁股后面寸步不离的家伙,已经半天没见人影了。 他大步跨进书房,猛一抬头,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一袭黑衣,修长俊逸,背着手立在书案前,就那么静静站着,就散发着一股威严傲然的气场。 一天没见到的秋枫此时竟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墨曜表情逐渐僵住,他吞咽了下,耸兀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有些发紧发哑:“……二师父?……您怎么今天就来了?” 那人本背对着大门,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这才缓缓转身。 楚凌是萧墨曜的二师父,年纪三十有几,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他满脸英气,面沉似水,气场强大。他平静的看着萧墨曜,面无表情,眉间带着一种超然世外的淡然之色。 “怎么,我不该来吗?”他看了萧墨曜一眼,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眼神里透着一股寒气。 萧墨曜立刻敛起平时的嬉皮笑脸,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似的站直了身子,嘴角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拱手道:“徒儿拜见师父。徒儿本以为您要过了元宵才能到达呢。师父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知会一声?” 楚凌朝萧墨曜走了几步,双眉微蹙,声音凛然幽冷:“收到汴都的来信,说这里出了大事,我就快马加鞭来看看这事到底有多大?! 萧墨曜一想,肯定是阿肆这家伙又添油加醋给南楚通风报信了。 萧墨曜慌忙摆手,谄笑道:“哪有哪有,汴都这些日子徒儿老实得很,哪能出什么大事!师父您还不知道嘛,阿肆他们平时就喜欢夸大其词,您若不信,可以问阿秋嘛!阿秋,对吧?!” 萧墨曜朝秋枫挤了挤眼,投去了可怜巴巴的目光。 秋枫面部的肌肉尴尬的牵动了一下,无奈回道:“师尊,这些日子郡王府一切安好,主上也循规蹈矩。” “哦?是吗?”楚凌瞥了秋枫一眼,深沉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听说府上开年被人投毒,某些人整个春节连自家府邸的门都没回过?” 萧墨曜忿忿的咬着牙腹诽:死阿肆,怎么什么事都告诉师父,这下自己要完蛋了! 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所有人都紧张的屏气凝神着。 楚凌在萧墨曜的书房内踱着步,抬眼扫着萧墨曜书房架子上的书册,他走的每一步都让萧墨曜忍不住胆战心惊。 萧墨曜对楚凌的害怕还真不是一天两天。说起来这楚凌也算是奇人,他天资过人,在道学武学上都很有成就,十几岁时就接任南楚天灵宗宗主,是宸王研究道学时认识的忘年之交。 萧墨曜从小性情顽劣,宸王便将萧墨曜全权交给楚凌教导。别看萧墨曜与楚凌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是这个二师父为人严肃,做事风格严厉,在南楚是唯一能镇得住“南楚鬼见愁”的人。 楚凌的目光忽然停在了架子的一个角落,那个地方整齐排列着萧墨曜珍藏的话本。 见状,萧墨曜魂都要被吓出来了,赶忙三步上前堵在师父面前。 他“嘿嘿”笑着,故意引开楚凌的视线:“二师父,您……您刚来汴都一路舟车劳顿,您要不要休息休息……或者徒儿带您到汴都走走瞧瞧好不好?!” 瞧着萧墨曜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楚凌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泛着看透一切的精光。 他毫不客气的一把将萧墨曜扒拉开,从他背后的架子上迅速抓过一册书册,然后当着萧墨曜的面开始翻动。 此时的萧墨曜,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楚凌翻动着几页,眉头从舒展一点点的紧皱了起来。 “先前听宸王说你在汴都苦读圣贤书,我还纳闷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萧墨曜赔笑道:“徒儿这不是听从师父教诲,学而不厌,笃学不倦嘛!” “学而不厌?”楚凌冷冷的斜睨了萧墨曜一眼,举了举手中的书册,“原来在这里学得都是这些个东西?” 萧墨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讨饶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楚凌撇开脸,寒声道:“起来吧,南楚郡王的膝盖本尊可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是徒儿心甘情愿下跪的,徒儿知错了。” 楚凌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你错在哪里?” “错在……”萧墨曜垂眸思索了半天,嬉皮笑脸道,“徒儿错在不该好奇男欢女爱之事。” 楚凌气质斐然,眸子里有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与清冷。他双唇紧抿,神情备显冷峻:“为师问你,你离开南楚时宸王和为师的话你还记得多少?” 萧墨曜讨好的笑笑,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徒儿全都记得:父王让徒儿不得胡闹,要谨言慎行;师父让我清心寡欲,刻苦学习。” 楚凌眉峰紧蹙,一把将手中的话本丢在了萧墨曜脸上,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个度:“这就是你记得的事情?” 萧墨曜“嘿嘿”笑着:“师父,徒儿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看看。您放心,徒儿谨遵教诲,一直洁身自好,没有与任何女子有媾和。不信……您可以问阿秋……” 萧墨曜赶紧指着秋枫,等着他帮忙解围。 无辜的阿秋绝望的瞧了萧墨曜一眼,无奈的摇摇头,嘴巴却违心的帮他圆着谎:“回师尊,主上确实没有……没有与女子厮混……” “没有??”楚凌压着一股怒气,幽冷的目光扫着面前两个人,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男人就不算了,是不是?” “啊……”萧墨曜满脸愕然,支支吾吾道:“师父您……您都知道了……” 楚凌用力“哼”了一声,目光冷冽的落在萧墨曜脸上,话却是说给秋枫听的:“阿秋你来说,我天灵宗弟子犯了淫乱戒,应当如何责罚?” 阿秋皱紧了眉,抓了抓脑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回尊上,应当鞭刑伺候。” 萧墨曜瞧着师父真的生气了,赶忙上前解释:“师父,我……我这哪算淫乱啊……要说‘淫’,我只是与心爱之人情到浓处,情不自禁,身不由己;要说‘乱’,我与他两情相悦,唯此一人,算不得乱。再说,师父您从前只说习武时才不能破童子身,往后要洁身自好,我从小跟你习武一直没有破戒,来了汴都也洁身自好并未行男女之事,我与他都是男子……这是不是勉强能不算啊……” 楚凌被萧墨曜气得脸色大变,指着他半天才喊出话来:“你……你现在还想狡辩?为师的话现在都可以随意曲解了是不是?” 在师父面前,没有什么郡王,只有一个面对师父胆战心惊的徒儿萧墨曜,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师父不要误会,徒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楚凌的眉头拧成个“川”字:“没这个意思?那你告诉为师,如今你在汴都城里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第47章 惩戒 萧墨曜看出了师父气疯了,今天绝对逃不掉一顿责罚了。 萧墨曜小声嘀咕道:“师父,徒儿都二十多了,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小时候您说习武不能乱来,阿曜向来谨遵师训。但如今……徒儿真是有了心上人,我爱洛慕沄,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更别提这个身子了……徒儿知道师父气我没有守身如玉,还找了个男子,但我们是真心相爱才会情不自已,还请师父谅解!” “你还有脸狡辩?!”楚凌寒星般的眸子里迸着怒火,“我已听闻,这个洛慕沄是西川洛辛川之子,他带着血海深仇蛰伏汴都,陷害了太子,谋杀了太傅,还差点杀死了你……你如今不但被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东西缠上,竟还与他有断袖之情,你是怕你的命活得不够长,还是嫌宸王活得不够辛苦?” “师父,慕沄他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或许他曾经做过许多不堪的事情,但那都是因为他吃了太多的苦、背负了太多的痛,被仇恨蒙蔽的眼。如今他与我惺惺相惜,我定不会让他再回到过去那样的泥潭之中,会带着他回到阳光之下。师父,我与洛慕沄幼年相识,在南楚时我曾寻了他整整十年,好不容易在汴都重逢相认。重逢的惊喜欢愉胜过了我入都为质所有的屈辱委屈。当年若没有他,我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如今没有他,我不知如何面对命运。我知道外人会把我们当作一个笑话,也知道未来会有许多险阻,但我不在乎,我要跟慕沄在一起,不管是我的心还是我的身体,都是他洛慕沄独有的。” 听得萧墨曜这番话,楚凌震惊不已,但心头的怒火也被烧得更加旺盛。他从腰间抽出软鞭直接挥了出去,萧墨曜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倒去,后背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 秋枫见状,慌忙上前劝阻:“师尊,主上不比当年在南楚,如今是朝廷命官,明日上朝若是被人发现身上有伤,必定闹得满城风雨。还请师尊切勿动怒,小惩大诫,其他的惩罚阿秋愿代主上受过!” “你护主失责,这笔账本尊后面再跟你好好算!”楚凌瞪了秋枫一眼,目光立刻又回到萧墨曜身上。 他捏着鞭子的手又紧了紧,痛心疾首道:“阿曜,当年宸王把你交给我管教时我曾说过,在我这里没有皇亲贵胄只有严师高徒。我楚凌的徒弟,一定要分得清青红皂白,搞得明是非对错。你说的没错,你已到弱冠之年,确实也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且不说你的身份是宸王之子、南楚郡王、朝廷御史,也不提你一定要娶一个德才兼备、贤良淑德的良家女子,就单单结交普通朋友,你就不应与这样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人交往过甚。如今,你不但与他义结金兰,还行苟且之事,你可知你这般行径,不仅仅让自己鱼游釜中,还将整个南楚置于危难之间。” 萧墨曜知道今天是说服不了师父了,但他也绝不会后悔与洛慕沄所有的一切。为了让师傅消气,他咬着牙一件件脱下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背脊。 “此事徒儿九死犹不悔,请师父责罚!” “阿曜你……”楚凌握着鞭子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声音也跟着微颤着,“你真是糊涂啊!” 说着,楚凌闭上眼,毫不犹豫的一鞭子下去,萧墨曜的后背立刻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感。 楚凌道:“这一鞭子,是替你父亲罚你,让你骄纵枉为,善恶不分!” 萧墨曜整个后背立刻皮开肉绽,他咬着牙坚挺着。这是他应该受的,无论是对太傅还是对洛慕沄所有伤害过的无辜之人,那些恶是自己也应该为他背负的。 啪,又一鞭子。 楚凌咬着牙道:“这一鞭子,是替南楚臣民罚你,让你不顾大局,任性妄为。” 这一鞭子下去,萧墨曜的后背立刻血肉模糊,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在疼痛的间隙,他满脑子满心里只有洛慕沄。什么南楚郡王,什么南楚臣民,他早就统统不在乎了,对爱洛慕沄这件事情上,萧墨曜知道自己是任性恣情的。 见萧墨曜仍然不知悔改,楚凌又狠狠抽下了一鞭:“这一鞭子,是替你自己罚你,让你识人不善,前程自毁。” 楚凌师父的鞭子可是南楚最厉害的武器,被这鞭子甩到一鞭就能要了人半条命。 萧墨曜早知道这事若传到南楚必会掀起惊天骇浪,本想能躲几日是几日,没想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不过今日被师父这几鞭子下来,反而把他打得清醒了,他越是疼,越是觉得自己对洛慕沄有多么的深爱。 几鞭子下来,萧墨曜已经痛得快晕厥过去了,但他仍然坚挺着,抬头望着师父痛心疾首的表情,缓缓勾起了唇:“师父,是徒儿不好,但不论如何,徒儿对洛慕沄是真心的,徒儿想与他白首不分离!” 楚凌虽看上去冷面无情,但对宸王是真的忠诚,对萧墨曜是真心的爱护。他不但对萧墨曜倾囊相授,还把自己最得意的门徒秋枫给萧墨曜作护卫。所以这么多年来,不论什么情况下,萧墨曜对楚凌都是心悦诚服。 听到萧墨曜的话,楚凌举起鞭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终于他还是缓缓的放下了。 秋枫见状,忙上前扶住萧墨曜,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抬眸乞求道:“师尊,主上的罚已经领了,还请师尊开恩饶过他这一回吧!” 楚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教不严,师之惰!你会走到今日全是为师没有好好教导。也罢,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接下来为师将在汴都看着你,绝不许你再执迷不悟,色欲蒙心!” 萧墨曜侧过头无力的瞧了瞧秋枫,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着他道:“还不如让师傅把我打死算了……” 秋枫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楚凌收起鞭子,走的时候低头看了眼萧墨曜伤痕累累的背脊,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子丢在了秋枫手里,冷冷道:“老规矩,好好给他上药!” 秋枫接着瓶子,点点头:“是的,尊主!” 萧墨曜小时候因为调皮老被师父揍,所以养成了到哪都爱带着金疮药的习惯。不过说起来,这次应该是萧墨曜被楚凌师父揍得最狠的一次了。 秋枫好不容易把萧墨曜扶上了床,阿肆这才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一看少爷被打的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阿肆惊呆了。 他扑通一下惭愧地跪在了萧墨曜面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巴巴道:“对不起少爷,是阿肆害了你。我……我只是担心洛丞相把你害了,我本想请楚师父早些来规劝你,却不想他老人家这次会下手这么重……对不起少爷……对不起……都是阿肆不好……” 萧墨曜虚弱的喘着气,故作生气的瞪了阿肆一眼,语气带着调侃:“再有下次,小心本少爷拔了你的舌头……洛慕沄说的没错,我与他的事情知道的人要越少越好……不然真容易徒生事端啊……” 背后那阵疼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两位手下立刻上前帮他查看伤情。 秋枫焦急道:“主上,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萧墨曜虚弱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嘱咐道:“师父还没有消气,这些日子我怕是不能去洛府了。阿秋你抽空去莫望阁提前知会一声……还有,今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洛慕沄知道!” 秋枫和阿肆纷纷点了点头。 第48章 元宵 打破习惯是一件需要好好适应的事。 明日就是元宵佳节,萧墨曜几日没来莫望阁,洛慕沄耳根虽然清净,心里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联想到先前的事情,洛慕沄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他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提笔写下几个字,匆匆塞进信封交给灵犀。 “把这信交给郡王,还有,去跟二殿下那边告假,说元宵节我有事,不去请安了。” 灵犀收下信点了点头,小声嘀咕着:“那天大块头匆匆过来说郡王的师父来了,这两日郡王那还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墨又从屋外窜了进来,仰着可爱的小脑袋蹭在洛慕沄脚边。 洛慕沄莞尔一笑,将小狗抱在怀里抚摸了片刻,对萧墨曜的牵挂莫名又多了几分。 “听闻天灵宗楚宗主十分严厉,萧七从小就害怕他这二师父,不知这两天他那里怎么样了……” …… 郡王府这边,连续几天,萧墨曜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静养着,楚凌偶尔会来房中看看病情,见他表现还算老实,没过多会儿就离开了。 “主上,洛大人的信。” “赶紧拿来!”一听洛慕沄的来信,萧墨曜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但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五个字:“戌时,素莹桥”。 但萧墨曜的唇角还是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不过两三日,他已思念成疾,想来洛慕沄也跟自己一样。 秋枫瞧着主上春风荡漾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主上,你的伤还没好,况且师尊还在,要是巡房时看不见你,怕又要勃然大怒了。” 萧墨曜阴恻恻的看了眼秋枫,邪魅的笑了笑:“好阿秋,这事就得你帮我啦!” 秋枫指了指自己,满脸尴尬之色:“主上,不是吧……万一被师尊发现……我上次那顿罚还欠着呢……” 萧墨曜立刻装作浑身疼痛的模样:“本少爷这后背都疼得紧,若是明日见不到我的阿珝,怕是连心口也得疼得要命了……” 秋枫已经习惯了主子这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只得无奈的点点头:“主上,明日你还得早些回来,万一被师尊发现,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见秋枫点头答应,萧墨曜赶紧上前搂着他的肩膀,满脸止不住的笑意:“不愧是本少爷的好兄弟!放心,我一定尽早赶回来!”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伸手展在秋枫面前:“你赶紧把那天师父的止疼药给我,洛慕沄那么聪明,可不能让他发现我受伤了!” …… 元宵夜,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汴都城中,巨型的花灯高高挂起,各色的灯光在夜晚中闪烁,五彩斑斓,宛如繁星点点。人们聚在街头赏灯猜谜,整个城池都被热闹祥和的气氛浸染。 素莹河畔放烟花的人们络绎不绝,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多彩。 萧墨曜按着约定的时间匆匆赶到素莹桥时,远远就瞧见洛慕沄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今日他穿着一袭白底水墨花纹的袍子,大片的莲花在衣摆处若隐若现,背脊挺直得像一株秀挺的白杨树,那修长的身躯一动不动的站在桥中心,湖水倒映着那蹁跹绝美的身影,璨绽放的烟花如梦如幻在他头顶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影如细碎的星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周围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 才过两三日,萧墨曜已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但刚想快步上前,身上的疼痛拖缓了他的脚步。他背过身,这才想起将止疼药丸对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 仿佛有着某种心灵感应,洛慕沄倏忽回眸,一眼就从人海中看到了萧墨曜。他立刻微微展眉,露出了一个清隽动人的笑。 萧墨曜慌忙转身上前,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风无浪镇定自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洛慕沄的声音温软清淡。 “洛大人约着说要赏灯,本少爷哪敢不给面子!”萧墨曜若无其事的笑着。 洛慕沄并未笑,清澈的眸子里却满是笑意:“想来奇怪,自七少入汴都后,我好像每个重要节日都是与你一起过的。” 萧墨曜深深的望着他,唇畔笑意渐浓:“这算什么,将来还有成百上千的节我都会陪你过。” 说着,他习惯性的想牵洛慕沄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楚郡王,在心爱人面前竟学会了小心翼翼。 洛慕沄似乎看出了萧墨曜的顾虑,他眨了眨眼,迅速将手里准备的面具戴在了萧墨曜的脸上,自己则戴上了另外一个面具。 接着,他不由分说的拉起了萧墨曜的手,声音带着几分肆意,好像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今晚本相做东,带郡王好好见识一下汴都的热闹繁华!” 洛慕沄牵着萧墨曜的手,像无忧无虑的孩子般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他纵情的说笑嬉闹,就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萧墨曜望着洛慕沄的身影,就好像两人已携手走过了一世一生。 鼓声震天,鞭炮齐鸣。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街头表演,锣鼓喧天,声势浩大。狮身龙身在灯火中闪耀,威武雄壮,围观的人群纷纷喝彩。 这是洛慕沄在汴都生活的第七个年头,却是他第一次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跟着大家一起闹元宵。 他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又转身看了看萧墨曜,曾经幻想的所有温暖美好,这一刻好像全部实现了。 两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街头巷尾的小贩吆喝着各式各样的元宵小吃,糖葫芦、汤圆、糍粑……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洛慕沄在路边买了一碗甜汤圆,一边端入萧墨曜手中,一边玩笑道:“吃了七少那么多顿饭,今日请七少吃顿元宵,算作回礼吧!” 萧墨曜不禁笑了,调侃道:“洛大人可真小气,一碗芝麻汤圆就想打发本少爷?就算想用元宵打发我,那也得猪油豆沙、白糖芝麻、桂花什锦、枣泥果仁,鲜肉火腿、香菇青菜……每个馅儿都来点,那才叫元宵大团圆呢!” “咸味菜馅儿的元宵?”洛慕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直摇头:“你们南楚人吃的东西可真够奇怪的。” “吃这方面洛大人可真有些孤陋寡闻了!”萧墨曜得意的笑着,“不过不打紧,今后本少爷还要带你回南楚尝遍所有的美味,览遍所有美景。” 洛慕沄笑了笑:“好,全听七少安排。” 第49章 正视 他们走到了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前,被眼前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花灯所吸引。 商贩吆喝道:“两位,买盏花灯吧?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萧墨曜指了指形状各异的花灯,宠溺的问道:“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一个吧?” 洛慕沄本对俗物没什么兴趣,但若是萧墨曜送的,他什么都喜欢:“你帮我挑吧!” 萧墨曜垂眸看了眼洛慕沄的袍子,眉眼一弯,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他给洛慕沄精挑细选了一盏精巧别致的莲花灯,给自己也挑了一盏造型生动的鲤鱼灯。 洛慕沄提着灯,嫣然一笑:“真好看!一花一叶一世界,一鱼一莲一池塘。” 萧墨曜盯着洛慕沄衣领下埋着的白皙脖颈,好像又有什么在挠着他的心。 他调皮地举着手中的鲤鱼灯,与洛慕沄的莲花灯撞了撞,笑意里带着一抹调情的意味:“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间……” 洛慕沄闻言,一下子听出了什么,脸瞬间红了起来。 四目相对,火光崩裂。 瞧着洛慕沄那一低头的温柔,萧墨曜一阵激动,一把将洛慕沄拉到身后幽暗的巷子里。 倏忽间,一个迫不及待、深不可测的吻在两人的唇间绽放,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着两人所有的感官。 萧墨曜含着洛慕沄的唇,仿佛试图要侵占所有属于自己的一切。那吻那么深那么炽烈,让洛慕沄瞬间感觉窒息燥热,心脏好像被播了火种,可以瞬间燃尽一切的理智。 思绪理智统统沉沦,他们为彼此心甘情愿溃不成军。 不知吻了多久,孩子们挥舞着小灯笼追逐嬉戏的声音将他们惊醒。两人这才不情不愿的分开,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许是止疼药丸的效力已过,再加上拥吻时过于激烈,萧墨曜的背部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嘶”了一声,眼眉都挤在了一处。 洛慕沄见他表情痛苦,以为方才咬疼了他,慌忙用指腹轻轻抚触他的嘴唇:“是我弄疼你了吗?” 后背的疼痛继续阵阵袭来,萧墨曜能明显感觉伤口有些开裂,但他还是咬着牙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本少爷能有什么事。” 洛慕沄看出萧墨曜神色有些不对劲,他眉头微蹙,迅速抓过萧墨曜的手腕测住了他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惊愕的抬头看着萧墨曜的眼睛:“你受伤了?” 萧墨曜倒吸了一口凉气,继续抵赖:“没有,你别乱猜。” “萧七!”洛慕沄的声音明显有些愠怒,“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墨曜本不愿洛慕沄担心,但眼看瞒不过去,只得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聪明如洛慕沄,仅仅瞬间,脑子里就闪过了所有可能。 他望向萧墨曜的目光又幽深了几分:“此事是不是与你师父有关?” 萧墨曜低着头沉默不语。 洛慕沄继续追问:“……是不是……楚宗主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萧墨曜思考了片刻,还是只得坦诚相告。 他扯着嘴角艰难的笑了笑,抓住他的手道:“你可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告诉师父的……这事都怪阿肆那家伙嘴快……” 洛慕沄沉着脸,眼色冷厉的质问着:“然后呢?” 萧墨曜咧着嘴,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笑:“然后我就被师父揍了一顿……” 本以为洛慕沄会生气,没想他满眼心疼之色,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道:“萧七,我要看你的伤口,立刻,马上!” ………… 莫望阁中。 萧墨曜迟疑了许久,看着洛慕沄冷峻的表情,这才不情不愿犹犹豫豫的解开了上衣。 当纵横交错的鞭痕和红肿溃烂的伤口出现在洛慕沄的面前时,他的眉头一点点紧了起来,手也慢慢握成一个拳头,眼睛里陡然出现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 “你师父为什么要责罚你?”洛慕沄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怒意。 萧墨曜无畏的笑笑:“师父教训徒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有什么为什么!” 洛慕沄冷冷哼了一声:“你不用骗我,如果我没猜错,你师父定是不满你我在一起,这才罚你的!” 萧墨曜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洛慕沄面若沉井,表情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这种事情没那么难猜。你师父来汴都是受宸王嘱托看你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利。这些日子汴都出了那么多事情,你跟我又成了这样的关系,楚宗主一定急火攻心了吧。” “这事确实不能怪师父。南楚天灵宗的教义本就是要控制欲望清心寡欲,与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屡屡破戒,自然应该受罚的。” 洛慕沄冰凉的手指在萧墨曜光滑的脊梁上滑动,靠近伤口时又停了下来,他的声音阴郁低沉:“萧七,你如今是我的人,你的身体只有我可以碰触、折损、破坏,其余谁都碰不得你,不管是你的血亲还是师父?!” 萧墨曜心里又暖又寒,暖的是洛慕沄霸道极致的爱,寒的是他仿佛从洛慕沄的眼眸里看出了杀意。 他迅速将洛慕沄揽到面前,指着他的鼻尖警告道:“师父打我那是我应得的惩罚,你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洛慕沄眼眸微微一抬,那眼神凛冽复杂:“萧七,我本就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你竟然惹上我,就休想甩掉我。你如今与我是一体的,这鞭子抽打在你身上跟打在我身上是一样的。你疼,我比你疼一千倍一万倍!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必将承担后果!所以……我要你带我去见你师父!” “什么?你要见我师父?”萧墨曜震惊不已,让洛慕沄与楚凌师父见面,这样的场景,萧墨曜想都不敢想,“不是阿珝,你不知道我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他是南楚天灵宗的宗主,他武功高强,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那又如何?”洛慕沄满眼的轻蔑之色。 萧墨曜咽了咽口水,将洛慕沄双手攥在手心里:“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师父受伤……” 洛慕沄淡淡勾唇:“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受伤?” 萧墨曜皱眉不解:“难道你不是准备找我师父打一架?” “打架?”洛慕沄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我堂堂大梁宰相,为何要找南楚天灵宗宗主打架?” 萧墨曜愣愣的眨了眨眼:“咦?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报仇呢?” 洛慕沄笑笑:“报仇?你师父自然可以罚你。但你的身子是我的,今后只有我可以碰得,就算是你师父要罚,鞭子也应该在我手里!” “阿珝,你好狠心!”萧墨曜将他搂进怀里,语气略带撒娇,“但是我师父可不是好惹的,你还是不要见他了,我怕他会……” 洛慕沄推开萧墨曜,望着他的眼睛道:“怕他也拿鞭子抽我?” 萧墨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洛慕沄笑了:“就算他是无所不能的天灵宗宗主,也不敢随意往大梁宰相的后背上甩鞭子。我要见他是要让他知道一件事情,我洛慕沄爱萧墨曜,会爱他所爱的一切,会守护他所想守护的所有,会为他筹谋余下的一生。我不仅要让他知道,还要让他把话带回南楚。萧七,我的爱从来都拿得出手,经得起所有的质疑和拷问。” “阿珝……”萧墨曜莫名有些感动,忍不住一口吻在了洛慕沄的眉眼之间,“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谢谢你……” 洛慕沄像抚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当初左太傅的事事出有因我很抱歉,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好好弥补!我知楚凌是你敬重的恩师,不管有多么难,我一定会努力说服他,不会让你在我们中间两头为难。” 第50章 直面 元宵夜,本应团圆欢喜,这下却心慌意乱。 一见萧墨曜回别院,秋枫赶忙上前,神色惊悸不安:“主上您终于回来了!刚刚师尊发现了床上那人是我差点……” 萧墨曜心不在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喟然叹息道:“没事,辛苦了!” 见主子神色怪异,秋枫不经意向他身后瞥去,直接原地震惊:“……洛大人?……主上您怎么……” 可能人活久了总想找些刺激,只是主子这个玩法,秋枫实在怕他熬不过今晚。 他慌忙凑到萧墨曜耳畔提醒道:“师尊见您私自溜出门,已经气得不行了,这会儿正在前厅等您,要是让他见到洛大人,恐怕……” 萧墨曜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回头望了一眼洛慕沄。 谁知洛慕沄竟然一副神色清淡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点胆怯,萧墨曜也只得跟着涩然一笑:“我会看着办的。” 前厅之中,楚凌镇坐太师椅上,左手提着茶盏轻抿着热茶,右手紧紧握着浑天鞭搭在扶手上。他神色威严,表情漠然,仿佛一尊冷酷无情的雕像。 “师父……” 萧墨曜小心翼翼靠近,整颗心都紧缩着,背脊上的伤莫名感觉阵阵抽痛。 空气瞬间凝结,楚凌眉头微蹙,慢慢抬眼,当见到萧墨曜出现,整个脸呈现出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 “你还知道回来?!”茶盏重重的落在桌上,萧墨曜的心也跟着一紧。 “徒儿今晚有约外出片刻,让师父担心了!”萧墨曜慌忙上前拱手认错。 楚凌从牙缝里冷冰冰的抛出几个字:“有约?与谁的约?” 萧墨曜低着头,抿了抿嘴,不敢作答。 “与我!”这时,洛慕沄从身后缓缓走入,他步伐从容,精神矍铄,蹁跹绝美的姿态里,不乏掀风作浪的无畏。 楚凌先是愣了一下,冰冷的脸瞬间绷得更紧了。 瞧着这天人之姿,玉质姿容,怕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洛慕沄了吧。 楚凌死死盯着洛慕沄,神色阴戻而戒备,目光冰冷如薄刀。 气氛一下子冰冷到极点,萧墨曜倒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的介绍着:“师父,这位是洛慕沄洛丞相……慕沄,这是我的恩师南楚天灵宗楚凌宗主。” 楚凌眉头紧锁,也是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萧墨曜竟胆大妄为到会把洛慕沄带自己面前,更没想到,洛慕沄竟有胆量面对自己。 洛慕沄神色淡定自若,步履轻盈,他三步上前先发制人,拱手恭敬道:“在下洛慕沄,久仰楚宗主大名!” 即使是面对大梁宰相,楚凌也仍然仰着高傲的头颅,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洛慕沄洛丞相……果然如传闻一样,卓尔不群,不可一物!只是……这元宵团圆夜,洛丞相不在自家过节,大晚上来咱们郡王别院中,所为何事呢?” 洛慕沄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今夜良宵佳节,听闻此次楚宗主来汴都,洛某特想前来拜见。” 楚凌冷冷笑道:“哦?……洛丞相这话倒是折煞我了。我天灵宗向来不喜欢胡乱攀交,实在受不起洛丞相的这等美意。” 见楚凌态度冷漠,洛慕沄也不恼,回头瞧了眼萧墨曜,唇角微微荡起一抹笑:“七少,我有些事情想与楚宗主单独聊聊,可否?” “这……”萧墨曜看了看洛慕沄,又看了看楚凌,“这不太妥吧……” 洛慕沄对他挑了挑眉,那眼神似乎在说:怎么,难道不相信我? 闻言,楚凌倒来了兴趣,好奇的看着洛慕沄,寒口吐声道:“既然洛丞相有闲工夫,那我也想与洛丞相单独好好讲讲。阿曜,你先下去吧!” 他们为什么非要支走自己?萧墨曜有些想不通,更有些害怕。 但思索了半晌,他也只得乖乖的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犹犹豫豫的退了出去。 楚凌先望了望萧墨曜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着洛慕沄,目光好像看透一切,声音里满是寒冬冰霜:“人已经走了,洛丞相有什么直言吧!” 洛慕沄缓缓抬眸,依旧挺拔清隽,笑容淡然:“我想楚宗主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洛某,不如请宗主先提问吧。” 楚凌轻轻哼笑了一下,心想,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聪明人, 他不想跟洛慕沄东往西绕,直言不讳道:“洛丞相,本尊受南楚宸王之托,此次入汴都为好好管教自己徒儿,本尊听闻这些日子阿曜在汴都,事倒没出什么大事,但却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洛慕沄桃花眼轻佻斜睨,眉间数不清的风流,一笑如彼岸罂粟:“也不算惹了不该惹的人,应该遇到了命中注定甩不掉的缘分吧。” “哦,是吗?看来洛丞相还挺相信命运的。” “原先洛某也不相信,直到遇到了七少才知道,缘分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有时无可奈何却也需迎难而上。” “呵呵,洛丞相这话倒让人有些意外。南楚向来与世无争,阿曜来汴都是为我南楚承难,他年纪尚轻,做事时有不明事理、不识大体,过去若有得罪了丞相的地方,我替这个不争气的徒儿向你赔不是。但南楚与丞相道不同不相为谋,若丞相对我徒儿另有所图,也请高抬贵手,放我徒儿一条活路。” 洛慕沄眼波一动,微笑着接过话:“活路?宗主的话洛某实在不太懂,七少与我在一起,怎么就没了活路?” 楚凌微微眯起双眼,嘴角微微上扬,流露一丝傲慢的玩味:“洛丞相,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事还需本尊明说吗?” 洛慕沄面色平淡如水,语气坚定不移:“楚宗主既然这么说了,那洛某也明人不说暗话,我与七少情投意合,希望您不要因此为难于他。” 楚凌冷笑了起来:“洛丞相,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客气了。你若只是一名大梁官员,我自然不会过多干涉,但我听闻丞相你与西川关系特殊,如今又是二殿下幕僚,南楚宸王数十年来从不站队靠边,这才保全万户子民安于一隅,如今阿曜若与丞相有太多牵扯,恐遭非议猜忌,犹将南楚置于险境,此为其一。其二,你们若只是普通同僚,我自然也为阿曜能结交到洛丞相这样的经国之才感到欣慰,但你们一位郡王一位宰相,徒生情爱,断袖情结,难道你甘愿与他一道因这荒唐的关系被世人所耻笑吗?其三,我还听闻丞相与左太傅之死、郡王府投毒两起案件脱不开关系,如今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单单就凭这份嫌隙怀疑,阿曜就不应与你纠缠不清。你若真相信命中注定的缘分与情义,就不该陷阿曜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中!” 洛慕沄垂眸,目光有些失焦,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决定。 第51章 接受 终于,他抬起头,清亮的眼睛不带半分情绪,笃定的声音丝丝入耳。 “楚宗主,您担忧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慕沄日日思虑,心心所念。但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七少还是我,我们都九死未悔。你所有的担忧顾虑,我早与七少约法三章。第一,我与他的关系定会妥善呵护,好好处理,绝不会让他蒙羞,更不会让南楚蒙羞;第二,我的仇不会让他受到半点牵连,更舍不得用血泪仇恨玷污他。第三,我对七少是敬是爱,七少的生与死就是洛某的喜与悲,南楚的坏与好也是我的苦与甜。只要有我洛慕沄在,必然会守好他和关于他的一切,今后全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当然除此以外,今后无论七少也好,宸王也罢,若哪天不甘于宿命摆弄,那宸王所想,便是慕沄所想,宸王所图,便是慕沄所图!”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凌一下子都明白过来,看来如今这洛慕沄与萧墨曜不仅仅在情感上已有牵绊,他似乎已将所有的期待与筹谋都放在了萧墨曜身上。 这着实令楚凌有些不寒而栗。 楚凌稍稍松了松眉头:“洛大人,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小事,其中关系阿曜和整个南楚的生死存亡,空口白牙什么话都被你说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洛慕沄眼睛狭长深邃,如一潭深水,引人向往又令人生畏。 “听说在南楚,想要楚宗主点头答应事情前,还需有能力先接下宗主的三下混天鞭!” 楚凌嘴角淡然一扬:“洛丞相倒连这事也摸得一清二楚?” 洛慕沄云淡风轻的调侃道:“这可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今日刚巧在七少的背脊上见识过了。” 说着,洛慕沄毫不畏惧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将刀尖指向了楚凌:“还请宗主不吝赐教!” 楚凌拿起了鞭子,在手中敲了敲:“洛丞相若对我的浑天鞭这么感兴趣,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楚凌起身纵身一跃,毫不客气的一鞭子甩向了洛慕沄。 洛慕沄左一跃,轻轻松松就避开,那一鞭瞬间落了空。 楚凌眉头紧缩,笑意却在唇边绽放:“好身手!” 洛慕沄凝眸一笑:“宗主过奖了!” 楚凌的鞭子虽狠,但洛慕沄胜在出剑奇快,身姿轻盈,每每都能顺利挡住或躲避袭击。 楚凌看着洛慕沄的剑法有些眼熟,忽然,他眉头微蹙,表情吃惊:“西川洛氏洛影剑……这是阿曜小时候一直练习的剑术!” “没错!”洛慕沄得意的笑笑,“我也算七少的半个师父!” 楚凌不经意的勾勾唇:“有意思!” 两个人从屋内打到屋外,几乎难分上下,直到最后一刻,楚凌忽然一鞭子缠住洛慕沄的腰,将他整个人提到了自己面前,也在这时,洛慕沄的剑出其不意的轻轻点在了楚凌的脖子上。 楚凌立刻收回鞭子,满脸疑惑:“先前阿曜说从小就认识你,原来竟是真的!” 洛慕沄点点头:“我和他在十多年前就相识,汴都重逢时他认出了我,我却没认出他。” “你想说明什么?” “楚宗主,您的鞭子我已接下了。” 洛慕沄微微一笑,终于淡声作答,“我只想让宗主您知道,我手中有刀剑,可以不惧生死;手中有权力,可以主宰存亡。但如今我手中的剑,头顶的乌纱帽,身后的三千赤影,还有这条已经死过一次的命,今后都是七少的!楚师父您是天灵宗宗主,手下信众广布,我洛慕沄若是有什么没有说到做到的,你大可以放马过来取走我项上人头。你问要怎么相信我,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楚凌曾只以为这洛慕沄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美人,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可当下这番相见,可以看出他身上确实拥有一个宰相应有的全部自信、风度和气场,也确实不辱他少年将军、大梁宰相的威名。 楚凌望着眼前的洛慕沄,这般倾国倾城的姿色,这般潇洒俊逸的风度,难怪可以把自家那小混球迷得五迷三道,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楚凌缓步走到洛慕沄面前,黑眸微眯,眼神疑惑探究:“洛慕沄,你拥有的已经足够多,背负的也足够多,何必再增一份不必要的负担?” 洛慕沄收起剑神色一定,微微一笑,忽然扑通一下跪在楚凌面前。 楚凌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楚宗主,对你我没有一点隐瞒,没错,过去我是西川洛辛川之子洛鸿珝,如今我是大梁的宰相洛慕沄,我肩上的一切让我足够的沉重和痛苦。但与七少的这份情感,是我唯一想要去承受的,若没有他,我怕我会受不住所有的一切。我是西川之子,是大梁宰相,是赤影主帅,整个大梁只有我有能力有信心护七少周全,帮他了却所有的夙愿!我洛慕沄过去跪天跪地跪父跪母,一生从未求过任何人,您是萧墨曜最敬重的恩师,现在我跪你,喊你一声师父,只求您能成全我们。” 楚凌看着洛慕沄陷入了沉思,是什么样的情感能够让身负血海深仇的孩子放下所有的仇恨,将一切都交付阿曜手中? 萧墨曜似乎听到了刚才两人打斗的声音,慌忙冲了过来,却见到洛慕沄跪在了楚凌前面。 他心里一慌,忙上前跪到了洛慕沄身边,轻声跟他耳语:“你不是说我师父不敢打你的吗?” 洛慕沄抬头,楚楚可怜的看着萧墨曜,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澈的泪。 萧墨曜一阵心疼,赶忙转身对楚凌乞求道:“师父,你要打就打我,不要伤害阿珝!” 楚凌思绪纷乱,他瞪了萧墨曜一眼,收起了鞭子,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楚凌丢下一句话,竟然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了。 萧墨曜呆在原地,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眨巴着眼问:“这……” 洛慕沄攒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萧墨曜怀里,他温软的笑了起来:“傻瓜,看来你师父好像是同意我们了。” “什么?师父同意了?”萧墨曜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我师父为什么会同意,你跟他说了什么?” “嗯……”洛慕沄歪了歪头,眼神清澈无比,他将头轻轻搭在萧墨曜的肩膀,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气道,“我就跟他说,我好爱好爱你……” 萧墨曜闻言,骨头一下子就酥了。 他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兴奋地将洛慕沄紧紧搂在怀中,深情的望着怀中软若无骨的人儿,轻轻啄吻着他的唇:“我的阿珝真的太厉害了!” 第52章 猜忌 河倾月落,夜色正浓。 王府内,萧璟庭闷闷不乐的独自喝着酒,一杯接一杯。他绯红的脖子上青筋充血膨胀,呼吸也开始急促,显然是已经醉了。 这夜,他特地准备了花灯与美酒,本准备与洛慕沄一起观赏享用,谁晓得对方推辞有事,竟然又一次放了自己鸽子,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痛快。 萧璟庭心中惴惴不安,总感觉自东州回来后,洛慕沄对自己就十分冷淡。且不说过年期间,拜个年都形色匆匆,平时若不是公务,几乎都见不着他几面。 这时,阮昭轻手轻脚来到他身边,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殿下,您喝了不少酒,这是后厨刚做好的元宵,您看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不小心抬眸,正好与萧璟庭迷离而勾人心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萧墨曜歪着脑袋,死死盯着阮昭的脸,口齿含糊不清,语气冰冷如霜:“先前叫你找人跟踪洛慕沄,可有,可有什么发现?” “这……”阮昭眼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阴霾,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小奴……不敢说……” 这含糊不明的态度,让酒精上脑的萧璟庭立刻红了眼梢。 他忽然甩了一下手,直接将装着元宵的汤碗“啪”一声掀翻在地,汤圆滚落满地,那热汤把阮昭的手烫出了一大片鲜红。 “殿下饶命!”阮昭立刻跪在面前,完全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连磕头求饶。 萧璟庭脸色薄红,歪着脑袋看了阮昭一眼,完全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只狠狠拎起阮昭的衣领,阴鸷的目光落在这双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眼眸中。 “欺瞒本王……是不是很有意思?”他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突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双颊微微颤动着,“告诉本王,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阮昭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睛里带着细碎的水光,声音娇软可怜:“殿下莫要生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有人看到洛丞相去了元宵灯会,后来……后来他就不见了踪影……” “元宵灯会?”萧璟庭心中一沉,眉头不由自主紧蹙了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滑动,自言自语着,“漫尘向来喜欢清冷,怎么会……无端逛起了什么灯会?” 阿昭敛着眸低声道:“或许……洛丞相是约了什么人呢……” “约了人?……” 这话明显让萧璟庭更加怒火难平。 即使醉了,对洛慕沄的习惯还是心如明镜,他知道洛慕沄素来独来独往,过去除了会到自己府上走动,鲜少听闻他与谁家交往过密。 萧璟庭的眉头一点点紧了起来,他斜睨了阮昭一眼,双眼盈盈水光,里面盛满了嫉妒:“可有人看到……他与谁在一起?” 阮昭的手背被烫起了一片水泡,但他忍痛咬着牙,脸上继续展着笑:“并没有看到是谁……”没等萧璟庭展颜,他又故意补充道:“但据说今日安盛郡王也没在府邸过节……” “什么?萧墨曜?”一听说洛慕沄有可能与萧墨曜有染,萧璟庭的醋坛子算是彻底打翻了,他的声音被酒意浸染,“明天一早,你就给我把那洛慕沄喊来,他要再不来,本王就……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 阮昭眉头一挑,声音温软,低声回道:“是的,殿下。” 萧璟庭一侧头,就看到阮昭提着被烫伤的手,跪坐在地上一脸无辜,垂下的睫羽遮住了那双清澈妩媚的眼眸。 萧璟庭一把抢过他的手腕,烫红的伤口触目惊心。 他用手指轻轻感受着那双细滑白嫩的手背,就好像在触摸一块白玉。 许是喝醉了,不过是指腹间传来的细滑,便在他心中惹出一番骚动。 一股莫名腾升的欲望在胸口积聚,爆发,并一路向下。 萧璟庭呼吸微沉,鬼使神差的伸手提起了阮昭的下巴,强烈的欲望让他忍不住想把眼前这个弱小无助的人儿碾碎。 下一瞬,萧璟庭的吻重重落下,舌头的力道带着暴风骤雨的野蛮,如饿狼一般直径撬开了阿昭的牙关,深入他的口腔中,一路攻城掠地。 阮昭的脸一下子滚烫了起来,但他对这样的霸蛮无能为力。 萧璟庭吻得又疯又急,不由分说的侵略着,像是在宣泄着什么,恨不得把眼前这弱小的人儿统统吞进嘴里嚼碎嚼烂。 一切突如其来,仿佛出乎意料,又是正中下怀。 半晌,萧璟庭忽然止住了吻,站起身一把抓住了阮昭的后颈,那眼神就像要把眼前人撕碎了一般。 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命令道:“贱奴,今晚你得把本王伺候好了!!” 娇喘拂面而过,嗓音软腻入骨:“殿下……”阮昭抬头仰望面前高大的身躯,直到看到面前的景象,这才意会到萧璟庭此刻的意图。 他娇羞至极,却还是乖顺的匍匐上前,试探着碰触了萧璟庭的腰带,见他没有任何抵触,这才小心翼翼解开了他的衣襟。 萧璟庭站着身,垂落的双手紧紧抓着阮昭的头发,他已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不一会儿,酥麻痛快之感在身体蔓延…… 得不到所想之人,只得寻找一个替代之物聊以慰藉。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只留下一句话:“漫尘,你绝不可背叛本王!” 摇曳的烛火,带着炽热的温度,燃着明亮的光芒,将两个不完整的灵魂紧紧包裹在暖涩的光晕之中。 元宵夜,璧月挂罘罳,珠星缀觚棱。 …… 翌日,洛慕沄一收到萧璟庭的通传就立刻前往了王府。 萧璟庭宿醉难受,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用力按着额头,只觉得浑身乏力不堪,整个人还处于氤氲懵懂的状态中。 洛慕沄缓缓上前作揖,语气温润婉转:“不知殿下急召臣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现在难道没事,你就不能来看看本王?”萧璟庭单手指着额头,抬眸看了洛慕沄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原来早上那火急火燎的通传,只是二殿下的兴致盎然。 洛慕沄尴尬的笑笑,赶忙解释道:“微臣只是担心别耽误殿下要事,并无其他意思。” 萧璟庭继续扶着太阳穴,朝洛慕沄招了招手,声音有些慵懒,带着一丝撒娇意味:“本王头好痛,你赶紧过来帮本王按按。” 洛慕沄眉心微微动了动,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顺从的上前,站在萧璟庭身后,伸手帮他揉按着太阳穴。 两人这动作,乍一看倒有几分暧昧。 见洛慕沄还算听话,萧璟庭总算放心了,他满意的笑笑,软软的向后靠去,闭着眼感受洛慕沄指尖冰凉的触感,整个人都心爽神怡。 良久,他伸手摸住了洛慕沄的手,回过头看了看,眼神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有许多问题,但生怕像过去那样惹洛慕沄不悦,于是略有些畏怯的问道:“昨日元宵,本王本打算跟你一起赏灯吃酒的,可你却说有事不能来……不知道你昨晚去哪里了?” 洛慕云收回了双手,慢慢踱步回到萧璟庭面前。 他神色平静,不动声色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恭敬谦逊的表情。 “马上就要春耕农忙,白天有些司农要事没有讨论完,正巧夜里得空,听闻几位大人在一起喝酒,我便特地赶过去找他们把事情商量了一下,这才没能来殿下府里请安,还请殿下恕罪!” 萧璟庭的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自从父皇任命了你这宰相,本王现在想见你一面简直难于登天了。” 洛慕沄愣了一下,微微凝眉,迅速上前拱手道:“内阁事务繁忙,很多事情漫尘不得不见缝插针处理,还请殿下见谅!” 萧璟庭身体向前倾去,眼眸痴迷的看着洛慕沄:“你为本王殚精竭虑,本王怎么忍心怪你呢!只是,本王一个人在府邸过节,真的好寂寞啊……” 洛慕沄被他瞧的心头一颤,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面露为难之色:“殿下……” 萧璟庭低头笑了两声,又想到什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有人见到漫尘你在夜市灯会出现过……难道昨夜你还去看了花灯?” 洛慕沄瞳孔一缩,心里一紧。看来萧璟庭对自己已经开始有所防备,竟然还派人跟踪了自己。接下去要过萧璟庭这关,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他尽量保持镇静不露声色:“昨日回府时正好见到夜市繁华、灯会热闹,就忍不住驻足停留了片刻。” “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你一直喜欢清静,怎么现在也会喜欢凑这种热闹?” 洛慕沄赶紧微笑着解释:“昨夜谈到春时农耕、人情春光,莫名也想感受一下民间风俗。” 萧璟庭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忽而弯眉一笑:“原来如此,本王还在担心,你不会是因为我没有让你去西戎,故意想冷落本王呢。” 洛慕沄笑盈盈道:“漫尘怎敢,殿下多虑了。” 萧璟庭适可而止不再继续追问,许是害怕知道太多真相。 他慢慢收回视线,顾而言他:“过两天就是赏花宴,本王已跟母后商量过,筹办事宜全权交与漫尘你来办。最近其他事情你先交给别人,得空便来本王这里,我们把宴会的事情好好谋划一下,这次宴席务必要让父王满意才行。” 洛慕沄眉头轻轻一颦,现在可不是跟萧璟庭讨价还价的时候,于是他识相的拱手领命:“是的,全听殿下安排。” 这时,阮昭从殿外缓步而来,给萧璟庭端来了醒酒汤。 他唇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殿下,您昨夜喝了不少酒,喝些醒酒汤会舒服一些。”他轻轻放下汤碗,目光看似不经意,却又好像故意要与萧璟庭有一瞬的对视。 只那一眼,竟让萧璟庭心里一慌,惴惴不安,立刻转头看向洛慕沄。 瞧着两人这神色,洛慕沄心中立刻有了三分猜想:果然还是明妃好手段! 他对着阮昭淡然一笑,提醒道:“殿下酒量不好,今后可别再让他喝多了。” …… 第53章 谋局 萧璟庭为了讨好惠帝无所不用其极,他以为惠帝与自己一样整天只晓得朝歌暮弦。 洛慕沄本想劝阻,但想想近日萧璟庭对自己多有防备警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招惹忤逆为妙。只是他不得不搁置手中所有重要事务,空出闲来帮着萧璟庭筹备宫廷初春赏花宴。唯一令他有些不悦的,是几乎没有时间与萧墨曜相会了。 这日得空,他给萧璟庭汇报完所有琐事,回去的路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前往郡王别院一趟,于是转头就向恋仙别院而去。 萧墨曜那边,见洛慕沄日日往二殿下王府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两人心意已定,又有约法三章,他只得耐着性子等着。但几天下来,他的耐心终于耗光了。 那日处理完公务,他便直接想往莫望阁去。 秋枫提醒道:“主上,这几日洛大人公务繁忙一直不在府邸,贸然前往怕是得扑空,要不属下先去打听一下情况,到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萧墨曜想想也对,只得怏怏同意先回别院。 心若相知,无言也默契;情若相眷;不语也投契。 他前脚刚踏入府邸,后脚阿肆就喜滋滋的上前禀报:“少爷,洛大人已经在庭院恭候您多时了。” “慕沄来了?”萧墨曜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微微扬起的唇角泛起了若有似无的酒窝,丰神俊朗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 别院之中,草木逐渐葱荣,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缝之间。一处幽静的亭台楼阁映在青松翠柏之间。 萧墨曜加紧脚步匆匆前往,远远地就见到洛慕沄抱着别院里新养的白猫,正面对着一副黑白棋盘屏气凝神的落子。 而面前与他对弈的,正是前几日还气势汹汹要棒打鸳鸯的楚凌师父。 楚凌扫视着整个棋局,凝视了许久,发现自己还是棋差一着,最终,只得怏怏将棋子丢回了棋盒。 他眉头紧锁,眼神仍留在棋盘:“洛大人棋艺高超,本尊甘拜下风。” 洛慕沄撸着白猫,眉目温润,轻轻勾起唇角:“楚宗主过谦,这盘是慕沄侥幸赢了。” 说完,他悠悠抬眸,正好看到了萧墨曜,一抹笑意荡漾眉间。 萧墨曜对他眨了眨眼,上前给楚凌作了个揖:“师父,你今天怎么有兴致下棋?”他边说着,笑意盎然的目光却全落在了洛慕沄脸上。 洛慕沄手里摸着猫,眼角全是勾人心魂的笑。 楚凌瞧着两人眉来眼去,尴尬的咳了两声,然后从棋盘上一颗颗捡着棋子,声音低沉道:“今日忽然有些馋棋,得见洛大人来访,便邀他下了两盘。” 洛慕沄点头云淡风轻的附和道着:“最近忙着赏花宴,今日得空过来拜见郡王,正巧碰到楚宗主在研究棋谱,于是忍不住班门弄斧,陪宗主下了一会儿。” 楚凌不经意的瞧了洛慕沄两眼,语气里不吝赞美:“洛大人过谦了,楚某人在洛大人面前完全甘拜下风,以你的棋艺,恐怕整个大梁都找不出几个对手。” 洛慕沄目光温柔,却不作声,只是继续抚摸着怀中的猫。 萧墨曜第一次见师父这么夸赞别人,夸的还是自己心上人,立刻俯身轻轻搂过洛慕沄的肩膀,得意洋洋道:“师父怕还不知道,我家洛大人本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不但下棋厉害,其他厉害的本事还多着呢!” 楚凌白了萧墨曜一眼,直言不讳:“洛大人确实厉害,只可惜这么厉害的人却眼瞎找了你!” 本是一句玩笑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洛慕沄闻言脸色微变,眉头似乎爬上了一抹忧伤之色。 萧墨曜也立刻意识到什么,立刻收敛笑容,搂着洛慕沄肩膀的手稍稍紧了紧。 楚凌见两人神色奇怪,有些不明所以:“怎么,本尊说错话了?” 萧墨曜道:“师父,其实,你刚刚那话倒也没说错……慕沄他其实真的害了很严重的眼疾……” 楚凌眉头一皱,歪着头注视着洛慕沄,见他目若玄珠,眼似流星,怎么看也不像得眼疾的样子,于是好奇的追问:“洛大人怎么患的病?” 洛慕沄淡然一笑:“不瞒楚宗主,西川陇西之战时,我的头颅曾受过很重的外伤……我从战场被救出时双目几乎失明,后来在秦岭休养了数年,幸好如今还能看见东西……” 楚凌问:“现在病情如何了?” “比先前好了很多,就是有时无法直面阳光,一见光亮便会眼疼落泪。” 楚凌沉默了片刻,目光上下扫视着洛慕沄,终于开口道:“我天灵宗擅长医药针灸,洛大人如果不嫌弃,我可以为你试试针灸诊治?” 洛慕沄惊讶地看了看楚凌,又回头望着萧墨曜。 萧墨曜惊喜道:“师父,你真愿意给慕沄治疗眼睛?” 楚凌瞪了他一眼:“能不能治是一回事,还得看洛大人愿不愿意让我治?” 萧墨曜笑了起来,故意搂了搂洛慕沄,调侃道:“我师父愿意帮你治眼睛,你可愿意?” 洛慕沄笑了笑:“能得楚宗主亲自医治,慕沄求之不得!” 楚凌勾着唇,对着嬉皮笑脸的萧墨曜道:“洛大人都同意诊治了你还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请回屋,顺便把为师的药匣拿过来!” “是的,师父!”萧墨曜兴奋的低头看了看洛慕沄,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 楚凌当下就给洛慕沄诊了脉施了针。 待治疗结束,看到萧墨曜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他一边收着针,一边冷着脸若有所思。 “方才我已用银针将你气血打通,只是这病积患已久,不仅受外伤影响,还有心病所致。若能节欲养精、养精蓄气,想来这病也能好的快一些。”说着,楚凌撇过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萧墨曜,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萧墨曜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他这是眼疾,跟别的有什么关系?” 楚凌瞪着他:“你若还想洛大人延年益寿,平时就好好收着点。” 说完,他板着面孔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两人怎么办,只得甩甩衣袖,一本正经关照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见师傅走远,四下无人,萧墨曜立刻上前将洛慕沄捞进怀里,贴着他耳畔调侃道:“从前觉得你像只刺猬,方才师父给你扎针时,看着倒真像呢。” 洛慕沄的笑全在眉梢:“我若是刺猬,你这么抱着也不怕扎着?” 萧墨曜挑了挑眉,在他脸上嘬了一口:“不怕,本少爷皮厚,扎不透!” 洛慕沄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七少倒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萧墨曜紧紧抱他入怀,脸颊贴着他,像孩子似的撒娇:“不过几天没见,真的想死我了!今天本想去莫望阁找你,没想你竟然先一步来找我了。阿珝,你知道吗,能看到你我开心,师父愿意为你治病我开心,今天真的好开心…” 洛慕沄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声音温软撩人:“七郎就这样在我身边,我也开心……” 萧墨曜忍不住低头吻在了他的眉头:“你不知道,这两日我想你想得都要疯了,但你说过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听闻你跟着萧璟庭在忙活赏花宴的事情,我每天都坐立不安,恨不得把你整天拴在裤腰带上。” 洛慕沄眉眼弯弯,轻轻握起萧墨曜纤长的手指,放在唇边温柔的摩挲了一会儿,又一根根小心翼翼轻吻玩弄着。 “最近内阁事务繁忙,但萧璟庭心中只想着讨好陛下,我被牵扯了太多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但也正好借机好好喘口气。我知道最近御史台事情也不轻松,你当差时也要做好分内之事。” “嗯,上次答应你调查的东州之事,现在也有些眉目,等你忙完萧璟庭那边,我找机会再跟你好好探讨。对了,今天师父除了找你下棋,还有没有跟你说些别的事情?” 洛慕沄低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楚宗主对宸王和南楚一腔赤诚,今日他与我讲了许多关于南楚的过往与现在,也希望有机会能请我去给宸王讲讲南楚的将来。七郎,其实我也一直有个问题没有启齿,你能告诉我你来汴都后的真实想法吗?” 萧墨曜抿了抿薄唇,决定还是如实相告:“从南楚出发时,我父亲告诉我,我是陛下牵制南楚的棋子,一切以大局为重;来到汴都后,陛下和大师傅都曾告诉我,我是萧璟庭的磨刀石,切莫高估了自己;后来遇到了你,我又觉得有必要了却自己的心病,筹谋一些更加重要的事……” 洛慕沄侧着脸看他:“你的心病可是菡妃?” 萧墨曜神色微微有些黯淡,点了点头:“幼年时曾听我兄长私下谈论,说我不是我阿娘亲生骨肉,后来在坊间听闻我父王与陛下的一些往事。我心中隐隐觉得其中有蹊跷,但又无从下手查证……但不管如何,我很想知道此事背后的真相,也想知道菡妃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母?” 洛慕沄道:“菡妃若真是你生母,你会想与萧璟庭一争天下吗?” “你呢,你希望我与萧璟庭决一雌雄吗?” 洛慕沄坚定的摇了摇头:“如果换作过去的我,自然是希望的;但现在,我不愿你卷入权力斗争的泥潭,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萧墨曜笑笑:“我本对天下并没有什么执念,来到汴都后我才看透,南楚这么多年来就像被圈养的宠物,始终被人裹挟牵制。我父王向来与世无争,即使被人欺辱压迫也从不还手。北渊、西川、东州已经一点点被瓦解,下一个,可能就轮到南楚了。我若没有野心,往后可能更加受制于人。你要问我想不想要天下,我不知道;问我什么是天下,我也不知道。我只希望我爱的土地安定繁华,我爱的人平安喜乐,若这就是天下,那我想要。当然,我知你不愿我参与你的复仇纷争,但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不论是我南楚的恩德,还是你西川的旧怨,都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报得、才能实现。” 听得这番话,洛慕沄心中一颤,他深深地凝视着萧墨曜:“七郎,乱入这场风雨,一念生,一念死,你可做好了所有准备?” 萧墨曜微微一笑,与他对视着:“生死难料,祸生不测,你可愿与我同休共戚?” “满川风雨,慕沄愿与七郎共看潮生。” ……… 翌日,洛慕沄与季明宇秘密碰了头。 如今,不管是洛慕沄还是赤影都不得不将性命赌注全部押在萧墨曜身上,作为赤影统帅的季明宇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公子,二殿下萧璟庭万一知道您与安盛郡王结盟倒戈相向,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受萧璟庭庇护多年,他心中有感激有愧疚。洛慕沄背着手,面色微沉:“既然心意已决,与萧璟彻底决裂是迟早的事。不过,他如今还有利用价值,在一切没有安排妥帖前,决不能让他发现端倪。对了季叔,当时萧墨曜刚入汴都时,你们曾说他与菡妃有关,这消息可有真凭实据?” “此事若想查实,还需调查宫廷密卷。我会立刻安排人迅速调查此事。” “嗯,好。”洛慕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先前刘全的事我也打听清楚了,据说他临死前曾在纸上写下一‘好’字,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好’?……难道是指他的妻儿?”季明宇低头沉思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丝悲伤之色,“我记得刘校尉在西川也曾有过妻儿,十年前他们以为刘校尉战死陇西,伤心欲绝举家搬迁,从此下落不明。或许刘校尉至死还牵挂着失踪的家人,才会写下这等遗言……” 愧疚之色爬上洛慕沄眉间,他长叹了一口气,温声道:“到时候也一同调查下他妻儿的下落,也算对刘校尉作一些补偿吧。” 季明宇“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第54章 花宴 初春赏花宴,宫廷内满园复苏,随处可见高楼池榭,流觞曲沼。 萧璟庭为了讨父皇开心,准备了许多精彩绝伦的节目。 明妃在惠帝身边,不时的与病恹恹的皇帝说笑,惠帝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不时应付的点点头。 洛慕沄与萧璟庭并肩落座,萧墨曜则被安排在两人对面。 出席宴会的众臣纷纷为精彩的歌舞鼓掌叫好。 许是对洛慕沄与萧墨曜心有忧虑,从宴会一开始,萧璟庭就像故意宣誓主权一般,与洛慕沄表现的异常亲密,时不时就交头接耳,时不时觥筹交错。 本是城府极深的安盛郡王,只要事关洛慕沄,他炽烈滚热的情感就无处藏匿。他借着欣赏歌舞,所有的关注都不由自主落在洛慕沄的身上,心头的怒火难以遏制的汹涌翻腾。 他将手中的酒盏握得咯吱作响,最终还是沉住了气。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不应该只在瑶台琼室间。来日方长,一旦下定决心做好准备,不管是人也好,权力也罢,终将成为自己的掌中之物。 萧璟庭似乎觉察到萧墨曜眼神的异样,故意凑到洛慕沄耳畔低声道:“漫尘你与安盛郡王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总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瞧着你?” 洛慕沄勾着眉梢看向萧墨曜,眼神里满是警告,但换来的却是萧墨曜挑衅而醋意十足的目光。他无奈,只得避开萧墨曜滚烫炽烈的视线,淡淡勾了勾唇,故作镇定的解释:“郡王哪是在瞧我,分明是瞧上了哪个舞姬。他在南楚就好莺歌燕舞,日日贪欢,来汴都后也很难收心吧!” 萧璟庭疑惑的望向萧墨曜,迟疑地点了点头:“嗯,或许吧。” 尽管萧墨曜已尽量收敛,但在外人眼中,他对洛慕沄的目光实在算不得清白,不仅萧璟庭有所觉察,连一旁的明妃也看出了端倪。 明妃心想,若这两人搅和在一起,那必定是萧璟庭未来路上的重大隐患,她忙唤来心腹太监,低声耳语道:“派人盯着安盛郡王和洛慕沄,瞧瞧这两人平素里有没有什么交往,若有端倪立刻禀报。” 太监应声:“奴才领命。” …… 宴席的嘈杂让本就身心俱疲的洛慕沄觉得更加疲倦,他借故离席想清静片刻。 天地回暖,万物复苏。清风如丝,碧空如洗。 洛慕沄站在殿外湖畔旁,深吸了口气,独自望着湖畔抽枝的柳树,内心的压抑释放了些许。 俯仰之间,一双大手从背后探来,一把将他拉进背后的假山间。 在光与影的缝隙中,疯狂而令窒息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萧墨曜一把将他压在石山上深吻着,那吻如涛卷巨浪,让洛慕沄终究难忍的闷哼了一声,他可以从萧墨曜凌乱的气息中感觉到一股浓浓的不安和醋意。 许久,待潮汐褪去,洛慕沄轻轻将他从自己唇上推开,吐息如羽毛拂在萧墨曜颈脖处。 他压低声音道:“人多眼杂,不可胡闹。” 萧墨曜才管不得那么多,就是揽着洛慕沄,满脸可怜相:“方才见萧璟庭与你卿卿我我的,我恨不得冲上去告诉他你是我的!……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还要萧璟庭为你做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洛慕沄笑看了他一眼,温声道:“我不是要他做什么,而是得紧盯他不能做什么!如今他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时时刻刻看着他,万一加害于你怎么办?!” “为了我?”萧墨曜眉头一点点松了开来,语气也逐渐平缓,“怎么说我也是南楚郡王,谅他萧璟庭也不敢轻易对我动刀子,本王可不需要你用自己来保护我!” 洛慕沄深深的望着他:“夺储之事何等凶险,何等残酷,不是你逞口舌之快意气用事就能做到的。现在若这点气都受不住,今后如何睥睨苍生君临天下?我不许你把性命放在这等无畏的事情上!” 萧墨曜压低了声音似蛊惑:“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心里不舒服不痛快!” 洛慕沄见四下无人,不经意端起他的脸,在他唇尖轻啄了一口,好看的笑了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许你为了一点小事就把性命当儿戏。” 萧墨曜心情终于有些回暖,点了点头,不带情绪的笑了声:“对了,你辛苦筹办的宴会,怎么呆这一会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洛慕沄垂眸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如今内忧外患,东州西川边境不宁,汴都城内却歌舞升平,瞧着这景象,心中不免有些烦闷……” 萧墨曜瞧着他,试探的问道:“还在担心西蜀十二城谈判的事情?” 洛慕沄无奈的回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言语间似有些抱怨:“这事我早与内阁商议谋划过,也将意见呈上,但这么重要的事情二殿下迟迟没有奏疏呈报。此时我若跳过他直接上报陛下,又恐后患无穷……” 萧墨曜一言不发,目光直直的落在洛慕沄脸上,里面盛满了极致的偏宠。 洛慕沄偏着头,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 萧墨曜微挑眉梢,一本正经道:“得此宰相,国之幸也!” 洛慕沄不禁轻笑出了声:“郡王这话是在捧杀洛某。” 萧墨曜认真凝视他,尾音一片暧昧:“字字肺腑,句句衷肠!” “哦?是吗?”洛慕沄眉眼弯弯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圆其说。 萧墨曜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洛慕沄的额发,又慢慢用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似在调情又似倾述衷肠:“如果你从来不是洛泓珝只是洛慕沄,那将是大梁最忠贞的臣下。关于西戎之事,若有什么我能做的,你需得直言不讳告诉我!” 洛慕沄被他撩拨的心头一颤,最终却只是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多谢了!无需担心,我自有安排。” 萧墨曜意犹未尽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好吧!走,回去吧,省得又惹误会了……” “嗯!” 第55章 赐婚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宴席时,宴会已行至结尾。 舞姬们仍在不停舞动,在座群臣一个个看得有滋有味,唯独萧墨曜和萧璟庭两人目光都不是落在美人身上。 明妃看得懂儿子,却看不透这横空出世的安盛郡王。 一曲歌舞完毕,她故意借机引出话题:“安盛郡王年轻有为,不知在南楚可曾有过婚配?” 萧墨曜忙起身回答:“回娘娘,尚未。” “那就好。”明妃满意地点点头,“既然郡王尚无婚约,本宫这里倒有门好姻缘。听闻工部崔尚书府上的千金才貌双全,不知郡王可有意向?” 崔尚书爱女如宝,这萧墨曜在汴都的名声可不怎么样,一听这等赐婚,崔尚书心里一惊,没等萧墨曜回话,赶忙先起身叩谢:“多谢明妃娘娘垂爱,只是小女不才,怕是高攀不起安盛郡王啊!” 明妃可不管这些,崔尚书是邱氏在朝中的重要盟友,如果利用关系能把萧墨曜招安,那是极好的。 于是,她不紧不慢道:“崔尚书的千金与我皇室,哪有不相配的道理。安盛郡王,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啊?” 萧墨曜瞥了一眼对面的洛慕沄,见他不慌不忙的喝着茶,心里觉得有趣,似笑非笑回道:“回娘娘,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王阿娘均不在身边,我独自在汴都应下这婚事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难不成是郡王不满意这门婚事?” 萧墨曜坏坏一笑:“那倒也不是,微臣向来我行我素,实在不讨喜,姑娘们见着我都爱绕弯走,怕是配不上尚书家的千金……不过,我倒有一推荐,是崔大人良婿的上佳人选。” 这萧墨曜倒是挺会给他人做嫁衣的。 明妃举着茶盏轻抿了一口,目光一转:“安盛郡王说的不知是哪位啊?” 萧墨曜笑意盈盈地朝洛慕沄看了眼,狡诈的笑笑:“……洛慕沄洛丞相!……” 洛慕沄闻言脸色陡变,差点被一口热茶噎着,整个人生生凝固在原地。 萧墨曜坏事得逞一般,得意洋洋的继续道,“听闻洛大人前些日子收了不少婚书,但至今没吃到大人的喜糖,或许是大人还没相中适合的姑娘。明妃娘娘今日不如帮洛大人了了这份心愿吧!” 明妃心想,这个提议好啊,自己先前怎么没有想到。一来可以断了萧璟庭对洛慕沄的念头,二来又可以用联姻的手段将洛慕沄牢牢把控,这不正是一箭双雕的好法子嘛! 她连连点头赞叹道:“郡王这个建议好,不错不错。洛大人若是愿意,本宫这就为你们指婚!” 娇怯慌乱的表情瞬间爬上了洛慕沄的面颊,他朝萧墨曜瞪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谁想明妃话音未落,还没等洛慕沄出面谢绝,萧璟庭已抢先一步:“母妃,此事不妥!” 明妃一见萧璟庭,这头又开始一阵阵的胀疼了起来。 她咬着牙道:“有什么不妥的,人家崔尚书没说什么,洛丞相也没说什么,您二殿下倒有什么高见?” 萧璟庭心里一着急就容易口不择言,见明妃语气不悦,在众人面前也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心,只得顿神望着洛慕沄,缓缓开口道:“前几日我与内阁商议西戎议和使臣之事,正打算派洛丞相前往。此次前往西戎时限不定,路途劳顿,怕是洛丞相也没有时间操办婚事,要不辛苦丞相把婚姻大事往后推一推,待回汴都后再行打算。” 明妃忿忿道:“出使西戎与洛丞相娶妻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这时的洛慕沄也终于坐不住了,赶忙急步上前:“多谢明妃娘娘、安盛郡王关心。这次西戎议和,不知何时方是归期,洛某实在不能耽误崔家小姐的大好光阴。” 崔尚书是个聪明人,见一众人似乎都不热衷这场婚事,也不愿意自己掌上明珠成了推来阻去的筹码,忙上前谢恩婉拒道:“娘娘,小女年岁尚小,洛丞相又有要务傍身,这事可从长计议。” 见着明妃面子挂不住,一旁梁惠帝看得清楚,故意咳嗽了两声,拍了拍明妃的手臂道:“今日群臣赏花要紧,其他事情改日再谈吧。”说着,便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身准备去御花园赏花了。 明妃吃了瘪,不情不愿地欠身道:“是,陛下。” …… 赏花宴结束。 洛慕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萧璟庭上前与他比肩而行,轻声道:“漫尘,对不起,急事从权,这次前往西蜀边郡,要辛苦你了。” “今日多谢殿下宴席上为我解围。此事既是殿下安排,臣一定用心办好。” “这些日子你东奔西走殚精竭虑,本王心中十分愧疚,希望你不要怪我狠心。” “怎么会呢,如今除了东宫之位陛下还未下定决心,朝堂一切安稳,此时陛下交于殿下的事情,每一件都可能是陛下在考察殿下,每一件都必须做得完美无缺,这次我定会把事情办得漂亮妥帖的。” 萧璟庭看着四下无人,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洛慕沄拥入怀中。 今日,他差点以为就要失去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有后怕,虽然出使西戎归期难定,但总比让心爱之人娶妻生子来得好。 他将脸埋在洛慕沄颈间,努力嗅着他体香,只这一刻,就觉得一切都足够了。 洛慕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迅速从他怀中挣脱:“殿下,您言重了。您从秦岭一步步走到现在实属不易。漫尘如今能伴在殿下身旁,陪您坐拥天下,是此生之幸。” 萧璟庭心中对洛慕沄有敬重有崇拜有深爱,便是这份情感让他固守原地不敢越雷池半步。 他乖乖的松开了怀抱,望着洛慕沄道:“你我同袍数载,我的心意有朝一日你定会明白。” 天边的霞光淡淡洒落,在洛慕沄的眼中泛起明媚的光,他无奈至极的笑了笑,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字未提。有时谎言比真相更能安慰人心。 不过此时他的心思无法放在萧璟庭身上,他还得回去找某人好好算账! ………… 第56章 嗔怪 萧墨曜来莫望阁时,洛慕沄正在书房作画。他知道但凡遇到烦心事,洛慕沄都会通过作画来疏解情绪。 他悄悄上前,不敢大声惊扰。 洛慕沄虽然没有抬头,却早就听见了动静,他故意低着头,完全把眼前人当作空气,一本正经继续着手中的画作。 萧墨曜蹑手蹑脚走到洛慕沄身边,将脸缓缓凑到他脸旁,小心翼翼轻声探问道:“洛大人∽∽您在忙什么呢?” 洛慕沄斜乜了他一眼,平素沉稳内敛的目光此刻锋利似剑。 他用画笔指了指桌上的山水图,寒声道:“郡王若长眼,就不会问出这等愚蠢幼稚的问题了。” 萧墨曜显然从洛慕沄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小的怨气。果然不出所料,他一定正为赐婚之事埋怨着自己。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看着洛慕沄风云变化的表情,煞有其事道:“怎么才一会儿没见,就突然对本王这么冷淡?洛大人你还没感谢我今天差点给你争来个如花美眷呢?” 洛慕沄白了他一眼,没作声,只是落笔的笔锋明显下了狠劲。 好一会儿他才平定心绪瞥了萧墨曜一眼,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承蒙郡王关心,洛某人这回要被发配西戎解决一摊子破事了!” “哦?瞧着洛大人还有些不乐意啊?”萧墨曜直起身子,抱起双臂托着下巴故作沉思,“我还以为洛大人早就计划要出使西戎了呢?!” 见心思被猜透,洛慕沄心头蓦然一颤,冷凝的神色陡然消融,满脸诧异的扭头看着萧墨曜:“你……你怎么……?” 萧墨曜用看透一切的目光凝视他:“那日你说要给我画像,我就总觉哪里不对劲,后来派人打听,说你早向萧璟庭请缨要去西戎……元宵节时,你突然对我千依百顺,又陪我赏灯,又给我师傅示好,难道不就是为了弥补我?” 萧墨曜的敏感多疑,足智多谋,连洛慕沄也忍不住感到震惊。 他回过头,眼神从嗔怪变成了不可置信:“你竟然早就知道,为什么没直接问我?……” 萧墨曜一副侃然正色的模样:“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这是本王对洛大人最起码的尊重呐!” 洛慕沄哑然,用一种复杂的情绪看着眼前人,不发一语。 萧墨曜就像没事人一样,半个屁股搭在他的书桌上,旋即又笑意盈盈:“这件事情我听说是萧璟庭没舍得放你走,所以今天你说起此事才会困扰不已吧?!” 洛慕沄站起身面对着萧墨曜,忽然举着毛笔就在萧墨曜脸上画了一道,厉声质问:“萧七,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今天乱点鸳鸯谱是不是故意的?” 萧墨曜笑了笑,两手一摊,一脸无赖:“没错,我就是故意的!本来我还在想,怎么做才能如你所愿让萧璟庭放你走呢?宴席正好碰到赐婚之事,我就顺水推舟了一把。我猜如果今天不是萧璟庭提出,你自己应该也会趁机以西戎之事谢绝赐婚的。” “顺水推舟?”洛慕沄眯了眯眼,眸光撩人心怀,“我怎么听郡王这话,好像还挺希望我能离开汴都的?” 萧墨曜扬了扬眉:“没错啊,你在汴都萧璟庭整日缠着你,让人看着就来气!” “缠着我?”洛慕沄满脸无语,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下他的腰,“整日缠着我没羞没臊的人是郡王您自个儿吧!” 萧墨曜假装被撞得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坏坏的从背后一把环住了洛慕沄的杨柳纤腰,偏头色眯眯的瞧着他,双手隔着衣料探索着他的身子。 “那能一样吗?你是我娘子,我缠着你那是天经地义的!” 洛慕沄挑了挑眉,冷嘲热讽着:“还好意思说,今天你可差点给我整了个娘子回来!” 萧墨曜故作一副吃惊的表情:“哟,那倒是啊~~今日我家娘子差点有娘子了~~”说罢,他竟还有脸呵呵傻乐了起来。 洛慕沄任他挂在自己身上,满脸无语:“若今日你推测错了,萧璟庭不出来帮我解围,我又没有拒绝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墨曜懒懒地将脑袋搭在洛慕沄肩头,坏笑道:“那也不怕,待你成亲那日,我便上门去抢亲,然后昭告天下,你洛慕沄是我萧墨曜一个人的!” 洛慕沄侧目看他,眸中波光潋滟:“郡王您这算欲擒故纵还是破釜沉舟?” 萧墨曜凝着眼前人,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一本正经点头回:“都算吧!……万一真有这一天,我一定拼了命也要让全天下知道,我萧墨曜是多么在乎你!” 洛慕沄冷着脸骂了一句:“有病!” 萧墨曜瞧着洛慕沄生气竟然有几分开心,他抓过洛慕沄拿着画笔的手,在面前的宣纸上随意涂抹了几笔,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对了,今天宴席结束后,萧璟庭单独找你说了什么?” 一股子酸臭醋意暗暗袭来,洛慕沄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萧墨曜紧蹙双眉重复了一遍:“没说什么?……我可不信!” 洛慕沄垂眸看着桌上的被弄得一团糟的画,冷冷反问:“就算我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与郡王何干?您一心一意把我往他人枕边送、往边陲苦寒地推,怎么现在又想做起好人关心洛某了?” “哟,还真生气了?!”萧墨曜偏头瞧着洛慕沄的表情,嬉皮笑脸地轻拍了下他的胸口,“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看看你,怎么开个玩笑还当真起来了~” 洛慕沄瞪着他道:“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萧墨曜抱着洛慕沄的怀抱又紧了紧,脸贴着他的脸颊,委屈巴巴道:“这事不还得赖你,先前明明说好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也反复问你,可去西戎这件事你一直三口缄默,还得靠我自己去打探消息才知道。难道你没想过留我一人下来,我会多难过吗?” 洛慕沄心头一颤,垂下眼眸轻声道:“就是怕你生气难过,所以才迟迟不敢告诉你!” “你不说,我才真的生气!”萧墨曜一字一句道,“洛慕沄我警告你,若还有下次,小心本王继续对你不客气!” 虽然确实是自己隐瞒在先,但今天赐婚之事着实让洛慕沄惊魂未定。 他傲娇的瞧了眼萧墨曜,微微抬了抬下巴:“怎么个不客气法?再送我个娘子?……行啊,下次再有这等美事,我必定全部接受!而且大婚时我一定亲自将喜帖送郡王您手上!” “要送就送喜糖,最好亲自喂我嘴里……” 没等说完,萧墨曜一口吻了上来。 第57章 线索 拥吻了片刻,洛慕沄轻轻推开了萧墨曜,还在为他的胡作非为耿耿于怀。 “你这张嘴啊,总有一天我要把它封起来!”洛慕沄狠狠道。 萧墨曜浅笑盈然,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洛慕沄被亲得有些红润的唇,淡淡道:“封起来?那亲不着你了,多可惜呐!” 洛慕沄白了他一眼,笑意晦暗不明。 “行啦,我的洛大人别生气啦!今天算本王坑你一回,这样吧,我拿个秘密来弥补如何?” 洛慕沄只要一瞧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不耐烦道:“少给我卖关子,有话快说。” 萧墨曜得意地凑到洛慕沄耳畔,一字一句道:“其实,陛下早就同意,让我随你一同去西戎!” 洛慕沄瞬间睁大了眼,满脸不敢置信,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什么?!陛下怎么会……你怎么会……” 萧墨曜每次都会给人各种奇奇怪怪的惊吓和惊喜。 “今日若不是萧璟庭出面提及,我一样会帮你解围的!本王怎可容忍心爱之人去他人卧榻酣睡?!” 洛慕沄冷着脸:“萧墨曜,下次你再这般作弄我,我让你再也上不了我的卧榻!” 萧墨曜立刻与他额头相抵,贴着他的鼻尖道:“这可不行,这般温香软玉,我可一日都不能辜负了。” 洛慕沄摇了摇头,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他无奈的牵唇一笑:“你何时去提的此事?” 萧墨曜目光柔情似水,眼底的浓情蜜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西南边境的安稳关系我南楚稳定,其实我也早就与枢密院的大人们探讨过局势。我们南楚与西南边境常年有些交往,过年向陛下请安时,我特地提及此事,请奏让你陪我一同去西戎交涉。这件事情本身比较复杂,不但得聘任外交使官,最好还得派遣对赴任流官监察的官员,大部分汴都官员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望而生畏。朝堂能够担当使臣和监察的人选并不多,所以我推荐你与我同行,陛下是同意的。” “就是我以为你中毒去宫中找你那次?”洛慕沄慢慢复盘了所有的细节,当时那种情况下,萧墨曜内心有多么复杂,可他还能稳住心态关注政务,还愿与自己一同外出,真算勇气可嘉了。 “所以时至今日陛下也没着急过问萧璟庭,原来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只在等萧璟庭怎么安排?” 萧墨曜点了点头:“尽管主动请缨,但我毕竟是南楚的质子,想要参与边境局势确实有些为难,陛下一定也想看萧璟庭会怎么处理,若他提出的人选不能如愿,我也成了唯一的候选。” “这回陛下竟然又放你出了汴都,还允许你出使西戎?”洛慕沄喃喃自语着,低头思索了片刻,这件事情让他更加确定了一些猜想。 他缓缓抬眸望向萧墨曜,目光坦诚清澈:“七郎,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对着洛慕沄一本正经的表情,萧墨曜立刻眉头一皱,故作不悦:“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先前你说你想要寻找菡妃的秘密,我便私自请赤影兄弟帮忙调查。” 闻言,萧墨曜焦急道:“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先前你来汴都时,赤影特地查过关于你的事情。当时我只以为这不过是坊间的无稽之谈,就没让他们继续追查下去。前几日,你跟我讲了你的想法,我便关照他们再去察访。众所周知,菡妃并未诞下子嗣,若想知道她是否生育过,仅有太医院保留相关记录。但据说菡妃离世后,她的诊脉记录和常常为她诊脉的太医就一同失踪了。前几日,赤影发现了这位太医的行踪……” “你的意思,找到这个太医,就能知道菡妃是不是有过孩子?” 洛慕沄点点头:“她是否生育过这只是第一步,你与她是不是有血缘关系,还得继续调查下去。” 萧墨曜忽然感觉手心一凉,清澈的黑眸也有些黯淡。 洛慕沄侧过头,好奇看着他:“怎么了?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萧墨曜深深叹了口气,表情故作轻松:“不是不想知道,是害怕知道真相。” 洛慕沄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和的望着他:“其实这么多年来,你早就不在乎事情的真假,你已经把南楚儿女的角色扮演的很好了,如今不过是希望真相水落石出罢了。这件事情既然已困扰你多年,那就想办法把它解开。过程虽然不容易,但一步步下去,总归有守得云开的一日。” 两人忽然对视了起来,相互点头“嗯”了一声。 “最近我也会加派人手秘密调查那位太医的所在,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萧墨曜忽然又一把搂住洛慕沄,将脸埋在他的肩头:“阿珝,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你在一点点开解我劝导我,有你在,真好!” 洛慕沄双手轻轻捧起萧墨曜的脸,认真的看着他:“七郎,人生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困在自己的执念中太久太久了……如今你帮我破除了我心中的阴影,我也会带你逃出你心里的暗夜。”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最后一缕梅香破窗而来,花坠冬去,心漾春波。 第58章 联姻 承芳宫中,明妃坐在软榻上,身边摆着一盆满是花骨朵的极品杜鹃,她正在耐心的为之修剪。 太监贴近她耳畔低声道:“娘娘,您先前吩咐的事情已经调查过了。据说洛丞相自东州回来后,与安盛郡王往来频繁,尽管两人交往十分低调谨慎,但还是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 明妃左右端详着盆栽,语气幽冷淡漠:“若仅仅只是朝堂上的交谊,何须如此偷偷摸摸?这两人之间一定还有其他的秘密……” “先前洛丞相在东州出事,也是安盛郡王挺身而出为他说情,要说没什么,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但那日在赏花宴席上,娘娘的赐婚这两人推来阻去的,看着又不像有什么……” 明妃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凝眸思索了片刻:“你找人继续紧盯这两人的行踪,找到真凭实据再来向本宫汇报。对了,先去把阮昭召过来,本宫有些事情要问他。” 太监应声道:“遵旨。” 不过多久,阮昭被明妃秘密召见。 一见明妃,阮昭便乖顺的俯身叩首:“阿昭叩见明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妃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心思全落在他的宝贝杜鹃上,她淡淡道:“起来回话吧。” “多谢娘娘。”阮昭小心翼翼起身,满脸诚惶诚恐。 明妃轻轻下了一剪刀,单刀直入的问道:“璟庭与那姓洛的最近关系如何?” 阮昭颤颤巍巍回答:“回娘娘,这次宫廷宴会二殿下交由洛丞相全权负责,丞相那边事无巨细均向殿下禀报,两人平日除了交涉公务,其他并无什么出格行为。”阮昭忽然停了一下,语气变得犹豫不决,“只是……” 明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过头看着他:“只是什么?” 阮昭眼里展露出一丝惶恐不安:“只是前些时日,洛丞相曾向殿下请缨前往西戎,当时殿下没同意,丞相似乎对此事颇有些怨念……” 明妃双眸微沉:“什么?洛慕沄向璟庭主动请缨出使西戎?” 阮昭抿着嘴,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明妃眼底的寒意渐浓:“这就说得通了!这姓洛的本就跟西川有说不清的关系,这次又这么主动想去处理西戎外务,一定有着什么密谋。原来那日赐婚推辞之说,不过是这两人密谋的好把戏!这么看来,这萧墨曜和洛慕沄是真搅和在一起了!”她一边说着,手中的剪刀竟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生生剪了下来。 她眼神毒辣,似乎并不惋惜毁了一盆花,眸色深沉的看向阮昭,声音阴冷:“洛慕沄与萧墨曜交往频繁,璟庭可有察觉?” 阮昭又点了点头:“殿下确有察觉,也让小奴派人跟踪了洛丞相。尽管有些端倪,但并无证据。殿下宠信洛丞相,也不愿胡乱猜忌。小奴在身边有时也看得着急……” 明妃捏着剪刀的手更紧了一些,咬着牙根忿忿道:“早看出这姓洛的狼子野心,他终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过去璟庭处处维护他,任他在朝中为所欲为,连定东侯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他识相一点不作妖也就罢了,如今他竟敢背叛璟庭秘密投靠萧墨曜,那就不要怪本宫不客气了。” 见明妃怒意渐盛,阮昭心中莫名有些痛快。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地低着头。 明妃阴森的目光突然落在阮昭的身上:“这些日子你在璟庭身边伺候,他可有对你做过什么?……” 瞧着明妃那表情,明显就是想证明自己儿子不会痴迷男色,所有问题都应该归咎洛慕沄身上。 阮昭低头思索了片刻,忙见风使舵的摇头否定:“娘娘,二殿下为人正直,不曾对小奴做过逾越行为。” 明妃终于满意的舒展了眉头:“本宫就说,本宫的儿子怎么会是那种喜好男色的无耻之徒,一定是那姓洛的使了什么诡秘招数才会让我儿昏了头迷了心窍。只有让他彻底摆脱那姓洛的,我儿日后才能真正继天立极,功德并隆。” 阮昭默默听着,压着心里的思绪,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明妃放下剪刀,起身慢慢踱着步,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自言自语着:“听闻北渊定北侯沈清之女沈星瑶已到了婚配年纪,璟庭若能得到定北侯助力,这天下还能旁落他人不成?他这婚事,看来还得我这母妃帮他好好筹谋!” 说着,她转头瞥了阮昭一眼,将他招至眼前,然后神神秘秘交代道:“本宫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闻言,诡异的神色在阮昭的眉间弥漫,尽管明妃所言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阮昭看似恭敬顺从,眼睛里却全是阴鸷:“遵旨,小奴一定竭尽全力!” …… 洛慕沄正在府中处理公务,灵犀突然匆匆来报:“公子公子,二殿下正在前厅求见?” 洛慕沄有些意外:“二殿下?他怎么来了?”他忙放下公文起身前往迎接。 前厅之中,萧璟庭手指紧握成拳背在身后,在原地焦虑的来回走动着。 洛慕沄立刻迎上去作了个揖:“殿下您怎么来了,您若有事通传属下一声就行。” 一见洛慕沄,萧璟庭眉头立刻松了开来,慌忙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眼睛微微有些泛红:“本王实在等不及了!漫尘,不好了,出大事了!” 洛慕沄眸色微诧,迅速屏退了左右,引着萧璟庭入座,为他斟上了一杯茶:“殿下,您先坐下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璟庭垂眸沉思了片刻,语气沉重道:“父皇母妃今日突然召见,说要本王迎娶定北侯沈清之女沈星瑶为妻!” “定北侯之女?”这消息有些突然,洛慕沄也有点措手不及。但没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这个联姻一看就是明妃提出的主意。 当年陛下平定北渊后,任命心腹沈清接任北渊定北侯。沈清为人较为刚毅,膝下有一女年方十八,至今未有婚配。陛下能同意萧璟庭和沈星瑶的联姻,等于已经将他送上了储位。 萧璟庭背后本来就有东州邱子尧和西川柏溪闻的支持,如果再加上一个北渊沈清,即使陛下不将储位交出,萧璟庭一样可以轻松号令大半个天下。但这件事情的进展,却在洛慕沄的意料之外。 第59章 表白 洛慕沄微微一笑,神色平淡道:“恭喜殿下,殿下若能与定北侯之女喜结良缘,那就等于已经顺利拿下了北渊,还怕未来不能顺利登上储君之位?” 萧璟庭脉脉的注视着洛慕沄:“漫尘,你知道的,本王……本王不想娶女子为妻!” 洛慕沄心头一颤,忙低下头淡淡道:“殿下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如今陛下亲自赐婚定北侯之女,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对殿下都大有裨益。” “本王谁都不要,我只要……”萧璟庭咬了咬嘴唇,终于要将所有的心事全盘托出,“漫尘,本王有句话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多年前在秦岭见到你时,我就对你一见倾心……” 洛慕沄眉头紧锁,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他早看明白了,但当萧璟庭真的坦率的表达出来时,他一时却有点难以接受。 他尴尬的笑笑,慌乱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紧张的回道:“殿下,这等事情还请不要跟漫尘开玩笑。” “漫尘,这么多年来,你在本王身边用心辅佐,我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过去怕你有所顾忌,我便一直将倾慕之心深埋心底。那日无奈派你前往西戎,本王的心就惶惶不可终日。今天这事也让本王想通了,漫尘,我不想娶妻,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真要付出代价,本王宁愿不做什么皇子,不要什么储位。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我们远离朝堂、远离权争,如当年在秦岭那般纵情诗画、与世无争……” 萧璟庭是个心思很简单的人,让人容易看得透,也好把控的住。这也是洛慕沄当时决定辅佐他上位的原因之一。 “殿下……”洛慕沄眸色微动,迅速起身恭敬的向萧璟庭拱手欠身,回答决绝而无情,“多谢殿下垂爱。这么多年来,漫尘感激殿下的知遇之恩,只是我与殿下之间只有同袍之谊,不应掺杂其他的荒诞之情。” 洛慕沄并不想伤害萧璟庭,但也不得不让他回归现实,毕竟若非双向奔赴,有些感情是无法开花结果的。 闻言,萧璟庭整个人都像失了魂一样,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洛慕沄冷漠的表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虽然这个结果是他所预料到的,但听洛慕沄亲口拒绝时,他还是觉得心痛不已。他也知道,出其不意的表白,不能成就什么感情,只能毁掉所有的信赖。 他慢慢低下头,神色焦虑痛苦,声音沙哑低沉:“漫尘,本王知道这事在你看来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就算你笑话我,我也不在乎。本王今日只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 洛慕沄将目光撇在一边,温声劝慰道:“殿下,您是大梁的二皇子未来的储君,应当肩负帝王的职责,包括婚姻与繁衍子嗣。漫尘明白殿下用心良苦,但是殿下您已筹谋这么多年,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不应困于这些儿女私情,漫尘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整个大梁的罪人。您与定北侯之女的联姻,是陛下与明妃娘娘给您最好的安排。您若娶了沈星瑶,就等于有了定北侯沈清的助力,他日也不怕被邱子尧裹挟。不管如何,还请殿下权衡利弊,不要因为儿女情长错失这样的大好机会!” “可是……”萧璟庭表情固执,“本王怕……” 看着洛慕沄平淡如水的表情,听着洛慕沄言辞凿凿的话语,萧璟庭燃起的所有期待全部幻灭了。他的这份感情从来都是一厢情愿、荒诞可笑。当他毫无顾忌奔向洛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再说,洛慕沄说的没错,若是爱,便应默默守护,不应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萧璟庭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一切现实。 但他还不愿彻底失去洛慕沄,于是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故作镇定道:“漫尘,你说的对,今日本王对你说的这些,你就当个笑话吧……” 洛慕沄又愣了一下,忙回答:“事出突然,殿下今日一定也是情急而已,漫尘都明白。殿下放心,作为您的谋臣,漫尘今后会继续在您身边全心辅佐。” 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萧璟庭失魂落魄的起身,双肩耷拉了下来,转身的顷刻,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他本不该爱,本不该有执念。 洛慕沄望着萧璟庭失落离去的背影,不自觉的扶住了额头,他心乱如麻。说起来他一直以来都在利用萧璟庭对自己的偏宠,如今两人把话说开了,好处就是今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应付他了,坏处就是将失去了一座可以完全依赖的大山。 但此刻,他来不及消化自己处境的变化,唯一想到的是,萧璟庭如果与定北侯结盟,将成为萧七未来路上的重要阻碍。 不过,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倒是可以利用这次联姻…… …… 恋仙别院中。 “你说什么,萧璟庭要娶定北侯之女?” 听到这个消息,萧墨曜的脸上倒忽然神采奕奕。 洛慕沄端着茶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萧璟庭娶妻,你开心什么?” “我自然开心啊,他今后有老婆管,就不用整日粘着你了啊。” 洛慕沄重重的放下茶盏,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凝在萧墨曜脸上:“你们萧氏族人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男欢女爱啊?你难道不应该担心点别的事情吗?” 这时,萧墨曜养的白猫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好像特别喜欢洛慕沄,总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没等洛慕沄起身抱猫,萧璟庭先一把将猫抱了起来,按在怀里使劲撸了起来:“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萧璟庭有邱子尧沈清,我萧墨曜有洛慕沄。我的阿珝以一敌十,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你就会嘴贫!”洛慕沄白了他一眼,“不日我就要与你动身前往西戎,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怕等我们回来时,这里已经是萧璟庭的天下了。” 萧墨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西戎那边我们还得速战速决!” 洛慕沄嗯了一声,然后身子微微前倾,压着声音道:“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萧墨曜唇角轻轻扬起,眨了眨眼:“什么事?” 洛慕沄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据说左太傅的外孙陶子然在北渊,若能让他护送沈星瑶入都,我们就有办法将他安插在汴都。” 萧墨曜有些吃惊:“陶子然?你怎么会想到他?” 洛慕沄见他怀中的猫一副挣扎不安的模样,立刻上前抢了过来,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在想办法把陶子然调入汴都吗?” 萧墨曜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甚至怀疑洛慕沄可以偷听人心,不然,怎么自己想的事情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萧墨曜瞪着洛慕沄,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说起来陶子然与洛慕沄之间的关系,若将他安排在汴都,怕是会对洛慕沄不利。 “你不怕他来汴都会威胁到你?” 洛慕沄淡淡的勾了勾唇:“当年邱子尧将左汝霖的女婿和外孙扣留北渊,致使左汝霖不得不听从邱子尧摆布,让太子延缓救援害我洛家军兵败陇西。所以,左汝霖该死,我也不会后悔对他的报复。但左汝霖是你师父,我说过为了你我会适当做一点弥补。罪不及子孙,我听闻左太傅生前最大的牵挂是他的孙子,你也一直在想办法让陶子然回汴都为左卿语尽孝。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机会。” 萧墨曜没想到洛慕沄竟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这些时日,这件事一直困扰着自己,他与洛慕沄的每一份深爱,都让他觉得无颜面对大师傅。 他起身站到洛慕沄面前,又慢慢蹲下身,先将猫赶走,然后将头枕在洛慕沄的膝盖上,轻声细语道:“阿珝,此事先前我找人调查清楚了,我也知道你心中的所有怨恨。大师傅是我敬重的人,你是我心爱的人,你们之间的冤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我想为师父报仇,但那人是你;我想为你讨回公道,但那人是我师父。这件事在我心里打了一个结,没法解开。” 洛慕沄轻轻捏住了萧墨曜的下巴,将他的脸对着自己,挑着眉尾,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师父的仇,你难道还没报够?若是不够,我这条命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 萧墨曜望着洛慕沄,一言不发。 洛慕沄继续道:“七郎,我说过我的仇我自己报,我的罪我自己赎,你不需要把自己置于矛盾泥潭之中。陶子然入都我会筹谋,听闻他是个天资出众的青年才俊,你与他又是世交,后续还需要花些心思好好培植,他父亲是北渊军副统领,今后必定对你有所助益。北渊与南楚,是你未来倾覆朝野最好的筹码!” 萧墨曜点了点头:“好,这事听你的!” 第60章 影子 从洛府回来后,萧璟庭觉得好像失去了一切。每每想到洛慕沄,心里就莫名疼痛。他疯狂的灌着酒,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麻痹自己的心、遏制那股疯狂的情感。 他早已酩酊烂醉,几次试图站起身,都没能稳住身体。 “殿下,您没事吧?”阮昭赶忙上前搀扶。 萧璟庭好像突然有了依靠,一下子挂在了阮昭身上。他醉眼朦胧,满脸绯红,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然后左手提着酒壶,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阮昭眼前晃动:“你……你是谁?” 阮昭任他沉重的身子压在自己单薄的身体上:“殿下,我是阿昭啊……殿下您醉了,小奴扶您去床上休息吧。” 萧璟庭用力摇着头,臂弯死死扣着阮昭的脖子,浓重的酒味瞬间弥漫周遭。 “你叫阿昭?对,阿昭!”他控制不住表情的笑着,朝阮昭的脖子里吐着气息,声音慵懒怪异,“好,阿昭,你来告诉本王,这世上男人喜欢男人是不是很奇怪?” 阮昭被萧璟庭的身体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用力撑住身体,尽量不让他倒下去。想想自己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回答这样的问题。他轻轻努力保持镇定,勾着薄唇小声翼翼道:“殿下,这些事小奴不太懂,但小奴觉得只要是真心喜欢,就没有奇怪一说。” 萧墨曜牢牢固定在阮昭肩头,侧过头好奇地瞧着他,点了点他的鼻尖问:“那你说,本王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要拒绝我?!” 阮昭心头一颤,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敢置信:“殿下的意思是……洛丞相他拒绝了您的心意?”不知为什么,竟有一丝喜悦在心头荡漾,阮昭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没错!”萧璟庭又灌了一口酒,脑袋继续紧紧靠着阮昭,凄苦的眼眸如一潭死水,“本王告诉他我喜欢他,可是他呢,他说这是荒诞之情,他说不不能接受……洛漫尘,洛慕沄,他为什么要这样?……” 慢慢地,萧璟庭的神色越来越癫狂,他忽然一把将酒壶砸在了地上,那瓷瓶的碎片溅落的到处都是。他声嘶力竭着,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拒绝我的真心?” 说着,萧璟庭整个人忽然疲软的瘫倒在地,满地破碎的瓷片将他的手割出了道道伤痕,凌乱鲜艳的血洒得到处都是。 阮昭吓得心头一紧,慌忙上前制止,边说边扯下衣服上布条将萧璟庭的手包扎了起来,忍不住劝道:“殿下,求您不要伤害自己!” 萧璟庭的身体早就麻木了,他一把推开阮昭,瞬间又好像恢复了理智:“也对,漫尘他不接受才对!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终将娶妻生子,终将拥有自己的家庭妻儿,本王对他而言算什么?对,本王什么都不是!” 阮昭害怕萧璟庭继续伤害自己,拼命拉着他,不停的劝慰:“殿下,您对洛大人的好他必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殿下您一定要想开,天下何处无芳草,今后一定还有其他人会珍惜您的!” “不!”萧璟庭恶狠狠的甩开了阮昭的手,痛苦的倾诉着,“他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漫尘更好的人了……在秦岭时本王被孤立、被嘲讽,只有他,只有他一直默默守护本王身边。他教我如何识人,教我如何待物,教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没有他,就没有萧璟庭我的现在……” 阮昭无辜的望着萧璟庭,浑身微微颤抖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璟庭狠狠捏紧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蹙着眉问:“阿昭,你告诉我,本王到底哪里不好,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漫尘接受我的真心?你快点告诉本王啊!” “殿下……”阮昭抬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从来都没有给过自己笑容的男人,这个从来只会作贱自己的男人,此刻竟在跟自己讨论所谓的真心?! 他就这么卑微的仰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想恨,却恨不起来。 每一句话似谎言又是真心,连阮昭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如果阿昭是洛大人,一定不会顾忌天下人的眼光,全心全意对待殿下;如果阿昭是洛大人,就算放弃世上一切,也会永远伴在殿下身边……” 这番话让萧璟庭忽然安静了下来,他眼神迷离的望着阮昭,对着这双与洛慕沄相似的眼眸,神智忽然有些恍惚。 慢慢的,一点柔情在他眼角绽放。 “阿昭,换作是你,真的会喜欢本王吗?……”萧璟庭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柔情缱绻,好像在卑微的索取着一句肯定。 这是阮昭第一次看到萧璟庭用温柔的目光注视自己,在那双发红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完整的身影。 他愣了半晌,茫然无措,最后用力点了点头。 “阿昭喜欢殿下,非常非常喜欢……” 没等他说完,萧璟庭一把捏开了他的口齿,俯首含住了那滑动的舌。他那么凶,好像要将内心一切的怨恨痛苦通过唇齿全部转移。 阮昭仰着头,吞咽着津液,贪婪地望着离自己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脸。他紧紧攥着萧璟庭后背的衣物,将那昂贵的布料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在萧璟庭眼中,自己从来都是别人的影子,只有轮廓,没有色彩,是黑暗中与光明对立的存在。当被明妃派来监视萧璟庭的那日起,阮昭早已做好了被践踏被蹂躏被毁灭的准备。 他命如草芥,人如蝼蚁,从小到大被践踏惯了,再多一分踩踏不过如此;他天生贱命,生来贱种,但在萧璟庭发疯要他的时候,他好像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被需要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出卖的只是这副低贱残破的身体,却不想现在好像连这颗不值钱的心也一并交了出去。 莫名的,他想将这位高高在上的二殿下占为己有,在他毁掉自己之前,将他全部的占为己有。 在深度的吞咽中,阮昭起了雾的眼睛格外勾人魂魄,他就那么瞧着萧璟庭,眼角竟然被泪水浸透了。 萧璟庭早被这副妖艳销魂的表情撩得意乱情迷,他红着眼,用力扯碎了阮昭的衣衫,鼻息间的热气缠绕,沿着脖颈,滑到胸膛,直至……他要把所有的感情全部注入到面前这具空荡荡的躯壳中…… 在惊涛骇浪的夜晚里,他们都是可怜人,没有谁对谁的怜悯。 阮昭仰头在萧璟庭耳畔低声沉吟:“为了殿下,阿昭什么都可以做!” 萧璟庭紧绷的弦忽然断了,在汹涌的波涛中低头痴痴地凝望眼前人。 一次又一次,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个人在承受自己的荒诞可笑? 他是谁? 但是,他是谁,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爱而不得,放而不舍,弃而不甘,满是辛酸,一生遗憾。 …… 第61章 教导 没过多久,惠帝在深思熟虑后,决定采纳萧墨曜的意见,让洛慕沄和他一同前往西戎。同时,萧璟庭的婚事也被昭告了天下。 洛慕沄通过疏通关系,顺利引导北渊任命陶子然护送沈星瑶入汴都,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萧璟庭对萧墨曜同去西戎这事百思不得其解。他忿忿不平,总觉得当日赏花宴自己似乎被摆了一道,但又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以他现在与洛慕沄这微妙的关系,朝堂上见面都略显尴尬,更别提私下问他关于萧墨曜的事情了。 更让萧璟庭焦头烂额的,是自己与沈星瑶的婚事基本已成定局。没有洛慕沄在身边指点,他感觉自己像断了翅膀的鸟,他本不想任人摆布,却在这个尴尬的当下,必须无奈接受一切。 …… 萧墨曜近日也在琢磨着关于陶子然的安排。自己马上要离开汴都了,此时要将陶子然交给谁会比较放心妥帖呢? 他琢磨了半晌,终于决定先去试试楚凌师父。一来师傅武艺高强,定能护他周全,二来师傅他做事沉稳,定能保他无恙。汴都这泥潭里,没点准备还真寸步难行。 那日,他一回恋仙别院就匆匆去找了楚凌。 楚凌似乎也有话对他说,赶忙将他唤到跟前:“为师听闻你要出使西戎?”这消息他也是刚从秋枫那边听来的。 萧墨曜立刻点头应答:“没错,这事早在年初就已谋定好,陛下也是刚刚正式同意我与慕沄同去商议西蜀十二城之事。” 楚凌微微颔首,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你是南楚质子,陛下却三番两次放你出汴都,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西戎是边陲苦寒地,接下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很多事情要多观察多思考!” 萧墨曜乖顺的点点头,坦然一笑:“师父放心,这次出使虽然任务艰巨,但幸有慕沄一同前往,他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就算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定能化险为夷,争取早日归都。” 楚凌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提醒道:“西戎这些年与大梁关系微妙,新王阿吉兹是个难对付的人,你们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说着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串蜜蜡佛珠,交到了萧墨曜手中。 “这是什么?”萧墨曜满脸疑问。 楚凌淡淡道:“这串佛珠叫‘阿丽腾’,是现在的西戎王阿吉兹送给我的。当年他还是西戎皇子,被西戎叛党追杀至西南边境,为师恰巧救过他一命。这串珠子是他赠与我的。西戎人霸蛮凶狠,西蜀十二城交涉的事情并不简单,你拿着这串佛珠,若遇到西戎王为难,应该可保性命无虞。” 在这个档口能有这样的意外助益,让萧墨曜喜出望外,他再一次对自己这无所不能的师父感激不尽。 萧墨曜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佛珠,眉梢全是笑意:“真的太好了!有了师父这层面子,我也吃了颗定心丸,这次定能马到功成!” 楚凌点点头:“这佛珠顶多算一个护身符,光靠它处理两国外务可不够,还需你们好好准备应对之策。” “嗯,明日我再与慕沄好好商量此事。”萧墨曜顿了顿,继续道,“对了,师父,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南楚?\\\" 楚凌思索了片刻,掐指算了算,回答:“为师来这里待很久了,等你出发去西戎,为师差不多也该要回去了。” 萧墨曜微挑着眉梢,脸上展着一股子神秘莫测的笑意:“师父,徒儿还有件事情想拜托您老人家~” 楚凌瞥了他一眼,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你说!” 萧墨曜小心翼翼探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能否过些时日再回南楚?” 楚凌陡然顿住,盯着他好奇的问道:“为何?” “左太傅的外孙陶子然不日便要入都,这些时日我难以照应,想请师傅您帮忙关心指导他一下。” “你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楚凌白了他一眼,“哼哼”冷笑了两声,“你这一个徒弟为师都没教好,倒还给我介绍起生意来了?” 萧墨曜扯着唇角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解释:“这陶子然从小就与父亲在北渊苦寒之地生活,与自己母亲聚少离多,这次慕沄好不容易把他弄回了汴都,让他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了。但汴都风云诡谲,我怕他会吃亏,师父若能帮忙教导,这样他也能早日成就事业。” 闻言,楚凌不禁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你是说……是洛慕沄把左太傅的孙子弄回了汴都?……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事说来话长。”萧墨曜淡淡一笑,故意扯开话题,“子然这个孩子年纪还小,但天资聪慧,是个可造之材,他日应该还有许多用得到他的地方!这些天要辛苦师傅了!” 楚凌低头思考了片刻,叹了口气:“我与太傅在南楚时也有些交情,好吧,为师再帮你这一回吧。” …… 出使西戎的日期基本确定,按照惯例,陶子然作为送亲官,需要提前先来汴都踩点,这让萧墨曜走之前还能与他见上一面。 萧墨曜多年前见过陶子然几面,两人年纪虽然差不了几岁,陶子然却得隔着辈分要喊他一声“小叔”。 那日在左府,陶子然一见萧墨曜到来,便亲切迎上前拱手作揖,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玄晟叔!” 陶子然已到舞象之年,却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许是在北渊边陲历练时间久了,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不着痕迹的拘谨,成熟中又透着青春洋溢的灿烂。 萧墨曜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母亲在汴都十分挂念你,这次回来,可要多陪陪你母亲!” “嗯!是的!”陶子然长相清俊,眉眼弯弯,笑起来有种明媚之色。 左卿语一见萧墨曜,立刻给他作揖:“玄晟,这次多亏你帮忙,我们母子才能顺利在汴都重逢。” 萧墨曜垂眸浅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卿语姐,不要客气,我知道大师傅和你都希望子然能留在汴都,我也会尽全力想办法完成师父的愿望。”说起来,这次的功劳主要还是洛慕沄。 左卿语感激道:“太子出事前,父亲就曾谋划过子然的事,但后来因种种原因耽误了,直到现在我们一家三口汴都团聚的梦想还未实现。如今父亲驾鹤西去,都说人走茶凉,现在再想要让子然留在汴都,谈何容易啊……” 萧墨曜低头思索了片刻,语气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待子然将沈星瑶成功护送至汴都后,我们会想办法将他留下来的。只是子然年纪尚轻,汴都规矩繁多,人心诡谲,想混出点名堂还需有高人提点。我想来想去,只有我楚凌师傅帮忙教导才让人安心,不知卿语姐你意下如何?” “还是玄晟你想得周到,那再好不过了。如今父亲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若没个可靠的人在身边,子然就算留在汴都也像个没头的苍蝇。” 萧墨曜安慰道:“你放心,子然聪慧过人,将来在汴都必定大有作为。” 第62章 计划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莫望阁内,萧墨曜安静的坐在窗边,左手支着面颊,右手把玩着桌上的茶盏,目光意犹未尽地盯着正在忙碌的洛慕沄。 烟霞纱的灯罩笼着摇曳的烛火,火光映出淡淡的粉色,暧昧又旖旎。纵有万般风情,也不及心爱之人绝艳容颜的万分之一。 明日两人即将启程西行,但洛慕沄的书案上到现在还堆满了各种公文卷轴。 洛慕沄微垂的睫毛好像盛着一缕烛火,恰到好处的半掩着皎如胧月的眼眸。他不经意的朝萧墨曜那处瞥了一眼,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冲着自己笑,他自顾自忙着手中事,只轻声唤来灵犀,指着桌上的卷轴道:“这些公文我已处理完毕并归类分好了,一会儿你抓紧送到内阁,关照他们明日分给六部的大人阅览。” “是的,公子。”灵犀点点头,立刻抱起了重重的卷轴。 路过萧墨曜身边时,灵犀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起来:“明日就要一起启程外务,公子你还马不停蹄忙着公务,郡王却能在这悠哉悠哉喝茶赏月,真是不公平!” 这话似乎被萧墨曜听见了,他也不恼,笑眯眯朝着洛慕沄招了招手:“灵犀说的没错,今夜月色正好,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行,洛大人赶紧过来陪本王赏月吧!” 洛慕沄朝灵犀示意了一下:“你先去吧。” 说完,他不慌不忙的整理着书案,将笔搁在笔架上,等一切收拾完毕,才慢慢走在萧墨曜对面落座。 萧墨曜一边为他斟上茶,一边心疼道:“陛下昨天不都让你把汴都的事务移交给其他官员嘛。你看看你,就是爱操心,非得浪费这大好的时光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洛慕沄接过茶,放在鼻下闻了闻茶香,淡声道:“此去西戎路途遥远,一离开就得数月,内阁事物繁多,很多事情先前都经由我手,一下子转交,怕别的大人弄不清脉络不好接手。这两日得空,我把事情按照轻重缓急分了类、做了批注,确保每一件要事都不会耽误。” 萧墨曜眸光安静,对他弯眉一笑:“大梁若多几位像洛大人这样的能臣,就不会有西蜀边境那些破事了!” 洛慕沄举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郡王切莫捧杀,洛某受不起!” 萧墨曜笑意盈然,端详着洛慕沄的表情:“我家洛大人世间无双,哪有受不起的道理,受得起,受得起!” 洛慕沄懒得理会他的嘴贫,举着茶盏摇晃着,忽然好奇问道:“许久没见你喝酒了,怎么,戒了?” 萧墨曜注视着洛慕沄因茶水浸润而变得饱满红润的嘴唇,浅笑道:“洛大人可是用无生断魂散帮本少爷戒的酒,再喝岂不辜负了大人的苦心?喝茶好,喝茶放心安心!” 洛慕沄闻言尴尬一笑:“没想那遭竟帮郡王改了酗酒的坏毛病,不错,也不枉洛某煞费苦心。” 萧墨曜暧昧的望向他,带着笑开口:“洛大人说什么都对!” 月光落在窗前,如凝霜一般剔透。 洛慕沄举着茶盏,目光望向天空,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今夜月色可真美啊!” 萧墨曜被洛慕沄那淡如月色的表情撩拨得心头痒痒,忽然情不自禁站起身,一把将洛慕沄的脸拉近自己,出其不意的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洛慕沄“嘶”了一声,赶忙推开他,按住嘴唇嗔怪道:“痛!” 萧墨曜倒是得意,舔了舔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我家洛大人真是美味!” “你……“洛慕沄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次真得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萧墨曜没皮没脸的呵呵笑着。 洛慕沄扫了他一眼:“今夜来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萧墨曜嬉皮笑脸道:“想你了,过来看看不行吗?” 洛慕沄摸了摸被咬疼的下唇,自顾自下着结论:“不要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赶紧说!” 萧墨曜故作一脸惋惜:“你看看你,人家说想你了你还不信,我家的洛大人怎么越来越不解风情了呢!” 洛慕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似有满腹怨言:“七少还真是一到晚上就想跟我谈风情!” 萧墨曜立刻乖顺趴在桌上,眯起双眸可怜巴巴的望着洛慕沄,那表情似在撒娇,也似求欢。 洛慕沄伸出一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今晚,不行!” “啊?为什么?” 洛慕沄点了点他的额头:“萧七,你别整日脑子里都想这些东西!明日我们就要出发了,这次西戎之行事关重大,可不能犯迷糊!” “哦……好吧……”萧墨曜失望地撇了撇嘴,立刻就跟泄了气的球一样,下巴慵懒地枕在自己手臂上。 他无所事事的拨弄着洛慕沄握着茶杯的手,轻声道:“阿珝,你说咱们绕了那么大弯子接了西戎这摊子事,万一谈崩怎么办?” 洛慕沄不自觉的勾了勾唇,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挑眉望向萧墨曜:“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自告奋勇要跟着出使的?” 萧墨曜抬了抬眉:“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担心。不管是陶子然,还是萧璟庭那边,我怕咱们不在汴都这些日子,会徒生些事端来。” 洛慕沄镇定自若道:“陶子然有你楚凌师父照顾,萧璟庭那边有赤影关注,汴都目前来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倒是西戎……不好对付。” 萧墨曜直起身,认真的望着洛慕沄:“这次出使,你可想好了什么万全之策?” 洛慕沄轻轻瞥了他一眼,故意逗趣:“去西戎不是你跟陛下提的么?怎么来问我要对策?” 萧墨曜皱了皱眉,整个人陡然紧张了起来:“阿珝,你可别开玩笑啊,先前朝堂上是你说能以智取胜的,我以为你已做好打算,这才不顾一切主动请缨的!” 洛慕沄挑着眉梢,眼底泛着灿烂笑意,语气戏谑:“嗯,没错,是我说要去说服西戎王,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啊!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萧墨曜眯着眼审视着洛慕沄的表情:“阿珝,你别吓我,这要没有计划,咱们硬生生去找西戎王,那可是要丢性命的事!我自己倒无所谓,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如何是好!” 见萧墨曜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洛慕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别担心啦,此事我早有谋划!” “什么计划?”萧墨曜满脸好奇。 洛慕沄的目光里透露着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之色,他凑近萧墨曜耳畔,轻声道:“这,是,秘,密!” “秘密?” 洛慕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等到了西戎你就知道了,到时你只需好好配合我唱出戏就行。” 洛慕沄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狡黠之气,让萧墨曜忍不住心中一凛。 他心里被堵得难受,一把捏过洛慕沄的下巴,死死盯着他那双销魂的眼眸:“阿珝,本王怎么觉得现在你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有吗?”洛慕沄一脸无辜的晃了晃脑袋,笑容融化在唇边,“慕沄哪敢呐~” 萧墨曜冷冷地逼视着他:“你对本少爷使的诈还少吗?!” 洛慕沄看着萧墨曜复杂微妙的模样觉得有趣。 他努力控制表情,一本正经道:“七少,您把心放在肚子里!这次你我同行,必定事半功倍!” “真的?”萧墨曜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洛慕沄向他眨了眨眼,笑容诡异。 萧墨曜觉着,这颗悬着的心,怎么好像落不了地呢! ………… 第63章 楚公 第二日,萧墨曜和洛慕沄双双启程出了汴都。 陶子然按照萧墨曜的指示匆匆前往恋仙别院,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自萧墨曜离开后,别院里只留下阿肆看家。 他早听萧墨曜安排好,一见陶子然,立刻笑脸相迎。 “陶公子,您来了,赶紧进来吧,楚宗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陶子然恭敬的欠了欠身,笑得阳光明媚:“麻烦夏管家了!” 说着,便跟着阿肆进了别院。 陶子然第一次来,对一切都饶有兴致,见到精巧雅致的庭院,忍不住夸赞了起来:“玄晟叔这处宅子可真别致,我在北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院子呢。” 阿肆笑着回答:“那改日陶公子一定要来咱们南楚做客,咱们南楚那里,处处都是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 陶子然弯着眉眼,忙连连点头:“嗯嗯,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的!” 到了楚凌房门口,阿肆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将陶子然拉到一边,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提醒道:“陶公子,咱们楚宗主是天灵宗宗主,为人有些孤傲板正。您今后对着宗主,不管说话还是做事呢,一定要保持一个虔诚崇敬的心,明白了吗?” 陶子然抓了抓脑袋,一脸迷茫:“哦,哦,好的。” 阿肆朝房门望了望,继续补充道:“您别瞧咱家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在谁跟前都敢泼皮无赖,唯独楚宗主面前那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您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宗主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老老实实照做就行,一定千万不要惹他老人家生气,明白了吗?” 陶子然眨巴了一下眼,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心里莫名有些害怕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鼓起了勇气,轻手轻脚推开了楚凌的房门。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不远处,一个清隽的身影静静地坐在窗前。 他轻轻翻动着书卷,一副清丽脱俗、仙风道骨的模样,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执卷观书、飘然出尘的文人雅士。 陶子然再定睛一看,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萧墨曜的师父不过三十出头,与想象中白眉白须的老人完全不同。更没想到,这位楚宗主竟也生得一副眉清目秀、清俊儒雅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此时,楚凌闻声抬头,正对陶子然那双无辜明媚的眼眸。 四目相对,楚凌心中也是一惊。怎么说呢,这少年眼神澄澈单纯,像极了点缀夜空的星星,又如茫茫沙漠中的一汪清泉,明亮,干净,不染尘埃。 楚凌默默放下书卷,目光全部落在少年身上,眼神故意带着一抹不近人情的刻薄味:“你就是陶子然?” 陶子然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点头应道:“是的……” 他忽然顿住了,对于楚凌的称呼方才他琢磨了很久,他本可以喊楚宗主,但是总感觉听上去有些见外。 他想着既然喊萧墨曜“小叔”,那按辈分来算,楚凌应该算得上自己爷爷辈了。又联想到阿肆刚刚提醒的要对楚宗主保持崇敬之心。 于是,他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晚辈陶子然拜见祖翁!” “祖翁?” 楚凌愣了三秒。 他不禁勾起唇角,神色淡然道:“谁教你这么喊的?” 看着楚凌那副似笑非笑的严肃表情,陶子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的抓抓脑袋,慌忙解释道:“那个……玄晟叔的师父应该算是我的爷爷,所以……喊祖翁应该没错吧……” 楚凌很少笑,但被这孩子一脸呆萌的样子逗得眉头一松。 他凝着眸,挑了挑眉,侧目看着眼前的少年:“本尊有那么老吗?” 陶子然抬起头,竟然真的傻愣愣的左右端详起楚凌来。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楚凌身上那股清冷禁欲的气质有些与众不同。 楚凌对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微微皱起了眉:“嗯?” 陶子然这才收回目光,赶忙连连摇头:“祖翁一点不老,看上去跟我玄晟叔一样年轻!” 楚凌叹了口气,心想,阿曜这次又给自己送来个傻小子。 他淡淡道:“以后你随阿曜一样,喊我师父就可以。” 陶子然先是点头应道:“是,是的,多谢师父!”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诚惶诚恐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玄晟是我叔,我怎么能跟小叔平辈喊您师父呢,我还是喊您师祖吧?” 楚凌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随你吧。” 说着,他向陶子然招了招手:“过来本尊跟前。” 陶子然愣了几秒,睁着一双灵动无辜的大眼睛,傻呵呵的“哦”了一声,小心翼翼走上前。 楚凌刚伸出手,陶子然就忍不住缩起了脑袋。 楚凌一脸无语:“你怕什么?” 陶子然表情紧张,连忙摇头:“没,没怕。” 楚凌看着他那呆萌的表情有些好笑,一把将他手臂拽了过来,伸出手测了测他的内力。 楚凌侧着脸看他,淡淡问道:“你习过武?” 陶子然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嗯,我父亲是北渊军副统领,我从小就在北渊军中长大,也会跟着练习武功,虽然不怎么精进。” 楚凌目光淡然,语气里有些惋惜:“只可惜你年纪偏大了点,不然,这副身子倒是个学武的料。” 陶子然一听,立刻激动的凑上前去:“我父亲常跟我说,做什么事情,只要想要做,什么时候都不晚。师祖,我从小就一直想学武,想成为一名驰骋战场的大将军,玄晟叔说师祖是南楚最厉害的人,您可否指导我习武?” 陶子然天生一双灵动的眼,看着楚凌时,就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楚凌瞥了他一眼,没同意也没拒绝:“等办完正事,抽空再说吧。” 陶子然有些激动,开心的笑了起来:“多谢师祖!” 楚凌问道:“宫中的事宜你是否已对接好?何时回北渊?二殿下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楚凌的一连三问让陶子然有些发蒙,他缓了缓神,抓了抓脑袋,立刻认真的一一作答:“宫中的规矩事宜都记好了,日期也安排好了,后日我要出发先回北渊,下月初八将送二皇妃入都。” 楚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了片刻,然后严肃的关照道:“阿曜既然请我管教你,本尊定会好好用心。朝堂之事本尊不精通,但你接下来所有的行踪都要向我汇报。回北渊这段日子,你也要给我书信!” 陶子然点了点头:“是,师祖!” 楚凌这时刚想伸手倒茶,陶子然立刻飞身上前一把抢过茶壶,着急慌忙地给楚凌端茶递水了起来。 “师祖,请喝茶。”他恭敬地将茶杯递给楚凌,没心没肺的傻笑着。 楚凌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这孩子还挺有眼力见。 除了萧墨曜这样的异类,楚凌向来喜欢听话乖顺的孩子。目前来看,他对北渊这毛头小子还算满意,希望他孺子可教。 第64章 西川 西川是大梁的西部门户,北依秦岭,南接汉水,部分地区与南楚接壤,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地形复杂多样。西蜀位于西川腹地,与西戎国接壤,古道横穿,关隘重重,西川的西蜀十二城自古以来乃兵家必争之地,险峻的栖霞关则是西蜀阻断外族进犯的天然屏障。 洛慕沄很小就随父亲镇守栖霞关,对西蜀甚至整个西川都十分熟悉。此次出使,他被任命和亲史,负责说服西戎王嫁女联姻;萧墨曜被任命都御史,负责随行弹劾纠察。 这次两人携手同行与去往东州时截然不同,他们都是代表大梁谈判的使臣,除了秋枫和灵犀分别随身护卫外,还带着一支三十余人的随行使臣团,阵仗着实不小。 他们一路从汴都出发,需先向北穿过陇西进入西川境内,再通过栖霞关,最终到达与西戎国接壤的西蜀十二城。 解剑聊相送,边城二月春。 车马舟车劳顿约十日,使臣团终于顺利进入西川,周围的景致瞬间与汴都完全不同。 太阳高悬头顶,天很低很蓝,云就像吐出的烟雾浮在空中,四野寂静如入真空,清新的夹着草腥味的空气稀薄而使人呼吸短促。 碍于人多眼杂,萧墨曜这路上可没法黏着洛慕沄了,他们两除了在驿站短暂停留休整外,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往西蜀边境。 萧墨曜坐车坐的屁股都要起火了,他在车内隔空对着洛慕沄,都快望眼欲穿了。 终于到达西川汉城时,众人早已疲惫不堪,萧墨曜更是急不可耐的将洛慕沄迎下了车。 他一边指挥众人前往客栈休整,一边瞧着洛慕沄,乐呵呵地低声道:“洛大人,终于到西川汉城了,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是不是带本王好好领略一下西川的风土人情呐?” 他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让洛慕沄提起兴致,反而从洛慕沄的神色中看出了明显的忐忑不安。 萧墨曜一想,比起快乐,西川给洛慕沄带去更多的是悲伤和痛苦。 他立刻闭上了嘴,陪在洛慕沄身旁,眼看着洛慕沄眼眶发红,神色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洛慕沄什么话都没说,眉目却话尽了悲凉。 萧墨曜把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丝毫没有展露出半点情绪。 他故作轻松的主动安排好众人,自己则趁机悄悄将洛慕沄安排到一处私密的包房内。 一路上,萧墨曜想洛慕沄已经想疯了,但他遏制住了自己所有的冲动,以无限的温柔照顾着洛慕沄。 他点了一些西川当地最有名的菜点,将筷子、酒杯一样样摆到了洛慕沄的面前。 “这几日舟车劳顿,咱们今天也来吃顿好的解解馋。我先点了几样这里的招牌,洛大人看看还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 洛慕沄瞧着萧墨曜那刻意讨好的样子,温柔的笑了笑,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辣…… 西川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辣。 洛慕沄忙端起茶杯大口喝着茶,眉宇间愁云缱绻,眼睛里似有水光隐动。 “阿珝,你没事吧?” 洛慕沄慌忙侧过身用衣袖揩干眼角的水渍,故意掩饰道:“没事,许是很久没吃辣,被辣出眼泪了!” 萧墨曜蹙眉微顿,神情凝重,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食物将洛慕沄喂饱喂好喂开心,好让他忘记过去,少些烦恼和悲伤。 他在盘子里扒拉着,找到几块没沾辣椒的肉放在了洛慕沄的碗里。 “这几天眼看你整个人瘦了一圈,让人好生心疼,你赶紧多吃些,若是不喜欢,我再叫厨子去了辣椒给你重新做!”说着萧墨曜就准备唤过店小二。 洛慕沄轻轻拉住他,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这样就行,西川的厨子不比汴都,去了辣子就不会做菜了。” “那好吧……”萧墨曜看着洛慕沄情绪低落,心疼得紧,只好故意逗趣道,“这几日坐车实在无趣,还是咱们一起去东州的时候好,同坐一辆车,有说有笑还有伴,时间也过得快。明日启程时,要不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同车相拥而行,如何?” “不要!”洛慕沄决绝的摇摇头,声淡如水,“幸好没在一辆车上,这一路上耳朵根还算清净!” 见洛慕沄总算愿意搭腔开玩笑,萧墨曜眉头骤然展开,嘴角笑意蔓延。 他一边为洛慕沄斟着茶,一边凑近柔声细语道:“这话怎么听着像在埋怨本王没有伺候好你呢?!洛大人,你可不知道,这一路上本王在那马车里有多么的煎熬~~” 洛慕沄瞥了他一眼,目光温柔淡然:“当初若不跟来,郡王也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萧墨曜的笑意染在了眉梢,低沉着嗓音道:“洛大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跟定了。别说这次甩不掉本王,以后也可别想把我甩掉!” “倒是真想甩。”洛慕沄忍不住垂眸,好看的勾勾唇角,“但能甩得掉吗嘛?!” 见他终于展露笑靥,萧墨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洛慕沄触景伤怀。 前往西蜀必会途经栖霞关,听说洛辛川及他儿子属下的尸骨也都埋在栖霞关的某处。 萧墨曜看着洛慕沄,轻声道:“还有三天时间我们就可到达栖霞关。你看要不要半路停下来,我陪你去祭奠一下你的父兄战友们……” 洛慕沄抬眼望着萧墨曜,眼神里透出一股感激之色,但他思索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抿了抿嘴淡淡道:“不用了……” 萧墨曜不解:“为什么?” 洛慕沄眉头积攒的全是痛苦不堪的回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众人皆离去,唯留我一人。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回过西川,就是因为心头有挥不去的恐惧和害怕。哪怕只是想到西川的一切,我就会忍不住胆颤惊心、痛彻心扉,更别提面对了……” 萧墨曜看着他,心头不自觉传来阵阵心疼,他轻轻拉过洛慕沄的双手,试图用体温去温暖掌心传来的寒意。 “阿珝,你要记住,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事情已过去十多年了,你终将面对一切。我想,你的父兄战友们一定也希望看看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洛慕沄苦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又红了。 “我六岁随父兄一起来到西川,在这块土地长大成人。十一岁时,我父亲第一次带我上战场,那时,他送了我一匹马、一把剑,还将洛影铃制作成剑穗挂在了我的佩剑上。陇西之战,我的剑在战场上血战厮杀,最后,竟然被生生的断成了六截……” 边说,他抬起手臂,将手腕上戴着的镯子展给萧墨曜看。 “……我留下了那带血的断剑碎片,熔成了一个镯子,给它取名‘昭雪’;我在汴都那处宅子的楼阁,我给它取音‘莫忘’……这十年里,‘莫忘昭雪’无时无刻不伴着我,我也发誓待沉冤得雪后,再回来祭奠英魂。” 原来莫望阁名字竟然是这样的由来。这些都是洛慕沄心中的秘密,他本以为这一切这辈子只会自己一个人知道,没想现在,竟然不动声色的将这秘密吐露给眼前人。 洛慕沄望着萧墨曜,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满眼尽是忧伤,笑容酸楚至极:“七郎……兵戎相见,残酷无情;权谋之争,杀人无形。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会像过去一样失去珍爱的一切……” 萧墨曜抓过他的手,忍不住一把将他拉在怀里,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 他喉结滑动,缓了下心神,在洛慕沄额头轻轻啄吻了几下: “阿珝,你现在有我了,什么都可以不用害怕。来都来了,我也想去看看他们,想看看你的父亲兄长,想看看你的同袍战友,还想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阿珝不再是西川的孤鸿,所有的心酸苦痛我会陪你一同背负!” 洛慕沄眼眸微阔,睫毛微微颤动,他望着萧墨曜的面庞,那双眼眸好像一团坚定炽烈的火焰,可以给他无穷无尽的能量和勇气。 他思量了许久,终于紧抿薄唇,点了点头。 仿佛有萧墨曜在,自己真的可以变得再勇敢一点,可以正视内心所有的困惑与悲伤了。 …… 第65章 栖霞 这一夜,克制欲望,无风无浪。 第二日出发前,洛慕沄将一封书信交给灵犀,让他先行一步与驻守栖霞关的柏溪闻取得联系,期望西川军能允许使臣团暂时在栖霞关驻地短暂停留。 这样,他才有时间带着自己的七郎一起去拜祭那些再也不可能被引荐的家人。 栖霞关素有“西部锁钥、入梁咽喉”之称,位于距西蜀境内的栖霞岭上。南北与高山相连,东西有狭路沟通,现存关门四道,麻石垒砌的古道五公里。栖霞古道是一条军事要道,前朝不少动荡巨变在这里留下烽烟。 车马行至古道,远远就看到柏溪闻带着一队兵马等候多时。 柏溪闻面容清瘦,白眉白须,一收到来报,便前往迎接。 洛慕沄从马车中探出身,使臣旌节握在手中。 柏溪闻定了定神,立刻勒马上前来到他面前。他一步从马上跨下,对洛慕沄作了个揖,恭敬道:“西川柏溪闻在此恭候多时!洛丞相,别来无恙!” 洛慕沄与柏溪闻的交情全因萧璟庭。先前柏溪闻入京面圣,基本都是二殿下交代洛慕沄接待,因此他俩在汴都倒也见过多面。 洛慕沄回礼:“一切安好,承蒙挂念。这次我等来西蜀,还需劳烦柏将军。” “洛丞相这话客气啦!” 这时,萧墨曜也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洛慕沄身旁。 柏溪闻一见,迟疑了片刻,眉头微微一紧,作揖问道:“想必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南楚安盛郡王吧?!失敬失敬!” 萧墨曜也客气回礼:“久仰柏将军威名,幸会!” 相互介绍完,三人各上马,并驾齐驱前往军营,一路上也随心所欲攀谈着。 柏溪闻问:“丞相和郡王这次入西蜀,应对西戎作何打算?” 洛慕沄回:“这次出访事关西蜀十二城的管事权,陛下和二殿下十分关注。洛某与郡王肩负职责,不敢怠慢。将军对西戎熟悉,可否将西戎情况简介一二?” 柏溪闻点了点头:“西戎乃边陲小国,原先兵马国力皆不能与大梁抗衡,不得不对大梁俯首称臣,每年派使者进贡以维持和平,但自新王登基后,西戎兵强马壮,野心勃勃,如今更是对西蜀虎视眈眈,明目张胆地觊觎大梁城池。这西戎王阿吉兹性格霸蛮,心狠手辣,一路披荆斩棘才登上王位,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那西戎公主什么情况?” “阿吉兹膝下三儿一女,这位西戎公主刚刚年过十六,长相貌美,聪颖过人,性格泼辣,是西戎王的心头肉、掌心宝。西戎王十分疼爱这位公主,他最大的心愿是为宝贝女儿寻得一份称心如意的好姻缘。如今,咱们大梁天子想利用联姻收复西蜀,但依我所见,这并非一个好主意,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洛慕沄淡淡的“哦”了一声,表情云淡风轻,眼角眉梢似有笑意,似乎并不担心。 萧墨曜幸灾乐祸地望向洛慕沄,对他挑了挑眉:“洛大人先前不是还说易如反掌么?现在看来,这事不太好办呐!” 洛慕沄勾了勾唇,并不在意萧墨曜的阴阳怪气。 他思索了片刻,朝着萧墨曜瞧了一眼,眼神示意了一下。 “对了,先前听闻郡王似要在西川找人,柏溪闻将军常年镇守此地,对一切了如指掌,郡王与其大海捞针盲人摸象,不如直接问将军来得简单一些。” 柏溪闻一脸好奇的看向萧墨曜:“安盛郡王有什么请尽管开口,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墨曜一愣,立马明白过来,唇角微微扬起,问道:“将军,您可认识原西川大将军洛辛川?” “洛辛川?”柏溪闻一怔,表情有些吃惊,“在西川,哪有人不认识洛大将军,他可是一代英豪啊!只可惜……哎,造化弄人……” 萧墨曜继续道:“听闻洛将军是秦岭人,洛家军兵败后,洛将军的尸骨并未运抵秦岭,而是回到了西川栖霞关,不知道将军您可知洛将军如今的安息之地?” 柏溪闻疑惑的表情更深了一层:“郡王为何要找洛大将军?” 萧墨曜望了眼洛慕沄,淡然作答:“此事说来话长。我父王曾与洛将军有些渊源交情,在汴都时怕惹龙颜不悦不敢打听。这次他知我前往西戎定会经过栖霞,再三嘱咐来到这里一定给洛大将军上两炷香。先前我也问过洛大人,但他与洛将军只是远亲,并不知道详细方位,还请将军帮忙指点迷津。” 柏溪闻顿了顿色,点了点头:“原是这样啊,宸王和郡王都有心了。西蜀丛林密布,没有当地人引路,洛氏将军冢确实不好找!这样吧,待回营地修整一下,明日我就让手下单犇副将带你们前往拜祭。” 萧墨曜眉眼一弯:“那再好不过了,多谢柏将军了!” 他回过头,与洛慕沄相视一笑。 …… 一到西川军驻地,柏溪闻便将手下单犇唤到了营帐中。 那单犇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得身材挺拔,体格健硕,面孔黝黑,眼睛似星辰般闪烁明亮,浑身上下有股子百折不挠的英勇豪气。 柏溪闻指着身边两位贵人,认真吩咐道:“单副将,这两位是汴都来的安盛郡王和洛丞相,你明日带两位前往洛氏将军冢看一看。” 单犇瞧着洛慕沄和萧墨曜愣了愣神。 汴都来的?那眼前两位便是要与西戎谈和亲事宜的使臣了吧? 单犇早听说了这件事,待回过神,忙拱手领命道:“遵命!” …… 深夜。 营帐外传来士兵来回巡防的声音。 洛慕沄盘坐在书案前,借着烛火查看这西川边境的地图。 自从楚凌给他治疗过,他的眼睛和头疾明明好久没有发作,许是这几日劳累过度,他此刻莫名觉得有些头痛。 他按着太阳穴,眼眸里全是倦意。 忽然,有人掀帘而入。 不用抬头,光从脚步声便听出是萧墨曜。洛慕沄声音慵懒,淡然吐声:“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萧墨曜绕到他身后,从后背一把拥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想你想得睡不着。” 洛慕沄忍不住笑了笑,缓缓收起地图。 十几天的路程,两个亲密的人总要在外人面前佯装疏离,别说萧墨曜忍不住,洛慕沄自己也感到有些倦怠。 他没有回头,只微微侧着脸,蹭着萧墨曜的头发,柔声道:“今天,谢谢你帮我打听将军冢的所在。” 萧墨曜用胸膛抵着洛慕沄的后背,对着他的脖子轻轻呵着热气:“光这么谢可不行……” 洛慕沄饶有兴趣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要如何?” 萧墨曜与他耳鬓厮磨,一点点舔舐着他的耳廓,眼角荡漾着一抹春意,语气里满是调情:“你说呢?” 洛慕沄被他吻得身子有些发烫,缓缓闭着眼,好像身体和心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 萧墨曜用力向后一扯,洛慕沄一个重心不稳仰面倒在了他怀里。 萧墨曜用手指慢慢描摹着他面颊轮廓,目光沿着他的眉眼滑到薄唇。 他对峙般的逼近洛慕沄,轻轻张了张嘴,无声念着:我想要你…… 一股从心底里燃起的欲望将洛慕沄彻底点燃,他仰头望着这个略带侵略性的男人,心里最后一点防线也被攻破了。 在萧墨曜面前,他不必刻意,不必伪装,不必恐惧,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就已读懂全部。 这几日,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都在克制,那种极致的渴望和小心翼翼的呵护已经快把他们折磨疯了。 洛慕沄与他对望着,用力抓紧他的衣领,唇畔缓缓勾起了一抹撩人魂魄的笑。 此刻的他,比萧墨曜想要的更多,甚至想让他肆意燃尽自己。 只一眼,勾得萧墨曜一阵战栗,他疯狂的扯开洛慕沄的衣衫,滚烫炽烈的缠绵从嘴唇蔓延到彼此全部…… 他们隐秘的纵情欢愉,在陌生而熟悉的土地上相生相伴,荣辱与共…… …… 第66章 怀疑 翌日。 待洛慕沄醒来,萧墨曜早已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这个傻小子,至今仍然将约法三章铭记在心,这一路生怕被他人发现了端倪,言行举止都十分克制。若不是昨晚自己主动,怕他还得继续忍耐下去。 这时,灵犀端着水盆进来了。 他见洛慕沄醒了,赶忙上前:“公子,您醒啦!我伺候你洗漱吧!” “嗯。”洛慕沄点了点头,从床上缓缓起身。 一夜折腾,他身子微微有些酸软。 灵犀帮他更衣时顺便汇报:“郡王离开前说等您醒了告诉您,单副将那边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只需公子一声令下就可随时出发了。” 洛慕沄正漱着口,“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灵犀道:“今天你不用跟去了。” “为何?我想跟公子一起去……”灵犀从小也在洛家军营长大,难的回来一趟西川,自然也想跟着去拜祭。 “我还有事要你办。”洛慕沄顿了顿色,“这两日你得想办法去趟西蜀十二城,好好调查一下柏溪闻和他几位属下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灵犀疑惑不解:“公子是担心西川军出了内鬼,与西戎国里应外合?” “不好说……按理说,我大梁与西戎国力悬殊,又有强大的西川军镇守边关,西戎不应该如此狂妄。我这两天认真观察了一下,栖霞古道附近防守松懈,西川军驻地也不似从前那般纪律严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问题在哪里……” 灵犀撇了撇嘴,一脸不屑道:“这还用说嘛,现在的西川军可不像十年前洛将军在的时候了,也难怪西戎敢爬到咱们大梁头顶。” 洛慕沄闻言苦涩一笑。 没错,如今的西川军荣光不再,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西川军了! …… 萧墨曜这边,单犇很早就过来营帐等着。 “郡王,已按照您的意思准备好了一切,一会儿由末将送两位大人前往将军冢。” 萧墨曜正襟危坐,正在研阅什么资料,他点头应声:“好,一会儿等洛大人来了,我们立刻出发。” 说着,他又转过脸对着秋枫轻声吩咐着:“昨晚,我和洛大人商量了一下,今日你不用跟我们同去,一会儿陪灵犀出去办点事!” 秋枫脸上浮现一抹担忧之色:“主上,西蜀不比南楚,属下还是跟着你比较妥帖。” 萧墨曜思索了片刻,摇头道:“那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和灵犀小心行事。我和洛大人会保护好自己,你们把事情办好就成。” 单犇瞧着两人神秘耳语的模样,立刻笑脸相迎的上前补充:“将军冢里离驻地并不远,末将会全力保护两位大人,秋护卫大可放心。” 萧墨曜点点头:“没错,阿秋你和灵犀忙你们的,我和洛大人去去就回了。” 见西川军热情,主子又执意,秋枫只得恭敬领命:“是的,主上!” 正在这时,洛慕沄掀着帘子缓步进来了。 萧墨曜一见他,立刻起身上前关心,言辞深情:“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昨夜睡得怎么样?用过早膳了吗?” 洛慕沄看到单犇在,微眯了眸,故意拱手,温温和和地开口:“多谢郡王关心,昨夜梦里总有山水入怀,总有风月无边,睡得甚好……” 洛慕沄故意勾了萧墨曜一眼,他总能把调情的话说得沁人心脾,看似漫不经心,眼眸里却温柔满溢。 萧墨曜薄唇含着笑,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目光缠绵。 洛慕沄瞥了一眼单犇:“时间已经不早了,郡王我们早些出发吧。” 萧墨曜这才挑着眉不情不愿收回了目光,忙点头:“好的。” …… 望着自家主子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灵犀对着秋枫忍不住吐槽道:“大块头,你有没有觉得西川军那个副统领的脸看着有些奇怪?” “奇怪?”秋枫不明所以。 灵犀抱着双臂点评道:“怎么说呢?就是脸是微笑的,眼睛里却冷冷冰冰,比你还臭脸,比你还冰块!” 无辜被拉踩,秋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么说起来,那单犇的眼神看起来确实有些闪烁:“主上让我今日陪你办事。” 灵犀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没错,那我们也赶紧上路吧,免得耽误公子们的大事!” …… 一路上,洛慕沄骑着马一语不发,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 萧墨曜怕氛围尴尬,便主动与单犇攀谈了起来:“单副将可是土生土长的西川人?” 单犇点点头:“末将出生地就在西蜀边境。” “妻儿可在身边?” 单犇摸了摸头,尴尬一笑:“末将常年驻守边关,还没有成家。” “哦……”萧墨曜点点头:“单副将对西蜀十二城情况很熟悉吧?” “西戎与大梁本来一衣带水,只可惜这几年西蜀官员罔顾民生,使得边境百姓民不聊生,这也给了西戎可乘之机。”单犇似有满腹牢骚。 “没错,朝廷也发现这问题,所以也在着手加强边境官员管理。”萧墨曜勾勾唇,赞叹道,\\\"单副将虽然人在军营,但对此事倒是很有见地!” 单犇笑道:“属下在西川值守七八年,对这儿的情况略知一二。大梁西蜀与西戎的往来频繁,两地区位相连,田地犬牙交错,边民互市交流十分频繁。常有的大梁瓜藤爬到西戎的竹篱上去结瓜,西戎的母鸡也常常跑到大梁居民家里生蛋,十二城的居民们每月数十次地穿越国境线自己还浑然不觉呢。” 洛慕沄忽然开口,若有所思的问道:“西戎的女子可有与我大梁男子通婚的习俗?” 单犇低头垂眸,淡淡道:“姑娘们愿不愿意另当别论,但西戎皇室一直认为同一种族的人才能够保持家族的纯洁性,所以并不鼓励通婚。” 洛慕沄抬眸看了眼单犇,眉头不自觉的紧了紧:“这么看来,西戎王并不希望找一位中原的女婿。” 单犇无奈的叹了口气:“倒也不是,若是能让西戎王看得上眼的中原人,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大部分中原男子入不了西戎贵族的眼……” 瞧着单将军一副讳莫如深长吁短叹的模样,一旁的萧墨曜忍不住勾唇笑了,低声调侃起来:“单将军莫不是也有相好的西戎姑娘?……” 单犇急忙连连摆手,赶忙撇清解释,“郡王说笑了,末将可没这个福份……” …… 第67章 埋伏 西川大地景色旖旎,天空澄碧,远山含黛。 骑马大约行了半日路程,一行人终于沿着山道盘旋至密林深处。 忽然,单犇指着远处青葱翠柏之间的一处坟冢:“郡王丞相,到了,前面就是洛氏将军冢。” 远远望去,那处坟冢似荒坟一般,周围乱草丛生,隆起的土堆已和周边环境融为一体,只有泛黄大气的墓埕彰显着墓主人昔日的荣光。 坟冢周围还被几个隆起的小丘环绕,走近后才能看清,每个墓碑上的名字前均有“洛家军”几个前缀。 单犇不知道眼前两位与洛辛川到底有多深的渊源,主动上前清扫了一下墓碑前的落叶,如向导一般简单介绍着墓主人的情况。 “……据说洛辛川将军被先帝册封‘征虏大将军’,他临终遗言就是要继续守卫西川。陇西兵败后,洛家军残部将他尸骨带回了这里……”说着,单犇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英雄陨落事峥嵘,无人祭奠泪沾衣’啊……” 第一次来到父亲坟前,洛慕沄怔怔的呆在原地,直到萧墨曜提醒,这才一点点挪步向前。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滚烫的开水里。 十多年来,他一直无法面对父兄,更无法直面懦弱的自己。 他终于来到将军冢墓碑前,缓缓蹲下身,伸出衣袖擦拭着父亲墓前祭台上的灰尘。 单犇先是一愣,转念一想,洛丞相算起来也是洛辛川远房亲眷,许是对洛家先辈的一点敬意吧。 萧墨曜望着洛慕沄寂寥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痛。 他转身对着单犇道:“单副将,我父王来时关照让带些话给洛将军,能否麻烦您回避一下?” “没问题。”单犇大方识趣的点点头,眼睛中流过一丝狡黠之光,“郡王丞相请便,末将在林子那边等你们。” 待单犇走后,洛慕沄扑通一下跪在了洛辛川的坟前。 他的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心中抑制不住的想要哭泣,但他想起父亲曾说西川男儿绝不可轻易落泪……于是,他忍住了,连带过去的十多年的辛酸委屈,全部忍了下来。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洛慕沄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西川的辽原上,厮杀声爆发在耳畔,热血仿佛迸溅在脸上,满眼都是血淋淋的死人,箭雨在风中呼啸,他一步又一步的将还活着的人背在身上,黏稠又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淌、流入他的脖颈,终于他熬不住了,一脚踩空跌入了那万丈深渊…… 洛慕沄缓缓睁开眼,默默向墓碑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心头激荡,但所有的情绪却被自行压抑住,声音低沉嘶哑:“父亲,阿珝来看您了。” 他曾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等手刃全部敌人、颠覆大梁朝野时才会来。今日,他来早了,但又似乎恰逢节点。 心脏剧烈的跳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 他压着声倾诉着:“父亲,阿珝对不住您,对不住兄长,更对不住洛家军十万将士……孩儿不孝,大仇未报,无以面对各位……这些年,孩儿曾经希望能堂堂正正的证明陇西一战并非我洛家军失误,而是遭人故意陷害,但十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人愿意正视那场灾难,没有谁愿意站出来为我洛家军说一句公道话。” 这些话出自肺腑,他曾经在暗夜里默默舔舐心头的伤口,流着泪把那些脓血一口口吞下,等待凝结一层薄痂。 现在面对父亲的坟墓,他觉得伤口又裂开了。 “父亲,复仇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这世间每个人都被权力左右,早已没有所谓公道,更看不到所谓的初心。一个人的生死好似扬尘,一群人的生死也轻如鸿毛。” 萧墨曜在一旁默默看着洛慕沄,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肩头,极致温柔的安慰着: “阿珝,斯人已逝,生者戚戚。这十年你已堵上了一切,做得足够好了。你是西川的少年将军,你应该在战场上、在朝堂上驰骋,而不应该陷于仇恨和阴谋之中。今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我萧墨曜会一路陪着你,陪你堂堂正正为西川十万将士讨回公道!” 洛慕沄红着眼,把头埋得很深很低,他努力压抑着嘴唇的颤抖:“萧七,我害怕,我怕我们斗不过这世道……” 萧墨曜好像听到了洛慕沄灵魂的呜咽,他微微一笑,似在安慰:“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本王答应过会帮你,就一定会陪你背负所有的一切,也让世间看到所有的真相!” 洛慕沄侧过头看着萧墨曜,他的情绪一点点融化开来。 这一刻,心中的闸门打开了,所有的情绪疯狂涌出。 他像一个无措的孩子,扑在了萧墨曜的肩头,悄无声息的抽泣起来:“傻瓜,我的罪不需要您背,我的错也不用揽在你的身上!” 萧墨曜捧起洛慕沄的脸,淡淡一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说完,他将洛慕沄的头抵在自己胸前,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任他尽情的宣泄流泪。 直到洛慕沄终于发泄完所有委屈,萧墨曜这才帮他擦去眼角的泪痕,温声道:“对了,方才你还没有向你父亲介绍我呢?!” 洛慕沄努力平复情绪,回了句:“你不是已经介绍过了吗?” 萧墨曜深邃的黑眸微挑,玩味地睨了他一眼:“那可不算,今天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要拜见岳父大人的吗?” 洛慕沄立刻剜了他一眼:“萧七,父亲面前,不得无理!” 萧墨曜忽然正了正身,一本正经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其事举手起誓:“岳父大人在上,我南楚萧墨曜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阿珝,绝对不让他受半点委屈。西川的仇,阿珝的怨,我萧墨曜都会帮你们堂堂正正的报!” 萧墨曜的行为让洛慕沄吃了一惊。 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无法掩饰凝滞的表情:“萧七,你……” 萧墨曜转过身看着洛慕沄,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师父给的蜜蜡佛珠戴在了洛慕沄的手腕上。 洛慕沄看着手腕上沉甸甸的物件,表情疑惑:“这是什么?” 萧墨曜莞尔一笑:“楚凌师父给的护身符。” 洛慕沄转了转珠串:“你师父给的,为什么要赠我?” 萧墨曜神神秘秘的凑在他的耳畔:“这可是好东西,算作聘礼!” “你……胡言乱语!”洛慕沄瞥了眼父亲的墓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故意撇开话题,“时间不早了,单副将还在等着我们,不能让他起疑心。” 萧墨曜点头“嗯”了一声。 说着,两人很快来到了与单犇约定的地方。但环顾了一周,没见他的人影,连来时骑得马匹也不见了踪影。 四周忽然变得静谧无比,浓密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被阴影所吞噬。 洛慕沄眉头一紧,神色警觉,他迅速从腰间抽出软剑:“方才你有没有觉得这位单将军有些奇怪?” 萧墨曜也抽出宝剑,点头应道:“一路上,这位副将言辞间尽是对西蜀十二城管事官员的牢骚不满;提到西戎和亲之事时,表情也显得有些抵触……” 没等他分析完,树林间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黑衣人穿梭在树影间,身法快若闪电无可捉摸。 他们手持利刃锋芒毕露, 冷酷的眼神彰显杀机,一见时机成熟,立刻迅速扑向两人。 萧墨曜纵身一跃挡在洛慕沄身前,剑光爆发,犹如电光般刺穿黑暗。 他招招凌厉,步步生风。洛慕沄也不甘示弱,他挥舞软剑,剑气凌厉划破空气,剑芒闪烁如星光闪耀。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放箭!” 单犇?! 两人抬头,只见密林之间忽然出现了密密麻麻弓箭手的身影。 只一瞬间,无数箭雨蔽空落下,正当两人迅速举剑挥舞抵挡时,一张大网出其不意的笼在了他们头顶…… ………… 第68章 绑架 不知过了多久。 洛慕沄仰天平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无法抑制的束缚感和疼痛感席卷全身,他这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双手和双脚都被绳索牢牢捆绑着。 他试图发出声音呼救,这才发现嘴巴里被布条狠狠勒着,只能艰难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头痛欲裂,洛慕沄试图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脑子里混沌一片……依稀记得最后一幕是与萧墨曜在密林被黑衣人追杀,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西川军副将单犇的面容……当大网笼罩向两人的时候,他被人重重一击,然后晕了过去…… 他吃力的侧过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萧墨曜不在这里。 他浑身疼痛无力,但他必须让自己保持镇静,只有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才能认真分析处境,才能找到脱身之法。 首先,他得知道自己在哪里,是否还在大梁境内。 他缓缓睁开眼眸,认真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床幔的花纹,家具的样式,桌上的瓷瓶,墙上的字画……一件件细细浏览,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当阅览完所有物件,他发现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交杂着中原与西戎两种风格。从房屋结构和家具摆放来看,这里应该还是大梁境内的民居;但从窗幔的花纹款式,酒器餐具的样式,说明这里的文化与西戎有着很深的交融。 洛慕沄十分确定,这里就是西戎交界之处,很有可能就在西蜀十二城某座城池内! 西川大地幅员辽阔,所谓的西蜀十二城,是指与西戎交界的十二座古城。这几座古城面积虽然不大,但来往的人员不少,每座城都会聚焦某个产业类别,承接大梁与西域各国贸易交往的重要功能,有的专注交易木材石料的,有专注丝绸纺织服饰的…… 洛慕沄瞧着这房屋内放置的各种名贵的丝绸制品,大约猜出这里应该是西蜀最有名的绸城,中原丝绸纺织品均由这里转运出去。 既然确认自己还在大梁境内,那么下一步就得尽快找到萧墨曜并与他商量对策。 他用力挣扎了几回,始终无济于事。绑架的人目的不明,萧墨曜生死未卜,自己又被牢牢困住,两人境况不明,吉凶难卜。 正当洛慕沄还在思考怎么逃出囹圄的时候,只听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洛慕沄迅速闭上眼睛假装沉睡。 满耳珠玉碰撞的声音,按步伐声音轻重判断,进来的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的脚步声沉重稳健,听起来还有点熟悉。 一进门,这女子就对着身后人说着一连串古怪的语言。 他们说的并非西川方言,洛慕沄刚开始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仔细一分辨,这不就是西戎语吗? 此地若还在西蜀城池,怎么会有西戎人在此?单犇怎么会跟西戎人搅和在了一起?……这样看来,西川军内的奸细竟然就是他?! 此事事关重大,若单犇真的是西川军叛徒,那可是直接关系大梁西境安全的重要隐患。 洛慕沄咬紧着牙,屏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谁知那女子说着说着,便径直走向了洛慕沄。 她嗓音软软的,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阿犇哥,他不会死掉吧?” “公主放心,他只受了点轻伤,不一会儿就会醒了。”她身边的男子声音低沉硬朗,好像就是单犇。 ……等等……公主?……西戎公主?! 洛慕沄大惊,全身血液凝滞。没想到区区一个西戎公主竟然买通西川军为她绑架大梁朝廷命官! 这是何等卑劣无耻的手段! 忽然,洛慕沄能感觉到那女子正步步逼近自己,最后,竟然好像正凑在面前审视着自己的脸。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不让自己因呼吸急促而被发现端倪,他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湿了。 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在洛慕沄耳畔回荡,她与单犇用西戎语交谈着:“大梁中原的男子怎么都长得这般好看吗?……方才那个人好看,这个更好看!” 还好洛慕沄听得懂些西戎当地语言,那么她口中的那个人难道是……萧墨曜? 洛慕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惊喜,他不敢显露半点动静,只得继续静观其变,沉默不语。 “公主殿下,这位是大梁的宰相,同时也是出使西戎的使官。”单犇耐心的解答。 “什么?”女子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解,“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个要把本公主拐去大梁和亲的人?” “正是。”单犇点点头,语气里似有一些邀功的味道,“公主可还满意?” “(⊙o⊙)哇~”女子思索了片刻,声音轻快喜悦,“这位竟然是大梁的宰相,那一定是位非常厉害的人物啊……若是我要嫁的是这人,那本公主倒十分乐意!” 单犇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语气显得郁闷急促:“公主,您不是说不愿意去汴都……所以,所以我们才将使臣绑架来的啊?”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女孩痴痴的望着洛慕沄,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洛慕沄面部的轮廓。 她朝洛慕沄越凑越近,呼吸喷在洛慕沄的脸上,双眸死死盯着洛慕沄的面容,极尽所有赞美之词:“你瞧他的皮肤,就好像牛奶一样;他的鼻梁,就好像高山一样,还有他的睫毛,好像蝴蝶的翅膀……在整个西川和西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咳咳……”她身旁的人明显有些情绪不满,“我们大梁有许多这样的小白脸,外表长得好看但心术不正,公主你可不能被他的样貌所迷惑。” “本公主可不管!”女子固执且坚定的指着洛慕沄道,“本公主喜欢这个人,我要嫁给他!” 闻言,洛慕沄心头一惊,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背脊上满是汗水! 单犇只觉得晴天霹雳,他咽了咽口水,不知该怎么回应:“公主,这件事情还请您三思而后行。他们是大梁使臣,我们现在把他俩绑架回来,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们带你去汴都和亲。斩草要除根,此时若留他们一命,等他们回到大梁皇帝那里告一状,说不定会挑起西戎与大梁的战事啊。” 公主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死活不愿妥协:“阿犇哥,当初本公主也以为那些个什么使官,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坏人,真要杀了就杀了。但他这个人长得太好看了,他若愿意做我的丈夫,每天光看着他这张脸,我一定会十分开心!” 单犇还想劝,语气却有些无力:“可是,公主……” 公主止住了单犇的持续输出,淡淡道:“好了,你不用说了。这件事情本公主已经决定了。明天我就要带着这个人去见我的父王,我要把他留在西戎……若他愿意非要带我走,那我……那我也愿意!” 看着公主一副见色起意的花痴模样,单犇无可奈何,甚至有些痛心疾首……难道自己背叛国家,只是为了给西戎公主找一个如意郎君?原先他以为惯着她,宠着她,陪她发疯任性,自己也会开心……但公主今天发的这个疯,好像要了自己的命。 ………… 过了很久,等西戎公主和单犇离开后,洛慕沄才试探性的睁开眼,他必须要顺利脱困才能解决后续所有的问题。 他扫视着身边的物品,一只名贵小巧的花瓶进入了他的视野。 他慢慢挪动身体,趁着外面没有动静,立马用身体将那瓷器撞碎了。 他艰难的捡起一块边缘较为锋利的瓷器碎片,用力切割着手上的绳子。他这个动作做起来十分困难,过了很久很久,这才终于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待全身的束缚全部被去掉时,屋外传来了守卫人员的脚步声,许是刚刚花瓶破碎的动静被他们听见了。 外面的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一个脚步声往房屋而来。 洛慕沄迅速捡起较为完整锋利的瓷片,身形轻轻一闪,躲在了大门背后。 待那守卫一进门,洛慕沄一把抓住那侍卫的死穴,迅速将花瓶碎片抵在了对方的颈动脉处。 他用并不熟练的西戎话说道:“与我一同被带来的人,他现在在哪里?” 那守卫使劲摇摇头,好像打死也不愿意回答。 洛慕沄眯起黑眸,眸底划过一丝危险的暗光,手中的瓷片毫不留情的深了一分,明显已经嵌入了肉里,鲜血一点点从那侍卫脖子处渗出。 “我说我说。”这真把那守卫吓坏了,他忙指了指外面,支支吾吾道,“那个大梁人……被公主关在猪圈里了……” “猪圈?” 洛慕沄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心底里立刻腾升一股酸楚和愤怒:一个小小西戎国公主,竟敢光明正大地在大梁土地上羞辱一位郡王! 洛慕沄眸色狠戾,俊脸幽沉,脸上立刻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 他握着瓷片的手又紧了紧,浑身上下都氤氲着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 “马上带我去找他!” 第69章 自救 洛慕沄死死抓着那侍卫悄悄来到屋外。他认真环顾着四周,这建筑风貌,果真是绸城没错了。 在侍卫的引路下,洛慕沄顺着墙根一路来到了宅子后院,远远就看见那有一排低矮的圈栏。趁周围没人,他压低身子慢慢来到牲圈门口。 这里真是一处圈养牲畜的地方,周围的环境污秽不堪,里面竟还养着几头没有出栏的猪。 猪圈的光线很暗,依稀可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襟危坐在高处一个草垛上。按照身量和体型来看,就是萧墨曜没错了。 洛慕沄探身望去,忽然被一阵扑面而来臭味惹得皱起了眉头,他赶忙用袖子捂住了鼻子。 身边的猪仔在那人身上嗅来嗅去,萧墨曜坦然自若的闭眼盘腿,看样子正使着闭气功躲避着这里的臭气熏天。 洛慕沄看着这一幕,既又好笑又心疼。 把这么精致讲究的安盛郡王丢在猪圈里,整个天下怕是只有这位素未谋面的西戎公主才做得出来吧! 竟敢捉弄南楚鬼见愁,这一回他们西戎怕是要摊上大麻烦了。洛慕沄不禁为西戎捏了一把汗。 “七少!”洛慕沄压着声音轻唤着。 萧墨曜缓缓睁开眼,一看到是洛慕沄,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和欣喜若狂:“阿珝,你怎么来了?” 他立刻飞身过来,但没走两步,忽然一下身子不稳跪在了地上。 “七少,你怎么了?”洛慕沄忙上前,但隔着栏杆他看不清萧墨曜的模样,只觉得他抬着头望着自己。 “我没事!”萧墨曜故作轻松,声音里满是喜悦,“阿珝你呢,没受伤吧?” 洛慕沄立刻回道:“我没事,一切都好。” 萧墨曜沉了沉气,起身跌跌撞撞来到洛慕沄面前,只可惜这猪圈被木栅栏围了起来还上了锁。 他只得隔着栅栏望着洛慕沄:“你没事就好,你可知我担心死了。” 洛慕沄来不及跟他寒暄,环视了一下周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些了,我们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应该是西蜀绸城,灵犀他们可能还在城里,我们得赶紧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与他们汇合。” 萧墨曜点了点头:“你可有什么主意?” 洛慕沄没有接话,而是一把掐住守卫的脖子,用西戎语狠狠问道:“钥匙在哪里?!赶紧打开门!” 那守卫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门,紧张道:“钥匙在那房间。” 洛慕沄与萧墨曜对视了一眼,对着他点了点头,眼神充满笃定。 他立刻又拽着守卫便往那道门去寻找钥匙。 但没走几步,没等洛慕沄反应过来,那狡诈的守卫忽然身子一侧,对着天空吹起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口哨。 “坏了!”洛慕沄大惊失色。 只一秒,西戎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洛慕沄立刻与他们搏斗了起来。 但他本就有伤在身,空手难敌四拳,不知被谁又重击了一拳,洛慕沄两眼一黑。 “阿珝……”萧墨曜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终于,洛慕沄还是不幸又被擒住了。 …… 洛慕沄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睛被血液模糊了视线,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断了。痛,特别的痛。 不得不说,这帮西戎人下手是真的狠。 刺眼的阳光让他很不习惯,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又慢慢睁开。 随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洛慕沄用力抬头,眼前出现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身着一身红色的异族服饰,脖子处围着一圈狐毛,里面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小脸。 她眼神干净澄澈,纯真无邪,一见洛慕沄,那双眸子就弯成了皎月:“你醒了啊,真的太好了!” 她一见洛慕沄这番模样,立刻示意身边人拿出手帕将他的脸擦干净了,然后又示意下人将萧墨曜从后面带了过来。 “七少……”洛慕沄想爬去萧墨曜身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的牢牢地,他只能匍匐在地上,远远的望着他。 “阿珝……”萧墨曜一见洛慕沄受伤,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但他被西戎士兵狠狠压制着,完全动弹不得。” 那女子缓步走到洛慕沄身边,蹲下身,凑到洛慕沄面前,用十分生疏的大梁语说道:“我是西戎公主阿丽娜。你好啊,大梁的宰相哥哥。” 洛慕沄眸色微动,神情满是厌恶不满,用西戎话回道:“公主,您既然已知道我们的身份,这样可不是待客之道。” 公主很惊讶洛慕沄竟然会西戎语,她惊喜的看着洛慕沄:“你竟然会西戎话?” 洛慕沄不动神色的望了眼萧墨曜,回过头来,表情保持克制又难以掩饰冷酷之意:“并不精通!” 这西戎公主好像得到了一个令她意外的惊喜,立刻兴奋的上前一把搂住了洛慕沄的肩膀,仰着头对他好看的笑了起来:“你竟然会西戎语啊,真的太适合了!” 洛慕沄愣住了,眼神有些困惑,更多的是不解和厌恶:“公主,请自重!” “不要,我就要这么抱着你。” 这副亲昵模样,不仅震惊了洛慕沄,也把萧墨曜看愣住了。他的表情逐渐僵硬,慢慢抬眸看向那西戎公主,面颊上的肌肉在隐隐抽动。 西戎公主在洛慕沄身上又蹭又磨,声音娇软甜腻:“宰相哥哥,阿丽娜喜欢你,阿丽娜决定了,要做你的妻子!” 萧墨曜并不精通西戎语,但“哥哥”“喜欢”“妻子”这三个词他倒是听得明白,而能把这三个词联系起来的,也只有一件事情。 萧墨曜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他愤怒的望着西戎公主,那深如黑夜的目光里,似有可以燃尽一切的怒火,而目光的终点,又落回了洛慕沄脸上。 洛慕沄使劲挣扎出了公主的怀抱,紧张赶忙挪动身体,努力与她保持距离:“公主,请你不要随便开玩笑!” 阿丽娜可不管这么多,她追上前将洛慕沄搂得更紧:“明日我就带你见我父王,我要嫁给你,马上!” 萧墨曜强压着怒火盯着面前这副场景,他的眼神让洛慕沄看得头皮发麻。毫不夸张的说,要是现在没被捆住,萧墨曜可能会一把掐死眼前这个小姑娘。 洛慕沄用眼神示意萧墨曜不要轻举妄动,虽然他知道萧墨曜心里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此时的境况一旦没处理好,两人怕是要命丧西戎了。 洛慕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心生一计。 他单薄的唇掀起一抹刻意讨好的笑:“多谢公主垂爱。我们要商议的可是公主您的终身大事,我与安盛郡王都是大梁使臣,如此囚禁我们于情于理都不合礼数,您看能不能先放开我们?” “放开你们?”公主也不是傻瓜,她嘟着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要是放开你们,你们不就跑了吗?说不定还会去大梁皇帝那边告状,那可不行!” “那……要不这样……”洛慕沄故作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公主,你先放了安盛郡王,我留下,你看如何?” 阿丽娜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抬头望着洛慕沄,一字一句道:“宰相哥哥,你刚才分明已经可以逃脱,但还不顾安危来救这位郡王朋友,说明他比你自己还重要,你必须得保护他。既然如此,我就更加不能放了他。按理说,你们两个人我都不能留活口,但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自然舍不得杀你,他的话,看在你们是朋友的面子上,等我们完成婚礼后,我会饶他不死。” “你……”洛慕沄也没想到,这公主不但有几分聪明,而且还随了西戎王,做事手段残忍凶狠,不留余地。 现在两条命都在这西戎公主手里,这时忤逆她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洛慕沄无奈的深深望了萧墨曜一眼,唇部扯出一条僵硬的弧线,对着公主欠了欠身:“我可以答应公主你所有的要求。但这位是大梁的南楚郡王,他若死了,对公主对整个西戎有百害无一利。洛某恳求公主能好好善待这位郡王。” 见洛慕沄这般委屈求全,阿丽娜倒也乐得其所,她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既然宰相哥哥这样求我了,那我答应你吧!” 于是,她站起了身,背着手走到萧墨曜面前,扬起高贵的头颅瞪了他一眼,用大梁语言道:“你若敢再对本公主无礼,下次就不是把你关猪圈这么简单了!” 萧墨曜双眸微微眯起,唇边泛着一抹玩味的笑,他本想启唇说什么,但一看洛慕沄的处境,怕牵连到他,硬是咬着牙把话全吞到了肚子里。 洛慕沄默默望了萧墨曜一眼,心想这家伙这张贱兮兮的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惹得西戎公主要将他丢在猪圈里呢?! 公主见两人都很听话,也很满意,就示意手下将两人带下去。 洛慕沄与萧墨曜擦肩而过时,萧墨曜咬着牙,挑着眉梢低声嘲讽道:“洛大人到底比本王有本事,一起被擒来,本王被母猪环绕,你倒好,竟和西戎公主亲热起来了?!” 洛慕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两人又迅速被分开了。 洛慕沄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接下去会面对什么挑战,但不管怎样,只要萧墨曜没危险就好。 …… 第70章 谈判 灵犀和秋枫在西蜀兜兜转转了一圈,打听了不少消息。西川军各种行为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两人本打算多滞留一会,但事关重大,还是决定先收集好证据,第一时间回到军营给主子们汇报情况。 这时,单犇满头大汗跑来找到两人:“两位,不好了,出大事了。” 秋枫眉头一蹙,瞬感大事不妙:“发生了什么?” 单犇咽了咽口水,满脸窘迫:“郡王和洛丞相……出事了!” 秋枫和灵犀面面相觑。 灵犀立刻上前一把揪住了单犇的衣领:“我家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单犇低着头,神情慌乱愧疚:“将军冢回来的路上,两位大人因为不熟悉山路不小心从山上跌落悬崖,至今……生死未卜!” “什么!”灵犀立刻觉得后背一凉,他回头看了眼秋枫,见他皱眉思考着什么。 这时,一个士兵冲了过来:“几位大人,柏将军请你们立刻去将军营帐有要事商议!” 灵犀对着秋风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将军营帐内,柏溪闻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 当众人都到场后,他转身眉头紧蹙:“两位护卫,这件事情事出突然,我们已派将士寻找,但恐怕郡王他们凶多吉少啊……” 说完,他故作深沉的长长叹了口气。 灵犀忙上前质问:“我家公子与郡王这次被柏将军的人带上山后凭空失踪,还请柏将军给个说法?!” 柏溪闻眯着眼,望着单犇,怒不可遏:“单犇,你来解释!” 单犇神情慌张委屈:“将军冢位置偏僻,靠近峡谷,那山路平时走的人很少,我们骑马上山时一切都还很顺利。但下山时,郡王的马受了惊,突然发狂奔跑,一不小心就将郡王甩到了山崖,洛丞相下马前去营救,不料,两人双双滑落悬崖……我本在前面带路,听到动静后立刻去协助但为时已晚……我们已派人手前往谷底寻找,但到现在仍不见两位的踪迹……” 秋枫手中的拳头捏得很紧,他不动声色的冷哼了一声:“单副将这个说法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我家主上从小生活在南楚,喜好游山玩水,什么样的天壑险峻没见识过,再加上他身怀武艺,怎么可能轻易落入悬崖?” 灵犀也上前附和:“没错!我家公子也是,他从小就在秦岭山间长大,怎么会到了西蜀的山林就不会走路了?” 单犇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只能装作无辜可怜,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是末将该死,没有好好保护好两位大人,这是事情错全部在我,末将愿承担所有责罚!” “这罪你担得起吗?”柏溪闻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单犇的身上,“这两位是普通人吗?他们可是当今大梁宰相和郡王啊!今天这事不仅仅你要以死谢罪,我们整个西川军都将为你陪葬!” 说完,柏溪闻仰头叹了口气,两位使臣在西川忽然失踪,这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如今他们生死未卜,在未查清楚真相之前,若走漏风声恐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柏溪闻眼神一转,立刻示意身边的士兵将秋枫和灵犀紧紧压制住了。 灵犀一边狠狠挣扎,一边瞪着柏溪闻质问:“柏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 “对不住两位了。”柏溪闻叹了口气,口气无奈,“郡王和丞相在我西川遇险罹难,柏某难辞其咎。但事已至此,此事暂且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在没找到两位大人之前,还要先委屈两位了。” 灵犀不满道:“柏将军,你平白无故将我们囚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杀人灭口呢?!待我家公子回来,看你怎么交代?!” 秋枫也冷静道:“柏将军,希望你不要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 柏溪闻悠悠的来了句:“本将实在有难言之隐,还请各位多担待了!” 很快,秋枫和灵犀连同所有的使臣团人员全部被关进了西川军的大牢里。 在狭小昏暗的牢房里,秋枫和灵犀互相看着对方,表情都深不可测。 灵犀与平时的咋咋呼呼不同,这次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件事他们应该早有预谋!” 秋枫点点头,冷静的分析道:“主上和洛大人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掉入他们的陷阱。柏溪闻言辞间一直想撇清关系,说明他早知道是谁做的。他没有立即杀掉我们,想来是怕主上他们万一没有死脱险回来,他还有回旋余地。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逃出这里。” 灵犀点点头,得意道:“方才前往将军营帐前,我已悄悄给西川赤影发出消息,他们应该马上就会有动作了。” 秋枫瞥了灵犀一眼,微微勾起唇角:“没想到你反应还挺迅速。” 灵犀眉眼一弯,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和公子从西川一路到汴都是怎么过来的!哪像你们郡王从小就含着金汤勺出生,无忧无虑度了一生……”说着,他表情一下又冷了下去,忧伤地望向铁窗外,“希望公子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 计划没有变化快。 洛慕沄本打算在西蜀能成功脱困找到灵犀他们。直到被蒙住双眼像物品一样被偷偷运出西蜀,他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有勇有谋并不能化险为夷,天时时地利人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西戎是个好战的民族。西戎王阿吉兹长得又高又壮,豹头环眼,脸上长满了浓黑的虬髯。他皮肤黝黑,虎背熊腰,肩膀宽容,双臂的肌肉若如虬龙一样盘曲。 西戎王虽然勇猛无畏,但当听说阿丽娜已经把大梁的两位使臣抓到西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了起来。 阿吉兹扶着额头头痛不已:“阿丽娜,你这次可闯了大祸了!” 阿丽娜所抓的不仅仅是大梁的郡王宰相,更是出使西戎的使臣。 使臣代表着大梁,阿丽娜代表着整个西戎,现在轻率地抓了他们,不仅仅是侮辱他们个人,更等于是向大梁宣战。 西戎王本来的计划是通过与大梁的博弈,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顺利拿下西蜀十二城。但如今自己的女儿抓了两位大梁使臣,这个消息一旦传到大梁,对方有一百种理由向西戎发兵,到时候自己就会痛失先机。 阿丽娜天真的抱着父亲的胳膊恳求着:“父亲,宰相哥哥是我喜欢的男人,此生我非他不嫁!” 西戎王宠女儿,阿丽娜的任性在西戎也是出了名的,即使她这次闯了大祸,西戎王仍舍不得惩罚她拒绝他。 西戎王看着心爱的女儿,只得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敷衍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放心,我会考虑的。等我先会一会这位使者。” 他嘴巴上这么说着,心里已默默决定:这两位使官的命是万万留不得的!只有这样,西戎才能撇清大梁使臣被绑架俘虏一事的全部关系! 说着,他支开了阿丽娜,叫手下将洛慕沄带到了面前。 他望向面前看似纤弱却端庄优雅的男子,幽暗的眼眸里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复杂神色。他示意手下士兵解开了洛慕沄身上所有的绳索和眼罩。 当洛慕沄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眸望向阿吉兹时,他总算理解为什么女儿会被这个男人深深吸引。 这确实是一个连男人看着都会心动的美人。 西戎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洛慕沄,他威武霸气,骄傲的抬着下巴,声音亮如洪钟:“你就是大梁的使臣?” 洛慕沄镇定自若地与西戎王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作揖,表情云淡风轻。 他用西戎语回答:“西戎王在上,在下乃大梁使臣洛慕沄,奉大梁皇帝之命前来西戎商谈和亲联姻之事。” 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他将阿丽娜绑架的罪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故意补充了一句:“前几日,我们误打误撞结识了公主阿丽娜,现在才有幸向大王请安。” 洛慕沄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再加上随机应变的聪明玲珑,着实让西戎王另眼相看。这么看来,阿丽娜的眼光倒也不错! 西戎王点头冷笑着:“洛使者,你是个聪明人!” 洛慕沄微微一笑:“大王过奖了。此次,我带着大梁陛下的口谕而来,是希望大梁能与西戎结成秦晋之好。” 西戎王不急不慢的反问:“洛使者可知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洛慕沄点点头:“我们陛下自然知道西戎公主是大王的掌上明珠,所以特地准备丰厚的聘礼,希望公主能风光嫁入我大梁。” “哦?怎么个风光法?大梁皇帝希望我的女儿嫁给谁?”西戎王神色冷峻,挑眉望着洛慕沄,“我听闻大梁皇帝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被发配边疆了,一个不过多久就要娶妻了……怎么,难不成那半死不活的皇帝老儿还有第三个儿子不成?” 洛慕沄勾唇一笑,淡声道:“大王,有些人可能比皇子更适合……” 西戎王饶有兴趣问道:“谁?” 洛慕沄冷静思索了片刻,权衡利弊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南楚宸王之子,大梁安盛郡王,也是与我同来的使官,萧墨曜!” 这个方案早在洛慕沄出使西戎前就已经想好了,当时他只是希望萧墨曜可以帮自己做场戏,但如今的情况下,这个答案说不定可以保萧墨曜一条命。 “什么?就是与你一同被阿丽娜带来的人?” 洛慕沄倒吸了口,点了点头:“没错。但那位不是普通的使官,他正是南楚的安盛郡王,也是陛下想要赐婚的人。” 上次被萧墨曜坑,这次也得坑他一次,只是不知道他知道此事后,会不会当场把自己撕了。 西戎王起身,慢慢踱步来到洛慕沄面前,眯着眼审视他:“一个郡王,也配娶我的阿丽娜?” 洛慕沄缓了缓神,淡定回道:“如果他只是普通的郡王,那自然配不上西戎的公主,但是……他如今是大梁朝廷唯一能与二殿下抗衡的人,他有可能是未来大梁的新主……” “什么?”西戎王整个表情都震惊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洛慕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慕沄毫不避讳地与西戎王对视了一眼,神秘一笑:“这位郡王是大梁举足轻重的人物,什么意思今后大王自然会知道……不如,我们先谈谈公主的聘礼吧?” 西戎王狂傲的冷笑道:“什么样的聘礼可以配得上我阿吉兹的女儿?” 洛慕沄扬起眉,不紧不慢道:“我知大王心中所想,我们给公主的聘礼不是简单的黄金珠玉,而是……西蜀十二城!” “什么?”西戎王大吃一惊。 洛慕沄勾唇淡淡一笑:“我们将以公主的名义将西蜀十二城作为自由贸易区域,区域内所有的税收均作为公主聘礼,这些税收可以让公主下半生衣食无忧,也可保大梁西戎两地百姓安居乐业。” 西戎王眉头一皱,他低头寻思了片刻,这个聘礼听上去十分冠冕堂皇。但是,大梁娶走西戎的公主就等于抓住了一个人质,看似将十二城交于西戎,实际还是在大梁的管辖之下。并且以公主为由头,让西戎无法再觊觎西蜀十二城。 西戎王眼底掠过一抹鹰隼般的幽光,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梁的皇帝想得倒挺美的!”笑着笑着,他冷冽的双眸骤然一凝,立刻显露狠戾之色:“想将我阿吉兹的女儿作筹码,大梁皇帝的算盘是彻底打错了!” 说着,西戎王一甩手,几个西戎士兵立刻就将洛慕沄扣在了地上。 洛慕沄被压得喘着粗气,但他努力保持克制冷静,抬眸寒声道:“西戎和大梁在边境常有摩擦对战,你们西戎想要西蜀十二城不过是看中了它重要的屏障位置和经济贸易地位,公主若与我大梁联姻,大梁西戎边境将政通人和,大梁掌控政治管辖,西戎掌握经济命脉,这无论于西戎于大梁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还请大王慎重考虑再作决断!” 西戎王自然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交易,只可惜阿丽娜将使臣绑架,导致西戎在这场谈判的一开始就已经处于道德低点。 西戎王慢慢走向洛慕沄,伸手捏起了他的下巴:“你很聪明,我的女儿很喜欢你,只可惜,你是大梁的使臣!” 他嗖一下从旁边士兵腰间抽出一把大刀,他把刀架在洛慕沄的脖子上。 洛慕沄愣住了,他知道西戎王残暴不仁,却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杀伐果断。面对这样的情况,一切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西戎王准备下刀子处决洛慕沄的时候,忽然无意间看到了洛慕沄手腕上戴着的蜜蜡佛珠。 他一把抓住了洛慕沄的手腕,双眸一眯,眼睛里射出两道精明的光:“这是哪里来的?” 洛慕沄也愣住了,看了看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又看了看西戎王眼中迟疑和不可置信,他料定这佛珠与西戎王一定有些什么渊源。 萧墨曜将佛珠给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佛珠是楚凌师父给的护身符。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东西能在西戎王这里保住一条性命,但他却把这珠子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洛慕沄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悸动。聪明如他,自然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淡淡的展眉一笑,云淡风轻道:“这珠子,是大王那位朋友赠与我的!” 西戎王立马收回了手中的刀:“你竟然认识楚宗主?” “何止认识……” 洛慕沄思索了片刻,楚凌是萧墨曜师傅,萧墨曜是自己心上人,那么四舍五入自己是不是也得跟着喊一声师傅呢? 这珠子若是能保命,保一条可不够。 洛慕沄微微一笑:“我和安盛郡王都是楚凌的徒弟。” 第71章 入赘 西戎王表情忽然由冷变热,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楚凌竟是你们师父。当年本王被同族追杀,逃至西川和南楚边界,是他恰巧救了我一命。” 洛慕沄眉头一松,果不出其然。 “他救了我命,我自然会回报,那好,一命还一命,我饶你们两人中的一人不死。” “一人?”洛慕沄没想到西戎王这么不讲武德。 “大梁的宰相我来问你:你在大梁可曾有婚配?” 洛慕沄眉头微动,淡淡道:“暂未。”说完,他就感觉大事不妙。 “很好!你既然没有婚配,我的女儿喜欢你,大梁又想给西戎安排女婿,那就正好了!你是大梁的宰相,这门婚事我的阿丽娜也不算太吃亏!本王同意了,准你马上迎娶我的女儿!” “什么?”洛慕沄直接愣住了,“大王,先前洛某已跟您解释过了, 安盛郡王比我来说更重要,也更适合您的女儿!”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洛慕沄怎么都没想到,本来是自己想导的戏,现在变成了自己来演! “再适合也没有我的阿丽娜喜欢重要!我的女儿既然选择了你,那你就是我的女婿!”西戎王的口吻不容置疑,“我说过,我只放过一个人!难道你不想活命?!” 洛慕沄被震惊到无语,仍不放弃说服对方:“大王,或许您见过郡王之后就会发现,他英俊风流,才情超绝,地位也更配得上公主。如果公主与他结成连理,西戎和大梁之间也能重归旧好……” 天下从来没谁会把自己心爱之人送给别人当丈夫?听上去就很荒谬! 但洛慕沄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证萧墨曜性命无忧! “你不用说了!”西戎王止住了洛慕沄继续说下去,“你们两人之中,我本来只会选择一人活命,相较之下,我更喜欢你,因为我的阿丽娜一开始就选择了你。” 西戎王态度如此决绝,如果此时拒绝,怕是两个人活过不过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洛慕沄准备赌上一把:“我们一同从大梁出使西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大王如果真的希望我留在西戎与公主完婚,就请放过安盛郡王!对大王而言不过多留一条命,对洛某而言,是将来的一条后路!” 阿吉兹捏了捏拳头,没想到洛慕沄还挺有胆量,也有谋略,知道自己会因为阿丽娜不杀他,索性利用此事作为谈判的筹码。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洪亮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好,如果你愿意做阿丽娜的丈夫,那另外那人我留他一条狗命!” 洛慕沄微微挑了挑眉。 西戎王继续道:“但是,为避免夜长梦多,五日之后你需立刻与我的女儿成婚。只要你乖乖听话,等你与阿丽娜完婚,我就放过你这位郡王朋友的命,这期间如果……”西戎王蹲下身面对洛慕沄,诡异的笑着,“如果你让阿丽娜伤心,我就会让你的郡王朋友遍体鳞伤;如果我女儿的流泪,我就会让你的郡王朋友流干每一滴血……接下来的日子你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洛慕沄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好,一言为定!大王所说,洛某会尽力做到,希望他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虽然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但我可以答应你。”西戎王满意的拍了拍洛慕沄的肩膀,“我很欣赏你,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与我们西戎人很像!” …… 这几天一直没有洛慕沄的消息,萧墨曜度日如年。他自己身陷囹圄,对不能拯救洛慕沄这件事情,他几乎要被自责吞没。希望楚凌师傅的信物能保住他性命无虞! 本被关在西戎暗无天日的牢房中,这天突然被带到了西戎皇宫一处客房内。这变化让萧墨曜一下振奋了起来,说不定就是洛慕沄已经说服西戎王了。 环境是好了,但门外依旧有人把守,显然西戎王还不打算放过他们俩。 这时,一个西戎打扮的侍女将干净的衣物和食物送进了萧墨曜的房间,总不那么熟练的大梁话说道:“这是大王关照送来的衣服食物,客人您请便。” 萧墨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一把拉住侍女,焦急的询问:“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在这里?我的同伴在哪?” 侍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回答道:“带您过来是因为准驸马关照一定要好好善待您!” “准驸马?”萧墨曜一愣,他眉头紧蹙,心里忽然一沉,“什么意思,谁是准驸马?” 侍女回:“就是与您一起被带来的、那位长相俊美的大梁宰相啊!” “什么?”萧墨曜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的手捏的紧紧的,血液全部倒流到心脏。 驸马?洛慕沄什么时候变成了驸马?难道是那个西戎的女子……她竟然……竟然真的敢觊觎我的阿珝? “你的意思是,洛慕沄要娶你们西戎公主?” “对啊,婚礼在五日后举行,准驸马还特地关照要请大梁来的同伴一起观礼,所以才请您来这里。” “观礼?!”这让萧墨曜的火气更大了,他的怒火甚至可以把整个西戎都掀翻了。 萧墨曜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与女子争风吃醋!在汴都时一个萧璟庭够他上火的,现在竟然又来了个西戎公主! 怪只怪自家的阿珝实在是世间尤物。这时候他若见到阿丽娜,说不定可以直接把她捏死。 他立刻转身试图冲出房屋,却被门外的士兵拦了下来:“不好意思,大王关照了,您不能走出这间房间!” 萧墨曜整个人都点着了,他愤怒的指着屋外:“本王乃大梁安盛郡王,我要见西戎王!” 侍卫们面面相觑,轻蔑的嘲讽道:“不好意思,大王没空接见!” 萧墨曜一把抓紧侍卫的衣领,咬着牙道:“我再说一遍,本王要见西戎王!” “不好意思,大王忙着准备公主的婚事,不能跟您见面!” “混蛋!”萧墨曜的牙都要咬碎了,“今天你西戎所做的一切,本王要你们每个人都用鲜血来偿还!” 他无力痛苦,几乎就要发疯了。 没想到当初竟一语成谶,心爱之人竟还真他妈有一天要成为别人的丈夫! 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洛慕沄为什么会答应这样荒诞的要求?! 或者…… 这就是他所期待的儿女情长? 如果洛慕沄你真敢背叛本王的真心,那你将为作出的这个荒唐选择付出代价! …… 第72章 谄媚 这一边,洛慕沄也被强行囚禁了起来。 按照西戎王所说,此刻他不得不竭尽所能讨好这位刁蛮的西戎公主,不然萧墨曜有可能被他们折磨至死。 阿丽娜得知西戎王同意婚事,兴致勃勃冲到了洛慕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太好了太好了,父王真的同意了!宰相哥哥,你终于可以成为我的丈夫了。” 不过见过两面,此刻就算美丽活泼的公主站在自己面前,洛慕沄也只觉得面孔生疏行为尴尬。 阿丽娜完全沉浸在喜悦中,盯着洛慕沄的脸左看右看,就是喜欢的不行,根本发现不了洛慕沄眼睛里疏离复杂的表情。 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兴致盎然:“宰相哥哥,离我们的婚礼只有五天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一起做呢。” 洛慕沄本想与她保持距离冷处理,但一想到西戎王的警告,他不由的心头一颤,只得乖顺的“嗯”了一声。 他淡淡的扫了公主一眼,满脸疑惑:“阿丽娜,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 阿丽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因为宰相哥哥你长得好看啊!” 洛慕沄撇过头,扶额无语。 他原先以为只有萧墨曜这样的无耻之徒才会见色起意,没想到一个好好的黄花姑娘,竟然也会这般不知矜持。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头盯着阿丽娜,语重心长道:“若说好看,我的那位大梁郡王朋友岂不是比我更赏心悦目,你为何不选他作你的驸马?” 阿丽娜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他噘着嘴道:“我才不喜欢他,那个大梁人长得确实也有那么点好看,但他心肠太歹毒了,第一次见面,他开口就把我们西戎人与猪相提并论,当时我就生气了!他既然那么喜欢猪,本公主就让他好好在猪圈陪猪去!” 瞧着公主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完全能想象萧墨曜当时的嘴损到了什么程度。 洛慕沄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萧墨曜那张嘴夸人和损人从来都不留余地,这次看来又惹祸上身了。 阿丽娜崇拜的望着洛慕沄,继续道“况且我父王说了,宰相哥哥不仅仅长的好看,还是个聪明又厉害的人物!” 阿丽娜充满崇拜与爱意的目光着实让洛慕沄一阵不适。 他默了片刻,试图说服对方:“阿丽娜,喜欢一个人不能只因为他好看聪明,还要相处磨合,了解彼此的心性,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的,你若嫁给一个你不了解的人,你觉得会幸福吗?” “磨合?了解?”阿丽娜一脸懵懂,好像豁然开朗了起来 “宰相哥哥你说的对,没问题啊,我今天开始跟宰相哥哥你磨合,我一会儿就带你去我们西戎最好玩的地方,带你吃我们西戎最美味的食物,看我们西戎最好看的山。这样,你很快就能了解我啦,我也很快就能了解你了!” 对牛弹琴确实很累人! 洛慕沄不敢得罪这位小公主,继续循循善诱:“我和我的郡王朋友如果就这样在西蜀边境消失,一定会惊动大梁的皇帝,到时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你必须先放我们回去,才能阻止所有的灾难!公主,你现在还年轻,未来还会遇到很多比我更适合做你丈夫的男人。” 阿丽娜使劲摇着头:“不不不,我就要宰相哥哥!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阿丽娜忽然靠在洛慕沄了的肩膀,略带羞涩的表白道:“等我们结婚后,你若真想回汴都,阿丽娜也愿意跟你一起回去!” “事情不是这样的……”洛慕沄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来没有跟女子谈情说爱过,如何说服一个女孩又不惹她生气发怒,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不得不鼓起勇气使出最后一招,用西戎语一字一句道:“阿丽娜,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什么?” 这时的阿丽娜总算回到了现实,惊讶的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没错,我在大梁已有心爱之人。” 洛慕沄尽量简洁恰当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绝对不能让西戎发现他与萧墨曜的真实关系。万一被公主发现,怕是两个人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阿丽娜侧着脸:“她是你的妻子吗?” 洛慕沄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准备娶她吗?” “娶他……” 洛慕沄愣住了,这确实是个好问题,他与萧墨曜感情似乎无法用男婚女嫁作为起点和终点。 洛慕沄思考了半天,回答道:“说起来算是遗憾,我与他之间确实没有办法通过婚姻牵绊……” 阿丽娜一听,立刻“咯咯”笑了起来:“我早听过你们大梁人讲究门当户对,你不娶她一定是因为她配不上你对不对?那就太好了!我是西戎公主,我应该配得上宰相哥哥,这是老天爷安排我们相遇,并让我成为你的妻子的!宰相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你会立刻忘记她,然后慢慢喜欢上我的!” 洛慕沄摇了摇头,决绝道:“阿丽娜,我不会喜欢你的。” 洛慕沄越是这么说,好像越是挑起了公主的挑战欲和占有欲。 她异常深情的望着洛慕沄,眼神纯真,似乎很难与心狠手辣的刁蛮公主联系起来:“宰相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接受我的!” 洛慕沄瞧着她一脸无忧无虑的模样,想到这不过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当初绑架他们不过是这个无知少女一时冲动作出的荒唐行为。 尽管洛慕沄能理解她不愿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但他绝不能接受她用萧墨曜的性命安慰来裹挟自己。 若是非常时刻,他也只能对不住这女孩的一片真心了! 见洛慕沄忧思重重,一脸愁眉不展,阿丽娜自顾自拉起了他的手,甜甜一笑:“走吧,现在我们就去相互了解一下彼此吧!” …… 第73章 脱困 阿丽娜拉着洛慕沄来到了她的宫殿。洛慕沄谨慎的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并不如一个公主闺房,更像一个陶艺制品的展示馆。 西戎制陶工艺发达,很多大梁的精湛技艺都传进了西戎,并被他们发扬光大。 阿丽娜兴致勃勃的将自己做过的各种陶器展示给洛慕沄看,试图博他一笑。 “宰相哥哥,你不是说我们要深入了解吗?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给你看,这是我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制作陶器。” 洛慕沄在她宫殿里缓缓踱步,宫殿里到处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陶器,每一件都精美珍贵,看得出公主是真喜欢陶艺。 他拿起一个精美的裸色陶瓶,淡淡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阿丽娜骄傲的点点头:“没错,每一件都出自我手。” 洛慕沄顿了顿色,点点头:“嗯,做的都很好。” 阿丽娜见洛慕沄夸赞自己,更来的兴致,忙从一旁的柜子里又取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陶笛展示给洛慕沄。 “我母后很早就去世了,她也十分擅长做陶器,我每次做陶器的时候,就好像母亲还在身边。你看,这是她亲手给我做的。” 洛慕沄看了眼那精致的陶笛,无声的点了点头。 “小时候她常常带我在原野上吹陶笛,我也吹给你听吧!” 说着,她就拉着洛慕沄坐下,然后开始吹起了陶笛。 这笛声悠扬,里面有高山,有流水,有思念……洛慕沄的思绪被这笛声带着,仿佛跨越了一座座山,一道道河,最后停留在空荡荡的宫殿里…… 一曲完毕,阿丽娜笑着问:“怎么样,好听吗?” 洛慕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公主似乎很开心获得认可,立马又拉着他来到平时做陶的工作台旁:“宰相哥哥,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按照我们西戎的规矩,我们要在结婚前一起做一对鸳鸯陶瓶。你一个,我一个,寓意成双成对平平安安。” 洛慕沄冷冷的望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公主,我们是不可能的……” 没等洛慕沄说完,阿丽娜就将他压在凳子上,为他系上了围兜,完全无视他的抵触拒绝,只笑眯眯的展示着怎么制作陶器:“做陶器没有那么难,你学着我的样子就行!” 洛慕沄本不想跟她太多亲近,但迫于形势,他只得不情不愿学着她做了起来。 “宰相哥哥,我说了我喜欢的,那你呢,你平时最喜欢做什么?”阿丽娜一边制作着陶胚,一边好奇的问。 洛慕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没什么兴趣。” 阿丽娜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像宰相哥哥这么优雅的男子,平日里一定也有许多高雅的兴趣才对啊?!” 洛慕沄并没回答,只是认真地环顾着周围,目前来看,整个西戎皇宫守卫森严,只有阿丽娜的宫殿相对来说比较好攻破。 洛慕沄心不在焉,眼看着手中原本饱满略显雏形的陶胚忽然从偏离到变形,再到残缺,最后支零破碎。 阿丽娜见洛慕沄手里还剩着几团零星的陶泥,忍不住嗔怪道:“宰相哥哥你做的也太丑了吧!” 说着,她旁若无人地趴在他的身上,双手轻轻握住洛慕沄的手,帮他一起握住陶泥。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洛慕沄本想缩回手,却被公主压得不能动弹。 “宰相哥哥你别动,马上就好了。”阿丽娜对他明媚一笑。 在转盘旋转的过程中,他们一点点将上部的陶泥拔高,拉出瓶子细长的颈部,同时下部微微放松,做出一个圆润的花瓶肚子。 氛围一下子暧昧到了极致,公主侧过脸,漂亮的眼眸盯着洛慕沄。 洛慕沄实在不适应这滚热的目光,立刻撇过脸去。 忽然,公主仰起脸猝不及防的在洛慕沄脸上吻了一口。 洛慕沄终于忍不住了,立刻原地站起了身,不客气道:“公主!请自重!” 阿丽娜瞧着洛慕沄紧张的模样,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她忍不住还想逗他,伸出一根手指,将手上的陶泥抹在了洛慕沄的脸上:“宰相哥哥你真有趣!” 洛慕沄紧蹙眉头,大声呵斥道:“公主,请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阿丽娜可不管这么多,她望着洛慕沄,笑得没心没肺。 “宰相哥哥就算抹了泥灰,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 西川军营的大牢里,灵犀和秋枫都显得十分镇定。 忽然,牢房的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灵犀立刻反应过来:“是赤影兄弟。” 他忙上前,隔着牢门与对方接头。 “我们收到线报就立刻赶来了。公子现在如何?”黑影一边问着,一边迅速帮他们打开牢房。 灵犀道:“公子和安盛郡王是在将军冢回来的路上失踪的,我们初步推测可能是西川军内鬼把他们抓走了。” 黑衣人道:“来时路上我们打探过消息,说西戎公主曾在西蜀绸城出现过,不知道是否与此事有关。” 灵犀道:“现在目标还不明确,你和弟兄们先继续前往绸城调查,我和秋枫想办法在西川军营里打探消息,如有准确消息,再互通有无!” 说着,三人立刻悄悄隐出了大牢。黑衣人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了,秋枫则和灵犀还留在原地。 秋枫道:“这件事与单犇一定脱不了干系。我们只有从他那里下手,才能得到主上他们的准确信息。” 灵犀点头赞同,两人这就悄悄前往单犇的营帐而去。 此时的单犇正在营帐里喝着闷酒,整个人醉得东倒西歪。今天听闻公主要跟洛慕沄成婚,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为了公主,背叛了军营、背叛了国家,到头来不但没有得到半点回报,还将心爱之人送上了他人床榻,说起来还真够讽刺的! 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抚摸着身边大刀的刀刃。他握紧了刀柄,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烈,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了洛慕沄,杀了这个让公主心动的男人! 当他还沉浸在愤怒忧伤中,忽然脖子处传来一股凉意,低头一看,自己正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喉咙。 “主上他们现在正在何处?”秋枫冷冷的问道。 单犇冷冷地笑了笑:“不愧是郡王和宰相的贴身护卫,这么牢不可破的西川军大牢,竟然也能被你们逃出来。” 灵犀冷眼望了他一眼,也将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你若不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单犇举起了双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坏主意,于是诡异的看着两人:“行,我告诉你们,宰相郡王两位现在正在西戎国主宫殿内吃香喝辣呢!” 秋风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在西戎国?” “何止是在西戎!”单犇起身,摇摇晃晃的举杯又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道,“咱们的宰相大人马上可就要成为西戎王的女婿了!” “什么?”灵犀和秋枫面面相觑。 秋枫将匕首抵得更紧一点:“那郡王呢?” “郡王?”单犇醉眼迷离看着两人,“或许会成为宰相大人婚礼的证婚人吧!谁知道呢,哈哈哈哈。” 秋枫一惊,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立刻侧过头对着灵犀道:“我们得赶紧去阻止!” 第74章 水火 单犇冷笑着:“你们以为西戎国是你们想去就去的地方吗?如果没有人带路,就算你们到了西戎,也进不了西戎宫殿;就算进了宫殿,也找不到你们想找的人。” “什么意思?”秋枫的匕首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喉咙,“你是不是知道进去的办法?!” “你们不都知道了嘛,我与西戎公主交情匪浅,你们要找的人,只有我知道在哪里!” 秋枫与灵犀相视了一眼。 单犇这个人浑身都是谜团,不值得信任,但却是眼前唯一了解西戎的人。 秋枫另一只手又掐住了单犇的脖子:“好,你若现在就带我们去西戎宫殿,我们就饶你一条狗命!记住,别想耍花招!” 单犇哼哼冷笑了两声:“我既然已经落入你们手,也没想着要逃走了!放心吧,我会带你们去西戎的!” 灵犀看着单犇诡异的笑容,总觉得他阴森奇怪,但当下想迅速找到主子们,也只剩这一个法子了。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三人很快顺利溜出了西川军营。 待顺利逃出险境,秋枫又抓着单犇开始逼问,他需要了解更多西戎与西川军的事情,才好筹谋下一步打算。 “这些年,你们西川军到底和西戎干了哪些勾当?” “勾当?这就说来话长了。”单犇满眼醉意,似有满肚子怨言,“若要说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事情,西川军倒不曾做过,但要说纵容西戎在我大梁土地上撒野的行径,那简直数不胜数了。两位先前不是已经在西蜀城池内找到了许多西川军不作为的证据了吗?这十年来,柏溪闻一听到西戎军的名字,就快吓尿裤子了,更别提跟他们正面刚了。与你们看到和想的一样的,如今西川军早已不是洛家军时期的西川军了。这是一支只晓得活命,只晓得苟且偷生,早就失去血性的军队!柏溪闻害怕打仗,习惯了当缩头乌龟,连带着咱们西川人在西戎面前也抬不起头来。没有强有力的驻军守护,咱们西境的百姓活得既憋屈又没有骨气。” 灵犀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哟,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卖国求荣就有骨气了一样?!” 单犇也不恼,平静的回答:“那倒也不敢当!只不过我从小在西蜀边境长大,与西戎打交道多,看得也多一些。西戎国主把自己国民那是当人看,咱们大梁国主何时把咱们边境百姓当过人?当年我满腔热血投身西川军,是为了守护边境、报效国家,谁想竟跟了这么一支没有骨气没有血性苟且偷生的军队。” 秋枫寒声问道:“如今西川军里到底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叛徒?” “多少?那我就不知道喽!”单犇笑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反正,不在少数!” 闻言,灵犀气不打一处来,他努力压着怒火:“想当年洛家军为了守住西川边境奋勇抗敌、不顾生死,到如今你们竟一个个恬不知耻卖国求荣……” 秋风看了看灵犀,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似在帮助他控制激动的情绪。他明白灵犀此时的心境,但比起这些,帮主子们早日脱困才是大事。他在灵犀耳畔低声道:“大梁与西戎关系恶化,柏溪闻与西川军不作为,一但西境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不但关系主上他们的安危,还关于大梁的兴衰存亡,光靠我们两人怕没有回旋余地,还得赶紧把消息传回汴都!” 听秋枫这么一说,灵犀好不容易从愤怒悲伤中回过神来,他咬着牙点点头:“嗯,我这就把消息送回汴都!” …… 汴都城中。 萧墨曜和洛慕沄已经离开二十多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半点消息,倒是北渊那边,让楚凌既无语又满意。 他看着桌上满满的一堆信件,不由失笑。 这些信全是陶子然从北渊发过来的。当初楚凌曾要求他就算回到北渊,也必须将自己相关行踪一一汇报。 谁知这傻小子还真把他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从汴都回去后几乎事无巨细事事汇报。 师祖,我今日已经到达了北渊,父亲得知由您亲自教导我,十分的开心,还让我转达他对您的感激之情……师祖您要多多保重身体…… 师祖,北渊春季的风沙有些大,这几天我的眼睛被吹的有些红肿,信的内容今日会少一些,请师祖见谅…… 师祖,定北侯送女出嫁时,抱着二皇妃哭了半天,我瞧着都有些伤心…… 师祖,我明日就要送二皇妃入汴都了,一到汴都我会立刻去府上给您请安的……子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 这个傻小子将他从汴都到北渊所有经历的事情全部写成了信件,一封封传到了楚凌手中。 楚凌本是一个薄情寡欲的人,但不知为何,似乎有点招架不住陶子然这个傻小子的傻气,免不了被书信中的真情实意所打动。 他慢慢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望着空中的冷月,心头竟有一丝暖意。 陶子然明日就要回汴都,到时候冷清的院落似乎又会恢复往日的热闹,有些吵,却也有趣。 忽然间,阿肆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宗主,出大事了!” 楚凌回头看了他一眼,收起了淡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冷峻表情:“什么事情?” 阿肆慌慌张张的把消息送到楚凌手中:“这是洛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少爷他们被西戎王囚禁了!” “什么?”楚凌顿了顿色,有些意外,赶忙接过信件。 他读着信,眉头不自觉的越皱越紧,嘴唇紧闭,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上下滚动,好像在努力控制翻涌而来的怒气。 见楚凌这副表情,阿肆在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读完信,楚凌的额头青筋微跳,手里的信被捏皱了一角:“没想到西戎王竟如此薄情寡义,当初本尊救他一命,他竟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是将阿曜囚禁了起来!既然他如此无情,那也休怪本尊无义了。” 阿肆小心翼翼探问:“宗主,少爷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西戎擅自囚禁大梁使臣,此事事关重大,本尊入不了朝堂,还得等明日子然回来后,让他将相关情况呈报到御前。” “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宸王?” 楚凌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他微微颔首:“西戎狼子野心,胆大包天竟敢囚禁阿矅他们,而西川军消极应敌,使得西川的局面于我大梁十分不利。不出意外,西蜀这场仗是一定要打了。” 阿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什么?西川要打仗了。” “但目前这形势,汴都的皇帝愿不愿意出兵还不见得,我们还得提前做好准备!” 说着,楚凌立刻转身回到书案前,迅速提笔写下一封书信,并将信件和天灵宗宗主手玉交给了阿肆。 楚凌眼神冷冽坚毅,浑身透着一股威武霸气:“阿肆,你立刻快马加鞭回趟南楚,务必亲手将书信和手玉送到宸王手中。如果汴都此时不愿出兵相助,南楚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阿曜是我天灵宗的首席弟子,若以我天灵宗出面去相救,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径。你只需告诉宸王,天灵宗信众十万,随时可供宸王调遣。” 楚凌到底是天下第一宗门的宗主,处事冷静果断,让人忍不住对他肃然起敬。 望着楚凌满脸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阿肆确信自家少爷这次一定能化险为夷。 他激动的握着信物,郑重地朝楚凌拱手一拜:“阿肆这就去办!多谢宗主!” 第75章 诱惑 婚期将至,西戎宫殿中的一切都变得忙碌起来。 阿丽娜为了讨好这位孤傲的大梁宰相,几乎天天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征求他婚礼的仪制,一会儿又来询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酒器……这阵仗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真是关系对等真心相许的新婚燕尔呢。 这日,阿丽娜又将好几套婚服展在了洛慕沄面前,美滋滋的询问道:“宰相哥哥,这是结婚当天我要穿的婚服,你看看选哪套好看?” 洛慕沄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不安,无奈的看了一眼,冷淡的回应:“洛某眼光不佳,公主还是依己所需吧!” 阿丽娜可不管这么多,上前拉着洛慕沄便是一顿撒娇:“宰相哥哥,你就帮我选选吧!你们大梁人不是常说‘女为悦己者容’吗?我穿的婚服那都是穿给宰相哥哥你看的,你喜欢什么阿丽娜就穿什么!” 洛慕沄被她逼得进退两难,却也不敢得罪分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当年没有被灵犀忽悠娶妻,不然这一出出的戏,自己哪里招架得住。 他低头思考的间隙,不经意瞥见了阿丽娜腰间佩戴着一块和田玉腰牌,他曾见她用此令牌顺利出入宫殿各个关卡。 洛慕沄眸色深敛,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忽然在唇边绽放。 他缓缓将脸一点点凑近阿丽娜,用他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眸深情的望向她:“好不好看试了才知道,公主,不如在我这里把这几套婚服都试一下吧……” 这是洛慕沄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求,阿丽娜完全被他那副眼睛勾去了魂,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支支吾吾着:“好……好……我这就换……等等……你是说,我就在这里换吗?” 洛慕沄抱起双臂,歪了歪头,不以为然:“怎么?不行吗?” 阿丽娜的脸颊立刻染上了绯色的红晕。她眨巴着眼,竟然有些惊慌失措:“可是……现在这里……会不会不太方便……” 见她那副与之前豪放做派截然相反的娇羞模样,洛慕沄心里立刻有了十分的把握。 他挑着眉梢故意凑近她耳旁,似笑非笑道:“那边有屏风,公主去那边更换就行……” 说着,他示意身后的侍女将礼服放置屏风后,还故意将她们全部支走了。 瞧着这情形,阿丽娜只感觉脸上一烫,心脏好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她惊慌失措的抱着其中一套婚服,立刻就向屏风后移步过去。 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洛慕沄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 当前的处境来看,坐等援兵怕是不知猴年马月,想要单枪匹马闯出去也不够现实,最好的办法是先帮萧墨曜逃出去,再想办法搬救兵来救自己。 而唯一的突破口,也只有这位任性且单纯的西戎公主了。 “啊哟……阿呀……”阿丽娜的声音。 果然不出洛慕沄意料,这衣来伸手的高贵公主似乎被婚服穿着的什么环节难倒了。 西戎婚服本就繁冗复杂,刚刚洛慕沄刻意支走侍女,就是为了能顺利靠近阿丽娜取走她的贴身令牌。 洛慕沄垂眸一笑,立刻走到屏风前,故作好意道:“公主,需要洛某帮忙吗?” “……需要……不,不需要……”阿丽娜皱紧了眉头。 她心想:明明一直都是自己主动的,怎么今天被他深情望了一眼,竟然连话都说不清了。 洛慕沄微微一笑,语气里带有一丝撩拨的意味:“公主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尽管开口,毕竟你我马上就是夫妻了,不用过分客气……” 阿丽娜咬了咬牙,心想:对啊,反正他马上都是自己丈夫,以后自己哪里他看不得,怕什么! 她反复深呼吸了几次,终于一咬牙,对着屏风外的洛慕沄低声细语道:“宰相哥哥,那个,我后颈有个绑带系不上……” 洛慕沄迟疑了片刻:“好,我来帮你……”说着,他缓步转到了屏风后。 这时的阿丽娜正穿着婚服最里层的抹胸,娇羞的站在他面前,她白皙细腻的皮肤犹如出水芙蓉,柔美的颈项线条盈盈的泛着水光。 洛慕沄蓦地一顿,立刻收回的目光。说来奇怪,明明这样一副年轻美丽的身体摆在眼前,在洛慕沄心中竟然掀不起半分涟漪。 相反,他脑海中竟莫名浮现出萧墨曜精瘦健壮的身材,那遍布汗水的宽阔胸膛和形状精致线条分明的腹肌……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比起年轻貌美的女子,萧墨曜那副身体才能让他深陷情欲无法自拔。 此时,他真的越发想他了。 被囚禁在西戎的这几天里,明明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却见不到碰不到触不到,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糟糕至极。 半晌,洛慕沄才慢慢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个难题。 他迅速上前,一边伸手胡乱帮公主系上了带子,一边目光瞥下了一旁她压在衣物上的那块令牌。 阿丽娜受宠若惊,羞涩的轻声道:“宰相哥哥,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成亲的事情埋怨我讨厌我呢……” “洛某只是觉得,公主委身于我实在不值得,你应该配得上更好的人!”说着,洛慕沄收回了手,立刻从屏风后快步走了出来。 此时,他的手中已紧紧握住了公主的令牌,并迅速将它藏匿了起来。 没过一会,还蒙在鼓里的阿丽娜娇羞的从屏风后探出身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展示着美丽的婚服。 “宰相哥哥,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洛慕沄敷衍的点点头:“还行,要不再试试另外一件? “哦……好的。”阿丽娜乐呵呵的又去换了另一件。 “那这一件呢?” 洛慕沄又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相比之下,还是上一件吧!” 眼看着刚刚还热情十足的男人,此时的眼睛又恢复了冰冷一片,阿丽娜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行……那就听宰相哥哥的,我就选那一件吧。”阿丽娜小心翼翼道,“既然宰相哥哥喜欢那一件的款式,你也得做一件与那件衣服相衬的婚服。明日我就让人来给你量体裁衣,可好?” 洛慕沄一想,微微挑眉,看来明天是个好机会。 他望着阿丽娜好看的笑了笑:“全听公主安排!” 阿丽娜立刻也跟着展颜笑了起来:“那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就让他们过来!” 洛慕沄忽然缓声道:“公主,洛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宰相哥哥有什么尽管说,我什么都答应你!”阿丽娜笑得天真无邪,还沉浸在他对自己态度转变的喜悦中。 “公主,你我马上要结为夫妻了,您总不能每天都把洛某当犯人一样看押着吧。我一个凡人,不可能插翅飞走,也没本事遁地跑掉,希望公主可以给予我在皇宫内自由活动的权力,我也想利用这短短的时间尽量了解西戎、了解公主。真要说起来,能承蒙公主垂爱,洛某能抱得美人归,这可是他人求之不得的福分,洛某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硬要离开西戎呢?!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西戎王,就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见洛慕沄一脸诚恳,再加上几日相处下来,阿丽娜是真被洛慕沄温文尔雅的谈吐气质深深吸引住了。 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心爱的男人心生不悦。 于是,思索片刻后,她立即就答应了下来:“好,我相信宰相哥哥!” 第76章 误会 与洛慕沄逐渐宽松的处境截然相反,萧墨曜自从被转移关押以来,周围每日都有重兵把守,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也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其实早在两人被擒那日,他就被流箭所伤。 以萧墨曜的武艺,当时情况下若想要逃脱,还是找得到可乘之机的,但那时洛慕沄被人击中昏迷,眼看一支流箭对着他的后背而去,萧墨曜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挡下了那一箭…… 那锋利的飞箭扎进了他的右前胸,幸好他反应及时,顺利避开要害,这才把命留到了今天。被公主囚禁在腌臜之地时,他虽自行拔出了那支断箭,但伤口已经发炎溃烂,又得亏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丸,这才保住了自己一条性命。只是后来,每挪动一步,钻心的疼痛都会令他瞬间脱力,更别提单枪匹马逃离敌营了。 两人差点阴阳相隔,所以当他见到洛慕沄完好无缺出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庆幸受伤的只有自己。 他对自己的伤情只字未提,如此复杂的局面下,他不想成为洛慕沄的累赘和负担。 后来按照洛慕沄与西戎王的约定,萧墨曜被转移到了客房看押,西戎王自然不希望女儿大喜的日子有人丧命,这才请了西戎的大夫为萧墨曜看伤。而这件事情,西戎王也对洛慕沄三口缄默。 虽然深陷囹圄,但知道洛慕沄一切安好,萧墨曜也只得趁此时机一边好好疗伤一边思考应对之策。 眼看离婚期越来越近,萧墨曜内心的不安焦灼像野火一样在他体内蔓延,但他努力克制压抑,心底里不停衡量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估算着与西戎守卫正面对峙的胜算。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出击,必须一击即中。 这日,西戎请的大夫在两个守卫的看护下,又来为萧墨曜复诊伤势。 他检查完萧墨曜的伤口,忍不住用大梁话夸了起来:“你这副身体还真比一般的大梁人强壮呢。普通人若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活命且不说,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连眼睛都睁不开,没想到你的伤口竟这么快就自愈结痂了。不错啊,确实是一副难得的好身体。” 萧墨曜坐在床边,一把拉上了上衣,冷哼了一声:“听你的意思,本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可以这么说吧。”大夫收拾着药箱,忍不住又提醒道,“好是好了,但即便这样,最好不要做过大的动作,尤其不能使用内力,不然这伤口怕是很容易又要裂开的……” 萧墨曜低头看了一下胸前,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能确认身体的疼痛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既然已经没大问题了,那么……”萧墨曜冷冷望了这西戎大夫一眼,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忽然起身一把掐住了那大夫的脖子。 两个守卫见状,立刻慌忙上前阻拦:“放手!你想做什么?” “嘘……”萧墨曜作了个止声的动作,阴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歪着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守卫:“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能带我找到你们那位准驸马,本王就饶他不死!” 其中一个守卫不知死活的走上前,对着萧墨曜啐了一口,骄傲轻蔑的说道:“大梁的俘虏,竟敢这般口出狂言!” “大梁的俘虏?”萧墨曜伸出中指轻轻摁压了一下一侧的耳屏,眼神中充斥着冷漠与不耐烦,“本王听你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呢!”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萧墨曜忽然起身,只见他身形一晃,一把从那守卫手中夺过长刀,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他的身侧,没等对方回过神来,萧墨曜已毫不迟疑的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瞬间从那守卫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洒落在地面上,刺鼻的血腥味立刻漂浮在空气中。 萧墨曜再怎么说也是天灵宗楚宗主的亲传弟子,刀枪剑戟基本兵刃的学习从小都有涉猎,只是平时喜欢用剑多一些。 他的身法之快,让那大夫和另一个西戎守卫完全看傻了眼。 萧墨曜眉目俊朗,唇边噙着浅笑,神色冷漠而决绝。他左手举着还在滴血的刀,就好像地狱罗刹一般,踩过横倒的尸体,一步步走到另外一名守卫面前。 无论是那个大夫还是守卫,直愣愣地望着眼前嗜血残暴的高大身影,明明可以回头唤救命,他们却都被吓得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萧墨曜将兵刃指着面前两个西戎人:“本王可没什么耐心!” “求求大人看在我为您疗伤治病的份上,放过我吧!”大夫跪地磕起了头,哭得满脸泪涕。 萧墨曜冷漠的瞥了他一眼,“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但是……” 说着,他用刀柄毫不留情的重重一击,那西戎大夫立刻昏死了过去,“但本王也不会纵容你出去搬救兵!” “你……你别……别过来!”另一个守卫在一旁举着刀,两条腿早被吓得直打哆嗦。 萧墨曜挑眉看着他,见他身量与自己差不多,于是勾唇一笑,故意戏弄一般,用刀背顶了顶他的胸口,带着戏谑的口吻道:“把衣服脱了!” 那士兵完全被眼前的男人的霸气威严吓傻了,只得乖乖放下兵刃,按照他的话去做。 待换上士兵的服饰,萧墨曜压着那西戎人慢慢往外挪去:“立刻带我去见你们准驸马!” …… 走出自己的房间,萧墨曜立刻把眼前所有的人一个个全部放倒。然后,他迅速带着那个西戎守卫一点点挪到了洛慕沄的屋前。 远远的,就见到洛慕沄在屋内不安的来回踱着步。 萧墨曜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他了。 就在他兴奋的准备迎上前时,西戎公主带着裁缝兴致盎然的冲进了洛慕沄的房间。她不由分说的上前就挽住了洛慕沄的胳膊,而洛慕沄竟然笑了…… 如玉般的笑意在洛慕沄的眉梢洋溢,那份风情不曾许过他人…… 这个女人就是试图将自己心爱之人占为己有的人,而自己的阿珝竟然对她如此谄媚而温柔的笑着?! 萧墨曜忽然胸口一痛,心中沉睡了很久的怪物忽然苏醒了,正在牵纵着他一步步走向愤怒……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了……”那西戎守卫小声哀求着,可没等他说完,萧墨曜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他要用所有西戎人的头颅来平息自己的愤怒! ………… 洛慕沄本计划今日趁有人来为他量体裁衣时,利用机会偷溜出去把令牌交给萧墨曜。 谁知,就连给自己量个身段,阿丽娜竟也要一起跟过来。 一见洛慕沄,阿丽娜就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这位可是我们西戎最好的裁缝,一定给宰相哥哥做一套最合适最好看的婚服!” 洛慕沄尴尬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心只想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西戎裁缝拿着尺子,一边丈量着洛慕沄的身段,一边忍不住啧啧夸赞道:“大人,您这身材可真是好呀,这腰围臀围的比例、上身下身的比例,简直太完美了……” 阿丽娜本在一旁托着腮帮子满脸花痴的瞧着洛慕沄,听裁缝这么一说,竟然鬼使神差的上前,双手直接搭在了洛慕沄的腰间。 她一边上下其手,一边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口中忍不住赞叹道:“哇,宰相哥哥,你可真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腰细腿长的完美身材啊!特别是你那细腰,就连我一个女子看着都好生羡慕呢!” “公主……”洛慕沄皱着眉头用力扯下了阿丽娜的双手,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样的夸赞,若是夸女子还差不多,夸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有些不妥。” 虽然,这赞美之言也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了,某人对着自己这腰也有些莫名的执念。但不知为什么,从萧墨曜口中说出这话是情趣,他人口中说出就变成了亵慢。 那裁缝甜嘴蜜舌:“驸马爷这等身材,加上我们这西戎精湛的制衣技艺,相信一定能做出惊艳四座的婚服,一定能为两位的婚礼锦上添花!” 洛慕沄此刻完全没有心思关心什么婚服什么身材,他只想着如何抓紧时间可以找到萧墨曜,并顺利将他送出西戎。 本以为量完衣服总算能歇一歇了,谁知道那裁缝一走,这西戎公主又使出了新花样。 阿丽娜让下人拿出了两个白色的陶瓶以及一些特制的颜料。 她将瓷瓶展示在了洛慕沄面前:“宰相哥哥,你看,这是我们那日亲手做的鸳鸯瓶,已经烤制好了,现在就差我们一起亲手为它上色,画上比翼鸟,再写上自己的名字啦!” 洛慕沄冷冷地看了眼瓷瓶,心想,若是画鸟兽一笔一划费工夫费时间,什么时候才能得空?还得赶紧把她打发走了才好! 阿丽娜见洛慕沄沉默不语,以为他在为画画犯愁,赶忙解释道:“宰相哥哥你不用担心画不好,这里有些样图,你喜欢哪种样子就照着哪种描绘,好不好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信物……” 洛慕沄收敛住情绪,温声道:“公主,画比翼鸟的需要一笔一画细细雕琢,怕是这样仓促画不好。但求百年好合也不一定要画比翼鸟,这样吧,在我们大梁家中常常会摆放一些花草树木的瓷瓶寓意美好,不如我们就花一些花草吧。” 阿丽娜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宰相哥哥,原来你还会画画呀?” “略知一二吧。”洛慕沄急不可耐的拿起画笔就开始画。 阿丽娜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洛慕沄的脸:“那你准备画什么呀?” “分别画上一株兰花和一棵竹子吧。”洛慕沄心中只想着怎么简单怎么来。 阿丽娜可爱的笑了起来:“就听宰相哥哥的,咱们就画兰花和竹子。” …… 窗外,一双阴冷幽怨的眼睛正注视着屋内的一举一动,那目光犹如黑暗中的猎杀者,透着寒光,充斥着怒火。 看着洛慕沄与那西戎公主有说有笑的甜蜜模样,萧墨曜忽然感到胸前的伤口在一点点裂开。 但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痛,嫉妒愤怒带来的痛苦如同一根毒藤将他紧紧缠绕,让他难以自拔。一个声音在心里低吼。 “洛慕沄……你怎么可以辜负我……” 第77章 摊牌 许久没握笔,即使只是敷衍之作,洛慕沄仍全神贯注的绘制着陶瓶。 举着画笔的洛慕沄,眉目温润柔和,眼眸里一片云淡风轻,明明一脸淡然,却莫名让人觉得丰姿如玉、俊雅不凡。 洛慕沄用笔刚劲老辣,又简括气势非凡,一看就是画画高手,阿丽娜凑近观察他笔下的竹子,不过寥寥数笔,胜过繁复巨作。 阿丽娜眉下眼波流动,一双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惊叹之余,忍不住侧头看向洛慕沄绝美的脸,说话语气带着满满的崇拜之情:“宰相哥哥,真没想到,你连画画竟都这么好!” 忽然,她的脸不由自主凑近洛慕沄,口中哼吟起大梁的诗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你竟然还会《诗经》……”本全身心投入作画的洛慕沄忍不住勾唇一笑,搁下画笔正欲调侃,猛一侧脸,就见阿丽娜娇嫩欲滴的红唇就在自己眼前。 她的手轻轻拂过洛慕沄的面颊,手指顺着他白皙的肌肤微微滑动,一点点热烈的气息在她轻柔的动作中缓缓浓烈起来,她的声音饱含深情:“宰相哥哥,我喜欢你……” 洛慕沄能十分清晰的听到阿丽娜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重,就在这暧昧至极的最后一刻,他将一根手指挡在了两人唇间。 他侧过脸,淡淡道:“公主,有些话今天我想跟你说清楚……” 阿丽娜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怕热情吓坏了心爱之人,于是迅速尴尬低下头,娇羞一笑:“对不起宰相哥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反正你我也不算外人了……” 洛慕沄缓缓对上阿丽娜的眼睛,目光沉稳内敛:“公主,你真的喜欢洛某吗?” 公主抿了抿嘴,害羞的笑了笑,用力点点头:“阿丽娜喜欢宰相哥哥,特别特别的喜欢!” 洛慕沄淡然一笑:“公主的喜欢是怎样的?” 没想到洛慕沄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阿丽娜一愣,先是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傻傻的作答:“阿丽娜的喜欢就是……觉得宰相哥哥特别好……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若我今天不是大梁的宰相,甚至不是一个男子、不是一个人……比如,我是个女人,是只狐狸,是匹野狼……你还会喜欢我吗?” 阿丽娜一怔,没想到洛慕沄会问出这样的假设:“宰相哥哥的问题好奇怪啊,我为什么要去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洛慕沄摇了摇头:“公主,若是真心的喜欢,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你都会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他、认出他、爱上他,都会与他相伴一生。这在我们大梁说起来,叫命中注定。” 阿丽娜越听越迷糊:“宰相哥哥,我不懂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洛慕沄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终是落在身旁的陶瓶上:“公主应该知道我是有心上人的……我心中的那个人,我对他的爱就可超越性别、种族以及所有的一切……” 阿丽娜立刻感受到了威胁,紧张的抓住洛慕沄的衣袖:“我知道宰相哥哥有心爱的姑娘……但请你也给我一次机会,你可以试着喜欢我一下,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忘记她了……” 没等阿丽娜说完,洛慕沄便温温柔柔的打断了她:“如果他不是个姑娘呢?” 时间停止了几秒,阿丽娜下意识的松开了洛慕沄的衣袖:“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公主,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男子,我与他有过肌肤之亲,有过私定终身,这些你都能接受吗?”洛慕沄终于决定把所有的真相如实相告。 阿丽娜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她吞咽了一下,声音干哑着问:“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的人……是个男子?……” 洛慕沄坦然的笑了笑:“没错,我恰巧爱上了一个男子……如果不出意外,此生我应该也只会爱他一人。” 见阿丽娜一副完全不知所措的表情,洛慕沄反而心中一松:“公主,给您反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管当初你出于什么想与我成亲,但现在希望你能正视这个问题。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找一个真正疼你爱你的男人,不该把青春和美好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笑容已经从阿丽娜的脸上彻底消失了,她脸色惨白,迷茫失神的双眸显示着她内心极度的无奈和哀痛。 “请让我好好想一想……”她茫然的起身,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望着阿丽娜离去的背影,洛慕沄总算舒了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阿丽娜的真心,所以明知不可为,他还是不想继续欺骗也不愿辜负。 正当他准备起身去寻找萧墨曜时,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七郎?!”洛慕沄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萧墨曜从屋外一步一步走向洛慕沄,他逆着光站在昏暗的光晕里,周身仿佛镀着一层光圈。 与洛慕沄的热情相比,萧墨曜的周身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气。他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你是不是不希望看到我?” 他刚刚亲眼目睹了洛慕沄与西戎公主所有的亲密动作,从他的角度,甚至瞥见了两人吻在一起的画面。 洛慕沄联想到方才的一切,立刻明白了萧墨曜心中怒意的由来,他慌忙解释:“七郎,我与西戎公主只是……” “本王不需要解释……”没等洛慕沄把话说完,萧墨曜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股无法排遣的怒意涌上心头,他的脸色阴暗恐怖,声音就好像跌入了寒冷的冰窖中。 “萧七……”洛慕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他的愤怒。 “你这个驸马做得可真够贴心的啊?!”他一把捏过洛慕沄的下巴,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他的嘴唇,“洛慕沄,我本以为你是一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没想到,你还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蛋!” 洛慕沄眉头紧蹙,红着眼眶:“萧七,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不愿跟他置气,立刻将公主的令牌塞到他手中,焦急的嘱咐,“这是公主的令牌,你拿着它立刻离开西戎!你有什么气,等顺利回到大梁再撒!” 萧墨曜拿起令牌看了一眼:“让我走?……你呢?” 洛慕沄立刻解释道:“我必须帮你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现在还不能走!” 萧墨曜轻蔑一笑,一甩手就将令牌丢到了地上:“怎么,想要把我打发走,然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西戎驸马了?” 令牌是他们脱身唯一的通行令,洛慕沄指着令牌,咬牙切齿道:“萧七,你疯了吗,你现在是在浪费时间知道吗?” 萧墨曜忽然疯癫似的笑了起来:“疯了?没错,我是疯了!我心爱之人即将成为他人的夫君,你说我能不疯吗? “萧七,我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洛慕沄,你的权宜之计就是把我送回大梁,自己高枕无忧的做西戎驸马?”萧墨曜掐住洛慕沄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他那么爱他,爱得痛彻心扉,爱得可以祭奠自己的一切,可为什么,好像永远换不来眼前人的真心:“洛慕沄,你以为你的每个计划永远都精准完美,无懈可击吗?你的每一次计划,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洛慕沄微微一诧,眉目间全是失落无奈:“萧七,时至今日你竟然还不愿相信我?” 萧墨曜失望的摇了摇头:“我早该知道,你已不是那时的洛泓珝,也不配与当年的少年英雄相提并论,你习惯了苟且偷生,习惯了阴谋诡计,何曾珍惜过他人的真心?你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什么英雄,本王不需要你的恩赐怜悯,一个区区西戎皇宫,你以为能拦得住我?” “萧墨曜!”此时的洛慕沄已经被气得有些语噎,“我现在不想跟你胡搅难缠,我劝你最好清醒一点,当务之急你要拿着公主令牌安安全全走出西戎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大梁。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本领通天,但你何必以血肉之躯去挑战这些危险?” 萧墨曜将脸凑在洛慕沄面前,傲慢的挑衅着:“若我不听你的呢?” “你……”洛慕沄声音沙哑,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78章 惊逃 洛慕沄太了解萧墨曜的性情,非常明白他此时的怒气缘生何处。 如果一切如实相告,他定不会放手离去。对这只不知死活的小狼崽子,只能智取。 洛慕沄双手紧紧抓着萧墨曜的手腕,眼神倔强,用一种挑衅的口吻逼近他:“萧七,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今天第一天知道吗?” 他目光里的悲凉如同冬日里连绵的细雨,冰冷刺骨。 “你说的没错,我洛慕沄本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不择手段的人。实话跟你说吧,当初对萧璟庭是这样,如今对西戎公主也是一样。谁能保我性命,我就心甘情愿做他的人做他的狗!萧七,我真的没有你那么大义凛然高风亮节,我的眼里只有生死苟活,没有人情世态。你以为你现在可以潇洒自如走到我面前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委屈求全答应了西戎公主!萧墨曜,我告诉你,你在南楚可以骄傲,在汴都可以自负,但走出大梁的土地,你我都不过是沧海一鳞,恒河一沙。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被困西戎国境内,身后没有一兵一卒,除了屈服和听之任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萧墨曜无力反驳,只能咬着牙生生的望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脸,手里的力道却一点点松了开来。 洛慕沄趁机冷静的蹲下身,捡起了公主的令牌,用衣袖把它擦干净,目光凝在萧墨曜脸上,眸光中丝丝缕缕尽是失望:“萧七,你若想在我面前彰显本事,光凭嘴可不行,先让我看看你怎么毫发无伤的从这西戎皇宫全身而退吧!” 萧墨曜同样了解洛慕沄的所思所想,他慢慢眯起了眼,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洛慕沄,你想用这招糊弄我,想得美!” 他们两人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洛慕沄冷哼了一下,目光故作漠然:“萧七,我没那么幼稚。我是大梁的和亲使官,这次西行的目的就是要缓和两国关系,顺利拿回西蜀十二城,过程中还要保下你这位安盛郡王性命无虞,这些都是我必须考量和履行的职责。如果迎娶西戎公主能完成这所有的使命,我何乐不为?这对谁都好不是吗?” 萧墨曜冷眸一凝:“洛慕沄,权宜之计和投怀送抱可不是一回事!” 洛慕沄故意轻佻一笑,满眼轻蔑之色:“就算投怀送抱又何罪之有?萧七,你也是大梁的郡王,在这样的情形下,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如果不讨取西戎人开心,难道任由他们杀了自己,然后变成冤魂去实现所想?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你不觉得幼稚可笑吗?生死攸关,我没有时间思考什么情爱什么你我,我只知道我们两个必须活下去!” 洛慕沄天生有一种超越常人的威严之仪,他说的每句话淡若轻雾,却又沉如幽墨。 萧墨曜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他怒火中烧,不知怎么排解。 忽然,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搂过了洛慕沄的腰,将脸埋在洛慕沄脖子处。本以为他要吻下去,谁知他竟生生的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萧墨曜像一只极度饥渴的饿狼,又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幼崽,将所有的嫉妒痛苦全部付诸这幼稚的行为中。 他用力地啃食着,恨不得将洛慕沄整个人都吞入腹中,他的手掌粗粝有力,几乎要把他的腰掐断了。 一阵酸痛从脖颈处传来,洛慕沄微微皱眉,想要推开他,最后却忍着痛任他发泄。 许久,见洛慕沄脖子处留下硕大无比的淤青,萧墨曜这才满意的抬起头。 洛慕沄抚摸着脖子,一语不发地瞪着他,那眼神爱恨难言。 萧墨曜眼中的笑意如冰玉一般:“洛慕沄,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人,不许被任何人觊觎!我定会让你为今天所作的荒唐决定后悔的!” 洛慕沄望着他,眼梢微红,那张绝美的脸上处处透露着近似妖孽的气息:“好,我倒也想看看郡王能让我怎么个后悔法?!所以萧七,好好活下去!” 就在两人又爱又恨的怒视着对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宫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兵刃相接的喧哗声。 两人慌忙出去一探究竟。此时,大批西戎士兵正从四面八方涌向洛慕沄所处的宫殿。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里而来。 “主上!”“公子!” 原是秋枫和灵犀奋勇地闯进了西戎皇宫。 洛慕沄眼睛一亮,心想这次终于有救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立刻和萧墨曜一起与西戎士兵对抗厮杀了起来。 眼看着西戎士兵人数越来越多,四个人根本抵挡不了蜂拥而至的皇宫守卫军。 就在这时,萧墨曜忽然按住了右前胸,嘴角挂着一抹苦笑。鲜红的血液一点点从伤口处渗出,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用力压制着疼痛,目光依然坚毅地凝视前方,毫不示弱地继续披荆斩棘。 洛慕沄一眼看到了萧墨曜前胸的殷红,立刻上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皱着眉狠狠质问道:“萧七,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汗水从萧墨曜的额头渗出,他忍着剧痛,唇角扯出一抹讥笑:“这点小伤哪好意思劳您费心啊,驸马爷!” 洛慕沄完全不知道萧墨曜受过伤,此时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担忧。 他狠狠瞪着萧墨曜:“萧七,马上就可以脱险了,你一定要给我挺住!” “你要是不走……”萧墨曜的面色苍白如纸,艰难的呼吸着,使劲咬紧牙关道,“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萧七,给我清醒点!”洛慕沄一边扶着他,一边抵挡着西戎士兵。 “主上,你怎么样了!”秋枫焦急上前。 “现在人越来越多,秋护卫,你和灵犀赶紧带郡王离开!”洛慕沄一把将萧墨曜送进秋枫怀里,并迅速将公主的令牌交到了秋枫手中,“这是公主令牌,可以用它离开西戎各关卡。” “洛大人,那你怎么办?”秋枫搂紧了萧墨曜摇摇晃晃的身体。 “放心,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怎样,一定要将郡王安全的带出去。” 秋枫皱了皱眉,看着洛慕沄满脸笃定的表情,只得艰难的点点头:“洛大人,您自己多保重!” 一旁的灵犀闻言,死活不愿离开:“公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下来!” 洛慕沄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军令,立刻执行!” 灵犀几乎要哭出来了:“公子……我不能……” “没什么不能做的,别浪费时间了,迅速将消息传回汴都,争取西川军支持!”说罢,洛慕沄使出浑身解数,以一人之力为他们三人挡下了不断涌出的西戎士兵。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洛慕沄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为他们离开争取着时间。 秋枫见萧墨曜神志逐渐不清,知道情况不妙,于是一口气将主上扛在了肩上,转身对着洛慕沄道:“洛大人,我们一定会回来救您的!” 洛慕沄回头对他点点头,苍凉一笑。 “放我下来……我不能走……”萧墨曜试图挣扎,但他的疼痛愈发强烈,神智也越来越模糊,他不愿离开,伸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洛慕沄,你,不可以死…… …… 眼看着萧墨曜他们顺利离开,洛慕沄整个人一松。 就在他转过头继续厮杀的一瞬间,一个黑色身影举着剑向洛慕沄刺来。 那一剑狠狠的戳中了洛慕沄的腹部,他猝然倒地,顿时血流满地。 刺伤洛慕沄的人,是单犇。 原来先前单犇将灵犀和秋枫带至西戎皇宫后,他就突然藏匿了起来,直到现在才突然出现,试图向洛慕沄报仇。 “洛丞相,对不起,你的死期到了!” 就在单犇准备最后一击痛下杀手的时候,阿丽娜从远处飞奔而来,她大声喝止道:“住手!拦住他!” 周围的士兵闻声立刻将单犇控制了起来。 洛慕沄横躺在地面上,胸口起伏不定,额头上汗珠滚落,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涌出,他颤抖的手试图止住鲜血,但难以止息。 阿丽娜飞奔到他的身边,一把将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宰相哥哥,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 洛慕沄虚弱无力,身体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他缓缓闭上了眼,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释然。 七郎,你没事就好…… …… 第79章 侧击 恋仙别院中,楚凌正举着酒盏自斟自饮。 这几日他总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他本应亲自回趟南楚,但既然答应了萧墨曜要照顾陶子然,离开总是不太妥帖的。 今日陶子然已经顺利护送沈星瑶回到汴都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他的动静,楚凌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正当他想着这事,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祖,师祖!”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楚凌的唇角微不可察的轻轻一勾,他故作镇定的抬起酒盏,继续抿了一口。 只见陶子然兴致冲冲来到楚凌面前,但一见到楚凌面,立刻放慢的脚步。 他带着满眼的笑意,小心翼翼走到楚凌眼前,一本正经拱了拱手,重复道:“师祖,子然回来了。” 楚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扬起:“这一路可都顺利?” 陶子然望着楚凌,心中莫名有些悸动。他眯眼笑着,傻愣愣的摸了摸脑袋:“一切都好,就是……” “嗯?”楚凌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侧目看着他。 陶子然害羞的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子然有些挂念师祖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楚凌听得一清二楚。 楚凌一愣,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本尊有什么好挂念的……” 陶子然咬了咬下唇,羞涩的笑了笑:“这些日子,我给师祖寄的书信,不知师祖可都有收到?” 楚凌举着酒盏灌了一口,微微点点头,“嗯”了一声。 陶子然偷偷瞄了楚凌一眼,表情里似乎有些委屈:“在北渊这些天,子然每天都有写信,可师祖却只回了两封信,加起来还没超过十个字……” 能让高高在上的楚宗主写下两封亲笔信,陶子然已经是独此一份了。 尽管他的信,一封写了“万事小心”,一封写了“速回”。短短六个字,其实已经极尽了楚凌对陶子然的偏宠。 楚凌寡淡清冷的看了眼陶子然,故意撇开话题:“你今日刚回汴都,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去御前复命,一定万事小心谨慎!待会儿你去将明日需要呈报的情况事无巨细的梳理出来,本尊帮你先过目一下。” 陶子然乐呵呵的点头应道:“好的,师祖!” 初春的暖阳落在楚凌的脸上,为他更添一份绝俗的飘逸感。陶子然看着这画面,心忽然跳动得有些快,仿佛有一群蝴蝶在心间翩翩起舞。 从第一眼起,楚凌超尘脱俗的气质就让这个在北渊长大的孩子难以忘怀。他对这位威严的楚宗主充满期待和憧憬,又伴着一丝微妙的情愫。 只是这样满怀崇敬地望着楚凌,他便觉得眼前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 楚凌似乎感受到了陶子然炽烈的目光,见他失神的望着自己,他立刻冷眼对望了回去:“你怎么了?” 陶子然猛然惊醒,赶忙连连摇头:“没……没什么,子然只是在想师祖方才说的事情该怎么写。” 楚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那件事情告诉陶子然:“本尊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阿曜他们在西戎出了些状况……” 陶子然悚然一惊,忙上前问道:“什么?小叔他们出什么事了?” 楚凌淡淡道:“不久前,他们被西戎王囚禁了。” “什么?西戎王竟敢囚禁大梁使官?”陶子然几乎原地跳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那小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西川军有没有前去营救?” 楚凌深深倒吸了口凉气,淡声道:“西川军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恐怕有些自顾不暇,阿矅他们的处境怕是有些危险。子然,本尊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这件事情楚凌本不打算让陶子然出面,毕竟他刚到汴都根基不稳,且没有要职傍身,想要让他去御前请奏实在有些为难。 但现在来看,能够救萧墨曜的,除了南楚宸王,剩下的也只有陶子然了,只有他是唯一有机会接近陛下的人了。 事关重大,还是得试一试。 陶子然大义凛然道:“师祖,小叔的事情就是我陶子然的事,有什么子然可以做的,请师祖尽管吩咐!” 楚凌皱紧了眉头,忧思深重:“西川军任由大梁使官被俘坐视不管,阿曜他们的性命危在旦夕。前两日我已将消息传给宸王,相信南楚那边一定会想办法前往营救。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由陛下亲自下旨西川军出兵营救。但如今西川军那边信息闭锁,实在难以把真实情况呈到御前。” 陶子然毫不犹豫道:“那我明日面圣时立刻禀报此事!” 楚凌摇摇头:“本尊最怕的就是你盲目的汇报此事。你要记住,你是护送定北侯之女入都的使官,代表着定北侯和整个北渊,而不是代表安盛郡王府和南楚。这是你第一次御前汇报事务,应当都要与二殿下的婚事息息相关,提及不相关的事情恐惹陛下猜忌不满。” 陶子然一脸傻气的抓抓脑袋:“师祖,那应该怎么办?” 楚凌镇定自若道:“本尊会与洛府那边商量对策,想办法向宫内传递信息到殿下耳旁。柏溪闻是二殿下和明妃的人,届时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敷衍塞责,陛下怕是看不清事情背后的真相。到时候你在旁只需要找准时机旁敲侧击即可。切记,一切不可强求,必须见机行事!如果形势不利,即使三口缄默也不要过早暴露自己。” 陶子然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好的,子然谨遵师祖教诲。” 楚凌望着年轻气盛的陶子然,既担心又无奈,没想到当初萧墨曜安排陶子然进都,竟然会派到了这个用场。 他只希望陶子然能机灵一点,能找准时机让陛下同意彻查西川军,这样,才能助萧墨曜他们早日摆脱危机。 …… 王府中,晨曦的微光从窗棂洒在了萧璟庭的身上,他正由阮昭伺候着穿戴朝服。 萧璟庭神情平静,自顾自整理着袖口:“西川边境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阮昭神色有些慌乱,忙回答:“西川军那边嘴巴紧的很,丞相和郡王近来的消息竟一点也问不出来。” 萧璟庭眉头一皱:“怎么会没消息?人有没有安全抵达西戎国,与西戎谈判结果如何,这些总该知道吧?” “殿下别心急,柏将军应该会确保洛大人他们平安无虞,至于谈判的结果,还得再等上一等。” 萧璟庭忍不住用力“哼”了一声:“柏溪闻那可是一只喂不饱的狼,保不准给本王捅什么篓子了呢!你这两日抓紧帮我继续打探西川那边的消息,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阮昭点头应道:“是的,殿下。” 一见时辰不早,阮昭侧着妩媚的脸,与萧璟庭对视了一眼,声音软糯道:“今日陶子然要跟陛下汇报二皇妃的事情,殿下您还得早些去御前。” 萧璟庭近在咫尺地凝视着阮昭的面庞,伸出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那如同丝缎般柔软的肌肤,让他一碰就觉得全身酥麻。 萧璟庭声音慵懒缱绻,半开玩笑道:“本王有些累,不太想去了怎么办?” 昨天又是一夜春雨,两人都精疲力尽,萧璟庭将对洛慕沄的思念全部都发泄在了阮昭身上。 阮昭低头一默,明明心中暗自窃喜,表情却一脸无辜:“殿下,这可是您的大事,切不可怠慢了。” 萧璟庭侧过脸,忽然一把提拉过阮昭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怎么,本王娶妻你这么开心?” 阮昭垂眸嫣然含笑,细声细语道:“小奴不敢。” 萧璟庭双眸微眯,阴沉的目光落在阮昭脸上:“你不会以为本王娶妻了,你的任务就结束了吧?放心,本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阮昭故作惊恐的抬眸看了眼萧璟庭,眼神清澈无辜,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销魂:“殿下……阿昭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 萧璟庭似乎很满意阮昭有这样的自觉,尽管他曾经是母妃的人,但现在,他已经彻底成为了自己独享的玩物了。 他挑了挑眉,刮了刮他的鼻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知道就好!” 萧璟庭难得这样好脾气的对他,阮昭有些惊讶,但也没敢多说什么,只低头乖顺地继续帮萧璟庭整理着衣领。 整理了一会儿,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故意仰头望着萧璟庭,那双无辜的眼神里满是委屈与担忧。 他咬了咬下唇,语气里似有几分不舍与无奈:“二皇妃马上就要入府了,小奴怕是再也不能像这样伺候殿下了……” 萧璟庭听出了阮昭话外之音,好像他们俩之间的荒唐的关系也将因为婚事被迫终止。 萧璟庭阴恻恻的笑了,猛地一把将阮昭揽到胸前,将他的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唇角弧度微扬,声音低了几分,恍若情人间的呢喃:“怕什么?沈星瑶是母妃要娶的,不是我萧璟庭要的……本王想要谁在身边,全凭本王自己的意愿!你只需要好好做你应该做的就行……” 这句话正是阮昭所盼。 “殿下……”阮昭媚眼如丝,温柔乖顺的点点头,“小奴定会全心全意伺候好殿下,绝不辜负殿下的厚爱……” ………… 第80章 封将 前往宫殿的路上,陶子然整个人就绷得像块石头,他把楚凌的话牢牢放在心上,生怕说错半句话,做错半件事。 北渊及沈星瑶的事情他早聊熟于心,但如何顺势提及西川事务,却让他头痛不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大梁土地上哪还有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当所有人都以为惠帝对西川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却对西川边境情况早就了如指掌,并且对萧墨曜的处境十分担忧。 只是很多时候,作为帝王,他无法立刻采取行动,其中的原因说起来无非两点:一是不愿承认当年对西戎的政策判断有误,对柏溪闻的信任有偏差;二是若把事情捅出来会使得南楚与西川起了正面冲突,不利大局安定。 说起来,他当年之所以对洛辛川不满,是因为开朝以来,洛辛川为守护国土带着洛家军与外邦常年勇猛征战,致使边境常年战乱不断。惠帝接手时的大梁,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他希望用绥靖政策来平定西戎,让边陲休养生息。 洛新川是先帝册封的大将军,跟着先帝一点点打下了大梁的寸寸国土,他对惠帝的新政一直抱有怀疑态度,也坚持认为西戎狼子野心不可纵容。 新帝皇权被挑衅威胁,所以明知西戎是隐患,也没有听取洛辛川的建议,甚至对他起了杀心。惠帝利用当年北渊兵变,彻底解决了洛家军这个心腹之患。 洛辛川死后,惠帝之所以会安排柏溪闻接手西川,他以为自己可以抓得住柏溪闻,以为柏溪闻与西戎关系亲和更利于边境安全和稳定。谁知,柏溪闻与邱子尧一丘之貉,是那种将自己的生死利益置于国家之上的人。时过境迁,洛辛川的担忧终于一语成谶,当年绥靖政策逐渐变成了如今纵容之策。 大势已去,覆水难收。 惠帝很清楚,如今西川的处境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帝王的孤傲与任性,往往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包括一条条人命、一寸寸土地…… 目前来看,西川的形势不是任何人能兜得住的,但局面再难堪,梁惠帝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他需要找个挡箭牌承担下一切。 在这种尴尬时期,他绝对不能轻易罢免柏溪闻,一旦罢免了,就等于承认自己当年用人的失察不善、用策的千虑一失。 他一直试图寻找一种更缓和的方式来缓解目前的尴尬形势,最好的办法是派人接管西川军,这个人选必须能为自己所用,能真心拯救萧墨曜于水火,同时,这个人就算有过失,也不至于遭世人唾弃。 放眼整个朝堂,惠帝竟然没有想到一个可以委此重任的人物。 这几日,整个皇宫内都在为二皇子的婚礼做着准备,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 殿堂上,礼部官员与陶子然对接清核着婚礼相关事务,并将情况向惠帝和明妃一一汇报。 明妃对陶子然办事的效率和能力十分满意。而惠帝认真倾听,偶尔点着头。萧璟庭在旁则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惠帝瞧着眼前这个清俊年轻的小伙子,目光懒懒的落在他的脸上:“左汝霖是你的什么人?” 陶子然略显拘谨:“回陛下,左公乃是在下外祖父。” 惠帝侧过头对着明妃低声道:“嗯,不错,到底是太傅后人,这孩子做事还算妥帖!” 明妃点点头,对陶子然微笑道:“你祖父生前一直很牵挂你,这次的事情你办得很好,定北侯那边也对你赞誉有加。” 陶子然恭敬的回复:“多谢陛下娘娘夸赞!” 惠帝忽然想到了什么,情绪复杂的看了陶子然一眼,心想:眼前这孩子是左太傅的外孙,出身名门,有丰富的边陲经历,与安盛郡王关系亲近,不正好是自己想要找的人选吗? 他内心有些激动,手紧紧捏了捏座椅,然后握拳故意咳嗽了两声:“左太傅曾提起你的事情,听说你从小在北渊边境,跟着北渊军御敌磨砺?” “回陛下,微臣从五岁起就跟父亲在北渊军中长大。” 惠帝满意的点点头:“都说少年出英雄,年轻人是应当多磨砺才对。” 明妃侧头看了眼惠帝,很奇怪他竟会对这孩子这么感兴趣,甚至觉得惠帝话中有话。 果不其然,惠帝继续道:“前些日子西川柏溪闻将军多次提出,他年岁已高想要卸甲归田,让朕帮他物色适合的接任者。朕看着你年纪轻轻做事有条不紊,这次从北渊送亲一路奔波,事情也办得漂亮利索,是个大有可为的青年。你祖父为我大梁立下了汗马功劳,朕没来得及给他奖赏他就撒手人寰了。今日朕就封你为平西将军,即日启程前往西川,替柏将军分忧解难,跟着柏将军历练历练。” 柏溪闻本是萧璟庭的人,如今西川出了状况,皇帝这样的安排,显然早就了解了西川情况,他没有罢免柏溪闻,却封了一个陶子然介入西川事务,显然就是有意分解柏溪闻的权力。 如果失去柏溪闻,萧璟庭将失去整个西川的掌控权。 明妃向萧璟庭示意了一番,萧璟庭思量片刻,立刻拱手上前阻止道:“父皇,陶子然刚来汴都,年岁尚小,没有打仗御敌的实战经验,委此重任怕是不妥。” 惠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二十岁,不小了!他在北渊跟着他父亲也历练了不少年了,这次正好洛丞相和安盛郡王也在西川边境,跟着他们学学纵横捭阖之术也是难得的机会。” “父皇,西川事务繁忙又是苦寒之地,一般人可吃不了那个苦头啊!” 陶子然默默上前,轻声道:“多谢殿下担心,子然在北渊边陲十多年,不怕苦不怕累,愿意为殿下和陛下分忧。”他的这句话,立刻惹来了萧璟庭一阵怒目。 惠帝微微一笑,道:“朕让柏将军带带新人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你这个年纪想要号令边陲那些老人,的确有些为难。” 说着,他眼神向身后的太监示意了一下,那太监竟然将一把尚方宝剑交到了陶子然的手中。 陶子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陛下……” 没想到皇帝会把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他这样一个小伙子身上。 一抹狡黠的光从惠帝眼中闪过:“如今西戎与大梁关系复杂,安盛郡王与洛丞相都在西蜀,我需要你带着西川军好好守住国境,保护好大梁的使臣。朕赐予你尚方宝剑,见宝剑如见天子,如遇不服管教的,你可全部替朕斩立决!“ 众人瞬间都愣在了原地,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惠帝不想理会众人的神色,他缓缓起身,完全不给众人反驳和质疑的机会:“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萧璟庭看着惠帝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间熊熊燃烧。 在这之前,陶子然已经准备了很久各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他压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反被皇帝抢了先。 他双手托着宝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担此重任,光是皇帝的这番话,愣是把他一个无名小卒瞬间捧上了神坛,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但他知道,想要救萧墨曜,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 …… 从皇宫走出来的那刻,陶子然还是处于懵圈的状态。 他的心到现在还在微微发颤,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尚方宝剑,仿佛在忍受无法言说的巨大压力。 这时,他的心里只有楚凌,希望第一时间将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告诉他。 楚凌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愣在了原地:“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陛下对西川的处境竟了如指掌,并且可以看得出来,他不希望二殿下的势力再度介入西川。你这次怕不是西川问题的解决者,而是要成为历史问题的挡箭牌。陛下是想要用你这把剑,彻底挑开西川的伤疤。” 陶子然紧张的问:“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楚凌垂眸思索了片刻,淡淡道,“阿曜的性命现在可全交在你手上了!” 陶子然看着楚凌,支支吾吾道:“能有机会帮到小叔我自然会尽心竭力,只是……陛下交了这么重的任务给我,我真怕自己搞砸了……” 楚凌看着他,调侃着:“皇帝都不怕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接替西川军统领,你倒先怕起来了?” “师祖。”陶子然低着头嘟囔起来,“你莫要取笑我了,这事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盯着我。” 楚凌双手背在身后,坦然的微微一笑:“放心,这次去西川,我会陪你一起。” “什么?”陶子然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整个人喜出望外,他没想到楚宗主竟然愿意陪自己一起去西川这样的苦寒之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师祖您竟然愿意陪我去西川?!” 楚凌点点头:“皇帝绝口不提西川兵变,宸王也不好出兵相助,以你的资历想要迅速替代柏溪闻还是有些难度的。到了西川,我会率领天灵宗弟子救出阿曜,顺便协助你调教好西川军抵御西戎。大梁与西戎的仗是一定会打的,皇帝是做好了吃败仗的准备,但你不能!” 陶子然惊讶地都忘记了呼吸,果真是高瞻远瞩的楚宗主,他总是能看透读懂别人看不到的内容。他这番话立刻让陶子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接下去的目标。 “事情耽误太久了,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明日一早立刻出发,要用最快的时间赶往西川。” “是的,师祖。” 有楚凌在,陶子然心里多了一份安心和笃定,仿佛天塌下来他都不带害怕的。 ………… 萧璟庭王府中。 明妃差人将婚服送到王府让萧璟庭试穿,他不耐烦将婚服丢弃在了地上,还顺势踩在了脚下。 “母妃只晓得叫本王娶妻娶妻,这个婚结了又如何?难道父皇就会把皇位交给本王吗?!” 阮昭慌忙阻止:“殿下,隔墙有耳!” 他慌忙把下人支走,起身上前从地上拾起婚服,一边拍打着上面的灰尘,一边好言相劝。 “陛下说不定现在就是在考验您试探您,殿下此时如果顶不住压力,就会前功尽弃了。” “考验?试探?” 萧璟庭的喉咙里发出这低沉幽冷的笑声,让人听着就不寒而栗。 “你瞧父皇,他明明知道西川柏溪闻是本王的人,今日竟将一个乳臭未干的陶子然安排到了西川,这分明就是想一点点瓦解着本王的势力。” 阮昭小心翼翼道:“或许,陛下还有别的考量……” “是吗?” 萧璟庭一步步逼近阮昭,微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白皙的脖颈。 “本王是唯一的皇子,你猜父皇为什么迟迟不愿立本王为储君?” 阮昭紧张的缩成一团,浑身颤栗着摇了摇头。 萧璟庭双手一把将他钳制住,目光绝望,声音歇斯底里道。 “因为父皇他从心底里就觉得本王不配做他的儿子,配不上这个皇位!” 阮昭一怔,立刻扑通一声跪在萧璟庭面前,抬头卑微地看着他。 “殿下,一定不是这样的。在小奴心中,殿下是唯一配得上至尊之位的人。如今陛下年岁已高,您又有东州、西川和北渊的支持,不怕皇位会旁落他人。现在,您只需再耐心等待即可……” “可是,本王已经等不及了。”萧璟庭赤红了双眸,声音如寒风萧瑟。 如今洛慕沄不在身边,他就像一只六神无主的无头苍蝇。 “如果漫尘在身边就好了。”他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何时才能从笼鸟槛猿中挣脱出来……” 阮昭小心翼翼抬眸看了萧璟庭一眼,知道他一定又想念洛慕沄了。 说着,萧璟庭转过头对着阮昭道:“你立刻传信至西川,让柏溪闻务必保住洛慕沄的性命!” 他轻声道:“洛大人足智多谋,自有逃脱之法……” 第81章 营救 万籁俱寂,西川的风从来没有停过。 萧墨曜缓缓睁开眼眸,迟钝的望着月影般的床幔,一切陌生而虚幻。 这是……哪里……自己在哪里…… 他全身虚汗淋漓,颤抖着伸出手,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两个字“……阿珝……” 洛慕沄仿佛就在面前,但光影从指缝中流过,手心里却抓不住他的半点影子。 萧墨曜神情瞬间闪过一丝不达眼底的悲怆。 一见主子醒来,秋枫喜出望外,立刻上前查看:“主上,您终于醒了!” 萧墨曜面色如土,嘴唇泛白,这时他才感觉胸口传来了一阵彻骨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是先前中箭的伤口被纱布紧紧包扎了起来。 秋枫见他神思恍惚,一边扶他坐起,一边解释道:“主上,您已经昏睡了两日了。您的伤很深很重,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那日因为打斗又化脓溃烂了。昨日我已帮你处理了伤口,这些日子您必须卧床好好休息,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萧墨曜看了眼秋枫,声音虚浮无力:“……我们现在在哪……洛慕沄他在哪……” 秋枫低着头怯怯道:“我们现在已经到达西蜀绸城了。洛大人他……他还在西戎王手中……” 一阵疼痛穿越心头,萧墨曜眼眶微红,喉结微动,侧过脸满是怒意的凝视着秋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质问道:“你们没有把他一起救出来?” 秋枫眉头微蹙,神色愧疚:“主上……当时的情况,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萧墨曜咬着牙,努力撑起身体,眼神赤红,语气里满是戾气:“你们怎么可以只救我一人!” 秋枫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低头认错:“主上,是属下无能!”。 萧墨曜合上眼帘,痛苦的仰着头,深深倒吸了口凉气:“如果洛慕沄出了半点意外,本王绝对不会轻饶你们!” 秋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属下的过错,请主上责罚!” 萧墨曜摇了摇头,伤口和心头的痛一齐向他袭来。 但他也很清楚,这事也不能全怪秋枫,若自己早点找到洛慕沄,并带他离开那里,是不是就不用深陷这样的囹圄了?…… 他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心头的愧疚委屈如洪水般涌来:“我现在就要回去西戎皇宫,我不能让洛慕沄独自置于险境!” “主上!”秋枫立刻上前拉住他,焦急地解释,“主上,现在西戎士兵到处在搜寻我们的行踪,现在整个西戎就像铁桶一样,就靠区区几人就好像飞蛾扑火,根本不可能攻入西戎皇宫!” 萧墨曜一把抓住了秋枫的衣领,声音沙哑而绝望:“攻不进也要去!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秋枫望着萧墨曜,他明白他此刻焦急的心情,但如今想要单枪匹马救出洛慕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秋枫看着萧墨曜,诚恳的规劝着:“主上,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得住气。洛大人等着我们去救,但是怎么救才是关键!” 萧墨曜瞥了眼秋枫,他面色幽冷,但内心早已焦灼如焚。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与洛慕沄分别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瞬间,一想到就那样与洛慕沄分开,心痛的感觉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过,秋枫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萧墨曜自己也十分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应对,但是,爱人落入此等险境,叫他如何从容,怎么冷静?! 他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此刻,他想要将整个西戎狠狠踩在脚底下! 带着这份极致的怒火,萧墨曜的表情从焦虑变成了狠戾,他眼尾泛起微微的红,黑色的冷眸里氤氲着层层水光。 没有成功一起救出洛慕沄,这让秋枫心里也是觉得羞愧难当。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只得低声喃喃道:“主上,您放心,我们正在研究营救洛大人的计划,一定会让洛大人安全回到大梁……” 萧墨曜冷眼瞧着他,声音从齿缝中流出:“洛慕沄若救不回,我们都没资格回去!” 秋枫已经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主子的愤怒。 如果西戎敢伤害洛慕沄分毫,萧墨曜一定会让整个西戎为之陪葬;但是,如果西戎王还留他一命,那今日便是洛慕沄与西戎公主的婚期。 萧墨曜强忍着内心极度的痛苦和不安,目光阴鸷狠戾的瞥向秋枫:“西川军柏溪闻现在什么情况?” “西川的形势现在十分严峻。主上您和洛大人失踪后,柏溪闻封锁了所有消息,还把同行的使官全部囚禁了起来。我和灵犀在赤影的帮助下侥幸逃脱。目前来看,西川军早就知道你们已被西戎抓获,内部除了单犇外,应该还有不少人已经变节。” 萧墨曜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看来柏溪闻早做好了要将西蜀十二城拱手让人的准备,而我们这次的和谈不过只是个形式而已!如今朝中无将才,西川这个窟窿怕是谁都填不上!” “先前灵犀已经让赤影将消息送回了汴都,尊上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传到陛下耳朵里。” 萧墨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师父了解我们的境遇后一定会想办法通知南楚,希望父王那边会有什么法子……” 话音未落,灵犀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一见萧墨曜醒来,他心里的石头也终于放下来了。 萧墨曜的命可是自家公子换来的,他若一命呜呼,灵犀也没法跟自家公子交代。 “郡王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萧墨曜点了点头:“这次多谢你和赤影相救!外边现在有什么动静?” 灵犀满脸焦虑,皱着眉道:“西戎皇宫那边风声特别紧,公子的事情一点都打听不到,但汴都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什么消息?” “听闻陛下已任命陶子然为平西将军,还赐了他尚方宝剑,明面上是奖励他跟着柏溪闻历练,但背地里似乎暗示他接手西川军后要保护使臣和守护好边境。” “什么?……子然不是在忙活萧璟庭的婚事吗?怎么会突然被派来接手西川军了?”一抹担忧之色立刻爬上萧墨曜的眉头,“如今的西川军是一个烫手的山芋,陛下把这烂摊子丢给子然,明显是让他来西川背锅的……” 灵犀点头应道:“这事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对了,听说楚宗主也跟着一起出发来西川了。” “师父也来了?”萧墨曜眉头一松,总算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如果师父能来,应该能帮到子然……现在我们攻入西戎皇宫,必须借助西川军的力量,有师傅在,西川军应该可以一用……只是等子然和师父到达,起码还得五到十日……” 萧墨曜低头思考了片刻:“不行,太久了!” 灵犀一听萧墨曜要去救自己公子,立刻上前请命:“郡王,我与赤影随时待命!” 萧墨曜看了眼灵犀,他知道现在必须要集结一切力量才有可能反败为胜:“目前赤影在西川有多少人?” 赤影人数信息本是只有洛慕沄才能掌握的高度机密,但如今自家公子与郡王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于是,灵犀缓口回答道:“在西川的全部人手约两百人,目前在绸城约有一百余人。” 萧墨曜自言自语道:“区区百人就想攻下西戎皇宫怕是有些难度……” 秋枫也附和着:“没错,整个西戎都加强了戒严,这点人怕是连西戎皇宫都靠近不了!” 灵犀冲着秋枫撇了撇嘴,不满意道:“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带着赤影冲进去!” 秋枫瞥了他一眼,寒声道:“想要攻下西戎皇宫,必须有一支队伍可以引开西戎人的视线,然后另一支队伍绕过西戎先锋前往宫殿,区区一百人,完全不足以抵抗西戎皇宫周边几千兵力!” 灵犀不服气道:“赤影都是战场下来的悍将,各个都能以一敌十,还怕对付不了那帮西戎蛮子?!” 秋枫不想与他争执,但还是得把现实摆出来:“西戎现在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在两国交界处,随时都有可能对西川发起攻击。一旦战争爆发,西川边境必然全是西戎士兵,西戎皇宫更是固若金汤。这百来人冲锋陷阵倒可以,想要救出洛大人实在没那么容易。” 萧墨曜思考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没错,这些人完全不够!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过去怕都得去送死!” 灵犀急得脸都涨红了:“郡王,那现在该怎么办?” 萧墨曜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现在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后援,想要救出洛慕沄确实比登天还难。人是一定要救的,若真没别的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口哨声。 那声音三长两短,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秋枫忽然反应过来:“五少爷?!”说着,他立刻跑到屋外,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也回应着哨声。 萧墨曜的眼睛猛然一睁,震惊不已:“五哥……他怎么会从南楚来西川了?” 第82章 救兵 萧墨曜怎么都没想五哥萧晃竟然来到了西川。 萧晃是宸王的第五子,与萧墨曜年纪相差不大,长得身形魁梧,膀大腰圆,身着一袭飘逸的锦色华服,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脸上堆着憨厚敦实的笑意。 萧晃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不耐烦的神色,他歪着头对着萧墨曜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对着一旁的秋枫质问道:“你主子怎么回事?” 秋枫恭敬道:“回五少,主子被西戎人抓走时不小心受了箭伤,我们前去营救的时候主上动了内力,这才致使伤势复发了……现在主上还有点虚弱……” “虚弱?”萧晃背着手又盯着萧墨曜瞧了半天,“萧老七你还有虚弱的时候?” 没等秋枫他们反应过来,萧晃对着萧墨曜就挥上了一拳,幸好萧墨曜早就习惯了五哥的偷袭,忍着痛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 “五哥,我还伤着呢!”萧墨曜皱起了眉,故意按着胸口大声嗔怪着。 萧晃见萧墨曜还能躲避攻击,知道他问题不大,立刻松开了眉头。 “老七你个臭小子,你可是堂堂南楚安盛郡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相,简直丢我南楚的脸!”萧晃嘴贱起来比萧墨曜有过之无不及,他们哥俩差不多从小是拌嘴打架长大的。 萧墨曜扶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西戎人胆子这么大!对了,五哥你怎么会来西川了?” “你以为我想来呐!”萧晃一脸高冷,用扇子挑开萧墨曜的衣服看了看他的伤口,“你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楚凌宗主让阿肆特地从汴都赶回南楚,说你被西戎人抓走了,父王就让我带人前来营救了!” “谁要你来救?!”萧墨曜不服气的瞥了他一眼。 萧晃举着扇子上下指了指:“老七你呐,全身上下就嘴硬!” “行了,别跟我卖关子了,父王到底怎么关照你了,你可带了南楚军过来?” “南楚军又不是咱们家的,陛下没有号令,父王怎敢轻易支配南楚军?!”萧晃神秘兮兮从怀中掏出楚凌的手玉,在萧墨曜眼前晃了晃,“这次我是带着天灵宗弟子过来的。我们本打算去皇宫救你,但到达西川时听说你已从西戎皇宫脱险,于是又在西蜀十二城四处寻找你的下落。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萧墨曜身边,一副受累吃苦的模样:“这趟西行可把你五哥我累坏了!” 萧墨曜小声嘀咕着:“父王怎么没喊二哥来!” “怎么,你还挑三拣四起来呢?!”萧晃瞪了萧墨曜一眼,“二哥军中事务繁忙,哪有空搭理你这摊子破事。父亲说了,一旦你成功脱险,要立刻想办法将你护送回汴都,并让你将西川情况详实汇报给陛下。” 萧墨曜迟疑了片刻,冷冷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萧晃满脸疑惑:“什么?” 萧墨曜望了他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得去宰了西戎王!” 萧晃翻了翻白眼,心想,这话像自己这个睚眦必报的七弟干得出来的事情。 秋枫在一旁补充道:“五少,这次与主上一同被俘的还有使官洛慕沄大人,主上是想回去救人!” 萧晃指着萧墨曜的满身伤痕:“自己都伤成这鬼样子了,还想救别人?” 萧墨曜倔强的看了他一眼:“他不是别人!” 一旁的灵犀也不服气,忙上前帮着怼了起来:“我家公子不是‘别人’,他是大梁的宰相,是出使西域的使官,是郡王的……是郡王的救命恩人……你们南楚人怎可如此忘恩负义?!” 萧晃诧异的看着这个陌生的灵犀,一脸疑惑不解:“你谁啊?” 灵犀硬挺着脖子:“我……我……是洛大人的侍从!” 秋枫一把拉住灵犀:“不可对五少爷无礼!” 灵犀自知失态,忿忿不平的咬牙瞪着萧晃。 “怎么一个个都跟吃了炸药的河豚似的。”萧晃一脸痞气的看着灵犀,懒得跟他计较,“一个侍从都这么硬气,这个洛慕沄看来不是个普通人呢!” 萧墨曜不满地瞥着他:“行了,不跟你解释了,反正我得去把西戎皇宫踏为平地!” 萧晃将楚凌的令牌一下子丢给了萧墨曜,瞥了他一眼:“行行行,你去踏去踏!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父王说了,现在西戎的情况复杂,就是个大泥潭!你说你当初好好的汴都不呆,自告奋勇来什么西川!母亲因为你茶不思饭不想,就差亲自前来救你;你那位楚凌师父也是,连自己宗主牌子都送来了,萧老七你还真是咱们南楚的宝啊!行啊,你想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倒也想瞧瞧老七你怎么收拾那帮西戎人。” 萧墨曜看着萧晃,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自己这个五哥,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估计他现在心里恨不得好好教训西戎人一顿。 萧晃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提醒:“对了,你师父借人是为了救你这个天灵宗弟子的,你已平安无事,现在又要重新攻回去,这等于直接跟西戎宣战了。两国交战,可不是靠区区几千个天灵宗弟子能撑得住的!” 萧墨曜目光笃定的看向萧晃:“放心,我自有打算。马上陶子然和我师父要接手西川军,届时他们一定会及时出兵相助的。” 萧晃吃惊的盯着萧墨曜:“萧老七,你本事长进了,还敢使唤起西川军了?” 萧墨曜侧过脸,对着自己兄长微微一笑:“有师傅在旁协助陶子然,一旦西戎对我大梁发起挑衅,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晃看着萧墨曜,无奈的叹了口气:“老七,不是五哥说你,西川的事情你介入得太深了,这次回去怕是不好收手啊!” 萧墨曜嘴角带笑,漆黑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野心。 萧晃被萧墨曜的眼神吓了一跳,老七这人心思太深太重,一般人是真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老七认定的事情,从来没人劝得住他。 萧晃低头沉思了片刻,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萧墨曜难得好声好气:“这次多谢五哥了!” 萧晃伸出手止住了他说话:“谢就不用了,你五哥我只有一个条件,这次突袭西戎皇宫,你绝对不能再弄得呼啦一身血!……万一被父王知道,我又得挨骂!” 秋枫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勾唇,五少爷这个哥哥,对自己主上那是打死说不出半句关心话来。南楚少爷们向来这样,在家打打闹闹,出门一致对外,从来不会相互拆台,只会相互补台。 萧墨曜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对着萧晃感激的笑了笑,这点伤与自己内心的焦虑和怒火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行啦,我会小心的。” ………… 西戎的地牢里,阿丽娜端着碗一口一口给洛慕沄喂水喝。 因为萧墨曜逃走,西戎王一怒之下便将奄奄一息的洛慕沄下了狱。 洛慕沄腹部受了严重的伤,已经昏睡了四五天,持续的高烧昏迷让他面色惨白,身形越发消瘦。 阿丽娜是真心喜欢洛慕沄,她不忍心自己喜欢的人就这样死去,悄悄找大夫为他治疗,还放下公主高贵的身份每日到地牢看望照顾,这才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前几天本是两人的婚期,如今一切也都化为了泡影。 阿丽娜不甘心,她自己偷偷换上先前为两人量身定制的婚服,也将婚服套在了洛慕沄的身上。 红衣似火,犹如鲜血凝成,这殷红的眼色衬得洛慕沄的面颊愈发苍白。 阿丽娜神情落寞的望着洛慕沄,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眼中水光盈盈:“宰相哥哥,如果两国交战,我们今后是不是就成了仇敌,再也不能一起做陶器一起画画了?……” 洛慕沄就那样一声不吭的躺着,就好像再也不会醒来一样。 一滴眼泪划过脸庞,阿丽娜浅笑了一声,仿佛看到红衣相伴,便实现了此生最大的愿望。 “宰相哥哥,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子,但我还是想看看你穿上我们婚服的模样……” 几个西戎士兵神色慌张的匆匆来报:“公主,有数千大梁人攻入了宫殿,大王让我们杀了所有地牢里的大梁人,然后带您速速离开。” “什么?大梁人攻进来了?”阿丽娜惊讶的睁大了眼,回头望了洛慕沄一眼,心想,他们说不定就是来救洛慕沄的。 “公主,请赶紧跟我们离开!”其中一个西戎士兵说着就要举刀捅死洛慕沄。 阿丽娜一把狠狠将他拽住:“不可以,你们不可以杀他!” 西戎士兵愣住了,指着洛慕沄道:“公主,这个可是大梁人!大王说了,留着他们后患无穷,特地命令要斩草除根!” 阿丽娜用力摇了摇头:“你们要想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见这情况,士兵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易动手。 阿丽娜赤红着双眼,哀求道:“他是差点要成为我驸马的人,现在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们就让他安静的待在这里留他一条全尸吧!” 西戎士兵犹豫着:“可是……” 阿丽娜道:“放过他,这是我作为公主的命令!” 士兵们见公主与这大梁人都穿着红色婚服,知道这人是公主的心结,她会如此袒护他也在情理之中。 “公主,那我们就让这人在这等死,但您现在必须立刻跟我们离开!” 阿丽娜轻轻点了点头,回眸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洛慕沄。 她知道,这一身红,是他们两人最后一点缘分了;这一离别,今生今世也许不会再相见了…… 第83章 报复 因为萧晃的及时出现,萧墨曜手上多了数千天灵宗弟子。 他立刻与秋枫他们谋划如何利用天灵宗弟子和赤影的力量顺利攻入西戎皇宫。 萧墨曜心底里的怒火快要将他彻底吞噬,他已经不在乎什么邦交,什么礼数,什么规矩,他只想立刻救出洛慕沄,亲手剁了西戎王,杀了阿丽娜,毁掉整个西戎。 他是天生的王者,他的计划完美无瑕。按照计划,灵犀带着赤影和部分天灵宗弟子前往西蜀边境军营抓捕西戎王;萧墨曜则和秋枫带着另一部分人潜入皇宫营救洛慕沄。 很快,他们避开了集结西蜀边境的西戎主力,顺利潜入了西戎皇宫。 在一片厮杀声中,萧墨曜缓步走进阿丽娜的寝宫。 这里布置仍然鲜红喜庆,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特别在寝宫最显眼的地方,赫然摆放着那对她与洛慕沄一起亲手制作的鸳鸯瓶。 这对瓶子的存在就好像某种挑衅,在萧墨曜心头浇了一桶油,让他的怒火烧得更旺,痛不欲生。 正在他怒火中烧魂不守舍的时候,秋枫忽然飞奔前来。 “主上,刚刚收到来报,西戎王和他两个儿子在前线被赤影成功捉拿,还有一子下落不明;阿丽娜本欲逃出皇宫,也被天灵宗的弟子顺利抓捕。” 一切有如天助,萧墨曜点头“嗯”了一声:“阿珝在哪里?” 秋枫犹豫了一会儿,缓声道:“就是到现在还没找到洛大人……所有宫殿和地牢我们全都搜查遍了,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什么?”萧墨曜紧张的蹙眉,冷眸一凝,神色迅速黯淡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语气狠戾道:“立刻把那个西戎女人带过来,她一定知道人在哪里!” “是的,主上。”秋枫拱手领命。 不一会儿,阿丽娜挣扎着被两个天灵宗弟子压了上来。 萧墨曜冷眼看着眼前一身红色婚服的女人,心里忽然一沉:难道她与洛慕沄已经拜堂了?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傲然无畏的模样,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的手指紧攥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怎么报复这个想夺走自己阿珝的女人呢? 他愤怒地凝视着阿丽娜,努力压抑着怒火,低声问:“洛慕沄在哪里?” 阿丽娜一愣,洛慕沄应该还在地牢才对,他们怎么会没找到。 “不知道!”她不知死活的拒绝透露一切信息,却不知道危险已经临近。 “不知道?!”萧墨曜表情狰狞,目露凶光,好似一头随时会爆发的恶兽。 他点着头:“本王这就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从第一眼起,阿丽娜就觉得萧墨曜不是善茬,此刻相见更有说不出的厌恶。 她用不太熟练的大梁话咒骂着:“快放开我!你这无耻的大梁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无耻?”萧墨曜哼笑了一声,眼神骤然变得阴狠,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扭曲着。 他上前一把提起阿丽娜的下巴,冷冽压抑的气场让她瞬间觉得快透不过气来:“与你们偷鸡摸狗的西戎人比起来,我们都算是志士仁人了。” 说着,他脑子里开始盘算如何让这位西戎公主得到足够的教训!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慢慢踱步来到那对鸳鸯瓶前,目光冷冷的落在瓷瓶上。 怒意在胸中涌起,光这么看着这对碍眼的瓶子,萧墨曜心里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飓浪。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泛起一抹如血的猩红。 他伸手摸了摸瓶子上洛慕沄亲手画下的竹子。 “听说你喜欢做陶瓶?” 阿丽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拼命挣扎着想上前阻止,却被秋枫一把拦住。 “不可以,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萧墨曜阴森恐怖的脸上划过一抹诡异的笑,“你也配得到他亲手作的画?” 他歪了歪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那画着竹子的鸳鸯瓶猝然倒在地上,碎了。 “不要,不要!”阿丽娜心疼得大叫起来。 “哟,可惜了!”萧墨曜玩味一笑,声音如寒冰般渗人 他慢慢向前又走了一步。 “这对瓶子看着真碍眼呢!” 说着,他的手指又轻轻一拨,另一个鸳鸯瓶也应声落地,破碎成一片又一片…… 见鸳鸯瓶四分五裂,萧墨曜这才唇角微微一提,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阿丽娜崩溃地趴到地上,慌乱的伸手抓起碎片拼凑着,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她抬头恶狠狠地望着萧墨曜:“你这个恶毒的人,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父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哦?是吗?” 萧墨曜慢慢蹲下身,双眸微眯,侧着俊俏的脸庞,对着她提眉阴冷一笑:“本王好怕呐~” 说着,好像故意要戏弄她一样,他朝身后属下勾了勾手。 于是,已经奄奄一息的西戎王立刻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父王……” 阿丽娜见此情形,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初自己的任性竟让整个西戎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萧墨曜上前一把抓起了阿丽娜的头发,将她整个人丢到了西戎王的面前。 “阿丽娜……”奄奄一息的西戎王凶狠的目光落在萧墨曜的脸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他,“你要敢动我的女儿分毫,我会让整个大梁陪葬!” 萧墨曜微微一歪头,一抹诡异的笑在他唇边蔓延。 “就凭你?” 他蹲下身拍了拍西戎王的脸,轻蔑挑衅的冷笑着。 “当初本王就劝陛下直接打下西戎,陛下仁慈,还想以礼相待。可你呢,怎么做的?恩将仇报,不知死活!大梁几千人就能把你这个西戎王活捉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谈胜负?你区区一个番邦小国,竟还敢爬到你爷爷头上撒野?!你配吗?!” 西戎王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了萧墨曜的脚腕:“你对我要杀要剐都可以,但不许动我女儿!……” 萧墨曜与他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那森冷的笑容比冰还寒冷:“本王就要动,你能拿我如何?……而且,本王还得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眼神轻蔑地瞥了眼阿丽娜,那碍眼的红衣让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殆尽。 他立刻补充了一句:“本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觊觎我的东西!” 说着,他缓缓起身,故意当着阿丽娜的面一脚踩在了西戎王已经血肉模糊的背脊上。 他用力的碾压,左一下,右一下,直到阿丽娜清楚听着自己父亲骨头碎裂的声音,直到西戎王痛苦的昏死过去,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脚。 “父王……” 阿丽娜哭得花容失色。 她迅速爬到萧墨曜脚下,拉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 “对不起郡王,是我错了,求你了,求你放过我父王!” 然而,她的哭泣哀求根本无法引起萧墨曜半点怜悯,她哭得越是凄惨,越是求饶,萧墨曜的内心越能得到无比的满足。 他蹲下身,带着阴森的笑上下打量着阿丽娜和那身碍眼的婚服,目光骤然一冷,语气阴森诡谲。 “你说你这么高贵这么年轻,要找什么样的男子不行,为什么非要惦记本王的人?!” 听到这句话时,阿丽娜瞳孔都在震动。 她半天才回过神来,难道宰相哥哥那么一位谦谦君子,心上人竟是眼前这个魔鬼?!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你和宰相哥哥……” 萧墨曜提了提眉,眼眸寒光四溢,唇边的冷笑夹杂着不屑与轻蔑,令人不寒而栗。 他凑到阿丽娜耳畔,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宣示着主权。 “亲爱的公主,你所觊觎的那个人,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专属于本王一人的!……谁允许你肆意觊觎本王的人了?!” 阿丽娜呼吸一滞,从头到脚感到一丝寒意。 萧墨曜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 “既然你这么贪恋别人的东西,那今天也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他突然止住了笑,眉骨微微挑动,从怀中慢慢掏出一把匕首。 萧墨曜举着匕首在手里来回摩擦着:“听说,你跟她成亲了?” 阿丽娜眼神惶恐,眼泪挣扎着要从眼眶中流泻出来。 没等阿丽娜反应过来,萧墨曜用匕首迅速一刀刀割烂了她的衣服,也在她身上割出了一道道口子。 鲜红的血立刻将婚服染透,阿丽娜抱着身体痛苦的惨叫了起来。 萧墨曜看着汩汩流淌的鲜血,唇角勾起了一抹阴鸷的笑。 他上前用力抓过她的手,目光森狞的凝视那沾满鲜血的手掌,表情好像阴间爬出来的厉鬼。 “你是不是用这只手摸了他?” 此刻阿丽娜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个不可战胜的疯子、魔鬼。 她惊恐的抱着自己的身体,痛苦的摇着头:“没……没有……” “你说谎了哦……” 萧墨曜用刀尖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掌,低沉的笑了起来,英俊的脸上立刻弥漫着肆意的玩味。 “怎么办,本王可是亲眼看见的!”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一刀下去,直接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立刻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就好像开出了妖艳的花朵。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救命……放过我……” 阿丽娜忍着痛挣扎着后退,却被萧墨曜一把抓了回来。 萧墨曜深邃的黑眸微挑,就像在玩弄即将被自己杀死的猎物。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问道:“你是不是吻他了?” 阿丽娜全身抖成一团,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使劲地摇着头。 萧墨曜已经疯了,他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更没有什么怜悯仁慈之心,他想用最恶毒的方式毁掉一个女人,他的理智早被愤怒嫉妒撕裂了。 又是一刀,他毫不手软的朝阿丽娜鲜嫩欲滴的嘴唇割了下去,这张年轻美丽的脸庞瞬间支离破碎。 血流不止,满眼猩红。 这里的每一刀,都让萧墨曜感觉畅快淋漓。他仰头闭上眼,完全沉浸在阿丽娜曼妙的哭叫声中。 他继续紧紧抓着她的头发,还想一刀刀割下去,他要用她的痛苦来平息心中的怒火。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住手!” 萧墨曜侧头看过去,表情从惊讶到惊喜。 “阿珝?” 不远处,洛慕沄扶着腹部,虚弱的一步步挪着步子走向他们。 他的声音虚浮无力: “……萧七……快住手……” 第84章 惩罚 “宰相哥哥……” 阿丽娜虚弱惊恐,一见洛慕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躲到了他的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痛哭了起来。 洛慕沄扭头看了眼阿丽娜,见她满脸满身是血,知道一定是因为自己,萧墨曜才会下此狠手。 他心中一阵愧疚,回头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他慢慢走到萧墨曜面前,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多了一分疲倦。 “萧七……放过她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萧墨曜左右端详着洛慕沄,见他也身披喜服,怒火瞬间窜到头顶。萧墨曜常常觉得抓不住洛慕沄的心,仿佛他随时随地会离去、会消失,一个阿丽娜的出现就能轻易击垮了他所有的信任。 萧墨曜微微隆起的眉又向着眉心紧了紧,睫毛翕动了下,心中的委屈难以言说席卷而来:“她都跟你拜堂成亲了,你跟我说她只是个孩子?” 他可以为了洛慕沄做一切,却无法忍受洛慕沄去关心拯救一个对他有所企图的女人。 洛慕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立刻明白了萧墨曜情绪的爆发点。 他漂亮的眸子真诚的望向萧墨曜,语气似解释,也似哀求:“七郎,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关系,当初我答应于她成婚是形势所迫。她从小刁蛮任性,那些荒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整个西戎付出了代价不是吗?……这件事情结束了好不好?” 萧墨曜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相对婚服、婚房、信物所有这一切的铁证来说,洛慕沄的解释苍白无力。 他抓过洛慕沄的手,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我亲眼看见她搂着你、吻了你,你跟我说你们没有关系?怎么,是不是要等跟她上了床,让她为你诞下子嗣,这才叫有关系?!” 洛慕沄能理解萧墨曜所有的不安,但又不知道如何阻止他的愤怒。 他表情憔悴落寞,声音微弱:“萧七,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萧墨曜凉薄一笑:“洛慕沄,是我无理取闹吗?你不是早就想娶妻生子了吗?怎么,没让你做成西戎驸马是不是很失望?” “这件事我很早就跟你解释过了……”洛慕沄不知怎么再去说明。 萧墨曜仰天冷笑了两声,神情骤然冷凝了起来。 他一把将洛慕沄揽到胸前,负气道:“你曾说过我践踏了你作为男子的尊严,和女子结婚是不是就能满足你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了?!” 说着,他故意伸手摸着他的身体,阴沉的冷笑道:“可你被本少爷上的时候,明明表现得很舒服很满足啊,怎么,现在又觉得女人好了?!” 洛慕沄终于忍无可忍,“啪”一声,一巴掌拍在了萧墨曜的脸上。 “萧七,你他妈是个混蛋。” 萧墨曜一把抓住了洛慕沄的手,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的舌头在嘴巴里滚动了一圈,森冷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爬到了洛慕沄脸上。 “为了维护这个贱人,你竟敢对本少爷动手?!” 洛慕沄被气得嘴唇颤抖,他一字一句道:“萧七,我再说一遍,我与阿丽娜没有任何关系,我阻止你并不是为了维护她,而是维护你作为一个大梁郡王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气度。” “气度?” 萧墨曜忽然阴森恐怖的大笑了起来。 “你要我有气度?她绑架我,我可以有气度不去计较;她羞辱我,我可以不去计较;她要杀我,我也可以不计较……但是,她想成为你的女人,想要得到你占有你,这件事情让我如何有气度?!洛慕沄我告诉你,本王今天就是要把她一刀刀活剐了!怎么,你心疼了?” 洛慕沄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忍着身体的疼痛,双手紧紧抓住萧墨曜的手臂,努力支撑着身体。 “萧七,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她做的一切全都不对,她是西戎的公主,她和她父亲都要交给陛下秉公处理。今天你就这样杀了她,西戎的叛军以此为由出兵讨伐,这仗打起来只会让边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到时一切都晚了!你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你不能被个人的感情蒙蔽理智!” 萧墨曜现在完全油盐不进。 “洛慕沄,你一定要为她求情是不是?” 面对萧墨曜的愤怒,洛慕沄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平息了。 “萧七,这件事我也有错,当初我不应该委屈求全答应她,这才造成了现在的误会。如果你要有气就把气撒我身上,要惩罚就罚我,请你放过阿丽娜,算我求你了!” 当洛慕沄决定为阿丽娜求情还要替她受罚时,只让萧墨曜更加断定他们关系斐然。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眼睛里满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一把托住了洛慕沄的后脑勺,将他漂亮的脸贴在自己眼前。 “洛慕沄,你口口声声说跟她没有关系,现在却要本王放了她?好啊,放了她可以,你来替她受罚如何?” “如果能让你消气……” 洛慕沄脸色苍白,无力的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才抬眸虚弱的望向他。 “只要你放了她,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墨曜咬着牙,愤怒让他面目全非。 “洛慕沄,你竟然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紧接着,他示意秋枫把阿丽娜和西戎王拖出去。 “所有人都给我出去!”他厉声道。 秋枫看着主子这副模样,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他预感今天洛大人又要被主子欺负坏了。 他忍不住轻声提示:“主上,您有伤在身,还得注意伤情。” 萧墨曜怒视着他:“滚!” 秋枫望了一眼苍白无力的洛慕沄,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只能默默退下。 宫殿内终于只留他们两人。 萧墨曜步步逼近洛慕沄,趁他不备,一口气将他扛了起来,直接丢在了那刚布置好的婚床上。 他曾说过,若有一天洛慕沄与他人成亲,他会抢走他,毁掉他。 如今,在这张洛慕沄差点跟他人云雨的婚床上,萧墨曜要实现自己的承诺,将试图侵占洛慕沄的一切全部玷污、销毁掉。 洛慕沄的床畔,只能有他萧墨曜一个人。 没等洛慕沄缓过神,萧墨曜暴风骤雨般的撕咬和亲吻就汹涌袭来。 洛慕沄的身体微微发颤,他抓着萧墨曜的发,试图从中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萧墨曜已经疯了,他一刻都停不下来。他攒起来的欲望和思念已然决堤,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洪水的宣泄。 他不给洛慕沄丝毫喘息的机会,一把扯下了他的衣带,将他的双手狠狠捆住压在了头顶。 “萧七,你要做什么?” 这种束缚感让洛慕沄莫名感到恐惧。 “你不是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萧墨曜的目光如黑暗中的猎杀者,表情里的欲望已经达到了极点。 这一切让洛慕沄想起了两人凌乱不堪的第一次,那时的萧墨曜也像现在这般,像一头失去理智、发了疯的野兽。 当萧墨曜一边撕碎洛慕沄的衣物,一边肆无忌惮亲吻他身体时,洛慕沄忽然身子一颤,于是,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他腰间渗着血的绷带。 萧墨曜心头一恸,他的吻迅速回到洛慕沄唇边,他舔舐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呢喃道:“这是不是西戎人干的?” 洛慕沄被他吻得难以喘息,满脸绯红,气息微乱,忙乱地摇了摇头:“与他们无关。” “你竟然敢在本王看不见的地方受伤?!”萧墨曜心疼到了极点,声音暗哑,“告诉我,是谁伤你的?!” 洛慕沄粗喘着气,看了眼萧墨曜箭在弦上的身体,语气挑衅道:“这重要吗,说了你今晚就能放过我吗?” 萧墨曜十分厌恶洛慕沄这副云淡风轻、顾而言他的表情。 他一把捏正了洛慕沄的脸,在喘息里狠狠咬住了他的耳垂。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放弃替阿丽娜求情,今夜我们就此作罢!” 萧墨曜要的不多,他只要洛慕沄能彻底撇清与阿丽娜的关系。 洛慕沄缓缓闭上了眼,像是叹息又像低吟。 “萧七,只要你能放过她,今晚你想怎样都可以!”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萧墨曜,他的醋意彻底泛滥决堤。 他对洛慕沄所有的爱,此刻全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一把托起洛慕沄的后脑勺,目光绝然的凝视他的眼睛。 “洛慕沄,你真的宁愿被我弄死,也要帮那个贱人求情?” 洛慕沄虚弱的颤栗着,妩媚动人的眼眸里尽是摄人心魄的水波。 “萧七,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信不信全看你。” 见洛慕沄如此固执,萧墨曜的理智终于崩溃了。 “好啊,你这么想被我折磨,那今晚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墨曜低头看着身下人那张酡红痴乱的脸,眼中怒意蓬勃,心中爱恨交加。 他愤怒的撕开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缠着绑带的宽阔胸膛。 同样受了重伤,他依然不愿终止欲望和怒火。 “洛慕沄,今晚本王就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因为太爱了,爱到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萧墨曜对着洛慕沄白皙如玉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像野兽一样疯狂的啃噬着他的身体,他要在这副身体上刻下只属于自己的烙印。 洛慕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眯着眼轻轻抽着气,薄唇轻轻翕动着,最后,所有的语言全部被沉默吞噬。 这一夜,萧墨曜要把所有的贪恋与怨恨全部发泄在洛慕沄的身上,不计后果,毫无人性。洛慕沄如坠噩梦,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承受着眼前人所有猛烈的侵袭与摧残。 他们忘记了星河、忘记了云端,任凭伤痕累累的身体纠缠至死。 寂静的宫殿中,红色的帷幔随风纷飞,那些因疼痛欢畅发出的喘息与风声纠缠在一起,碎散了一地。 七郎,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这句话,洛慕沄只能用命来向萧墨曜证明。 第85章 血泪 这一夜,天昏地暗,鲜血淋漓。 洛慕沄从灵魂深处都在呜咽颤抖,这个曾在父亲坟前说要守护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现在却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恨萧墨曜,他懂他的爱,明白他的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去履行自己的承诺,坚持自己的原则。 而萧墨曜,他那么爱洛慕沄,爱得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顾,现在却非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他。他的爱霸道自私,他想用欲望将自己和洛慕沄狠狠捆绑,想用极致的痛苦和毁灭让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 清晨,秋枫在房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发现屋内寂静一片,这才感觉大事不妙。 待他硬着头皮闯进他们所在的宫殿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两个衣不蔽体、浑身是伤的男人,双双精疲力竭地昏死了过去。 凌乱不堪的床铺上满是一片一片凝结的血迹和污迹。他们用命在向彼此证明有多爱对方。 秋枫惊讶于看到的一切,第一次感到由衷的惊恐不安、疑惑不解。 作为局外人,他实在有点看不懂自家主子,明明那么深爱着洛大人,为什么一次次非要将深爱之人拉入至暗的深渊。 …… 萧墨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西川军大营。 他昏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全身虚浮。 他缓缓侧过头,就见楚凌安然地坐在自己身边,正在施针治疗;陶子然则瞪着一双大眼睛担忧地望着自己。 “师祖,醒了,玄晟叔醒了。” 一见萧墨曜苏醒,陶子然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 萧墨曜觉得嗓子干燥得都要起火了。他声音沙哑的唤着:“渴……” 陶子然赶忙给他喂水,展眉道:“玄晟叔,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真是吓坏我们了!” 萧墨曜无力地躺着,感觉浑身酸痛难忍:“这是哪里?” “这里是西川军营地。”陶子然认真的回答着,“玄晟叔,你现在感觉如何?” 萧墨曜点点头,声音虚弱无力:“还好。” 楚凌没好气的搭腔:“死不了。就是这伤,一次又一次开裂,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萧墨曜侧过脸看着楚凌,微微勾唇:“师父,多谢……” 楚凌转向陶子然吩咐道:“本尊有些话要与阿矅单独说,你先回避一下。” “是的,师祖?”陶子然担忧的看了眼萧墨曜,无奈的点点头,不得不把时间还给这对师徒。 见陶子然一离开,楚凌这才淡定从容地从他头上一个个拔下银针。 他眉头紧皱,寒声指责道:“让你来西川解决边境争端,你倒好,直接把人西戎皇宫一锅端了,还纵欲过度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萧墨曜精神一滞,脑海中浮现的全是与洛慕沄共赴云雨、折磨不休的画面。 荒唐幼稚的自己,为了宣泄心中的怒火,完全不顾洛慕沄的绝望和痛苦,直到他彻底昏死过去这才罢手。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因为极度虚弱昏睡了这么多天。 他慌忙地四下张望,寻找着洛慕沄的身影:“……阿珝……他人呢……” “你还有脸问,为师早让你们节制欲望,你看你把他弄得……” 楚凌实在说不下去,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萧墨曜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过火了,他眉头紧皱,忙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楚凌道:“洛慕沄这次能不能熬过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什么?” 萧墨曜瞬间从床上爬起身,一把抓着楚凌,脸都吓得煞白。 “什么熬不过去,师父,阿珝到底怎么了!” 楚凌意味不明的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干的混蛋事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任性妄为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会要了他的命?你可知洛慕沄他受了严重的内伤,本就脏腑受损,你又在他身上作威作福……阿曜,你从小肆意妄为,大家都宠着你惯着你,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一个郡王,做事怎可如此不知深浅?洛慕沄他是血肉之躯,不是你的玩物,你曾在为师面前口口声声说爱他,但你这般折磨他,今后要如何面对他?!” 说罢,楚凌深深倒吸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以为他只是……皮外伤……” 萧墨曜本只想用这样的惩罚来证明自己多么爱他、在乎他,却不想差点杀了他。 他心里的焦虑又深了一分:“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他刚要起身,却被楚凌伸手一把拦了下来。 楚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对自己这个徒弟,最终只得冷峻地解释道:“我劝你不要去,且不说洛慕沄愿不愿意看见你,就算为了他能赶紧好起来,你还是离他远点吧。放心,为师已经及时给他试了针,现在他性命无虞,只是伤势严重,想要彻底好起来,怕是还需要好长一段时日静心调养。” 萧墨曜一时语塞,睫毛微微一颤,话含在嘴巴里最终却留下一声叹息。 证明爱一个人有千百种方式,他却选择了最极端的那一种。 他发疯的时候是真的很想杀了洛慕沄,但一听说他受伤,心里又说不出的心疼和难受。 冲动是恶魔,愤怒是利刃,他让魔鬼拿起利刃挥向了自己最爱的人。 ……… 另一边,洛慕沄浑身是伤,反反复复高烧不退,总是迷迷糊糊醒来,昏昏沉沉睡去。 大夫配了各种药也起不了效果,幸好楚凌及时赶到西川,为他施了针,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 洛慕沄从一开始就知道萧墨曜是猛兽,但他还是心甘情愿沦为他的猎物。 被一头狼爱上的代价,就是要随时随地做好献祭自己的准备。 他逃不掉了,也从来没想过要逃…… “公子……”灵犀心疼地望着满脸痛苦的洛慕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杀了萧七!” 洛慕沄迷迷糊糊的睁眼,口齿含糊不清的吐出了两个字:“不要……” 灵犀声泪俱下,就好像受伤的人是自己。 “公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他不是说爱你吗,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我不好……” 洛慕沄仰天平躺着,努力半眯着眼,说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是我错了,是我不该……” “公子……你有什么错!”灵犀一边哭着,一边忍不住为他鸣不平,“若不是公子你委曲求全,那西戎王早就杀了萧七少了,哪还能让他这样对你!公子你为了他委曲求全受尽屈辱,萧七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洛慕沄好像听到了灵犀的抱怨,他颤抖着发白的嘴唇,低声呢喃着:“这事……不能……不能怪他……” 灵犀抹着脸上的泪水,又气又恼:“公子,你为什么还要袒护他……我实在不理解……” 洛慕沄虚弱的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又一次昏厥了过去。 ………… 正当西川的男人们在经历着荒诞的生死,汴都城中的天潢贵胄也在经历着不一样的痛苦煎熬。 二皇子和定北侯之女的婚礼盛大且隆重。 十里红妆,满城欢喜,所有人都忍不住一睹这场难得一遇的皇族婚礼。 但白日里的繁复隆重终究敌不过深夜中的单调孤寂。 夜色如水,更深人静,沈星瑶凤冠霞帔,鲜红的盖头终究遮不住她如丝线般缠绕的落寞。 她在床边已默默坐了几个时辰。她心中并没有对新婚之夜有半点期待,只有对北渊绵绵不绝的不舍与怀念。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叛逆地爱上过一个罪臣之子。但造化弄人,那人后来失踪下落不明。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作为北渊定北侯之女,她也知道自己的婚姻终将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所以,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眼看红烛一点点燃尽,她终究没有等来那个不愿多看自己一眼的二皇子。 不过,萧璟庭在新婚之夜的怠慢在沈星瑶看来,并非一件过于凄惨的事情,反而遂了她的心愿。 她缓步来到梳妆台前,一方铜镜映出了她娇好的面容。 黛眉轻染,红唇皓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冷冷了笑了一下,索性自顾自拔下了那对龙凤簪,让一头浓如黑墨的长发随意的披洒在肩头。 谁知,门忽然吱呀一声的打开了,萧璟庭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他瞧着沈星瑶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冷讽着:“看来你是没准备跟本王喝交杯酒啊?” 沈星瑶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殿下也没这个心情吧。” 萧璟庭勾唇一笑,没想到定北侯之女竟然是这般有个性的女子,这倒也正合他意:“今夜本王有些事情想跟你说清楚。” 沈星瑶冷冷回答:“正巧,臣妾也有话。” 萧璟庭凝视着她,见她泼辣爽直,也懒得弯弯绕绕:“我与你的婚事是父皇母后的旨意,本王没那么多耐心与人扮演伉俪情深。所以,今后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好你的二皇妃,不要试图逾越本分,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沈星瑶是个聪明且理性的女子,她淡淡的莞尔一笑:“没想到新婚之夜,臣妾竟能与殿下有如此的默契,也不枉我们三拜天地父母。殿下放心,星瑶本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殿下不愿我越雷池,臣妾定当不负所望。” 萧璟庭一惊,他好奇地左右打量着沈星瑶,实在看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璟庭蹙眉缓声道:“……你不问问本王为什么?……” 沈星瑶也看着萧璟庭,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殿下,今夜您来此若想说的只有这句话,星瑶已经明白了。” 萧璟庭看着她那副清冷寡淡的面庞,满意的点点头:“很好,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这点很合本王的心意。” “多谢殿下!”她眼神冷漠地瞥向了窗外,淡淡道,“夜深了,若没有别的事,殿下请回吧……” …… 第86章 阴谋 因为萧墨曜突袭西戎皇宫、活捉了西戎王,让整个西川的形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侥幸逃脱的西戎二皇子佩达带着西戎大部队再一次向西蜀十二城集结,并准备向大梁发起攻击。 柏溪闻囚禁使臣团的事情终于败露,他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在陶子然没到达前,立刻带着几万精兵直接投奔了西戎军。 陶子然到达西川时接手已经是一支溃不成军的残部。他毕竟是二十岁的青年,想在如今的西川军中树立威信并不容易,他本以为有西戎王西戎公主这样的人质在手,西戎军不敢乱来,谁知这反而激起了西戎人的斗志,誓要与大梁一决生死。 战事一触即发,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汴都。 惠帝骑虎难下,不得不下令陶子然带领西川军与西戎拼死一战。但皇帝知道,要用这样的西川军与锐不可当的西戎军对抗,这一仗必然凶多吉少。 …… 收到柏溪闻变节的消息,邱子尧带着陆新河以给萧璟庭贺喜的名义,第一时间从东州赶回汴都,并在婚礼结束后第二日,匆匆与明妃商量应对之策。 明妃紧皱眉头,忿忿道:“当初兄长在陛下面前举荐柏溪闻时,我便觉得此人不可信赖,真没想到他竟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邱子尧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沉默不语。 倒是一旁陆新河开口解释道:“回娘娘,此事并非义父之责。柏溪闻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西蜀人,向来与西戎亲近,当年陛下也是看中了他熟悉情况又与西戎人交好,这才将他安插在西川边境。柏溪闻的变节让陶子然深陷西川的泥潭里爬不出来,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此事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了。” 邱子尧双手插在袖袋里,微眯着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陆新河继续道:“西川的问题早就积蓄已久,当时安盛郡王信誓旦旦说能解决,但如今新派去的流官与当地豪绅矛盾重重,和亲谈判也失败告终,所有事情都被搞砸了,安盛郡王即使回到汴都,也免不了受到责罚,这对二殿下来说,岂不是好事?!” 明妃想了想也对,但她还是不太明白邱子尧的意图:“兄长觉得这可以解决萧墨曜这个后患?” 邱子尧缓缓睁开眼,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好像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握。 “这几日,朝堂上礼部会继续请奏陛下关于立储之事,如果直至今日陛下都不愿松口……接下来,有些事情看来是不得不做了……” 听到邱子尧这意味不明的话,明妃立刻感觉心头一颤,知道终究还是得兵行险招。 “陛下明明只剩下璟庭一个儿子,为什么就是不愿将储位交给他?”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邱子尧似乎早知道内幕,神秘的瞥了明妃一眼:“娘娘可曾调查过已故菡妃的过往?” 明妃心头一震。一说起菡妃,就如同在她心头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多年前,明妃本是陛下最心爱的宠妃,但自菡妃入宫后,陛下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后宫之内争风吃醋的戏码永远在上演,受冷落的明妃忍无可忍,施计对她下了毒…… 为了不让阴谋败露,她本要杀了为菡妃看诊的太医以绝后患,谁知那太医竟然侥幸逃脱了…… 这件事是一个巨大的秘密,也是明妃心里的一个结,她曾派人找那太医找了许多年,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这也让她觉得寝食难安。 邱子尧道:“菡妃虽已离世,但她与陛下宸王间那些往事谁都不清楚。如今坊间那些关于安盛郡王是皇子的传闻,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如果陛下自始至终从未想过立二殿下,而是这个藏在南楚的萧墨曜,那该怎么办,难道还要将储位拱手让人?” 明妃深深咽了咽口水,这才意识到这可不是一个猜测或玩笑,立刻紧张道:“兄长,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璟庭该如何是好?” 邱子尧挑了挑眉:“娘娘,现在不正有个好机会吗?” 明妃不解:“什么机会?” 邱子尧不语,森然一笑。 陆新河立刻开了口:“陛下一直没有重视西川的处境,是以为西戎只想要西蜀十二城。以为西戎得到城池后就会从此罢手。但如果西戎拿下西蜀十二城后没有放弃折返,而是继续北上东进,目的是直接攻入汴都,那陛下会怎么做?他一定会调度北渊军前往西川拦截,也会调度东州军前往汴都营救。如果北渊拦不住,而东州军这时的目标不是抵御来犯而是里应外合,那么……” 闻言,明妃先是一愣,然后越想越觉得蹊跷,忽然,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看向邱子尧,想跟他确认自己的想法。 “兄长,难道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柏溪闻的变节其实是为了故意引西戎军逼进汴都?这样东州军也可以顺理成章进入汴都,然后就可以顺利逼宫……” 邱子尧老谋深算地微微一笑:“娘娘,陛下年岁已高,需要后继有人,但这个人只可能是我们的二殿下。” 明妃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没想到事情终究要走到这一步。 邱子尧提醒道:“娘娘,此事最主要的一个环节就是需要北渊全力支持。二殿下如今与定北侯之女结成连理,等于跟北渊坐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还得请娘娘早些告知殿下,让他提前做好所有准备。” 明妃一时还没有缓过神来,只失神的点头应道:“璟庭今日会携新妇过来请安,我一定会找机会跟他提前说清楚的。” 邱子尧点了点头,他知道萧璟庭因为洛慕沄对自己多有埋怨,不想与他有正面冲突,见时间不早了,便匆匆起身告辞:“既然殿下要过来请安,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谁知道他们刚准备转身离开,就见萧璟庭带着沈星瑶赶来给明妃请安。 “舅父。” 一见邱子尧,萧璟庭先是一愣,随后还是慢悠悠上前拱手作了个揖。 邱子尧看了看天色,淡淡一笑,道:“今日请安可来得有些晚了。” 萧璟庭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昨日兴起喝多了,今早有些起晚了。” 邱子尧低头笑了一下,明白人似的点点头:“新婚之夜总是难免的。赶紧去吧,你母亲已经等很久了。” 萧璟庭的唇角努力扯出一抹笑,恭敬道:“是的。舅父慢走。” 沈星瑶在旁也乖顺的跟了句:“舅父,慢走。” 邱子尧“嗯”了一声,便冷冷的动身离去,身后陆新河先是朝萧璟庭拱了拱手,随后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沈星瑶。 沈星瑶恰巧抬头望向了陆星河俊俏的面容。 一刹那,她整个人仿佛被施了法定了身,心猛然漏跳了一拍,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 周围的喧嚣声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年少时那个青涩的少年郎与眼前高大威猛的男子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沈星瑶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失踪的了很多年的男人,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怎么会是他……他竟然还活着…… 第87章 将才 四目相对,陆新河也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碍于她二皇妃的身份,他没敢问出口,只是偷偷瞄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萧璟庭似乎发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他对着沈星瑶冷冷挑眉暗笑道:“你认识东州的陆新河将军?” “陆新河……将军……”沈星瑶眉头微微蹙起,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果真不是他吗? 不过,那人可是前任北渊军统领王荔彤之子啊。北渊罪臣之子怎么可能会跟着定东侯还成为了东州军的将军呢?或许,两人只是恰巧长相相似罢了吧…… 她犹犹豫豫的摇了摇头:“……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就管好自己的行为举止!”萧璟庭冷冷的提醒道,“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皇妃的身份,不要给本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是的,殿下。”沈星瑶嘴巴上顺从,但自从与陆新河偶遇,一颗好奇的种子已经埋进了她的心里。 ………… 已经十多天了,陶子然在楚凌的辅佐下全心准备应战,萧墨曜和洛慕沄则在营中养伤。 萧墨曜每日都会去洛慕沄门前徘徊,但终究没有推门而入的勇气。 这天,他派了秋枫去敲门打听,自己则躲在一旁等着秋枫带回洛慕沄的消息。 秋枫按照主子的要求硬着头皮推门而入,谁知,没过一会儿就被灵犀狠狠的赶了出来。 见秋枫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萧墨曜慌忙迎上前询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秋枫回头看了眼洛慕沄的房门,既委屈又忿忿不平。 他忍不住深叹一口气,故意压低声音道:“灵犀一见我,就把我赶出来了……不过,刚刚悄悄瞥到了眼洛大人,他好像正起身喝着药。” “他已经能起床了吗?”萧墨曜眉头一展,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真的太好了!” 秋枫点点头:“不过,洛大人瞧着气色还是挺差的,伤势应该还没彻底恢复。” 闻言,萧墨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琢磨了半天,想继续推着秋枫去打听详情。 “就算跟灵犀打一架,你也得再去看清楚阿珝的伤现在到底怎样了。” 秋枫一脸无辜的挠了挠头,这哪里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问题!主上每次都是自己先作,然后再千方百计去弥补,这等喜欢放马后炮的诡异脾气,想来全天下除了宰相大人,没有人能受得了! 秋枫敢怒不敢言,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无辜地凝视着自家主子。 “主上您这么担心洛大人,要不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您毕竟是郡王,灵犀再怎么无理取闹,洛大人也不至于把你赶出门外吧!” 虽然但是,按照灵犀那血性,怕是主子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萧墨曜给自己打了打气,刚迈出两步,忽然又灰溜溜转身回来了。 他的心里很乱,暂时还没有面对洛慕沄的勇气。 他仰头闭上眼睛沉思了起来。 这次……他会原谅自己吗? 如此荒诞的自己,怕是不配拥有他的宽恕和原谅了吧。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楚凌突然从背后出现,愣是把萧墨曜吓了一跳。见他背着药匣的样子,应该是准备去给洛慕沄复诊的。 萧墨曜表情尴尬,胡乱伸出手指了指东,又指了指西,胡言乱语道,“……就是随便走走……” 楚凌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哼”了一声:“阿曜,你要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做任何事情,一定要学会三思后行,不要再意气用事!还有,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就好好对人家,不要总做这些惹人厌烦的事情!” 秋枫在一旁连连点头,萧墨曜则尴尬的“呵呵”赔笑。 见他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楚凌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上前看了眼他的伤势,示意他做几个转动胳膊的动作,看看恢复情况。 萧墨曜一边乖乖照做,一边讨好地问道:“……阿珝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楚凌向洛慕沄的房门处望了望,:“你到现在都没亲眼看过他?” 萧墨曜垂眸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知道没脸见人了?早干什么去了!”楚凌深吸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洛慕沄本有陈年旧伤,这次又伤及脾脏,怕是今后要落下病根了。接下来他得好好静养一段时日,切不可再操劳过度,你呢,也别总是去烦他!” 萧墨曜委屈巴巴的看了楚凌一眼:“噢……好的……” 然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朝楚凌又恭敬一拜,神色里满是恳求:“阿珝的伤还请师父多多费心!” “我会尽力!”楚凌道,“只是边境苦寒,对他伤势恢复十分不利。现在西川和汴都的形势严峻复杂,我跟子然商量了一下,准备先送你和洛慕沄去汉城。” 萧墨曜不禁微微蹙眉:“听说柏溪闻叛逃带走了西川军主力,西戎人又在西川边境蓄势待发,子然带着西川这支残部,怎么去应对西戎几十万的精兵强将?” 楚凌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如今敌强我弱,奢望这样的队伍打胜仗,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两日,我陪着子然在重新编整西川军,且不说兵力够不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军中优秀的将才军官均被柏溪闻带走了。” 萧墨曜有些吃惊,没想到柏溪闻还真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军中无将才,怎可打胜仗?……师父,您可有解决之法?” 楚凌幽幽的叹道:“天灵宗向来崇尚自然道,当初派人救你,全因你是我天灵宗弟子。但西戎与大梁开战乃两国邦交,我宗不能轻易介入这场战争中,否则后患无穷。” 萧墨曜了然,西川这场变故中师父已经做得够多了。作为天灵宗宗主,他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使他想帮陶子然解决西川问题,但如果介入过深,恐怕会危及整个宗派的生死存亡。他必须要为宗派负责,做出正确且无奈的选择。 内忧外患,多事之秋。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一个清澈低沉的声音灌入了他们耳朵。 “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人才!” 楚凌和萧墨曜骤然停住,吃惊的双双回头,只见洛慕沄被灵犀搀扶着,虚弱的靠在房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俩。 “阿珝……” 萧墨曜的身体突然一震,心也不自觉的狂跳了起来。 他完全顾不得灵犀凶狠的目光,不假思索的一把接过洛慕沄,让他软软靠在自己怀中。 只是看着洛慕沄那副憔悴的模样,就足够让萧墨曜无地自容了。 萧墨曜语气温软,与先前判若两人:“你还有伤在身,进去再说吧。” 这是十多天来,他们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萧墨曜小心翼翼紧紧搂着洛慕沄,透过薄薄的衣衫,能明显感觉他比先前瘦了一大圈,身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肉了。 洛慕沄面色如纸,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萧墨曜的侧脸,见他一脸紧绷的样子,不确定他是否还在怨恨自己。 在萧墨曜的搀扶下,洛慕沄重新回到了床上,两人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似的。 楚凌上前为洛慕沄诊着脉,随后,淡定自若地打开药匣开始为他施针治疗。 萧墨曜独自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瞧着楚凌手中的动作。 半天,他才对着洛慕沄轻声说了句:“接下来你得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其他事情了。” 洛慕沄眸光安静,清冽的声音除了略带沙哑外,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刚刚你们在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 楚凌凝眸望着洛慕沄,从对方的眼神里能看到笃定与智谋。 楚凌不经意问道:“如今的局势,洛丞相怎么看?” “尚有挽回余地。” 洛慕沄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淡声道:“宗主以为,将赤影编入西川军,如何?” 第88章 说服 “你的意思是让西川军收编赤影?”楚凌有些不可思议。 洛慕沄若有所思的淡淡一笑:“赤影大部分人曾是洛家军残部,都是跟我父亲在西川战场上驰骋的老将,他们作战经验丰富,熟悉西川环境,了解西戎情况,是守护西境的不二人选。他们誓死效忠洛家,但我父亲毕生的愿望就是守好西川的每一寸土地,所以效忠洛家就是效忠西川、效忠他们的故土。若真能把赤影编入西川军,等于让赤影回了家,让他们从此不在跟着我浪迹,不再是影子孤魂,算是了却了我父亲的遗愿。” 萧墨曜闻言一愣,眸色渐深,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看着洛慕沄,见他神色坚定,不禁有些动容。 赤影是洛慕沄在汴都的暗影,他曾靠赤影帮萧璟庭重回了汴都、掌握了实权。赤影不仅仅是一支队伍,更象征着神秘无形的力量,是洛慕沄在汴都步步为营的唯一保障。而此刻,他竟然为了西川甘愿交出自己的全部。萧墨曜明白,他会这么做就是放下了仇恨放下了报复,而是为了自己在争夺一个完整的天下。 楚凌瞧着洛慕沄,忍不住点了点头:“洛家赤影都是万里挑一的将才,洛大人若愿意将赤影交于西川军,正好解决了西川军整编最大的问题。不过……即使如此,想要赢得这场仗,怕是还有一个问题……” 洛慕沄道:“愿闻其详。” 楚凌顿了顿色,略微犹豫道:“子然年纪尚小,经验不足,尽管他曾在北渊历练,但毕竟没有亲自指挥过战斗。陛下赐他尚方宝剑命他率军亲征,这是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让他上战场,对他实属有些为难。” 洛慕沄微微敛眸,波澜不惊:“这事也不难办。如果陶将军点头同意,我愿与他一同出征。” 楚凌一怔,不禁缓缓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尽管因受伤整个人憔悴不堪,但他眼神刚毅,智谋超群,隐忍果决。 谁能想到如此单薄且俊美的大梁宰相,竟曾是着名的少年将军呢。他十一岁就开始跟着自己父亲东征西战,十三岁就在西川成名,都说大梁无将才,眼前这位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吗?! “不行!” 没等楚凌开口,一旁的萧墨曜赶忙厉声阻止:“师父,阿珝不能去!” 洛慕沄知道萧墨曜所有的担忧,但他故意微蹙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明知故问道:“为何?” 萧墨曜唇线紧绷,攥成拳头的手又紧了紧。他自然知道洛慕沄的提议绝对是目前解决西川应战最好的方法,但他实在不忍心。 “你身体这样的情况如何上得了战场?不行,本王不同意!”萧墨曜侧过脸表情尴尬,他实在无法面对洛慕沄的虚弱和质疑,毕竟,自己也是罪魁祸首。 洛慕沄低头一笑,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若不是你胡乱发疯吃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如水的回了句:“我的伤,无妨。”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砸在了萧墨曜的心上,他忍不住抬头与洛慕沄四目相对,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想用尽一切倾诉自己的忠诚与偏宠。 楚凌早看透了两人的有口难言的爱意,轻叹了口气,一边为洛慕沄一根根拔下身上的银针,一边缓口道:“阿曜说的没错,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上战场,能平平安安离开西川就已经不错了。趁现在陛下还没有急召你们回汴都,还是早些前往汉城养伤吧。” 望着萧墨曜飘忽的目光,洛慕沄露出了一个淡而无味的笑:“柏溪闻纵容西戎人掳劫使臣,突然变节投敌,精准毁灭西川军,很多事情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所以我推测,柏溪闻真正的目标不在西川,而是汴都。” 楚凌眉头一紧,立刻领会了洛慕沄的意思:“你是说,柏溪闻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西戎军的力量剑指汴都?” 洛慕沄淡然勾唇,眉间忧色渐浓:“柏溪闻是邱子尧极力推荐的大将,他的所作所为邱氏一定早就了然于心。大胆一点猜测,这事很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密谋。萧璟庭若能顺利立储,他们自然按兵不动;但陛下迟迟没有动静,他们心中的安全感逐渐消失。他们本来完全可以利用西川军和东州军的力量夹击汴都,但我和七少突然出访西戎,陶子然又被殿下亲封西川军大将,这彻底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为了倾覆政权,不得已只能牺牲柏溪闻、牺牲西川军、牺牲西蜀十二城,这才能利用西戎的力量来威胁汴都。” 楚凌道:“本尊先前也有些奇怪,阿曜明明抓住了西戎王,手上有了最好的砝码,但西戎那边似乎一点都不想要回人质,只是想找个由头开战。听你这么一说,想来柏溪闻早就与西戎二皇子密谋。柏溪闻利用你们帮助西戎二皇子佩达解决夺取西戎政权,而佩达则要帮助他出击汴都。” 萧墨曜忍不住点头附和:“当时攻陷西戎皇宫时,连西戎王都被顺利擒拿,唯独二皇子佩达却闻讯逃脱,实在让人匪夷所思。现在,西戎竟然不顾人质生死继续攻击,看来西戎内部本身也是矛盾重重。” 楚凌道:“这本就是西戎皇族的常态,阿吉兹当初也是杀了自己三位兄长才登上了王位,如今佩达能有这样的行径也不足为奇。” 洛慕沄面不改色的盯着萧墨曜看了片刻,每句话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这仗想要赢,西川想要守住,汴都想要拿下,前提是必须与佩达的西戎军殊死一拼,赢得先机;同时后方必须利用好西戎皇族人质这些棋子……” 楚凌略一思索,也转头看向了萧墨曜:“阿曜,你幸好没有杀了西戎王和西戎公主他们。这次如果能顺利击退佩达带领的西戎军,我们就可以和西戎几位皇族分别谈判。” 洛慕沄看着萧墨曜道:“此事怕还是要七少亲自出面,你还抓了另外两位西戎王子,你可以以性命和王位为砝码与之谈判,谁愿意终身效忠大梁效忠你,谁便能活命且登上西戎王之位,由此可以彻底解决西川隐患。” 萧墨曜乖顺的点点头:“好,此事我会立刻去办。” 他脉脉的凝视着洛慕沄,张口想要对他说什么,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只轻声说了句:“这里有我和师父,你先去汉城养伤。” 洛慕沄道:“想要解决一切矛盾的前提,是必须战胜佩达的西戎军。所以,我一开始所说并非建议,而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可是……” 没等萧墨曜开口,洛慕沄又认真道:“我参与此事并非单纯为了西川军为了大梁,说到底也掺杂了些私心在其中,你们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次,也只是想为我洛氏向邱氏复仇。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有楚宗主在身边,这点伤势应该不会有大碍,如果哪天真的撑不住了,我定会告知你们……” 见洛慕沄这么固执己见,萧墨曜已不知该如何劝阻,只能仰天深深倒吸了口气,满脸无奈。 楚凌看着两人,心中盘算了一遍,道:“洛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如果这场战有赤影协助作战,还有洛大人这样的军师后方提点,相信子然这仗一定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连师父都这么说了,萧墨曜已经没有辩驳的机会了,他瞧着洛慕沄淡然的面庞,心中只多了一份愧疚。 第89章 心意 萧墨曜自从遇见洛慕沄,就好像星辰坠入双眸,是他从没见过的璀璨。而他总一次又一次把这星星从天上拽入人间,甚至拽下地狱。 洛慕沄与西戎公主的关系是萧墨曜心里的一个结,但看到洛慕沄隐忍的承受着自己残忍的折磨,又试图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的时候,萧墨曜心中终于豁然开朗。 对洛慕沄来说,忠诚与爱从来不是无度的索取,而是卑微的给予。他们曾经只是相互参不透对方,更不知如何表达心绪。 而这一刻,萧墨曜似乎懂了,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接纳。 楚凌瞧着两人别扭的模样,不想夹杂他们中间,无奈的摇了摇头,冷声道:“你们再好好把事情定一定,本尊去找子然商议一下后续的事情。” 屋内这时就只留下他们两人了。 他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 十多天未见,明明彼此心潮澎湃,却都双双隐忍着沉默不语。 萧墨曜故作漫不经心的瞥了洛慕沄一眼,却见他也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只一瞬,萧墨曜的心就融化了开来。 他微微垂眸,心乱如麻,万分纠结:“这次西川的事情,你可真想明白了?” 萧墨曜心中很清楚,洛慕沄想用这件事情再次证明自己的忠诚,但萧墨曜不忍心看到他如此勉强自己:“你不必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洛慕沄淡然一笑,琅琅如玉的声音,却有着绵绵之力:“七少若想看着陶子然和西川军全军覆没,想看着楚宗主一筹莫展,那我完全可以听七少的……” 萧墨曜说不过他,知道这时大家都已经被逼到绝境,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他剑眉微微隆起,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到了洛慕沄受伤的腹部上:“你那里……还疼吗……” 洛慕沄故意将外衣敞开,朝着腰腹的绑带望了一眼,然后歪着头,目光朝萧墨曜勾了勾:“你不自己过来看看?” 洛慕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软糯的挑衅。他的眸子因沾上了思念变得分外的诱人,即使病容恹恹,也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 他总是能精准地拿捏萧墨曜的心思,将魅惑发挥得恰到好处,只是一个眼神,一下子把萧墨曜的魂给勾住了。 萧墨曜忽然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放下姿态。 “……先前我并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边说,他边缓缓上前,伸出手撩开了洛慕沄的罩衣,心疼地盯着他腹部的伤情,神色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洛慕沄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一下子将他拽到了自己面前。 “七少不是要看我生不如死吗,怎么,现在又舍不得我了?”洛慕沄清冷的目光扫着萧墨曜的脸,“不是喜欢疯吗,我这不是陪您么?!” 萧墨曜第一次见洛慕沄这样的表情,惊得一动都不敢动。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洛慕沄娇嫩的薄唇。 然后,他提起了洛慕沄的下巴,语气不甘示弱:“瞧你明明都病成这样了,还敢不知死活的勾引本王,洛慕沄你真是个疯子!” 洛慕沄将脸凑到萧墨曜的耳旁,挑着眉梢,云淡风轻的浅笑着:“下次七少再敢胡思乱想,我也得让你尝尝这等苦痛的滋味。这笔账,今后慢慢跟七少算!” 萧墨曜凝望着这双狐狸似的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他原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占据着主导,但后来才发现,从爱上洛慕沄的那刻起,他一切的悲欢喜怒都会被洛慕沄牵着走。 他觉得自己好像洛慕沄手心里的一颗痣,这辈子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就算真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他也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而洛慕沄呢,他又何尝不是? 纵使冷静理智,纵使方外淡泊,他在萧墨曜面前,常常乱了分寸,常常失了自我,只是默默承受着他所有的疯狂与固执。 你赠我伤痛,我仍予你痴情。眼前的男子已然成了洛慕沄心中唯一的山河。 萧墨曜额头与他相抵,语气霸道且不乏温柔:“洛慕沄,这次我会陪你一起留在西川,不会离开你半步,你也别想用什么诡计把我赶走。你的命是我的,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明白了吗?!……” 洛慕沄唇角的笑意又荡漾了几分,他身上的疼痛心中的怨恨,在面对萧墨曜时全部化作了柔情。 他仰起头,眉眼一弯,那表情似乎早看透了萧墨曜的心:“七少当初可是答应要拿萧氏江山来作聘礼的,少了西川可不行!” 萧墨曜捧过洛慕沄的面颊,脸越凑越近,眼神越来越轻浮:“洛慕沄,你还真是贪心!” 洛慕沄的心怦然跳动着,他死死抓着萧墨曜的袖子,无辜的笑了笑:“这可都得拜七少所赐!” 萧墨曜眉毛轻轻扬起,默契的微微一笑,柔软的唇瞬间落在了洛慕沄的唇上。 他早已思念成狂,早已爱意泛滥…… ………… 第二日。 洛慕沄准备将早已抵达西川的季明宇介绍给陶子然。 在将军营帐外,季明宇停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半天,转身对着洛慕沄,道:“公子,你真决定好了吗?” 洛慕沄面色平静,笃定的点了点头。 “西川守不住,整个天下必然会落入邱子尧手中,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将功亏一篑。陶子然日后必将成为萧墨曜的左膀右臂,帮他就等于帮七少。” 季明宇皱眉道:“可是如果赤影全部编入西川军,今后在汴都就没人可以护公子周全了。” “无妨。”洛慕沄神色淡然的凝视着季明宇,“赤影本就是驰骋西川的狼,这么多年跟着我东奔西跑,陷在汴都的泥潭里满身污秽。西川需要你们,你们也应当回到故土一展抱负。这一战很难,希望赤影可以带着西川军打破桎梏、挣脱囹圄。” 季明宇忙拱手:“能够堂堂正正回到西川的战场,是弟兄们多年的夙愿,感谢公子成全!只是……属下还有一事还有些担心……” 洛慕沄虚弱无力的瞧着他:“何事?” 季明宇道:“陶子然是西川军主将,但他似乎还不知道左太傅的死与赤影有关,若有一天他知道真相,会不会……”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神色中尽是担忧。 洛慕沄忍不住叹了口气:“没错,这终究是个隐患!只不过大敌当前,我们没有时间去顾忌其他。关于左太傅事情的真相,等战事结束,我会找机会亲口告知陶子然。如今,只希望赤影兄弟们能像对我一样对陶将军尽忠,全心听从他的指挥!这场仗,我们绝对不能输!” “公子放心,只要有赤影在,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西川不被攻破!” ………… 第90章 欺骗 汴都城中,礼部尚书再一次在大殿上提及立储之事,而惠帝此时所有的关注点全在西部战事上,完全无暇顾及此事。 时至今日,萧璟庭算彻底看清了惠帝的心意。他原本以为,只要铲除萧璟琰,自己就有机会登上至尊之位,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自己无端的臆想,失望的情绪立刻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些日子里,萧璟庭为了帮洛慕沄脱困,也是想了许多办法,奈何柏溪闻叛变,这让他只能坐以待毙。 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不得不让他另谋打算了。 明妃也趁机将萧璟庭唤到跟前,跟他谈论起西川境况,他直到这时候才知道,他与沈星瑶的婚事、柏溪闻的叛变……原来都是邱子尧的阴谋诡计。 萧璟庭对邱子尧早就心怀不满,如今这些真相硬是在他心口上压了一块石头,让他难以喘息。 明妃开口道:“璟庭,此事事关生死,还需你自己最终定夺。若按你舅父所言,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其实不管萧璟庭同不同意,他与邱氏之间终究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今这事,成则成,不成则亡。邱子尧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然绝了他们母子的后路。 萧璟庭直至今日才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想要不受人摆布,想要得到自由,想要获得自己所想的一切,只有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实现。 他沉默了片刻,第一次在母妃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好,这事全凭母妃舅父定夺。但儿臣仅有一个要求,希望舅父可以放过漫尘。” 明妃脸色骤变,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儿子竟会对洛慕沄用情如此之深。 她失望的摇了摇头:“璟庭,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对那姓洛的小子心存幻想?” 萧璟庭对洛慕沄的渴望与珍爱,已然超越了明妃的想象。 他并没过多解释什么,只淡淡重复着:“母妃,这是儿臣唯一的请求。” 明妃冷笑了声:“璟庭,你对姓洛的用情至深,但是你可知道,他早与萧墨曜狼狈为奸,甚至……苟合私通……” 萧璟庭悚然一惊,身侧的双手陡然收紧,愤恨的目光落在明妃脸上:“母妃,您可以不喜欢漫尘,但不管如何,也不可如此诋毁他!” 明妃缓缓起身,慢慢走到萧璟庭面前,她怔怔的望着他。 “我是你母妃,若不是为了你的前程,我何须如此劳心费神?!先前我已找人探查过洛慕沄与萧墨曜的关系。我知你对他用情至深,这才一直三口缄默。但如今,见你仍然执迷不悟,我也不得不把真相告诉与你。” 萧璟庭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的望着明妃,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母妃……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明妃看着自己懦弱的孩子,表情冷静而漠然。 “你可知洛慕沄真实的身份乃西川洛辛川之子洛泓珝,而洛慕沄这个名字,是他假借已故堂兄的身份……” 萧璟庭惊得像半截木头一样愣愣的杵在原地。 “……不会的……漫尘说过洛泓珝是他堂弟,不,他不会骗我的……” “真正的洛慕沄很早就已夭折,我已派人找到了那已故洛慕沄的坟墓。你若不信,大可前往秦岭亲自看上一眼!” 明妃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知道真相定会把他伤得彻底,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子看清真相。 “不仅如此,萧墨曜与洛慕沄两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相识,萧墨曜曾在南楚时就多次派人前往西川寻找失踪的洛泓珝。两人一同前往东州时就已暗生情愫,当时洛慕沄为萧墨曜挡下了刺客的一剑,而萧墨曜则为洛慕沄解决了东州的疑案……” 萧璟庭耳朵里突然“轰”的一声,犹如被尖刺刺了一下。 “……这……只是巧合……”他还在试图说服自己。 过往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掠过,或许,只是巧合…… “这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你不觉得萧墨曜对洛慕沄了解的太多太深了吗?那时的萧墨曜明面上与洛慕沄是政敌,既然是政敌,他又如何得知洛慕沄用笔的习惯和砚台的墨质这些细节的?” 明妃的每一句话,都让萧璟庭无力反驳。 他好像突然失音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直接瘫软的坐了下去。 见萧璟庭已然动摇,明妃缓缓勾唇一笑。 “你可知,为了能一起前往西川而不被发现意图,萧墨曜做局让你亲口推荐洛慕沄任西戎和亲使,自己则早就在陛下那里自荐为都御史。所有的一切,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早有合谋,而你,只是傻傻的被他们利用着!” 萧璟庭的脸渐渐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慢慢攥成了拳头。他的心里像被人插上了一把冰刀,又冷又硬的痛感滚过心尖。 明妃顿了顿色,咬着牙继续道:“据西川传回的线报,洛慕沄还带着萧墨曜一同前往洛辛川的将军冢祭拜,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比我们看到的亲密!洛慕沄明明是你的谋士,这么久以来隐瞒了所有真相,一直都在欺骗你,甚至与你的对手比肩而立!璟庭,你是大梁未来的天子,只要你得到了这个天下,没有什么是你要不到的。而洛慕沄,他已然和萧墨曜一样,成为了你夺储路上的一座高山。你若对皇座还有觊觎与期待,便一定要放下他,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萧璟庭怔怔的抬眸望着明妃,眼底的忧伤清晰可见。 他忍不住发着抖,唇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声音因绝望痛苦变得沙哑。 “原来,漫尘拒绝我,竟是因为萧墨曜……” 明妃走到萧璟庭面前,心疼的捧起他的脸,声音冰冷无情。 “璟庭,现在不是再去感怀过去的时候了,你必须作出决断,彻底与姓洛的一刀两断!萧墨曜和洛慕沄两人是隐患,必须除而后快!” 萧璟庭的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起,他已被伤得体无完肤,他的心早已鲜血淋漓。 其实,他早就怀疑过洛慕沄与萧墨曜的关系,但他一次次自欺欺人的以为一切只是巧合。 他对洛慕沄无条件的信任,对他过度的依赖,终究换来的只有辜负和伤害。 萧璟庭仰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母妃,我需要好好想想……” 明妃看着儿子,满意的勾着唇:“你若想好了,趁你舅父还在汴都,需早些与他商议对策。” 萧璟庭点了点头,表情始终有些愣怔。 他扶着桌子慢慢起身,一步步艰难的向外走去。 殿外,阮昭一直等候着,一见萧璟庭,立刻微笑着迎上前去。 “殿下,我们现在回府吗?” 萧璟庭抬眸望着阮昭,眼神空洞绝望。 他一步步艰涩地走向阮昭,脱力般将头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阮昭大吃一惊,侧过头轻声道:“殿下,出什么事情了吗?” 萧璟庭感觉自己像被抛弃在冰冷无边的深海里。 他缓缓闭上了眼,嘴角的笑诡异而凄凉。 “本王想要你,现在就要!” 第91章 迁怒 阮昭被萧璟庭阴鸷的神色和周身的煞气给镇住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了解萧璟庭,知道他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又将自己当作了洛慕沄。 尽管阮昭是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贱奴,但他也不愿成为他人的影子。可是只有此时,他才会觉得自己是被殿下需要的。 无法否认,他在被萧璟庭一次次强制的索取中,逐渐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咬着下唇轻声道:“殿下,在这里做那事……会被人看到的……” 没等他的话说完,上臂就被萧璟庭突如其来的力道擒住。 “那又如何?”萧璟庭冷漠的眼瞳里除了晴欲与愤怒,一无所有。 萧璟庭一下子将阮昭拉入了御花园的密林之中,不由分说的将他压在一棵樱花树上。 没有爱抚、没有亲吻,如同惩罚罪人一般,萧璟庭毫无怜悯的疯狂撕扯着阮昭的衣衫。 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深陷在对洛慕沄的痴迷中如同一只困兽,真相让他好像深陷病中,仿佛只有身体的释放才能让痛苦缓解让灵魂解脱。 樱花树受到了剧烈的震荡,一树繁花纷纷落下,花瓣掠过他们的身畔,洋洋洒洒无声无息的飘落在地面上。 两人叠靠在一起,中间没有一丝空隙。 萧璟庭一只手死死掐着阮昭的颈项,那冰凉的手似乎要生生折断身下这白皙的脖颈。 “……你不可以……不可以背叛本王……所有背叛本王的人,本王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阮昭浑身湿透,仰起头,眼角挂着泪珠,身体发抖,颤声呢喃着。 “……阿昭……永远……永远不会背叛殿下……永远不会……” 萧璟庭从身后咬上了阮昭的耳垂,继而咬上了他的脖子,那一片软嫩的肌肤上几乎全部刻上了他深深的牙印。 他要将心底里所有的哀伤疼痛,统统发泄在眼前这个单薄无辜的身体之上。 阮昭细碎呻吟好似灌在深海里的一缕风。 他被掐得咬得几近窒息,好像要被置身死地一样,他想自救却伸不出手,想逃离却找不到出口。 终于,他抓住最后一线游丝气息,断断续续啜泣着求饶:“殿……殿下……阿……阿昭……要坏掉了……” 阮昭无辜的求饶哭泣好像藏着诱惑,让萧璟庭一下深得不行。 终于,极致的痛苦瞬间化作身体里的暗流,两人同时失了声。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萧璟庭仿佛从迷雾中渐渐清醒了过来,他一把掰过阮昭的脸,望着那双动人妩媚的眼眸失了神。 挚爱与痴迷,绝望和悲愤倏忽间没入了无形,好像从此有关洛慕沄的一切,再也无法引起他的悲恸了。 他在心中默默发誓,他要洛慕沄为背叛付出所有的代价! 一切的荒唐,全部藏在不言中,谁能够,一生无垢? ………… 西戎在柏溪闻的帮助下,很快拿下了西蜀十二城,现在已经直向栖霞关而来。西川军营中,陶子然在楚凌、洛慕沄的陪伴下,一同研究着战事分布图。 陶子然曾经对洛慕沄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大梁最有智谋的宰相,也是萧墨曜最信任的人。 如今洛慕沄愿意亲自陪自己出征,除了感激,别无其他。 陶子然恭敬的看着洛慕沄,指着地图中一个位置,谦虚的询问他的意见。 “西戎对我大梁西境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目前他们已经将主力全部集结在此,下一步应该就要直接攻陷栖霞关了。洛大人,您有什么看法?” 洛慕沄微微皱着眉,也来回挪动着标识以示意着战术和排兵布阵。 “栖霞关位置易守难攻,本就是天然屏障,西戎军一定会将主力聚集于此。我们的兵力直接与他们正面硬刚一定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前方由一支队伍伏击西戎佩达主力军,引开他们的注意。然后,另一支队伍绕到西戎主力背后,突击柏溪闻的补给军。这样一来,应该可以顺利切断西戎主力后方的补给,将他们主力顺利困在关隘。” 陶子然有些担忧道:“西戎现在有柏溪闻,他对我们西川军的情况了然于心,想要突破西戎防守绕到他们后方并不容易。” 洛慕沄道:“季明宇和赤影都是生面孔,柏溪闻一定不会设防,到时候可以派他带领一支队伍去对付柏溪闻。” 陶子然抿嘴点了点头:“没错,柏溪闻肯定以为西川军现在是一盘散沙,一定会轻敌,这时候让赤影带队直接伏击,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洛慕沄感激道:“这次多谢洛大人和赤影及时出手相助,不然,这仗还不知道怎么打才好!” 洛慕沄瞧着陶子然意气风发的模样,想到自己年少的时候。 他淡淡一笑:“陶将军年少有为,相信赤影跟着你一定能在西川大展宏图。” 两人正说着恭维的话,萧墨曜忽然从营帐外疾步而来。 洛慕沄瞧着他神色匆匆的模样,忙问:“七少可与西戎两位王子都谈过了?” 萧墨曜点头应道:“西戎的大王子性子随了阿吉兹,血性足,誓死不从;但三王子却是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今日我已与他达成协议,这场仗只要我们能赢,就能彻底改变西川的处境。” “那就好。”洛慕沄面不改色看了眼萧墨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萧墨曜瞧着他,知道他心中所想,勾唇冷笑了一声,语气调侃道:“洛大人看着像有什么心事啊?” 洛慕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吗?”萧墨曜故意走到他面前,挑着眉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的表情,“洛大人是不是想问西戎公主现在的境况如何啊?” 洛慕沄明显一愣,旋即低下了头。 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西戎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可以,待战事平息,希望还是能放她回归故土……” 萧墨曜故作平静的笑了笑,慢悠悠道:“既然洛大人开了口,上次还替她受了罚,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洛慕沄不敢置信的望向萧墨曜,好奇道:“七少这是想通了?” 萧墨曜故意凑到洛慕沄耳畔低声道:“这不是怕洛大人伤心,哪敢不从呢?不过,此事还得等战事结束再行定夺。这些日子,得劳烦洛大人多为西川军费心了,不然……你的小公主可就回不了家啰!” 洛慕沄瞪了他一眼:“这事还需七少提醒?这仗要是输了,西戎公主能不能回家我不知道,但郡王怕是难以面对陛下了!” 正当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着,秋枫匆匆前来禀报。 秋枫神色慌张:“主上,不好了!” “怎么了?”萧墨曜眉头一紧,“西戎军又有什么动作了?” 秋枫摇头:“不是前方战事,而是汴都那边……陛下知道你与洛大人已被成功营救,现在下旨要主上立刻返回汴都,但是,只要您一人回去!” 萧墨曜忙上前:“只要本王一人回去,什么意思?” 洛慕沄似乎早有预料,面不改色的问道:“陛下对我的可有下什么旨意?” 秋枫回:“陛下要洛大人继续留在西川担任使官,不管两国战事结果如何,都由洛大人负责与西戎和谈。” 洛慕沄一下子陷入了深思,他与萧墨曜面面相觑,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92章 尴尬 见身边还有陶子然他们,萧墨曜不便明说,简单告辞了一声,立刻拉着洛慕沄径直回到了自己营帐之中。 萧墨曜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洛慕沄猜想他定是不放心将自己独自留在西川,便主动安慰道:“如今西川战事吃紧,陛下一定会考虑汴都的安全。你是南楚质子,本就不应放你出汴都,陛下如今急召你回去,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也是情有可原。” 萧墨曜黑眸深沉,心头一沉:“看来陛下对南楚始终还是难以信任的。” 洛慕沄望着窗外,轻声叹息:“帝王的心从来都是捂不热的石头。当今这天下,好像一把轻沙,握着时还能苟且偷安,松手了便只能一地狼藉。” 萧墨曜悄悄从身后环住了他,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道:“如果说这天下是一片沙海,那你就是凄凉荒漠里的一泓清泉,只要有你在,本王就能活下去。” 洛慕沄转过身,对着萧墨曜淡笑着:“你这次回去,千万要好好提防萧璟庭。如今的他,不仅有东州邱子尧的支持,还有北渊的联姻关系,再加上一个西戎,实力不容小觑。说得难听点,现在只要他想,就算是直接篡位也不是没有能力。” “萧璟庭确实越来越难对付了。”萧墨曜点着头,目光意味深长的落在了洛慕沄脸上,“幸好你现在不在萧璟庭身边,不然,他更是所向披靡了。” 洛慕沄笑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七少怕了?你现在若想反悔不淌这浑水,还是来得及的!” 萧墨曜笑了声,轻轻揽住了洛慕沄纤细的腰,歪着头扫视了面前绝美的脸:“如今他的命门都在本王的手里,本王有什么好害怕的?” “萧璟庭的命门?”洛慕沄抬头望着萧墨曜,眉角带着一丝笑意,缓口吐声道,“我还以为洛某是郡王您的命门呢!” 萧墨曜看了眼怀里绵软的身子,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你是不是本王的命门,你不知道吗?只要洛大人想要,本王的命也是洛大人的。” 洛慕沄媚眼如丝,往身后的柱子上依靠着,嫣然一笑:“是吗?” 萧墨曜微眯起眼眸,单手撑在洛慕沄身后的柱子上,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又荡漾了几分:“直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本王可以为了你做一切吗?” 洛慕沄微微收敛笑意,双手抵在萧墨曜的胸膛上,仰着头凝望他,眸光里爱意四溢:“信啊,我自然是信的,而且还深信不疑……”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望着,暧昧的氛围已经浓到了极点。 正当萧墨曜准备俯身吻上面前的薄唇时,洛慕沄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轻轻挡住了他的嘴唇,神色略显担忧。 “言归正传,明日你就要动身回汴都了。汴都情势与西川同样险峻,七少还是想办法早点把汴都和西川的情况传回南楚,好让宸王殿下提前做好准备。” 萧墨曜抓过洛慕沄的手指把玩着,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唇间。 “先前父亲命五哥到西戎营救我,到时候可以托五哥把这里所有的情况带回南楚。” “南楚五少?他来过西川?”洛慕沄一愣,好奇道,“可这些日子怎么从没见过你这位兄长?” 萧墨曜涩然一笑:“我那五哥天生性情淡泊,不爱过问世事,平时老爱摆副臭脸,还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 洛慕沄笑了笑:“听上去还挺像你们南楚萧氏的风格。” 萧墨曜继续道:“先前为了救我,五哥受父亲之命不得已来了西川。后来见我成功获救,立刻丢下了师父的宗主令牌,不知道又找了西川哪个逍遥地风流快活去了。不过,昨日我已差人去找了他。如今西川战事紧张,形势危急,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过来帮忙……”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个凌冽的声音,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萧晃踱着步,从营帐外缓步走了进来。 “老七,你这话说的,怎么,在你眼里,你兄长我就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 “五哥?!”萧墨曜立刻松开了怀抱,皱着眉望向萧晃,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抵达了军营。 萧晃本气定神闲的踱着步,可没走几步,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洛慕沄翩跹绝美的身姿和面容上,好像眼睛都看直了。 洛慕沄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望向萧墨曜,神色有些慌乱,语气却故作疏离:“郡王,这位是……?” “哦哦……”萧墨曜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介绍了起来,“这位就是我刚提及的五哥萧晃……五哥,这位是洛慕沄洛大人……” 没等萧墨曜介绍完,萧晃伸出扇子指着洛慕沄,好像一眼就看破了天机。 “老七,你当初非要出使西戎,后来拼了命也要拿下西戎皇宫,是不是就为了这位美人……”看着洛慕沄惊诧尴尬的表情,他又立刻改口道,“……可是为了这位洛大人?……” 萧墨曜一愣,他没想到萧晃竟这么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他与洛慕沄的与众不同的关系。 本来按照洛慕沄的意思,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萧墨曜暂时还没打算对家人公开他俩的关系。可没想到萧晃只看了洛慕沄一眼,立刻猜透了所有,这倒让萧墨曜有些骑虎难下了。 “五哥……我与洛大人……我们……”萧墨曜忽然也有些语无伦次,立刻向洛慕沄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洛慕沄镇定自若地上前向萧晃作了个揖,微微一笑。 “五少爷您好,久仰大名。我乃大梁宰相洛慕沄,也是与七少一同被派往西戎和谈的使官。” 萧晃的眼睛自见到洛慕沄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只是一边摇着头一边不吝称赞道:“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洛大人这般的如玉公子!” 听到这等夸赞,洛慕沄只觉得面颊一烫,脸一红。他怎么都没想到,南楚宸王的儿子一个个竟然都是这等好色之徒。 他微微侧身,轻轻低下了头,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汹涌澎湃的目光。 萧墨曜见洛慕沄满脸尴尬,赶忙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声色俱厉道:“五哥……你对洛大人这般言语轻佻,会不会太唐突了?!……” 萧晃才不管这么多,他抱臂看着萧墨曜,竟然一脸追悔莫及。 “在西蜀时早知道老七你拼死要救的是这位洛大人,本少爷就应该跟你一起去的!这样的美人要是折损在西戎,那也太可惜了!” 萧墨曜无奈的按着额头:“五哥,我找你来这,不是为了让你欣赏洛大人的……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你跟我有什么好说的?”萧晃身子一歪,越过萧墨曜的身侧直接看向了洛慕沄,“我要跟洛大人谈!” 第93章 身世 萧晃故意用扇子将萧墨曜顶到一边,自己则直直的走到了洛慕沄面前,一脸笑意昂热。 萧墨曜看着萧晃对洛慕沄没头没尾的殷勤,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阴沉。 他恶狠狠的瞪着萧晃:“五哥,你有话就跟我说,别没事招惹洛大人。” 萧晃\\\"嘿嘿\\\"乐了起来,他一看萧墨曜那紧张的表情和不那么清白的目光,就猜测他与洛慕沄之间的关系肯定不止朋僚关系这么简单。 洛慕沄眉头微微蹙起,他敏锐的觉察到萧晃并不像是刻意刁难,而是真有什么事情要与自己直言。 于是,他主动化解尴尬,对着萧墨曜温声道:“七少,不如让我与五少单独聊一会儿?” 萧墨曜似乎也从洛慕沄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见他眼神清明、神情笃定,知道他一定会妥善应付。再加上,自己的兄长再好色,也不至于色令智昏到真会轻薄宰相大人。 于是,他厌恶地瞥了眼萧晃,不情不愿点了点头:“本王就在门口,有什么事情喊我。” 见萧墨曜乖乖离开,萧晃托着下巴不禁笑了起来,对着洛慕沄竖起了拇指:“没想到咱们家这个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老七,对洛大人竟然如此言听计从。” 洛慕沄不禁笑出了声,一副无奈的表情:“五少过誉了,七少可是南楚荒野里的狼,哪是普通人可以驯服得了的?” 萧晃打开扇子兀自扇了起来,眉角微挑:“洛大人可不是普通人呐!” 洛慕沄笑得云淡风轻:“听五少这话,似乎早就摸透了洛某的一切。” 萧晃笑了笑,转身边踱着步边回答道:“那日在西蜀老七明明已经脱险,从他非要折返营救你开始,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在汉城时,我特地找人打听了关于洛大人的一些事情,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真是惊煞我也。真没想到洛大人竟然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 洛慕沄侧目观察着萧晃,见他似乎并不反感自己是洛家后人这个真相。若是这样,未来他与南楚之间,兴许能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隔阂。 他微微勾唇,淡然一笑,拱了拱手:“让五少见笑了。” 萧晃闻言转身,表情意味不明地看着洛慕沄:“老七自从在汴都结交了洛大人,又有洛大人从旁指教,他似乎有了许多新的想法……从他种种行为来看,他好像已不安于只是一位被困在汴都的质子郡王。刚刚老七所言,不知洛大人对南楚还有什么指教的?” 洛慕沄凝眸望着萧晃,满脸真诚道:“近来西川和汴都的形势都不太明朗,七少明日也将起身回汴都,接下来将面对的不知是怎样的境况。还请五少回南楚时,将您所闻所见统统告知宸王,特别是关于七少在汴都的处境。大梁四境现在除了南楚外,其余所有的力量几乎都集中在二殿下和邱氏手中,这让汴都随时随地有可能发生衔橛之变。不管是七少还是整个南楚,接下来都会如涉渊水、如履薄冰,还请宸王殿下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扇子在萧晃手中有节奏的敲击着,他说话的语调平缓有力:“听洛大人的意思,西川如今的境况与二殿下有关?” 洛慕沄淡声道:“此事尚未证实,只是我等揣测。但陛下急召七少回去,想必一定对此有所担忧,恐怕这次南楚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 萧晃侧过头瞧着洛慕沄,满意的点点头:“刚听到洛大人的传闻时我还有些不敢置信。如今一见,洛大人还真是神机妙算,所有的事情竟与我父王都想到一快去了。 洛慕沄表情微诧:“五少的意思是,宸王早就料到西川会发生变故?也料想到邱子尧会联动西戎对汴都发难?” “不仅如此……”萧晃侧过脸看了眼洛慕沄,神秘兮兮道,“想必洛大人应该已经知道老七这么多年来的心病吧?听说您的手下一直在寻找了解当年真相的证人……“ 他故意顿了顿色,观察着洛慕沄的表情:“可就算洛大人有通天的本领,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位太医的踪迹,不知大人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洛慕沄满脸错愕,不知该如何应答,但萧晃这番话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不禁有了更大的猜想:“难道当年有人帮助那位太医逃离了皇宫,并且一直帮他很好的隐藏了行踪……而那个人……就是宸王!” 萧晃作了个止声的动作,朝着门口望了一眼,微微颔首:“洛大人果真如传闻一样,智勇兼备,聪颖过人。” “可是宸王为何要将太医藏起来?”洛慕沄不解,“难道是为了故意隐藏七少的真实身份?” 这么看来,自己和萧墨曜的猜测果然没错,菡妃与萧墨曜之间一定有着说不清的关联。 萧晃一脸神秘莫测:“洛大人,有些事情并非我父王可以任意定夺的。秘密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现在只是时辰未到。” 洛慕沄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总算淡了些:“您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宸王对应付汴都的情况一定早就有所准备了!希望七少这次回去能平安无虞。” 萧晃点点头:“其实我这次特地赶来这里,是想趁着老七离开西川前好好会会洛大人,与您当面交个底,同时也是有事要拜托您。” “五少或者宸王有什么需要洛某做的,我定当尽心竭力。” “老七从小性格固执,汴都此番的风云变幻可能会波及到他,如果有一天真相超出了他自己所预料的,还请洛大人帮忙从旁劝慰,并让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南楚永远是他萧墨曜的港湾和归宿。” 洛慕沄应声道:“这番话我定会转告七少,只是我不明白,这话您为什么不自己亲口告诉他呢?” 萧晃摇晃着脑袋,语调玩味:“父王对我们南楚萧家男儿的教育准则向来是尊重天性,顺其本心,但即便这样,我们兄弟几个都养成自我约束的习惯。几个兄弟中,只有老七是真的按照本心在成长,他认定的事情,就算是父亲母亲也是劝不动的。先前我与楚宗主聊过,他说如今这世上能劝得动老七的人,恐怕只有洛大人您一人了。这次去汴都,老七怕是要面对十分艰难的抉择,希望洛大人能帮老七一起渡过难关。” “只要可以,洛某定当不负所望,只是……”洛慕沄垂下眼睑,苦笑道,“如今西川战事紧张,我必须协助陶将军守住西境,陛下也让我作为战后与西戎谈判的使官,七少回汴都后,洛某怕也鞭长莫及了……” 萧晃似乎对一切早就深谙于心:“洛大人放心,西川的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你们真正的仗是在汴都……” 第94章 分别 萧墨曜见两人聊了这么久还没结束,心里的醋坛子又打翻了,他在营帐门口来回了几趟,终于还是忍不住转了进来。 他心烦意乱道:“五哥,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见萧墨曜闯进来,萧晃止住说了一半的话,没好气道:“怎么进来了?我和洛大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萧墨曜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该说的也差不多了!” 萧晃瞧着萧墨曜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竟还故意往洛慕沄身旁靠了靠,一副还想继续跟他亲密交谈的模样。 “老七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我跟洛大人讲话挨得着你什么了,洛大人难不成还是你专属的了?你五哥我难得见上宰相大人一面,还有好多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请教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从小到大,萧晃绝对是知道怎么能气到萧墨曜的,他越是这么说,萧墨曜就越是炸毛。 终于,萧墨曜忍无可忍,顾不得太多,直接上前一把将萧晃拉到一边。 他不客气道:“洛大人先前在西戎受了重伤,平时不可操劳过度,五哥你差不多就行了,现在他要好好休息了!” 虽然萧墨曜已经怒不可遏,但萧晃毕竟是自己兄长,先前还特地前来营救自己,这话说的太直白太难听也不好意思,于是,他生硬的加了一句:“五哥你从汉城一路赶来也够辛苦的,赶紧先去休息吧!” “老七你什么时候还学会关心起人来了?”萧晃忍不住勾起了唇,明知萧墨曜着急,还故意拖拖拉拉赖着不肯离开,“你现在的借口还真是多呢!”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好好休息吧。”萧墨曜边假装说着客套话,边不客气的把萧晃推出了房门。 “行行行,我这就走。”萧晃拗不过他,用扇子指着他,似笑非笑道:“老七,我可警告你,回到汴都你可得本本分分的,可别再给南楚添乱了!” 萧墨曜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记得好好把洛大人交代的话原封不动带回南楚!” “你这家伙,需要你五哥的时候一张脸,见我跟洛大人交好又是另一副面孔!”萧晃满脸笑意,一边摇晃着扇子,一边不情不愿的踱步离开,口中还忍不住羡慕道,“哎,老七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真羡煞人也!” 萧墨曜侧目望着萧晃远远离开的背影,好像怕被人抢走似的,赶忙转身将洛慕沄揽入怀里,自言自语道:“这等福气,可不是谁想有就有的!” 洛慕云见他心烦意乱的表情,忍不住失笑道:“行了,人都走了,你也别跟个孩子似的胡乱置气了。” 萧墨曜目光灼灼地对着洛慕沄问道:“五哥方才跟你都说了什么?” 洛慕沄想了片刻,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没什么,我只是把当前的形势告诉了你兄长,拜托他通知南楚提前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你父王竟然早就有所预料,还说西川的仗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萧墨曜蹙眉沉默了一会,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明显有些兴奋。 “按照五哥这种说法,说不定南楚军现在已经在想办法与西川会合了!” 洛慕沄跟着展眉笑了笑:“没错,你五哥还说,接下来南楚会派人及时与西川军联络,确保两边的军情能保持一致,这次南楚不会再见死不救了。” “那真是太好了!若是南楚能协助作战,那这场仗不怕打不赢了!”萧墨曜兴奋地凝望着洛慕沄,一把捧起了他的脸,“这样,你留在西川本王也能放心了!” 洛慕沄抓过萧墨曜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掌心里画着圆圈,语气里尽是挥之不去的担忧:“我这边你可以不用担心了……可你这次回汴都,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萧墨曜凑近了他,莫名好奇的来了一句:“若有一天本王死了,你会不会每年到我坟头焚香祭奠?” 洛慕沄冷哼了一声,对这个荒唐的假设嗤之以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鼻尖狠狠道:“萧七,你要是敢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别说祭拜,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萧墨曜微微一笑,吻了吻他的纤纤素指,故意逗他:“真这么狠心?” 洛慕沄忽然仰头一口含着他的下唇,说的含蓄:“你若敢死,我就化作祭奠你的香,陪你一同燃成灰!” 一次次的经历,让萧墨曜完全了解洛慕沄的神情,知道他真的可以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心疼摸了摸洛慕沄的额发,沉溺在他漂亮的眸子难以自拔,轻言软语道:“阿珝,答应我,今后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准伤害你自己!” 洛慕沄似笑非笑的妩媚的深望了他一眼,故意避开话题,眉眼里瞬间攒满了荡漾春色。“那日可是你说今后再也不离开我半步的……谁想,立刻又要离我远行了……”他的手指若有似无的在萧墨曜身上滑动着,仿佛等不及想继续未尽的欢愉。 萧墨曜被他撩拨的浑身酥麻,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在他耳畔低声喟叹:“要不本王这就给陛下复命,说要留在西川陪着你,不回去了?” 洛慕沄苦笑了下:“若是这样,那你我这辈子就真的再也回不去汴都了……” 萧墨曜细碎的吻落在洛慕沄的周身,在微乱的喘息声中一边用力亲吻着,一边蜜语甜言着。 “不回去就不回去,到时候本王带你逃去天涯海角,咱们一起去江南看花、竹林听雨、雪山听风,过得比神仙还快乐……” 洛慕沄被他吻得险些哼出了声。 他眼里含波,上挑的眼神里猫着坏:“七少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刚还口口声声让我好好休息,怎么现在又这般急色了?” 萧墨曜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使劲嗅着,在亲吻里低声道:“都怪你这只小狐狸,本王明日就要离开了,今天不吃饱喝足,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洛慕沄闷笑着,故意撇开话题让他急。 “先前一直说想要给你画像,到现在都没有画好。要不今夜我给你画幅我的画像吧……这样,长夜漫漫,你在汴都若想我了,便能瞧上一瞧……” “大好春光怎可浪费在这事上!”萧墨曜急不可耐的吻着他,低沉的声音又急又凶,“瞧着画像怎么解得了本王的相思之苦?” 洛慕沄仰着头笑了起来,抵着萧墨曜的手慢慢从胸膛一路向下滑去,明明是故意惹火:“有办法的,七郎定是有办法的……” 萧墨曜的身体被他抚弄的一颤,口中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哼吟声,慌不择乱的一把抓住了洛慕沄不老实的手。 “光让本王想你可不行,我也要让你时时刻刻想着我!今夜本王要在你身上留些印记,好让你瞧着这些便能时时刻刻想到我!” 洛慕沄与萧墨曜面对面,另一只手也开始熟门熟路的撩拨了起来,他的语气佻达娇娆:“那些印记还能在我身上留上十天半个月?” 萧墨曜学着洛慕沄说话的语气:“要不,再留点别的给你?” 洛慕沄稍稍偏了偏头,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故意将字音咬长:“好啊……还有什么呢?……” 萧墨曜被他盯得连骨头都麻了,俯首将嘴唇贴在他耳畔:“你这磨人的小狐狸,要不是看在这些日子你要为战事操心,本王定要你接下来的日子都下不了床!” 洛慕沄半眯着眼,呼着热气逗他:“七郎,你好凶啊……” 萧墨曜攥起洛慕沄的手,轻轻的咬了咬,坏坏一笑:“怕不怕?” “嗯,怕死了~~”洛慕沄红着脸,淡淡勾了他一眼,萧墨曜的身体一下子就像过电一般,麻得不行了。 萧墨曜抬起手掌罩住了洛慕沄的后腰,将他整个人贴在自己怀中:“你的七郎只对你一个人凶……”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蹭在洛慕沄身上,恨不得把洛慕沄每个神态、每个动作、每一丝味道、每一分温度,通通保留在自己脑海中身体里,一点一滴都不能忘记。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了洛慕沄漂亮白皙的肌肤,他要在这脆弱却美丽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和味道…… 一场云雨,一夜柔情,他们之间没有浅尝辄止,只有酣畅淋漓。 江山远阔,人间烟火,朝暾夕月,落崖惊风。 目之所及,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 第95章 忧心 第二日,萧墨曜就要启程回汴都了。这是他与洛慕沄在汴都重逢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分隔两地。 先前两人虽然也曾分别被困西戎,但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同一方天地之下,心中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的空洞。 此去千里,在彼此伸出手都触碰不到对方的天边,担忧变得如同丝线一样将他们紧紧缠绕。 昨夜的温存仍在,今天却要分隔两地,两人似乎都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他们深情脉脉的互相望着对方,一声不吭。 默了一会儿,萧墨曜牵着马先来到了楚凌身边。 他对着楚凌恭敬的拱手,表情恳切:“师父,这些日子徒儿不在西川,阿珝有伤在身,还请您多多关照。” 楚凌冷冷瞧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交给本尊照料的人还真不少呢!” 这话可没说错,从来都是师父给徒儿安排任务,到了萧墨曜这里,却总是徒儿一次又一次在麻烦师父。这也得亏他遇到了楚凌这样大度好脾气的师傅。 萧墨曜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么说来,我也得替子然感谢师父这些日子的照顾。他能在西川一展拳脚,全靠师父在旁全心辅佐。” 楚凌微微勾唇,陶子然那傻小子对自己而言,已经不仅仅是萧墨曜交待的任务那么简单了…… 他侧过脸看了看一旁垂眸不吭声的洛慕沄,又微眯眼瞧着萧墨曜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还是好好操心自己吧。洛慕沄和陶子然他们一个大梁宰相,一个西川将军,哪个不比你聪慧识大体,哪轮着你瞎操心?!行了,别耽搁时间了,早点出发吧!” 说着,楚凌撇过脸对着身边毕恭毕敬的秋枫关照道:“此行你定要好好守护阿曜,切不可像上次那样再出什么岔子!” 秋枫一想到先前弄丢了主上,心里也是一阵愧疚。 他垂着头,惶恐坚定地回答道:“师尊放心,这次绝对不会了!” 楚凌点了点头。 萧墨曜收回目光,终于慢慢来到洛慕沄面前,轻轻扶住了他的双臂,声音缱绻温柔:“我走后,你自己多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逞强,有任何需要尽管与我师父和子然开口。” 洛慕沄缓缓抬眸,乖顺地点了点头,所有的深情与不舍,尽在不言中。 他压着心绪想了半天,终于淡声说了句:“……待战事平息,我立刻去汴都找你……” 萧墨曜眉眼一弯,淡淡一笑:“好。” 他强忍着内心的情绪,然后伸出手温柔抚触了一下洛慕沄的面颊。此时周围若没有其他人,他一定会忍不住吻上这个他爱得深沉的男人。 他曾承诺今后再也不离开洛慕沄半步,但不过几日,他终于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走吧,天黑了不好赶路。”洛慕沄牵强的笑了笑。 “好……”萧墨曜点点头,终于不情不愿的转身跨上了马。 西川的天蓝得惊人,萧墨曜在马上的身姿变成了一道剪影,一点点消失在洛慕沄的眼中。 离别的愁绪,如狂野里的风,让人情绪飘摇不定…… …… 一庭春雨,一声雁鸣,时间匆匆流过。 接下来的日子,洛慕沄全心帮助陶子然应付着西川之战,一点喘息也不留给自己,只有这样,他所有的思念才能被抚平。 西戎虽勇猛,但面对洛慕沄的战术,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再加上南楚军悄悄从后方出兵绕到了西戎与西川边境,受制于前方的阻截和后方的围剿,西戎节节败退,终于不得不退出了栖霞关。 洛慕沄希望一切如萧晃所言,战争能很快结束,这样他也能早些回去留在萧墨曜身边。 许是连日的辛劳,让洛慕沄的伤势再一次复发,幸好有楚凌守在他身边。 在为洛慕沄复诊的时候,楚凌不禁皱起了眉头。 洛慕沄身子本就弱,战地的艰辛让他这副脆弱不堪的身子像已经拉到极限的弓,随时随地可能彻底崩坏。 楚凌忍不住担忧道:“你现在的身体已不能在前线协助作战了,这些天你得先留在栖霞营地好好把伤养透了!” 陶子然在一旁也跟着规劝道:“洛大人,前方有我在,您且先好好养伤,如有重要事情,我定会单独来请教您的!” 洛慕沄瞧了眼陶子然,心想现在战事境况确实在慢慢变好,但也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候,于是他语重心长的提示道:“有南楚助力,眼前危机虽解决了,但陶将军还需乘胜追击,绝不能给西戎人反扑的机会。” 陶子然抿着嘴,诚恳谦虚的点头回答:“您放心,这些日子跟着您,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现在身边还有季统领指教,相信这场仗我们会赢的!” 洛慕沄看着眼前的少年,满意一笑:“嗯,这是陶将军你在西川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切莫辜负了皇恩。” 陶子然明媚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望着楚凌,坚定的点点头。 楚凌回望了陶子然一眼,敦促道:“好了,让洛大人好好休息吧。” 说着,陶子然便跟着楚凌离开了。 灵犀端着汤药来到洛慕沄身边,他将药碗递到洛慕沄手中,回头看了眼陶子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称赞道:“瞧着陶将军现在意气风发的模样,跟公子当年还挺像的!” 洛慕沄勾唇淡淡一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才人出。陶子然确实是个天生的将才。” 说着,他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摇了摇头:“……这药好苦……” “啊?”灵犀看着药碗,抓着脑袋一脸不解:“这药您已经喝了好一阵子了,今天怎么会特别苦啊?” 洛慕沄抬头,忽然心生怅然。 相思苦,比药还苦。 每次萧墨曜为了劝自己吃药,总爱往他嘴巴里塞各种蜜果,如今人不在身边,药更苦了,心也更涩了。 正当他还沉浸在忧思中,季明宇在帐外求见。 他缓了缓神,赶忙让灵犀请季明宇进来详谈,他还有些事情交代。 “公子,您身子可好些了?”见洛慕沄喝着药,季明宇关切的问道。 “我的身子无碍。”洛慕沄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道,“这次你们能以少胜多阻垮柏溪闻,也彻底瓦解了西戎进宫的路数,干得很漂亮!” “这还要多亏公子想得周到,赤影曾在西川与西戎多次交锋,他们的路数我们基本了然于心,如今他们妄然侵入我大梁疆土,我们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明日陶将军将带队伍追击西戎军,我等会继续配合做好伏击。” 洛慕沄点头:“接下来你们一定要配合好陶子然的西川军主力,应合好南楚的后方支援。” 季明宇拱手道:“公子放心,赤影定当死而后已。” 洛慕沄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季叔,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赤影帮忙。” “公子有什么请尽管吩咐。” 洛慕沄在灵犀的搀扶下慢慢起身来到桌案前。 他将一幅画轴交在了季明宇手中:“麻烦帮我把这幅画送回汴都交给安盛郡王……”这是洛慕沄的自画像,那晚他答应要给萧墨曜的…… 这些天,他利用好几个无眠的夜晚,终于画好了…… 他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害怕万一自己因为战争或是伤病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萧墨曜会不会从此忘了自己?……若真有那一天,他自私的希望萧墨曜能牢牢记住自己最美好的模样…… 季明宇接过画卷,恭敬应道:“公子放心,我们定会想办法尽快交给郡王的!” 见着洛慕沄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季明宇顿了顿色,忍不住小声问道:“公子可是在担忧安盛郡王的安危?” 洛慕沄微微颔首,幽声道:“萧璟庭和邱子尧一直将郡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邱氏势力一日不除,七少在汴都便会一日不得安宁……” 他踱步回到床边,复发的伤情让他说起话来也感到有些吃力。 “这些日子你和赤影的兄弟们都辛苦了。你们能跟着陶子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他虽然年轻,但正直善良,个性稳重,做事有担当有血性。如今他已经能独挡一面,西川之战结束,将是他一举成名的时候。未来,他一定能成为七少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季明宇问:“公子准备什么时候回汴都?” 洛慕沄道:“陛下命我作为使官应付接下来的谈判,似乎并不急着让我回去,我若想顺利回汴都,朝堂之中必须有人为我求情美言……” “您是二殿下的人,不能请他帮忙求情吗?” “先前我与萧璟庭去过许多书信,请求他帮我尽早返回汴都。但他一点回音都没有……照他以往的性格,必然不会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现在担忧的不是能不能回汴都,而是萧璟庭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 季明宇也跟着吃了一惊:“您的意思是,萧璟庭发现了公子已经倒戈相向?” 洛慕沄按着太阳穴,满脸忧色:“我还不确定……正因如此,希望战事赶紧结束,这样我才能尽快回去汴都确认。若萧璟庭真发现了,那七少在汴都的处境就危险了……” 洛慕沄十分清楚萧璟庭对自己的执念,若知道自己因为萧墨曜背叛了他,一定会迁怒他并对他痛下杀手的…… 现在只有自己能阻止一切意外的发生。 第96章 密谋 汴都城中,萧璟庭对洛慕沄的背叛恼羞成怒,他也终于决定要对洛慕沄和萧墨曜实施自己的报复,而如今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只有邱子尧这一个选择。 他沉了沉气,终于降尊纡贵,亲自派人邀请邱子尧来自己的王府。 邱子尧很意外萧璟庭会主动找他商议对策。从前,邱子尧与萧璟庭的见面几乎每次都是在明妃的殿内,有着明妃从中平衡,这才能让他们相安无事。这次萧璟庭会放下姿态对自己示好,还特地邀请到王府一叙,想来一定是因为立储的事情有些按耐不住了。 尽管萧璟庭因为洛慕沄对自己一直心存不满,但他毕竟是未来的储君,面子还是要给足的。邱子尧正好还没离开汴都,一收到萧璟庭消息,立即带着陆新河前往王府密谈。 王府中,萧璟庭在书房已经等了很久。 他本背着手站在书案前沉思,一听到下人传唤,立刻转身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 “舅父,您终于来了!侄儿可盼了您许久呢!” 萧璟庭与邱子尧一直都客套与疏离,但这次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他也不得不尽量保持亲近。 邱子尧轻轻俯身拱手,客气道:“让殿下久等了,老朽有罪。” 萧璟庭笑道:“舅父哪里的话,您能大驾光临,王府今日也是蓬荜生辉。” 这样亲昵客套的话,让邱子尧莫名有一丝尴尬。 他好奇地抬头望了萧璟庭一眼,总觉得今天的他与往日截然不同,表情里竟是说不出的谄媚之色。 萧璟庭黑眸微眯,故意开着玩笑:“幸好舅父还没离开汴都,不然本王这边要有什么事情请教,还得特地从东州把您请过来,到时候舅父说不定就不愿搭理我了。” “这怎么可能,只要殿下一声吩咐,就算天涯海角,老朽也会立刻飞奔前来听命的!”邱子尧笑着打着哈哈。 萧璟庭满意的点头笑着,顺势引邱子尧入座,刚想开口与他交谈什么,忽然瞥到了跟在邱子尧身后一言不发的陆新河。 萧璟庭深邃的眸中悠然转寒,犹豫不决道:“原来陆将军也一起来了?!” 陆新河忙顺从的拱手打着招呼:“二殿下。” 萧璟庭故意抬眸凝视着陆新河,却并没有邀请他一同入座,而是一边为邱子尧倒着茶,一边寒声道:“今日本王请舅父过来,是有些私事想与舅父详谈,陆将军在这里怕是……” 他那轻蔑的眼神似乎示意着今天的交谈不方便让第三人知道。 尽管陆新河是自己人,但邱子尧看出了萧璟庭的顾虑,沉思了片刻后,还是决定不要惹萧璟庭不悦。 邱子尧回过头,对着陆新河轻声道:“新河,我与二殿下有些话要说,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这场面让陆新河一度十分尴尬,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面对两位皇亲贵胄,作为一个外人,也只能知趣的恭敬告辞:“好的,义父。两位慢谈,新河门外等候。” 萧璟庭隐隐一笑,微微侧头,对着阮昭使了个眼色:“王府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好,阿昭你带陆将军去院子里赏花吧。” 阮昭忙点点头,对着陆新河道:“陆将军,这边请。” …… 陆新河一走,萧璟庭立刻单刀直入的问邱子尧:“舅父,今天就你我两人,有些事情本王需要您直言不讳……” 萧璟庭说的事情,邱子尧早就心知肚明,他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殿下所想,正是我邱氏一族所盼,此事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谋划的时候了。” 萧璟庭薄唇微蹙,原本矜贵傲然的表情里,瞬间染上了一丝暴戾的杀气:“如今东州和西川是否都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东州和西川,统统都会为殿下死而后已!”邱子尧狡诈的目光落在萧璟庭的脸上,“只不过,计划想要实现,还需要殿下尽早与您的岳父大人联络,此事必须要得到北渊侯的支持方能实现。” 萧璟庭道:“前几日母妃跟本王说了此事后,本王便已经秘密联络了岳父。只要沈星遥还是二皇妃,这件事情沈清就必然会支持。只是如今本王最担心的是西川的局势,原本柏溪闻还能控场,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陶子然,事情就会有许多的变数。假如西戎进军汴都失败,舅父可留有后手?” 邱子尧莫名觉得萧璟庭的眼神与过去稍有些不同,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里似乎多了一分对权力的野心和欲望。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心想,这孩子若早几年能这样着急,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能成为储君。 他讳莫如深地看着萧璟庭,阴恻恻的笑了笑:“如果柏溪闻这次引兵失败,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毕竟,陛下已时日无多……只要能在陛下咽气前拿到立储诏书,您就能光明正大成为王位唯一的继承人……” 萧璟庭一诧:“时日无多?这……舅父怎么知道?” 邱子尧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被病痛缠身的人,阎王可是随时随地在身边讨命的……” 虽然邱子尧什么都没说破,但光是听他这么一句话,萧璟庭瞬间感觉背脊一凉。 他联想到在惠帝身边时的很多细节,如果没猜错,邱子尧早在皇帝身边安插了眼线,而这些人足可以将惠帝的生死玩弄在股掌之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邱子尧才能远在东州却轻而易举遥控着汴都一切的生杀大权…… 萧璟庭冷眼看着邱子尧,心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登上王位,会不会也成为邱子尧手中的提线木偶? 尽管心中顾虑重重忐忑不安,但如今的形势,他想要得到皇权,只能仰仗邱氏。 萧璟庭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听闻父皇这次又紧急将萧墨曜从西川召回了。” 邱子尧点点头:“我们必须在萧墨曜返回汴都前彻底解决他,以免他成为殿下您的威胁。” 萧璟庭瞳孔微沉,杀意在黑沉沉的眸底翻腾,他的表情因嫉妒恨意变得扭曲变形,他想让萧墨曜死。 但如今他不单想要他死,还要他不得好死。 他摇了摇头,努力控制着体内的戾气,低哑的声音充满了病态,:“本王不想让他那么痛快的死……我要让他在汴都亲眼看着本王登上至尊之位,然后痛苦的慢慢死去……” 邱子尧一惊,被萧璟庭病态暴戾的表情震惊到。 萧璟庭向来软弱,可提到萧墨曜时,他的表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即使当年在面对废太子萧璟琰时,也不曾露出过这样的恨意。 邱子尧心想:到底是怎样的心绪会让萧璟庭变得如此狂躁? 如果猜的没错……这或许跟洛慕沄有关…… 他忍不住提醒道:“萧墨曜若是不除,必会留下隐患,此事殿下可一定要想清楚啊。” 萧璟庭漆黑的眼眸里竟是压抑的怒意,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回答道:“舅父放心,这次,本王一定不会让他轻易翻身的。” …… 第97章 重逢 陆新河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忧愤,他向远处眺望着,努力疏解着情绪。 过去,萧璟庭为了借机邀请洛慕沄到府上赏花喝酒吟诗作画,特地在王府各处都种满了四季花草,以至于如今他的王府一到春天,满目皆是春花,桃花、杏花、梨花纷纷开得荡漾…… 陆新河跟着阮昭漫步王府花园中。此刻,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杏花、紫色的鸢尾,一簇簇成束成团,一层层像云锦似得漫天铺地,让人忍不住沉浸在春日的缤纷中不可自拔。 陆新河在东州的战场上见多了生离死别,在朝野中也经历了太多勾心斗角,早就身心俱疲,时不时也会向往美好静谧的时光。 这样想来,不参与萧璟庭与邱子尧的密谋,反而让自己轻松不少。 陆新河满眼都是溢光流彩璀璨晶莹的花海,心中的郁闷也跟着一点点消散了下去。 他在亭台旁的一株桃花树下停住了脚步,忍不住扬起俊俏的面颊,望着纷纷落下的花瓣雨,感受着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他的唇边不自觉的噙着一抹笑意,不禁赞叹道:“王府这的春色可真美呐!” 阮昭见陆新河似乎心情还算明朗,立刻伸出手将陆新河向水榭亭台中引入。 阮昭道:“陆将军既有如此雅兴,不如小奴去为将军准备些茶点,您可先在这亭阁中赏花小憩一会?” “好的。”陆新河舒展着眉头,侧目望了眼阮昭,点头温声道,“那有劳了。” 阮昭微微欠身,立刻离开去准备茶点了。 偌大的亭台间此刻只留下陆新河一人,他孤独的凭栏远眺,心绪悠悠,怅然万千。 他名义上虽然是邱子尧的义子还是东州军统领,但实际上他不过只是邱子尧掩人耳目的一颗棋子。 这些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邱子尧在背后操纵,而他,无论在邱氏还是萧璟庭眼中,终究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傀儡。 正当他思绪纷乱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份寂寥与阴郁。 他抬头一望,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花丛中闪现,正好路过他所在的亭台。 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二皇妃沈星瑶吗?! 不远处的沈星瑶红色裙袂微扬,她手里拿着两枝桃花,正与贴身侍女有说有笑。 “你瞧,这枝桃花多好看啊!一会儿回去就把它们插在花瓶中……”她眸光潋滟,眼波流转处满是浓浓的笑意。 陆新河愣愣的望着这抹绚烂的红色,脑海忽然停滞了几秒,整个人陷入了一阵茫然。 眼前的笑容如同朝阳下盛开的樱花般绚烂,又好像拂过眉梢的一股春风,让人莫名觉得熟悉温暖…… 沈星瑶正说笑着,蓦一转头,突然看到了亭台中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陆新河。 她眼底一诧,像被钉在了原地,也直愣愣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脉脉无言。 沈星瑶手中的花枝猝然落地,花瓣碎了一地。 这时,陆新河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冒昧,赶忙低下头恭敬的拱手作揖:“末将陆新河参见二王妃。” 沈星瑶满脸错愕,面对陆新河这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庞,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陆……陆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新河低着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温顺道:“今日末将正好与定东侯来府上向殿下请安……” 沈星瑶也垂眸轻声道:“竟然是给殿下请安的,那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陆新河尴尬的笑笑,出于礼貌,他缓缓上前走到沈星瑶面前,认真回答着:“殿下有要事要单独与定东侯商议……末将这才在这里等候着了。” 沈星瑶顿了顿色,心想,原来这陆新河是被萧璟庭赶出来的……这样看来,陆新河并不是萧璟庭的心腹啊…… 两人离得很近,面对陆新河,沈星瑶脸不自觉的有些发烫。 这时,她才想起了刚刚掉在地上的花枝,立刻蹲下身准备去捡。 谁知陆新河出于客套,也俯身帮她…… 猝不及防地,他们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沈星瑶慌忙抬眸,正对上陆新河璀璨深沉的星眸。 一瞬的对望,两人的心都狂乱的跳动了起来, 陆新河忙缩收回手,尴尬的笑笑,轻声道:“王妃也在赏花吗?” 沈星瑶愣了愣神,“嗯”了一声,赶忙捡起花,满眼都是慌乱娇羞。 “我只是……只是出来采两枝花装饰一下卧房而已……”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陆新河眼里。他心潮涌动,忍不住抬眸凝视着她,淡声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王府的春意确实撩人……” 不知为何,听到陆新河说这话,沈星瑶的脸更红了一层。 她不敢多看陆新河一眼,只埋头自己的世界里。 当她每次见到陆新河这张面孔,就会想到北渊罪臣王荔彤失踪多年的儿子王勰,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时她父亲刚刚带着全家移居北渊任职。就在拜见王荔彤的时候,沈星瑶第一次在庭院的百花丛中遇见了正在练习箭术的王勰。 那时候的王勰长相英俊,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能一下子吸引少女的注意。 在那些一同度过的季节里,沈星瑶与同在北渊的王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勰爱看花开,于是沈星瑶每日默默折下一枝花放在王勰的书案前…… 那时的王勰年长沈星瑶几岁,既是她兄长又是她倾慕之人。她对那人的欢喜从来不敢说出口,只能将爱慕之情埋在心里。年幼的沈星瑶那时就认定,若有一天要嫁人,那人一定就是他…… 然而,命运总是捉弄人,北渊王氏被诛灭时,王勰也突然失踪了…… 回到现实中,沈星瑶的内心还是十分混乱,生怕面对如此熟稔的面庞,又会将眼前人与记忆中的人混淆,从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陆新河与自己认识的少年相比,面容更加英俊潇洒,体态更加魁梧挺拔,不能说有哪里相同,只能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会不会真的是他呢? 沈星瑶心里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为了弄明白真相,她还是壮着胆子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俊美刚毅的男子。 陆新河见沈星瑶这样痴痴凝望着自己,忍不住带着几分客气的笑意,问道:“二王妃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星瑶思索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陆将军,你可曾去过北渊?” “北渊?……”陆新河表情一诧,迷茫的摇了摇头,“……似乎没有……” 失望的情绪一下子弥漫开来,沈星瑶忍不住追问着:“将军您确定真的没去过北渊吗?” 其实陆新河对自己的过去也是一知半解,他在少年时身负重伤,被义父解救后就一直呆在东州。 他无奈的笑道:“自我有印象以来,确实没有去过北渊……” “没去过啊……”沈星瑶的语气一点点微弱,眼里满是失望。 “二皇妃为何会这么问?”陆新河十分好奇。 “没什么……”沈星瑶脸色绯红,支支吾吾,“只是因为……将军与我在北渊的一位朋友有些相像……” “是吗?这可是陆某的荣幸……”陆新河眉眼一弯,盯着沈星瑶的目光也越发炽烈,脱口而出,“二皇妃要是不介意,也可把我当作您的故交。” 沈星瑶抬眸对着陆新河的脸,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 她思索了片刻,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陆将军……是否已经成家?……” 陆新河默了一会儿:“末将常年在军中,成家之事暂未考虑……” “为何?” 陆新河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不想被情爱所累……” “是这样啊……”不知为什么,听陆新河这么说,沈星瑶忽然心里一松,心头莫名划过一丝喜悦。 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卑微的低下了头,眉间满是悲伤之色。 幸好他说他没去过北渊,他一定不是王勰;但如果他真是那人,如今的自己……是多么不堪…… 阿昭远远看着沈星瑶与陆新河的交谈,他渐渐放慢了脚步,站在不远处悄悄偷听两人交谈的内容。 第98章 盘算 见两人间的氛围暧昧至极,阮昭蹑手蹑脚缓步上前,假装咳嗽了两声,目光好奇的盯着沈星瑶,故意道:“二皇妃,您也在这里啊?” 沈星瑶和陆新河同时一愣,双双立刻避讳地转过身去。 沈星瑶手足无措,慌乱地指着来处:“我采花时正好路过……见将军在此赏花,便过来打声招呼……” 明明是皇妃,却着急跟一个下人解释着行踪,这样子就让人很奇怪。 阮昭心知肚明的微微一笑,并未作回应,只是慢慢上前将茶点端在陆新河面前。 他恭敬客气道:“将军,您先用些茶点,侯爷应该马上就出来了。” 陆新河瞥了眼沈星瑶,又转过头对着阮昭客气回道:“哦,好的,劳烦了。” 沈星瑶在一旁有些尴尬,忙慌对着陆新河知趣的告辞:“不打扰将军赏花喝茶了,将军慢用,我先行一步告辞了。” 陆新河故作疏离的点点头,恭敬的拱手相送:“皇妃慢走。” 他怔怔地目送着沈星瑶离去,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真的只是因为北渊的朋友,她才与自己说那些话的吗? 陆新河心中疑惑重重,心跳仍然没有止息。 不过,若不是沈星瑶提醒,陆新河似乎很少关心过自己的过往。 年幼时,他曾经多次问及自己的身世往事,邱子瑶总是敷衍的一言以蔽之,说自己从小就在东州长大,父亲死在了战场上,他因为父亲离世的打击得了失忆症,是邱氏收留并帮助自己治疗着身体的病痛,但他对童年的过往全都记不得了。 每次只要试图回忆小时候的事情,陆新河头便是传来一阵剧痛,好像冥冥中就有什么在阻止他回忆过去。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自被邱子尧收养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提前规划好,他只需按照邱子尧的吩咐按部就班的活着。忙碌而充实的日子让他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 可自从遇到了沈星瑶,不过就是两次简单的照面,陆新河心里的大门就好像一直在被敲击……特别是当她说自己长得像她北渊的朋友时,陆新河的心突然一阵悸动,莫名期望自己真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此刻,他更是萌生了想要了解过往经历的冲动…… “将军请喝茶……”阮昭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好的,多谢。”陆新河接过茶盏,慢慢轻抿了一口,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情继续赏花喝茶了。 阮昭悄悄将陆新河的一举一动都揽在眼里,一下子就看穿了陆新河讳莫如深的表情,他看着沈星瑶的眼神里,有着眷恋不舍,有着思而不得。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心底掠过:若陆新河与沈星瑶有什么,那是不是…… 这时候,邱子尧从萧璟庭的书房出来,在下人的指引下也来到了亭台。 一见邱子尧,陆新河慌忙起身:“义父,你们谈完了?” 邱子尧缓步走到他身边,在陆新河身边落座:“嗯,都谈完了。” 陆新河立刻主动地为邱子尧斟上茶,并将茶盏递到了他手中:“今日二殿下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邱子尧坏坏的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不远处:“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陆新河一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义父的意思是……” 邱子尧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而后目光神秘道:“这几日你迅速赶回东州集结军队,待萧墨曜一回到汴都,我们便要立刻下手……” 陆新河诧异道:“为何要等安盛郡王回来?” 邱子尧狡诈的笑笑,口气冰冷:“这样我们才能一石二鸟。” 陆新河立刻明白了邱子尧的意图,他垂眸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晚我就立刻动身回东州。” 邱子尧看了眼陆新河,“嗯”了一声,满意的微微一笑。 见邱子尧似乎并不着急离开,陆新河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口:“义父,新河有一事想请教义父……” “嗯?”邱子尧横了一眼陆新河,漠然道,“有什么事,说吧。” 陆新河迟疑地轻声问道:“义父您可知道,我小时候是否曾去过北渊?” 邱子尧忽然眉头一皱,整个脸色都阴沉了下来,目光中寒光四溢,他侧过头死死盯着陆新河,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关于你的身世,在你很小时,我已经都跟你说过了,还有什么可以问的?!” 陆新河被邱子尧的气场震慑道,见他似乎很反感问起自己年幼时的身世,他也不敢再追问:“抱歉义父……” 见陆新河这般模样,邱子尧也怕徒增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慢慢平复着情绪,缓和着口气,淡淡道:“你父亲与我是至交,他一生都在东州的战场上驰骋,为了东州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勋。将你抚养长大,助你建功立业,不仅仅是你父亲的心愿,也是本侯的心愿。新河,不知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好奇,但你从小就随你父亲生活东州,并未去过其他任何地方……” 陆新河瞧着邱子尧一脸诚恳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多谢义父,新河知道了。” 邱子尧将茶盏重重的放回桌上,然后慢慢起身:“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陆新河也跟着起身,点头应道:“是的,义父。” 这么多年来,陆星河一直感念邱子尧的养育之恩,因此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向来都是言听计从。 陆新河跟在邱子尧身后,心中的疑惑好像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关于自己身世之谜,是否应该重新调查呢? …… 第99章 圈套 经过数十日的奔波,萧墨曜带着秋枫终于顺利回到汴都。 他站在城门外,望着那座巍峨的皇城,面庞结了冰般冷淡着,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短短数月,与刚来汴都时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不确定这次回来会遇到怎样的事情,尽管没有处理好西川与西戎的事务,但他其实并不担心皇帝会降罪自己,反而是汴都城内这种复杂的局面,让他更担心皇帝的安危。 回到郡王府内,阿肆一看到萧墨曜回来,立刻兴奋地迎上前来:“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路上可都顺利?!” 萧墨曜抬了抬眉,唇角微扬,淡声道:“顺利,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阿肆一脸不可置信:“路上一点都没遇到什么意外险情?” 萧墨曜横了他一眼:“怎么,好像很盼望着本少爷出意外?” 阿肆咧嘴笑着,赶忙摇摇头:“少爷你在西戎出事,我可是担心坏了!这次又被特召回都城,更让人担心半路你会遇到什么险情!” 萧墨曜笑了笑:“本少爷也以为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回来的路上,萧墨曜一直以为萧璟庭和邱子尧会对自己动手,但一路而来,竟然没有遇到一起截杀事件,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 萧墨曜沉思了片刻,想到阿肆刚从南楚回来,赶忙追问:“对了,你这次回去南楚,可见到了我父王?” 阿肆乐呵呵道:“见到了见到了,王爷和夫人那可是担心你担心坏了,特地让小的带话给你,关照您在汴都一定要耐心等待,一切小心谨慎。” 萧墨曜故作轻松的摸了摸耳朵:“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父王总是乱操这些心。” 阿肆补充了一句:“王爷还说,他定会找时间向陛下求情,允许郡王您早日回南楚。” 萧墨曜黑眸微眯,心知肚明的笑笑:“若真这么容易回南楚就好了……哎,父王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一句话,搞得我会把汴都搞的翻天覆地似的。” “那可不是。这回您去西川,可不就把西川弄得天翻地覆了嘛。”阿肆笑嘻嘻道,“少爷,您旅途奔波,今晚好好休息,陛下已经传旨,让您明日立刻前往皇宫复命。” 闻言,萧墨曜并没有太过惊诧,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父王已经参与到了西川的战争中,不知皇帝对南楚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少爷,您别担心了,陛下宽宏大量,一定不会因为西戎的事降罪于你的……”阿肆言辞凿凿道。 …… 第二日,他穿戴好朝服,立刻匆匆去求见皇帝。萧墨曜身在深宫中,心中总觉得有些预感不妙。 太监出来迎接,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安盛郡王,陛下让您赶紧入内。” 萧墨曜神色一紧,眼底闪过一抹警觉之色。 此时,皇帝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和第一次所见之人完全不一样,他的身旁空无一人,连伺候的太监下人也没有。 萧墨曜隐隐觉得心中不安,立刻俯首叩安:“微臣叩见陛下。” “是……安盛君王吗……” “正是微臣,陛下万安。” 皇帝面目苍白,伸出一截枯木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仿佛在祈求着什么。 最后,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手停在了半空中,颤颤巍巍道:“……你赶紧……赶紧……” 萧墨曜迅速上前:“陛下有何指示?” 皇帝一把紧紧拽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痛苦,用颤抖的声音对着他道:“你赶紧……赶紧回南楚去……” “什么?”萧墨曜满脸惊诧,“陛下的意思是……允许我回南楚了?” 皇帝目光混浊黯淡,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了点头。 “回去……证明你的身世……要回属于你的一切……” 话还没说完,惠帝忽然浑身痛苦的抽搐了起来。 “陛下,陛下……”萧墨曜慌忙上前,却见眼前的皇帝口吐白沫,忽然间咽下了气。 他慌忙用手测了测皇帝的颈动脉。 完了,大事不妙! 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 此时,门外忽然有大批士兵涌入,萧璟庭忽然出现在宫殿门口。 他目光狠辣,对着萧墨曜:“大胆安神君王,竟敢谋害陛下!来人,立刻将他抓起来!” 萧墨曜一惊,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恶毒的圈套。 第100章 应局 西川的战事在南楚的帮助下,西戎节节败退,边疆危机逐渐平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洛慕沄本该放松心绪,却因多日没有收到萧墨曜汴都传回的消息而倍感焦虑。他立刻唤来季明宇,想了解更多的即时信息。 “上次你派往汴都送画的人,可有捎回什么消息?” 季明宇神色为难,语气忐忑:“公子……我们这次派去汴都的人至今……下落不明……” 洛慕沄幽深的眼眸里满是错愕:“下落不明?去了多久了?” “派出的人已经离开西川二十天了,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核实情况。” 听季明宇这么一说,洛慕沄薄唇微抿,忽然心里一沉,背脊不自觉传来一阵凉意。 赤影在半路被劫道的可能性很低,唯一的可能就是到达汴都郡王府时出了什么意外……如果送画的赤影出了状况,那就意味着萧墨曜也出了什么事情…… 洛慕沄遥望着远处的高山,心中的惶恐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就在这时,灵犀忽然从远处飞奔而来,他一副神色慌张的模样,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公子!出大事了!” 没等他开口,洛慕沄已经从他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里猜到了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尽量保持镇定克制,皱起眉寒声问道:“何事?慢慢说!” “……陛下……”灵犀一边抹着汗水,一边急得语无伦次,“……陛下驾崩了!……” “什么?”洛慕沄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了起来,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缓过神,神色恍惚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前天上午……” “因为什么事情?” “陛下遇刺了……”正当灵犀满头大汗指手画脚描述打听到的消息时,陶子然与楚凌也慌忙赶了过来。 “楚宗主,陶将军……”洛慕沄恭敬的拱拱手,看着他们满脸严肃的表情,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惶恐,“两位如此着急,是不是知道陛下遇刺的消息……” 没等他说完,陶子然就紧张道:“洛大人,玄晟叔他被诬陷弑君,被萧璟庭抓起来了!” 这个噩耗像在洛慕沄头颅里钉了一颗钉子,让他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 他缓缓看向众人,墨色的眼眸里氤氲着水光,慢慢重复了一遍:“你们的意思是……陛下遇刺身亡,是七少做的?” 楚凌在一旁冷静的补充道:“这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陛下死因还没有调查清楚,葬礼还没有举行,邱子尧那边已经手持陛下诏书将萧璟庭推上了皇位,册封大典将在半月后举行。现在汴都那边下诏书,要洛大人您和子然立刻回汴都复命。看来阿曜是掉进了他们设好的圈套了。” “七少现在在哪里?”洛慕沄背脊紧绷着,语气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惊惶。他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萧墨曜的安危已然成了他的全部。 楚凌缓缓低下了头:“具体的情况不明,据传是萧璟庭亲自出面擒拿,阿曜可能已经被下了诏狱。” 听到这个消息,洛慕沄整个人如坠深渊,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棋差一着,被邱子尧抢得了先机。萧璟庭虽然如愿以偿,却终究选择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承受了他所背负不起的份量。 洛慕沄了解邱子尧的心狠手辣,更了解萧璟庭的意气用事,想要救萧墨曜怕是必须赶回汴都,耗上自己仅存的这半条命,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他见众人都怔怔的望着自己,知道自己必须努力控制着情绪。只有保持冷静的头脑才可解决面前所有的危机。 他来回踱着步,试图拉回理智,然后在脑海中一点点重复着事件所有的细节和关键点。 陶子然见洛慕沄满面愁容,心里也不是滋味,立刻上前劝慰:“洛大人莫着急,我们这就动身赶回汴都,一起想办法把玄晟叔救出来!” 洛慕沄眸色深沉的望向陶子然,伸出手止住了他:“陶将军,您现在切不可离开西川!” 见陶子然一脸茫然,他立刻解释道:“西川战事刚平息,此时你若离开,定会使军心涣散,西戎也会乘虚而入。先前我们所作的努力将付之东流。” 楚凌十分赞同:“没错,子然现在不能回去。陛下死因不详,如今萧璟庭这样急召你们回汴都,一来是要借机控制住你们,二来可能还想给柏溪闻和西戎制造反扑的机会。” 陶子然眉头一皱,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立刻问道:“那我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洛慕沄道:“陶将军现在手中握有西川军和先帝的上方宝剑,萧璟庭和邱子尧绝对不敢轻易对你动手,这也是您保护家人和郡王唯一的砝码!这次您先找个借口留在西川,等着我的消息再作行动!” 陶子然用力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洛慕沄脑子立刻迅速转动了起来,他知道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关系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一步都不能忽视,一步都不可出错。 他努力克制着紧张颤抖的心绪,深深倒吸了一口气,转头对楚凌道:“楚宗主,洛某有几件事需借助天灵宗弟子的力量……还请宗主支持!” 楚凌明白,在这样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的时刻,天灵宗已经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 他面若古井,沉声道:“洛大人,请尽管开口!” 洛慕沄郑重且严肃的向楚凌欠了欠身:“第一件事,请楚宗主帮忙妥善安排陶将军母亲,并将她迅速带离汴都,同时将消息传到北渊陶统领那边,请他务必想办法从北渊协助西川;第二件事,请贵宗弟子在民间散布关于陛下遇袭背后的真相,撇清与七少的关系;第三件事情是……” 聪明人不需太多言语,便能相互知道对方的想法。 见洛慕沄犹豫不决的样子,楚凌立马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低头思考了片刻,回道:“好,本尊会马上启程回南楚,说服宸王说出阿曜的身世……” 洛慕沄抬眸吃惊的看着楚凌,感激的微微一笑:“多谢宗主。” 楚凌从洛慕沄脸上看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担忧道:“洛大人您自己现在作何打算?真的准备回去?” 洛慕沄沉着笃定的点点头:“是的,而且得立刻出发。” 季明宇闻言,立刻紧跟了一句:“公子,我跟您一起回去!” 陶子然也跟着附和:“没错,洛大人,让季统领和赤影护送你回去吧!” 洛慕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有灵犀陪我回汴都就够了。季叔和赤影现在是西川军的一员,你们的职责是守护好西川,必须时刻听命于陶将军,这里的战果需要你们随时协助巩固。” 楚凌蹙眉不解,幽声道:“你难道真打算单枪匹马回去?……你与邱子尧本就有新仇旧怨,萧璟庭对你也不再信任,现在这样回去等于羊入虎口……到时候不但帮不到阿曜,自己还会深陷泥潭……洛大人,你要三思啊……” 洛慕沄微微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他怎会不知此行的凶险呢? 当初如果他坚定的选择了萧璟庭,此时或许已经可以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泼天富贵了……但他最终选择了心之所向,也从没后悔站在萧墨曜这边。 而他这个最终的选择,必然会让他面对一个艰难的抉择……他终将为了萧墨曜,与萧璟庭斗个你死我活…… 他坦然的看着众人,语调黯淡深沉:“我了解萧璟庭,即使他恨七少,也一定会等我回去后才会动手。也只有我回去,才能帮七少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时机。该来的终究要来的……” ………… 第101章 皇座 白日里,萧璟庭是一个胜利者,冠冕堂皇地与邱氏及众人筹谋着登基事宜;一入夜,他成了一个失败者,所有的悲凉汹涌地席卷心头。 他身着白色的孝服,清瘦单薄的身体掩映在白色的衣服之内。 他左手拿着一幅画轴,右手拎着一个酒壶,茫然的站在大殿之中。 皇位就在眼前,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面上已是酡红一片,眼里也有些浑浊,他抬起手中的画轴看了眼,表情绝望无比。 这幅画是在郡王府前截到的,是洛慕沄赠给萧墨曜的自画像。若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像也就罢了,偏偏画像最后有洛慕沄写下了两句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是洛慕沄写下的情话,这句情话是给萧墨曜的。 萧璟庭本对他们的关系还半信半疑,但这幅画彻底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将画铺在龙座之上,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相见,光是看着他的画像心中便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是那么的思念洛慕沄,哪怕只是看着他的画像,就能让他回忆起两人从秦岭一路走来所有的点点滴滴。 萧璟庭从小到大没得到过惠帝的重视,他卑微怯懦,敏感多疑,即使被发配秦岭,他也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不配,直到洛慕沄的出现。 洛慕沄给了他回汴都的勇气、给了他对皇位的幻想,而他对洛慕沄,投入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只是时过境迁,他从没想过,这个一直支持鼓励自己的人,这个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背叛的人,到头来,终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他还记得当年在秦岭时,他曾问过洛慕沄,就凭这样懦弱无能的自己,如何才能获得父皇的重视,如何得到储位?洛慕沄当下便回他说,会帮他堂堂正正地夺回一切。 “堂堂正正”四个字,随着洛慕沄的离开,从此消失在萧璟庭的生命中。 当他选择弑君夺储的时候,便是背弃了与洛慕沄多年的努力,选择了一条会被世人唾弃的不归路。 此刻,他看着面前这个巍峨的皇位,心中竟是一片荒凉。他伸出手抚摸着画卷上的面庞,眼泪不知不觉从眼眶溢出。 “本王把你当作此生最爱的人,你却将我弃之如履,洛慕沄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萧璟庭悲泣着,暗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内久久回荡着。 他这颗为洛慕沄火热的心,就这样被划上一刀又一刀,直到这颗心变得鲜血淋漓,再也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地方。 期望被辜负,他开始恨洛慕沄,恨得咬牙切齿。是他和萧墨曜让自己的夺储之路变得艰难,逼着自己作出了弑父的抉择,也是他夺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唯一的信任…… 但现在,他最恨的还有他自己,即使面对的只是洛慕沄的画像,他心里却装着莫名的渴望。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哪怕会毁掉他,萧璟庭也想得到他一次……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醉了,洛慕沄的身影仿佛从画中走了出来,他绝美的面庞和身姿好像就在自己面前,他对着自己温柔的笑着,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 “殿下……”阮昭悄无声息步入殿堂内,看到萧璟庭一副狼狈的模样,心里不觉一阵酸楚。 幻想中的身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叠交织着,萧璟庭唇角冷冷地勾起一个弧度,表情里似乎多了一份狂热。 阮昭慢慢上前,轻声道:“殿下,西川那边来消息了,洛丞相已经启程回汴都了;陶将军因为战场受伤,请求宽限几日返都……” 萧璟庭忽然仰头冷笑了起来,心里的痛愈发强烈:“回来了,他竟然还是回来了……” 他忽然收住笑容,阴鸷的目光里满是绝望和悲伤,“他明明可以和陶子然一样装死,但终究为了萧墨曜还是回来了……” 萧璟庭缓缓回眸望向阮昭那双妩媚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曼妙的身躯,目光里带着一份火热。 他摇摇晃晃起身,小心翼翼将画轴铺在了皇座旁,然后回首对着阮昭勾了勾手:“过来!” 阮昭惊慌的抬眼看过去,只见萧璟庭满眼赤红,那狂狷邪魅的表情里满是破碎的阴笑。 阮昭目光被一旁洛慕沄的画像吸引了过去。他非常清楚,在萧璟庭眼中,自己永远只是洛慕沄的一个替代品,甚至连眼前他亲手画的一幅自画像都不如。 他对洛慕沄有羡慕有嫉妒有仇恨,但宰相大人终究是他不可攀比的高山,也是他永生无法企及的模样…… 没等阮昭反应过来,就被萧璟庭一把拉过压在了皇座上。 阮昭蹙眉抬头看着萧璟庭,急促不定的喘息着,他们贴的很近,这样的距离让他立刻意会到了萧璟庭的意图:“殿下,这可是皇座……” 萧璟庭将他死死压在自己身下,一手提着酒壶,声音像是痛苦,又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皇座又如何?本王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 说着,他捏开了阮昭的嘴。 阮昭惊慌的睁大了眼,他无力弱小,面对眼前这副已经入癫的表情,他只能顺从的照做着一切。 见他如此乖顺,萧璟庭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将酒壶里剩下的酒缓缓倒入阮昭的口中,任凭酒水玷污他娇嫩的脸,也玷污着这冰凉的皇座。 萧璟庭俊俏病态的面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玩味的声调性感清冷,狭长的眼底尽是忧郁。 “阿昭,你知道吗?这人生如酒,一半清醒一半醉,本王清醒的那一半全在过去,醉的这一半将永远留在这皇座上了……” 他将倒空的酒壶丢在了一旁,顺着阮昭的嘴角舔干净了溢出的琼浆,然后兴奋地宽衣解带,他要让这冰冷的皇座被汹涌的欲望玷污彻底。 “殿下……不要……”阮昭试图乞求,终究抵不住萧璟庭的霸蛮开不了口了。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一个低贱的奴隶,一个永远逃不出萧璟庭掌心的玩物,但他不曾想过萧璟庭竟然会疯成这样。 萧璟庭侧过脸看着地面前洛慕沄的画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几近疯魔,他凶狠的冲动着,口中如癫如狂的嘲讽着:“你一个阉人,能坐在皇位上与本王做这等欢愉之事……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不得好好感谢本王……” 一次又一次,萧璟庭对阮昭的索要从来不分场合,也不会在乎对方的感受。不管阮昭如何痛苦求饶,萧璟庭不曾有一点放过的意思。 悲欢相依,曲终人散,梦里的风,总是留不住的…… …… 第102章 离间 这几日,萧璟庭派人对那个送画来汴都的赤影进行了严刑拷问。 当阮昭从诏狱回来,他立刻上前追问:“怎么样,那人招了吗?” 阮昭无奈的摇摇头:“殿下,这赤影还真是硬骨头,一直死咬着不松口,什么都问不出来……” 萧璟庭知道想要对付洛慕沄并不容易,现在除了被关押的萧墨曜外,还有就是从赤影身上寻找突破点。但他很了解赤影,若不耍点什么手段,怕是很难从他们身上搜寻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他淡然的坐下身,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击着,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打破这个桎梏的方法。 没过一会儿,他忽然联想到什么,深不可测的望着阮昭,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狡诈:“你去与那赤影提及,就说死去的刘全是被萧墨曜害死的,他只要肯将赤影对萧墨曜的行动全都说出来,不但能保全自己性命,还能替刘全报仇雪恨……” 阮昭一惊,不禁问道:“这真能让他招吗?” 萧璟庭冷哼了一声:“赤影都是从陇西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彼此之间都有过命的交情,若是知道挚友死在萧墨曜手上,怎会不生仇恨之心?” 阮昭点点头:“没错,还是殿下高明!” 说着,阮昭立刻照着萧璟庭所说,再次去探查口风,没想到这次还真的奏效了。 那赤影为了帮自己兄弟报仇,终于将赤影对萧墨曜曾经的行动,全部一一招供。 萧璟庭满意的看着阮昭,点点头:“他说的那些行动中,有哪些是本王不知道的?” 阮昭低头盘算了一下,慢慢回道:“有几件洛大人似乎并未与殿下提及:第一件事是洛大人曾在前往东州途中派人刺杀过安盛郡王,第二件事是东州三城闹事的灾民都是赤影扮演的,第三件事是……洛大人已将所有赤影编入了西川军,这才让陶子然拿下了西川一战的首胜。” 萧璟庭表情一诧,心脏好像停滞了几秒。刺杀萧墨曜和趁乱闹事这种把戏,像是洛慕沄为了达到目的干得出来的。但将赤影拱手交给陶子然,这着实令萧璟庭倍感意外,但这事仔细一分析,倒也能想得通。 萧墨曜和陶子然祖父是师徒关系,他与陶子然关系匪浅,洛慕沄帮助陶子然等于是帮萧墨曜在西川巩固了势力。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为了萧墨曜做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萧璟庭手中的拳头不自觉的越捏越紧,阴冷的目光也越来越狠戾。 不论是赤影还是洛慕沄,这些原本都是属于自己的。他们曾是自己的爪牙,为自己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自己霸业将成,他们却突然转投了萧墨曜…… 萧璟庭猩红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忍不住在心中狠狠质问:洛漫尘,你这样做值得吗? 他冷眸微眯,侧过脸对着阮昭道:“好,不是喜欢背叛吗?那我们就一起玩个痛快吧!” 说着,他立刻起身亲自前往诏狱要去审问萧墨曜。 …… 幽深恐怖的牢狱之内,萧墨曜被铁链拴住了全身,他犯的是弑君之罪,是诛九族的重罪。一旦罪名成立,不但自己性命难保,就连整个南楚也将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即使在这样艰难的境况中,萧墨曜面前对萧璟庭时依然保持着傲然无畏,他平静地勾唇盯着萧璟庭,声音冷淡如水:“堂兄,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你为了这个皇位,竟然连自己的父皇都敢谋害!你也不怕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世人唾骂万世!你现在把罪名推给我,不过想求个心安理得,但是你骗得了别人,骗得过自己的良心吗?我若猜的没错,邱子尧手中那份立储诏书应该是假的吧?” “真的假的重要吗?”此时的萧璟庭已跟往日的气质大相径庭,他不再怯懦卑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天下所有的事尽在掌握之中。 他将早就拟好的认罪书展在萧墨曜面前:“萧墨曜,你若不想牵连南楚萧氏,就把这认罪书画押画了,这样本王看在咱们同宗的份上,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萧墨曜冷声笑了起来,满脸嚣张鄙夷:“萧璟庭,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这个押本少爷要是这么轻易画了,怕不单单是我,连带咱们南楚,可能一条命都活不下来了吧?” “你觉得不画就能活下来了?”看着他一脸嚣张模样,萧璟庭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上前一把抓住萧墨曜的头发往后一提,看着他的脸咬牙切齿道:“萧墨曜,今天你是阶下囚,而本王即将成为天下之主,你哪来的自信敢在本王面前耀武耀威?” 萧墨曜“呸”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表情依然冷漠不屑:“萧璟庭,你要杀便杀,不要跟我惺惺作态。” “杀你?”萧璟庭忽然阴森恐怖的笑了起来,“本王可不能杀你,本王还要把你留给我的漫尘呢!” 萧墨曜眉头一紧,怒视着眼前人:“你想对阿珝做什么?” 萧璟庭半眯的眼眸里满是讥诮:“哟,堂弟,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在等着洛慕沄来救你吧?……你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呢!” “你什么意思?” 萧璟庭挑眉一笑,朝身后勾了勾手,阮昭立刻上前把洛慕沄的自画像递到了他手中。 他将画像展在萧墨曜的面前,带着玩味盯着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疑惑惊慌全部尽收眼底。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漫尘赠与本王的自画像……他前往西川前怕本王会思念他,画下了这幅自画像,还亲笔题下了这两句情诗……” 萧墨曜一时难分真伪,先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画,随即立刻缓过神,淡淡回了句:“我不知道你哪里弄来的画,但想靠这个糊弄我,堂兄你可太小瞧我了!” “是吗?”萧璟庭冷如墨玉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卷起画轴,意味不明的笑着:“你呀,成也洛慕沄,败也洛慕沄……作为你的堂兄,本王劝你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萧墨曜勾了勾唇:“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还给堂兄你!……既然阿珝如今已心有所属,你就不要再苦苦纠缠了,该放手还是放手吧!” 萧璟庭脸部的肌肉牵动了几下,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怒火,悄悄一步步凑到萧墨曜面前,缓声道:“萧墨曜,你以为本王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的,你又是怎么踏入本王的圈套的?是偶然吗?……堂兄今天就赏你一个真相,好让你死得明白把……其实如今所有这一切的计谋,全是洛慕沄献给本王的!……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看着萧璟庭扭曲病态的表情,萧墨曜忽然笑了起来,满眼轻蔑之色:“萧璟庭,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戏这么多?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少爷就会信了?” 萧璟庭不急不恼,双眸悠悠的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堂弟啊,我知道你与漫尘小时候曾相识,但是,人是会变的……本王与他七年朝夕相伴,我们的双手一起沾满了鲜血,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恶,统统都在本王的心里……你如今与他不过相处几个月,你能看清楚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萧璟庭背过身慢慢踱着步:“洛慕沄啊,他是一副活着的白骨,他的心里除了家国仇恨,哪里有什么情爱?哪会把谁真正放在心上?……汴都内外,他徘徊你我之间,不管谁赢谁输,最后的赢家一定都会是他……说到底,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从来只会为了他自己!” 萧墨曜始终神情散漫慵懒,仿佛当萧璟庭在开一个玩笑:“堂兄,虽然阿珝已经倒戈,但他毕竟为你筹谋数年,你这样诋毁他,良心不会痛吗?……你也不需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危言耸听了,阿珝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你真有这样的自信吗?”萧璟庭也不着急,神秘的瞥了他一眼。 说着,他对着阮昭示意了一眼,于是,那个被抓的赤影立刻被带到了他俩面前。 萧璟庭不急不慢的介绍了起来:“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曾为洛慕沄效力的赤影……他这里或许有许多你想象不到的故事……” 萧墨曜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囚徒,冷笑着:“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说是赤影,堂兄,你这戏也太假了吧!” 萧璟庭笑了笑,对着那赤影道:“来吧,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安盛郡王吧!比如,当年洛慕沄除了指使你们谋害左太傅外,是不是还让你们在前往东州的途中刺杀郡王?……对了,是不是还曾派人在东州三城假装流民闹事?” 那赤影恶狠狠的盯着萧墨曜,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所有事情及细节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随着那囚徒说出每个细枝末节,萧墨曜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人真的是赤影……而萧璟庭所说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萧墨曜瞪大了眼,他不曾想过,洛慕沄当时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竟能让赤影将剑插进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理防线开始一点点瓦解……如果洛慕沄真的能将苦肉计用到这种地步,那么现在…… 他不愿再次错怪心爱之人,于是他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不会的,阿珝不是这样的人! 萧璟庭见他开始动摇,立刻凑在他耳旁,诡异的笑着:“怎么,还不信吗?……没关系,信不信全由你,听不听也全看你……反正洛慕沄马上就要回汴都了,等他回来,一切就能见分晓了……到时候你再看他到底是愿意跟着你这阶下囚呢,还是愿意跟着我这天下之主?……那时你就会知道,他洛慕沄能爬到今天的宰相之位,从来可不是靠什么仁义道德,而是,善于利用人心……” 第103章 要挟 洛慕沄抱着伤病的身体不顾一切的赶回了汴都,随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萧璟庭的王府。 时隔数月,再次来到萧璟庭王府中,路过满园春色时,洛慕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喜悦。 当初他与萧璟庭之间所有的暧昧亲近,此刻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他熟门熟路的来到萧璟庭的书房,远远的就看见书房的一角竟然挂着自己托赤影送给萧墨曜的画像。 洛慕沄震惊的睁大了眼:“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大事不妙。 “漫尘……”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等得洛慕沄转身,萧璟庭从身后一把将他圈在怀里,贴着他的耳畔摩挲着,软语轻声道:“漫尘,你终于回来了……” 洛慕沄不自在的侧过头看了眼萧璟庭,肩膀轻轻一沉,身子微微一侧,立刻挣脱出了他的怀抱。 他迅速拱手作揖:“漫尘叩见殿下!” 萧璟庭立刻感受到洛慕沄刻意的疏离与回避。他似乎心情很好,完全不计较洛慕沄的淡漠,只是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淡然地与他擦身而过,径直走到了那幅画像前。 洛幕云忿忿的咬着牙,他的掌心一片冷汗,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他没想到自己幼稚的示爱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萧墨曜! 一子错,满盘皆输! 萧璟庭歪着脑袋看着那幅画,又回头看了眼洛慕沄,晦暗无光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霜。他忧伤满面,沉默不语。 风平浪静的背后往往藏着惊涛骇浪。 洛慕沄丝毫不敢松懈,抬眸仔细观察着萧璟庭的表情。数月不见,眼前的男子既熟悉又陌生。他隐隐感觉萧璟庭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也许当一个人无限接近至高权力时,行为和心性都会有所改变吧。 萧璟庭看着洛慕沄苍白消瘦的面颊,立刻联想到他在西川所遇险境。他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声音里却压抑着一股醋意。他很清楚洛慕沄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保住萧墨曜。 他的眼神酝酿着凛冽寒意,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漫尘你拖着如此病躯,竟还愿意回来汴都……” “收到殿下消息,微臣立刻启程,丝毫不敢懈怠!”洛慕沄刻意隐藏焦虑,一副恭敬顺从的表情,“微臣恭贺殿下如愿以偿!” 萧璟庭勾着眉梢盯着洛慕沄,仿佛想透过这张绝美的脸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然而,智者近妖,这世上能有几人读得懂宰相大人的心思呢?! 萧璟庭无奈的勾勾唇,若无其事的整理着袖口,表情若明若暗:“你是真心要恭喜本王的?” 洛慕沄先是一惊,旋即脸色骤然一变,忙满脸堆笑:“那是自然!漫尘随殿下筹谋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漫尘在西川听闻此消息,本想立刻就想赶回汴都……” 他故意淡淡的垂眸,表情里有些许委屈,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轻颤:“只可惜漫尘自西戎受伤后,一直卧床不起,只能到今天才能亲自恭贺殿下……” 萧璟庭看着洛慕沄故作委屈的模样,强压着情绪,自言自语道:“原来你还是能为本王感到开心的啊!” 洛慕沄仰着脸,故作轻松道:“漫尘是二殿下的幕僚,自然为殿下感到高兴啊!” 萧璟庭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止住了洛慕沄虚伪的恭维,原本淡然的表情一点点变得阴郁:“够了!” 他本打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洛慕沄说得越多,表现的越殷勤,萧璟庭心里越像被针狠狠扎着,因为他知道,洛慕沄此时所有的努力不仅仅为了他自己的苟活,还是为了关在诏狱萧墨曜的生死。 随着萧璟庭表情的风云变化,洛慕沄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殿下……”洛慕沄本想解释,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这幅画一定让萧璟庭猜到了自己与萧墨曜的关系,他了解萧璟庭,此时说得越多,只会更加火上浇油。 萧璟庭忽然转过身,幽深的眸子里竟闪耀着水光,唇角溢出了一丝苦笑。 他一步步走到洛慕沄面前,轻声道:“漫尘,今日本王只有一句话问你……” 洛慕沄抬眸对上了萧璟庭的眼眸,他眼神中的情感错综复杂,有期待有不舍有失望,最终,全被阴暗的恨意所掩盖…… 萧璟庭痛苦地思考着如何准确提出那个问题,最后,他终于决绝的开口问道:“……你与萧墨曜之间……可是真的?……” “殿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漫尘怎么会和郡王有关系?”洛慕沄还在试图与他周旋。 “那这是什么?”萧璟庭手指着那幅画像,面色带着几分阴鸷,唇角扯出起冷意,讽刺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洛漫尘,不会因为这么多年本王一直纵容你,你就把本王当成傻子了吧?!” 看着萧璟庭的语气表情,洛慕沄知道他已经对所有事情早就了如指掌,继续隐瞒真相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于是,他深望着几近疯癫的萧璟庭,缓缓开口:“殿下,漫尘不愿欺瞒您……” 他声音微弱却坚定无比:“……没错,我是与郡王情投意合……” 萧璟庭犹如被临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彻骨冰凉。 “洛漫尘,你有胆量再说一遍!” 萧璟庭上前一步,一把死死掐住了洛慕沄的脖子,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恨,恨得彻底,恨得绝望。 “你明明知道萧墨曜是我的死敌,我们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你,现在却要跟他情投意合?……洛漫尘,难不成你准备为了萧墨曜,要与本王割袍断义?!” 洛慕沄没有挣扎,用一种让人心痛的表情沉声道:“漫尘感念殿下这么多年一直真心相待……但我对殿下是义,我对郡王是忠……漫尘只是一个凡人,做不到忠义两全……殿下这份恩这份义漫尘此生恐怕难以报答,请殿下宽恕……” 洛慕沄的话就像刀子一样狠狠插进了萧璟庭的心上,他的理智瞬间崩溃。 “洛漫尘,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骗我至此?!七年了,本王与你相识整整七年!从秦岭一路而来,本王敬你,对你言听计从;本王爱你,对你小心呵护。我那么想要你,却从不舍得碰你一丝一毫,连牵你的手都是小心翼翼……为你了,本王与母妃舅父针锋相对……洛慕沄……洛漫尘……洛鸿珝……你既然已经骗了,为何不骗本王一生一世……这样,即使在梦里,本王也能与你一世一生一双人!” 萧璟庭的字字句句都是扣心泣血的悲鸣,也让洛慕沄心头一阵喘不过气的心痛。他垂下头,眼中不禁含着水光,声音一点点微弱:“殿下,是漫尘辜负了您的一往情深……这些年殿下对我的好,我全记在心头……正是因为我敬重您感激您,所以现在才不能继续欺骗您……我与安盛郡王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如今殿下您霸业降成,萧墨曜已经不再是您的对手了,还请殿下成全我们,放过郡王吧……” “让本王放过萧墨曜?你竟然还真要为他求情?”萧璟庭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刺骨的危险气息,“今天你既然要为萧墨曜尽忠,好,本王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罢,萧璟庭捏起洛慕沄的下巴,不由分手吻了下去。 那凌乱的舌疯狂霸道的撬动着洛慕沄的唇齿,见他抵抗,萧璟庭毫不犹豫将他的嘴唇咬出了血。 洛慕沄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萧璟庭推开,大声喝止:“殿下,放手,不可以!” 边说,他边用手背堵住了唇齿,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 萧璟庭不甘心,还在一步步逼近。 “漫尘……你可知道……本王有多爱你……本王爱你爱得都要发疯了,你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拒我于千里之外!” 洛慕沄表情里满是厌恶:“殿下,您想要的皇位已经稳操胜券,您还迎娶了定北侯之女为妻,你若成为了君王,不能因断袖之癖被载入史册!我与您之间有恩义、有仁德,但绝对不会有情爱!还请殿下自重!” 萧璟庭已经疯了,他不顾一切上前一把钳制住了洛慕沄的双臂,暴虐的目光里满是质疑和愤恨。 “什么断袖之情,你曾说过与本王之间不会有这样荒诞的情爱,那你跟萧墨曜呢,你与他就不荒唐可笑了吗?” 洛慕沄的唇边渗着血,一点一滴落了下来,在地面开出了鲜艳无比的花。 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似箭的目光看着萧璟庭,冷冷回答道:“我与郡王两情相悦,漫尘此心此生只许一人!” “只许一人?……哈哈……”萧璟庭的脸忽然就变了,一点点从狂躁变得诡谲,“洛漫尘,萧墨曜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你既然那么在乎他,那你说本王是先杀了他让你痛苦,还是先杀了你让他痛苦呢?……” 洛慕沄不语,冷静的望着他:“只要你能放过郡王,你对我要杀要剐都可以!” “你就这么想为了萧墨曜死?”萧璟庭的眼底藏着冰冷,表情里没有一点感情。 “那本王偏不让你如愿……本王可以答应不杀萧墨曜,也不用你死……”萧璟庭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洛慕沄白皙的脖子,凑在他的耳旁低语了几句,脸上旋即露出了阴森恐怖的笑容,“只要你让本王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本王就留着你两的命,然后……好好看着你们爱而不得,永沦地狱!” 萧璟庭的那几句耳语,让洛慕沄腿一软,他整个人倒退了两步,翦水秋瞳里满是绝望的光。 他早就猜到萧璟庭的心思,猜到他会利用萧墨曜来威胁自己,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下作到这种地步。 相同的情节曾在西戎发生过,当时他面对的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女,如今面对的却是一个发狂的魔鬼。 洛慕沄很清楚,与魔鬼交易后,自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对洛慕沄自己来说,与其满身污秽痛苦的活着,不如清白磊落的死去,但是,他不能让心爱之人为自己陪葬。不论何时,他永远将萧墨曜的生死放在自己的得失之前。 第104章 分道 洛慕沄与萧璟庭对视着,面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意拿捏的懦弱的二皇子了。 此时的萧璟庭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洛慕沄与他之间只有不对等的交易。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萧璟庭似笑非笑的看着洛慕沄,“择日不如撞日,本王已经等不及好好品尝我家宰相大人的美味了……” 说着,他迫不及待想将洛慕沄拥入怀中一亲芳泽,却被他狠狠挣脱。 “等等……” 洛慕沄紧张的用手顶开了他,满脸厌恶之色。 原先他被萧璟庭碰触只觉得奇怪和不自在,在得知萧璟庭对自己有所企图时,他便忍不住有些隐隐作呕。 但为了不激怒萧璟庭,他努力佯装冷静:“……我可以答应殿下的要求,但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诺……并且在这之前,我必须先确认郡王性命无虞……” 萧璟庭忽然森冷的笑出了声:“宰相大人还真是做什么都这么严谨呢!” 他慢慢凑在洛慕沄的面颊旁,出其不意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他唇角的血迹,语气充满调情的意味。 “既然我的漫尘这么想要确认,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同意你们见面吧……不过,等见完你想见的人,本王可就要来收走我想要的人了……” 萧璟庭伸手挑了挑洛慕沄的下巴,满脸靡靡之色。 他忽然想到什么,语调轻佻地补充了一句:“汴都东郊有座南山汤泉,还记得从前本王总想与你一同前往偷得浮生,却怎么都找不到机会……如今你既然已经允了本王,那我们不如就去那里好好鸳鸯戏水一番,顺便……” 说着,萧璟庭的目光又开始游离在洛慕沄的仙姿玉貌上,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将他吃干抹净。 萧璟庭语言上的挑衅轻薄对洛慕沄来说是一种极度的凌辱。 羞耻、愤恨、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洛慕沄胸腔里山呼海啸,为了救萧墨曜,他不得不承下一切的痛苦。 他狠狠瞥了萧璟庭一眼,带着难以言说的厌恨,机械地重复着唯一诉求:“……只要你能放了七少……我什么都听你的……” “很好!”萧璟庭痴迷的扫视着洛慕沄绝美的脸,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绝望与愤恨,“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真从没让本王失望过!” 在得知洛慕沄背叛他的那刻起,萧璟庭就发誓一定要洛慕沄为此付出代价。他要让他与萧墨曜彼此憎恶,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 诏狱的地牢,如同一个被遗忘唾弃的人间炼狱。所有的光亮在这里都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洛慕沄一袭素色的衣衫,依旧保持着翩然如仙的身姿,如同一抹月光出现在黑暗中。 他跟在萧璟庭身后,一语不发地穿越整个地牢,他低着头不愿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困顿。 两人在一间昏暗逼仄的牢房门口停下了脚步,远远望去,就见萧墨曜被悬空吊在牢房中间,他浑身皮开肉绽血透模糊,衣服上布满血迹,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洛慕沄顿住了,心中的心疼悲伤瞬间涌上心头。 他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萧璟庭,让他用命来补偿…… 但环顾周围层层守卫,想从诏狱中逃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他侧目瞪着萧璟庭,眼神里满是愠怒,嗓音中压着怒气:“郡王毕竟是您堂弟……您怎可对他下如此狠手……” 萧璟庭不急不慢的对洛慕沄眨了眨眼:“他那可是弑君之罪,不好好刑罚伺候,他怎会轻易招供?” “一切还没有定罪,他毕竟是郡王,这样不合礼法。” “礼法?”诡异的笑在萧璟庭唇畔肆意蔓延,他一字一顿,妒意覆霜:“本王就是礼法,本王想让他生就生,让他死他就死,怎么,宰相大人心疼了?” 洛慕沄眸色深沉近墨,里面透着一股清晰可见的火苗。 萧璟庭不急不恼地盯着洛慕沄,悠悠的推开牢房门,缓步来到萧墨曜面前。 他上前捏起来萧墨曜的下巴,声音带着得意和嘲讽:“堂弟,赶紧看看谁来了?” 萧墨曜满脸是血,满身鞭痕,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他的左眼已经被血模糊,他用尽力气抬眸,终于在朦胧的光影中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用着仅存的最后一口气轻唤着洛慕沄:“阿珝……” 他想伸出手,但双手被紧紧束缚,不能动弹半点。 他口中继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阿珝……不要管我……快点……离开……” 萧墨曜的每一分痛苦,都让萧璟庭觉得过瘾舒畅。 他幸灾乐祸的笑着,幽冷的声线刺骨冰凉:“你操心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呢?!谁说咱们的宰相大人要离开的?……还记得那日我说的什么来着,你的阿珝啊,他自始至终可都是我的人!” 洛慕沄眼睛一酸,恨不得马上冲上前拥抱他、安慰他、抚平他的伤痛,但被萧璟庭一把拦了下来。 萧璟庭低头侧到洛慕沄耳畔,轻声道:“宰相大人,你不是说有些话要跟郡王说清楚吗?来吧,好好让咱们的郡王安心吧!” 洛慕沄强忍悲痛,淡声道:“……请殿下准许我与郡王单独聊聊……” 萧璟庭侧目斜睨了洛慕沄一眼,如今的情形下,他并不担心洛慕沄会耍什么花招。 于是,他舌尖顶了顶腮帮,眼含阴冷笑意的点点头:“可以,不过,我的宰相大人,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哦。” 说着,他便潇洒的往外走去,在临出牢房门时,还不忘回头,鹰隼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唇边不自觉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皇权的魅力,可以主导他人生死,可以得到挚爱所想…… 此时的洛慕沄,为了能让萧墨曜活下来,必须泯灭所有真心,扮演一个冷漠的伪君子。 洛慕沄痛苦的咬着牙根,他与萧璟庭之间那些不可言明的约定,让他面对萧墨曜时无法开口说出半句真心话。 尽管萧璟庭之前所说的一切让萧墨曜有过动摇,但一面对洛慕沄,所有的信任和依赖又重新回来了。他对洛慕沄始终深信不疑。 他望向朝思暮想之人,用颤抖的声音激动道:“阿珝……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洛慕沄忙上前,颤抖着手想捧起萧墨曜的脸,可慢慢的,理智让他收回了手停住了动作。 他垂下眼眸,表情故作清冷,声音苦涩沙哑:“对不起……是我不对……” “此事与你无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本王都能接受……只是,你不应该为了我回来这里,让你自己也身陷囹圄……” “我回来并不是为了你……”洛慕沄皱眉垂眸,眼神满是悲伤,“看在你曾经救过我帮过我的份上,我已向二殿下求情饶你不死。今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 萧墨曜看着洛慕沄痛苦的表情,一下子就猜到了缘由。 “萧璟庭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他是不是跟你谈了什么条件?……阿珝,你不能为了我成为他的傀儡!”萧墨曜咬着牙,使劲瞪着双眸,“……不可以,本少爷不准,不许……” “七少,我是二殿下的谋臣心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千秋霸业……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与你之间不过都是捧场做戏罢了。我们终究志不同道不合,应各从其志……” 萧墨曜抬眸凝视着洛慕沄,使劲摇着头:“这样的把戏……你在西戎已经玩过一次了……阿珝,这样的玩笑对本王没用的……” 洛慕沄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了萧璟庭的警告,如果他不能断了萧墨曜对自己的念想,不能跟他一刀两断,他这条命是绝对留不到明天了。 洛慕沄心如刀绞,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故意装作冷漠道:“郡王何以觉得洛某是在开玩笑?” 萧墨曜无力的笑了起来:“阿珝,这次你别想糊弄我,你跟萧璟庭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是不是只要你与我恩断义绝,他就会饶我不死?” 洛慕沄知道,一直以来,自己的伪装在萧墨曜面前从来都是无处遁形。西戎时就是因为自己的迟疑,让萧墨曜为了救自己勇闯皇宫差点丢了性命。这一次,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他们两人能控制的,他必须将狠心一决到底。 洛慕沄强忍心痛,慢慢走上前,一把提起了萧墨曜破损的衣领,声音渐渐冰冷如霜。 “萧墨曜,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一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以为了保命苟且偷安……这些日子,我之所以对你百般殷勤,正是为了我自己那些必须达成的目的……你和萧璟庭谁能得到皇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帮我报仇帮我实现所想!……良禽择木而栖,如今萧璟庭赢了,而你成了阶下囚,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吗?” 萧墨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心头被一股莫名的恐慌压抑着:“不是的,你休想骗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的?”昏暗的地牢内,迷离的昏光中,洛慕沄的表情阴郁晦涩,“萧七,一切都结束了,你我的梦都该醒了!” 第105章 卑劣 洛慕沄每字每句都像锋利的刀刃不停的割在萧墨曜心上,让他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望着洛慕沄逐渐冰冷的面容,萧墨曜已经看出了他目光里的绝望。 洛慕沄无法再直视萧墨曜,他侧过脸,神色黯然,声音沙哑道:“殿下登基后将大赦天下,到时候会褫夺你的封爵,回到南楚后请你一定安分守己,不要妄图颠覆朝纲……” 萧墨曜坚定的摇摇头:“我不会离开的,就算要走,我也要跟你一起!” 洛慕沄心脏密密麻麻的痛着,哑着声音道:“七少,人各有志,我已下定决心留在二殿下身边了……我们之间过去一切的荒唐,请你全当作一个笑话吧……” 萧墨曜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他很快就明白了洛慕沄着急撇清关系的目的。不但因为他对洛慕沄的信任和了解,更因为他知道萧璟庭的无耻和不甘心。洛慕沄这番决绝的话,不但证明了他没有背叛,更证明了他已决定献祭自己。 正是因为爱,因为在乎,洛慕沄才不得不用决绝的话语让自己死心。这一刻,萧墨曜感受到洛慕沄是真的在告别。 萧墨曜双手被束缚着,心被紧紧揪了起来,即使面对严刑拷问都没有吭一声的男人,此刻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洛慕沄这一离开,两人就真的走散了…… 萧墨曜眼眶透红,卑微痛苦的乞求着:“阿珝你听我说,现在还没有到最后的输赢,我们有西川军,我们有南楚,他们会来救我们的,一切一定会有转机的……” 洛慕沄看着萧墨曜满身伤痕,眉心紧皱,眼底泛起微不可察的心疼,摇了摇头:“七少,你到底要吃多少苦才能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了……” 他早已做过最好和最坏的推算,要救出萧墨曜只有与皇城守备军和东州军拼死一战,但现实是,东州军围城镇守,汴都固若金汤,西川军和南楚此刻深陷西川之战,远水哪能救得了近火! 萧墨曜顺着洛慕沄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眼神暗了片刻,立刻笑着安慰道:“这算什么苦?我没事,我不苦也不痛,这一切我都能忍……就算萧璟庭真杀了我也无所谓……但阿珝你不要听他的,你不能听他的!求你,就算我求你了,再耐心等待一下,再等一下………”一股酸楚冲到了萧墨曜的咽喉处,堵得让他连说话都哽咽了起来:“阿珝……你可以不要我,可以抛弃我……但你不能放弃你自己不能委屈你自己……萧璟庭是个疯子,你不能跟着他……” “萧七,不管如何,这是我的路,与你无关!”洛慕沄决绝的背过身去,眼泪早已盈满眼眶。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又会害了对方。 萧墨曜背负了弑君的罪名,再多算计筹谋也赶不上萧璟庭的一念之差。 现在,洛慕沄只能利用萧璟庭对自己的不甘心,将自己的性命和萧墨曜紧紧捆绑,才能保证他免于一死等待救援的机会。 十多年前,他为了西川洛氏的复仇隐姓埋名忍辱偷生;十多年后,他依旧为了守护挚爱含垢忍耻…… 不同的境况,相同的结局,屈辱折磨如影随形,命运终究放不过自己。 他强忍着所有的痛苦,努力让声音不露半点破绽:“七少,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保重……” 洛慕沄的这句话,像一块轰然而来的巨石,砸碎了萧墨曜心底仅存的希望。 他的语气明显慌了,拼命想要从束缚中挣扎出来,最终只能痛苦绝望的泣声大喊了起来:“阿珝不要……求你了……不要……” 洛慕沄心头一阵席卷而来的钝痛,他捂住胸口试图缓解酸涩,手却在袖中握成了拳。 萧墨曜怒不可遏的吼叫挣扎着,悲伤痛苦像一股灼热的气体郁结在他胸口。 他声音呜咽着,隔着眼泪望着洛慕沄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整个世界都在悲泣…… …… 萧璟庭见洛慕沄走出牢房时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他不知廉耻的上前一把揽住了洛慕沄的腰,贴在他身侧暧昧道:“人已经见到了,怎么样,宰相大人不会出尔反尔吧?” 洛慕沄抬起衣袖掖了掖眼角的泪痕,立刻收回所有的悲伤,换上一副冷漠厌弃的表情。 “人是见到了,但殿下答应要放了郡王,您什么时候做到了,洛某自然会信守承诺。” 萧璟庭突然暴起,伸出右手掐住了洛慕沄的脖子,他面容扭曲,声音狠戾:“洛漫尘,现在本王要杀你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吗?你的身体或是你的命,不是你想不想给,而是本王想要就能要!” 与一个疯子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洛慕沄努力保持镇定,确保不会因为激怒对方而致计划失败。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扯出一抹笑,挑着微微上勾的眼角,似在逗引又似说服。 “洛某心中,殿下可不是这样会霸王硬上弓的无耻之徒……殿下先前不是说,想要与我在南山汤泉逍遥纵情吗?……不如登基大典后,洛某好好犒劳殿下,如何?” 萧璟庭一眼就看透了洛慕沄想要拖延的把戏,但他似乎不在乎这些。他是想要得到洛慕沄,但更希望他能心甘情愿主动献身。 “好啊……”他戏谑地冷笑着,慢慢松开了钳制洛慕沄的手,指尖在他细嫩的脖子处缓缓滑动着。 他左右端详着洛慕沄惶恐紧张的表情,像一个玩弄猎物的猎人,嘴角挂着一抹卑劣的笑。 “反正已经等了七年了,也不差短短数日了,那本王就好好期待吧……洛漫尘,你是逃不掉的,咱们……来日方长!……” ………… 如今的汴都城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发生政变以来,陆新河带领着东州军在汴都城外驻守已有半月。 自从与沈星瑶相遇,陆新河心中好像有扇尘封已久的门被打开了。 他明知这是僭越的行为,却还是会时不时想起沈星瑶的一颦一笑。 那种恍然心动的感觉,陌生而熟悉…… 北渊的朋友……陆新河本对了解自己失忆的经历并没有什么执念,但自从见到沈星瑶后,他清楚记得她望着自己的眼神诧异且深情,分明认定自己就是她那位北渊的故交。 这到底是真有其人还是沈星瑶掩人耳目的说辞呢? 天下之事,常困于想,而破于行。 出于好奇,或是连陆新河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派出心腹前往北渊进行了秘密调查。 这日,探子从北渊回来立刻前往陆新河营帐禀告调查结果。 探子道:“将军,您让打听的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陆新河急不可耐的追问:“怎么说?” “属下调查了二皇妃在北渊时的亲疏关系。北渊侯治家严谨,并未听说皇妃与什么青年才俊有过密的交往……倒是听说陇西之战前,皇妃与北渊军统领王荔彤之子王勰交往密切……不过这王勰自北渊叛变后就下落不明,至今生死未卜……” 探子以为是为萧璟庭作的调查,还特地将所有细节一五一十记录下来,以便陆新河向主子汇报。 王勰……一听到这个名字时,陆新河的头脑“轰”的一下,好像突然炸了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瞪大了眼。 他的脑海中本浑浊一片,此刻好像被什么撕开了一角,一些模糊的画面连同一些陌生的面孔忽然在脑子里肆意翻涌。 这么多年来,陆新河每每碰触那些失去的记忆,都会瞬感脱力,此时更是难受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陆将军……陆将军……”过了许久,直到手下轻唤起他的名字,陆新河这才回过神平息下来。 他扶着脑袋面容煞白,缓缓问道:“……可调查过王勰的相关信息?……”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关于他的信息寥寥无几,据说曾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少年……北渊叛乱时,王勰侥幸逃脱,当时应该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后来可能怕受王荔彤叛变事件牵连,至今都没有露过面,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北渊……王勰……十多岁的少年……”陆新河头痛欲裂,心中隐隐不安。 在试图回想过去的间隙,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从陆新河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万一……自己真的就是那个失踪的王勰呢? 这世间之事,在冥冥之中总有定数。 若不是偶遇沈星瑶,陆新河定然不会去关心一个北渊罪臣之子;若不去调查此人,定不会莫名将他与自己的身世交织在一起…… 一个问题还没得出答案,另一个问题又突然出现。 如果自己真和北渊有关,邱子尧为何要隐瞒他的身世? 一个个疑问就好像在一根绳索上打了许多解不开的结,这根绳索死死缠绕着陆新河的心,这些结一日不得解,他就一日得不到解脱。 第106章 记得 萧璟庭的登基大典正在如火如荼的筹备着,各方反对势力也蠢蠢欲动,伺机破坏。 为了让萧璟庭免受暗算,邱子尧派陆新河带领东州军守护王府,确保萧璟庭的人身安全。 正因如此,陆新河终于又有机会可以见到沈星瑶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可以帮他拼凑记忆的帮手。 王府中,阮昭奉命送来了登基大典上沈星瑶作为皇妃需要穿戴的华服,而沈星瑶正在焚香。 阮昭小声道:“王妃,这是登基大典为您准备的礼服。” 沈星瑶神色冷淡的瞥了阮昭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先放在那里吧。” 见沈星瑶似乎对即将成为皇妃这件事情一点兴致都没有,阮昭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嫉妒与愤恨。 他羡慕地看了眼礼服,阴阳怪气道:“这可是您作为皇妃第一次穿戴的衣服,您真不试一下?……若是不适合,或许还有时间修改……” 沈星瑶停下了手中动作,没好气的抬头看了阮昭一眼,她对萧璟庭和他身边一切的人和事都极度厌恶。 她寒声道:“登基大典的主角又不是我,这衣服适不适合、好不好看,有那么重要吗?” 阮昭忍不住提醒:“殿下马上登基,您就是皇妃了,这可不是小事呐!” 沈星瑶对阮昭总有些不耐烦,她缓缓抬眸审视着眼前的人,不过一个奴婢,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妖孽,让人一看到就心烦意乱,周身不适。 她冷冷勾唇,故意讽刺:“你这么喜欢,要不给你穿?!” 阮昭一诧,立刻俯身道:“奴婢哪敢……是奴婢多嘴了,请王妃息怒……” 沈星瑶不想在厌恶的人面前佯装善良,于是,继续保持着高冷的姿态道:“不敢就闭上你的嘴!没什么事的话,退下吧!” 阮昭咬着下唇一脸委屈,怏怏俯首:“是的,王妃。” 待阮昭离去,沈星瑶这才开始望向那套华贵艳丽的礼服,她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短短数日,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竟要晋升成皇妃了……甚至因为家族势力,还可能一跃成为皇后…… 老天总爱开玩笑,越想要的,越得不到;越不在意的,反而唾手可得。 …… 正当她望着礼服出神的时,房门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她警觉的起身,迅速上前查看。 忽然,一双大手将她一下拉到了阴暗的角落里。 “谁……”沈星瑶正想大呼救命,却被眼前的黑衣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那人扯下了面罩,面对着沈星瑶作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轻声道:“王妃莫慌,是我陆星河!” 边说,他边警惕的向外张望着。 沈星瑶惊愕万分,死死注视着眼前人:“陆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头狂跳,满脸通红,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燃烧了起来。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主动找上了门。 陆新河压着声音,道:“王妃,抱歉。我知道这样找您实属唐突。但近日有件事情折磨纠缠了我许久……现在只有你可以解开我心中的那个谜团……” 沈星瑶疑惑的抬头凝望他:“陆将军想要知道什么?” 陆新河垂眸思索了片刻,看着沈星瑶的眼睛,认真道:“先前王妃说我与您在北渊的故交长相相似……您的朋友可是原北渊军统领王荔彤之子王勰?” 沈星瑶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她怔怔地望着陆新河,很意外能从他口中听到了王勰的名字。 “陆将军……您怎么知道是他……”她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 瞧着沈星瑶的表情,陆新河已经猜到了答案,于是,等不及沈星瑶回答,他不顾一切继续追问:“我与王勰有多相像?” 沈星瑶心中骇然,默默抬头审视他的面容,从眉尾到眼角,从鼻梁到薄唇……每一个角度,每一寸弧度,她又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终于,她点了点头,声音微颤道:“没错……陆将军与王勰哥哥确实长的一模一样……不仅是长相,还有眼神、笑容、神态……你们如出一辙……” 她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遏制的思念。她与王勰在北渊的种种画面又历历在目。 陆新河低着头,默默道:“我初见您时也觉莫名眼熟,却不知道为何……后来您说的那番话,让我深陷怀疑好奇……我在十多岁时从马背上摔下,从此失去童年记忆,但最近这些日子,脑海中总浮现许多陌生的片段,那些片段支离破碎,不管怎么拼凑都拼不完整……于是,陆某就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真是您口中的那个人……” “……什么……”沈星瑶喉咙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言语哽咽,心跳也跳动得更剧烈,“……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新河缓缓抬头,淡声乞求:“你可愿将王勰的种种告诉我……或许真能帮我唤回记忆……” 沈星瑶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新河,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还没有做好相认的准备…… 默了很久,沈星瑶终于点了点头:“将军若想知道……我统统告诉你……” 天边月落星河,屋外静谧无声。 沈星遥看着面前的男人,慢慢将记忆中的王勰描述了出来。 随着沈星瑶的描述,陆星河越听越觉熟悉的,他整个脑子都在翻江倒海,尘封的记忆开始疯狂来袭。他记忆中的片段一点点拼凑了起来,最终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那些画面从凌乱到整齐,从模糊到清晰。 随着回忆的疯狂涌现,他嘴唇发白,双手微微颤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眼睛里满是不可遏制的惊慌失措。 陆新河记得,在北渊跟着父亲军中学习时,每日都会有个女孩给自己送来一朵美丽娇艳的花…… 他缓缓抬头看着沈星瑶,脑海中那个女孩天真浪漫,眼前的女子满脸冷漠,看似判若两人,影子却莫名重叠了起来。 忽然,他脱口而出:“小丁香……” 沈星瑶目瞪口呆地回望着他,“小丁香”这个昵称是王勰给他取的,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当陆新河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星瑶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他就是王勰。 “阿勰哥哥……你真的是勰哥哥……”她因不可置信和激动捂住了嘴,眼里闪耀着喜悦的水光。 陆新河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沈星瑶情绪彻底失控,不顾一切扑进了面前的怀抱中。她的手紧紧环在他腰间,声音因为激动变得沙哑。 “……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沈星瑶几乎要哭出来了,“……勰哥哥,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我以为你死了,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新河还深陷懵懂和迷茫之中,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沈星瑶,不知所措的伸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悲凉道:“对不起,是我忘记了一切……” 现在,他什么都记起来,特别是那段让自己痛苦不已的回忆,他也一并记起来了。 原来,当年他的父亲王荔彤与邱子尧本是八拜之交,新帝登基时王荔彤得知新帝要铲除异己,便决定先发制人,于是找到邱子尧商量对策。原本东州将助北渊一臂之力,谁知邱子尧背信弃义,不但没有帮助北渊,反而倒戈帮助新帝,连同西川洛辛川一同铲除了。 王荔彤毕竟是乱臣贼子,他怕牵连儿子,在陇西决战前将王勰秘密送出了北渊,谁想,王勰半路被邱子尧截下,从马上摔下失去了记忆……或许是一时的善念,或许是对王荔彤的愧疚,邱子尧收养了路星河,还将他一步步培植成了心腹,驯养成了一条听话的狗。 知道真相的陆新河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子勒住了脖子,窒息感真实而强烈,整个人无法自拔,恐慌难安。 他的心如坠冰窟,愤怒懊恼席卷而来。 邱子尧明明是自己仇人,自己十多年来竟还一直认贼作父,可悲可叹! 陆新河狠狠咬着牙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只要萧璟庭登上皇位,邱子尧就可以如愿把持朝纲。看来当年邱子尧背叛我父亲,就是为了今天!”陆新河咬牙切齿道。 沈星瑶没来得及想太多,只是拉着他的手劝慰道:“勰哥哥,现在邱子尧还不知道你已找回记忆,你必须马上离开汴都。” 陆新河摇摇头:“不行,我还不能走。” 他满脸倔强之色,眼神凌冽:“邱子尧是我杀父仇人,他不但害了我父亲,还欺骗了我十年。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一定不会让他的计划得逞!” “你要怎么做?”沈星瑶愁容满面,急不可耐,她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离自己远去,“现在的萧璟庭已经不似当年,邱子尧也早没有对手了,你怎么斗得过他们?!” 陆新河眉头紧蹙,幽声道:“还有一个办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想破坏邱子尧的阴谋,不然他轻易得逞,第一步就是要阻止萧璟庭登基……当今天下,唯一能与萧璟庭邱子尧抗衡的人,怕是只有南楚郡王萧墨曜了……” “可萧墨曜已被二殿下关押起来了?”沈星瑶忧形于色,“再说,你是东州军统领,是邱子瑶的人,萧墨曜怎么会信任你、帮助你呢?” “正是因为他被关押着,我才有谈判的砝码!”陆新河表情一凝,“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看着眼前男人那坚韧睿智的目光,这是她曾经深深迷恋的模样。 她低下头,卑微道:“勰哥哥,我有个请求……事成之后,你能不能带我一起离开?……” 陆新河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你是萧璟庭的妻子,你舍得离开他?……” 沈星瑶苦笑道:“外人看我们是夫妻,而我们其实只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苟且偷生到底有何意义?” 陆新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一丝侥幸:“难道你和萧璟庭没有……” “从来没有……”沈星瑶用力摇着头,回答十分干脆,“勰哥哥,带我离开吧,我不要做什么皇妃什么皇后,我只想离开这个可怕的深渊,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与所爱之人相伴相随……” 陆新河心疼的看着沈星瑶,他对她的心动始于年少,汴都的重逢是给彼此重新开始的机会。 相爱之人是不会走散的。 他伸出手将她深深揽进怀中:“好,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第107章 质疑 就在两人秘密交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大约是萧璟庭回府了。 尽管萧璟庭来找沈星瑶的几率为零,但是若被他发现屋内之人,怕是能会要了陆新河的命。 沈星瑶神色焦虑,赶忙道:“勰哥哥,你现在不能被发现,你先藏起来,我去探探情况。” 说着,她退出屋外,故作镇定的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萧璟庭即将登基,他的每个行为都郑重相待,连回王府也是前拥后簇。 沈星瑶顺手拉过一个侍女,问道:“外头为何如此喧闹,是二殿下回来了吗?” 侍女点头应道:“是的王妃,二殿下刚刚回来……还有,洛大人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洛大人?……你说的可是宰相洛慕沄?” 沈星瑶对洛慕沄的名字如雷贯耳,只听说他是萧璟庭的宠臣,一直在西川处理大梁与西戎的外务。 侍女神色尴尬的点点头,道:“正是,洛大人刚从西川回汴都,今早来给殿下请过安,这会儿又一起回来了……殿下说洛大人要在府里住上一阵子,让给准备好客房……” “什么?住在王府?……”沈星瑶一诧,不明所以,好奇问道,“宰相大人在汴都没有官邸吗?” “……自然是有的,只是……”侍女小心翼翼道。 “那平白无故堂堂宰相为何要住到王爷府中?”沈星瑶满脸疑惑。 “这……”侍女一脸讳莫如深,但对着沈星瑶也不好直言,只得恭敬道,“二殿下说,登基事宜要洛大人亲自操劳,他在王府待着方便殿下随时召唤……” 这种理由光听着就让人觉得好笑,但沈星瑶没兴趣深究其中缘因,只觉得萧璟庭着实任性妄为。 “好的,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沈星瑶点点头,冷漠道。 将侍女打发走后,她迅速回到屋内,重重的将房门合了起来。 陆新河从暗处现身,眉头紧蹙,一脸不解:“洛慕沄怎么愿意留在王府内?” 沈星瑶也疑惑道:“二殿下做事向来没有章法,常常让人毫无头绪。不过,我来汴都前就曾听闻这洛大人有天人之姿,才情过人,他与二殿下之间不知道是不是有些……” 陆新河怕她介意,忙安慰:“他原本是殿下的宠臣,或许真如他所言只是为了处理公务方便……说起来,我曾在东州与洛慕沄还有些矛盾……” 沈星瑶颇为意外:“矛盾?” 陆新河回忆着:“洛慕沄一直是邱子尧的眼中钉,这些年他处处与邱子尧作对,两人水火不容。前段时间他前往处理东州水患案,我奉邱子尧之命对他多加阻挠……” 他叹了口气,不禁攥紧了拳头,“这些年,我被邱子尧利用干了那么多肮脏不堪的事情……邱子尧看似将东州军的权力交给了我,实际不过是把我当作刀剑使。” 沈星瑶心疼的看着陆新河,忍不住伸手试图抚平他皱紧的眉心:“幸好你已经找回了自己。” “我罪臣之子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洗清了……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不能再任由他人摆布!”陆新河垂眸思考了片刻,“据说洛慕沄如今已转投了萧墨曜,既然他已经与殿下离心离德,为什么还会被殿下邀入王府?” 沈星瑶说他与殿下尚未有过夫妻之实,外界也传闻二殿下与洛慕沄有断袖之情。 沈星瑶问:“他和殿下是不是有其他关系……” “应该不可能。二殿下已经联合邱子尧对付他们两人了。”陆新河怕沈星瑶尴尬,并没有将事情说的过于明白透彻,只是淡淡道:“依我所见,洛慕沄或许也被囚禁了!说不定萧墨曜被生擒,是洛慕沄不得不向萧璟庭低头的原因。” 他赶忙扶着她肩膀道:“邱子尧是千年的狐狸,想对付他一定得借助他人的力量,萧墨曜和洛慕沄是最好的选择。” 沈星瑶忙自告奋勇道:“既然如此,萧墨曜那边你想办法,洛慕沄这边我若有机会就去探探口风,若他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那就更好了。” 陆新河扶着她的肩膀,点点头:“我真怕这件事情会牵连到你……” 沈星瑶轻轻的靠在陆新河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满脸无畏:“能再见到你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其他我什么都不怕。” 能离开樊笼,与陆新河双宿双飞,就是她此刻最大的心愿。 ………… 诏狱之内,萧墨曜满脸困顿,身上的伤痛不过如此,但对洛慕沄的无奈担忧却让他痛不欲生。 迷迷蒙蒙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主上!” 萧墨曜缓缓抬眸,只见秋枫身姿轻盈,几下就放倒了门口的守卫,迅速撬开了牢房的门,飞一般来到他的身边。 “阿秋……你来了……”萧墨曜声音虚弱。 萧墨曜在宫中被擒时,秋枫在宫外,侥幸逃过一劫。 “主上,是我!”看着主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秋枫鼻子一酸,立刻为他解开手腕的铁锁。 萧墨曜垂直倒了下去,无力虚弱的靠在秋枫臂弯里。 秋枫立刻将一颗止血止痛的药丸送入了萧墨曜的口中,心疼道:“主上,您先把药吃了。” 萧墨曜吞下药,把脸撇向一边。他满脸绝望,已然没了先前傲然天下的风度,好像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主上我们快走吧……”秋枫扶起萧墨曜就准备往外闯。 可走了几步,萧墨曜忽然停下了脚步。 洛慕沄为了自己一次次牺牲自己,而自己却连最爱的人都守护不了,这次又要灰溜溜的逃离…… “主上,怎么了?”秋枫焦急万分。 他神色颓废,一闭上眼,满目都是洛慕沄转身弃自己而去的背影。他想带走洛慕沄,但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心中一阵愧疚窝囊。 第108章 盟友 秋枫见萧墨曜眼中无光,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猜测或许又与洛慕沄有关。 他来营救前听说洛慕沄已经回汴都,好像还入住了萧璟庭的王府。光凭这消息妥妥的可以将主上诛心。 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和无力感让萧墨曜在痛苦的旋涡中挣扎,牢房里的光线很暗,光影斑驳的落在萧墨曜的脸上,他眼神空洞,身体无端觉得沉重不堪。 “主上,我们要先离开这里,其余事情我们出去后再想办法。” 秋枫忽然想到了在西戎,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用担心,这次把您送出去后,我一定会立马折回营救洛大人!” 萧墨曜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夹杂微红的血色缓缓从眼角滑过,他轻轻提唇凄苦一笑,破碎绝望:“出去又如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定是洛大人的权宜之计,当初在西戎,洛大人也有办法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次一定也可以的。我们最早离开,就能越早救出洛大人。” 阴冷的风穿过整个牢房,萧墨曜微微拧眉,面露凄楚,他的表情如同消融后的寒冰,充满了冷冽的悲伤。 就算能救出洛慕沄,自己又如何面对他呢?!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殿前副都指挥使何修静突然出现在牢房之外,身后的皇城守备军立刻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 何修静轻蔑的瞧着萧璟庭,冷笑道:“二殿下早就猜到会有人前来营救郡王,故意让诏狱放松防备,等着将郡王您的同党一网打尽。” 萧墨曜抬眸阴冷的斜睨着何修静,哼笑了一声,道:“萧璟庭将我作为砝码不但想困住洛慕沄,还准备一个个毁灭我身边的人,他的阴损招数还真是层出不穷呐!” 何修静道:“要对付您这样的聪明人,不耍点手段还真是不行!郡王,对不住了!” 秋枫旋即挡在萧墨曜面前,将剑对准围过来的守备军:“谁想要伤害郡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何修静狡黠诡谲的笑笑,声音冰冷道:“两位现在已是瓮中之鳖,苦苦挣扎只会多吃苦头,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这样殿下登基大赦天下时,说不定还能让你们留条小命……” 正当何修静准备继续威胁恐吓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新河威严的声音:“何指挥使今天真是好威风啊!” “陆将军?”何修静顿了顿神,一脸诧异。 皇城守备军与东州军虽然都听命萧璟庭,但东州军更像是邱子尧的爪牙,守备军则更倾向于萧璟庭,加之政变时东州军突然进入汴都,让守备军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两支队伍之间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何修静不情不愿的拱手道:“不知陆将军前来诏狱有何贵干?” “何指挥使又是来做什么的呢?”陆新河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何修静眉头微蹙,双手抱拳朝向远处:“我乃奉二殿下之命来此捉拿萧墨曜及其党羽的。” “哦?这样啊?”陆新河轻扬唇角,唇边隐约浮现一抹冰冷笑意,“那还真是巧了,本将军也是奉殿下之命,要将郡王他们带去东州军营关押候审的……听说现在殿下命指挥使您看守诏狱,但是,指挥使您瞧瞧这诏狱,这么轻松就被人闯入,哪里是可以管得住要犯的地方啊!” 何修静脸色一沉:“这可明明是二殿下亲自关照的,要我们故意放松防备引蛇出洞……反而是陆将军您为何……” “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将军吗?”陆新河歪过脑袋,唇边笑意一点点淡去。 陆新河身上的威仪霸气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压迫感,加上他毕竟是东州军统领,如今汴都城的稳定,二殿下是否能顺利登基,全仰仗着东州军一同守护,这让何修静实在不能展露太多不满。 他面露退怯,立刻识趣的拱手道:“下官怎么敢质疑将军,既是殿下旨意,那这两名重犯就交由将军处置了!” 说着,他手向旁一摊,让守备军让出了一条通道。 “嗯。”陆新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朝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立刻取代了守备军,将萧墨曜和秋枫围在了中间。 陆新河瞧秋枫丝毫不敢懈怠的紧张模样,转过头看向了萧墨曜,见他面庞血泪污秽不堪,似嘲讽又似羡慕道:“郡王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忠良之辈呐!” 萧墨曜用敏锐的目光扫了陆新河一眼,见他冲着自己意味不明的笑着,心里瞬间涌起一抹惊异和好奇,他倒想看看萧璟庭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招。 于是,他对着秋枫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东州军士兵将两人反手绑起来,迅速带离了诏狱。 陆新河见一切颇为顺利,心头不觉一松。 他立刻假装漫不经心道:“何指挥使,人我带走了……不过,殿下关照了……东州军营关押郡王这件事是个重要机密,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诏狱这里你还得继续唱出空城计,下次再有自投罗网的,你可不能手软啊……” 何修静敢怒不敢言,只得卑微的欠身应道:“是的,多谢将军提点。” ………… 萧墨曜和秋枫就这样被陆新河一路押回了东州军驻扎在汴都外的军营内。 一回军营,陆新河立刻对下手说:“给他们松绑吧!” 萧墨曜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他,难以置信的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底的疑惑越来越重,眼神愈发复杂:“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陆新河故意佯装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护臂,无意的瞥了他一眼:“郡王准备拿什么感谢我?” 一旁的秋枫一头雾水,以为陆新河又要耍什么花招,立刻挡在了萧墨曜面前,寒声道:“谁敢动我主上半根寒毛,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陆新河悠悠的走到秋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里没人会动你主子!”说着,他将秋枫往旁一扒拉,“我有些话要与你家郡王单独聊聊!” 秋枫睁大了眼,一双拳头紧紧攥着,不敢置信的看看了看陆新河,又转头看了看萧墨曜。 “你先出去等着吧……”萧墨曜深邃的黑眸让人难以洞悉。 见状,陆新河满意一笑:“不愧是文韬武略胆识过人的安盛郡王,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被你看透……” “陆将军这一出,本王可看不透……”萧墨曜目光悠悠的望过去,语气从容不迫,“陆将军平白无故放了弑君的重犯,不怕二殿下和定东侯找你麻烦?” 陆新河眸光黯沉如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人生就像赌博,不冒险的人,永无前途。” “陆将军这话还真是有趣,明明萧璟庭已胜券在握,你却要把这赌注赌在我这阶下囚身上,莫非……”萧墨曜眯起了眼,目光中有一丝玩味,也有一丝探究,“莫非陆将军想要的前途,萧璟庭给不了?” “郡王果真是个聪明人!”陆新河不急不慢道,“我知道,郡王您与二殿下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日我选择救郡王,是希望他日您若取而代之,能否满足我一个条件……” 半晌,萧墨曜唇角一挑,斜睨着他,语气戏谑:“本王一个阶下囚,能满足陆将军什么条件?” 陆新河并不在意他恶意的挑逗,耐着性子道:“郡王可听说过原北渊军统领王荔彤?” “就是那被剿灭的北渊叛党?”这个名字对于萧墨曜并不陌生,那毕竟是挑起陇西之战的始作俑者。 陆新河已经决定直言不讳全盘托出:“我就是王荔彤的儿子王勰!” “什么?你是王荔彤失踪的儿子王勰?”这次轮到萧墨曜彻底震惊了。 他怔了一下,直瞪瞪地看着陆新河的脸,自言自语道:“……既然是王荔彤的儿子,为什么会跟在邱子尧身边鞍前马后?……说起来,北渊王氏覆灭,邱氏‘功不可没’……难道也是为了复仇?……” 陆新河并没有将自己和邱子尧之间所有的恩怨全盘托出,只是低着头自嘲的笑了笑。 “郡王说的没错,我这么多年蛰伏邱子尧身边,就是为了伺机报复……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萧墨曜鹰隼的目光冷冷盯着陆新河:“陆将军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答应你即将提出的条件?……毕竟,你可是罪臣之子,你的命,本不该留到今天的……” 陆新河似乎早猜到萧墨曜会迟疑,他只是淡淡道:“没错,我是罪臣之子,也没打算逃避罪责……我只希望大仇将报那日,郡王你可以允许我解甲归田……” “就这?” 萧墨曜本以为陆新河会提更过分的要求,比如为王氏恢复名誉或者封王拜侯等等。 陆新河平静的点点头:“没错,只有这样!” 萧墨曜没想到陆新河会突然背叛萧璟庭,还提了这么简单的诉求。 但此时的萧墨曜倒是开始有些迟疑了。毕竟,王荔彤是直接害死洛慕沄父兄的罪魁祸首,如果洛慕沄在,他愿意轻易原谅他吗?如果为了自己活命就匆匆答应了陆新河,未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洛慕沄呢? 不过,当下的情况,孰重孰轻萧墨曜还是拎得清楚的。 陆新河的出现绝对是萧墨曜翻盘最好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萧墨曜恢复了锐利的目光,凝神望向陆新河,“但本王也有个条件…… 陆新河英气地扬了扬眉,问:“什么条件?” “我要东州军现在助我一臂之力!” 陆新河顿了顿色,旋即无奈且尴尬的笑了笑。 “不怕郡王笑话,我名义上虽是东州军统领,但这些年东州军的实际军权其实都在邱子尧手中,麾下真正能听命于我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无妨,本王只要陆将军您能调动的那部分人手就足够了!” 陆新河望着萧墨曜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旦下注,将不会再有任何退路了。 迟疑了片刻,他终于点头应道:“好,我答应郡王。” 萧墨曜心中的困顿一下子就解开了,只要给他一点希望和光亮,他就绝不能就此罢手,他要去拼杀,他要去血战,他要去褫夺,天下和洛慕沄都应该是属于他萧墨曜的。 “多谢陆将军,我们一言为定。” 第109章 樊笼 在答应与萧璟庭交易的那刻起,一张无形的大网便将洛慕沄死死束缚了起来。 跟着萧璟庭回到王府时,他也感受到自己好像被困在松脂球里面的蜘蛛、苍蝇一般,将万劫不复永远被封在悲惨的命运里! 萧璟庭很满意洛慕沄的识时达务,打算好好用自己的方式来“招待”这位宰相大人。 第二日,他命人在亭阁水榭间准备了笔墨纸砚,还摆出一副款待他的模样。 流云缓动,春风荡漾,面对庭院中的百花齐放、满园春色,萧璟庭眼眸微眯了一下,眼底不自觉浮现一抹狞笑。 他饶有趣味盯着着洛慕沄,语气里满是森冷之意。 “今日天清气朗,很久没有与漫尘一起赏春了,你来为陪本王作一幅春色满园图,如何?” 洛慕沄幽幽的望着远方,眼神淡漠,表情麻木,他好像一具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提起了笔。 桃花影落,碧海潮生。洛慕沄心中再也没有一花一树的通灵、一山一水的缱绻…… 萧璟庭见他许久没有落笔,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了解洛慕沄,知道他从不愿意为厌恶之人作画。 他慢慢的踱步来到洛慕沄身侧,歪着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好像在视察着自己的玩物。 他从洛慕沄的手中缓缓抽出笔,左眼微微闭合,将笔竖在自己右眼前方,好像在丈量远处的景色。 没一会儿,阴冷的目光又回到了洛慕沄的脸上。 萧璟庭嗔怪道“这么好的春光都无法让宰相大人提起兴致,是不是?” 洛慕沄明白,萧璟庭此时所作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他似乎还想蒙蔽自己,让一切当作不曾发生。 洛慕沄眼神警惕,语气清醒寡淡:“殿下今日到底想要漫尘做什么?” 萧璟庭提眉一笑:“本王真正想做的事……那事我答应在登基大典后………现在本王只想跟你像从前一样,一起赏花画画……” 说着,他先是在纸上寥寥数笔,画下了几根树枝,而后又将毛笔重新塞回了洛慕沄手中。 他的目光幽深暧昧:“枝头的花若没有漫尘的笔墨,便是不完美的。” 洛慕沄默不作声,侧目看了眼萧璟庭,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许是这份疏离冷淡激怒了萧璟庭,他不顾洛慕沄的抗拒,一把握住了他提着笔的手,贴在他耳畔怒目切齿道: “洛漫尘,你就这么不耐烦,连画画都不情愿陪着本王了?或者,你是本王要握着你的一笔一画教你方能下笔?!……来,画吧,像过去那样画,本王想要看你画春花秋月,想要看你画远山近水,想要你每一笔一画都是为了本王而作!” “殿下,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洛慕沄的声音清冷决绝,“你我之间早已无法共享这春意盎然。” 洛慕沄迅速的从他手中抽出手,将笔重重的搁在了砚台上,声音寒气十足:“二殿下,您若想囚禁我,大可以将我下诏狱,何必假意将我奉如上宾?!” “你现在就这么不想待在本王身边?” 萧璟庭的情绪明显一点点在失控,他压着怒火,掰过洛慕云的脸,一边轻轻嗅着他的脖子,一边诡异的怒声低吼着。 “洛漫尘,还有两日就是本王的登基大典。你要记住,本王所有的荣耀与毁灭、所有的欢喜与罪孽都是你带给我的!你将本王从秦岭带入了这个深渊,如今却想因为萧墨曜弃本王而去……你想得美!……你逃不掉的,你也休想逃走!……本王要你呆在身边,要让你亲眼看着这天下因为你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本王就要让你感觉卑微、感到窒息,并让你明白,背叛本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说着,他朝阮昭招手,变脸如翻书,立刻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既然洛大人不想画画,那阿昭你替本王伺候宰相大人焚香沐浴吧……接下来这几日汴都事务繁忙,咱们的宰相大人要操心的地方还不少,得好好伺候着……” 他对阮昭挑了挑眉,表情里意味不明。 一旁的阿昭唯唯诺诺的应声回道:“是的,殿下……” 洛慕沄深深的呼吸,毫不领情的回道:“多谢殿下,微臣不需要!” 见洛慕沄全然不接受自己一片好意,萧璟庭的火气一下窜到头顶。 他上前对着洛慕沄恶毒的笑着,眼神里满是疯狂痴迷,语气似在威胁。 “洛漫尘,你别不知好歹!怎么,你是等不及想委身于本王了?要不等你沐浴焚香完毕,本王今晚先好好满足你一下!”说着,萧璟庭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洛慕沄心头压着难以消解的厌恶,低声道:“二殿下,够了!您让我与萧墨曜划清界限,我做了;您让我寄居王府,我从了;您说要在南山与我……我也答应了……您若真的恨漫尘,还是杀了我吧……” “我怎么舍得杀你?!” 萧璟庭伸出手指抚触了一下他的面颊,舔了舔嘴唇。 “你不是说只要能放了萧墨曜,什么都能听我的吗?怎么,不过一天而已,就已经受不了了?” “可是,你还没有放了安盛郡王!”洛慕沄抬眼冷冷望去,“二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履行承诺?” 萧璟庭痴迷的盯着洛慕沄的脸,牵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咄咄逼人道:“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说这话?现在本王要你做什么,你照做就行!洛漫尘,想不想放人,这还得看本王的心情……” 洛慕沄幽深的眼眸忽闪了一下,他知道萧璟庭说的没错,现在只有什么都听他的,才能保住萧墨曜的性命。 …… 屋内水汽氤氲,到处弥漫着花草的香气,阮昭奉命带着洛慕沄焚香沐浴。 “洛大人,我为您宽衣吧。”阮昭凑近的洛慕沄,试图帮他解开外衣,但手刚要碰到对方,就被洛慕沄厌恶的一把甩开。 洛慕沄冷淡道:“我不需要你伺候,你退下吧。” 阮昭一脸委屈的模样:“可是……殿下让我伺候你沐浴,小奴若是不做,怕会受到殿下责罚啊……” 洛慕沄缓缓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萧璟庭这一出,说白了就是派心腹贴身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思索了片刻,决定逆来顺受。他敏锐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微微流转,既然萧璟庭有这么多顾虑还安插眼线,那就一切遂了他的愿吧。 “好,那你来吧。” 洛慕沄忍着周身的不适点了点头,展开了双臂,任由阮昭为自己宽衣解带。 阮昭不经意间抬眸近距离对上了洛慕沄的云容月貌……这副面容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当洛慕沄彻底展露消瘦白皙的身体时,阮昭的目光再一次被他身上的伤痕累累惊讶到了。 他像中了邪一样,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他胸口的剑伤。 “你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洛慕沄一边喝止,一边愤怒的向一侧转过身拉过一旁的袍子,遮住了身上的伤痕。 不知是心中醋意大发,还是莫名想激怒洛慕沄,阮昭表面一副人畜无害,语气却让人头皮发麻。 “洛大人,您的身体可真美啊,难怪二殿下会对你念念不忘呢……” 洛慕沄眉头微皱,厌恶的瞪着对方:“休得胡言乱语!” 阮昭扭捏作态的红着脸,轻声道:“还请大人宽恕小奴的口无遮拦……今后大人与小奴将共侍一君,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洛慕沄厉声喝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厌恶之色在他眉间漫漶,言语间已经能猜到阮昭和萧璟庭的关系了。 “托洛大人的福,阿昭长了一副与大人极为相似的眼眉,殿下想您的时候便会……便会宠幸小奴……” 洛慕沄森冷的看着他,眼神里的疑惑之色越来越强烈:“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要做什么?” 阮昭终于装不下去了,直接挑明了意图:“我可以帮大人逃离这里!” 洛慕沄静静盯着他,不放过他每一个微妙的表情:“为什么要帮我?” 阿昭的神色风云幻化,眼神瞬间降到了冰点,他冷笑了一下:“二殿下本是因为大人宠幸了小奴……如今大人回来了,殿下对小奴专宠将不复存在……这个理由可以吗?” 第110章 臂助 此刻洛慕沄不愿信任萧璟庭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满脸狐疑的看向阮昭,从对方眼眸里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冷。 阮昭这些个小心思小伎俩在洛慕沄眼里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想要玩弄阴谋权术,大梁有几个人比得过宰相洛大人? 洛慕沄镇定自若的重新披上外衣,转身背对着阮昭,眉间浮云微动:“你若帮了我,萧璟庭也许会要了你的命……” 阮昭继续佯装一脸无辜,微微勾着唇角道:“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二殿下若厌弃阿昭,阿昭一样得没命,所以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哦?”洛慕沄侧过头凝视着阮昭,这张年轻稚气的面庞上有着与其年龄身份不相符的阴郁和狡诈。 他缓缓勾唇,挑了挑眉,表情冷淡:“多谢美意。还请转告二殿下,殿下不用试探洛某,我既已下定决心跟随殿下,自然不会轻易逃走。” 见宰相大人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玄机,阮昭也懒得装了。 他瞬间阴下脸,明亮的眼睛瞬间染上一层薄凉寒意,叫人看着就觉得背脊发凉。 “洛大人,没想到,您还真愿意为了郡王连自己的性命和尊严都不管不顾了,实在令人佩服啊……只是,您觉得自己这样委屈求全,二殿下就真会放过郡王和他身边所有的人吗?” 洛慕沄缓缓跺着步,目光落在远方:“这并不全是因为安盛郡王……二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是我对殿下背信弃义在先,如今所受的磨难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洛某不会怨恨殿下,只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并且,我与殿下相识多年,他天性纯良,又是未来的帝王,我相信他,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这句话看似虚伪,实则字自肺腑。这么多年,萧璟庭对自己真心以待,即使洛慕沄现在对他厌恶到了极点,也终究不忍心对他下杀手。 洛慕沄还想最后在萧璟庭身上赌一把,他若乖乖留在身边,是不是真的能保住所有人。 阮昭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洛慕沄,终于了解为什么萧璟庭会被洛慕沄吸引,如果换成普通人,哪里会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生命尊严,又哪里会有人把命运去赌仇敌的仁慈?除了他的仙姿才情,更是因为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风度气质,他在洛慕沄面前都败得一败涂地。 阮昭仍试图离间:“洛大人,人是会变的,有些人一旦变了,将一去难返……” 洛慕沄微微一笑,这并不是他无理由的坚持,他善于观察人心,只要萧璟庭看自己的眼神不变,他就能狠狠拿捏住他的心思。 “人是会变的……但有些欲望不会变的……” 阮昭听不懂洛慕沄的意思,也没法猜透他真正的心思。 洛慕沄见阮昭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似乎想故意挑衅。 他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黑眸深沉,玩味一笑. “今日洛某有些累了,这澡改日跟殿下去南山再洗吧!……阮公公,您请回吧。” 看着洛慕沄云淡风轻的模样,阮昭心中一阵说不出的郁闷,他脸色发青,眼神里的妒忌变得浓稠,他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好,那洛大人好好休息,阿昭不打扰了。” 望着阮昭远去的背影,洛慕沄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阮昭试探自己,不小心透露他与萧璟庭关系的时候,洛慕沄忽然心生一计。 想要瓦解萧璟庭的势力,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突破口——北渊! …… 正当洛慕沄与阮昭争锋相对时,殊不知沈星瑶正躲在屋外悄悄偷听他俩的交谈。 明明自己才是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妻子,现在却要躲在外头偷听两个男人讨论自己丈夫,说起来也真够讽刺的! 特别是听到阮昭所言,沈星瑶不禁背脊一凉。 她这才意识到,萧璟庭之所以在洞房花烛夜时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原是他独好男色!而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竟然与一个阉人发生着那样羞耻的关系…… 沈星瑶心中一阵不适,一股羞辱感油然而生。 幸好她与萧璟庭自成婚以来,只把对方当作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若真是产生了感情,她何以面对这样的局面?!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萧璟庭竟然已经卑劣到这种地步,竟还裹挟宰相大人,以满足他的禽兽之欲。 衣袖下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沈星瑶再一次坚定了决心,她必须离开萧璟庭,越早越好! 她透过窗棂的缝隙望向了屋内那熟悉的陌生人,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迈出了脚步…… …… 东州军营。 “还有两天二殿下就要登基了,郡王你有什么打算?”陆新河问。 萧墨曜正由秋枫为他上药,他侧过头看了眼陆新河,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杀戮之气:“陆将军可知道邱子尧和萧璟庭的全部计划?” 陆新河无奈的摇摇头:“他们向来对我设防,这次并未将计划告诉我,只让东州军配合在汴都城外布防,以防出现意外。” 萧墨曜眉头微蹙,眯着眼怔怔地望着远处,满脸不解:“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萧璟庭到底还在害怕什么?” 秋枫缓缓抬眸,轻声道:“二殿下害怕的或许是……宸王殿下?……” “父王?”萧墨曜愣愣地望着秋枫,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他为什么要害怕我父王?” 秋枫低头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尊主曾经说过,宸王殿下是唯一可以匡正社稷的人……” 萧墨曜忽然想到了洛慕沄自与五哥萧晃密谈后,似乎对所有一切更加笃定,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他抓住了秋枫的胳膊,迫不及待的想追根究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秋枫无辜的摇了摇头:“此事属下并不知情,只是听尊主提过一二。” 一旁陆新河闻言,倒忍不住勾唇一笑:“宸王殿下在南楚蛰伏数十载,如今龙驭宾天,天下大乱,也是时候出来主持大局了。” 萧墨曜皱着眉,摇了摇头:“自我懂事以来,父王就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如今他又怎会轻易乱入这场迷局中?” 陆新河道:“过去宸王能择一隅清幽、度一世春秋,都是因为有先帝庇护。如今先帝枉死,萧璟庭将郡王和南楚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想办法除而后快的。宸王若再不行动,错过良机便再无生机。这几日我收到线报,据说宸王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父王……”萧墨曜心间一颤,难道父亲真要为了自己,决心趟这潭浑水了? 他不禁一阵愧疚不安,若不是自己执意乱入汴都风云,又怎会有当下这般混乱的局面。 但如果父王能出兵相助,那阿珝就有救了! 这次他绝对不能像在西戎时那样草率,不但要救出他的人,还要一并将所有的后患除而后快! ………… 第111章 皇后 萧璟庭登基大典当天,皇宫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摆满了各色鲜花和彩旗,香烛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道。 宫廷内外人山人海,群臣们早已整装待发,纷纷前往皇宫等候仪式的举行。 萧璟庭一返礼数,执意要从王府出发,且特地出发前来到洛慕沄屋内。 洛慕沄早已穿戴完毕,等着前往皇宫参加典礼。萧璟庭出现时他也是顿了好几秒。 萧璟庭见洛慕沄长身玉立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欢喜。 不得不承认,他能有今日的高光,洛慕沄功不可没。所以,即使遭受洛慕沄背叛,他仍然不忍对洛慕沄下死手。 望着眼前这副清冷诱人的身躯,萧璟庭心里不由腾升一股难以名状的欲望,他等不及登基仪式之后狠狠将眼前人拥进怀里,让他永远离不开自己。 萧璟庭这些日子终于意识到,皇权最厉害的地方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是可以让心爱之人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 自从把话说开后,他彻底卸下所有伪装,对洛慕沄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萧璟庭缓缓走到洛慕沄面前,不顾他的抗拒,一把将他拉到面前对着自己。 他出神地望着洛慕沄,眉头一挑,用手轻轻扫了扫他肩头的灰尘,半戏弄的语气说道:“这皇座曾是你与我共同筹谋的,今日本王就要登基了,咱们的目标终于达成了……漫尘,你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期待?” 洛慕沄抬眸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清淡勾起唇:“漫尘恭贺殿下达成所愿。” 萧璟庭将脸凑到他的脸旁,轻嗅着他的味道,沉迷的闭上了双眸。 “当年本王之所以果断的回到汴都来,是因为你洛漫尘……如今如此急切想要得到这个王位,也是因为你……洛漫尘,你是本王心之所向,也是本王毕生所愿……只要你乖乖待在本王身边,你过去对本王所做一切本王都可以一笔勾销,未来也不会亏待你半毫……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希望你做好抉择……” 萧璟庭的话并不能让洛慕沄有所心动,反而让他倍感不适。 洛慕沄并不愿与萧璟庭继续僵持下去,他将脸生生撇向一边,寒声道:“漫尘本不足一提,承蒙殿下错爱,希望殿下能……” “怎么会不值一提呢?” 萧璟庭抢过话题,一边阴冷的笑着,一边慢慢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 “今天是本王的好日子,看在你真心辅佐本王这么多年的份上……今天要送你一份大礼……” 说着,他将一封卷轴送进了洛慕沄的手中。 洛慕沄先是愣了一下,看着萧璟庭那副狡诈的表情,他的心里忽然一阵忐忑不安。 他缓缓打开卷轴,竟是一封提前拟定好的诏书,上面写着: “朕以天下为己任,惟人才为重,今有西川洛氏,德配联息,心思维艰,得此贤良,乃联之幸也。今特加封洛氏为皇后,承朕之后,共同统治天下,使万民安居乐业。尔德宜恪守夫道,勤政爱民,助朕执政,持家有方,共筑盛世之基业……” 诏书上每一个字洛慕沄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却让他瞬间失语。 他吓得倒退了两三步,脸色先是青白,然后涨得极度绯红。 他指着诏书,满脸惊诧:“二殿下,你这……什么意思?” 萧璟庭似乎早料到洛慕沄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淡淡一笑,道:“正如你所看到的,今日登基大典时,本王要昭告天下:你洛漫尘将成为我萧璟庭的皇后!” 荒唐的事情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将涌起。 他本知道萧璟庭幼稚可笑,却不知道他竟然已经疯魔成这个模样! 洛慕沄吞咽了一下口中,连声音都因愤怒颤抖了起来:“二殿下,我,是,男,人!” “本王就是喜欢男人!”萧璟庭挑起了洛慕沄的下巴,对他狡诈一笑,“你不是也喜欢男人吗?……既然我们都喜欢男人,喜结连理花开并蒂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 洛慕沄无奈的按着太阳穴,萧璟庭的行为让他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了。 他咬了下唇,极其无奈的劝慰道:“自古以来,从没一个天子会封一个男人为皇后!这……这简直就是逆天下之大不韪!” 萧璟庭不急不恼,语气嚣张到了极点:“规则都是天子定的!既然本王当政,要改的第一条,便是要让你做我的皇后!……洛漫尘,不管你现在心中有谁,本王要让全天下都看到本王对你的痴心一片!” 洛慕沄晃动着手中的诏书,声音发颤道:“殿下,不管我与殿下之间有什么误会,漫尘只想劝殿下一句,任何的无理取闹都要有个限度!” 萧璟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表情颇为得意道:“那又如何?本王以为漫尘你会喜欢呢,毕竟,今后你可就是我萧璟庭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洛慕沄满脸煞白,一脸无语:“殿下,你已经有了王妃了,她才是您的皇后……不管如何,最起码您也应该找一个女子啊!!您这样昭告天下要册封一个……一个男皇后……难道想要全天下看你我的笑话吗?” “没错,本王就是要闹这个笑话!”萧璟庭的表情已经疯癫不已,“有了这个笑话,你我之事将被永远刻进史书,这样你的名字将与本王生生世世连在一起,为后人评说!” 洛慕沄被气得浑身战栗,他捏紧了手中的昭书,整个表情都在颤抖。 若是手边有一把剑,他恨不得将剑插进萧璟庭的胸口,立刻置他于死地。 萧璟庭一点不为洛慕沄的愤怒所动,只是任性的攥起洛慕沄的手,将他硬生生往外拖拽着。 他用一种孤傲且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本王要与你一起走!……本王要与你一起登上巅峰,俯瞰天下!” …… 皇宫大殿之中,邱子尧与众人早就准备好了,正齐齐等待着新君的出现。 就在这时,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 众人回首,举目望去,只见道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 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 一个身穿铠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宫殿门口。 他逆光而立,眼神锐利如鹰隼,高贵威仪;身影清俊挺拔,猎猎生风,春光落了他一身,更显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众人皆叹:这不是那位不问世事的南楚宸王萧虢吗?他怎么会带着南楚军出现在这里? …… 第112章 新君 载着新君的马车行至半路,忽然停滞不前。车外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这可是送二殿下前往大典的马车?” “正是!你们挡在这里,万一误了时辰,可担待得起?” …… 萧璟庭本来在车内不动声色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半晌,他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忽然,车外传来短兵相接的厮杀声。 “大胆逆贼,可知车中坐的是谁?这可是大梁新主!” “我要劫的,正是这大梁新主!” 随着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尘埃落地,旋即,整个世界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 萧璟庭的神色已然开始慌张,他凝眸望了眼洛慕沄,焦躁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终于,他按捺不住站起了身。 他对着洛慕沄警告道:“本王下车看看情况,你老老实实待着!” 随着萧璟庭掀帘而去,洛慕沄心如激荡的湖水,满是涟漪。 洛慕沄故作平静地扫了他一眼,继续沉默不语,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不知不觉捏紧了起来。 车外劫道的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但敢在皇城内铤而走险劫持新君马车的,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车外又是一片寂静,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吸进了一个静谧的空间,无风无浪…… 正当洛慕沄心神不宁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熟悉的面庞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洛慕沄的身体蓦然僵硬,心头忽然一紧,眼中满是惊喜的光芒。 他的牙齿咬住了下唇,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七少……”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胸口起伏着,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沉重剧烈的心跳声。 等了很久的那个人,终于平平安安如愿脱险了。 萧墨曜面容憔悴,但在看到洛慕沄瞬间,眼中满是莹莹星光。 他的整个世界,此刻就在眼前。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洛慕沄拥入怀里:“阿珝,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次又一次,他差点以为又将失去他。 洛慕沄整个人还处于懵懂状态中,他仰起头,颤抖伸出手,摸了摸眼前人的面颊。在确定眼前不是幻觉后,委屈酸楚一下子涌上心头。 声音哽在喉间,他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了。 “七郎……是七郎……你还活着……真的……真的太好了……” 萧墨曜捧起了他的脸,俯瞰着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庞。他那清澈的眼眸里,丝毫藏不住宠溺之情。 “对不起,阿珝……你受苦了……” 说着,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在洛慕沄的额头眉心,眼角下颔,最后停留在他的颈项,柔柔的摩擦着。 洛慕沄仍然不敢相信,抓着他的手忙问:“诏狱守备森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萧墨曜嘴角噙笑,道:“早就让你不要担心,本少爷的办法多着呢!我死不了,倒是他萧璟庭,多行不义必自毙。” 忽然想起先前说了那么多的狠话,洛慕表情尴尬地低下头:“上次我说的话,我以为你都信了……” 萧墨曜勾着唇角,粗粝的手掌摩挲着洛慕沄的面颊,他的眸光像最深的湖水,盛满了深情:“小狐狸的话,本少爷可不会全信!” 洛慕沄心头一热,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萧墨曜温软一笑,目光微暖如蜜:“阿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你从来不是复仇的工具,也不是谈判的筹码,你是本少爷心头宝、掌心肉,我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藏在怀里含在嘴里,不让你受半点风寒冰霜。以后,绝不允许你再这样糟蹋自己!” 洛慕沄深情的看着萧墨曜,声线很不稳,像是纸上刻画的斑驳笔触,又像是空中纷飞的翎羽。 “七郎……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这样违心的话了。” 萧墨曜深深吻在洛慕沄的眉间额头,他要覆盖掉萧璟庭留在他身上的所有污秽。 洛慕沄微微抖着身子,不顾一切的钻进了他的怀中,他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这味道这温度,证明了他就是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 眼泪肆意无声的流淌了下来。 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萧墨曜了,他以为不看不听就不会想他,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决绝足够坚强就可以忘记他……但他不知道,有些人一旦爱上,便是刻在了骨子里,注定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萧墨曜搂着他,任他默默抽泣,知道他受了太多委屈。 洛慕沄这么要强从不服输的一个人,明明已入绝境,他都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哪怕需要毫不犹豫的献祭自己……这样的洛慕沄,萧墨曜懂,也只有他懂。 “好了,我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萧墨曜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洛慕沄的后背,吻在他的发间。 许久,洛慕沄回过神,忐忑激动的心情也终于归于平静。 他用衣袖轻拭着泪痕,表情恢复了镇定无畏。他侧头看向车外,紧握萧墨曜的手,神色颇为不安:“现在皇城内外都是萧璟庭的人,就算以他为质,恐怕我们也插翅难飞……” 萧墨曜挑了挑眉,坏坏一笑:“你猜,我们能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说着,他拉起了洛慕沄的手,镇定自若地走向了车外…… 不远处,几个士兵擒着萧璟庭,使他不得动弹,陆新河在旁举着剑死死抵在他肩上。 洛慕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陆新河?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墨曜笑了笑:“陆将军已弃暗投明!” 洛慕沄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新河明明是邱子尧的爪牙,怎么会突然转投,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萧墨曜摇了摇头:“放心,陆将军确实是自己人。” 萧墨曜如此确信笃定,洛慕沄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看到萧墨曜扶着洛慕沄出马车,萧璟庭立刻瞪着猩红的双眸怒吼了起来。 “大胆逆贼,你谋害先帝,现在还想截杀新主,简直胆大包天!你以为汴都皇城是你南楚萧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你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本王劝你早日弃械投降,这样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瞧二殿下这语气,不会还在期待东州军来护驾吧?”萧墨曜嚣张的指了指周围,阴冷的目光凝在萧璟庭脸上,语气戏谑,“不好意思,您的东州军现在都在这里了!” 萧璟庭扫视着四周,这才发现截车的这波人全是东州军部下。 他难以置信的扭头怒视着陆新河:“陆新河,你胆大妄为,竟然忤逆背叛本王!” 陆新河淡然一笑,调侃道:“二殿下,良禽择木而栖,实在对不住了!” 第113章 转机 萧璟庭的眼神恨不得把眼前所有人全部撕成碎片。 “哈哈哈哈……” 他忽然疯癫的大笑了起来:“萧墨曜你可以啊,连东州军都有办法归入门下,你还真让本王另眼相看呐!……但是,你以为本王在汴都城内立足仅仅靠东州军一脉吗?……现在告诉你,北渊侯沈清是本王岳父,本王早怕东州军有二心,已派沈清带领北渊军驻扎汴都之外……今日,你若敢动本王一分一毫,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殿下,我父亲已经撤兵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众人转身,只见沈星瑶从不远处款步而来。 “什么?……” 萧璟庭瞳孔震颤,整个身体突然晃了一晃,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沈……沈清他……他,他怎么撤兵了?……” 沈星瑶看了眼陆新河,又看了看洛慕沄。 那日,在她偷听完洛慕沄和阮昭的对话后,她与洛慕沄当面摊了牌,而洛慕沄唯一的意见是要沈星瑶将所有的真相告知北渊定北侯。这样一来,她和他才有机会逃离萧璟庭的魔爪。 这是沈星瑶第一次见洛慕沄,他的气度与谈吐当下便让她折服,且对他的建议深信不疑。 于是,沈星瑶决心要把自己与萧璟庭婚姻里的全部真相告知北渊,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 沈星瑶是沈清唯一的女儿,一切正也如她所预料,她父亲在知道萧璟庭荒唐的行径和女儿遭受的屈辱时,顿时勃然大怒。 后来,他确实收到了萧璟庭请兵的信件,尽管也有许多顾虑,最终还是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成气的女婿。 沈星瑶移步来到萧璟庭面前,目光中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殿下,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您再怎么海枯石烂,收获的也只能是绝望。” 萧璟庭狠狠地瞪着她,伸出手指指着她,好像要把眼前人一口吞入腹中。 “沈星瑶,你这个贱人,竟敢背刺本王!” 见沈星瑶受辱,陆新河立刻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刚欲开口,被萧墨曜抢先了一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萧墨曜的语气带着一股清冷傲意,“堂兄,今日你的下场全是你咎由自取的!” 萧璟庭怒极反笑:“哈哈哈,可以,萧墨曜,老天爷对你还真是好啊!洛慕沄、陆新河、沈星瑶,这么多棋子,老天爷竟然一个个全送进了你的手里!” 萧墨曜微微一笑,淡然道:“所以这盘棋,你注定要输得一败涂地!” 萧璟庭越过萧墨曜望向不远处的沉默不语的洛慕沄,眼神满是阴森诡谲:“漫尘,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为本王量身定制的阴谋?” 洛慕沄一顿,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有些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原本您只是缺了点运气,但当您不顾一切发动政变谋害先帝嫁祸他人时,上天便不可能站在您这边了……” 听到洛慕沄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辞,萧璟庭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他面目狰狞的怒吼了起来:“本王那日就不该放你们一马,就应该把你们全部剁碎了喂狗!特别是你洛漫尘,本王早该将你折骨拆珠,用狗链将你拴在脚边,让你此生都抬不起头做人!” 萧墨曜脸一黑,迅速上前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架在了萧璟庭的脖子上:“萧璟庭,你要皇位,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争;可你竟敢动我的人,本少爷就只能不客气了!” “哼,你的人?”萧璟庭冷笑了起来。 他怒目而视,语气傲慢:“萧墨曜,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本王与漫尘在一起整整七年,明明是你横刀夺爱在先,竟敢恶人先告状?萧墨曜,你一个南楚质子凭什么与本王争夺美人天下?你配吗?” 萧墨曜眼中的怒火能将周围的一切燃尽:“配不配不是你萧璟庭说了算,一切自有天意!如今,天下和阿珝,都是我的!” 说着,他紧了紧架在萧璟庭脖子上的剑,只要一用劲,对方就会没命。 萧璟庭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凶神恶煞的挑衅着:“你本是谋害先帝的罪人,今天是准备再背上谋杀新君的罪名吗?好啊,你来啊!……你一个南楚质子,让你在汴都苟活了数年已是皇恩浩荡,你今天若不杀我,等本王坐上天子之位,第一个就要拿你和南楚开刀。” 萧墨曜贴在萧璟庭面前,一双狼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就让本少爷好好看看你的本事!” 汴都两个最强的男人,一个是前主公,一个是心爱之人,他们都曾是自己在汴都布下的棋子,如今却要生死以对。 洛慕沄的手轻轻搭在了萧墨曜举着剑的手臂上,脸色冷若冰霜:“七郎,冷静一点……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萧墨曜侧过脸,迷惑不解:“他敢对你出言不逊,本少爷就要杀了他!” 洛慕沄抿着嘴,用力摇了摇头:“世人皆以为你谋害了先帝,现在只有萧璟庭可以为你作证。如果今天就这么杀了他,就坐实了你乱臣贼子之名,不可!” 萧墨曜扭过头,眼神里全是煞气:“本少爷见不得他对你口出污言,连他看你一眼本少爷都嫌他恶心!” 洛慕沄眼眶渐红,低声道:“我知道,都知道……原先我也以为我了解殿下,以为只要听命于他,便能为你我换来一线生机……”他的目光慢慢转向了萧璟庭,“正如某人说的,人一旦走向歧路,从此再无法回头了!” 萧璟庭疯癫的盯着洛慕沄,声音里满是绝望:“歧路?……洛漫尘,你可知,本王的路都是你为我选的……” 洛慕沄心头一沉,他无力反驳。 萧墨曜见洛慕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立刻将他揽到身后。沉默片刻后,他终于还是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剑。 他对陆新河道:“劳烦将军将二殿下严加看管!” 陆新河回:“遵命!” 第114章 谜底 整个大殿氛围因宸王的出现突然变得肃穆紧张起来。 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朝臣振臂大吼了一声:“大胆宸王,竟然擅闯大殿,速速将他拿下!”说罢,殿前护卫蜂拥而至,将宸王团团围在中间。 宸王双眸微微一眯,只是一个威严的眼神,众侍卫就被震慑,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擒拿。 宸王的目光越过众人,淡淡的落在邱子尧的身上。 “先帝过世,无人告知南楚吊唁;新君登基,无人告知南楚恭贺……本王想请教一下,此事可合乎礼法?” 邱子尧双手插在袖袋中,顿了半晌,带着满脸虚伪的笑意,镇定自若朝后摆了摆手,立刻支开了周围的皇城守卫军。 他缓步走到宸王跟前,两人直视着对方,光是目光的交锋,已经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邱子尧不急不燥道:“宸王殿下,您的儿子是弑君的主谋……说起来,这本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但您毕竟是殿下的亲伯父,二殿下体恤您,想守住您的颜面,故而请您留在南楚……当下您执意勇闯汴都,可曾想过后果是什么?……” “本王若是再不来汴都,这天下怕是要改姓邱了吧!”宸王似笑非笑的瞥了邱子尧一眼,“玄晟之罪尚无定论,想要诛我南楚九族,还得拿出点铁证来才行……” 邱子尧狡诈的笑了笑:“此乃二殿下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或者说,宸王殿下是在质疑咱们的新君?” 宸王勾唇淡漠一笑:“不管是谁,仅凭一面之词,怎可妄下定论?!况且……众人之中,唯你邱氏及二殿最没资格成为证人!” 邱子尧眯起眼,表情冷漠:“二殿下马上将继位新君,宸王殿下此言可是在诋毁新君,您就不怕掉脑袋吗?!” “本王再怕,也不会让萧氏王朝落入他人之手!”宸王目光逼近邱子尧,森林的杀气顿时弥漫了开来,“定东侯如何认定二殿下就是继任的储君?” 邱子尧鄙夷的望着宸王,伸出了手,一旁本欲主持大典的礼部官员迅速将册封诏书送入了他的手中。 “此乃先帝临终遗诏,宸王殿下可要亲自验证真伪?” 宸王然自若的从邱子尧手中接过诏书,牵唇笑了笑:“自然是要的!” 他镇定的打开了诏书,一字一句浏览的一遍,果不其然,确实是先帝亲笔所书。 宸王闭上了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被一种绝然的悲鸣包裹。 终于,他点点头,侧过脸看着邱子尧,道:“没错,确实是陛下的笔迹。” “欲立次子为储君……”邱子尧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宸王手中的诏书,挑眉坏笑道,“宸王殿下既然确认了诏书为真,那可就别怪邱某不客气了!” 宸王并不着急回应,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到龙座前。 他先是望着皇座愣了一回神,而后转身面对众朝臣:“没错,先帝遗诏是立其次子为储君,但是……先帝次子并非当今二殿下萧璟庭……” 这一句话,大殿里就像炸开了锅,众朝臣立刻开始七嘴八舌的纷纷议论起来。 邱子尧明显急了,上前一把夺过宸王手中的诏书,目光狠辣的瞪着他:“萧虢,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来人,将宸王拿下!” 宸王不急不恼,只是歪了歪头,候在殿外的南楚军迅速上前护在他面前,殿内立刻混乱一片。 宸王步步逼近邱子尧,左右打量着他:“邱子尧,萧璟庭是谁,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邱子尧微微仰起头,不甘示弱道:“萧虢,你到底想说什么?” 宸王神秘兮兮的凑到邱子尧耳畔,低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非要本王一一点穿吗?”说着,他大手一挥,明妃娘娘就被南楚军连拖带拽的带上了大殿。 一见宸王,明妃大为震怒:“大胆萧虢,竟然派人劫持本宫,其罪当诛!” 宸王始终与邱子尧面对面而立,只是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明妃:“邱氏幼女早年溺水身亡,而眼前这位明妃娘娘,则是定东侯您为了掩人耳目找到的替身吧!不但如此,她还是侯爷您早年在东州的相好!……而萧璟庭,则是你与这位替身娘娘的……” 此话一出,大殿内忽然鸦雀无声,众朝臣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觑,完全被这一幕震惊了。 邱子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宸王咄咄逼人的表情,而明妃则方寸大乱的大吼了起来:“萧虢,你休要血口喷人!” 宸王从怀中掏出两份书信,将其中一份甩在邱子尧手中,寒声道:“陛下早年托本王前往东州调查明妃过往,这是她真正的籍册——乃东州妓馆中的舞姬!” 他顿了顿色,继续将另一封密函举在了手中:“此乃陛下生前托人转交本王的遗诏,遗诏中清楚写明,陛下次子乃菡妃所出……而菡妃的儿子,正是本王亲自抚养的安盛郡王萧墨曜!……” “哈哈哈哈……”一旁的明妃突然大笑了起来,“萧虢,本宫的儿子不是皇子,而你的儿子倒成了皇子,这话说出来不觉得贻笑大方吗?!为了把自己的儿子送上皇座,你竟然连这样荒诞可笑的谎话也编得出口?……菡妃哪里有什么儿子?……你含血喷人也得有证据,口说无凭,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宸王淡漠的转头看了眼明妃,然后慢慢转身走到了她面前:“没错,本王也觉得好笑!本王本不想掺和其中,但如今,也只有本王可以匡扶我大梁的天下!你们要证据?好,那本王这就把似有证据一并请上来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年男子被带到殿上。 明妃忽然瞳孔震荡,浑身不禁一颤:“……郭……郭太医?……” 宸王满意的点点头:“没错,这位正是娘娘您找了许久,常年为菡妃诊疗的郭太医……” 明妃凶神恶煞的指着宸王,道:“萧虢,原来是你把郭太医藏了起来!” “若不好好藏起来,怕是早被娘娘杀人灭口了。”宸王勾唇一笑,“说起来,本王藏的人可不仅仅只有郭太医一位呢……” 一见形势,那郭太医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泛黄的太医院文书:“这是菡妃娘娘在太医院的档案文书。菡妃娘娘薨逝之前曾产下一子,此子左手手腕处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当时为菡妃娘娘接生的稳婆被明妃娘娘买通,那孩子一出生被故意认定为死胎,并被丢出了皇宫,幸得宸王殿下及时救下……还有一事,菡妃娘娘并非死于疯病自戕,而是死于慢性中毒……老朽查实过,菡妃娘娘之所以中毒,是因为长期食用了明妃娘娘所赠的燕窝……所有的一切,老朽都详细记录在此档案中……” “休得胡言乱语含血喷人!”明妃恨得咬牙切齿,口中振振有词,“时隔二十多年,仅凭一封不知真假的文书就断定萧墨曜是皇子?还顺势污蔑本宫?你们……你们简直胆大包天!” “本王自会让你心服口服!”宸王点着头,接过了那份档案,又点了点头,几个明妃的贴身人也一一出现在殿堂之上。 此时,明妃瞬间满脸煞白,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 宸王玩味的看了明妃一眼,开始饶有趣味地一一介绍起来。 “这里除了郭太医,还有当年帮娘娘抛弃皇子的嬷嬷,给菡妃下毒的婢女,还有……还有安插在陛下身边,给先帝下毒的太监……” 一看宸王竟然把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找了出来,且成功说服他们成为人证,邱子尧大为震惊,明妃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宸王神色淡漠的望向明妃:“且不说你与他人媾和产子,单单就毒害了菡妃、戕害皇子、毒杀天子,这几项罪名就够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了!” “既然陛下早知道真相,为何还要视若无睹让本宫待在身边?……”明妃心中满是疑惑,忿忿地抬头看向宸王,声音虚弱无力。 宸王心中一恸,垂眸思索了片刻。 他转头看了看邱子尧,然后忍着心痛淡声道:“若非迫于威胁,陛下何至于忍辱负重至此……” 第115章 登基 “没错,就是威胁,但又怎么样呢……”邱子尧讳莫如深的笑了起来,猛地凑近宸王,声音诡谲阴郁:“宸王殿下,您现在是准备让我把先帝那些见不得人的伤疤都揭开来给世人看吗?” 宸王眯起那双深若寒夜的眼眸,指了指殿外的南楚军,直勾勾的盯着邱子尧:“你敢吗?” 邱子尧不屑一顾的笑了起来:“宸王殿下,就凭你带入汴都这区区几万南楚军,本侯有什么不敢的?” “谁说只有南楚了?”随着一个狠戾霸道的声音在大殿响起,萧墨曜迈着稳健笃定的步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的身后跟着现任大梁宰相洛慕沄、东周军统领陆新河以及刚赶回汴都的西川军统领陶子然。 他与宸王目光交汇,那挥斥方遒自信笃定的模样,仿佛一切胜算尽握手中,只需轻轻落子,便能大获全胜。 “父王……”萧墨曜缓缓走到宸王面前,刚想下跪,就被宸王一把扶了起来。 他方才已经听到了父亲与邱子尧的所有对话,眼里满是疑惑和委屈。 宸王看着这个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知道他在汴都为质的日子受尽了屈辱折磨,本想像在南楚时那样摸摸他的头聊以安慰,最后,还是迟疑着收回了手。 宸王只能用笃定的目光凝望着萧墨曜,那眼神仿佛在帮他坚定信心决心。 这境况本出乎邱子尧意料,但最令他意外的,还是陆新河竟与萧墨曜比肩而立。 “……新河……你怎么?……”邱子尧曾猜想南楚不会善罢甘休,却不知他们竟能使出这么阴损决绝的手段。 陆新河冷淡的对着邱子尧,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 “陆新河?我不叫什么陆新河……陆新河这个名字不过是邱子尧你拴住我的狗链罢了!……邱子尧,你夺走我真正的身份十多年,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邱子尧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新河眼梢微红,阴沉的脸上渐渐燃起一簇纷然的火:“什么时候知道重要吗?……我父亲视你为兄弟手足,你却将他当作玩弄权术的工具……你害死我父亲,害死北渊几十万将士,你拿什么来偿命?!这么多年,你不停的欺骗我愚弄我,将我作为你愚弄世人的棋子,咱们之间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见一切已经隐藏不了了,邱子尧索性摊牌了:“王勰,你一个北渊罪臣之子,怎么,今天是准备走你父亲的老路,想跟着造反了是不是?” “不准你诋毁我父亲!”陆新河眼底寒光乍现,杀气四起,“当年若不是你挑唆我父亲,我父亲怎会走上那样的不归路?!……你说陛下有意消灭西川和北渊,谎称西川洛辛川叛变,说只要杀了洛辛川就能获得新君信任。你挑唆北渊与西川开战,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我父亲那么信任你,把你当知己,什么都听你的,你却为了自己的野心这么利用他……” “那是你父亲蠢而不知!而你,也跟他一样愚不可及!”邱子尧阴冷狡诈的看着陆新河,忽然转身对着满朝文武大声宣布道,“经查明,东州军统领陆新河乃北渊罪臣王荔彤之子王勰,多年潜伏东州军,贪污朝廷银两,意图颠覆朝政,如今还与逆贼萧墨曜合谋试图谋害新主,来人,速速给我拿下!” 众人本欲站在宸王和萧墨曜一边,一听陆新河是北渊罪臣之子,又纷纷犹豫着开始站队。 很多与东州军有过节的朝臣,不自觉地将这些年东州军做的荒唐事全部归咎于陆新河身上。而事实上,邱子尧打从一开始,就想在不得已时,利用这个北渊罪臣之子,让他背上所有的黑锅。 整个朝堂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时,洛慕沄轻轻上前,挡在了陆新河的面前,淡声道:“且慢……” 那日,沈星瑶找到他时,已经将陆新河身世及所有计划细节知无不言一一相告。洛慕沄心中挣扎许久后,终于还是决定暂且放下仇恨,同仇敌忾,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对着邱子尧,杀意在黑沉沉的眼底翻涌:“谁是真正的逆贼尚无定论,侯爷何以如此着急要将罪名全部揽在他人身上?难道侯爷自己心中有鬼?” 陆新河感激地望向洛慕沄,低头轻声道:“洛大人……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似是为自己与洛慕沄之间,也似为北渊与西川之间……为了这声道歉,洛慕沄等了十多年……他心头一沉,转过头看着陆新河,释然一笑:“冤有头债有主,过去的一切,错不在你;今日的罪责,也不该你来承受……” “哈哈哈哈……”邱子尧看着他俩忽然大笑了起来。 “两个罪臣之子,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邱子尧鄙夷的看着他们,又望向了不远处的萧墨曜,“安盛郡王,你可真是有趣啊!带着两个罪臣之子与正统叫板,你觉得天下人会相信你吗?你也不怕贻笑大方!” 萧墨曜不急不恼,雍容散漫的走到邱子尧面前,左右端详着他的脸,然后挑眉坏坏一笑,目光深邃如渊:“东州、西川、北渊、南楚,四境兵力全在本王手中,如今也已将汴都团团围困,本王今天就是要这样与侯爷您叫板了,您能奈我如何?” “萧墨曜,你……”邱子尧一下语塞了,面对所向披靡的萧墨曜,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萧墨曜扯了扯唇角,满意一笑,然后帅气的走到众朝臣面前,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天我南楚就是来拨乱反正的!”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深不可测,“经查明,十三年前陇西之战,乃定东侯邱子尧为了一己私利假传旨意,致使西川北渊两军覆灭,且邱子尧私通嫔妃,谋害先帝,意欲颠覆大梁正统,罪无可恕!来人,立刻将邱子尧与明妃带下去,随时等候发落!” 说着,殿外立刻冲入一队士兵,将邱子尧与明妃控制住,并拖向了大殿之外。 邱子尧怒吼了起来:“萧虢……萧墨曜……你们含血喷人……你们有本事拿出证据……你们这样会被世人唾骂万世的……” 众人望着邱子尧离开的背影,忽然一个个都沉默了,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十多年的恨,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消解融化了。洛慕沄不觉身子一软,正欲后退时,被萧墨曜一把托住了后背。他回仰起头与萧墨曜对视着。 望着萧墨曜清澈微暖的眉眼,洛慕沄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他做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他真的做到了。 宸王慢慢走到他们身旁,对着萧墨曜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他的左手腕,将他的左袖拉了起来,向众人展示出了月牙形状的胎记:“这位乃先帝与菡妃之子,也是我大梁真正的二皇子!” 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宸王的语气从狠戾变得和蔼温软:“玄晟,接下去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萧墨曜愣了片刻,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么多年来,关于身世的谜团一直折磨着自己。他有过疑惑,有过彷徨,但在真相大白的这刻,他的心里却变得空落落的。 他低下头,心中略有彷徨,像孩童时跟父亲撒娇那样,声音哽在喉咙里:“……父王……我想回南楚……” “有些地方一旦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宸王目光笃定的看着他,“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许多谜题和坎坷,但你将成为帝王,终将独自面对所有的坎坷与艰险。”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皇座上,继续道:“这是一座许多人一生仰望却始终企及的雪山……现在你即将登顶,未来你可以俯瞰世间万物,可以享受所有欢愉,但同时,你也将独享彻骨的寒冷。从现在开始,你要有所觉悟……” 萧墨曜心中一紧,忽然想起第一次面圣时,惠帝亲口对他说出的那句“王座是冰冷无情的……”。 他不知所措的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洛慕沄,见他微微一笑,无声地鼓励着…… 萧墨曜读出了洛慕沄的唇语: 再寒冷的地方,有我陪你一同熬! 萧墨曜思索了片刻,郑重其事的向父亲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宸王面目从容的点了点头,然后,蓦地转身站到他面前,恭敬地下跪俯首叩头。 他的声若洪钟:“微臣南楚宸王萧虢,恭迎二殿下回宫!” 身后的朝臣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一个个纷纷跟着跪地叩拜了起来。 不一会儿,礼部官员上前,先看了看宸王,又看了看萧墨曜,颤颤巍巍小声道:“国不能一日无主……吉时已到……今日的登基仪式殿下您看……” 萧墨曜不假思索回道:“照常举行!” 说着,他在宸王、洛慕沄及众人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迈向了皇座。瞬间,他的身后传来了万人的朝觐。 宸王抬头望向这一幕,想起了十多年前惠帝登基时的情形,心中一片释然。 他这一生辜负了太多人,二十年来,他唯一能弥补的,就是将眼前这个孩子抚养成人,并成功送上皇位。 尽管他的出生是意外,但他却是自己最爱的男人和最爱他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第116章 送别 自先帝驾崩之后,政局动荡,人心涣散,这个皇座坐起来并不那么安稳。 待到人潮退去,空荡荡的大殿内,萧墨曜只留下了几位近臣。 宸王道:“如今朝局人心不稳,看似人心所向,实则各怀鬼胎。微臣这次带来的南楚军怕是只能护住汴都一时,要天下人心服口服,还要将所有的罪证一一核实。” 萧墨曜用力点了点头:“确实。南境守卫不可懈怠,昨日收到线报,南部叛军见南楚军主力都在汴都,这几日跃跃欲试,父……宸王您还是得尽快归位。” 改口还需一些时日,萧墨曜也在努力习惯和适应。 “没错。”宸王看了看陶子然和陆新河,心中似乎有些许安慰:“现在汴都由两位将军协助,微臣打算后天一大早就立刻带军返回南楚。” 萧墨曜点点头:“好,务必一路小心!” 宸王目光都是不舍,仍然不放心的提示着:“邱子尧和萧璟庭还得让他们尽早伏罪,这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还有,天下初定,宫中事务繁多,陛下旧伤未愈,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萧墨曜看着这个将自己养大的父亲,目光中满是尊敬与依赖。 他点点头,立刻对着一旁的陶子然吩咐道:“陶将军,萧璟庭和明妃交给你尽早审问,务必让他签下认罪状,交代清楚所有的污蔑罪证!” 陶子然恭敬领命:“微臣遵命!” 萧墨曜默了一会儿,又面向陆新河:“陆将军,你与邱子尧交往密切,对他知根知底,他就交由你来审问吧……” 陆新河停顿了片刻,犹犹豫豫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艰涩:“微臣愿为陛下万死不辞……但微臣乃北渊罪臣,实在没有颜面留在汴都……还请陛下开恩,准许臣请辞……” “朕答应你的事情,自当履行承诺,只不过……”萧墨曜并不恼,只是平静地望向陆新河,“就算要走,你也得清清白白的走!……如今,只有把邱子尧过去种种一一查明,才能还北渊还你父亲还众人一个清白,才能给你想要的解脱……所以,陆将军,此事非你莫属,切莫推辞!” “陛下……”陆新河很意外萧墨曜竟然会这样信任自己。 圣意难却,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点头应了下来:“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负所望!” 见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萧墨曜满意的点点头:“今日众爱卿都辛苦了,时间不早了,各位先行退下吧!” 说着,他不经意地与洛慕沄对视了一眼。 “洛丞相你留下,与朕同去一个地方……” 洛慕沄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 夕阳西下,霞光将天边染成了绚丽的色彩。 暮色浓了,但夜还没有降临,萧墨曜带着洛慕沄登上了汴都的百年城楼。 城里城外大街小巷的景色尽收眼底,一点点亮起的灯火让城池更显生机。 江山易主,百姓照旧。繁华的都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纵横,烟霏雨散。 萧墨曜迫不及待屏退了侍从,没等洛慕沄反应过来,他就长臂一伸紧紧将他揽进了臂弯里。 他凑在洛慕沄的耳畔,指着远处的山、近处的城,语气似在邀功:“这是答应给你的天下,如何,满意吗?” 洛慕沄轻微微撇过头,那双妩媚动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唇角勾起了一抹销魂的笑意:“若说不满意,是不是显得洛某太贪心了?” “哦?这都不满足你了?”萧墨曜似乎并不意外,眼角的笑又流转至唇边。 他搂着洛慕沄肩膀的手慢慢移动到了他的腰间,一脸戏谑的坏笑道:“朕的洛大人,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洛慕沄眉眼含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萧墨曜的胸口,无辜地望着他,语气娇嗔:“……洛某想要的,是陛下这里生生世世只装着我一人……这个念想会不会太过分了?” 萧墨曜皱了皱眉,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语气忽然带上一点醋意:“原来这样啊……那日朕从萧璟庭身上查出了一封册封诏书……上面写着要封洛大人为皇后……” 说着,他立刻将洛慕沄的身体掰正面对着自己。他挑着眉,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来洛大人是不想做宰相了,而是想做朕的皇后了对不对?要不……明儿朕就下诏,册封你为珝皇后?” 洛慕沄表情一松,眯眼瞧着萧墨曜:“萧璟庭昏庸荒唐,陛下也要学他吗?” 萧墨曜挑着眉梢,目光落在洛慕沄的锁骨处,揽着腰肢的手将他往自己身上又紧了紧。 “朕倒觉得,这份荒唐恰到好处……这样,全天下人就都能看到,朕一生只钟情你洛慕沄一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说着,他将洛慕沄一下压到了城墙上,霸道细密的吻肆意而激烈的落在了洛慕沄的薄唇上。 冰冷的城墙让洛慕沄身子一紧,心里却被萧墨曜的甜言蜜语填得满满当当的。 萧墨曜一边深吻着,手掌不自觉地探入洛慕沄的衣衫,急不可待地攀上了他白皙柔韧的胸膛、背脊…… 洛慕沄心跳剧烈,欲罢还休,声音从齿缝间流泻:“城楼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陛下……不可……” 春潮已将理智吞灭,萧墨曜继续将头埋进了洛慕沄的颈项间。 他的声音里满是涌动的欲潮:“朕做这个皇帝,就为了能光明正大的爱你疼你,若这些事都不能随心所欲,那做这个皇帝要这个天下还有什么趣味?!” 就在一次次以为要错过的时候,他们终究还是抓住了彼此。萧墨曜他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做到了,为了自己,他真的什么都做到了…… 洛慕沄被他吻得微喘,心里泛着暖意,眼角却不自觉的有些湿润:“萧七……这还真像你……” 温柔的晚风推动着暮云,古老的城楼之上,衣袍下的较量,没有谁的爱更胜一筹。势均力敌的温柔与放纵,誓要泛滥在这冰凉的砖瓦之上…… …… 两日后,宸王即将离都,萧墨曜带着洛慕沄在城门外相送。 宸王仰望着眼前的城楼,表面上神色平淡,却让人感受到一丝深藏的担忧与不舍:“陛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萧墨曜点点头,他的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他从小就被宸王宠溺养大,这么多年来,这个父亲就是他心中可以肆无忌惮依靠仰仗的大树。虽然他不是宸王亲生的孩子,但这件事情早从十几年前他就有过心理准备,也让他很早就下过决心。所以,不管真相如何,都不会改变他对宸王的尊敬与爱戴。 他思量了半晌,声音略有些沙哑:“今后,南楚若有任何困难,您也一定要及时告知汴都……” “陛下也是……有任何需要南楚的时候,南楚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宸王脉脉的看着萧墨曜,眼前人不管现在是谁,在他心中终究只是自己的小七。他对孩子的这份真心与守护,不管何时,都不会改变半分。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宸王用力攥了攥手,压下了心底的起伏:“微臣自当守好大梁南境,陛下莫要牵挂担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萧墨曜迟疑了许久,在宸王转身离开前,终于最后唤了一声:“父亲,多多保重!” 宸王将目光瞥向一边,喉结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陛下,你也要多多珍重!” 见萧墨曜似还有千言万语,洛慕沄轻轻上前:“陛下,微臣来送宸王殿下出城吧……”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在底细翻涌,萧墨曜看了眼洛慕沄,默默点了点头。 …… 洛慕沄与宸王并肩走出了城门。 告别时,宸王努力扯出一抹笑,眼角挤出了几条皱纹。他低头拍了拍胸前的铠甲,自嘲道:“要不是为了老七这臭小子,本王何须把这陈年旧物掏出来?……你瞧瞧,这铠甲都快长毛了……” 闻言,洛慕沄忍不住莞尔一笑:“宸王殿下说笑了,您老当益壮,南楚幸得有您守护,七少也幸得您的养育和支持……” 宸王带着欣赏的表情看向洛慕沄,对他点头称赞道:“这次能顺利脱困有惊无险,还要多谢洛大人,幸好你及时将那些证人交给我!” 洛慕沄低头笑了笑,就在他刚回汴都时,第一时间就派灵犀将赤影先前调查到证人全部找了出来,并在宸王入汴都时全部交给了他,这才顺利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云淡风轻的笑笑:“宸王莫要客气,这是洛某应该做的。” 宸王对洛慕沄与萧墨曜的关系并不清楚,但短短数日的往来中,只觉得他与萧墨曜关系匪浅,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 于是,他忍不住在洛慕沄面前显露出一位父亲的担忧:“老七这孩子从小骄纵,很多事情思虑不周,平时还需有人在旁提点。本王远在南楚诸多不便,今后还得辛苦洛丞相多多费心了……” 洛慕沄目光坚定的回答:“宸王殿下放心,七少对我有情有义,洛某此生定不负君心!” “有洛丞相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宸王满意点着头,看了看天色,顺势拱手告别道,“希望洛丞相有机会能来南楚作客,咱们后会有期!” 洛慕沄恭敬回礼:“多谢宸王殿下,后会有期。” 第117章 挑拨 接下来几日,陶子然按照吩咐紧锣密鼓的开展了对明妃和萧璟庭的审讯。 明妃一介女流倒是好对付,萧璟庭却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在好不容易逼着明妃认下所有罪责后,陶子然带着明妃的认罪状来到囚禁萧璟庭的王府里。 萧墨曜本可以将萧璟庭打入天牢,但萧璟庭尚未认罪且众多爪牙尚未伏诛,为了能将他的残部一网打尽,在洛慕沄的建议下,便准许他暂时体面的留在王府内。 他披头散发,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他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疯疯癫癫的在书案前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洛慕沄的肖像图。 “二殿下,明妃娘娘已经认了所有的罪……” 陶子然毕竟年纪还轻,面对曾经汴都城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心里还是会不自觉的有些发怵。 他轻轻上前,将明妃的认罪状展在了萧璟庭面前,又将他自己的罪状也放在一遍。 “时至今日,一切都已回天乏术,您还是老老实实招供吧……” 萧璟庭举着画笔,轻蔑的瞥了一眼陶子然:“认罪?……招供?……” 同样都是认罪状,几日前还是他逼着萧墨曜签字画押,现在却要轮到自己。 他放下笔,眯着眼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明妃的罪状,不愧是自己的母亲,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在了她的身上,试图将儿子撇的一干二净。 他冷冷的哼笑了两声:“生死由天定,无常似风云。” 陶子然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二殿下,您还是尽早认罪,或许陛下还会开恩饶过你一命……” “饶过我?”萧璟庭轻蔑地看着陶子然,冷冷哼笑了起来,“你还是太年轻了!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本王栽在他萧墨曜手中,是我识人不善心慈手软,才落得如此下场……若有来世,我再也不会对谁付出真心,也不会对谁手下留情!” 萧璟庭的言语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之感,陶子然淡淡道:“陛下宅心仁厚并未将你下诏狱,也是念在同族兄弟一场,劝您还是感念圣恩,面对现实吧。” 萧璟庭沉默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衣角,凌乱的发丝轻扬,那双黝黑的眼眸里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凄凉。 他摇摇晃晃着撑在书案前,已经无力挣扎。 思考了半晌,他终于提起笔,在那份早就拟定好的认罪书上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自己的掌印。 见任务完成,陶子然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萧璟庭佯装无意瞥了陶子然一眼,搁下笔时忽然阴森诡谲的笑了起来:“陶将军,你虽然到汴都不久,眼光倒是毒辣,还挺会押宝的……如今你是萧墨曜眼中的红人了,想来有些事情,萧墨曜一定都跟你一一言明了吧?” 陶子然一诧,忙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萧璟庭故作惊诧,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之意。 陶子然眉头一皱:“知道什么?” 萧璟庭微眯双眸,眼角轻轻跳动了一下,故意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你跟着萧璟庭这么久,难道他到现在都没告诉你杀害你外祖父的真凶是谁吗?” 陶子然怒目而视:“萧璟庭,你到底知道什么?” 萧璟庭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轻轻摇着头:“哎,我就说你到底还是年轻啊……好吧,反正本王也快死了,这些秘密带进坟墓太无趣了!今天,不如就让本王把这个秘密说给你听吧……” 说着,萧璟庭神秘秘兮兮的凑到陶子然的耳畔,声音低沉阴郁:“你可知杀死你外祖父的罪魁祸首是……赤影……而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洛慕沄……” 陶子然蓦地怔在了原地,全身都像石化一样,口中断断续续呢喃着:“……不可能……你……你说谎……” “是不是真的……你大可以亲口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当然也可以问问那位高贵的宰相大人……”萧墨曜得意的笑了起来,他反正是活不了了,也绝对不会放过萧墨曜和洛慕沄。 陶子然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控,他一把抢过萧璟庭手中的认罪状,眼眉间涌动着几分薄怒:“萧璟庭,你休得胡言乱语挑拨离间。洛大人仁人君子,为人正直,为我西川之战反败为胜不惜拱手交出全部赤影,你可以羞辱任何人,但绝对不可羞辱洛大人!” 萧璟庭眯起黑眸,玩味地睨了他一眼:“好一个仁人君子啊……你可知洛慕沄是谁?……他曾经可是本王的谋臣啊!……如今呢,你看看本王落得何等下场?!……洛慕沄他若是君子,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奸佞’二字?……陶子然,本王说的是不是真相,你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去求证。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初出茅庐还得多学着点察人观事呐……” “够了!” 陶子然再也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他立刻止住了萧璟庭所有的挑拨离间。 他愤愤不平道:“二殿下,这是我最后唤您一声二殿下!我陶子然虽只是后辈,但也懂得凡事要知恩必报。洛大人陪您从秦岭一路来到汴都,筹谋数年披肝沥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尽管后来你们分道扬镳,那也是因为各从其志。现在你这么诋毁他讥评他,只能更显你的卑劣无耻、忘恩负义。我虽入朝为臣时日不多,但也知道多年来的诡谲风云皆源于你的贪心野心,如今您落得如此境地,是因为命运因为时机,并不能全赖他人辜负!……好了,今日您和明妃娘娘的认罪状我会一一呈交交给陛下发落,您好自为知吧!” 说着,他收起两份认罪状,愤然转身离去。 望着陶子然远去的背影,萧璟庭诡异森冷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他顿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 他无力的站在书案前,忍不住再次伸手触摸画中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庞,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坠落,沙哑的声音低的只剩气音: “……洛漫尘……本王对你,何错之有?……” …… 第118章 破裂 御书房中,陶子然恭敬的将罪状一一呈交到萧墨曜的手中。 瞧着陶子然略有些出神的表情,萧墨曜一边审阅着手中的罪状,一边好奇的问:“……萧璟庭这么轻易就认了罪?没有争辩什么吗?……” 陶子然沉着气,摇了摇头。 见陶子然似乎藏有什么心事,萧墨曜继续探问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陶子然咬了咬下唇,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微臣近日心中确实有一事想请教陛下……” 见他一副慌乱忐忑的表情,萧墨曜不以为然的笑出了声:“什么事情容得你这般惊慌失措?!你与朕之间何须拘泥那些礼数,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陶子然顿了顿色,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都深思熟虑:“陛下,微臣想知道我外祖父的死是不是……是不是赤影所为?……” 萧墨曜像突然断了弦的琴,就这样顿住了,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这些都是萧璟庭告诉你的?……” 陶子然强忍着内心的激愤,仰起头望着萧墨曜:“……陛下……此事是否属实?……” 对着那双满是困惑忧愁的眼睛,萧墨曜的喉结深深滚动了一下。 他压着情绪缓声道:“……子然,这件事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其中有很多误会……” 陶子然的眼波闪了闪,他已经从萧墨曜的表情里找到了答案。 他的身体轻轻颤抖了起来,声音越发微弱:“……原来……陛下您早知道真相了……” 他原本是如此信任萧墨曜,没想到自己这么信赖的人,却将这么重要的秘密隐藏到了现在。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萧墨曜放下了手中的罪状,立刻起身走到陶子然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一字一句道:“子然,这事日后朕与洛丞相会慢慢与你细说,你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记恨我们!” 陶子然猛然抬头,眼底霎时多了一份怨念与哀伤:“微臣怎么敢记恨陛下和洛丞相?……” 萧墨曜看着他,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不禁攥紧双拳,故作平静的拱手道:“陛下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子然先行告退了……” 洛慕沄与左太傅的恩怨不假,赤影迫害左太傅的真相不假,整件事情说不清理还乱。萧墨曜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还得让洛慕沄亲自解释更好。 于是,他无奈的点点头:“好吧,那你先退下吧……” 一旁的秋枫看出了陶子然背影里的愤愤不平,忍不住对萧墨曜道:“陛下,这件事要不要提前知会洛大人?” “嗯!”萧墨曜点点头,无奈的自言自语道,“子然是个直肠子,做事情爱憎分明,看问题非黑即白。这事怨不得他,但对洛慕沄终究是个隐患……你立刻把这件事情告知阿珝,同时再去通知楚凌师父立刻赶来汴都,现在兴许只有他劝得住子然了……” “是的,陛下!” 萧墨曜望着桌上凌乱摆放的罪状,双眼眯成一条细线,眼皮下的凶光阴鸷可怖:“朕对萧璟庭还是过于宽容,他死到临头还唯恐天下不乱!阿秋你立刻命刑部尽快将他的罪行公诸天下,朕要他见不到明天的天光!” ………… 离开宫殿时,陶子然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的心头好像被点燃的一簇火苗,似有越烧越旺之势。 陶子然和洛慕沄都是助萧墨曜夺得天下的左膀右臂,他知道萧墨曜不希望他们两人同室操戈。但陶子然无法忍受自己竟对杀亲仇人感恩戴德,还与杀害外祖父的凶手出生入死。 他迅速回到驻扎汴都城外的西川军营里,他此时的头脑一片发热,誓要将所有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一见陶子然回营,还蒙在鼓里的季明宇迅速上前关切的询问:“将军一切事情都可还顺利?” 陶子然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眼神冷漠无情。 季明宇自顾自禀报着西川军情:“将军,今日收到情报,西戎旧部在西川边境又有动作,若是陛下吩咐的事情办得差不多,咱们还得尽早回去才好!” 季明宇说的话陶子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思量了很久,终于朝着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来人,立刻将季明宇拿下!” 士兵面面相觑,与季明宇同时一惊。见陶子然表情并不像开玩笑,几个士兵迟疑着上前,一把扣住了季明宇。 季明宇满脸惊讶:“陶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陶子然走到他眼前,声音里好像盛满了冰雪:“季叔,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交代!” 问题未出口,季明宇一望而知。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陶子然见他沉默不语,不禁皱起了眉头:“西川一路而来,我如此信任你们,与你们一同热血奋战出生入死,可万万没想到,我竟然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杀害我祖父的凶手!” 季明宇腿一软,顺势跪了下去,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陶将军……对不起……” 陶子然“哼哼”冷笑了两声:“对不起?……季副统领,请你教教我,叫我如何原谅杀害亲人的仇敌?……” 季明宇不知从何解释,只能在地上狠狠磕着头,声音嘶哑:“陶将军,刺杀左太傅一事,皆是我一人所为,老季愿以死谢罪!但这事与公子及其他人都没有关系,还请将军开恩,看在公子真心相待、看在兄弟们为西川英勇奋战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不要牵怒众人!” 见陶子然不为所动,季明宇慌了,匍匐着上前,苦苦哀求:“将军……赤影自归入将军帐下,对西川对将军赤胆忠心披肝沥血……公子对您更是真心以待,他妥善安置您的母亲家人,将您引荐入朝为官,还在西川将赤影全部交给了你……陶将军,你若是要罚,就请惩罚我一人吧……” 季明宇的话彻底瓦解了陶子然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无数新愁旧怨堆积心上,一点点瓦解着他的纯良和挚诚,消磨着他坚定不移的善念。 他缓缓闭上了眼,在痛苦的旋涡中越陷越深。 “你说的没错,是你们救了西川军和我,但这一切都无法弥补我失去家人的苦痛。你们帮了我救了我,但也确实是你们杀了我的祖父,我没有资格替祖父原谅你们!……若非得分个黑白对错,那我只得先为祖父报仇,再将欠你们的这条命还给你们!”他眼梢微红,声音凄楚。 “将军……”季明宇一时有些语塞。 陶子然仰头深深倒吸了一口气,周身慢慢散发出一股令人胆颤心惊的狠戾气息。 “立刻将军中所有赤影全部缉拿,务必查出所有参与刺杀左太傅的凶手!” 季明宇的声音像被打碎似的痛苦绝望:“将军……一切真是我一人所为……” 陶子然悲伤的望向季明宇:“不要再骗我了……外祖父的案卷我很早就翻阅过……他的死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筹谋陷害,绝非一人之力可完成!……我会查出真相,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的!” 第119章 赐死 不知不觉,春天已经过去,王府庭院内,曾经花满枝头,如今落英缤纷。 萧璟庭披头散发坐在寝殿内,手里还紧紧握着洛慕沄的肖像画,这些天他反反复复都在看,似乎想从画中找出一个答案。 签下认罪书的那刻起,他就预感自己的死期近了。 他别无他求,唯一的希望是能再见洛慕沄最后一面。 然而,身后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那个盼望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阮昭端着御赐的毒酒缓缓而来。 泪水迷蒙了阮昭的视线,他的脸上晦暗一片。 他压抑着悲伤绝望,轻轻吐了句:“殿下,这是陛下赐的酒……” 萧璟庭仰起头,神情淡漠,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该来的,终于还是会来的……” 他绝然的笑了笑:“只是没想到萧墨曜竟然能忍到现在……” 阮昭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萧璟庭侧目看了眼他,表情凄楚无比:“漫尘他……终究还是不愿来见我吗?” 阮昭垂眸,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哽在喉间:“……洛大人说……愿殿下一路走好……” “呵呵呵……”萧璟庭仰天疯癫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着,这笑声简直比哭声还要苦涩一千倍一万倍。 萧璟庭一字一句道:“本王这一生所有的希望与绝望,都是他洛慕沄给的……他将本王一步步带上这条不归路,但时至今日,他却不愿看本王最后一眼……这或许就是我跟他的缘分吧……” 他心中的疼痛煎熬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曾心甘情愿沦为洛慕沄的棋子,但不管他怎么去做,终究没能在对方心中留下一点点位置。 悲伤的尽头是绝望和孤独。 萧璟庭半跪在地上,将洛慕沄的画像揽在了怀中,好像得了他的画像就能弥补得不到洛慕沄的遗憾。 过了许久,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对着阮昭道:“……把酒斟满吧!……本王有些累了……” “殿下……”阮昭强忍着泪水,双手颤抖着将那杯毒酒递入了他的手中。 萧璟庭接过酒盏,将酒盏举过了头顶,自言自语道:“喝完这一杯,本王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随后,他猛一仰头,干脆利落的一口灌了下去。 酒杯落地,萧璟庭仰了仰头,泪水滂沱而下。 看着萧璟庭慢慢垂倒下去,悲伤一下子从阮昭胸口涌出,他匍匐到萧璟庭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侧,眼眶如崩溃的水坝,不停地颤动着:“……殿下……不……不要……” 萧璟庭伸出手摸了摸阮昭的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阿昭……对……对不起……” 阮昭泣不成声。 所有被辜负的人都在等着一个道歉,但萧璟庭对阮昭的这句抱歉,终究来得太晚了些。 萧璟庭冲着阮昭盈盈一笑,眸光温柔得有些不真实,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了。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阿昭……若有来世……能先遇到你就好了……” 阮昭咬着牙拼命摇着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这辈子他爱够了恨够了也痛够了……若有来生,他定是不愿与萧璟庭再见的。 但当脸颊处传来萧璟庭掌心最后的温度时,阮昭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恨了。 他紧嚼着下唇,抖颤的声音半天才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好……阿昭会在奈何桥畔等着殿下的……” 这句话是真是假,阮昭自己也分不清了。 没等听完阿昭的话,萧璟庭嘴里瞬间溢出一股股血沫,鲜血顺流而下,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 “……殿下……不……不要……” 阮昭慌忙上前捧住萧璟庭的脸,但一切为时已晚。 鲜血从他的指缝流泻,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萧璟庭的身体连续痉挛抽搐了几下,伴随着最后一丝气息的堙灭,他终于痛苦的阖上了眼。 泪水在阮昭脸上肆意汹涌,他整个灵魂都在悲恸。 他颤抖着手想去碰触萧璟庭,却发现怀中的身体已经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炙热的夜晚,感受过彼此火热无比的身体,可如今,一切都凉了…… 怀里的人一点点冰凉了下去,这种冰冷彻骨的感觉最让人绝望…… 他又恨又爱的这个男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萧璟庭死了,他真的死了。 意识到这个真相后,阮昭顷刻瘫倒在地。 他用颤抖的手抚摸着萧璟庭的眉眼鼻唇,随后,从心底深处猛然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痛哭声。 他不懂爱、不懂原谅,以为萧璟庭死他就能解脱了,但现在才知道,灵魂和肉体一旦被剥夺,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他轻轻的趴在萧璟庭胸前,听着他逐渐消失心跳,所有的恨都被悲戚掩盖。 期许一程,回望一程,落空一程。 目之所及里从此没有他,翻山越岭从此再也找不到他了。 眼前的一切变得支离破碎,阮昭绝望地拿起了萧璟庭的酒杯,又倒上了一杯毒酒,毫不迟疑的一口灌入腹中。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所难弃者,不过一点痴念而已。 阮昭满脸泪水的望着萧璟庭,在他耳畔轻声呢喃着:“殿下……王府的花一下子全谢了,一片又一片,全都落到了水中……” 鲜血从阮昭的嘴巴里大口大口涌出,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 “……殿下……来年……阿昭一定陪你一起赏春花……” ………… 洛慕沄静静站在萧璟庭的寝殿外,所有的一切他都听到了,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的手不禁攥成拳头,眼里满是悲痛的光。 他终究没有勇气去见萧璟庭最后一面…… 他们相识整整七年,如果没有复仇,没有恩怨,他们或许可以建立一份高雅纯净、清淡如水的交情。 然而,现实悲凉荒诞,终究让他们渐行渐远…… 一切的爱恨情仇就好像一场梦,明明不过穿堂风,偏偏无意引山洪。 喉结在细长的颈项上下起落,眼泪不由自主的爬满了洛慕沄的双颊。 悲伤犹如一把刺刀刺进了他的心里,让他觉得五脏六腑好像撕裂了一样。 明明有恨,为什么还会如此痛彻心扉? 人去楼空花已尽,花谢人散未有期。也许因为这个世界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那个喜欢咄咄逼人、喜欢唤他“漫尘”的二殿下了…… 第120章 盛怒 陶子然将西川军中所有的赤影全部抓了起来,并对他们严刑拷问,终于问出了当初刺杀左太傅的全部真相。 “竟然真是洛慕沄……” 陶子然一直不愿相信,但真相摆在面前,他不得不信。 他满脸失魂落魄,自言自语道:“洛慕沄,你既然对我祖父如此仇恨,为何还要对我万般照应?……” 终于,他还是没有忍住满心的疑惑和怒火,一气之下冲去了莫望阁。 而莫望阁中,洛慕沄早接到宫里来报,已默默等待着他的到来。 洛府门口,陶子然手里拿着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一脚踹开了府邸的大门。 见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灵犀忙上前拦在面前:“陶将军,容我前往禀报公子……” 陶子然举了举手中的宝剑,冷眼道:“给我让开!” 灵犀气不过他霸蛮无理的样子,死活不让半步:“陶将军,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宰相府邸,还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陶子然举起手中的尚方宝剑,咬着下唇一字一句道:“今日,这个野我还非撒不可,你能奈我如何?!” 洛慕沄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悠然的声音从远处传到前门。 “灵犀,请陶将军进来吧。” 陶子然“哼”了一声,瞥了眼灵犀,直直地冲了进去。 灵犀怕他会伤害自己主子,慌忙焦急的跟在身后。 此时的洛慕沄正淡然自若的在庭院中画着画,一见陶子然,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没等洛慕沄反应过来,陶子然立三步上前,迅速拔出了手中的宝剑,将剑尖对准了洛慕沄的心口。 灵犀在一旁怒声阻止:“陶将军,您要做什么!这样先斩后奏不怕陛下怪罪吗?!” 他正要伸手抢去陶子然的剑,却被洛慕沄伸手拦住了:“先听听陶将军有什么想说的吧……” 陶子然满脸盛怒,道:“此乃先帝赐予的尚方宝剑,可斩所有奸佞!洛慕沄,今日本将军就要替我外祖父报仇雪恨!” 洛慕沄不动声色的抬眸望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低声道:“陶将军……对不起……” “洛慕沄……你既然对我祖父痛下杀手,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救我?你到底为了什么?!” 说着,他将手中的剑又向前送了送。 洛慕沄并没有作太多解释,只是轻声道:“陶将军,左太傅的死是我之过,赤影兄弟只是听命于我而已。那时的我与此刻的你一样,只想用他人的死来平复自己的愠怒…但祸不及你,你为人正直纯良,是可以堪当大任的人才,也将是陛下重要的左膀右臂。若在你我之间只能留一个人活下去,那我希望是你……” 陶子然冷笑了一声,目光里燃烧着烈火:“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情你放过你吗?” 洛慕沄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原谅,希望所有的恩怨到此结束吧……” 说着,他微微仰起头,好像随时随地准备将自己的命还给他。 这些年的复仇让洛慕沄觉得疲倦,仇恨让他害死了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他不希望仇恨继续延续,也不希望好不容易回家的兄弟们再也无家可归。 “洛慕沄,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陶子然咬紧了牙关,终于狠下心用力一剑插向了洛慕沄的心口。 洛慕沄身子忽然一颤,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咬着牙承受着胸前传来的疼痛。 他微微点了点头,轻道:“这一剑是我应得的,但是陶将军,这件事不应牵连赤影兄弟,请你放过他们吧。” 灵犀慌忙上前,从腰间拔出武器一把打落了陶子然手中的剑。 他张开双臂挡在洛慕沄面前,忿忿不平道:“陶将军,想碰我家公子,先过了我这关!” 第121章 恩怨 “灵犀,不要……” 鲜血染红了洛慕沄的素衣,那妖艳刺眼的殷红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胆战心惊了起来。 灵犀看了看陶子然,又回头看了看逐渐虚脱的主子,只得暂且收起兵器,一把托住了洛慕沄的后背。 “公子,你一定要挺住……我马上去请大夫!” 灵犀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陶子然怒闯宰相府的消息在他踏入莫望阁时已迅速传入了皇宫。 萧墨曜预感大事不妙,立刻丢下所有要务,慌忙飞奔前来。 整个宰相府本因陶子然的怒闯一片大乱,新帝的到来更是让府邸上下措手不及。 萧墨曜径直来到庭院时,恰巧看到了陶子然刺中洛慕沄的这幕。 他迅速上前接过了即将垂倒下去的洛慕沄,回首对着跟来的护卫焦急道:“快去请太医,立刻,马上!” 就在吩咐救援时,萧墨曜不经意瞥到了站在不远处满眼通红的陶子然,以及静静躺在地上的那把尚方宝剑。 他愤怒的瞪着陶子然,怒斥道:“陶子然你还真是长本事了?!……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 几个护卫迅速上前,一把将陶子然扣在了地上。 陶子然原本被愤怒操控得已经不顾一切了,但看到萧墨曜满是怒意凝视自己时,理智终于一点点回来了。 在西川时他就知道,萧墨曜和洛慕沄惺惺相惜情感暧昧,绝对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如果洛慕沄出了任何意外,自己和萧墨曜多年的叔侄关系怕也走到头了! 陶子然带着哭腔,满心委屈的抽泣了起来:“玄晟叔……我不知道……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墨曜怒不可遏道:“陶子然,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的!朕那天就跟你说过,一切事出有因,我们会跟你慢慢解释!但你仗着手持先帝尚方宝剑,竟敢公然刺杀大梁宰相?!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辜负了朕对你的期待,也辜负了阿珝对你的信赖!今天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会让你拿命偿还!” “我……”陶子然垂下了眼眸,真相刺伤了他的心,他刺伤了洛慕沄的身体,冤冤相报,无休无止,一切终究难以挽回了。 萧墨曜狠狠地咬着后牙槽,顾不得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赶忙收回目光望向了臂弯里那张素净惨白的面颊。 他声音因惊恐害怕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阿珝,你忍一下,太医马上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能有事……” 洛慕沄抬眸静静的回望向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没事的……” 萧墨曜急得眼眶都红了,他用手按着洛慕沄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洛慕沄你够了,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但朕在乎!!朕不准你有事,听到了没有?!” 洛慕沄虚脱的勾勾唇,低头看了眼伤口,伸出冰冷的手掌覆盖在萧墨曜的手背上,似在安慰:“……陛下您瞧,这伤离心口还有半寸呢,我死不了的……陶将军他并没有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听到洛慕沄还在为陶子然说情,萧墨曜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赤红着双眸,用力摇着头,语气愧疚不已:“对不起阿珝,是朕不好,是朕没有劝住子然……朕本以为他会听你解释,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冲动干出这样的事情!阿珝,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怪陛下,也不能怪陶将军……他还年轻,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汗珠从洛慕沄额头沁出,他咬着唇忍着痛,故作轻松道,“……陛下答应我,这件事情到此结束吧……” “可是他要杀你,叫朕怎能轻饶他?!”萧墨曜瞥了眼陶子然,声音哽在喉咙口。 洛慕沄的手紧紧拽着萧墨曜的袖子,用尽全力说服他:“这件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轻易接受……但我相信,陶将军终有一天会懂的……天下初定,边疆动荡,您还需要陶将军这样忠心耿耿之人在旁辅佐,不能轻易放弃他!……” 萧墨曜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两边都是自己在乎的人,但世事难两全,终归只能选择一方。 他痛苦的仰起脸,无奈的摇摇头:“不管是谁,胆敢伤害你,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楚凌的声音:“陛下!” 连夜快马加鞭赶来汴都的楚凌,一到收到消息立刻马不停蹄冲来了莫望阁。 一看到庭院中这副场景,楚凌也是一下子愣住了,知道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看到楚凌的到来,萧墨曜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师傅您终于来了!快救救阿珝吧……” 楚凌立刻来到洛慕沄身旁,平静的为他把了把脉,看了看伤口,最后掏出止血药丸送入他的口中。 他对着萧墨曜点了点头道:“别担心,伤口不深,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的狼藉,慢慢起身,然后来到陶子然面前,上前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师祖……”陶子然被一下子打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真是枉费本尊教导你这么久,你真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混球!”楚凌一把提起陶子然的衣领,大声斥责道,“陶子然,洛慕沄与左太傅的恩怨,还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掺和!” 陶子然眼巴巴的看着楚凌,心里忽然满是委屈,他声音嘶哑道:“师祖……你也知道真相……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看着陶子然一脸可怜模样,楚凌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松开了手,但语气仍然严厉:“子然你可知,当年陇西之战,是左太傅判断失误致使太子没能及时派兵营救,害得洛家军全军覆没……洛大人向左太傅复仇索命确实是他的错,但他真心悔过也努力在弥补一切……在汴都,他引荐你保护你,让你在汴都官场上无所顾虑如鱼得水;在西川,他教导你帮助你,把指挥赤影的权力交给你,让你在西川战场上大展拳脚名扬四海……他之所以做到这种地步,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理解他原谅他,希望所有恩怨可以到此结束!……陶子然,你可以选择不原谅他,也可以选择与他恩断义绝,但你没有资格杀他!” 陶子然痛苦的闭上眼,回想在西川的时光,洛慕沄确实像兄长一样,明明知道自己是左太傅的后人,不但没杀自己,还一直真心以待……而他,何尝不是一直抱着感恩的心对待洛慕沄呢? 只是现在,他一时钻进了牛角尖,有些走出不来了。 他悲戚地望向陶子然,双眸里满是水光,声音卑微低沉:“师祖……在西川是洛大人帮了我救了我,这是我欠他的……若真要偿还,我这条命还给他好了……” 楚凌看了眼一旁咬牙切齿的萧墨曜,知道帝王的愤怒可没有那么容易平息。如果不能劝陶子然认错,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陶子然,你这榆木脑袋怎么总是一根筋呢?!” 第122章 苏醒 见陶子然还是一脸死性不改,萧墨曜怒意渐盛:“马上把陶子然压下去,朕从现在开始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见状,楚凌深知陶子然的行为已经踩到了萧墨曜的底线,立刻跪地求情:“陛下,这孩子年纪还小,做事没有分寸,还请陛下开恩,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萧墨曜一把抱起了虚脱无力的洛慕沄头也不回,道:“如果阿珝出事,陶子然他必须血债血还!!” ………… 萧墨曜毫不犹豫的将受伤的洛慕沄带回了皇宫。 虽然陶子然并未下死手,但那一剑正好覆盖在洛慕沄的旧伤上。 他的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尽管有宫中的太医和楚凌医治照顾,他仍然持续的高烧和昏迷。 萧墨曜心痛到极点,但面对这样的境况也束手无策。他极度的恐慌害怕,只得没日没夜的守在洛慕沄床边,生怕一离开两人就真会阴阳相隔。 眼前的人眉眼如画,此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块被打碎的美玉,凄楚又脆弱。 萧墨曜紧紧抓着洛慕沄的手放在唇边,闻着他的味道。 他伸手触摸着洛慕沄那张惨白静美的脸,眼角沁出水光,几乎失神地呢喃着:“阿珝……快醒过来吧……我答应要带你去江南看花,带你去竹林听雨,带你去雪山听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阿珝……求求你了……求你醒过来吧!” 他不知道要唤醒一个沉睡的人竟会这么困难。 帝王也有无奈,他从没像现在这般凄惨无助。他想要大声嘶吼,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低下头,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痛苦的呜咽了起来:“……阿珝,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的……” 说话间,泪如雨下,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内心全部洒出。 悲惨的哭泣声在空荡荡的宫殿内来回飘荡,仿佛惊醒了身边人的欢梦。 过了许久,洛慕沄的身体忽然有了动静。 萧墨曜被惊醒,立刻抓着他的手兴奋地唤着:“阿珝,阿珝……” 洛慕沄脸色苍白如霜,缓缓睁开双眸,薄唇颤抖了几瞬,终于艰难的开口道:“……七……郎……” 见洛慕沄终于醒来,萧墨曜激动的原地跳了起来,他慌忙凑到洛慕沄面前,热情的回应着:“阿珝,我在我在……” 洛慕沄双唇惨白,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萧墨曜的脸,试图帮他擦干眼泪。 他的声音干哑疲倦:“……你是帝王……不可这般落泪……” “阿珝……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能失去你……”萧墨曜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边,焦急而深情的说道,“你是玉霰琼雪的苍山,你是绵辽万里的四畔,你是我的一切,如果没有你,江山社稷对我毫无意义!” 洛慕沄的微微提唇,眼泪从他如雪似玉的脸上划过:“……堂堂帝王……不可这般口不择言……” 萧墨曜吻着洛慕沄的手,那双细长的眼眸里水波翻涌:“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帝王,我是你的七郎,是你的夫君……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阿珝,你不能有事,你不能离开我……” 洛慕沄的双眸中似乎氤氲着水雾,他吃力的扯唇笑了笑:“……傻瓜,放心……我一直都在……我会帮你守住你的江山的……” 萧墨曜破涕为笑,上前在洛慕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忍着满心委屈,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你是大梁宰相,绝对不可言而无信的!” 洛慕沄酸涩的笑了笑,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 后来几天,萧墨曜寸步不离守在洛慕沄身边,见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了起来,这才重新开始处理起政务。 洛慕沄大病初愈,这时才得闲缓步走到了御花园的莲花池旁。 他仰着头感受着久违的日光,那宛若凝脂的肌肤在太阳底下更显的苍白。 “公子您的药来啦,赶紧趁热喝了吧!”灵犀上端着药,小步跑了过来。 洛慕沄坐下身,伸手接过药碗,并没有立刻喝药,而是望着碧色的接天莲叶发起了愣。 灵犀见他愁眉不展,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您好像有什么心事?” 洛慕沄缓缓收回目光,看着碗里琥珀色的汤药,淡声问道:“……陶子然现在是不是还被关在诏狱里?” 灵犀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起来:“说起这小子我就来气!我听秋枫说,他在狱中死活不肯认错,把楚凌师父和陛下都气得半死!陛下昨日已经下旨了,这次一定会严加惩办!……要我说,公子您就是心底太善良,当初就该把他一切解决了!” 洛慕沄轻轻蹙起了眉,思索了半天才缓声开口道:“陶子然绝对不能办……” 灵犀满脸疑惑不解:“那姓陶的小子都那样对您了,公子难不成到现在还准备帮他求情?!” 洛慕沄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轻声解释:“陶子然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一来西川混乱局面刚刚平定,如果这时突然换更换主帅,怕又要引起新的危机。二来他父亲是北渊军副统领,若知道儿子被陛下责罚,怕是会萌生二心。况且,陶子然是陛下一手培植的力量,也是汴都城为数不多真正忠诚于陛下的人。不管从哪一点看,陛下对他都必须网开一面手下留情。” “可是他伤害的不是别人是公子您啊……”连灵犀也看得出洛慕沄在萧墨曜心中的分量,“我若是陛下,杀他一百次一千次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洛慕沄怎么会不知道萧墨曜的心意呢?若是陶子然诚心悔过,萧墨曜或许会看在往日情面上放他一马,可这孩子偏偏是个死脑筋,一点台阶都不给彼此下。 他苦涩的笑了笑:“如今的汴都城,我与陶子然怕是只能留下一人了……” 他端起药碗一口灌下了巨苦无比的汤药,心口忽然隐隐作痛了起来。 “十多年了……我该报的仇都报完了,是时候给一切恩怨做个了断了……” 第123章 约定 萧墨曜处理完公务,迫不及待赶来见洛慕沄。 一来到御花园,远远就看到洛慕沄静静的坐在莲花池畔,莲影娉婷,端庄秀雅。 萧墨曜望着那莹然如玉的身影出了神。不管什么时候,洛慕沄就好像开在心头的一朵莲花,是他心头挥不去的眷恋,也是他足以温暖一生的挂牵。 他微微勾起唇角,立刻摒退了身边的侍卫。 灵犀一眼就看到了萧墨曜,立刻在洛慕沄耳畔轻声提示:“公子,陛下来了。” 万般思绪落水无声。 洛慕沄顿了顿神,缓缓收拾情绪回眸望去,只见萧墨曜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英气勃发,周身散发着炽烈夺目的光芒。 “陛下!”灵犀立刻上前拱手作了个揖,转头看了看自家公子,立刻识相的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两人独处。 洛慕沄垂着眼眸,缓缓起身作揖:“陛下,您来了……” 萧墨曜扶起他的肩膀,目光关切的落在他的脸上:“外面天气燥热,你的伤势还没恢复,还是早点回寝殿休息吧。” 洛慕沄弯眸一笑:“这些天在殿内待得有些烦闷,特地出来散散心。” “也对,整日待寝殿确实有些无趣。”萧墨曜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桌上空空如也的药碗里。 “药已经都喝完了?” 洛慕沄眼波里荡漾着笑,乖顺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萧墨曜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脸,忽然从袖袋中掏出一颗糖,趁其不备一下塞进了洛慕沄的嘴里。 洛慕沄吃惊地睁大了眼,口齿含糊道:“陛下怎么随身都带着糖?” 萧墨曜淡淡笑了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发,得意道:“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就怕你不好好吃药。” 洛慕沄心里满是暖意,却故作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萧墨曜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轻声呢喃道:“我的洛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总爱受伤,吃药还总是不乖。” 洛慕沄将脸埋进萧墨曜的脖颈里,故意拉长了语调:“可是……药真的好苦……” 萧墨曜笑意渐深,怀中的身体抱起来清瘦单薄,让他忍不住心疼道:“苦口良药利于病,等你外伤养好了,朕叫太医帮你好好调理,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洛慕沄淡淡勾唇,然后像猫一样窝在萧墨曜怀里,默默的倾听着他的心跳声,眼睛里莫名闪过一丝悲凉。 见洛慕沄一声不吭,萧墨曜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慕沄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萧墨曜猜想,或许洛慕沄又想帮陶子然说情了。 洛慕沄抬起眼眸深深的望向萧墨曜,双手缓缓搂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难得的轻柔妩媚:“七郎,你可曾去过南山冷泉?……听说,夏日去那里泡冷泉,那可舒服的很呢……” 瞧着洛慕沄这副暧昧的表情,萧墨曜一下子就领会了他的意图。 他承着洛慕沄的娇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胸口的伤:“这伤还没好透,怎么碰得了水?” 洛慕沄敛眉思索了片刻,慢慢将衣领扯开了一些,故意露出一片玉骨冰肌。 他的眼神满是魅惑,语气似在勾引:“楚宗主的药可灵了,你瞧,都好的差不多了~” 洛慕沄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寡淡的模样,但凡做出些不经意的魅惑举动,总能把萧墨曜勾得神魂颠倒。 萧墨曜压着心头的燥热,挑眉笑着,情不自禁将洛慕沄整个人往自己身上贴了贴。 他佯装正经道:“洛大人这般轻佻模样,万一让外人看去了可如何是好?!” 洛慕沄低头看了看萧墨曜身体那处燥热不安的动静,不自觉的莞尔道:“这里除了陛下,可没有外人呢~” 萧墨曜心跳加速,目光全在洛慕沄白皙的锁骨处,笑意更深了:“给朕看到……岂不是更危险?” 洛慕沄得寸进尺,故意凑到萧墨曜耳畔,咬着他的耳垂,语气撩拨:“这些时日陛下好生辛苦,到了南山汤泉,微臣好好伺候陛下……” 萧墨曜的耳际立刻感受到一股温热吐息,洛慕沄的三言两语就好像飘进他心底的一片羽毛,起起伏伏,挠得心痒。 他深深吞咽了一下,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着:“洛大人,我劝你最好别惹火……” 这些日子他熬的辛苦,他想洛慕沄想得快发疯了,但他身受重伤,自己怎么舍得碰他一丝一毫? 见萧墨曜欲罢不能的表情,洛慕沄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歪着脑袋端详着萧墨曜的俊脸,坏坏的挑了挑眉:“陛下,那咱们可说好了……” 萧墨曜唇角勾起,一把狠狠掐住了洛慕沄的臀部,惹得他身子不由一颤。 他咬着牙沉声道:“你这小狐狸,真是不要命了!……” 第124章 南山 南山坐落在汴都南郊,山上有几处泉眼,冬日可享暖泉,夏日可享冷泉,大梁几位先帝都喜好泡温泉,所以特地在南山建了别宫,不论冬夏,都会在闲暇的日子里,与亲近的皇亲贵胄前来赏花喝酒、沐浴小憩。 萧墨曜在汴都时间不久,一次也没赶上宫里的君臣戏泉,这次若不是洛慕沄提出来,他怕是怎么都想不到来这里。 萧墨曜曾在南楚冬日里与哥哥们一起泡过暖泉,今日来到南山中,第一次感受冰爽冷泉,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他潇洒的宽衣解带,在下人的服侍下很快没入泉水中。 温柔的泉水荡漾着,轻轻抚触着他结实健硕的身体,让他在燥热的夏日里好不容易感受到一丝冰凉惬意。 来这里偷欢的建议是洛慕沄提的,但真到了这里,他倒顾虑重重了起来。 他披着一层纯白色的纱衣,似乎想刻意遮盖身体的伤痕。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潜入水中,长发沾湿,白色轻纱贴在身上,那光洁白皙如初雪的美背被水打湿若隐若现…… 萧墨曜近在咫尺地观察着洛慕沄的完美的曲线和一举一动,立刻对上了一对掩在在发下的乌黑的眼眸。欲望滚烫流入血管,侵蚀肌肤,也将骨髓酥透了。他伸出一只手接过洛慕沄,没等对方站稳,猝不及防的一把拦腰将他拥入怀中。 洛慕沄面颊红透了,他在萧墨曜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心跳漏跳了几拍,呼吸也跟着凌乱了。 萧墨曜轻轻拨去贴在洛慕沄脸上的青丝,不过只是指尖与肌肤的触碰,就让洛慕沄感觉心头隐隐约约的痒。 泉水若有若无的凉和萧墨曜指尖的暖,让洛慕沄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萧墨曜的鼻息缓缓凑近他的耳畔,温柔缱绻的声音慢慢拂过他微凉的脖颈:“……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心跳在这一刻猛烈加速,洛慕沄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洛慕沄对萧墨曜有着极致的吸引和极端的蛊惑,光是脉脉的轻声柔语,就让萧墨曜心里似有千万根羽毛在挠着。他将鼻尖蹭在洛慕沄的脸颊上,一边情不自禁帮他褪去已经湿透的薄衫,一边低声呢喃着:“……阿珝……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萧墨曜声音低沉醇厚,传进洛慕沄耳朵时,立刻勾起了他颈部的一阵战栗,他也热烈的回应道:“……我也想七郎了……” 萧墨曜轻轻抚摸洛慕沄的胴体,指尖在他身上缓缓滑动,从左肩到胸口,再到腹部……这副白皙如玉的身体上,有陈年旧伤也有刚结痂的新伤,每一处都触目惊心。他将鼻尖贴近洛慕沄的脖颈,浅浅的气息打在那处,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伤口还疼吗?” 洛慕沄隐忍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萧墨曜低下头,心疼地吻过洛慕沄身上得每一处伤痕,最终停在了他的新伤处:“……你这身子上的每一处新伤,都是为了我……” 唇尖滚热的温度让洛慕沄不自觉的身体一紧,身体传来的温度却快要将他融化了,他忍不住嘤咛了一声,低头凝望着萧墨曜:“……七郎……对不起……” 萧墨曜抬眸,眼神迷离而深邃,声音轻哑迷人,像是揉碎了天边的云:“你与我之间,没有谁对谁的亏欠……”说着,他的吻又回到了洛慕沄的唇边。 洛慕沄的眉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忧伤:“……但是当初……是我派人在豫城想对你行刺……” 萧墨曜的吻如同蝴蝶般停在了洛慕沄的唇畔:“这些早已不重要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那一剑确实是为了我受的……阿珝,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管再遇到什么问题,你可以依赖我仰仗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他不自觉的用手臂环住了洛慕沄的腰身。 洛慕沄的眼角莫名有些湿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人疼有人爱了,这个世界不再冰冷,不再只有复仇的色彩。是萧墨曜教他学会了爱,不再被恨意困住;也是萧墨曜让他懂得,有时候爱是牺牲,是放下,更是成全…… 他垂眸望着萧墨曜,静静听着他的呼吸,想要记下属于萧墨曜的一切气息和味道。呼吸一点点沉重起来,所有爱意顷刻宣泄,浅尝辄止的吻开始一点点深入…… 两人早已熟悉彼此的身体,唇齿缠绕的瞬间,酥麻之感立刻席卷全身,他们在水中紧紧贴着彼此。 洛慕沄被吻得头晕目眩,神智也有些不清明了,他将双手插进萧墨曜的发间。他浑身发麻疼痛,只有萧墨曜碰触自己肌肤时才能得到片刻缓解。 萧墨曜想这副身体已经想得太久,光是这么抚摸这柔滑的肌肤,沉睡的身体便苏醒了。 他轻轻托起洛慕沄的面颊:“……这身子都着火了……洛大人看如何是好?……” 洛慕沄勾着媚眼,满眼含笑,喉结不经意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勾引意味:“……嗯……那可不能让我的七郎受苦……” 萧墨曜轻声密语道:“阿珝…………我真的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洛慕沄眼角含笑,唇角还有几丝余味:“……我也好爱七郎……” 萧墨曜双手捧住了洛慕沄的脸,见这娇俏的人儿头发都湿透了,泉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下来,湿透绯红的面颊更显妩媚动人。 萧墨曜被他那副诱人模样勾得心底滚烫,他嗫着洛慕沄的嘴,一弯腰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洛慕沄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脖颈,唇边荡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萧墨曜将他抱到了池边的软榻上,所有细微的动作,都让洛慕沄他浑身阵阵酥麻麻难忍,他轻吟着,双手缠在萧墨曜的脖子上,身体一点点弓了起来:“七郎……好难受………” 萧墨曜被洛慕沄叫得脊背一麻,继续嘬着他的嘴,轻声征求着意见:“……可以吗?……” 洛慕沄脸已经涨得通红,隐忍的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萧墨曜被身下绝美的面庞勾得整个脖子都红透了,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了,他要把自己所有的炽烈全部给予所爱之人,他俯身贴在洛慕沄耳边:“阿珝,我要你一辈子只有我一个人!” 洛慕沄双眸噙着泪花,声音里满是说不出的酸涩快意:“七郎……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 所有欢愉到达了巅峰。 …… 见萧墨曜似乎不满足于一次战役,洛慕沄眉眼一弯道:“这些天七郎忙着公务一刻都不得歇,再这般不知节制不行啊……” 萧墨曜笑了笑:“你觉得你的七郎不行?” 洛慕沄的手一点点向下滑去,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狡诈:“陛下若是累了,微臣勉为其难也是可以卖点力气?” 萧墨曜一把抓过了他的手,咬着他的耳朵道:“逞能的小狐狸,苦活累活还是交给你的七郎吧!” 洛慕沄挑着眉,故意挑衅道:“……阿珝不怕苦,也不怕累……” “既然这样……”萧墨曜笑得兴意阑珊,“……那就多做些你不怕的事情吧……” 他们的爱肆意狂热,不羁放纵。 ………… 从池边到水中,从水中又回到池边,一番又一番,不知战斗了多久,直到两人又精疲力尽方才作罢。 两人横躺在池边的软榻上,洛慕沄枕着萧墨曜的手臂,眉宇间总攒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萧墨曜的吻轻轻落在洛慕沄的发间,声音无限温柔:“……阿珝,有件事情……” 洛慕沄窝在萧墨曜的脖颈里,轻轻扬了扬眉:“……嗯?……” 萧墨曜道:“……你要是觉得在汴都无趣,我就带你回南楚去……” 洛慕沄软软的仰起头,好奇道:“七郎为何这么想?” 萧墨曜又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些人总觉得你愁眉不展,所以想着你在汴都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洛慕沄深情的凝视着萧墨曜,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唇鼻,在他耳畔轻声呢喃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偶尔会感叹为何我不是女娇娥……若这样,或许我与七郎的情路会更加顺畅一些……你现在已是天下之主,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早就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 萧墨曜抓过他不老实的手,侧过脸凝视着他,语气里似有几分嗔怪:“昨日还让我的心上只能有你一人,今日又要把我推出去了?……洛大人莫不是又在考验朕?” 洛慕沄无声的垂眸笑了笑。 萧墨曜的眼里满是缱绻情意:“今后不准胡思乱想!你是我此生唯一挚爱,我的身边永远只有你一人!……” 洛慕沄眸光染了一丝不安:“……可我是男子,无法给七郎生儿育女,这萧氏天下还是得有人继承的……” “我的洛大人啊,你还真是操不完的心呐……”萧墨曜目光深深的望着他,吐息撩拨抚弄着他的耳垂,“不过,有些事情也说不定,万一你也能生呢?要不咱们试试?” “……你……”洛慕沄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是病得不轻!” 萧墨曜将搂得更紧一些:“要是真的能生,你愿不愿意给我生成群的儿女?” 洛慕沄正经的思考了起来,半晌才点了点头,羞赧从胸口蔓延至脖颈,红了一片。他一本正经认真作答:“若是女子,应该会给七郎生个十个八个的……” “这么多啊……”萧墨曜故作惊诧的瞪大了眼,这话从向来正经的洛慕沄口中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既荒诞又有趣。 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洛慕沄殷红的薄唇上:“要不,我们每天都试一次,万一哪天就成了呢?” 洛慕沄微微一笑:“……你,想得挺美的!……” “想得再美,都不如我的洛大人美……”说着,萧墨曜又一次不知餍足的吻了下去。 光洒在暖流,花开在枝头,伴着隐秘的耳语和呼吸,夏日的风也变得浓稠。 他们誓要将自己种在彼此的身体里,正好躲进时光的褶皱中…… 第125章 离开 南山一夜,所有的迷恋欢愉终要落下帷幕。 南山别宫之中,处处修竹婆娑,花树摇曳。黎明的曙光缓缓揭开夜幕的薄纱。雾散,梦醒。 周围的噪声一点点逼近,萧墨曜慵懒地睁开眼,眉眼唇角的笑意依旧意兴阑珊。 “阿珝……” 温软的笑在萧墨曜的眉间游走,他轻轻翻过身,试图将爱人揽入怀中。 然而,他的长臂展在床榻上,臂弯内空空如也,手心里一片冰凉…… 他猛然惊坐,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的呼吸急促而浅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喉咙。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唤道:“……阿秋……阿秋……” “陛下!”秋枫迅速上前,表情里满是慌乱。 萧墨曜的眼梢一点点红了起来,声音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阿珝他……他在哪里…… ” 秋枫皱了皱眉头,吞吞吐吐道:“……回陛下……洛大人……洛大人他……” 萧墨曜心头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缠绕在他心头,眼前的水汽氤氲而来,胸间闷得连嗓音也变得嘶哑。 他恨恨的瞪着秋枫,咬着牙低吼道:“快说!阿珝他现在在哪里?” 秋枫一看知道大事不妙,他颤声回答道:“……洛大人他走了……” 一瞬,萧墨曜觉得自己突然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猩红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光亮:“……什么意思?……” 秋枫紧张的吞咽了一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递入萧墨曜的手中:“洛大人临行前特地留下了一封书信……” 萧墨曜一怔,迅速从秋枫手中抢过信,颤抖着双手拆了开来。 信很简短,一笔一画都是洛慕沄亲笔所书: 勿念莫寻。 愿君能待一人以宽,择一人终老,扞江山无恙。 洛慕沄的寥寥数笔,直接将萧墨曜的心彻底碾碎了。 他忽然冷笑了起来,捏着信的手指一点点紧了起来。 “洛慕沄,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留下这么几个字,就想把朕打发了?” 他侧过脸,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野兽般猩红,愤怒的目光落在秋枫脸上。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放他走?!!” 秋枫立刻跪倒在地:“是属下失责,请陛下责罚!” 萧墨曜走到秋枫面前,一把提起秋枫的衣领,疯了似地质问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让他走!!” 说着,他愤怒地将信丢在了秋枫脸上。 他顿时觉得锥心刺骨、痛不可言,他所有的悲伤痛苦无人知晓。 秋枫惊慌失措地看着主子,其实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洛慕沄想走,谁有本事留得住呢。 秋枫心里也感到压抑,说不出的难受:“陛下,洛大人离开的时候属下曾劝过,但大人执意要离开……况且属下并不知他……他会一去不返……” 萧墨曜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重新坐回床边,伸出手抚摸还留着洛慕沄温度的枕头。 他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马上派人去找,不管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他!” 秋枫抬头看着主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既愧疚又无奈:“是的,属下一定全力寻找!”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萧墨曜的脸上滑落,他木然的坐在那里,眼眸里死寂一片,心头撕心裂肺的痛着。 他不得不埋怨:阿珝,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抛下我?! 洛慕沄终究变成一阵冰凉的风,来时携风带雨,走时了无痕迹。他以一个又一个自私的理由,从萧墨曜身边一次又一次离开。 他就这样带走了萧墨曜所有的欢笑喜乐,将他死死囚禁在思念的深渊里…… ………… 汴都城外。 洛慕沄掀开了马车车帘,远远地回望着那座渐行渐远的城池。 一切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就像他人生里的明暗与光影,交织在命运中,终将转瞬即逝。 他最终还是辜负了所有的人,这份辜负伤了他人,也让自己痛不欲生。 “公子,真的一定要走吗?”灵犀吸着鼻子,泪眼婆娑道,“……您真的舍得陛下吗?……” 洛慕沄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哀叹道:“……我是西川焦土里爬出来的冤魂,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带着恨来这人间走一趟,就是为了索命……本以为七少夺得皇位后一切就会回归原点,后来发现是我想错了……当我决心走上复仇之路时就该知道,这条路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 灵犀咬了咬下唇,轻声问:“公子……您离开莫不是因为陶子然?……” 洛慕沄轻轻放下车帘,垂眸凄楚一笑:“也不全是……天下初定,陛下需要陶子然这样的忠臣良将协同守住江山。恨容易,放下恨却真的很难。陶子然对我的怨恨忌讳,正如当年我对左太傅一样,我若留下,只会让陛下左右为难……还有……” 他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着,容色凄绝,好像一块被打碎的玉瓷器:“……七少现在已经是大梁天子,我知他对我情深一片,但我们之间的情感终究有悖人伦纲常,我不能让他被后世所嗤笑。大梁千秋社稷,天子不该被情爱所裹挟,七少终究需要娶一个能为她开枝散叶延续血脉的女子,我若离开,就能断了他所有的依恋……” “可是……”灵犀的眼睛红红的,不解道,“公子您就不曾为自己想过吗?……您与陛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你这样一走了之,他真能如你所愿将您忘得一干二净吗?” 洛慕沄闭上眼,眉头缓缓拧紧,苍白如纸的唇瓣一点点抿了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以为可以轻易放下,但真的离去时,心中早已痛不可言。 他是大梁最有智谋也是最能权衡利弊得失的人。离开萧墨曜这个决定,是他在理性判断后,作出的最为理智的选择。 既然已经做了抉择,他便不能任由自己被情感支配。 所以,他不得不反反复复说服自己,命运就像流沙,抓得越紧,失去的越多。 他低下头,眼根微湿,马车窗棂流泻进来的光阴为他镀上了一层破碎的凄凉感。 “时间定能抹去所有痕迹……包括爱恨情仇……” 但是,真的能忘记吗? 第126章 寻踪 阴暗的诏狱中,陶子然蜷缩在一个不见光亮的角落,头埋在双膝间,随时等待着皇帝的降罪问斩。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外。 随着锁链打开的声音,陶子然失魂落魄地抬眸望了一眼,就见楚凌身姿轻盈的穿过牢房门,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祖……”陶子然意外地睁大了眼,一瞬,他又低下了头去,“是不是陛下下旨要杀我,所以请师祖您来送我最后一程?……” 楚凌的眼睛里有种夜风般的沉默。他慢慢蹲下身,拿出钥匙打开了陶子然手脚上的锁链。 陶子然睁着纯净无辜的眼眸,满是错愕的望向楚凌:“……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要放了我?” 楚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光里依旧不见半点波澜。 半晌,他终于缓缓道出真相:“……洛慕沄……他又一次救了你……” “洛大人?……”陶子然满脸诧异,声音微微有些颤动,“我这样对他……他为什么还要救我……” 楚凌蹲在陶子然面前,静静地望着他:“为了不让阿曜夹在你和他之间为难,他毅然选择了离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什么……洛大人他离开汴都了?”陶子然闻声一怔,整个人好像被雷电击中,愣在了原地。 他惊恐地看着楚凌,眼神里满是难以掩饰的错愕和愧疚:“玄晟叔他,他难道没有阻拦吗?” 楚凌缓缓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冰裂一般清冷:“洛慕沄执意要走,谁能挽留得住?只是他这一走,不知道接下去阿曜该怎么办才好。” 洛慕沄与萧墨曜所经历的一切,楚凌全部看在眼里。 洛慕沄是多么爱萧墨曜,才会作出这样决绝的选择;而萧墨曜也是,因为多爱洛慕沄才会将他的每句话都奉为金科玉律,才能为了承诺放过陶子然。 只可惜旁观者对一切终究无能为力。 楚凌本想伸手摸摸陶子然的头,但那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他清冷的眼睛里夹着一丝莫名的失落:“陛下已经赦免了你的罪,命你继续带领西川军守好西川。他还让我转告你,从今往后,你要在西川好好自省,将功补过……” “玄晟叔……他………”陶子然很清楚是自己逼走了洛慕沄,也是自己让萧墨曜陷入了痛苦和无奈的深渊。 陶子然原本的坚持一点点瓦解了开来,委屈愧疚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慢慢蜷缩着身子,眼泪溢出眼眶,肩膀不禁抖动了起来。 “……师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凌并没有安慰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慢慢站起了身。 他俯身看着陶子然,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子然,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道明,特别是爱恨情仇……譬如,我与你之间……” 陶子然一愣,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了楚凌:“师祖……” 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楚凌的眼神变得深沉而忧郁:“算了……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的……” 说着,他压住了心绪冷冷地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回头道:“……子然,你我的师徒关系到此结束了,今后你我各自安好吧!希望你回西川后,好好替陛下守住西境,还有,请务必好好善待洛家赤影!” 见楚凌放出这样的狠话,陶子然忽然愣住了。 “不,不可以!”他心里一慌,慌忙起身上前,从后背一把紧紧抱住了楚凌。 “师祖,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恩将仇报,不该不仁不义……师祖你不要走,不要抛下子然……” 楚凌微微仰起脸,眼底泛着湿意:“子然,我们之间,只能缘尽如此,今后望你好自为之……” 陶子然抱着楚凌不愿放手,这一刻,他似乎能明白萧墨曜与洛慕沄之间那些痛苦的纠缠了。 “师祖,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让您和玄晟叔失望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陶子然的心剧烈的绞痛了起来,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 楚凌眼圈明显有些红了,但他强忍所有的情绪,用力摇了摇头。 陶子然的情绪几乎全线崩溃,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去挽留楚凌了。 他紧紧捏着楚凌的双手,语气悲伤而不舍:“……可是师祖……我……我喜欢你……” 一刹那,楚凌的身子猛然一震,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周身所有的血液全部涌到了心里。 过了许久,他才缓过神。 他攥紧了双拳,转过身直面陶子然,哑着声音问:“陶子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陶子然已经决心破釜沉舟了。 他咬着没有血色的唇,脸上泪痕斑斑。 “每一个字我都知道它的意思和分量,师祖,我对您不仅仅是崇拜是依赖……原先我不懂这是什么感情……直到……直到我看到了洛大人为了玄晟叔所做的一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对着陶子然紧锁的眉头和坚定的眼神,楚凌已经说不出半个字了。 陶子然真诚而炽烈的目光落在楚凌脸上:“师祖,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不懂的事情,不是我不愿意接纳,而是不知如何去理解……但现在,我会努力的去学,努力去读懂身边每一个人,努力去思考一切问题存在的理由和价值。我与洛大人之间的恩怨必须靠我自己去接受和平复,我与您之间的感情同样需要我自己去接纳和抉择……” 仿佛顷刻之间,陶子然想通了所有的事情,他望着楚凌继续苦苦哀求:“子然想与师祖永远在一起……为了您,我愿意去学会去接纳去理解世间所有的一切……” 楚凌深深喘息着,心中一阵阵翻江倒海。 见楚凌并没有拒绝,陶子然突然情不自禁地捧起楚凌的脸,一口吻在了他的唇间…… 楚凌始终还处于不知所以的状态,感受着唇齿间传来的陌生触感,直到冰凉的温度一下子从唇边游荡到心尖。 这个傻孩子他或许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不愿再做他的师祖,只是因为他的心也同样不再单纯了…… ………… 洛慕沄离开汴都后,从此杳无音讯。 御书房内,萧墨曜怒不可遏的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扫到了地面上。 秋枫和皇城守备军都紧张地蜷缩在一旁,一动都不敢动。 萧墨曜怒斥道:“你们到底都在做什么?!一年了了,已经整整一年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枫低着头,无奈道:“回陛下,秦岭、西川、东州,几乎所有洛大人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们统统找遍了,但至今找不到洛大人丝毫踪迹,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了……”萧墨曜痛苦的皱起了眉。 他不禁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痛苦的闭上了眼。 他是谁?他可是洛慕沄啊! 若他真不想让人找到,又有谁能掌握的了他的下落呢? 萧墨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喃喃自语道:“阿珝……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秋枫不忍心看到主子这般痛苦,只能低声安慰:“陛下放心,属下会立刻加派人手继续全面搜寻,一定会找到洛大人的!” 萧墨曜虚脱的坐回龙座上,痛苦的按动着太阳穴,脑子里混沌一片。 见萧墨曜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秋枫只得故意扯开话题:“陛下,当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西南边境这几月形势都很危机,先太子集结党羽作乱,已经严重影响边陲安危。但最近这些叛党忽然销声匿迹,不知道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萧墨曜现在心里除了洛慕沄,什么事都听不进去,什么问题都不想考虑。 他用力按着太阳穴,一脸生无可恋:“当年萧璟庭手下留情放过了萧璟琰, 没想到这烂摊子竟要朕来收拾!传朕口谕,请南楚立刻协助捉拿叛党,所有乱臣贼子,一律格杀勿论!” “遵旨!”秋枫立刻领命。 “等等……”萧墨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立刻唤回了秋枫,“你刚刚说什么?先太子党羽叛乱,但近日忽然销声匿迹了?” “正是!” 萧墨曜敏感的神经忽然跳动了一下:“此事是否南楚所为?” 秋枫认真道:“前些日子已给南楚去过信,宸王本欲派兵平定,但先锋部队刚到达,就发现所有乱党都已作鸟兽散。” 萧墨曜立刻蹙起眉,心跳一点点剧烈了起来,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现在是先太子萧璟琰起兵反抗的最佳时机,他怎会舍得突然放弃这大好机会?除非……除非有人威胁到他,让他放弃了翻盘的念想……” 秋枫立刻睁大了眼:“陛下的意思……有人已经先一步解决了先太子及其叛党?那这人……这人会不会是……” 萧墨曜双眉高高扬起,呼吸变得急促:“……一定是他……也只会是他!” “陛下,属下立刻带人前往西南!” “等等!”萧墨曜眼眶微微发红,激动和兴奋在心底迅速发酵。 不管他心中多么渴望立刻找到洛慕沄,但他明白,欲速则不达。 他必须要让洛慕沄消除所有顾虑,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萧墨曜朝着秋枫勾了勾手,贴在他耳畔轻声关照了几句。 秋枫眼睛立刻变得明亮有神:“好,属下立刻去办!” 第127章 临安 两年后,南楚临安城。 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步履匆匆地穿过街市。 他一袭飘逸的白衣,颀长的身材挺拔清秀,款款行走间,轻盈的布料在风中掀起幽香一角。他举止优雅非凡,一副出尘若仙的模样。 身后此刻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警惕的竖起耳朵,用眼角余光判断着前路,然后迅速一转身,立刻掩入了一条幽深的暗巷中。 待身后的人也跟着进入巷子,白衣男子忽然停住脚步,猛一转身,面前正对着一个身形魁梧、粗犷彪悍的黑衣男子。 黑衣人手里提着一壶酒,一个飞身上前,试图抓住白衣男子的肩膀,谁料白衣男子轻松一闪,立刻让对方扑了个空。 黑衣人长了一张笑脸,不笑的时候也好像在微笑,他不急不恼,笑脸盈盈的继续出拳挑战。 白衣男子似乎也不担心,一招一式轻轻松松全部接下。 几个回合下来,黑衣男子意外的败下阵来,只得乖乖举手投降:“行行行,师弟,我认输,我认输!” 洛慕沄清雅绝尘的面庞在白色轻纱后若隐若现:“这么快就认输了?师兄,这可不像你啊!” 笑东风乐呵呵认着输,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行了,还是师弟你厉害!” 见笑东风举手投降,洛慕沄这才松了手,镇定自若的起身拍了拍尘土:“以后偷袭,师兄还得换点招数才行!” 笑东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身,一边护着自己的酒壶,一边伸出手臂一把死死扣住了洛慕沄的脖子。 他龇牙咧嘴道:“师弟的功夫真是不容小觑,不过短短数月,你的功力已跟秦岭时相差不大了!” 洛慕沄冷笑道:“还得拜师兄所赐,这些时日没一刻得闲的。” 笑东风“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在汴都待久了,这不是怕你这身功夫生疏了,所以特地陪你好好练练嘛!” 洛慕沄白了他一眼,讽刺道:“那还真要谢谢师兄您了!” 笑东风勾着眉梢,谄媚地笑道:“西南那边的事已经顺利搞定了,师弟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喝一盅庆祝庆祝?” “喝酒?”洛慕沄侧了侧头,似笑非笑道:“不怕回去又挨师父骂?” 笑东风耸了耸肩膀,长吁短叹了起来:“你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师父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喝个酒还整天跟猫捉老鼠似的!” 洛慕沄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若不是你酒后老干些荒唐事,师父为何平白无故禁你酒?!” 笑东风尴尬地挠了挠头,呲着白花花的牙笑着:“这些年你不在,师父老人家眼睛又不好,确实让他多费了点心……不过,现在师弟你回来了啊,有你看着,师父哪还需要操那么多心呢?!” 洛慕沄用力摇着头:“算了吧,我可管不住!” 笑东风更加用力地搂紧他的脖子,满脸恳切道:“我的好师弟,看在师兄帮了你那么多忙的份上,今天就让我好好过过酒瘾吧~~” “嗯,这两年平定西南叛党的事情,确实多亏了师兄帮忙……”洛慕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过,一码归一码!” “师弟!”笑东风可怜巴巴的瞪着他,表情里满是怨念。 洛慕沄被他瞪得心里有些发毛,只得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嘞!”笑东风立刻满面春风地大笑了起来,提着酒壶豪迈的大声道,“今天我做东,请师弟好好痛饮几杯,如何?!” 洛慕沄伸手将帽檐压低了些,警惕道:“外面人多眼杂,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笑东风也跟着环顾着四周,立刻点头:“行,都听师弟的!” 这时,灵犀从远处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公子……大师兄……” 笑东风笑眯眯道:“小灵犀,你怎么整日紧张兮兮的,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愁事!” 灵犀本来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要听着笑东风的风凉话,心里忍不住一阵不爽。 他狠狠瞪了笑东风一眼,忍不住嗔怪道:“大师兄,你以为人人都跟您似的,天塌下来都不管不顾的!” 笑东风故意逗他,一本正经抬头望了望天:“哪?哪里塌下来了?” 灵犀被他气得鼻孔冒烟,生气的跺着脚大声道:“大师兄!” “好了,别闹了。”洛慕沄立刻止住了两人的斗嘴,“怎么样,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灵犀白了笑东风一眼,立刻恭敬地朝洛慕沄拱了拱手:“公子,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临安城好像加强了戒备,听说陛下下旨对西南叛党一律格杀勿论。” 一切似乎早在洛慕沄意料之中,他点了点头,淡淡道:“萧璟琰在西南集结叛党作乱,萧七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这次肯定会请南楚出面协作。” 灵犀迟疑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陛下肯定没想到,公子您早就为他考虑到了……” 洛慕沄的声音略有些低哑:“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只有这个了……” 灵犀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问道:“公子……你真打算这辈子都不见他了吗?……” 帷帽的垂纱遮住了洛慕沄的表情,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空气一阵凝固,笑东风看着两人别扭的模样,立刻左右开弓,一手勾住一人的脖子。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你们两个真是的,好不容易从汴都那鬼地方逃出来,还整日想着那些破事!师弟,你还记得你将师父从秦岭接出来的时候答应什么了?你说你要从头开始,既然要重新再来,就得彻彻底底放下过去!” 这次灵犀在旁也不反驳,低声道:“大师兄说的对……我们是应该放下过去……” 笑东风用力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还是喝酒要紧!” 灵犀疑惑地瞪着他:“喝酒?谁要陪你喝酒?” 笑东风的脸朝着洛慕沄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可是师弟同意的!” 灵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可不干,回去不得被师父骂死!” 笑东风开怀大笑了起来:“放心啦小灵犀,你们俩尽管吃好喝好,有罚你大师兄自会领着,挨不着你俩的!赶紧走啰!” ………… 第128章 酒楼 “师弟,我们一会儿去听竹轩还是去醉春楼?我觉得还是听竹轩好,安静有情调……不过醉春楼也不错,环境雅致,姐儿的曲还唱得好……” 一路上,笑东风得意洋洋的盘算着去哪里喝酒,洛慕沄和灵犀则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 灵犀边走边瞥着洛慕沄,小心翼翼道:“公子,其实还有一事,刚刚我还没说……” 洛慕沄停住了脚步,深深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侧目瞪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灵犀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口,“听说,陛下也来临安了……” 洛慕沄一顿,心头一沉,立刻问:“为什么现在才说?” 灵犀尴尬的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洛慕沄皱紧了眉,慌忙追问:“你可知他此行是何目的?难道是为了亲自捉拿叛党?” 灵犀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低:“……听说南楚的宸王夫人为陛下张罗了一门婚事……陛下说南楚是故土,执意要在南楚举行婚礼…… “什么?” 洛慕沄愕然抬眸,心中瞬间掀起一阵惊涛飓浪,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无数狂乱的记忆从他灵魂深处奔涌而出,沉重地冲击着他的血肉之躯,让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灵犀慌忙上前:“公子,您没事吧?!” 洛慕沄胸间彻骨冰凉,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心底泛起一股绝望之意。 萧墨曜他……他真的要娶妻了?…… “愿君待一人以宽,择一人终老,扞江山无恙。” 这三句话是洛慕沄送给萧墨曜的绝笔信,也是对他提出的期望。 而如今,他的七郎正在一件件的完成着自己对他的愿望。 可是为什么,心中竟有这等痛苦绝望之味? 灵犀看着洛慕沄煞白的脸色,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他本不想提及此事,因为他知道自家公子心口不一,对陛下还有旧情,也料到他听到这事一定会难以承受。但这事即将在眼皮底下发生,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笑东风一个人远远走在前面,转头发现两个人不见了,赶忙转身回了过来。 “你们两个怎么又墨迹开了!”笑东风指着天色道,“再不赶紧点,回去又得晚了,到时候师父那边就真过不了关了!” 洛慕沄直勾勾望着远方,眼神迷离黯淡,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痛苦排山倒海而来。 他自言自语着:“他终究还是娶妻了……我们终将放下一切……” 笑东风好奇的盯着洛慕沄,满脸疑惑:“娶妻?谁娶妻??” 灵犀对他挤了挤眉,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咬牙道:“闭嘴!” 笑东风完全没领会这微妙的氛围,更没看懂灵犀的眼色,反而更来劲了。 他凑在灵犀旁,继续追问:“谁要娶妻?有没有喊你们吃席?\" 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他更是一把抓过灵犀的胳膊,抓皮上脸的讨论了起来:“小灵犀,要是有人喊你们吃席,你可不能抛下大师兄啊!” 灵犀一脸无语,恨得牙痒痒:“大师兄!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笑东风无辜的抓抓脑袋,咧着嘴傻笑道:“反正都得出份子钱,咱们多去一个人,就多赚回一份嘛!” 灵犀气得抱起了胳膊,指着他忿忿道:“大师兄,您还真是为了喝酒无所不能啊,皇帝的喜酒都敢惦记上?!” 笑东风眨巴了两下眼,立刻惊讶的瞪大了眼:“什么?皇帝的喜酒?你是说当今圣上的喜酒?” 灵犀没好气的回答:“对对对!有本事您倒是去呐!” 笑东风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那这酒席倒确实不好蹭啊!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自个儿找地欢腾去!” 洛慕沄好像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双耳忽然失聪了,灵犀他们的对话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笑东风瞧着洛慕沄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于是上前一把捞住他的肩膀:“师弟,你现在不是宰相大人了,皇帝老儿娶妻生子这些破事也用不着你操心了。咱们还是自个儿管好自己。我决定了,咱们这就去醉春楼,一起听小曲喝小酒,不醉不归!” 洛慕沄缓缓抬眸,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醉春楼……” “对,咱们就去醉春楼!”笑东风拍着胸脯道:“那可是临安最好的酒楼!今天你大师兄请客,包你满意!” 说着,他连拉带拽的把洛慕沄带往酒楼。 “洛大人,改日本王请你去临安的醉春楼赔不是……”“阿珝,以后有机会回临安,我要带你去咱们那的醉春楼听曲喝酒……”“阿珝,我一定要带你回南楚……” 一些死去的回忆如滔滔不绝的江水,铺天盖地的将洛慕沄卷入至暗的过去里。 说好忘记的……说好忘记的呢?! ………… 醉春楼是临安最负盛名的酒楼。 他们三人找了个隐蔽的包间,点了这里最好的菜品和最上等的佳酿。 洛慕沄已经记不得这里与汴都或者别处的酒楼有什么不一样,只知道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直到笑东风也看不下去,不得不从他手中抽走了酒杯。 笑东风满脸不可置信:“师弟,今天可是说好陪我喝酒的,怎么倒成了你喝个没完?你这么个喝法,回去师傅一定得骂死我啊!” 洛慕沄醉意阑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语无伦次道:“没事的师兄……回去我自会与师傅解释的……没事的……” 笑东风瞧着洛慕沄喝醉的模样既觉得可爱也有些担忧,无奈地向灵犀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公子,您不能再喝了!”灵犀在旁担忧的劝慰道,“您伤势才恢复,这么喝酒身子会受不住的!” 洛慕沄胳膊肘撑在桌上,眼神迷离妩媚,控制不住表情的笑了起来。 “受得住,我有什么受不住的?……”他的笑里带着几分酸楚,语气有一丝哽咽。 灵犀看着醉酒的洛慕沄,心疼极了。 他自然知道公子为何醉酒,只是有些事情旁人确实帮不了半分。 他赶忙转头瞪了笑东风一眼,忍不住嗔怪道:“大师兄都怪你,非来喝什么酒!你瞧公子醉的,看你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笑东风急得好一顿抓耳挠腮:“我怎么知道师弟在汴都待了这么多年,酒量还是这么差劲啊!” “灵犀,不许没大没小!”洛慕沄满脸绯红,故作生气的板了板脸,然后用手撑着脸对着笑东风笑着,意犹未尽道,“今日这酒喝得正好!多谢师兄,多谢师兄!”边说,他边摇摇晃晃起身。 灵犀赶忙上前扶住他,劝道:“公子,我们现在回去吧?” “好!回去!可不能让师傅担心!”洛慕沄边说边往外走,还不忘自己伸手将帷帽戴在了头上。 “公子,我来扶您出去。” 洛慕沄用力推开了他,醉意盈然却故作镇静道:“没事, 不管什么样的路,我自己都能走好!” 于是,不管灵犀和笑东风怎么拉,洛慕沄执意要自己走出酒楼。 洛慕沄虽然喝多了,但脚步却轻快的很,酒楼很大,没一会就走没影了。 “糟糕,公子跑哪儿去了啊!”灵犀急得满头大汗,只能跟笑东风分头去寻人。 酒楼内纱幔轻扬,遮住了洛慕沄的去路。 他身姿轻盈,步履摇曳,一边难以控制的笑着,一边轻吟着:“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如此,甚好!” 酒楼通向外边的回廊里,正当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去的时候,忽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与他撞了个满怀。 隔着帷帽的轻纱,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闻得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洛慕沄一侧身,灵巧的往前两步,本已擦肩而过,却听得“嘶啦”一声,他的衣袖不知怎的,被对方扯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公子,请等一下!”那男子转身,对着洛慕沄的背影,轻声喊住了他,“抱歉,你的衣裳被我弄坏了。” 无论何时何地,洛慕沄都能清楚分辨出这个常常出现在梦里的声音。 他猛然停住脚步,背对着那人,只觉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那男子低醇性感的声音传入了耳畔:“公子的衣裳多少钱,我照价赔给你!” 洛慕沄怔怔的定在了原地,好像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慌忙清了清嗓子,故意沉了沉声音道:“没事,不用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 “七郎,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父亲还等着你呢……” “我一会儿就过去。”那男子立刻将女子搂进怀里,语气温软地向她解释道,“刚刚不小心把那位公子的衣衫弄坏了,我正在处理。” 女子靠在他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这些小事叫下人做就行,何须你亲自处理啊。” 那男子对着那女子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嗯,好的,都听你的。” 这时,笑东风也终于找到了洛慕沄。 他赶忙上前,气喘吁吁手舞足蹈道:“师弟,终于找到你了!你走得也忒快了吧,怎么一溜烟就没影了!” 他一抬头,这才看到洛慕沄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 他警惕地凑到洛慕沄耳畔,忙轻声问道:“师弟,出什么事了?” 洛慕沄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那女子慌忙喊住了他们:“公子,你的衣裳我们还没赔呢!” 洛慕沄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不用了,这衣服不值钱!” 不知是醉酒还是怎么的,他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腿脚一软,整个人马上要垂倒下去,幸好笑东风一把接住了他。 见洛慕沄已经醉得站不稳了,笑东风不禁皱紧了眉,心疼道:“师弟,没事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他顾不得太多,一把将洛慕沄扛上了肩。 那女子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想继续道:“可是……” 洛慕沄的脸色惨白至极,眸底一丝光彩都没有,他想回答什么,却只在笑东风耳畔留下了几个气音。 笑东风回头朝着那对男女大手一挥:“我师弟说不用赔就不用赔了!” 说着,他扛着洛慕沄潇洒的大步离开了酒楼。 第129章 倾诉 醉春楼的大门口,笑东风终于和灵犀碰头了。 灵犀见笑东风扛着不省人事的洛慕沄,赶忙追上前问:“大师兄,公子怎么了?” “师弟今晚真是醉得一塌糊涂啊!”笑东风无奈的笑了笑,“方才路上好像还被人弄坏了衣裳……不过咱师弟还真是大方,竟然没叫人赔偿!” “公子可有受伤?”灵犀慌忙上前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这才发现只有洛慕沄的袖口被撕破了。 灵犀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幸好幸好,人没事就好!” 他撩起洛慕沄的衣袖又仔细瞧了瞧,衣袖处的口子像是故意被人割破了一样。 于是,他一脸好奇的继续追问:“公子好好的走路,怎么会平白无故被人弄成了这样?” “这我哪知道,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这副样子了。”笑东风也觉奇怪,“弄坏他衣裳的一男一女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特别是那男的,瞧师弟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说不定是对我师弟见色起意了?!” 灵犀摸着下巴嘀咕着:“公子都这么乔装打扮了,哪里看得出什么姿色?……难道是遇到熟人被认出来了?……”尽管这么担心着,但他也没想到那人会是萧墨曜。 笑东风扭头看了看肩上的绝色美人儿,大大咧咧道:“哎……咱师弟天姿国色,再怎么乔装打扮,一样好看得能勾人魂魄!” “大师兄你怎么说话呢,幸好公子喝多了,不然听到你这话,铁定揍扁你!”灵犀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展了展拳头。 笑东风不但没生气,还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忘忧阁吧,今儿怕是逃不过师父一顿责骂了!” 说着,三人立刻匆匆忙忙往回赶路。 ………… 自从来到临安,洛慕沄便带着师父张道成隐居在临安城外的长明山中。 天色渐暗,张道成早就在忘忧阁前厅候着,一听几人回来的动静,立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迎上前去。 笑东风一路背着洛慕沄,早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别看洛慕沄这么瘦弱,毕竟是个男人,还醉得不省人事,这一路上可把笑东风累个半死。 一回到前厅,他立刻从背上将洛慕沄放下,立刻用眼神示意灵犀帮忙搀扶,自己则扭动着腰肢,舒展起了筋骨。 张道成虽然眼睛不好,但鼻子却灵得出奇。 他一听动静,立刻伸出手止住了他们。他探出鼻子闻了闻味,没等笑东风反应过来,一拐杖敲在了他的身上:“东风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又跑去偷喝酒了?!” 笑东风挨了打还一脸乐呵呵的表情:“嘿嘿,师父别生气,我们来临安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逛一逛,今日抽空就与师弟出去小酌了两杯……” 张道成摸索着椅子,生气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双手抓着拐杖在地上戳了两下,表情更加愠怒。 “你竟然还有脸带着阿珝一起去?他酒量本来就不好,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笑东风尴尬的抓了抓脑袋,赶忙低头认错:“师父,我知道了,是我错了!” 屋内的动静好像把洛慕沄惊醒了,他缓了缓神,努力从座位上撑起身子,跌跌撞撞来到张道成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眼圈泛红,脸上有种不胜凄楚之色,光瞧着就让人多了几分怜惜。 “师父……今天不怪大师兄,是阿珝贪杯了……” 没等张道成发火,笑东风赶忙跟着并排跪在了洛慕沄身边:“师父,不怪师弟,是我不该拖着他喝酒,要罚就罚我吧!” 灵犀见状,先是愣了愣神,立刻识相的跟他们跪成了一排,可怜巴巴跟着一起认错:“师父,灵犀也有错!没看住大师兄,也没劝住公子!请师父责罚!” 张道成满脸无语:“你们这一起认错的阵仗,为师真是十多年没见识过了!” 洛慕沄酒醉未醒,只是凭着本能支撑着绵软的身体,他的眼神如同被风吹过后的火焰,带着余温却早已黯淡无光:“……师父……阿珝有错……全是阿珝的错……” 张道成本来就患有眼疾,寻着声判断着他们的情绪,一听洛慕沄如鲠在喉,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紧了起来。 张道成与洛辛川是多年故交,当初洛慕沄家破人亡来秦岭投靠自己时,他便对这孩子倾囊相授,助他复仇雪恨登顶巅峰。 他了解洛慕沄,知道这孩子向来隐忍负重,从不轻易吐露心声,此刻光从他的只字片语中就猜出,他一定隐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心事。 张道成深深叹了口气,对着笑东风和灵犀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先回屋休息吧,我与阿珝有些事情想单独聊聊。” 笑东风和灵犀面面相觑,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得乖乖退了下去。 待众人离去,洛慕沄克制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最敬重的师父面前决堤了。 他像少年时那样,趴到了张道成的腿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流着泪。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嗓音无助悲伤:“……师父……徒儿心里好难过……” 张道成摸着他的头,轻声道:“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 洛慕沄将脸埋下去,他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但有时候自己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也许只有趁着醉酒,他才能释放真实的自己:“……师父,求您,帮帮我……” 张道成听着他哽咽的声音,猜想或许与他突然离开汴都的那个理由有关。 “当初你突然回秦岭,说要带为师游历山河,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后来见你暗暗为陛下解决西南叛军,我就猜到你离开汴都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张道成停顿了片刻,终于继续问出了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后来我曾问过灵犀,他把你与陛下之间的渊源告诉了我……你今日这般难受,是不是与陛下有关?” 不愧是先帝的权臣和山中宰相,一下子就猜透了洛慕沄的心思。 洛慕沄紧嚼着下唇,抖颤着声音,半天才哑声道:“……原来师父您早就知道了?……” 他与萧墨曜那些隐秘的情感,洛慕沄从没对张道成言说过,但终究还是只有最了解自己的师父才可能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嗯,都知道了……”张道成点了点头,拍着他的后背,“这并非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你所经历的一切为师都能理解。” 一听师父这么说,借着酒劲,洛慕沄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他的肩膀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眼泪汹涌四溢。 洛慕沄心里非常清楚,他每一次受伤都是为了萧墨曜,每一次醉酒也都是为了他……无论是清醒还是沉醉,自己都因萧墨曜不可自拔。 两人明明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分道扬镳,他心里脑海里满是酸楚回忆。 他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师父……阿珝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张道成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你这般苦痛,让为师想到多年前汴都城中的另一个故事……当年那两位也与你们现在一样,秘而不宣,爱而不得,纠缠不休……这种痛苦确实熬人……” 洛慕沄的脑海中满是方才在醉春楼,被笑东风扛上肩膀的那一瞬,他透过薄纱轻扬的间隙,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但那时,对方的怀里正搂着一个陌生艳丽的女子…… 若没猜错,那人一定也是看到自己的。只是,他的表情那般漠然,那般冰冷,就好像真的已经从旧爱的困顿中彻底解脱了一样。 难道只有自己还独自活在回忆中? 洛慕沄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的压抑难受,苦不堪言。 “师父……阿珝真的好害怕……我爱萧七,我真的好爱他,爱得好痛,爱得好苦……师父,我想与他白头到老,但我找不到一种可以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式……我想忘记他,于是一次次放手,一次次逃离……我本以为远离他,就真的能忘却能放下……但如今我发现,自己真的放不下……眸中万物皆是君,奈何风雨不同舟……师父,我该怎么办?阿珝该怎么办才好啊……” 张道成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情路谁能不怕?换作他人,可能早就放弃了,但你却一直在用行动证明着自己的抉择与忠诚。你最终选择回到陛下生活的故土,不正是想让这块土地来包容你温暖你吗?可是阿珝,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真的足够了吗?阿珝,你这一生为了家国大义已经做了足够多的牺牲,你早该学会为自己而活了。” 洛慕沄目光苍凉:“十多年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为自己下去了……” 张道成语重心长道:“这么多年来,师父能帮你的定当全力以赴,但唯独这件事情,师父帮不了你……继续沉沦还是随心而动,只有你自己才能抉择判断。世间良药千百味,却无一味治情痴。阿珝,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第130章 喜帖 一夜煎熬,洛慕沄迷迷糊糊的入眠,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浑浑噩噩的醒来。 他痛苦的按着太阳穴,神思恍惚,完全分不清昨夜经历的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 灵犀一夜在旁寸步不离的伺候着,一见他醒来,忙端过醒酒汤,关切道:“公子,您昨晚喝多了,赶紧喝碗醒酒汤醒醒酒!……现在感觉怎样?头疼吗,难受吗?……” 洛慕沄微微皱起眉,迟疑了半秒,一边接过碗,一边缓声问道:“……昨夜我是怎么回来的?……” 灵犀回:“您当时不省人事,是大师兄背你回来的!” 洛慕沄垂眸想了想,隐隐约约似乎有这样琐碎的回忆,于是继续问:“……那回来后师父可有责怪什么?” 灵犀立刻点点头,表情略显夸张:“师父见大师兄带您喝酒,还把您喝得酩酊大醉,当时就好一顿大发雷霆!” 洛慕沄已经能想象那窘迫的画面了,于是忍不住勾了勾唇,缓缓喝下了那碗醒酒汤。 许是醒酒汤起了效果,他的脑子里断断续续出现了许多向师父倾诉苦楚的窘迫片段。 于是,他继续尴尬的追问:“昨晚我可有胡言乱语些什么?” 灵犀敷衍的摇摇头:“回来后,您跟师父秉烛夜谈了好一会儿,不过,没多久也睡下了。” “秉烛夜谈?”洛慕沄脑海里混沌一片,隐约记得当时趁着醉酒,跟师父倾诉了许多真心话,想来真是尴尬万分“你可知我跟师父说了些什么?” 灵犀撅着嘴,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师父把我和大师兄都赶出来了!” 洛慕沄心里觉得奇怪,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得旁敲侧击问问师傅,于是赶忙问起了师傅的去向:“今天师父在家吗?” “一大清早,师傅就让大师兄陪着出门了。” “出门了?是去垂钓了吗?”洛慕沄知道师父因为眼疾行动不便,平时除了到门前溪流里钓钓鱼,也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灵犀抓抓脑袋,想了会儿:“师父走的时候没说去垂钓,只说去去就回。” 洛慕沄叹了口气,就算说错话,师傅那边洛慕沄倒不用担心什么,反而是在醉春楼里发生的一切,让他到现在还莫名觉得心惊肉跳。 萧墨曜的身影是出现在梦里还是醉春楼里,他根本分辨不清了。 沉思了片刻后,洛慕沄终于问出了口:“昨日醉春楼,你可碰到过什么熟人?” 灵犀满脸疑惑:“熟人?公子指的谁?” “就是……”洛慕沄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提及。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无忧阁深藏在深山之中,除了师父和他们师兄弟几个,从没有访客来到过这里,这会儿外头会是谁呢? 洛慕沄心头忽然一沉,难道不是做梦,昨天真的见到萧墨曜了? 再或者,他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吧?! 洛慕沄的情绪十分复杂,他的内心又喜又怕,喜悦的是萧墨曜心中还有自己,害怕的是自己终究逃不过纠缠的命运。 灵犀见洛慕沄神色复杂,赶忙安慰道:“公子您先休息着,我出去看看外头是谁。” 洛慕沄点了点头。 过了许久,洛慕沄侧耳倾听,但屋内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怕灵犀出现什么意外,赶忙起身,披了一件罩衣就往外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唤着:“灵犀,谁来了?” 没等话问完,门外的身影让洛慕沄瞬间愣在了原地。 此刻,陶子然被灵犀拦在门外,正拘谨的站在原地。见洛慕沄出现,他脸上立刻恢复了神采,就好像看到了救星:“洛大人……” 灵犀没好气的继续堵着他,冷冷道:“陶将军,我们这里可不欢迎你!” 陶子然一听,立刻尴尬地低下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洛慕沄站在不远处,过了片刻才对着灵犀道:“灵犀,请陶将军到前厅候着吧……” 见洛慕沄还愿面对自己,陶子然有些喜出望外,他感激地对着洛慕沄的背影恭敬的拱手道:“多谢洛大人!” 灵犀瞧着陶子然一脸谄媚,语气更加不客气了:“……公子,万一他又要……” 洛慕沄回眸望了陶子然一眼,淡然一笑:“……我猜陶将军今天应该不是来杀我的吧……” 闻言,陶子然脸一红,更加无地自容了。 灵犀瞧着陶子然那副卑微模样,感觉不像来找茬的,再加上主子发话了,他也不好多加阻拦,只得不情不愿让出了一条路。 灵犀带着陶子然候着,洛慕沄则立刻更衣穿戴好前往前厅汇合。 洛慕沄伸手请陶子然落座,大大方方的为他斟上了一杯茶,表情里云淡风轻。 洛慕沄抬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陶子然紧张的面容上,淡淡启唇道:“陶将军如何找到这里的?” 陶子然面对洛慕沄本就势微,再加上这微妙尴尬的氛围,他忍不住喝下了一口茶缓缓情绪。 他恭敬的回答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找大人您的下落。这些天,天灵宗弟子在临安发现了您的行踪,楚宗主便托人将消息转告了我……” 洛慕沄眉眼间从容不迫:“将军来此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陶子然迟疑了半天,支支吾吾回道:“自从出狱后,我与玄晟叔一样,也一直在寻找大人您……我来这里……一是想感谢您再一次的救命之恩,二是想跟大人说一声……说一声‘对不起’……” 洛慕沄举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他从没想过陶子然竟会对自己道谢和道歉。 他半天才回过神,表情略显尴尬:“陶将军这么说,洛某实在有些担待不起……” 见洛慕沄态度十分疏离,陶子然索性脸皮一厚,起身站到洛慕沄面前,弯腰拱手道:“洛大人,我已查实当年祖父与陇西一案有关……当年确实我祖父受他人蒙蔽判断失误,致使先太子援军迟到,间接害死了洛家军……洛大人对祖父的恨,子然现在也明白了……” 洛慕沄冷冷一笑:“……然后呢?……” 陶子然低着头继续道:“洛大人,那天是我不好,伤了您,怨恨您,让您受尽委屈,今日我来,就是为请您回去汴都……洛大人,汴都和大梁都不能没有您啊……” 洛慕沄轻轻笑了一声,表情里无风无浪:“陶将军,这件事情并不全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没错,洛某当初离开汴都,多多少少与将军有些关系,但也并非全部……” 他慢慢站起身,了望向窗外的一片山明水秀:“有些事情我不便说明,只能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京城的雪落不到江南,江南的花也开不到京城。我已厌倦成为笼中鸟、掌中雀,十分享受如今山野间的自在野趣……将军若是特地替陛下来说服我,还是请回吧……” 陶子然一直以为是自己拆散了洛慕沄和萧墨曜他们,只要自己认错道歉,就可以帮助萧墨曜挽回洛慕沄。面对洛慕沄的坚持,他心里只有更加愧疚难安。 “大人,您有所不知,自从你离开汴都后,玄晟叔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甚至……甚至还同意了宸王夫人安排的婚事……洛大人,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玄晟叔……今日我来,真心希望您能原谅我回去汴都,回到玄晟叔身边去……我实在不愿看玄晟叔继续这般痛苦煎熬下去……” 洛慕沄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强忍着心痛,故作平静地反问:“将军此话怎讲?你怎知陛下是煎熬痛苦不是欣喜愉悦?陛下年近而立之年,娶妻生子有什么不对的?” 陶子然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自己真能说服洛慕沄,却不想他竟一点机会都不给。 他低下了头沉思了许久,终于,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喜帖。 他将喜帖递进洛慕沄手中,支支吾吾道:“……洛大人……这是陛下让我交给您的喜帖……” 洛慕沄的行踪是萧墨曜不久前刚查出来的,陶子然也是这些天萧墨曜特地从西川召来南楚的。 昨夜,萧墨曜突然把陶子然叫到跟前,发了疯一样将这封喜帖丢在了他手中,吩咐今天一大清早必须准时将喜帖送达洛慕沄手中。还说如果不能及时将喜帖送到,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陶子然对萧墨曜这荒诞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默默理解为萧墨曜是希望自己能劝洛慕沄回头,于是上来就是一顿悔过自忏。 只是没想到,自己永远是那个递刀子的人,上次刺洛慕沄的那一剑和这次的“一刀子”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自己这个凶人怕是要一做到底了。 陶子然满眼憔悴,心慌不已。 他哀伤的望向洛慕沄:“洛大人……陛下娶妻,您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洛慕沄垂首默然,目光痴痴地停在喜帖那触目惊心的色彩上,只觉眼前万物瞬间被红色包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正在被血红色一点点撕碎……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颤抖的双手死死捏着喜帖一角,咽喉处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勒住。 “……劳烦将军回去禀告,就说洛某届时一定拨冗出席,恭贺殿下新婚之喜……” 第131章 贺礼(双十一特别篇) “陛下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一……大人若有顾虑,请一定不要勉强……” 陶子然不知还能解释什么,只能仓促的起身告辞。 直到陶子然离开,洛慕沄整个人还处于迷离恍惚中。 他坐在原地,望着手中那封喜帖,手指一点点捏紧了起来。所有的情感挤压胸间,似要将他的心脏挤爆。他红着眼梢,试图寻找一个出口心酸愤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面色惨淡,声浮气弱,对着灵犀道:“……我一个人去书房静一静……” 灵犀有些无所适从:“要不要陪您一起?” 不知因为宿醉还是因为心痛,洛慕沄步履艰难,表情清冷脆弱:“不用,我没事……” 灵犀心里也跟着难受,对此却无能为力。 洛慕沄回到书房,无力的垂坐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萧墨曜赠送的这方“沄动墨随”上,所有的回忆疯狂来袭,鼻子酸胀难忍,眉间愁云浮动。 他仰起头,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 这块砚台是萧墨曜给他的定情信物,不管去哪里洛慕沄都会随身携带。如今看着,竟然多了有几分讽刺意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萧七,你明明知道我身在南楚,为何故意要将婚礼办在我眼前?!你到底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方可罢休?!你若真放下了我,又为何还来招惹我?!” 他的心湖满是涟漪,眉头万千愁绪,他无奈痛苦的摇着头,抬起衣袖开始磨墨提笔,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转移痛苦。 然而,无边星雨随君去,万里山河葬心间,他哪里还能画出什么锦绣河川,哪里还能画出什么风月人间?他此刻的脑海里眼睛里头脑里满是萧墨曜冷漠的面孔,以及怀抱美人的画面。 一滴墨垂落纸上,画被晕染,连着心一起,碎了。 他放下毛笔,将宣纸揉作一团,丢在了地上。 继续下笔,错乱不堪的线条,凌乱凄楚的画面,不管怎么下笔,满纸都是苦不堪言。 他蓦地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了,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发醋意? 他心烦意乱,咬着唇忿忿道:“萧七,你这个混蛋!你的心比这砚台还要硬、还要黑!” 灵犀一踏进书房,被满地的凌乱不堪的纸团震惊到了。 “公子您这是……”一看到主子这么心神不宁,灵犀就料到一定是萧墨曜的喜帖真是把自家主子给刺激到了。 灵犀低下身子一边收拾那些纸团,一边小声劝慰道:“公子,要是累了,咱就别画了……” 洛慕沄咬着牙,用力的摇了摇头,他这哪里是在画画,这明明是在泄愤、在撒气,用他觉得最过瘾的方式。 灵犀故意忿忿的嗔怪起来:“陛下这样真的太过分了!公子您全心为他筹谋,一心为他着想,但他呢?口口声声说爱你,转身就掉进温柔乡把您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竟还有脸将喜帖送上门故意气你羞辱你!真的太过分了!” 听到这话,洛慕沄真的心痛的难以呼吸,他缓缓的闭上眼,脑子里的一切都变得界限模糊。 没错,当初是自己选择离开他的,是自己让他彻底忘记的,也是自己让他娶妻生子安然度日的……如今他不过按照自己的希望做着一切,何错之有? 但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难受呢?! 萧墨曜,你是真的没有心吗?你明明知道我忘不了你,明明知道我放不下你,却还非要在我的心口上挖出一个个窟窿。 灵犀见主子表情风云变化,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怎样,只得想到一句是一句:“公子,陛下那婚礼咱们不去好不好?咱不听不看不想,就不会这么别扭难过了!您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他萧七少,一定还会遇到其他更好的人!等公子您结婚的时候,也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给他看看!” 洛慕沄深深吸了口气,说到底,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找的,怎么纾解也只道靠自己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沉沦,不再逃避了 “去,为什么不去?!既然要面对,就坦然面对吧;既然要了断,就好好了断吧!” “啊?真要去啊?”灵犀满脸不解。想来主子这次是铁了心要放下了,“若是真要去,咱们是不是还得准备个贺礼啊?公子您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上街去采办……” “好!”洛慕沄放下笔,一边安静的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边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灵犀没想到主子答应的这么干脆,自己倒犹豫了起来:“真去啊?不过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陶子然都找到这里了,萧七肯定早知道我的下落,还有什么好隐藏的?!”洛慕沄凤眸冷艳决绝,从牙缝里抛出几个字,“我定要给萧七准备一份大礼才行!” 洛慕沄好像突然一下子从自怨自艾中跳脱了出来,整个人陡然清醒了过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怎么可能逃得出萧墨曜的视野。 他已经受够了隐忍,也受够了东躲西藏,萧墨曜将喜帖送到自己面前,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是挑衅还是戏弄,于洛慕沄而言,都是彻底了断的机会,跨过这道坎或许才可能获得解脱和重生。 既然他都放下了重新开始了,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 临安的街市繁华热闹,洛慕沄自离开汴都后,第一次褪去伪装行走在临安的街头,他感觉自己自由如风,无往不利。 他本容貌出众,气质卓尔不凡,不过只是行走穿梭人群里,也免不了迎来一阵阵炽烈羡艳的目光。 半路上,他的衣袖忽然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拉住了。 小女孩将花篮送到洛慕沄面前,笑着问:“大哥哥,您要不要买枝花?” 洛慕沄停下脚步,转过头莞尔一笑,蹲下身瞧着她的篮子里:“你这里有什么花?” 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我这里有牡丹、芍药,大哥哥喜欢什么可以选一下。” 洛慕沄垂眸笑了笑,摇了摇头。 小女孩眼神一暗,以为被拒绝了:“这里没有大哥哥喜欢的花吗?” 洛慕沄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勾唇一笑:“我喜欢的花还没有到季节,你这里怕是没有。” 小女孩稚气未脱的追问道:“那大哥哥你喜欢什么花呀?” 洛慕沄目光停留在远处,脑海里浮现在与萧墨曜在梅花树下的一见钟情,又想起在东州梅花树下的互诉衷肠……若要说喜欢,所有的喜欢怕是都因为跟深爱的人在一起吧。 他眸光如水,低声回答:“我喜欢傲霜斗雪、凌寒留香的梅花。” 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似乎在默默记下这个事情:“原来哥哥最喜欢的是梅花啊。只可惜我这里没有……” 洛慕沄好看地笑笑,摇了摇头:“没关系。”说着他向身后的灵犀示意了一下,拿出些银两给了女孩,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小女孩接过钱愣了几秒,忙追上前:“大哥哥,要不您带两支其他的花吧?” 洛慕沄轻轻回眸一笑:“等冬天到了,记得替我折两支梅花。” 小女孩感激的朝他挥挥手:“谢谢大哥哥,我找到梅花就给您送来……” 灵犀跟在身后忍不住道:“这小姑娘真是有趣,这季节哪来什么梅花?” 洛慕沄面色甚淡,只觉得记忆里一阵清风拂过,一股淡香无端潜入鼻端,眸光不自觉的朦胧如水。 ………… 两人本准备到临安城的灵宝阁挑选贺礼,可半路突然被一个布庄老板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你要不要进店来看看布料衣裳?”老板指着自家的招牌道,“咱们这里可是临安最好的布庄,您进来挑挑选选吧!” 洛慕沄摇头婉拒:“不用,多谢。”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布庄老板一把将他拉入店内,指着晾在柜台上的衣料煞有介事的介绍起来:“咱们家不但衣料是一等一的,这几日为庆祝陛下大婚,还能买布料免费量体制衣!公子您不要错过这大好时机啊!” 难怪萧墨曜非要回南楚成婚,来到临安的街上就能感受到,这里的人是真心在分享皇帝即将大婚的喜悦。 洛慕沄瞧了眼老板身后那些颜色花哨的衣料,摇头淡淡的回道:“多谢。但这些不适合在下,不用了。” 布庄掌柜甚是热情,似乎今天一定要做成这个生意似的:\"我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花色,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立马给您找出来。” 洛慕沄回头看了眼灵犀,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临安城的店家平时都这般热情吗?” 灵犀不知所以的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不过,那日公子您的衣衫坏了还没有添置,不如今天趁机重新做两身吧。” 洛慕沄低头想想也对,就算参加萧墨曜的婚礼,他也得体面出席。 “也好。掌柜,您这里可有颜色素雅些的布料?” “有有有,应有尽有!” …… 忙忙碌碌了一天,说好本要挑选礼物的,最终半路总是被各种琐事干扰,这让洛慕沄说不出的别扭。 熬了一天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挑选好适合的贺礼,洛慕沄本一鼓作气,到这会儿也一点点泄气了。 灵犀跟着走得腿都断了,平时自家公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倒好,受了情伤直接就是一整个花钱如流水。 灵犀早已精疲力尽:“公子,我看您就别挑什么大礼了,陛下从小临安城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那些俗物怕是都入不了他的眼。我看,您不如画上一幅画吧,你的画也算是孤品,在民间那可是一画难求呢!” 洛慕沄觉得灵犀说的似乎真有几分道理。 他望着天边的落霞,不禁皱起了眉头:“……画什么呢……不如……就画副比翼鸟吧……” 当年在西戎时,阿丽娜曾经请他画过比翼鸟,被他无情拒绝,他只为萧墨曜一个人画。他一笔一画全是心中所念,要将所有的爱化为笔下的墨。 此生无缘连理枝,来世愿化比翼鸟。 第132章 大结局(上) 洛慕沄回去时,张道成和笑东风也已回到无忧阁。 笑东风一见洛慕沄,忙满脸担忧地上前追问:“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今儿又跑哪里去了?” 洛慕沄眯着眼看了灵犀一眼,云淡风轻道:“趁着下午有空,和灵犀去街市走了走。” “对啊,今天我陪着公子逛街解闷去了!”灵犀笑嘻嘻地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展在大家面前,得意道,“今天绝对大收获,我们给师父买了衣料,给大师兄买了烧鸡,还采买了许多好东西……” 见灵犀得意洋洋展示战利品,笑东风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什么?逛街?采买?这还是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弟吗?” 灵犀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我家公子哪里不食人间烟火了?!今日我们可把临安城逛了一大圈,要不是时间仓促,我们还准备好好逛个遍呢!说起来,这临安城可真是喜庆热闹呢!” “那可不是!”笑东风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陛下要在临安举行婚礼,这可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啊!” 话音刚落,空气迅速凝固,所有人全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瞧,这让笑东风有点不知所措。 洛慕沄表情一滞,垂眸凄楚一笑:“今日收到陛下喜帖,本想外出采办贺礼,但走了一圈,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物品……” 沉默了许久的张道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陛下竟然也给你送了喜帖?” 笑东风瞪大了眼,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洛慕沄,满脸惊愕:“不是吧,师弟你竟然真要去吃皇帝陛下的酒席啊?!” 洛慕沄点了点头,满目酸楚。 张道成举着拐杖指着笑东风,不满道:“你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喝酒吃席!” 他边说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个借口想要支开他:“为师饿了,你跟灵犀去准备晚膳吧!” “哦,好的……”笑东风不情不愿小声嘟囔了起来,“师父这是又要跟师弟说悄悄话呀……” “怎么,你有意见不成?”张道成瞥了他一眼,拿出拐杖一副要打人的阵势,“是不是皮痒痒了?昨晚的账为师还没跟你好好算呢!” “好好好,徒儿这就准备,这就准备晚膳去!”笑东风憨笑了起来,赶忙识相的带着灵犀逃开了。 洛慕沄一直愁眉不展,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疑惑:“听师父您的意思,您也收到了喜帖?” 张道成摸了摸长胡须,点点头:“没想到躲了那么久,我们还是被发现了行踪呐……” 洛慕沄表情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萧七他明明早掌握了我的行踪,却一直没来寻我,原来是忙着筹备婚事……看来,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张道成微微勾起唇角,欲言又止。 为了不让师父担心,洛慕沄忍下酸楚心绪,佯装坦然自若:“师父您今日没去湖畔垂钓吗?” 张道成摇了摇头,神秘的笑笑:“今日我受萧虢邀请,前往宸王府与他一叙。” “宸王府?”洛慕沄一愣,深潭般的明眸忽然闪烁了几下,“宸王殿下找您所为何事?……” 张道成干瘪的面庞上爬上了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我曾与宸王同朝数年,也算是故交,他知我身在南楚,特地邀我前往畅谈过往共话将来……” 洛慕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张道成朝洛慕沄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身旁。 “阿珝,为师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虽外表文弱,骨子里却是一个铁骨铮铮敢爱敢恨之人,不管是当年在西川战场上披荆斩棘,还是后来在汴都风云里的迎风斩浪,你从来都是勇往直前、无往不利。不过,这次从汴都回来,为师觉得你变了很多,变得犹豫不决,变得踌躇不前,好像不是原来那个你了……” 洛慕沄知道昨夜在师父面前已经丢足了脸,也不怕再被笑话,索性把真相全盘托出了。 “师父您说的没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从没像如今这般恐惧害怕……或许我太在乎萧七了……有时候越是在乎,越会害怕失去;越害怕失去,越不愿靠近……反反复复,堕落痛苦的轮回之中。” 张道成继续道:“阿珝,过去你深陷复仇深渊,不曾被恐惧束缚,如今面对真情实意,怎会不敢坦然面对呢?……人生无常,错过就是一辈子。阿珝,你是洛家后人,是大梁宰相,是西川少将,勇气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现在得好好扪心自问,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洛慕沄木然地注视着远方,目光有些失焦,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张道成见状不再继续说教,他知道,聪明人只需稍加点拨即可,他故作轻松的转移了话题:“刚才听你跟灵犀在讨论贺礼之事,可有选中何物?” 洛慕沄摇了摇头:“天下俗物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我正打算画一幅画为他贺喜……” 张道成点点头:“你画技超群,在大梁远近闻名,确实不失为一件很好的贺礼。不过,为师这里倒有一样更适合的东西……” 说着,张道成从怀中掏出了一册书卷递到了洛慕云手中。 洛慕沄接过一看,满脸惊诧不已:“师父,这卷《道成治世》可是您毕生心血……两位先帝曾三顾秦岭想求得此着作您都没有给他们……您现在竟然要把它赠予萧七?” 张道成笑了笑:“为师远离庙堂时就曾下定决心,一旦出仕,终身不再入世。我在秦岭隐居山野数十年,唯留下这卷书册,希望你替我转赠陛下。” 洛慕沄不敢相信:“如此贵重之物,怎能通过徒儿之手转赠?” “有何不可?!但愿陛下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大梁开盛世,成为一个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君王。”张道成深不可测的笑了笑,“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阿珝你,我或许还在犹豫他是不是我心中所期待的君主,不过现在我能确信,他会是个好皇帝。” 洛慕沄一脸迷茫,他并不知道师父的判断来自于哪里,但以他对萧墨曜的了解,他真挚热烈,忠诚担当,对自己的承诺全部一一兑现,相信对他的子民定然也会尽好帝王之责。 洛慕沄清眸流盼,微微颔首:“我会将此厚礼献给陛下……也替七少谢过师父!” 张道成淡然的笑笑:“他是大梁帝王,你是他的谋臣,你们之间有君臣之谊,有鱼水之情,不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能磨灭的。为师希望你勇敢面对真心,好好善待他人,更要好好善待自己。” 洛慕沄无力反驳,垂眸思索了起来:如今这样的局面,自己的真心到底是什么? ………… 后来的几天,洛慕沄整日躲在书房埋头作画。 他把所有的感情投入笔墨之间,直到终于成画,他钝坐在桌前。 画卷中,那对栩栩如生的比翼鸟展翅落在冬日的梅枝上,它们凌寒无声相望,甘愿默守终老。 这几天,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 先前,他因为害怕世俗眼光害怕自己的过往选择了逃避;后来,他被萧墨曜的挑衅气得失去了理智;但现在,他终于清楚的读懂了自己,自己对萧墨曜的感情此生是将绝对不会消散的。他之所以想去参加萧墨曜的婚礼,并不是想去看心爱之人与他人并蒂连枝,他真正想做的是狠狠阻止一切的发生! 萧墨曜是自己情之所往、心之所向,没有任何人可以占为己有! 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像野草般在脑海中疯狂生长。 这时,灵犀乐呵呵的跑了进来,将上次做好的衣裳展在了洛慕沄面前。 “公子,上次做的衣裳都做好了……您要不要试试看?” 洛慕沄抬起眼眸,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声音里藏着难以隐忍的激动:“……灵犀……” 灵犀被洛慕沄突如其来的凌冽目光震慑到,小心翼翼探问:“……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洛慕沄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声音微微颤抖:“……我要把他抢回来……” “啊?……”灵犀眨巴了一下眼,不明所以,“……抢……抢谁?……” 洛慕沄咬着牙狠狠道:“我要把萧七抢回来!” 第133章 大结局(中) 当所有困顿和难熬都跨过去了,洛慕沄显然已经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眼看到了萧墨曜大婚之日,与平日优雅柔美的形象截然不同,洛慕沄特地穿上了刚做的新衣,特地将三千青丝高高束起,还佩戴了许久不用的宝剑。 他此刻这副样子,显然有着十年前意气风发西川少将的影子。 临出发前,他暗暗下定决心:今日这事,他人若敢阻拦,他定拼个你死我活;萧墨曜若是不从,他定跟他玉石俱焚! 灵犀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直到看到张道成和笑东风,这才赶忙投去求助的目光。 张道成见洛慕沄一副气势汹汹不顾死活的模样,立刻猜到今日一定不止贺喜这么简单。 如果没猜错,这孩子终是想通了,决定要为自己的真心赌上一把。 笑东风瞧着洛慕沄一反常态的样子,愣了半天,才缓缓来了句:“师弟,你今日是去喝喜酒的,还是去打架的?” 洛慕沄瞥了他一眼,从容自若的收起剑,似笑非笑道:“今日,我是去抢亲的!” 笑东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好师弟,你是在开玩笑吗?那皇妃是谁你都不认识,抢她回来做什么?” 洛慕沄目光一凝,闷声一笑:“谁说我要去抢皇妃?” 瞧着洛慕沄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东风立刻笑容一僵:“……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洛慕沄自顾自整理着袖口,然后偏头冲他眨了眨眼:“师兄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是,不抢皇妃难道你要去抢皇帝不成?”笑东风诧异道。 张道成一把拉过了笑东风的耳朵:“你小子废话怎么这么多!”边说边朝洛慕沄点头示意了一下,“阿珝,今日就让东风和灵犀陪你一起去吧!” 笑东风满脸紧张:“不,不是,师父,你听到师弟说什么了吗?……他说……他竟然说要去抢皇帝……这……” 张道成暗暗叹了口气,语气不轻不重,却很有威慑力:“你是阿珝的大师兄,不管阿珝做什么决定,你只需无条件支持就可以……” 笑东风还处于懵懂状态,见众人都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只得愣愣的跟着点了点头:“哦,徒儿知道了。” 洛慕沄垂眸思考了片刻,缓步来到张道成面前,恭敬的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师父师兄!这次,阿珝要自己一个人去!”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将是一次不计后果、任性妄为的冒险。 变数不定,结果难料,他不想害了无关的人。 张道成早就料到他会有所顾虑,立刻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洛慕沄的手臂:“这事由不得你说了算!今天他们必须跟你一起去!阿珝,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勇往直前,不论结局如何,你只需要知道你的背后还有我们!” 洛慕沄感激的望向师父,心中唯一迟疑也被一扫而光。 他用力点了点头,浅淡的笑了笑:“阿珝明白的,多谢师父!” 笑东风挨在灵犀身旁,一脸疑惑不解:“小灵犀,你们一个个怎么都神神秘秘的?不就吃顿酒席吗,怎么又变成了要去抢皇帝了,还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灵犀双臂抱在胸前,无奈的叹了口气,侧目瞧了他一眼:“别问了,这些事以后你就知道了!一会儿咱们跟在公子后面,你记得出剑快点就行!” ………… 临安城内,十里红妆,满城落花失了颜色。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沿街的树上系着无数红绸带,扎着红花贴着囍字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人们接踵摩肩,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道旁处处都是维持秩序的士兵,光从人数上看,洛慕沄就知道今天的行动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为了不拖累笑东风和灵犀,他疾步前往,故意左躲右闪,很快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隐藏在茫茫人海中,焦急地等着新婚车马逐渐临近。 随着一阵响彻云霄的唢呐声,猛一抬头,就见一个红色身影落入眼帘。 那人身材高挑威武,身着一袭红装,正骑着一匹红色的骏马款款而来。 洛慕沄感觉胸口翻涌着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原先他光是想到这画面就已经不能呼吸了,如今看到这一幕更让他生不如死。 他一刻都不愿再面对这样的场景。 他眼神猛然一凝,迅速拉上面罩,不顾一切踏着人群飞身而去。 这一生,他第一次任性的做自己,恣意妄为,飞蛾扑火,不问生死。 “有刺客,保护陛下!”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所有的士兵都集结而来,将萧墨曜周边围得水泄不通。 洛慕沄立刻抽出腰间的宝剑,他身形如梭,但士兵的人数实在太多,他双手难敌四拳,就在即将靠近萧墨曜的最后一刻,不幸被人俘获。 他被生生压到了红色的高头大马前,一抬头,就看到那熟悉的眼眸死死盯着自己。 从洛慕沄出剑的那一刻,萧墨曜就认出了他的剑招。他俯瞰着那清瘦的身影迟疑了许久,终于缓缓跨下骏马。 一步两步……明明近在咫尺,萧墨曜却觉得自己跨越了千山万水。 他慢慢走到洛慕沄面前,伸出手指晃了晃,压着洛慕沄的手立刻松了开来,所有士兵也迅速后退了三步。 萧墨曜站在洛慕沄面前,俯身望着他,许久,才缓缓蹲下身,伸出颀长的手指,轻轻拉下了他的面罩。 一瞬,这张让他日思夜想的面庞终于真实的出现在了面前。他的心一下子紧缩了起来。 “……阿珝……”萧墨曜红着眼梢,声音微微颤抖着,“……你终于来了……” 洛慕沄扬起红透的脸,声音哽在喉间:“……陛下……” 没等他说完,一只大手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萧墨曜狠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洛慕沄,你今天是来给朕道喜的吗?”萧墨曜的声音里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不是……”洛慕沄摇了摇头,鼓起所有勇气,一字一句道,“今日……微臣不但不准备给陛下贺喜,而且……而且还将阻止陛下迎娶皇妃!” “当初可是你劝朕忘了你娶妻生子的……”萧墨曜狠狠抵住了洛慕沄的额头,“怎么,现在后悔了?” 洛慕沄抬眸深深一望,凄凉一笑:“没错……微臣后悔了!” 萧墨曜冷笑了起来:“后悔了?可是朕就是要在今天娶妻,你打算怎么办?” 洛慕沄淡淡勾唇,忍着情绪道:“微臣会阻止一切,带你离开!” 萧墨曜的情绪已在崩溃的边缘,他左右端详着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面庞,恨不得他整个人都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狠狠的逼问道:“带朕离开?然后呢,再像过去那样狠心的抛弃朕?” 洛慕沄就那样望着萧墨曜委屈脆弱的表情,这一切让他心碎不已。 他的眼睛里全是萧墨曜的影子,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身体上全是他的温度…… “……对不起……”眼泪一点点从眼眶溢出,千言万语,只换得几个字,“……萧七……我爱你……” 这三个字重重砸在萧墨曜的心上,让他不由地呼吸一滞。 他一把提起了洛慕沄的下巴,继续步步紧逼:“洛慕沄,你打算要怎么爱朕?” 洛慕沄闭上了眼,表情悲伤且坚定:“……我会用尽一切,守你一生一世……” 萧墨曜忽然心头一震,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他仰着眉,故作姿态道:“如果朕不同意呢?” 洛慕沄毫不迟疑的迅速从一旁举起宝剑,沉沉的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双唇扬起微笑的弧度,笑得云淡风轻,笑得绝望凄楚:“要是不同意,微臣就与陛下……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萧墨曜忍不住仰脸大笑了起来,然后又故意装出一副阴鸷表情:“洛慕沄,你是在威胁朕吗?” 洛慕沄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微臣可不敢威胁陛下!今日,我只是来讨回我的七郎,我要与他生死与共,白头偕老!” 萧墨曜一把抓住了他紧握宝剑的手,一边指着身边所有围观的人。 “整个临安城会记住今天闹的笑话,大梁史书上会刻下今日荒唐的一笔!……”萧墨曜咬着牙逼问着,“洛慕沄我问你,你怕不怕?后不后悔?! 洛慕沄仰起头,深深倒吸了一口气,确信心中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早已荡然无存。 他清丽绝俗的脸颊上荡漾着复杂的情愫,声音与泪水混在了一起:“此言既出,此生不悔!” 说着,宝剑落地,洛慕沄反手一把捧住了萧墨曜的脸,出人意料的狠狠吻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体面,只为挽留这个占据他整个灵魂的男人。 “……阿珝……你……”萧墨曜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勇气和决绝彻底震惊到了。 这一刻,风停了,树止了,整个世界都被这两个疯子震撼到了。 第134章 大结局(下) 笑东风和灵犀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奋不顾身冲进人群。 两人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时,却看见不远处洛慕沄正在众人面前亲吻着一袭红装的皇帝。 灵犀瞪大了眼,表情彻底炸裂,完全不敢相信自家内敛隐忍的公子竟敢当着天下人的面,作出这等大胆跳脱的行为。 笑东风更是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使劲揉着眼:“那……那是我的师弟吗?” 灵犀望着这一幕,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半天才回过神,来了一句:“咱家公子这是不要命了……” 笑东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他是这么抢皇帝的……” 除了这两人,身旁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谁敢相信一个刺客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把皇帝给吻了?! …… 半晌,两人唇齿分离,萧墨曜仍然愣在原地。 洛慕沄轻轻抚摸着萧墨曜的脸颊,眼神迷离动情。萧墨曜也痴痴盯着这个让自己爱恨交加的人儿。他们目光交错,眼中除了彼此,什么都看不到了。 过了许久,萧墨曜才一点点缓过神,他皱了皱眉,看了看身后火红的婚车,故作不满道:“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洛大人这么搅和,打算怎么收场?” 洛慕沄勾着眉梢,目光里带着一丝挑衅:“我若杀了她,是不是就能收场了?” 萧墨曜故作轻蔑的哼笑了一声:“洛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呢?!” 洛慕沄悠悠的回了他一眼,眼角带着一丝醋意:“怎么,陛下心疼了?” 萧墨曜故作高深道:“那是自然,朕盼这天可是盼了许久呢?!” 洛慕沄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看来还真得动手以绝后患了!” 说着,他利落地从地上捡起剑,迅速起身走向了新娘的马车。 萧墨曜没有阻拦,只是任其挑剑前往。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不禁暗叹:洛慕沄,这次可是你心甘情愿的! ………… 面对情敌,洛慕沄可没准备心慈手软。他勇猛的一剑挑开了新娘马车布帘,探身一望,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宽敞精致红艳的婚车内空空如也,除了座椅上平整折放的一套红色喜服外,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新娘。 洛慕沄愣了半天,这才收起剑慌忙上前查看。那身婚服显然不是女子的款式和尺寸,上面没有龙凤呈祥,而是绣着一簇簇淡雅清幽的梅花。 萧墨曜此时也钻进了马车,洛慕沄闻声迅速回头,只见他一脸坏笑的盯着自己。 洛慕沄指着这一切,震惊不已:“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墨曜上前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半跪在他面前,将那喜服轻轻递入洛慕沄手中:“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但现在缺了一个新娘,不知洛大人可愿屈尊嫁给我?!” 洛慕沄侧目望着他,慢慢回过神:“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预谋?!” 萧墨曜紧紧抓着洛慕沄的手,生怕一松开手人又要跑了:“没错,这些全是我为你准备的……我曾说过回南楚要给你多做几身新衣裳的,只是没想第一套做的竟是喜服……” 洛慕沄皱着眉开始回忆:“那布庄老板和卖花的女孩都是你安排的?” “布庄老板是我南楚认识的朋友,那女孩是我二哥的幼女。”萧墨曜坏坏的笑了笑,“这喜服按照你的身量定制的。穿上这婚服,与我拜了堂,这才算兑现了洛大人刚在天下人面前许下的承诺!” 洛慕沄满脸错愕,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日我在醉春楼遇到的那个女子难道也是……” 萧墨曜不觉笑了起来:“我知道你骨子里争强好胜,若不给你些刺激,你怎会心甘情愿回到我身边?没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皇妃,那女子是我三姐。” “三姐?你怎么从没提过还有个三姐?” “洛大人可从来没问过我呀?!”萧墨曜似笑非笑道,“我在南楚排行老七,上面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曾答应要把你带来南楚见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父亲、五哥你都见过了,还有大哥二哥三姐四哥六姐……你都不曾见过……今日,我就要让所有人见证我们的婚礼!” 洛慕沄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他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却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他屏住了呼吸,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你的亲朋都知道此事了?” 萧墨曜骄傲的笑笑:“我要让这份感情经得起历史和世人的拷问。只有拜过天地父母,我们才能名正言顺。我要做大梁最英明的君主,也要做天下最专情的爱人,这两样从来不会矛盾!当然,我们的婚事不仅涉及我南楚亲人,还有你的亲人,所以那日我托父亲特地向你师父提了亲!” “什么?!”洛慕沄简直震惊到不知说什么,半天才回过神,声音微颤道,“……我师父竟然也知道?……” 萧墨曜点了点头:“我不但要宣告天下,还要解开你的心结!我知道你性格倔强,若是你不愿的事情,这世上怕是没人可以动摇你。所以那天我特地派陶子然送请柬给你,也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你一直为我们的情感担惊受怕,为自己的经历胆战心惊,但是,你却忘了一点,你是西川的鹰,我是南楚的狼,我们从来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如今我已是天下之主,我要与你相伴到老,谁敢说个‘不’字?!” 他捧住了洛慕沄的脸,目光柔情似水,眼底浓稠的情意如海水般波涛汹涌:“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没有约法三章,你将是我明媒正娶的爱人,没有人会嘲笑我们之间的感情。婚礼我特地与父亲商量过,也与你师父商议过,将在南楚宸王府按照当地礼制举行。” 洛慕沄愣了半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师父一直劝自己直面真心,原是早被萧墨曜说服了……还有师傅让他转赠的那卷《道成治世》,或许并不是给萧墨曜一人的,而是给他们两人共同的新婚贺礼! 萧墨曜唇边挂着缠绵笑意,一边说着,一边亲手动手为洛慕沄换上喜服。 他一颗一颗帮他扣着扣子:“阿珝,我萧墨曜是皇帝,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今后请你随心所欲的活着吧!”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绣着的梅花上,那双深沉而执着的眼眸里泛着湿润的光泽:“阿珝,过去你是我头顶的日月,今后让我也成为你夤夜中的灯火吧。” 洛慕沄睫羽轻颤,低头望着这袭宛如天边流霞的婚服,双眸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 红云翻涌,暗香浮动,仿佛预示着他们早已注定的缘分。 萧墨曜凝眸深望着他,声音深情缱绻:“我要的不多,只想与你生生世世相伴终老……阿珝,与我成婚吧!” 洛慕沄眼圈泛红,终于,所有的情绪汹涌而至,晶莹的泪珠顺着绝美的脸滚落下来,他一头栽进了萧墨曜的怀抱,狠狠捶着他的胸膛:“萧七,你真是个疯子!” 萧墨曜轻轻拥着他,眼泪早已盈满眼眶:“那真是对不起我的洛大人了,你这辈子注定要与我这样的疯子纠缠不休了!” ………… 红色的马车飞驰穿过整个临安城,仿佛穿越了所有的流年碎影、所有的悲欢离合。 宸王府内,房梁挂朱缎,窗户绣双喜,处处遍布红绸锦色。宸王坐在殿堂中央,张道成与楚凌被邀前来观礼,在众人的期待下,萧墨曜牵着洛慕沄款款出现,他们红衣素手,十指缠绕,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只听得一声礼起: 一拜天地…… 感谢天作之合,缘定三生,愿国泰民安,万世千秋; 二拜高堂…… 感谢父母养育,师恩再造;愿不负恩情,忠孝两全; 夫夫对拜…… 感谢狭路相逢,金玉良缘;愿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end) 番外(一):喜宴 宸王府中,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笑东风哪里想到,有朝一日竟真能有幸出席了皇帝的喜宴。 他一杯接一杯喝着,把自己醉得东倒西歪。 半晌,他举着酒杯,一把抓着灵犀的手臂,语无伦次道:“小灵犀~我是真没想到我笑东风竟真喝到了皇帝陛下的喜酒……而且,还是我那天仙一样的师弟的喜酒……” 他努力摇晃着脑袋,试图将眼前的一切从脑子里摇晃出去:“不对,这肯定是梦,这肯定是做梦!我不相信我的师弟会嫁人,我的师弟怎么会嫁人呢?!” 灵犀也醉得昏天暗地,他一只手举着酒盏左右摇晃着,另一只手重重砸在笑东风肩头:“就是……我家公子怎么会……” 忽然一股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他忽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我家公子……我那世上最好的公子……怎么会……怎么会给萧七拱了呢!……” 瞧着灵犀声泪俱下,笑东风皱了皱眉,忽然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就是……我的师弟……我天仙一样的师弟……怎么会……苍天无眼啊……” 许是情绪太激动,没等话说完,笑东风一下子就醉倒了下去。 “呜呜呜……就是……公子……”灵犀眼看着笑东风醉趴下,哭得更伤心了,他只得借酒消愁,举着酒杯准备再猛灌一口,酒杯忽然被人一把抽走。 “你们说什么话呢!我家主上哪里不好了?!”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砸在耳畔。 灵犀吸了吸鼻子,摇摇晃晃转头一看,就见秋枫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 “既然瞧不上主上,这些天为什么还答应跟我们一起演戏?”秋枫义正辞严道。 其实,洛慕沄在醉春楼偶遇萧墨曜的那日,灵犀被早埋伏在那里的秋枫逮了个正着。 秋枫一把将他擒住,将他压在酒楼的角落里,不管灵犀愿不愿意听,还是将萧墨曜所有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并希望他能配合演好这出戏。 灵犀本不愿欺骗,但他深知,萧墨曜是公子心头的朱砂痣,他这辈子怕是不可能忘记他的。他不愿看到公子继续委屈痛苦的活着,思考了很久,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后来将洛慕沄引到临安街市里的一切。 想到这里,灵犀因醉酒满脸通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我家公子为了萧七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多泪,若是就这样放弃,实在让人不甘心。虽然萧七狡诈阴险霸道恶毒,但起码他对公子是真心的……” 秋枫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瞧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不过话说回来,你演得还真够情真意切的!” 灵犀满脸绯红地瞪着秋枫,醉意朦胧道:“……我家公子何等聪明,我若不装傻充愣……肯定……肯定早被他看出来了……” 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嗝,继续加了一句:“还有……那日要不是你苦苦哀求,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还真不一定会同意呢?!……” 秋枫盯着他可爱软萌的表情,似笑非笑道:“……看在我的面子上?……” 灵犀一把从他手中抢过酒杯,垂着头瞥了他一眼,声音细若蚊蝇:“若是公子与萧七分开了……我就……我就也再见不到你了……” 秋枫一下子愣住了。 灵犀举着酒杯道:“……大块头……以后,以后我们一起守在他们身边……你,你不许欺负我……” 秋枫忍不住笑了,伸手一把捏住灵犀圆圆的脸蛋:“你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 王府的花园里。 楚凌独自站在庭院里,心中不觉回想起刚到汴都时,萧墨曜和洛慕沄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承诺,不禁有些羡慕他们炽烈勇敢的感情。 他想了想自己,不禁叹了口气,猛一仰头,灌下了一杯酒。 正当他被烦人的思绪缠绕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祖,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楚凌一回头,只见陶子然瞪着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正深情款款的注视着自己。 楚凌慌忙撇过脸,故作姿态道:“你来做什么?” 陶子然指了指人群,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只得小心翼翼道:“……我想跟师祖您道个别……我要回西川了……” 楚凌深深吸了口气,眉头不由自主轻蹙了起来,淡淡“嗯”了一声。 陶子然咬了咬下唇:“西川现在局势仍然十分复杂……我怕……我怕我应付不了……” 楚凌灌了一口冷酒,心里酸楚无比,语气仍然冷若冰霜:“你在西川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什么是你应付不了的?……有些事情终究需要你独自去面对,没有人能陪你一生一世……” 见楚凌一脸漠然,陶子然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抓住楚凌的手,声音哽在喉间:“可是……可是子然想要陪师祖一生一世……” 他眼眶微红,像一个孩子一样低下了头:“洛大人和玄晟叔已经原谅我了……师祖,你能不能不要再生子然的气了……” 楚凌眼梢微红,望了他一眼,寒声道:“不生气又能如何?” 陶子然一把上前将楚凌圈在怀中,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师祖,跟我去西川吧!我们在一起,就跟玄晟叔和洛大人一样,好不好?!” 楚凌轻轻推开他:“你我之间,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陶子然急了:“我们有什么不同?师祖,为了你,我陶子然什么都可以做!” 楚凌望着他,两眼眯成一条细线:“你先去把西戎彻底搞定,本尊再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 陶子然眼睛里瞬间落满星光:“若我彻底平定西境,师祖是不是就能答应我提的一切要求?” 楚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陶子然,终于,缓口吐声道:“你若能做到,本尊就答应你!” 陶子然立刻投来了期待的目光:“真的什么都能答应?” 楚凌的眼睛里含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他什么都没多说,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暗暗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仿佛已经看到了各自想要的未来。 庭院里花开满树,红绸纷飞,花树下两个身影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孤冷清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