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路口遇见你》 第1页 [现代情感] 《下个路口遇见你》作者:兰思思【完结】 何琳在出差途中邂逅俊气明朗的青年男子许维桀,就心猿意马了那么一瞬间,没想到几天后这个许维桀居然从天而降,成了自己部门里新来的下属。顿时,这个帅气多金的新晋职员成了公司上上下下关注的焦点,而一连串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不仅让何琳大为头疼,也活活熄灭了她对他曾经有的那么一丁点美好的印象。 一见钟情,再见无情。就在两人之间误会步步加深的时候,何琳被公司委派加入某个竞争激烈的项目角逐,接触对象竟是早年曾经对何琳侵犯未遂的客户主管。在许维桀的帮助和解围下,何琳巧妙摆脱了自身面临的尴尬,并因此而与许维桀冰释前嫌,情愫暗生。 然而,突然而至的泄密风波又意外地将他们推向了风口浪尖!究竟是谁泄露了公司高端机密?竞争对手中赫然涌现的新贵王迪非又是何方神圣?而许维桀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忠诚与背叛,信任与怀疑,犹如雾里看花,谁也找不准正确的方向。而所有这些,原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的序幕。 下个路口,他们还会找到宛如初见时的心动吗? 【编辑推荐】 《下个路口遇见你》中她是职场白骨精,他是俊朗帅气男,在错综复杂的职场斗争中,他们从情愫暗生到互成陌路。 当爱情成了阴谋的伪装,她到底该往哪里走?下个路口,你还在等我吗? 【正文】 下个路口遇见你 作者:兰思思 引子 2004年,美国,北卡罗来纳洲的一栋洋房内。 盥洗室传来哗哗的水声,紧邻一旁的卧室里,松软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斜倚着一个神态慵懒的中国男子。 男子身材修长,肤色净白,四方脸,端正的五官,一双眼睛格外夺目,闪烁出鹰一般的锐利,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电视的液晶屏幕。 那是一个转播来的华文电台。 屏幕上,一位志得意满的中年成功男士手捧一樽水晶奖盃,含笑向台下的观众致意,主持人热烈的旁白声充斥于耳。 「赵勇博士1992年毕业于科技大学金属材料专业,获硕士学位;1993年赴澳大利亚xx学府深造并于96年获材料学专业博士学位。早在攻读硕士学位期间,赵博士就曾尝试过b型材料的试验与运用,并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独立完成了关于b型材料如何导入民用的论文,在业界引起极大反响,成为材料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学成后的赵博士,心繫祖国的材料科学领域,没有接受导师的挽留,毅然于1997年归国并于同一年在s市创建了联创高科技公司,以开发b型材料的运用为主,将b型材料特有的优势广泛引入建筑、通信、汽车等多个民用领域,至今战果辉煌……」 水声乍停,盥洗室的门轻轻推开,走出一位高挑的白种女郎,肌肤胜雪,体态婀娜,正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髮。 「jonny,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叫jonny的男子从屏幕上收回深邃的目光,乜斜了她一眼,嘴角微翘,向她伸出手,「过来。」 女郎依言傍了上去,两人一时缠绵缱绻起来。 电视里忽然传来更加轰动的声响,「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祝贺赵勇博士荣获2004年度j省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奖——」 激情饱涨的喧譁打扰到了女郎的兴致,她从jonny的身下探出头来,蹙眉摸索到电视的遥控器,正要按下电源键,却被jonny及时制止。 「怎么了?」女郎不解地看着他。 jonny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望着里面春风满面的赵博士,突然微笑起来,那因为笑而引发的柔软线条配上他坚毅的轮廓,交叠出一副别样迷人的姿态来。 他松开女郎,仰面躺下,头枕着自己的双臂若有所思,「selina,我要回家了。」 「回家?这儿难道不是你的家?」selina不解地望着他。 「不,我要回我自己的国家——中国。」 「为什么?」senlina吃惊地倚到他身畔,「你在这里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王国,难道还不满意吗?为什么要回去?」 jonny侧过身来,目光刚好捕捉到电视里五彩炫目的灯光和观众淳朴的笑容。 「我回去,是要拿回一些应得的东西。」他慢慢地说。 1-1 2008年的深秋。 午后三点,天上飘起了霏霏细雨,联创公司市场部经理何琳手拖一只拉杆箱穿过被雨浸润得透亮的柏油马路,匆匆踏入z市机场。 她赶着回s市,离登机结束的时间仅差五分钟。 到得晚了,经济舱的走道里被人和小件行李塞得满满,等她好不容易安置妥当落了座,身上已起了层薄汗。 她把外套卸下,就手搁在膝盖上,露出里面银灰色的职业女装,下身是同色系的套裙,紧紧包着大腿,加上那双没来得及换下的细高跟皮鞋,这样微屈着腿坐回s市实在是受罪,若在平时,她铁定会在临上飞机前换上最舒适的服饰,只是今天她实在顾不上这些——一大早就接到一个重要客户的电话,答应在她离开之前与她见上一面,再详细听取一下他们产品的性能介绍,这对何琳来说不啻于一个天大的惊喜,虽然结果并未尽如人意。 坐定后没几分钟,飞机就起飞了。 第2页 何琳摘下鼻樑上那副黑边框眼镜,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搓着鼻樑间的穴位,一阵疲倦顿时涌上心头。 为了应对z市的这个行业峰会,她已经有整整一个半星期没睡过安稳觉了,临了还比同伴们迟走一天,只为见一见那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潜在客户,听他唠叨一通极为沉重的「训话」。 按摩妥当,她把眼镜戴好,又将外套抖开,往身上一罩,勒令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没完没了的麻烦,歪头靠在椅背上,找准了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周遭的喧嚣声虽然不大,但始终盘旋于耳边,象挥之不去的耳鸣,没有什么主题,全是背景,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煳起来。 「啊——对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凭空响起,把何琳从深沉的睡意中稍稍往外拽了拽。 她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来张望,看到隔着走廊比自己前一排的座位边,杵立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都低着头,似在处理什么。 女孩一头披肩长发,从稀稀落落的发间仍可以看出她有一副胶好的容颜,与她相伴站立的男子也很年轻,身材挺拔修长,一个看起来象新剪的板寸头显得特别精神,他的脸被女孩挡住了,何琳没法看清,但他似乎在听音乐,耳朵边有一根细细的线垂下来,时而晃入何琳的视野。 两人看起来象一对情侣,但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何琳很快就明白过来——女孩不小心打翻了饮料,刚好洒在邻座的身上。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男子的声音里含着和善的笑意,安慰满脸愧疚的女孩。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柔而欢快,带着一点儿清亮的磁性。 空姐也赶过来为他们清理,悉悉索索的一通忙乱。 何琳再度闭起眼睛,把这平淡的一幕隔绝于她的世界之外,又朦胧了一会儿,她彻底坠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极为黑甜,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飞机刚好抵达s市上空,正缓慢着陆中,广播里响起了听得耳朵都起腻歪的音乐和城市介绍。 何琳精神一振,拉开遮阳的小挡板向下往去。 s市虽然是阴天,但没有下雨,她不喜欢湿答答的雨天,心情也随之好了一些。 从机场回市区还得坐一个小时的大巴,她在汽车站穿来梭去买好了车票,掐着时间等待上车,这期间,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公司同事的,问她到s市了没有,要不要去接她云云。 她一向怕麻烦,尤其是要麻烦到别人的事,一概谢绝了。 坐在大巴里,那些繁冗的事务又丝丝密密缠上心头,她盘算着回去该怎么跟赵勇汇报,又思虑着要催促销售部的同仁尽快与两三个表示愿意跟联创深度接触的公司尽早接洽。 赫然间,早上与庆丰集团的侯总见面时,对方一席话跃上何琳的心头。 「何经理,我知道你们的诚意,之前你们赵总也几次三番打电话过来,不过眼下的形势你也应该清楚,今时不比往日啊,你们联创一统江湖的局面恐怕一去不復返啦!要说技术机密这东西,捂肯定是捂不住的,说到底,你们联创的研发创新能力还是欠缺啊,赵博士,嗨!好汉莫提当年勇……」 何琳21岁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联创,跟了赵勇七年,眼看着联创从上升期走向辉煌又到如今几乎四面楚歌的境地,她明白侯总说的都是实话,也正因如此,才更觉得憋闷。 赵勇常夸赞她最大的强项就是善于把复杂的事情理清,可工作了这么多年,她时常感到困惑,职场中似乎并不存在一劳永逸的「清扫」,很多事情,当时理顺了、简化了,稍不留神,仅仅一个转身,被几个人一搅和,便又回到了混乱的状态。 她花的力气越大,最终只会越失望。 那些早年萦绕在她心头的豪情壮志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如同现在的联创,想要在风口浪尖上扭转干坤,感到的只是吃力与徒劳。 一入深秋,没有太阳的日子有些寒丝丝的,大巴上开着空调,车内坐得满满的,空气混浊,热气在玻璃上渐渐凝成一层水雾,犹如磨砂玻璃那样,遮挡了客人的视线。 何琳伸出右手,虚握成拳,虎口沖外,象盖章那样朝玻璃上轻轻一按,又在那印痕的上端用四个手指灵巧地一点,一只俊俏可爱的小脚丫就蔚然成型了! 这是她妹妹何静教她的小把戏。 还觉得不够,于是又伸出左手,如法炮制了左脚。 一双小脚一前一后,憨憨地趴在净白的玻璃上,她朝那双婴儿般稚嫩的小脚丫端详良久,一抹笑意缓缓浮现在面庞上。 生活里总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人得学会时不时给自己找点乐子,释放一下压力。 正陶醉其间,眼角的余光冷不丁瞥见斜后方的位子上似乎有个人正在朝自己观望,她下意识地扭转脸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特别醒目的寸头,紧接着是脖子里拖着的那条耳麦线,这不是那个与她乘同一班飞机的男子么?! 她记得他有很好听的嗓音! 此时,何琳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竟是很俊气的一张脸,清秀的五官,瘦削的下巴,只是,这样的脸型似乎更适合女孩子,好在他油麦色的皮肤很巧妙地掩盖了这个弱点,使他看起来朝气而阳光。 他一直带着笑,嘴唇有很分明的弧线,弯弯上扬,脾气很好的样子,笑的时候,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第3页 何琳的目光跟他的视线刚一碰触,就微觉一怔,她做过两年招聘工作,不能说阅人毒辣,多少还是有些感觉的。 他的眼睛狭长而幽黑,里面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情绪却无法发泄出来,她觉得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应该是相当忧郁的,当然,这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当她定睛看时,他的眸中没有任何阴霾,反而带了几分促狭——他的目光一直流转在她跟那对小脚丫之间,仿佛很难把那副「作品」跟她成熟的装扮联繫在一起,当他再度把目光从玻璃上调回到何琳脸上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虽然没交谈过一句话,何琳显然明白了他眼中的涵义,她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调整坐姿,不管他的取笑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不想有所回应。 之后的时光里,她总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在观察自己,偶然回头时,果真能捕捉到他肆意且诙谐依旧的目光。 时间长了,她微微生出一丝愠意来,她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看,哪怕对方是个帅哥! 不过她是有涵养的人,不可能不顾形象地去抨击一个陌生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忽视。 只是渐渐地,她的耳朵根竟开始莫名其妙发起烫来。 1-2 回到公司已经快七点了,赵勇还在等她。 大厅里的灯暗了一半,加班的人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各处,跟前几年比起来,那种到了八九点还有大拨人没下班的场景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何琳先回自己的办公室放好行李,然后到盥洗室去检查了一下妆容,又给赵勇打了电话,确认他现在有空,才拣了几样资料抱在怀中朝总裁室走去。 总裁室里灯火通明,赵勇端坐在老闆椅内,却是一脸倦怠。他今年才四十岁,但多年的操劳让他看起来要比真实的年龄老上五岁,当然,他依旧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坐吧。」赵勇例行公事地寒暄,嗓音略显嘶哑。 何琳一向废话不多,把此行的所得所感所虑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表达了一遍,她知道,在她之前,赵勇应该听到了n多人的汇报,而他此刻最关心的应该还是与庆丰集团合作的可能性。 在何琳诉说期间,赵勇选了个舒服的坐姿,头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仿佛盹着了,即使是在何琳委婉阐述她对联创未来几年局势的忧虑时,他都未曾把眼睛睁开。 何琳每次面对着这样一个疲倦的赵勇时,心头都会不由自主涌起柔软与怜惜,她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情绪。 自从三年前赵勇的妻子过世后,他俨然成了行业里的钻石王老五,这两年联创的业绩大幅下滑,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仍然是众多未婚女白领梦中的王子。 何琳是离他最近的职场女性,也是与他合作最长久最默契的助手,在她初来联创当赵勇秘书的时候,他们就有过很多接触的机会,那时候,她对他有过朦胧的好感,甚至在后来还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时隔多年,她对他的激情已经如潮水般激退,仅仅在某些特定的场景里,为着一个能够勾起多年前情绪的小画面而心头微有涟漪。 等她讲完,赵勇才缓慢开口道:「这么说,侯总还是没有跟咱们合作的打算了?」 「我觉得是。」何琳思忖着回答,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今天我在庆丰无意中看到明发的销售总监顾军也在。」 赵勇默默听着,半晌,吁了口气,「庆丰虽然是大集团,要的量一向不多。真的争取不到,不要也罢!所谓『丢车保帅』,咱们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大单上。」 何琳心情沉重,这不是赵勇第一次发出如此无奈的言论。 赵勇话锋一转,「你知道『国源』要引入进口设备做g产品开发的事吗?」 何琳点头,「听说了一点。」 赵勇立刻精神振作起来,声音里也有了一丝兴奋,「他们这次争取到了几个亿的改制资金,连市政府都高调响应,说要把国源打造成国内最大的g产品生产基地,你知道,要生产g产品,就离不开b型材料,如果咱们能拿下原材料供应这一块,那么联创几年内的营运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他双掌紧握成拳,一左一右撑在办公桌面上,显得踌躇满志。 「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何琳冷静地发问。 赵勇面无表情地觑了她一眼,「这得看我们有多少投入。」 他凝视在她脸上的目光仿佛形成了某种压力,让她一时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把脸扭开,只作不懂他眼里的涵义。 赵勇也不再看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致,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必须成功,否则,联创没有未来。」 从赵勇办公室出来前,他又叫住她,递给她一份个人简歷,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这是下周来报到的一名员工,你看看,能不能在你们部门给他安排个职位。」 何琳讶然,「不是说今年招聘名额要严格控制了吗?如非必需,绝不多招一个,再说,我们部门也不缺人啊。」 「我知道。」赵勇有点不耐地抿了抿唇,踌躇着道:「他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兄弟,小时候遇到点儿变故,性情有些古怪,一直比较难管,今年二十多岁了,还定不下心来踏实做事,所以他希望我能帮他这个忙,让他在公司里磨砺一阵。他原来想进销售部,可我觉得以他的资歷……」 第4页 何琳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赵勇自知理亏,软言道:「我的这个同学以前跟我关系不错,多少年没联繫了,他又从来没跟我开过口……放在你那儿,我比较放心,再说,你多一个人……」 「赵总!」何琳打断他,「您别说了,我照办就是。」 「呵呵,那就好。」赵勇如释重负,故意不去看她那双冷冷的眼睛。 某些时候,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与她的眼眸对视,尽管他是她的老闆,可是她那双眼睛里偶尔流露出来的犀利与刚直,会在无形中给他造成压力。 何琳走到门口,赵勇又在身后叫住她,「阿琳——」 这久未有过的称唿,让她联想起当赵勇秘书时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她握在门把上的手轻轻滞住,心头一软,似有暖流淌过。 「辛苦你了。」赵勇的语气异常温柔。 何琳回头,朝他笑笑,又扭过脸来,很快拉开了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圈光环,很容易让那些站得远的女子仰脸倾慕,然而,她是站在这光环里面看他,更多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是焦躁、忧虑和优柔寡断。 女人,尤其是象她这样的,天生只会爱那些她们从心底里佩服的男人,无关金钱与权势。 在走廊上,何琳心头好不容易荡漾起来的一点温柔的涟漪也在联创近两年来所处的困境与赵勇庸碌的所为间稀释得烟消云散了。 回到家,她胡乱搜罗出一些干面煮了来吃。 房子是去年才买下的,二手房,在一个旧小区内,离市区不算远得离谱,面积也不大,但还过得去,这两年s市的房价上扬地不像话,舆论屡屡喊出房子必须降价的怒吼,然而开发商依旧坚挺,不见丝毫下坠的趋势。 草草填饱了肚子,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她这才穿着暖融融的睡裙靠在床上研究那份新到手的个人简歷。 这些年联创因为各种关系塞进来的职员不在少数,搞得公司上下乌烟瘴气,帮派林立。何琳当年就是因为气不过某个副总硬要她接受一名资质平平的员工当经理愤而辞去了人事部的工作,转调入了市场部。赵勇对这个现象除了无奈之外也是一筹莫展,因为他自己也时不时要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把人填拨进来。 在市场部歷练了两年,外加前面两年的秘书经验,一年销售和两年招聘的经歷,何琳逐渐磨去了一些尖锐的稜角,开始变得圆滑和婉转了一些,赵勇说这是好事,而她自己有时候想想,却觉得是种悲哀。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接下,即使有千万个不愿意,她也得振作精神去面对,这是她工作的风格。 展开那层薄薄的纸,她再次仔细阅读起新下属的简歷来。 严格来说,这都不能称作是简歷,格式规范完全没有章法,只能算是一份个人情况介绍而已。 「许维桀,男,二十八岁」。 居然与自己同年,她挑了挑眉,继续往下看。 「毕业于s市xx高中,未参加过高考,便直接去了加拿大xx中学復读了两年高中,并于第二年肆业。」 此后再无学习经歷,倒是在几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里零零碎碎地打过几份工,干得都不长久。 何琳把简歷撂在床头柜边,与她的黑边框眼镜放在一起,她倒头扑进柔软的被子里,想不明白赵勇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进公司,联创又不是慈善机构! 这个许维桀,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1-3 秋高气爽,天气晴朗。 许维桀从计程车里下来,仰头便看到s市最高的摩天大楼,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烁出银色的光芒,一副高不可攀的傲然之色。 他没有往台阶上走,反而倒退了几步,叉着腰,再度打量起这栋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楼宇来。 身旁不时有赶着上班的男女匆匆而过,有将近一半的女士在与他擦身而过后仍不忘扭过脸来再欣赏他一眼。 诚然,他长着一副人见人爱的好皮相,身材也不错,欣长匀称,这得益于他长期不辍的健身运动。不过此刻他最惹眼的地方,还是浑身上下奇异的装扮:鸡油黄的抓绒外套,背上是一只大红色的登山包,左手手腕上套着个奇大无比的潜水錶,耳朵里还塞着耳麦,怎么看都不象是上班族。 他对周遭好奇的目光一概视若无睹,打量停当,遂耸肩驼稳了登山包,一步一步踏进徐徐滚动的旋转玻璃门,一兜一转之后,他就象只过了汤的饺子那般出锅了。 二十四楼整层都是联创公司的,当然,这里仅是联创的总部,在s市的高新科技园内还有联创的一家工厂。 许维桀看了看正在忙碌中的两位前台接待,选了一个年纪较轻且面容和善的走过去搭讪。 「对不起,小姐,冒昧打扰一下,我是来这边工作的,今天第一天。」 杨慧从忙碌的电话接听中抬起头来,只觉得眼前顿时一亮,那明媚的鸡油黄实在太晃眼了。 「啊!请问你的姓名?报到的部门是哪个?我给你登记一下。」不知不觉中,声音都柔软了许多。 「许维桀。部门?咳,我也不太清楚,能帮我查一下吗?」 杨慧颇为讶异,「好的,你稍等,我帮你看看。」 查了一轮,新员工名单上却没有「许维桀」这个名字,杨慧心里十分纳闷,这种遗漏新员工的情况人事部鲜有发生。 第5页 她抬头看了看许维桀,后者亦是一脸打扰到别人的歉然,「真不好意思,我没问清楚就……」 看着帅哥自责到不知如何措辞,杨慧忙道:「许先生您别着急,这样吧,你先去那边沙发上坐会儿,人事部的同事应该很快就到,等来了就能搞清楚的。」 说毕,热情地引许维桀去前台对面的临时待客区。 「呃,小姐,我这儿有封赵总发给我的邀请函,您看一下会不会有帮助。」许维桀忽然想起了自己包内还藏着的一柄「利器」,赶忙取了出来。 杨慧接过信来一看,顿时倒抽了口气,总裁的亲笔信! 「既然是赵总交待的,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哦,对了,他已经到公司了,要不我——」杨慧的目光朝前台处瞥了一下,她的同伴正低头接电话,前台处显得有条不紊,她走开一小会儿估计问题不大。 那句「我带你过去吧。」尚未来得及出口,身后蓦地传来悠扬娇嗲的女声,「谁想去见赵总?我刚好顺道。」 许维桀和杨慧同时转脸,但见一位面容绝美的女子摆着撩人的s型身姿,脸上的五官好似用笔精心描绘出来似的,美伦美奂,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正浅笑吟吟地看着许维桀。 杨慧立刻收敛起面颊上的柔和线条,绷紧表情唤了她一声,「李经理早!」 李雯雯淡淡地朝她点头,如璨星般明亮的双眸却凝在许维桀的脸上和身上,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与好奇,那肆无忌惮的眼神颇让许维桀感到些许窘迫。 杨慧轻咳一声,转而对许维桀道:「既然李经理顺道,那你就跟李经理过去吧。」 许维桀眨了眨眼睛,不忘先向杨慧道谢,然后朝李雯雯咧嘴一笑,算是感激,李雯雯眸中一亮,似笑非笑地飞了他一眼,挎着精緻小包的手一扬,「走吧。」 在她身后,杨慧怔怔地盯着她曲线妖娆的身姿片刻,舌头底下滚过两个字,「妖精。」 许维桀随李雯雯一路往办公大厅的深处走,格子间旁的走廊比较开阔,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尽量与李雯雯并排走,他腿长,要是甩开了步子,几步就能把娇小的李雯雯撂在身后。 他身后那只触目惊心的大红包配上鲜黄的外套,想不招惹耳目都难,一路过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你叫什么?」李雯雯倒是泰然自若,她一向是习惯成为聚焦点的。 「许维桀。」 「你的口音不太象本地的——在国外念过书?」 「您耳力真好,我在加拿大呆过几年。」许维桀不卑不亢。 「海归啊!」李雯雯眼中的笑意更深。 「哪里。」许维桀忙否定,眼里倒没有多少被误会的难堪,「纯粹是在外面混时间而已。」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赵总直接招进来的吧?」李雯雯蓦地乜斜着眼睛瞅他。 许维桀没想到她这么直爽,不觉睃了她一眼,见她正拿探视的眼眸密切地注视着自己。 他遂笑了笑,说不清楚是狡黠还是诚恳,低声回道:「您没猜错。」 李雯雯咯咯地笑起来。 很快就到总裁室的门口,李雯雯停驻脚步,朝着办公室一努嘴,「这就是赵总的办公室。」 「谢谢李经理。」许维桀欠身致谢。 「叫我sharon吧。」李雯雯娇柔的声音配合着她慵懒且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在销售部供职,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请许先生多照应呢!」 许维桀还没来得及玩味她话语里和眼睛里的深意,李雯雯已经扭动腰肢转身走了。 许维桀目送着她婀娜的身姿,暗舒一口气,耸了耸肩,走上去虔诚地叩门。 总裁室里别有一番洞天:靠门先有个敞开式的秘书室,一个容颜端庄的职场女孩很干练地将他引入左手的里间——那里才是真正的总裁办公室。 「赵总,许维桀先生到了。」秘书tracy作了通报。 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喝咖啡的赵勇及时抬起头来,脸上洋溢出温暖的笑容,「是维桀来啦!」 许维桀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态,赵勇已经起身向他走了过来,亲切地拍着他的肩,「来,坐吧。」 许维桀按耐住别样的情绪,恭顺地唤了一句「赵总」,便伴着他在沙发里坐下。 tracy奉了茶之后便利落地出去了。 「你是梓谦的弟弟?」 「嗯,是表弟。」 赵勇感慨,「我跟梓谦有十多年没见面了,想当年在学校里,我们俩可是上下铺,好得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哈哈。」 许维桀耐心听着,总觉得他高兴的笑声里夹杂着些许沧桑和无奈。 「说真的,他能主动跟我联络,找我帮忙,我很高兴。既然你到了我这儿,我肯定不会辜负梓谦的厚望。听说你还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 「是啊。」许维桀惭愧地一笑,「我高中毕业就去了加拿大,不过学习不怎么上进,连文凭都没拿到。」 「没关系,呵呵。」赵勇又拍他肩,「我从来都是只注重能力不重文凭的,你好好干,有什么想法及时找我谈,好吧?」 许维桀岂有不应承的,「谢谢赵总关照!」 恰在此时,再度传来叩门声。 赵勇显然知道来的是谁,丝毫没有讶异的表情,只扬声道:「进来吧。」 第6页 何琳应声而入。 赵勇立刻站起来,「何经理,我来给你介绍,这就是许维桀。维桀啊,这是市场部经理何琳,以后就是你的直接老闆喽!」 何琳含着职业性很强的笑容走到近前,正要跟站在赵勇右旁的新下属打招唿,这一照面,两人俱是一愣。 面前的这个许维桀,正是与何琳同乘一班飞机又同坐一部大巴回来的那个年轻男子! 许维桀显然也认出了何琳,她笔挺的职业套装和一丝不苟绾在脑后的髮髻,还有那副在他看来颇煞风景的黑边框眼镜。 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 何琳不露声色,把手伸过去,不冷不热地与他相握,「欢迎加入联创!」 待要放开时,却发现对方握得很紧,迟迟不放。 许维桀目光晶亮,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何经理!」 1-4 从总裁室出来,何琳领着许维桀朝自己部门的方向走,今天的大厅註定了无法安宁,无数同事目睹了一位衣着特立独行的帅哥跟着公司的两大女强人在总裁办公室里进进出出。 何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给许维桀介绍着公司和部门的简史,这些其实不用她亲自讲解,只是她实在无法若无其事地跟这样一位时装界的「弄潮儿」静默并行。 可惜,许维桀根本无心听她讲演。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s市不是特大型城市吗?原来也这样小!」他偏着头,热切地盯着她挺直的鼻樑和眼镜一侧的黑边框。 何琳不得不切断正在演播中的联创发家史,扭头瞟了他一眼,隐忍地道:「先去我办公室吧。」 她的办公室在南边角落的最后一间,靠着墙角建成,有临街的窗,面向办公区域方向的墙壁是一大面的落地玻璃,磨砂与透明相间,如果存心要看,无论站在里面还是外面,彼此都能通透。 许维桀熟稔地把背上那只登山包卸在了办公室的一角,然后疾步走到窗前,没等何琳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洁净的玻璃上哈了一层气,手起拳落,一只小脚丫赫然印在了窗上。 他转过身来开心地望着何琳,一脸无邪的笑容。 「我也学会了,你看,像不像?」 何琳无语地看他,只觉得周身的血液流动也在加速,不得不低下头去,拾起桌上的杯子,喝下两口冷茶,匀一匀气。 「你能坐下来说话吗?」 「当然。」他耸了耸肩,很快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里落座,期待地望着她。 何琳的手上早已擒了他的简歷,端详了片刻,抬起头来问:「你真的只有高中毕业?」 有道光在许维桀的眼中迅疾闪过,快得令人无法捕捉,他笑起来,「你觉得呢?」 对他的反诘,何琳没有接招,她在人事部工作时,什么样的人都接触得到,早已练就了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本事。 「说说你毕业之后的经歷吧。」她挑了挑眉,语气平和。 「这算面试吗?」许维桀身子勐地往前一倾,隔着那张直径大约60公分的玻璃圆桌,他们的距离陡然被拉近。 何琳微微蹙眉,不露痕迹地向后靠了靠,镜片后的眼睛里折射出她能表现出得最为专业的光芒,「算吧,我对你还不够了解。」 他笑笑,没再作梗,背书一样把简歷上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她不得不再次承认,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你希望得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她又问。 「这个,我能说了算吗?」他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何琳把简歷一合,忽然不想再跟他废话,这件事无论是他们俩中间的谁,似乎都说了不算,的确有些憋屈。 但是,她毕竟是他老闆啊! 「许维桀,你听着,我不管你念过多少书,以前有过什么样的经歷,也不管你是谁介绍进来的,既然安排在我的部门,就必须遵守这个部门的规矩,不要……」 许维桀忽然神色一肃,啪地站起身来,何琳没有提防,被吓了一跳,「你,你想干嘛?」 但见他双脚一併,目光直直地盯住她,她有种错觉,他接下来会大喊一声,「嗨!希特勒!」 事实上,从他嘴里喊出来的话跟她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 「是,老闆!」 到了此刻,何琳终于相信,赵勇塞给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活宝! 她愣了片刻,有些无力地向他挥了挥手,「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其他同事。」 市场部连何琳在内,一共四人,负责gg宣传的夏雨和负责展会的姜岚都是年轻女孩,还有一个有家有室的中年男子范晔,专门负责价格核定一块。 何琳满面含笑地给他们介绍,这次许维桀没出什么洋相,举止称得上得体稳重,她在一旁看着,有一瞬的困惑。 范晔虽然对凭空多出这么个人来觉得莫名其妙,但他是好好先生,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当下热情地跟新同事打了招唿。 夏雨的手与许维桀相握时,脸一下子通红,连眼睛都变得亮闪闪的,「别叫我夏小姐啦!怪别扭的,叫我小夏好了!」 姜岚抱着膀子,嘴角含着坏笑注视着小夏,小夏瞥了她一眼,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他们都这么叫我的。」 「好的,小夏!」许维桀望着这个娇俏的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那你也叫我小许就行了。」 第7页 姜岚要比小夏泼辣得多,「许帅哥,有女朋友了吗?」 许维桀一愣,继而笑道:「没有。」 姜岚咧嘴一笑,举起拳头对着夏雨的方向嚷了一声,「小夏,要加油哦!」 小夏又羞又恼,狠狠瞪了她一眼。 众人皆笑,笑声中,何琳开口道:「frank刚来,就先跟小夏一组吧,不过其他同事如果有什么忙需要帮,你也不要推辞,大家本来就是一个团队。希望你能尽快跟大家熟悉,早日把工作做上手!」 许维桀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何琳,何琳却没看他,又对小夏道:「你一会儿去和记定个位子,今天中午大家出去聚一聚,欢迎新同事!」 有的吃总是好事,众人都喜笑颜开起来,姜岚更是欢唿着过去拉小夏到许维桀身边,「来来,许帅哥,咱们部门的规矩,得点炷香,认师傅……不行不行,叫『师傅』太老气了,还是改叫『师姐』吧,对了,你们俩到底谁比谁大啊?」 许维桀被两个女孩缠得脱不开身,他眺望着已经走远了的何琳,忽然明白她刚才为何笑得那样笃定了。 姜岚不知从哪里去搞来了两根生日用的蜡烛,声称一会儿聚餐行仪式时用得上。 这个部门,真是人才济济啊! 2-1 何琳在茶水间泡了杯立顿红茶,啜上一口,满嘴酸涩,不是她喜欢的口味,只是因为绿茶没了,她又不爱喝白水。 正站在窗边小憩,身后传来响动,她没有回头。 「helen,你好有兴致哦!」李雯雯端着奶茶凑过来,倚在她对面的窗框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何琳睨了她一眼,笑笑,淡然道:「你不也是。」 外界有传言说,赵勇是靠老婆的力量起的家,所以他格外信任女人的能力,手下两员得力干将也都是女性。 何琳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因为赵勇很少跟她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但她不太喜欢这个常被别人跟自己同时提及的李雯雯,并不是因为妒忌她那张精緻的小脸蛋和一副羡煞人的身材,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偏偏有很多地方需要互相合作,而李雯雯那肆无忌惮的仿佛能窥探人心的目光也许能令男同胞们心跳加速,却只能让何琳感到心烦意乱,觉得自己连意识都遭受到了侵犯。 「许维桀在你那里怎么样?」李雯雯笑嘻嘻地注视着她的反应。 何琳不想跟她就此话题多搭讪,搞不好过两天公司又得吹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绯闻来,泛泛地答,「还行。」 李雯雯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在何琳的视线再度与她碰触时,她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这个许维桀是什么人吗?」 何琳看着她,表示不解。 李雯雯现出几分得意来,茶水间里没人,但她还是放低了声调,「我听说,他很有可能是『特益』派来的密探,无间道哦!」 特益是联创最大的劲敌,就是它,这两年来在各个战场跟联创死磕,不惜代价跟联创拼得头破血流,它象一头嗜血的狼,大肆侵吞原本属于联创麾下的市场,最后终于赢得血腥的胜利。 它就象扎在赵勇心上的那根刺,连提一提都觉得疼。 何琳吃了一惊,但面上没有流露出来,不冷不热地敷衍,「不至于吧,人是经过赵总核准才招进来的。赵总难道会不明白他的底细?」 「谁知道赵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也许是故意放他进来的也说不定,反正特益迟早都会搞这么个人进来,就跟咱们搞过去的人一样。说不定赵总也在谋划着名策反他呢!」 何琳不知道李雯雯这些消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每次都听得她烦乱不堪。 李雯雯撮起小嘴,饮了口奶茶,见何琳怔怔的,又笑道:「你看,说到底,赵总还是最信任你,连这么颗定时炸弹都要安置在你身边。不过我劝你还是要小心,你那儿的核价中心属于咱们公司的高级机密,万一不小心泄露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琳把茶杯搁在手心里,盖上盖子,不打算再喝,「你想到哪儿去了,没影子的事不要乱说。」 她扭头瞥了眼窗外,没来由地想到赵勇数天前站在窗口时说的那句话,「这次我必须成功,否则,联创没有未来。」 「我相信赵总的判断。」她幽幽地说道。 茶水间里很快就只剩了李雯雯一个人,她学着何琳的样子面向窗外,似在欣赏风景,心里却想着何琳刚才那不咸不淡的态度,止不住冷笑,何琳不过是仗着赵勇信任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赵勇对她有什么反应,即使是他死了老婆以后!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稍稍平衡了些。 想当初,李雯雯进联创其实也是冲着赵勇这个钻石王老五来的,没想到费尽心机,赵勇却无动于衷,她以为是因为有何琳,那个无论相貌和身材都无法跟自己相提并论的女孩! 那时候,她是真的恨透了何琳! 直到后来何琳从人事部调到了市场部,离赵勇似乎越来越远,她才发现原来这两人之间远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曾经的宿怨已经结下,仿佛有了惯性,更何况何琳的才能与在公司的口碑,都远胜于自己,她们似乎註定了要站立在天平的两端,遥遥互望。 何琳从茶水间出来,在走廊上碰到双手插在裤兜里,笃悠悠向前踱步的肖敬业。他是老销售了,跟何琳差不多是同时间进公司的,两人关系一向不错,每次两个部门遇到小摩擦时,总是肖敬业出马跟何琳斡旋,他因此得了个「万金油」的称唿。 第8页 「肖总!」何琳笑着在他身后叫唤。 肖敬业回身一看是何琳,眉目立刻夸张得漫天飞舞起来,「哟!是何总啊!您称我『总』?!我可不敢当!您分明是要折杀我啊!」 何琳乐不可支,「行了,咱们谁也别折杀谁,你上哪儿去?」 「这不刚接到姜岚的电话,要跟我讨论下个月武汉展会的事儿嘛!」 何琳挑眉望着他,「怎么又是你!你们部门没别人啦?」 肖敬业苦着一张脸,「你存心挖苦我是不是?」 他压低了声调,「哪天你跟sharon握手言和了,我这肩上的重担才有卸下来的可能!」 何琳但笑不语。 两人来到市场部区域,姜岚正跟许维桀在争论什么,小夏则抿着嘴在一旁边看他们斗嘴边傻笑。 「我要是把舌头剪掉一截,也能唱成周杰伦那样!」许维桀坐在电脑前,目光盯住液晶屏,慢悠悠地说。 姜岚拿手指点着他对小夏道:「看见没有,什么叫标准的毒舌男!我劝你千万别找这样的,将来准得被他气死!」 「啧啧,小许,看你把我们姜岚气得!你说谁也不能派周杰伦的不是啊!偶像!你懂吗?」肖敬业哧熘一下就插了进去。 许维桀抬头,目光在众人脸上熘了一圈儿,最后停顿在何琳脸上。 肖敬业揽过他的肩,「看你这一脸呆相就知道你不懂,来,我好好教教你!」 何琳笑着道:「老肖,你可别把一老实孩子教坏了哈!」 「他老实?!」肖敬业立刻叫起来,「他老实母猪都能上树了!」 许维桀嗤笑着推开他。 何琳没再多言,笑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维桀天生自来熟,没几天功夫就跟周边部门的同事混得熟络了,在女孩子中间尤其受欢迎。 何琳隔着玻璃看他跟肖敬业两人把女孩子们逗得前仰后合,适才在茶水间里李雯雯的警告悚然爬上心头,她疑窦顿生。 的确,业内的商业间谍案这几年似乎愈演愈烈,而联创也是在三年前那桩轰动一时的 「研发部资料泄密」丑闻之后开始走上下坡路的。 那场官司联创虽然全力以赴,最终却因为管理方面法律意识的缺乏而导致证据不足,没能告倒盗用资料的那家小公司。 败诉让联创的公司形象大受影响,此后,虽然赵勇加强了保密制度的管理,但类似的事件还是发生过几次,打官司消耗了公司大把的精力,同时也给了竞争对手们崛起和追赶联创的时间与机会,最终与联创平分秋色。 许维桀,真的会是商业间谍吗?如果是,他在此刻过来,又目的何在? 何琳在心底迅速地把公司目前几个行进中的项目盘算了一遍,似乎哪个都没大到需要竞争对手派驻眼线的地步。 一个名字蓦地滑过她的心头,让她浑身不觉打了一下颤——国源! 许维桀言笑晏晏的脸忽然转了过来,与何琳打了个照面,他的视线极具穿透力,直直地向她投射过来! 何琳来不及躲闪,目光与他撞了个正着,他的嘴角还携着一丝笑,向她狡黠地一挤眼睛,仿佛识破了她的内心! 何琳生硬地转开脸,面颊更是象烫伤了似的火烧火燎起来!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心里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忽然窜了上来——许维桀不可能是间谍,没有哪个商业间谍会如此张扬不羁! 2-2 周末的部门例会上,何琳由这次z市的行业峰会聊起,谈到了联创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以及作为市场部,他们应该朝哪些方面努力。 她上班总是着灰色或者深色系列的职业套装,再加上鼻樑上那副威风凛凛的黑边框眼镜,俨然给人不可亲近的感觉,唯有与她接触时间长了的人,才会发现其实并非那么回事。 在座的除了上有老、下有小的范晔有些忧心忡忡外,其余人等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应该有的对未来的担心,姜岚更是撇着嘴,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神色,当然,并非是针对何琳。 形势严峻的论调从去年中旬就在全公司广为流传,持续了快一年了,公司依旧照常运转,作为小职员,在哪儿都是打工,领相仿的薪水,公司的所谓前景展望,似乎还轮不到她们来操心。 许维桀坐在姜岚下手,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耕耘着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看。许维桀只觉得本子前有一道阴影遮了上来,赶紧拿手遮住自己的创作内容,但已是来不及,但听姜岚轻唿一声「wow!」 「嘘——」许维桀忙喝令她噤声,几道目光同时看向他们俩。 「frank!」何琳在台上受到打扰,有些不满地朝这边看了看。 「在!」许维桀立刻站起来。 何琳很少让下属下不来台,见他起身望着自己,想了想,便道:「你去大会议室搬个写字板过来吧。」 「好嘞!」许维桀得令,把本子一合,屁颠屁颠跑出去了。 姜岚岂肯罢休,乘众人不注意,偷偷把许维桀的本子拽过来,搁在膝盖上,很快就翻到了刚才那页,狠狠欣赏起来。 她越看越乐,灵机一动,把自己的手机取了出来,照着那幅图「咔嚓」一下,就抓进了自己的手机。 那天下午,一幅漫画在联创公司内部被疯狂转载。 许维桀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很多人都拿异样的眼神朝着他看,带笑不笑的,他觉得莫名其妙。 第9页 经过财务部时,一个跟他挺聊得来的女孩叫住了他,指着电脑屏问他,「这个真是你画的啊?」 「什么?」许维桀俯身去看。 屏幕上,一张单色素描勾勾抹抹,主角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何琳,她那副被夸大其辞的黑框眼镜被水笔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来,异常醒目,仿佛在嘲弄着什么。在整张画的右下角,还用艺术字体配上了一行小字「by frank xu」。 许维桀直起腰来时,脸都白了,「这是谁发给你的?」 没等对方回答,他就反应过来谁是始作俑者了,头也不回地甩步走了。 姜岚正咬着笔头在格子间里写文案,她喜欢先把构思写在纸上,等修改妥当了再敲进电脑,没办法,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只有这样她才能思路畅通,纯粹是在学校里给没完没了的作文逼的。 「咚咚——」有人很不客气地敲了两下她位子侧面的栏板,她皱眉回过头去看,居然是一脸不善的许维桀,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 「喂!你干嘛!」姜岚陡然间被他吓了一跳,「我又不欠你钱!」 「谁让你拍我画的东西?谁让你传给别人看的?」他几乎要问到她脸上去。 「什,什么?」姜岚飞快地眨眼睛,她的脑子已经被文案挤兑得没有空间了。 「你自己看邮件!」许维桀见她一副懵然无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狠狠撂下句话,就回了自己的位子。 姜岚启开邮件系统,那封她转给密友且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转发的邮件早已在公司内部大肆熘了一圈后又重新回到她手上了——敢情转发到后来谁也没去注意这封邮件最初是出自谁的手笔。 「乖乖!原来如此!」姜岚这才明白了许维桀生气的缘由。 许维桀就坐在她前面,一动不动地,还生着闷气。姜岚见闯了大祸,赶紧给小姊妹打电话厉声训斥她不该瞎传。 可谁没几个密友?谁都当自己的密友会是终结者的,结果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挂了电话,姜岚怯怯地起身,推了推许维桀,「对不起啊!我骂过她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嘛!」 许维桀不理她。 姜岚又自我检讨了几句,见依旧没什么效果,便转了风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呀!你又不是说领导的坏话,helen平时就是那个样子的嘛!你画得这么传神!现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你有一手啦!你成名人了啦!」 许维桀气极反笑,回过头来问她,「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姜岚到底心虚,「这个倒不必了,嘿嘿!」 不过许维桀终于肯跟她对话了,她也挺高兴的,忙凑上去道:「咱们现在埋怨谁都没用,得赶紧想弥补办法呀!」 许维桀想想也是,「你说怎么办?」 姜岚不觉又咬上了笔头,她也没什么好办法,「还是等小夏回来再说吧,她主意多。」 漫画最后连赵勇都收到了,他把何琳叫去了办公室,劝慰了几句,何琳不过苦笑两声。 「这次他是太胡闹了,我总以为梓谦的介绍不过是客气,没想到竟是真的。」赵勇皱紧了眉头,「这样吧,你把他叫我这儿来,我亲自说他几句。」 何琳制止道:「那倒不用,他是我的员工,如果您出面,我以后就更没法管他了,除非——」 「除非什么?」 「你给他换部门。」 「这个……」赵勇煞是踌躇。 何琳不想看他为难的样子,便挑眉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勇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没太放在心上,心情顿时一松,赶紧换了个话题,闲扯了几句。 他仿佛是很无意的忽然问她,「邓育华还在国源吗?」 何琳怔住,旋即明白过来,僵硬地回答:「不太清楚,我跟他很久没联繫了。」 赵勇欲言又止。 何琳心头没来由地吃紧,「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赵勇还在沉思,听她要告辞,也没多挽留,只是点了点头,「嗯。」 待她拉了门即将离开时,赵勇才慢慢又说了一句,「阿琳,有什么麻烦你尽管开口。」 何琳对着虚空再次苦笑,「好。」她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远远地,何琳就瞥见许维桀跟姜岚正紧张地关注着自己,她故作不见,脚步匆匆地往自己办公室走。 经过许维桀座位时,他站起来,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她没给他机会,加快步子擦身过去了。 许维桀坐立不安,「我得跟她解释一下。」 姜岚也被他搞得紧张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算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姜岚甚为感激,「我发现你这人其实挺仗义的。」 许维桀朝她瞪了一眼,恨不得敲她个毛栗子,「少给我上油,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 姜岚吐了吐舌头,老皮老脸道:「这你可不能全怪我,如果你不画,我也没法给你做宣传啊!对了,你干嘛要画helen呀!还画得那么经典!」 许维桀被她抢白得无话可说,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开个会,老闆说什么全没听进去,光注意她的相貌和精髓了。他总觉得站在台上的那个何琳与他在大巴上遇见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2-3 3 下午,小夏从gg公司回来,姜岚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八卦跟她说了,听得小夏眼睛都瞪大了,最后她嗔道:「你害死frank了!」 第10页 「你先别急着心疼他,看看helen的反应再说吧。」姜岚缩着脖子,遥望何琳的办公室道。 许维桀刚进去,此时正站在何琳侧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何琳被他挡住了,也看不到有何反应。 没两分钟,她们就注意到许维桀返身出来了,位子上的何琳原来在打电话。 「怎么样?」小夏关切地问。 许维桀难得现出沮丧的神情,「我道过歉了,但是好像没什么效果。」 「她说什么了?」姜岚伸长了脖子问他。 「什么也没说,她忙着接电话,让我先出来,以后再谈。」 「哈!」姜岚一拍手,「我就说没什么大事嘛!helen一定没放在心上,不然早开骂了。」 「不一定。」小夏比她有头脑多了,「helen平时就很少骂人,她迴避这件事,也许是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三人面面相觑。 「我们这几天还是都小心做事吧,不要再惹她不高兴了。」小夏嘆了口气,她是跟何琳最贴心的下属,「我觉得她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公事还是私事?」许维桀盯着她问,若有所思。 小夏一愣,「这我就不知道了。」 待小夏去找何琳汇报工作进展时,姜岚探身拽了拽仍然愁眉不展的许维桀,偷偷给他支招。 「我觉得吧,这事儿要想顺顺利利过,咱得先把helen哄高兴了!」 「你说得轻巧,谈何容易。」 「呀!你自己好好想想嘛,哄女人开心还不容易啊,说几句软话,送送花什么的,我就不信你不懂这些。」 许维桀瞪着她看了许久,眼里逐渐有了光彩。 一大早,何琳的办公桌上就摆了一大捧盛放的红玫瑰,那红得发紫的颜色营造出一股异常热情的魔力,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送的?」小夏私底下问姜岚,据她所知,何琳还没有男朋友。 姜岚合上惊恐的嘴巴,盯着前面泰然自若的许维桀,「你送的?」 「嗯哪。」 小夏一听,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姜岚惊唿,「你有病啊!」余光一扫,发现何琳在大厅那头朝这边走来,赶紧压低嗓音,「我让你送花,可没让你送红玫瑰啊!」 许维桀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是你说,要想办法哄她开心吗?送花给女人,没人什么比红玫瑰更合适的了!」 「可是这样她会误会的!」姜岚龇牙咧嘴地对他吼,然后一低头,沉进了自己的天地,唯恐让何琳发现自己跟眼前这个靓丽的「白痴」有什么关系。 何琳过来了,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唿,态度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每个人也都尽量保持往日的自然,尽管这很难。 进了房间,看见桌上那一大捧花,何琳才明白刚才下属们缘何忍得那样辛苦。 她朝花束扫了一眼,没有任何惊讶或喜悦的表示,象往常那样把外套脱下挂好,然后开启电脑。 十分钟后,邓育华的电话如期而至。 「阿琳,最近怎么样?」他的口气象他们昨天才刚见过面似的。 「你有事吗?」何琳瞥了眼玫瑰,心里滚过一声冷笑。 「哈!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啦?昨天你们赵总可是给我打电话了,听得出来,他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啊!」 他顿了一下,见何琳没什么反应,又道:「我可跟他把话说明白了,这个项目你们联创想接手,非得按在你头上我才肯帮忙,怎么样,我对你够意思吧?」 何琳憋了半晌,冷静地回答:「我早就不做销售了,谢谢你的好意。另外,希望你下次不要这样别出心裁,我承受不起。」 邓育华还想再说些什么,何琳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许维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保洁员进了何琳的门,稍顷又托着那一大捧玫瑰出来,一脸惋惜与纳闷。 「阿姨!」姜岚偷偷朝保洁员招手,「过来一下!」 许维桀也竖起了耳朵。 「这花怎么啦?helen不要了吗?」 「是呀!何经理让我把它扔了,你说多可惜。」保洁员还在啧啧地嘆着,非常不捨得。 「扔了?!」许维桀再也忍不住,扭过脸来反问,眉心抽-搐。 姜岚盯着他扭曲的面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偏偏阿姨还没眼色,对他嚷道:「小许啊,要不这花给你吧,送女朋友也好啊!鲜花价钱不便宜的,这么一大束可得好多钱呢!」 许维桀忙道:「不用了,谢谢阿姨,你自己留着用吧。」 他实在坐不住了,起身朝何琳的办公室走去。 保洁员眨巴着眼睛,「我一个老太婆,留着这东西有什么用啊?真是!」 姜岚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有事吗?」何琳抬眼看了看敲了两下门就径直走进来的许维桀。 许维桀开门见山地说:「刚才那束花是我送的。」 何琳有一瞬的懵怔。 「我为这次的事向你郑重道歉。」他在她面前垂着头,犹如默哀。 「……」 「我不想说什么请你原谅之类的话,送花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 他突然顿住,耳边掠过花店女老闆娇脆的介绍,「送女孩子当然要用红玫瑰啦,这样才有诚意嘛!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这么一束花一送,对方准激动得把什么都忘啦!」 第11页 他何尝不知道送红玫瑰的涵义,可是那一刻,他心头有个强烈的念头,想看看收到红玫瑰的何琳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 眼前的何琳,目光冷峻地望着他,让他几乎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没别的事,你出去吧。」她的声音与她的神情一样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我……」他头一回在她面前笨嘴拙舌起来。 何琳不再看他,低头对着电脑,全神贯注地处理起了公事。 许维桀闷闷不乐地回到了位子上,对姜岚的打岔也再提不起兴趣来。 「别泄气,别泄气,总有办法的。」姜岚不遗余力地给他鼓劲。 「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小夏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蹙眉抛给他们一句。 2-4 主管会议上,不少人都开始提及「国源」项目,李雯雯更是一句话进一句话出地屡屡请战,摩拳擦掌,谁都知道这是块大肥肉,一旦拿下了,不仅是联创的功臣,实际收益也异常可观。 「赵总,听说这次国源会採取邀请招标的方式,再不採取行动,只怕后悔都来不及了,眼红这个项目的公司多得是,撇开象咱们这种一级供应商,还有不少委託代理也想挤进去试试呢!」 可赵勇却始终未置一词,迟迟不肯表态,「还是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说吧。」 李雯雯暗自气恼,外界说得真是一点儿也没错,赵勇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迟一拍,等他决定行动,国源这块大蛋糕估计早被人分得一点不剩了! 散会后,赵勇让何琳去了总裁室。 刚才的会议上,何琳始终没有发言,此时见赵勇召见,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 赵勇开诚布公地说:「你知道,国源项目我是志在必得的,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 何琳没有流露出惊讶,「您说吧。」 「邓育华点明要你接手这个项目,我想来想去,也未尝不可。」 何琳心一沉,果然被她猜中了,她的双拳不由自主捏紧,忍耐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销售了。」 赵勇瞟了她一眼,读出了她眸中的愠怒,他立刻放软了口吻,「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那件事也过去很久了,邓育华当时又喝醉了,所以才会……我相信他应该不至于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何琳不吭声。 许是觉得自己的说辞有些无力,赵勇嘆了口气,推心置腹道:「阿琳,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大道理我就不说了。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你会很安全。」 何琳默默地听他讲,在心里反问,你如何保证?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问出口,实在是因为对他太失望了。 「邓育华如今已经是国源直接採购的大主管,如果我们不设法拖住他,有的是别人要去打通他这条线。我不要你负责整个项目,只要牵住他一个月,一个月后,等大局定下,你就可以立刻撤出国源项目。」 何琳很想再问问他,天下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邓育华是什么人,他们都很清楚,他会这么单纯地帮助联创而没有一丝企图?!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眼前的赵勇微驼着背,仿佛不堪承受命运之重,她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朝自己张这个口,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年前,她衣冠不整地被他从酒店包厢扶出去时,他眼里闪烁的愤怒与狂野! 那时候,他们曾经走得那样近! 可现实把所有的情感都磨得没有了稜角,当可能出现的残酷结局摆在他们面前时,很少有人敢于不妥协,不弯腰! 赵勇还在说着什么,何琳却已经无心听下去。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赵勇愣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给她设定期限,他了解她的为人,他相信,她最终会答应,很多年以前,她就默默地、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旁,这么久以来,没有过任何犹疑。 这一次,他相信她,依旧会跟从前一样。 熙熙攘攘的餐厅里,头几批吃饭的员工陆续散去,但仍是座无虚席。 许维桀百无聊赖地坐在几个同事之间,味同嚼蜡地吃着饭。 肖敬业正在热心地给研发部一个未婚男青年做媒,那男孩姓唐,长得人高马大,却有一张十分清秀的脸。 「人家是老师,铁饭碗!」 小唐摇头,「不喜欢,老师和医生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唐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医生和老师我不喜欢。」他念经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肖敬业嘆了口气,把筷子撂下,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有个朋友,四十多了,也跟你一样,寻寻觅觅了多年。前不久,他终于找到了真爱,跟一个小伙子同居了。」 大家都没明白过来,看着肖敬业继续感慨万千,「四十多了才找到真爱,不容易!人生有几个四十年啊!」 「你这朋友,」小唐小心翼翼地问,「是女的吧?」 「男的。」肖敬业言之凿凿。 几个人都喷茶。 「同志啊!」姜岚大惊小怪。 「你别歧视。」肖敬业正色道:「人家也是真心相爱啊!不比你跟你男朋友感情差。」他扭转身,和颜悦色对小唐道:「要不然,哪天我给你约个男孩子看看?咱先得把性取向这玩意儿给找准喽!」 第12页 「不,别,别!」小唐开始结巴了,「我没那爱好!」 众人皆乐,唯有许维桀心不在焉。 远远的,他忽然看到何琳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她刚要去领餐处排队,就被某个刚用完餐的同事拦住,站在门口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 许维桀脑子转了几转,眼睛一亮,迅速拿起餐巾纸抹了抹嘴,起身跟还在就餐的同伴们打了声招唿,兴沖沖地朝领餐处奔过去。 等何琳跟那位同事聊完,许维桀已经端了餐盘走到她面前,「helen,这是给你领的午餐,那边有位子,我帮你端过去。」 他身材欣长,此时半曲着腰凑着何琳很虔诚地说话,有种讨好而暧昧的意味,一时引来数道目光。 何琳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脸烂漫的笑容,「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我已经吃完了。」 「可是我……」从来没受过如此待遇的何琳感到浑身不自在。 「走吧,饭菜要凉了。」说毕,许维桀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开路了。 何琳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脚却不听使唤地跟着许维桀走了过去。所谓伸手不打笑面客,她又一贯节俭,领了餐不吃实在浪费。 在一张空餐桌前坐下,许维桀殷勤备至地帮她摆好碗筷,又准备好了餐巾纸,这才笑眯眯地在她对面坐下。 何琳可以无视旁人八卦的目光,可她实在无法在许维桀那一脸灿烂笑容的照射下进餐。 「你……不会还要看着我吃完吧?」她无奈地问,语气柔和了不少。 许维桀头一回听到她如此温言软语地跟自己说话,心情大好,忙不迭地站起来,「你慢慢吃。我迴避,我迴避!」 他一边说,一边倒退着走,结果被身后戳出来半截的椅子绊到腿,疼得龇牙咧嘴,却还要保持完美的笑容,那神态真是又狼狈又可爱! 何琳假装没看到他出洋相,低着头,一边吃,一边又回想起漫画事件后他的种种失魂落魄的表现,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活宝,能让她有开怀大笑的欲望! 姜岚和杨慧她们也都目瞪口呆地遥望着他,姜岚拼命摇晃杨慧的胳膊,「那个,那个还是风流倜傥、洒脱不羁的许维桀吗?怎么成了这样一副奴才相了?!得亏小夏不在,不然小心脏非得碎成一片一片的不可!」 肖敬业扭过头去瞟了一眼,点着许维桀教训众人,「看见没有,做人就得学人家小许,进可攻、退可守,能屈能伸。有了这态度,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犯的错误再大,也能保得他项上人头!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去你的。」女孩子们齐声切他。 2-5 很晚了,何琳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市场部的几张位子都空了,她抬手关了走廊的灯,正要往大厅门口走,冷不丁听到昏暗中有人唤了她一声,「helen!」 她转身,惊讶地看到许维桀从某个格子栏里冒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走?」她看了看表,快八点了。 「我在等你。」他脸上笑笑的,半真半假的神情。 何琳心头一跳,「有事?」 许维桀拾起桌上早已收拾好的背包,迅速跟上了她。 自从头天上班他拿那身行头唬了众人一跳后,在姜岚等人的竭力规劝下,终于勉为其难地将衣着下降到普通人的层次。 「你经常加班?」 「嗯。」 两人并肩往外走,他们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主要也是何琳吝惜给予,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这个部门里多余出来的员工,尤其他又是赵勇介绍进来的,撇开她本身比较反感有背景的员工这一点,对许维桀这个人,她除了无奈,还有着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每当他不说话的时候,身上就会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一股成熟的气息——那是一种与他的年龄相符的气质,也跟何琳在飞机上第一次听到他声音时的感觉吻合。 然而,一旦他走近她,跟她开口说话,这种感觉就荡然无存,她好像是遭遇了一个双面人。 对于自己把握不准的事物,何琳一律採取迴避的态度,本质上,她并非象外人以为的那样强悍。 下了楼,两人同时开口,「今天中午……」又同时顿住,相视而笑。 「你先说。」何琳看着他。 许维桀态度诚恳,「中午我忘了跟你说声对不起了,就是那封邮件的问题。」 何琳笑了笑,「你已经为此道过歉了。应该也不完全是你的问题吧?」 许维桀望着她脸上轻松的笑意,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我的问题,我不该画出来。」 何琳睨了他一眼,「总比你放在心里强啊!」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暧昧,她忙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这么愧疚,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放在心上。」 许维桀看着她的眼里慢慢起了另一种光,「有人说你气得连茶杯都摔掉了。」 何琳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有这么彪悍吗?」 「没有。」他答得一本正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何琳一愣,他的目光里仿佛藏着什么,闪闪烁烁的,她象在大巴上被他不断观察时那样,两朵红云悄悄从耳朵根后爬了上来。 幸好已经走出大楼,成群的计程车静静地沿街停泊。 第13页 「你打车走吗?」她问。 许维桀踌躇着,「本来想请你吃饭谢罪呢!」 何琳早已恢復了自然,笑着替他说下面那句,「现在看起来没这个必要了。」 「就怕你不肯赏光。」他也随着她笑,声音柔和悦耳。 何琳不想跟他走得太近,挥了挥手,随意选了辆车上去,「下次吧。」 3-1 前思后想,尽管内心极不愿意,何琳还是答应了赵勇的请求,她是那种外刚内柔的人,天生心软,赵勇于她又有知遇之恩,他总能轻而易举就抓住她的软处。 从赵勇手上接过那厚厚一叠材料时,她的心不知为何,也跟着沉甸甸起来,仿佛托着的是联创整个儿的未来。 「先别声张,等事儿差不多成了再说。」赵勇照旧嘱咐了她一句,其实他对何琳还是很放心的。 出来时迎面撞上李雯雯,她眼里含着狐疑打量何琳跟她怀里的那个档案袋,何琳面色不改地跟她打招唿。 李雯雯一反常态,竟折道与她同行起来。何琳也不好说她什么,两人闲扯了几句后,李雯雯果然把话题带到国源项目上去了,何琳当然不会以实相告,微笑着反问销售部有没有什么计划,两人互相设防,又滴水不漏。 新年伊始,销售部战绩就不佳,最近刚输掉了一单,李雯雯正为这事儿堵得慌呢,撇着嘴,撒娇似的埋怨起来,「人家xx公司的销售多厉害啊,什么都来得。咱们赵总就是太儒雅,什么都讲规矩,限制太多,这也不成,那也不行。」 何琳明白她为何怨气这么大,遂正色道:「赵总也是不希望为了赢单触犯法律法规,到时候不仅公司名誉受损,连员工也脱不了关系,实在不值得。」 李雯雯冷笑了一声,还待要说两句,已经到办公室门口了,转身进去的时候,在心里暗忖难怪赵勇这么看得上你,原来俩人都是书呆子,照你们这路子走下去,联创还真是不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翻船! 何琳没把跟李雯雯的谈话放在心上,她犯愁的是赵勇交给她的这个任务。 在位子上呆坐良久,咬咬牙,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直接抓起电话就给邓育华打了过去。 事到如今,她只能勒令自己相信赵勇,相信他需要自己做的只是暂时拖一下邓育华。 邓育华仿佛早已猜到她会来电话,呵呵哈哈地一通寒暄后,便很爽快地答应帮忙,「你什么时候把资料递过来?」 何琳想速战速决,「就现在吧。」 「好,我在绿岛咖啡馆等你。」 市场部的办公区域一个人也没有,全都忙活去了。何琳收拾好东西,又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身后有人喊,「helen,你出去吗?」 她回过头去,看到许维桀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嗯,出去办点事。」她含煳地答。 「刚好,小夏让我去gg公司拿份样册,要不我们一起走?」他眼睛亮亮地盯着何琳。 「呃,我……」她正想託词,许维桀已经甩了甩手上的钥匙,一下子冲到她前面。 「快走吧,我送你,省的你打车了。」 原来他有车,是辆八成新的polo,二手的。 坐在车里,何琳一直心神不宁,不怎么说话。开出去一段,许维桀没忍住,问她,「你有心事?」 「没有啊!」何琳幡然醒悟过来,掩饰着笑道:「没想到你还会开车。」 「在加拿大生活,没车不方便,开惯了。」许维桀边说边娴熟地打方向盘。 何琳有些好奇,「你怎么会想到去加拿大读书?」 许维桀脸上蓦地一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高二的时候,父母出了意外,一起过世了,正好有个姑母在多伦多,就把我接了过去。」 何琳吃了一惊,总算明白了之前赵勇介绍许维桀时所说的变故了,没想到会这样惨烈,低声道:「真对不起。」 许维桀勉强笑了笑,「没关系,很久以前的事了。」 两人接下来都有些沉默。 何琳让许维桀把自己送到靠近绿岛咖啡馆的一家银行。 许维桀向外面张望了一下,「你去银行?」 「嗯。」 「应该很快的吧,不如我在这儿等你。」 何琳忙道:「别麻烦了,这里挺挤的,还要排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你忙你的去吧。」 「那……我一会儿过来接你,我取样册很快的。」 何琳无奈地笑,「真不用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时间。」 也不知道许维桀听没听进去,他只是朝她挥了挥手,一熘烟地就开跑了。 邓育华还没来。何琳点了一杯拿铁,慢慢喝着,久远的往事也如这裊裊上升的烟雾那样挥发出来。 约莫五分钟后,邓育华的身影在门口晃了进来,还是那样一副油头粉面的腔调,隔了三年没见,也没见他老,当然,他年纪本也不算大,四十岁都没到。 「阿琳,想不到我们非得用这种方式才能见一面啊!」邓育华在她对面坐下,手潇洒地一掳后脑勺,感慨万千。 何琳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从包里取出赵勇给她的资料,就着桌面推了过去,语气不冷不热,「赵总跟你都说过了吧,这些是你要的材料,我给带过来了。」 邓育华看都不看那档案袋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何琳,嘴角勾着笑意,「你怎么戴上眼镜了?我记得你从前不近视啊!这样看着有点……」 第14页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何琳不理他,低头啜了口咖啡。 邓育华很快就笑着扬声道:「不过你怎么打扮都好看,呵呵。」 「邓先生,请你检查一下资料,看有没有什么遗漏,我可以尽快补给你。」何琳故作没听到他刻意的讨好,搁下咖啡杯,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一副立刻要走的神情。 「急什么!等我喝完咖啡再走嘛!」他扬手招来服务生。 何琳扫了一眼门外,似笑非笑地说:「这里离国源不远吧,你私会『供应商』,就不怕影响不好?」 邓育华怔了一下,再抬头看她时,蓦地发现眼前坐着的再不是三年前那个满目纯情,且对他饱含崇拜的小销售了,在那副眼镜的背后,折射出来的是两道犀利而冷峻的光芒。 他浑身一震,却丝毫没有挫败感,反而被挑起了一种别样的刺激。 「阿琳,你还在记恨我吗?」他收起轻佻的口吻,转而诚恳了许多。 看着他那副伪善的嘴脸,何琳很有一种把咖啡扑上去的冲动,她调转脸去,瞟了眼门庭稀疏的咖啡馆,虽然明知在这种公众场合,他不敢对自己怎样,如今的自己也早已今非昔比,可坐在这个人面前,她依旧有种十分噁心的感觉,只想尽快结束。 可是邓育华却兴致勃勃,仿佛磨时间那样跟她东拉西扯起来。 正心烦意乱间,手机及时唱响了,她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翻出来接听。 「helen,我到银行了,没找着你,你已经打车走了吗?」是许维桀,语气有些焦虑。 何琳一阵欢喜,连声道:「没,还没,我这就出来,你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她一点儿也不含煳地起身收拾东西,「不好意思,我同事来接我了,就在门口。我们还有别的事急着要办!」 没等邓育华有所反应,她挎着包站定,深吸了口气,保持着无懈可击的职业笑容,朝他晃了晃手机,「资料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给赵总或者我打电话,另外,赵总让我谢谢你!」 3-2 急匆匆往银行走,远远的,果然看见许维桀那辆柠檬色的polo就停在路边,只是他的人不见踪影,不知是否在车里。 何琳朝着那辆车走过去,耳边却响起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来,「何琳——姐!」 她诧异地扭过头去,懵怔片刻之后,立刻也欢唿起来,「呀!陈方好!」 叫陈方好的女孩长相清秀,此时脸上布满了惊喜,声音极脆,且一惊一乍的。 「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何琳姐,咱们得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你最近好吗?」何琳边问边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些惊诧,「你不会是……有了吧?」 方好的脸上显出几分羞涩,「我两个月前刚结的婚,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没请到你。」 「哦!」何琳瞪着眼睛搂住她,「恭喜恭喜!真是不巧,那会儿我手机丢了,也没来得及一一通知,没想到错过了你的大好事!不过你真的好快啊!我记得前一次咱们聚会时你还在抱怨知音难觅呢!」 方好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沖对面马路边停着的一辆车指指,「喏,那是我老公。」 何琳望过去,刚巧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徘徊在灰色宝马的车头附近,一手插在裤兜里,正虎着脸,皱着眉打电话呢! 何琳笑着朝方好低语,「看起来挺凶的嘛!」 方好朝她做了个鬼脸,诡谲道:「假象!」 两人正说着话,许维桀驾着polo慢慢驶过来,准确地停在何琳身旁,静静地候着。 何琳忙搂着方好的腰,亲昵而遗憾地说:「哎呀,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咱们改日再约时间出来,好好聊聊。「 方好好奇地朝驾驶座处探头探脑,乍一看见许维桀,立刻拽着何琳的胳膊轻声嚷:「呀!何琳姐,你男朋友好帅啊!」 何琳蹙眉一拍她后脑勺,无奈地嗔道:「你怎么还那样,老是没心没肺的,这是我同事!」 方好眨巴了几下眼睛,吐了吐舌头,盯着何琳低声追问,「那你有没有……」 她当然是在问何琳的个人问题。 「还那样。」何琳匆匆与她挥手,「不说了,我走啦!」 许维桀闻言立刻跳下车,替何琳打开门,又沖方好笑了笑,「你好,我是给helen打杂的。」 显然,他也听到了方好的咋唿。 方好绞着手憨憨地笑着,目送他们上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过去扒着窗口问了何琳现在的手机号,仔细输入自己的手机,这才心满意足地跟他们正式道别。 他们的车刚转到正路上,何琳就从镜子里看到方好的老公匆匆忙忙地过街去搀扶方好,仿佛她是件易碎的瓷器似的,虽然还绷着脸,但看着方好的眼里却是一抹无法遏制的柔色。 何琳想起刚才方好调皮的鬼脸和那句「假象!」,她现在真的相信了。 赫然间发现,原来比自己小的学弟学妹们都一个个成家立业了。 前两天妹妹何静跟她通电话时,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对她宣布,「姐,你现在已经是一枚标准的剩女啦!」 她轻轻嘆了口气,无端有些怅然,蓦地发现许维桀正拿怪异的目光频频瞄自己,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 第15页 「你看什么?」她有些不自然。 「其实,」许维桀慢悠悠地道,「我刚才不介意给你借用一回。」 何琳大窘,面色通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解气,勐地伸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手缩回来时,不免有些讪讪的,懊恼自己失态了。 而许维桀早已笑得岔了气。 「好好开车!」何琳不得不虎起脸来沖他嚷。 但为时已晚,许维桀已经彻底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 两天后,何琳接到了邓育华的电话。 「阿琳,资料我可是给你们递上去了,怎么样,你们总得有点儿表示,请我们同事吃顿饭总要的吧!」 何琳先说了声感谢,又追问细节,邓育华却一味推託,「哎,电话里哪讲得清楚?咱们约个好一点儿的饭馆,边吃边聊,怎么样?」 何琳吃不准情况,也不好一口回绝,「那我跟赵总说一声,回头再跟你联繫好了。」 「行!我等你电话!」 何琳一秒也没耽搁地给赵勇作了通报。 「他有说具体进展吗?」 「没,只说给递上去了。」 赵勇冷哼了一声,「这个邓育华,可真是比泥鳅还滑,什么头绪都还没有,就嚷着要请客了。」 「赵总,这个客我们请还是不请?」 「当然得请。」 「那谁去好呢?」何琳紧紧地盯着他。 赵勇颇费踌躇,「人当然是越少越好,毕竟这事还没最后敲定。况且外界都知道国源要搞大手笔,又是邀请式招标制的,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造成负面舆论。要不然……还是你先去探探路,看他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啊?」 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和颜悦色地在跟何琳商量。 何琳虽然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止不住怒意上窜,赵勇说的这些道理固然有理,却无法掩盖背后的实质——他根本是在对邓育华投其所好。 她忽然有些迷惘,如果说三年前她是为了所谓的理想而留在了联创,那么时至今日,又是什么在支撑着自己做种种决策呢? 难道真的只是惯性使然? 赵勇不敢与她对视,手擒着办公桌,重重吁了口气,过了会儿,他转过脸来,目光平和地望着何琳,「阿琳,这是最后一次,我请你帮忙。而且,我可以向你承诺,你的所有委屈——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都不会白受。」 何琳怔怔地盯着他,不明白他眸中那么光芒以及他话语中的涵义。 此时的赵勇,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老闆,沉着稳重,有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气势。 她再一次被过去浸润,成了回忆的俘虏。 3-3 何琳没有傻傻地孤身前往赴约,她拉上了许维桀。 思来想去,似乎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一来,他是新员工,不至于象其他人那样敏感多事;二来,他是赵勇的来头,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好歹还有总裁可以替他挡着点儿;当然,还有一条是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的,也是她觉得最不可理喻的一条——潜意识里,他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与他的外形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女人的第六感。 他既不像邓育华那样道貌岸然惹人讨厌,也不象赵勇那般深不可测,让她疲倦。 无论是他灿烂的笑容,还是油嘴滑舌的玩笑,亦或是偶然间流露出来的一丝忧郁,都是温暖柔和的,没有锋芒,让人觉得心安。 临近下班时,何琳才叫许维桀进了办公室,把这个任务交待给他。 她讲得不是很清楚,许维桀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算是公务性质的,还是……私人性质的?」 何琳噎住,咬了咬唇,「算……公务性质,但是,也不能全算……」她绞尽了脑汁,也没能解释得明白。 许维桀头一回看到她为难成那样,遂摆了摆手道:「你别说了,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闯了!」 这个半公务半私人性质的晚宴设在s市最高档的酒店之一「蓝湾」内。许维桀跟在何琳身后,由服务小姐领到预订的包厢里。 房间里只有一位宾客,就是邓育华,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何琳一下子就明白,今天的这顿晚宴根本与正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暗自庆幸带了许维桀过来。 邓育华一见何琳进来,立刻起身相迎,一脸的喜悦之色。这种喜悦在见到何琳身后的许维桀时很不合时宜的凝固住了。 「我来给你们介绍。」面对有点走样的和谐场面,何琳不露声色,「许维桀,我的同事。frank,这位是邓育华先生,我做销售时认识的一位朋友。」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几乎有种咬牙切齿的力度。 许维桀落落大方地伸手与邓育华相握,他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一股笃定沉稳的气质倒把邓育华震了一下。 「许先生也是联创的?怎么以前没见过嘛!」邓育华迅速恢復了自然,举止老练,盯着许维桀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狐疑,他在揣测许维桀跟何琳的关系。 「我刚到联创没多久。」许维桀含笑解释。 「哦——不知许先生在哪个部门供职?」邓育华一边客气地招唿他们坐下,一边仍不忘对许维桀刨根问底。 许维桀瞥了何琳一眼,见她没有要给自己解围的意思,只得老实答道,「我跟何经理一个部门,是她的下属。」 第16页 此言一出,邓育华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瞟向何琳的眼神再度灼灼有神起来,何琳只作不见。 三个人的聚餐,尤其当中还夹着个陌生人,其实是很难把气氛搞活跃的,而特邀嘉宾何琳的参与意识又异常淡薄,最后谈话的重担完全落到了许维桀和邓育华的肩上。 两个男人不着边际地聊着能源危机、金融走势、国计民生等大而化之的话题,让时间一点一滴地朝前蔓延。 谁也没有提到跟国源项目有关的任何字眼。 许维桀边聊边注意观察何琳的反应,猜不透今天这顿饭究竟主题是什么,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个邓育华对何琳来说,是个既重要又厌憎的人。 他是联创的重要客户? 那为什么要何琳去招待,而不是销售部? 有新的热菜上来,许维桀体贴地用公筷给何琳布菜,如今,他在公司里已经把给何琳领餐固定成了自己的一项专职工作,做起来得心应手,何琳也学会了泰然受之。 两人这很不经意的举止看在邓育华眼中,却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 他今天的本意就是想跟何琳单独会餐的——手里擒着项目,他有这个把握让何琳上钩,就跟三年前一样,只是那天他醉得实在不像话,也没想到何琳会如此贞烈,竟然打电话给赵勇求救! 醒来时,他也曾为自己的胡闹感到一丝懊悔,说实话,那时候,他的确是挺喜欢何琳的,生意场上见多了矫揉造作的女人,唯有她,会给他清新直爽的感觉。 可惜,他用错了方法,让现实与愿望背道而驰。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何琳会因此而结束了销售的生涯。 他曾经想过不再去招惹她了,没想到时隔几年,机会再度送上门来,当他想到又能有机会跟她靠近时,早已死去的一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在如此心理的驱使下,眼前的景象怎能不让他妒火中烧! 邓育华站起来,给何琳的杯子斟满了酒,举杯大声道:「来,阿琳,今天高兴,我好好敬你一杯。」 何琳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跟他的轻轻碰了碰,尔后一饮而尽。 「好!」邓育华夸张得鼓起掌来,「还是跟从前一样豪爽!哈哈!再来!」 稍顷,她的杯子又被斟满。 何琳一言不发,再度仰脖子灌了下去。 白酒在胃里灼烧的感觉,既痛楚又痛快! 许维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一言不发地看着邓育华给何琳的被子里继续斟酒。 邓育华已经有几分醉了,借着微醺的酒意,涎脸凑上去对何琳道:「阿琳,不要以为拖个小下属过来做挡箭牌我就奈何你不得!你今天不跟我喝痛快了,你的事我可上不了心啊!」 一道怒火在何琳眼里一闪而过,她低头瞥了眼酒杯,努力按耐住自己的愠意,正要举杯饮尽,手上蓦地一松,那杯酒被许维桀抢了过去。 「我替你喝吧。」话音未落,许维桀已经将那杯52度的烈酒饮了下去,霎时间,胃里如燃起一把火,熊熊地烧了起来。 何琳懵怔之际,许维桀已经在往邓育华和自己的杯子里续酒了,笑嘻嘻地对邓育华道:「她们女孩子喝酒不行的,我陪你喝个尽兴!」 邓育华毕竟还没完全醉,见许维桀如此仗义「救美」,而何琳望着他的眼神里居然有心疼的意味,胃里登时如打翻了油盐铺子,五味俱全,哑着嗓子道:「行啊,小许,那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3-4 从蓝湾出来时,夜色已深,空气清冷,连夜空中的星星都格外明亮。 许维桀坚持到邓育华与他们分道扬镳,才沖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弓下身子,佝偻着腰,尽情呕吐起来。 何琳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纸巾,一张张地递过去,有点气恼地埋怨他,「不会喝就别喝嘛!又没人逼你,逞什么能!」 喘息的当儿,许维桀扶着树干,直起腰来虚弱地朝她笑笑,「我不喝,你就得喝,女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 何琳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有那么一瞬,许维桀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她眼中有点点晶莹的光,仿佛是眼泪。 然而,一旦她开口了,他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你没事了吧?我送你回去。」她用平淡的语调说着,走上来搀扶住他。 她的手柔软而温暖,跟许维桀想像得完全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象何琳这样的女强人是用钢筋铁骨铸就的,没想到,她会这么柔软。 神思飘渺间,他已经在何琳的半搀扶下上了一辆计程车。 「明天还得过来取车,唉。」他头脑还算清醒,坐上车后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飘过。 何琳在问他住所地址。 「哦,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他推绝道。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怎么送我啊?」何琳见他东倒西歪之余,还不忘充当绅士,又好气又好笑。 许维桀无奈,只得报上了住址,是个地段不错的小区。 他是头一回喝这么多烈酒,脸色惨白,车子的轻微颠簸仿佛小时流连的摇篮那样,把他摇来晃去地拽入了梦乡。 到了公寓楼下,才被何琳摇醒,她早已付了钱,站在车外等着扶他出来。 酒的后劲很足,他只觉得头重脚轻,从楼外到进入电梯,他花了数分钟,且几乎是整个人倚在何琳身上才得以走完这短短的几步路的。 第17页 「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他大着舌头向何琳道歉。 何琳却一点儿也没笑,绷着脸,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一进门,他就跪倒在玄关处的鞋柜边,胃里再一次翻江倒海地汹涌起来。 「你没事吧?」何琳上来拉他,再次担心起来。 「……没事。」两个字刚说完,他就捂住嘴,强撑着爬起来,往盥洗室沖了过去,没几秒,就听到他痛苦的呕吐声。 这一通吐几乎把他体内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殆尽了,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 房子是许维桀租下的,单身公寓,面积虽小,但布置得很紧凑,摆设也不多。 何琳把他半拖半拽地弄进了客厅的沙发里,他喝醉了酒,力气大得吓人,一个不用心,他就整个儿踉跄着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前,还亡羊补牢似的伸手去抓一张茶几,试图能够挽住颓势,结果,连带茶几上的物品都被稀里哗啦地扳倒在地上。 何琳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他搞进沙发,他吃吃艾艾地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何琳嘆了口气,俯身去拾扫在地上的东西,很意外地,发现了一只口琴。 这种乐器,现在玩的人已经很少了。 她扭头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归置好了,又跑进盥洗室里收拾。 许维桀虚弱地躺在沙发里,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零零碎碎的洗刷的声音,这声音勾起了他心底深处最美好的回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自己那虽窄小却永远窗明几净的家里,那时候,妈妈就是象现在这样里里外外地忙碌拾掇…… 何琳拿着一块热毛巾出来,见许维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以为他睡着了,犹豫了片刻,在他身边坐下来,小心翼翼给他擦起脸来。 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很美好,许维桀尽情享受着,直到毛巾撤离,他的脸上余下一股清凉的味道,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何琳鼻樑上的黑边眼镜不见了,如此近距离的靠近,让他终于看清了她本来的样貌。 许维桀突然很想笑,原来何琳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白净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鼻子短短的,平常被镜架遮着看不出来什么,其实有点儿俏皮,象在跟谁赌气似的,而此刻她脸上板正的线条已经全部软化,又因为他的忽然睁眼而感到一丝窘迫。 「你这儿有姜吗?我给你去做点醒酒汤。」她仓促地问。 许维桀的笑意终于从心里蔓延到脸上,答非所问道:「你不戴眼镜很好看。」 何琳的脸蓦地通红,她故作掩饰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了。 不知为何,许维桀忽然觉得浑身舒畅,连先前那眩晕的感觉都似乎美好起来。 等何琳两手空空地从厨房里出来时,许维桀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回,是真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许维桀从沙发里爬起来,后脑勺星星作疼,他费了半天劲,才让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 在盥洗室洗漱时,看见檯面上静静地躺着何琳的那副黑边眼镜,一定是她昨晚走得匆忙,忘拿了。 他把眼镜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他突然来了兴致,想试戴一下,可惜镜架太窄,他生怕弄坏了,手一翻转,把镜片虚虚地靠在自己双眸前。 看着镜子里清晰的自己,他有一瞬的怔忡,很快放下眼镜,稍顷又拿起来再看,如此反覆了几次,他终于得以确认,这是一副平光眼镜。 出门前,才发现手机里有条何琳发来的简讯,今天早上发的,那时他还在梦里。 「你先去取了车再回公司吧,晚一点儿没关系。」 折腾完一轮,驾车回到公司时,已经十点多了。他泊好车就去何琳办公室汇报,可惜她没在。 小夏告诉他,「helen去赵总那里开会了——你怎么回事啊,今天居然迟到了!」 「哦,睡过头了。」许维桀含煳带过,显然何琳没有把昨晚两人出去的事透露给谁,他居然因此有点喜滋滋的,仿佛心里盛了个秘密。 见到何琳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你的眼镜,昨晚忘我那里了。」他把她那副经典的黑框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他特地找了个手机软袋很小心地把眼镜包裹好了。 何琳的鼻樑上早已架上了另一副眼镜,没有边框,淡棕色的支架,比黑边框眼镜要秀气不少。 许维桀猜,那一定也是副平光的。 「谢谢。」她淡然地从他手上接过,「车子处理好了吧?」 「嗯。」他应得亦是索然无味。 转身朝门口走,正准备出去时,何琳在身后叫住了他。 「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她的双眸终于在镜片后柔软,语气也异常真诚。 许维桀思索了一下,报以阳光的一笑,「别客气。」 3-5 邓育华自那次在蓝湾与何琳吃过饭后,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他再没给何琳打过任何骚扰电话。 赵勇也不再对何琳旁敲侧击有关国源的事情,仿佛对此讳莫如深,何琳乐得不再掺合此事,因此觉得奇怪之余,还是大大舒了口气,笼罩在心上的阴影总算暂时消失了。 中午,她难得跟部门同事步调一致地去餐厅,他们一伙五个人,外加其他部门的几个年轻人,整整占据了餐厅的一角,有许维桀和姜岚在,想不热闹都不行。 第18页 正聊得高兴,肖敬业晃荡过来了。 有人立刻嚷起来,「老肖,你新添了个闺女,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不带这么默默无闻的啊!」 肖敬业成家晚,三十多了才生儿育女,这两天正美得冒泡呢! 「瞧你说的,这不还没满月呢嘛!等满月摆酒的时候,你们都得来!咱们不醉无归!」 姜岚头一个抗议,「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上回可是你自己说的,签完长茂的那张单子就请客的,后来你闺女生了,我们也不好叨扰,你不会是想赖掉一顿吧?」 「啧啧——」肖敬业一脸无奈地拿手点着姜岚,「你这小姑娘,唉,一张利嘴真是要不得,瞧人家小夏多温柔,你就不能跟她学学?」 小夏跟何琳坐在一块儿,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听肖敬业提到自己,扭头回来,抿嘴一乐,随即起身跑开了。 姜岚横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客气,「你别转移注意力,横竖给句话吧,不请也成,可别老这么吊着我们!」 肖敬业挨着她坐下,「我什么时候说不请了!」 姜岚笑逐颜开,「赶紧说,什么时候吧?」 肖敬业一沉吟,当真道:「这段时间真不行,我老婆已经明令禁止我夜间晚归了,我连公司的应酬都推掉了!要不这么着,我女儿的酒宴预备摆在下周末,到时候大家都来,等吃完了中午那顿,我另外再请你们去k歌,晚上再夜宵,你们想闹到多晚都行,这回总够意思了吧!」 「成!看你老婆孩子的面上,我们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姜岚一拍桌子,看看在座的各位,「到时候大家务必都去,有约会的也不要紧,把男女朋友都带上,我们老肖别的没有,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大家正商量着到时候去哪儿k歌消遣,小夏端着两杯奶茶回来,一杯递给何琳,另一杯还没处置,就被肖敬业顺理成章拿了过去,他乐乐呵呵地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市场部也就小夏是个贤妻良母的料!对了,小夏,有男朋友没有,没有的话,肖哥给你介绍一个!」 何琳笑道:「就你最滑头,知道小夏好说话,连杯奶茶都要骗!」 姜岚瞪了他一眼,「那又不是给你喝的,小夏是给frank买的,你也好意思!」 「啊?」肖敬业赶忙放下奶茶,看了看同样有些意外的许维桀,立马热情地把奶茶送到他手上,「兄弟,你早说嘛!你跟小夏,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夏的脸一下子通红,真是百口莫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许维桀瞟了眼一脸羞涩的小夏,目光又仿似无意间从何琳脸上掠过,后者正慢慢喝着奶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嘴边跟众人一样衔着淡淡的笑意。 许维桀把奶茶还给小夏,沖肖敬业笑道:「肖哥,你调侃我不要紧,别把人家小夏也拉进来呀,女孩子脸皮薄,看小夏被你闹得脸都红了。」 他这几句话听着仿佛是在帮小夏,其实却是跟小夏撇清了关系,小夏捧着那杯尚且热气腾腾的奶茶,心底却冰凉一片。 何琳虽是旁观者,这一段眉眼官司却打量得仔细,看小夏的神色,竟是真的对许维桀动了心了,她不知为何,心头没来由地一窒。只是许维桀短短两句话就让小夏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一下子黯然失色,她瞧在眼里,又有些不忍。 目光不觉滑向许维桀,他还在跟肖敬业插科打诨,轻松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来不及回味这其中的奥妙,何琳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何琳姐,我是方好呀!」电话里传来娇脆而熟悉的声音。 何琳不禁莞尔,「怎么这时候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餐厅里太吵,她端着奶茶起身出去,小夏犹豫着是不是与她一起离开,但见她在接电话,显然不合适有人跟着,只得忍耐着继续坐下去。 方好在电话里跟何琳东拉西扯,一如从前那样没个头绪,直到何琳快挂她电话的时候,才火烧火燎地道明了来电的真实目的。 「何琳姐,我其实,是想给你介绍个人来着。」 「啊?介绍什么?」何琳一开始没明白,直觉以为跟生意有关,两三秒之后,忽然领悟了。 方好是头一回给别人牵线,又是给她一向很敬佩的同门师姐,语气比何琳还紧张。 「是这样的,那个人是我原来公司的销售,比你大几岁,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的。」 何琳笑了,「方好,你什么时候也热衷于当媒婆啦?」 方好也嘿嘿笑起来,「我就是看着你们两个人都挺好的,所以想给你们撮合一下,说不定就成了呢!」 何琳知道方好是为自己好,而且她性子单纯善良,一句恼人的话都不会说,若是换了她妹妹何静那张毒辣的嘴,估计又得用一堆什么「剩女」、「单身公害」的流行概念砸她脑袋了。 但即使方好不说,何琳也明白,自己的个人问题,似乎到了非解决不可的程度了。女孩子哪怕再要强,在舆论和自我反省的双重约束下,难免会产生些许此方面的焦虑,真正能顶着压力自行其是的女孩并不多,只是程度有深有浅罢了。 虽然以前没试过,何琳倒也不排斥相亲,只是对方是个销售这一点,让她还是颇多顾虑。 第19页 方好赶紧解释道:「这人跟我挺熟的,虽然做销售,不过不是那种会瞎来的人,这点你尽管放心。」 说完,见何琳没什么反应,方好又道:「我这么嘴上跟你介绍,说得再好你也不会有感觉,不如就去见一面,哪怕不成,也可以当朋友嘛!你也没损失什么!」 何琳乐了,「方好,我怎么发觉你比从前能说会道多了呀!好吧,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去会会你这位朋友好了,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太好啦!」方好惊喜不已,「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你看什么时间合适呀?」 「我一般晚上八点过后都可以,周末也行。」 「嗯,好的。」方好脆脆地答着,「我约好了就给你打电话,对了,先跟你说一下,他的名字叫季杰!」 挂了电话,何琳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儿怔,哑然失笑。 她跟方好是在选修日语课的时候认识的,两人虽然差着两个年级,但因为是同一个专业,兼之方好性子柔婉,跟何琳在一起时,几乎什么主意都听她的,所以两人甚是合得来。只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当年那个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小妹妹会主张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 方好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丫头,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就给何琳来电话了。 「约好了,我们一致认定,拣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何琳有点哭笑不得,「这也有点太快了吧,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哎呀,不需要心理准备的,就是见个面、吃顿饭而已,你不要那么紧张啦!」 经不住方好软磨硬缠,何琳只得答应就今天,搁下电话一想,也好,有戏没戏今晚就见分晓,也省得没事瞎琢磨了。 电话那头的方好更是得意万分,之所以这么性急火燎地把约会给敲死,主要也是怕季杰反悔,这老小子三十好几了,还一点成家的心思都没有,好像年纪越上去就越挑剔起来,连老闆关海波都有意无意唠叨了他几回,「季杰再这样下去,都快成扰乱社会治安的不良因素了。」 方好把她认识的同学、朋友逐一翻了个遍,也是机缘巧合,让她偶遇何琳,正所谓晴空霹雳,振聋发聩,这不是现成就一个嘛! 这俩人在方好眼里,都是又聪明又理性的社会精英,配在一起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她就差焚香祷告——让她生平头一回的「处女媒」顺利成功罢! 4-1 下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公司内外广泛传播开来:联创接到国源招标邀请,成为争夺那个炙手可热的项目的五大选手之一。原本有点呈散沙状的员工们一下子被凝聚到了一起,无不兴奋地对此事评头品足,猜测着成功的机率有多大,如果联创上市的话,估计股票也会持续飙升。 何琳在总裁室里见到的赵勇却不象员工那么兴奋和激动,他的眉心依旧拧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钥匙能够打开那道锁。 「你都知道了吧?」他背着手站在窗口看着她问。 何琳点头,「是……邓育华帮的忙?」 「哼!他有那么大能量么?」赵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何琳很少见到他这样轻蔑的鄙薄一个人,意外之余也觉得有些痛快。 「我才刚刚走出去第一步,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赵勇转过身,扶着窗框,有些怅然,喃喃道:「国源这次的盘子太大了,内部争斗很厉害,原来说好只定三家候选商,没想到公布出来竟然有五家,利益权衡太难啊!」 何琳明白了他忧心忡忡的原因,尤其是竞争对手特益也已然顺利入围,它跟联创在多个战场上短兵相接过,联创却胜算无多。 「先不说这些了。」赵勇拂了拂手,仿佛要挥掉盘桓在周围的晦暗,「你尽快配合销售部着手准备,我预计咱们去国源展示产品的日子大约在两周以后。」 「赵总,这个项目销售部具体由谁负责?」何琳问,心头闪过李雯雯的名字。 「翟副总。」赵勇答,瞥了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心头的疑问,「项目太大,放在谁头上都不合适,翟副总做事踏实,我比较放心。」 出人意料的,这次李雯雯落空居然没有闹,她很安静地参与了赵勇组织的鼓舞士气的大会、以及市场部与销售部关于具体展示产品的策划会议。 何琳猜测,也许是赵勇私下里许诺了她什么好处,否则以她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决不可能善罢甘休! 猜测归猜测,她也懒得多管闲事,只想领着自己的团队把事情做好就万事ok了。 然而翟副总虽然身为销售部最高的领导,做起事来还没有李雯雯有条理,平时不干涉细节还好,这次真上了心,竟把个公司都折腾得人仰马翻起来,铺摆的场面又大,简直让各部门措手不及。 市场部里,范晔在出差,不过即使他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是专门负责核价的,后勤杂务这一块从来都不碰。 姜岚和小夏于是苦不堪言,俗语说,阎王好做,小鬼难当,她们是每个方案的实际操作者,可是刚拟定好的企划一改再改,旁的东西连指头都还没来得及触及,又接到上面的吩咐说明天就要把成果交上去。 反倒是初出茅庐的许维桀,置身一团乱麻中仍能谈笑风生,不慌不忙,出的主意也给两个小丫头不少切实的帮助,让她们稍稍有了喘息的功夫。 第20页 「真想不到,我们做了两年的熟练工还不如你这新来的有想法。」姜岚由衷地称赞他。 「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呢!」许维桀手绘着一张平面图,大言不惭地回答,又左右瞧了瞧,仿佛很不经意地问:「怎么老半天没看见helen了?」 姜岚撇嘴,「她还被锁定在翟副总办公室呢!没完没了的会议和讨论,她都快成翟副总的小厮了!要是helen跟咱们一起做,才不会这么没头绪呢!」 何琳在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一直熬到七点多,光她们部门要操心的事都记录了足足三大页纸,后面很多细节其实都跟市场部关系不大了,但翟副总不放心,务必要让大家呆在同一条船上,共同进退。 出来时,她迫不及待地跑到窗前狠狠唿吸着新鲜空气,以尽快清楚胸腔的污浊之气。 回到市场部的办公区域,就见姜岚和小夏都跪在织绒地毯上埋头忙碌。 「你们在做什么?」何琳讶然。 姜岚仰头见她回来了,宛如遇见了救星,「helen,你总算回来啦!这是翟副总要我们做的宣传画的草稿,明天早上要交到他办公室的!」 何琳皱了皱眉,既然是翟副总要求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眼看天都快黑了,遂蹲下来问:「还剩多少?」 姜岚脸上沾了些颜色,原本扎紧的马尾辫也显得有些蓬松,看起来煞是可爱,笑了笑说:「马上就好了,等frank把架子搬过来,我们放上去试试效果怎么样。」 正说着,许维桀已经抬着一只庞大的易拉宝哼哧哼哧过来了。 那东西不重,但是体积大,大约是从储藏室里翻出来的。 他们三个在那里忙碌,何琳也插不上手,便回了办公室,她没把手机带进会议室,此时一察看,发现方好接连十几只电话追杀过来,心里一紧,想起晚上那个约会来了。 她忙给方好打了过去。 方好听到她的声音如蒙大赦,「天哪!何琳姐,你终于出现啦,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你在路上了吧,季杰已经过去啦!」 何琳歉然,「还没,今天公司里忙,我……」 话没说完就被方好打断,「哎呀,你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开路吧!」她那句「去得晚了只怕季杰要开熘了」差点没滑出口。 何琳寻思赶不上,建议改天另约,方好急了,简直义正词严,这可都是说好了的事! 何琳被她真心诚意的一番急切之辞数落得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事情,人家都操心成那样了,她哪有临阵逃脱之理?再说时间上面只要抓紧一下,也不是赶不及,女士天生有迟到的权利嘛! 于是她只得答应,立刻收拾行装尽快赶过去。 出来时,三个年轻人还忙得兴兴头头,许维桀格外注意到她已经拎上包了,有些讶异,她很少这么早离开,尤其下属都还在忙活。仰脸问道:「helen,你要回去吗?等我们一下,我送你们。」 何琳忙摇头,「不用了,我……今天有点事,你们也尽快结束了,早点回去吧。」 姜岚扶着架子笑嘻嘻地说:「就是!我跟helen都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一会儿我也自己走。」 小夏在往草稿上粘贴资料,故作没有听见,脸却有点儿绷,最近她都不怎么跟许维桀讲话。 4-2 季杰跟方好在电话里描述得分毫不差,算不得英俊,但毕竟到了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兼之阅歷丰富,自有一股成熟稳重的气韵,看着还是挺舒服的。 他自然比何琳先到,远远地看见何琳朝自己走近,他仿佛有些不确定,直到何琳在他这边站定,才一扫脸上的犹疑,起身客气地跟她打招唿,那充满审度的目光在她的黑边框眼镜上略滞了一滞,也仅仅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之后就谈笑自若了。 虽然都是第一次相亲,倒也没有太多青涩与拘束,主要还是季杰的口才好,说话思维清晰,条理分明,时而妙语连珠,气氛一时颇为融洽。当然,因为彼此都还不熟悉,话题便有意无意地围绕着方好转起来。 「那个傻丫头,从我刚认识她开始就一直是这么实心眼儿,谁说的话都信,有一回关总身体不舒服,让她去买几片止痛药,她居然相信了另一个同事的玩笑,把一瓶人家带回来的小洋酒当成止痛良方去献给了老闆,结果被训足一个小时,哈哈!」 何琳止不住也笑起来,她认识的方好就是这么个傻呵呵的又心地善良的女孩。 「不过傻人有傻福,她最后竟然嫁给了关总,真是谁也没想到啊!」 正聊得愉快,何琳的手机响了,是姜岚从办公室打来的,跟她确认宣传栏里的一个数字。 何琳告诉了她,又嘱咐她不要弄得太晚,早点回家。 挂了电话,季杰笑望着她,「工作很忙?」 「最近在忙一个新项目。」 「呵呵,是国源吧。」季杰居然也知道,他夹了片鱼肉,却没马上往嘴里送,而是搁在了盘子里。 「那可是块大肥肉啊!我们公司原来也想去试试的,后来一接触,感觉水太深,老闆立刻让我们收手了,呵呵。」 何琳的神思全聚拢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会有什么不当交易?」 季杰慢慢吃着鱼肉,笃定道:「这个很难说,上亿的买卖,背后没有一点猫腻说出去谁相信!我们盛嘉虽然也眼馋,不过毕竟船小,万一惹上官司没后台撑啊!」 第21页 何琳不觉陷入沉思,她在忖度赵勇此次冒险,他的后台会是谁,又能否撑得住。 没吃几个菜,姜岚的电话倒来了好几个,最后一次几乎有点儿气急败坏了。 「helen,你那里还有咱们去年底做的那份产品手册吗?」 何琳蹙眉,「产品手册我办公室里有,这时候要了做什么?」 「还是翟副总啦,他刚才匆匆忙忙过来找你,我们说你已经走了,他不太高兴呢!然后说要拿去年的手册看。」 「你们不是有电子版的吗?给他发一份不就行了?」何琳有些抓狂。 「他说不行,要看实物才看得出效果,急得要命的样子。」 「可是我现在……」何琳扫了季杰一眼,压低了嗓音,「我在会客,不太方便回去。非要今天吗?」 「翟副总等着呢!」姜岚也被搞得烦不胜烦,「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让frank过去找你拿办公室钥匙好了。」 何琳正沉吟,姜岚手上的听筒已经被许维桀夺了过去,「helen,你在哪里?」 「我……」何琳开始天人交战,她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告诉别人自己正在相亲,可是如果许维桀找上门来,一看这架势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到时候自己指不定有多难堪! 「算了,我还是回去一趟吧。」她万般无奈地松了口。 撂下电话,她朝着季节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我……」 季杰见她措辞艰难,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你有事你去忙。」 何琳就这么草草结束了她的第一次相亲会餐,坐在计程车里往回开的时候,只觉得满心沮丧,刚才他们连电话都没互相留,这叫什么事儿啊! 回到公司,三个喽罗果然都眼巴巴地在门口守她,把手册找出来交到翟副总手上前后花了不到十分钟,今天的帷幕才算正式得以拉上。 四个人出了办公大楼,街边照例停着一熘计程车。 何琳看看手錶,涌起个可笑的念头,如果现在回去,不知道季杰还会不会在原位上等她? 「helen,你怎么走?」许维桀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扯了回来。 「打车。」她边说边扭头看,姜岚跟小夏居然都不见了。 「咦?她们俩呢?」她讶然。 许维桀瞪着她,「她们一起打车走了,刚才不是跟你打过招唿了嘛!走吧,我送你。」 何琳失笑,转而打趣许维桀,「你怎么没送小夏?」 许维桀没有笑,目光在她脸上定住,慢慢地说:「你也开我玩笑。」 本来挺自然的说笑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反问了一下,再加上他双眸里流露出来的一丝凝重的神色,让何琳无端有些紧张和尴尬起来。 她正了正神色道:「我去打车,你自己回吧,路上小心。」 「我说了送你。」 「真不用,你的车又不是公司的,油费不能报销,还是省着点儿吧。」何琳不想跟他多废话,每次和他单独呆在一起,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许维桀恢復了笑嘻嘻的模样,「为领导服务,烧掉点儿油算什么!」 何琳还待推辞,他瞪着她问:「你是嫌弃我的车?还是我的车技?还是我这个人?」 何琳被他驳得简直无可奈何。 「走啦,快上车吧,有这争论的时间,也许你家都到了!」 这是何琳第三次坐他的车了,跟前两次不同,这次他们都不赶时间,许维桀单手拉开储物箱的盖子,让何琳挑张cd来放了听听。 「没几分钟就到了,还听音乐啊!」何琳一边嘟哝一边挑选。 「万一堵车呢?」他微笑着说,仿佛堵车是件幸运的事情。 他车上存放的都是些老牌歌手唱的歌,许多何琳都没听过,有种懒散的颓败感,跟他平时的为人不太吻合。 他把声音调到很低,纯粹成了背景,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何琳聊,街灯在两边恍惚地晃过,连成两道绚丽的流火。 「翟副总这人挺有意思的。」许维桀笑着说,「他恨不能把一个星期的事在一天内都做完。」 何琳心里说:「翟副总是赵总的小舅子,平时老挂个名头,难得遇到大项目,还不得上心着做。」 她笑了笑道:「刚才看你们一起做事,反而是她们两个听你指挥,你还挺有想法的,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 许维桀扭头瞥了她一眼,「你直接说我看着傻就行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脸皮厚着呢!」 何琳一乐,刚想再说两句,手机「丁玲」一声,有简讯进来,她低头察看,是方好发来的,问她「相亲」进展如何。 她思忖了下,回过去一条,「人还不错,就是今天我有事,先离开了。」 发出去没到二十秒,方好的回覆又过来了,是张胸有成竹的大笑脸。 「什么事这么高兴?」许维桀见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不觉问道。 「哦,一个朋友。」何琳简洁地回答。 「……男的?」许维桀又猜。 何琳本想否定,目光一瞥,无意中发现他那双看似不在乎的眼眸里仿佛有两团灼灼的亮光,满含某种期待,是期待她否定,还是肯定? 她心念一转,就这么随口「嗯」了一声,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许维桀原本高涨的情绪果然沉默下来,何琳想不出什么话题来填补这份空白,也一味紧抿着唇,车里唯有那作为背景音乐的披头士的歌声迴旋辗转,颓废而无所谓。 第22页 方好从何琳那里拿到良好的反馈后,立刻兴沖沖地又给季杰拨了电话询问这头的意见,他正在开车。 「你觉得我师姐人怎么样?」 「挺不错的。」季杰声音爽朗。 方好听得如饮琼浆玉液,喜滋滋道:「既然你们都觉得对方不错,那你可得抓紧啊,接下来的事情该不用我操心了吧?」 「哎,等一下!」季杰叫道,「我说她不错,可不代表就得追她呀!」 「嗯?」方好懵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不适合。」季杰解释道,「我自己已经是个工作狂了,总不见得再娶一个工作狂吧,那将来大家顶多也就做做周末夫妻!」 方好被噎住。 「还有啊,有机会你提醒一下何小姐,出来约会最好不要戴眼镜,没听过那句名言嘛——男人从来不跟戴眼镜的女人调情!哈哈!」 这次相亲,季杰纯属是给方好逼的,此时应完了卯儿,他不知道有多轻松! 跟季杰通完电话,方好满腔郁闷,把手机一扔,整个人都歪在了沙发里。 关海波趿着拖鞋从书房里出来,见她闷闷不乐的,茶几上一碗银耳羹纹丝未动,便走过去劝了她几句。 方好哪里忍得住,把季杰那些混帐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出来,听得关海波直乐。 看见他笑,方好更加气不打一处,「你们男人真虚伪,平时口口声声说只注重女孩子的人品,一到关键时候,还不是以貌取人的多!戴眼镜怎么啦!戴眼镜就不是好女人啦?」 关海波忍着笑把她搂在怀里,「这些话你刚才怎么不跟季杰说啊!」 见方好还气鼓鼓的,他又道:「季杰也没说你师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那种妩媚靓丽的女人。」 方好哼了一声。 「不是每个男人都象我这么品位独特的。」关海波搂紧了她,象安抚小孩似的拍她的背。 方好既迷惑又好奇,「你品位怎么独特了?」 关海波捏捏她圆润的下巴,「只看人品,不看脸蛋啊!」 4-3 从择偶的角度来看,何琳觉得季杰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相貌中看,职业体面,经济有保障,又幽默风趣,似乎男人所应当具备的优点他都有了,她思来想去,似乎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对他欠缺那一丁点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无法用具体的指标来衡量的,考验的完全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眼缘——第一眼看见时的那种怦然心动。 何琳不觉想起自己在飞机上看到许维桀侧影时的感觉,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峥——」的一声脆响。 那当然只是她在昏沉之间萌发的臆想而已,跟现实里的许维桀没有多大关系。 她迫使自己停止这种荒诞的联想,把思路整合到正道上来。 一见钟情是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尤其是对两个成熟的、适婚年龄的男女而言。何琳是追求现实的女子,她明白,只要条件适当,感情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她不介意跟季杰这样的黄金级人物作此尝试。 然而,妾有意,郎却未必有情。 一连几天,季杰都没有电话打来,甚至连方好都象得了失语症,迟迟不来个电话通声气儿。 等得久了,何琳初始的信心开始退潮,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没有多少相亲经验,只觉得当时彼此都聊得挺开心,如果是因为自己中途离开,那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儿,怎么就至于让对方生气了呢? 时间越久,她对背后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的好奇心就弥增。相亲跟招聘面试一样,应徵者总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真实的反馈,以望后期改进。而相亲的成败似乎还关系着参与者的面子、尊严等问题。 她又不好意思打给方好细问,只能这样胡乱猜测着,越发觉得憋闷。 就在这样一种淡淡的抑郁中,迎来了肖敬业宝贝女儿的满月庆典。 酒宴设在市区一家豪华餐馆内,肖敬业订了个特大包厢,置办了二十来桌酒席,场面很是热闹。 出来应酬的主要是肖敬业的媳妇儿和双方老人,抱着孩子四处转悠展览,刚满月的婴儿只知道闭紧眼睛酣睡,对谁的引逗都置之不理。 肖敬业本人则优哉游哉地跟同事们凑在一起说笑。联创的同事来了三桌,基本上所有的领导以及办公室里跟他相熟的同仁们都请到了。 赵勇另有应酬缺席了,隔天就包了个红包嘱咐秘书带了过来。 何琳跟姜岚、小夏等人同坐一桌,除了环境豪华外,那热闹的劲儿跟在公司餐厅也没什么分别。 正跟姜岚聊着她在渖阳工作的男朋友时,许维桀穿着件粉紫色的休闲抓绒外套晃荡了进来,他瘦高个儿,肤色白净,再加上面庞上浮现起来的一丝因为一时找不到组织而困惑的表情,足以吸引在场很多女士的眼球。 小夏本能地一挺腰,想要召唤他,终究有些迟疑,反而是姜岚眼明手快,伸手对许维桀晃了几下,他看见了,咧嘴一笑,立刻跋山涉水穿越过来。 何琳左边坐着姜岚,右边坐着小夏,整张桌子上只有小夏的下手还空着一个位子,众人哄闹笑着打趣他们,这是无聊等待中最值得期待的一个节目。 小夏有些局促不安,低头去喝瓷杯里的茶水,许维桀打量着众人的「阴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在小夏身旁落座。 第23页 「你这傢伙怎么老喜欢穿艷丽的颜色啊!」姜岚半是讥讽半是真诚地笑他,「而且穿出来比女孩还好看!」 许维桀来回打量了下自己,表情有点无辜,「这颜色,不算妖啊!」 何琳看着他噗哧一笑,转而发现他瞥向自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不知怎么有些尴尬,端起杯子来喝水掩饰。 立刻就有人替他回击了,「哟!姜岚,现在不都这样嘛!男的越来越阴柔,女的越来越彪悍,你看看你自己不就明白了!」 姜岚咬着牙把一团纸巾揉巴揉巴丢过去,正打中对方的头,大家闹笑得更厉害了! 肖敬业见他们这一桌笑声连连,乘机挪了过来,插科打诨他也是一把好手。 吃了没多久,肖敬业的母亲抱着孙女过来敬酒了,见儿子躲在这里享清福,便嗔道:「我们到处找你,你也到各桌招唿一下呢!」 肖敬业虽然是销售,对应付自己家里的一干亲戚却甚感头大,当下就找理由推辞。 他母亲无奈地对大家道:「我们小肖就是人太老实,我也不知道我的教育应该算失败还是成功——长这么大了,连句谎话都不会说。大家在公司要多多包涵啊!」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等他母亲离开了,姜岚瞪起眼睛道:「老肖,你没有兄弟吧?」 肖敬业埋头吃菜,摇摇头。 「你妈刚才说的那个是你吗?我怎么觉得跟你浑身没关系呢?」 销售部另一个年轻人连连点头,拍着肖敬业的背道:「据我所知,他一天说的谎话比我一年说的都多!」 何琳置身于喜宴的喧嚣中,却没有感染到多少欢乐的气氛,左边的姜岚在跟肖敬业斗嘴,右手的小夏也在跟许维桀低声聊着什么,她周身好像给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了,隔着一层膜看外面,那些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她也沉静,但没有这么多愁善感,也许是触景生情。 仿佛为了挽救她的无聊,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她因为状态始终游离在话题之外,立刻就听到了,翻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方好。 心头一阵勐跳,她立刻朝包厢外走,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许维桀偶一回头,瞥见何琳低着头接电话,脸上表情莫测,便有些出神,连小夏说了什么也没听见。 「helen这两天好像有什么事?」他醒觉过来才狐疑地问了一句。 小夏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心里的别扭也早就褪却,面对自己心仪的人,女孩子就是这么好哄,甚至根本不需要哄,自己就能给自己找来一堆跟他冰释的理由,更何况他们之间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还是国源的事吧。」小夏敷衍地说:「下周就要去做演示了,翟副总逼得紧,连赵总都很紧张。」 许维桀直觉跟公事无关,但他还是沉吟着点了点头。 方好在电话里又是一番拉扯,何琳越听心里越有种不详的感觉,最后,方好明白没法再拖了,终于吞吞吐吐道:「何琳姐,季杰那边,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还,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所以,我,我又给你物色了一个,这次……」 没等她说完,何琳就打断了她,「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方好还是听出了一丝失落,女人的嗅觉是异常灵敏的,尤其在这方面,她很歉疚,嗫嚅着说:「对不起。」 何琳一哂,「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我最近也挺忙的,公司在打一个大单,不能不上心着点儿,也的确分不出身来。」 方好见她一力推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反覆地抱歉跟安慰着何琳,殊不知,这番话她说的越多,何琳只会越觉得难受,好像自己真的很可怜。 她不得不借个由头早早掐断了电话。 回到位子上,面前的小碗里盛了一碗温热的鱼翅羹,许维桀正头也不抬地在替小夏盛,嘴上道:「鱼翅羹要乘热吃,否则会很腥。」 对面的同事纷纷嚷,「frank不能这么露骨,光替女士盛,不行,也得给我们来一碗。」 许维桀也不起身,只把嘴朝肖敬业一努,「老肖,赶紧起来待客!」 肖敬业正在跟年轻人聊「肾亏「的话题,挥挥手敷衍道:「到这儿就跟在家里一样,都得自己解决!」 扭头又眉飞色舞地说开了,「足浴中心有这么个理论,如果你肾亏,按摩到脚的这块穴位,」他说着,把自己脚抬起来虚虚做了个比划,「就会觉得非常疼!」 他把脚放下,「所以你们去足浴房看好了,只要是按到那个地方,所有男人无一例外,统统是这个表情——」 他脸突然一肃,浑身紧绷,唯有嘴角抽-搐,一副忍疼不要命的神色,大家都被他逗得大笑起来,连小夏都有些脸红。 唯有姜岚不解,「为什么要这样啊?疼的话叫出来不就完了嘛!」 肖敬业神色怪异地凑近她,「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真傻。」许维桀乐不可支地替她答。 「男人嘛,都好个面子,明白了吧!」肖敬业打着哈哈道。 姜岚这才恍然大悟,「啊!我懂了!」懂了之后就呵呵傻乐。 何琳也跟着大家一起笑,她突然觉得很需要这样的热闹,来填补她内心的虚空与落寞。 第24页 同事们难得这么齐全地聚在一起,说笑话显然不尽兴,到后来总躲不过要拼酒,何琳是领导级别的人物,敬酒的人多,不知不觉间,她就喝多了几杯。 无意中,她瞥见许维桀虚虚地望着自己,眸中流露出担忧,她忽然百感交集,有种想把自己灌醉的欲望。 不过这一次,许维桀没有出面阻拦她。 于是,在酒宴结束时,她已然微醺。 4-4 肖敬业没有食言,酒宴结束后,就带着大家去了附近的酒吧一条街,找了家他常光顾的歌厅k歌。 跟着去的人不多,都是一帮没有牵挂的年轻人,有家有口的都用各种理由婉拒了。 何琳左右无事,被姜岚硬拉着去了——小夏临时有事,去不了。 包厢很别致,粉色调,墙上挂着各种形状的镜子,配上幽暗的灯光,气氛感十足。 这群人里很奇蹟地没有麦霸,赌王倒是有一堆,纷纷聚在三张桌子前玩色子,输了的人就罚喝酒。 何琳喝醉了酒既不呕吐,也不撒酒疯,静静地坐在沙发一角,几乎看不出异样来,她平时在公众场合话就不多,现在越发沉默。 姜岚邀她一起去猜点数,她摆手拒绝了,酒有些上头,她只想坐着休息会儿。 她其实酒量很好,还没有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喝了点儿白水,渐渐的,觉得身上热烘烘的,感觉很舒服。 没人唱歌,音箱里反覆播放着伴奏音乐。她于是坐到点歌机前,拣了首自己会唱的歌切了进去。 她嗓音偏向低沉的那一类,还有点沙沙的感觉,先唱了一曲梅艷芳的《女人心》,到底把「赌徒」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纷纷拍手称好,嚷着要她再唱。 她得到了鼓励,一首接一首的唱,什么也不用想,完全沉浸在歌曲营造的虚幻浪漫的情境里,酣畅淋漓。 许维桀渐渐从热闹的桌子上脱身出来,坐在与何琳相对的另一角上,默默听着她的歌声。 也许,他是今天唯一发现她异样的人。 肖敬业毕竟惦记着家里,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歌唱到六点钟左右就散了。大家的兴致却高,商量着去哪里搞定晚饭,晚上接着找地方happy。 何琳起身时一阵晕眩,身体有种不受控的感觉,心知不对,她从没在同事和下属面前失过态,当即拒绝了众人的邀请,强撑着走到门外。 「helen,你真不去啊?」姜岚甚为遗憾地看着她。 「不了,你们玩儿吧。」她手扶在门口停车场的铁栏杆上,勉强笑了笑,面色惨白如纸。 姜岚看着她也疑惑起来,「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能自己回去吗?」 「可以的,你们玩得尽兴点儿。」她还在硬撑。 「我也不去了,我送helen回去。」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岚正在犹豫要不要照顾何琳,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妙,可是又捨不得接下来的活动泡汤,正天人交战时,许维桀挺身而出,立刻喜不自胜,「那最好了,frank,helen就交给你啦,好好照顾她!」 许维桀已经走到何琳身边,扭头瞟了她一眼,「放心。」 他的车就停在这附近,走过去不过十几米的路,何琳却寸步难移。 许维桀自然地探手揽在她的腰际,「走吧。」 何琳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拖曳着她,把她从一场「危难」中解救了上来。 上了车,两人都无话。 何琳觉得疲乏不堪,刚才唱歌消耗了她大量体力,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昏黄的暮色里,象有只魔术的手掌,站在虚空中,擦亮了火柴,把路灯逐排点亮。 车子在街上轻微地颠簸,不知道要去哪里。 何琳很喜欢这种轻柔的感觉,她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没有任何徵兆地,她开口说:「我不想回去。」 回去,面对的是四面清冷的墙,她头一回这样害怕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好像一直在很努力地下着一盘棋,突然间有只手把棋盘搅乱了,她一下子没有了方向,茫然不知所措。 她明白,季杰的事,不过是个引子,他点燃了她体内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与挫败感。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车内没有放音乐,许维桀很容易就听到了,他顿了一下,问:「你饿吗?」 她摇了摇头。 他便没有再问。 过了很久,她从朦胧的睡意中睁开眼睛,发现车子早已停驻,从车窗望出去,是一片开阔的湖面。 许维桀一手撑在方向盘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夜色完全席捲了这座城市,他的眼睛很亮,在没有开灯的车内闪闪烁烁,她有些无法正视。 「我睡着了?」她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头髮,脑子里清醒了一些。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许维桀把撑住头的手放下来,「要不要下去走走,这里空气不错。」 何琳试了下脚力,似乎还行,遂点头。 走了一会儿,她才醒觉,这里是s市着名的人工湖,周边有许多小区环绕,房价死贵。 「那边不是……」她指着一个方向迟疑着问许维桀。 他笑了起来,「看来你不是真的醉了,没错,我就住那儿。」 何琳也笑了,「难怪这么眼熟。」 第25页 许维桀不觉睨了她一眼,「你记性真好。」 「我从小就习惯走山路,方位感特别强。」何琳随口道。 如此美丽的夜色中,很难把情感防线设得很高,话题稍稍一引,就勾起了她倾诉的欲望。 她不知是怎么开的头,突然给许维桀讲起了家里的事情。 她奶奶是怎样的重男轻女,她跟母亲所承受的种种委屈,母亲在生下妹妹何静之后落下了病根,导致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奶奶于是更加瞧不起她们娘仨,幸亏父亲待她们还不错,即便如此,他们家所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怀和好处却是少得可怜。 「我妈总是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输给男孩子,我也很争气,每次考试从来都是考第一。但是家里条件不好,负担不起两个孩子读书的费用,我念完高中时,妹妹刚好读初三,我爸妈就产生了分歧,我爸希望我早点回家帮忙做事,还说将来妹妹也是一样,顶多供她到高中毕业。我妈不肯,坚持要让我考大学,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我自己拿了主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临湖的一张长椅上。 夜似乎更黑了,十月的天气,晚间已经颇有凉意,身后偶尔有散步的人缓缓经过,人不算多。 许维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何琳谈论起她的身世。 「我求他们让我考大学,我会拣最经济的学校来读,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自己想办法争取,不用他们负担。就这么着,爸爸才勉强同意了。我临去学校报到前,我妈不忍心我太苦,偷偷把家里的一只羊卖了,那天在站台上,她把钱塞给我,哭着说让我一定要争气。」 她有些欷歔,数年前的那个场景,至今想来仍然觉得心酸,也成了她这么多年不敢懈怠的最大动力。 「大学四年我不敢玩,更不敢偷懒,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熬了过来。工作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我全都寄给了我妈。」 许维桀终于能够理解何琳那钢筋铁骨般的坚韧从何而来了,也蓦地发现在她貌似坚毅的背后,其实有着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就象某些时刻,她在他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举动,总能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微漾一下。 「那你妹妹呢?」 「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 「是你……供她读书的吧?」 何琳点头,「不过她自己也很努力,比我更有出息,现在我们俩完全能够承担起家里的开销,连我奶奶跟我妈说话也都客气了几分。」 一阵风自湖面吹来,何琳打了个哆嗦,许维桀立刻察觉了,「冷吗?要不要起来走走?」 她摇头,除了空空落落,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5-1 那天晚上发生的很多事,何琳都有些迷迷煳煳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醉,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她跟他诉说着自己的很多苦恼,有些甚至是清醒时候自己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她也全部吐露给了他,潜意识里,她认定他是个值得自己信任的听众。 她从来没有如此淋漓尽致地跟谁说过那么多话,即使是跟妹妹何静也没有。 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努力要证明给每一个人看,她是多么得争气!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往上走,可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吊在半空,上面的方向不是自己真心希冀的,可是向后望,却没有退路。她真的感到迷惘。 夜里起了风,她坐在湖边不断地打哆嗦,刚开始许维桀还询问她的意见,之后见她根本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二话不说把她「挟持」进了他的公寓。 她坐在沙发里,喝着他递给自己的热咖啡,眼泪不争气地倾泻了下来。 许维桀默默地陪着她,没有出言劝阻,他知道她今天很不开心,流泪也许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式。 他开始吹口琴。 她的啜泣在他如泣如诉的琴声中渐渐止住。 琴声悠扬,又带着点儿忧伤,犹如在一条过往的河流里缅怀着什么,她听得失了神。 一曲终了,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手上来回把玩着那只琴。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慢慢地说,「他是高中的物理老师,很积极开朗的一个人,跟妈妈感情很好。他曾经跟我说,他就是靠吹奏一曲口琴把我妈追到手的。」 何琳想像着那是怎样一个浪漫的故事,但是又觉得很远,她自己的父母,是再现实不过的一对夫妻。 许维桀声音低了一些,「爸爸是在课堂上心脏病突发去世的,那年我17岁,刚上高二。放学回家时,发现家里聚集了很多人……妈妈坐在客厅里不哭不闹,表情很呆。很多人都在劝妈妈想开些,可是……」 他的声音里掺进一丝轻微的颤慄,「妈妈乘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们家……住在五楼……我在同一天……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何琳悚然心惊,手软得简直端不住那只骨骼清俊的瓷杯,不得不把它放下。 过了许久,许维桀似乎才缓过来,深深吸了口气,「妈妈很依赖爸爸,后来我常想,也许她跟着他一起走,会觉得比较幸福一些。」 他也曾经深深恨过母亲,对自己那么绝情,没留一丝余地,义无反顾地追随父亲而去。 他的眉眼在昏黄的光线下是那样清秀纯净,带着难以名状的孤寂清冷,何琳的心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很痛,胸腔里象有一池水被风拂开,盪来漾去,她忍不住轻轻环手抱住了他。 第26页 她只是想安慰他,让他的神情不至于那么落寞。 他震了一下,身体有一瞬的僵直,但很快就柔软下来,连同他脸上的表情。 然后,他伸出手臂,反圈住她。 何琳感到由他身上传导过来的温暖,直抵内心,那种感觉美妙极了,暖融融的让人头脑发晕,迷煳中,她感觉自己象找到了渴望已久的港湾,一个她梦想中的家园,没有任何世俗的影响,只是纯粹地甜美和欢乐,令她如此贪恋。 他们静静地相拥了很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她刚仰起头来,就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几乎就笼罩在她脸的上方,他们双方都愣了一下。 象有一粒火星,在空中噼里啪啦炸开,瞬间燃亮了整个夜空。 许维桀没有多少犹疑地把头俯了下去,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吻了她。 火在唇边灼烧,剎那便形成燎原之势,滚烫的感觉席捲何琳周身,朦胧间,她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对,可是这感觉是如此美妙,她不忍推开他。 他吻得不深,也不长久,嘴唇与嘴唇轻轻碰触,稍作停留,便松开了她,很纯净的一吻。 他离开她时,她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隔了片刻,喃喃地自语:「这可是我的初吻。」 他把额头抵在她额上,「我也是。」 何琳噗哧一笑,「你骗鬼。」 「你是鬼吗?」他的眼里再度渗进狡黠。 「你怎么可能没有过女朋友呢?」她疑惑不解,「光我们公司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是么?」他盯着她,「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眼里分明有调侃的意味,她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很快又被他搂住。 「我跟她们是好姐妹。」他戏嚯道。 何琳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从后面圈着她,让她置身于自己的怀抱,两人的姿势仿佛一对互相取暖的猫咪。 「你跟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不太一样。」他在她耳边低语,然后眯起眼睛,回忆第一次见她时,她在玻璃上刻脚丫的情形。 「那时候的你,可没后来这么老成。」他说着笑起来,因为现在他知道了,她的老成有一多半是装出来的。 「你不也一样。」她哼了一声,「在飞机上,你看起来又绅士又沉稳,没想到来了我们公司,会变得这么幼稚。」 「我幼稚?!」他忍不住抗议,「 你怎么能用这种词语来形容我!」 何琳笑,「你别不服气。难道你自己没感觉?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个双面人。」 他搂着她的双臂忽然松了一些,迟迟不语,她把头往后仰,看见他一脸的深思。 「怎么样,被我言中,没话讲了?」她得意地问。 他没有接茬,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眼镜的边框,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老戴着这个?你又不近视。」 她被他一语道破,有些惊异,并不强烈,今晚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 「我做过销售,」她缓缓解释,「一年都不到。」 他安静地听,知道其中必有缘故。 「邓育华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当时还只是国源採购部的一个採购员,我约过他两次,他对我很热心,帮着我出谋划策,还教给我不少跟人谈判的技巧,我那时候真挺感激他的,以为自己遇上了好人,直到有一回,他故意约我去酒店,说有笔大买卖要介绍给我……」 她至今都忘不了他那副贪婪无耻的嘴脸,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她无法想像,如果那天赵勇没有及时赶到,会是怎样不堪的后果。 「我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以为天上真的能掉馅儿饼下来。」 她对着天花板自嘲,「我戴眼镜,就是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傻气。」 许维桀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一动不动。 何琳渐渐觉得睏倦,她没有问时间,这样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也不错。 隔了许久,头顶上方传来他柔柔的声音,「你一点儿也不傻,你只是太善良。」 何琳迷迷煳煳间听到了,努力咧了下嘴,含混地回答:「我不是麦兜……」 她能意识到自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许维桀把脸伸到她眼前,俊秀的面庞上有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如果我真的是双面人,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记得自己笑嘻嘻地探手过去抚摸他的脸,「你玩无间道啊?如果你是刘德华,那我肯定是梁朝伟!我一定会抓到你!」 她真的抓住了他,热而柔软,仿佛是他的手,她把它拉到自己的头下当枕头,心满意足地睡去。 5-2 当意识终于重回大脑时,何琳感觉到了来自后脑勺的真切的疼痛感。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宿醉的经歷了。 双目乍一睁开,又立刻阖上,明亮的光线毫无顾忌地直刺眼睛,加剧了她的头疼。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闭着眼睛,脑子却疾速飞转,心蹭蹭地往下沉。 很快又把眼睛睁开,吃力地去打量眼前这个于她而言相当陌生的环境:半敞开的银灰色落地窗帘,线条简洁的吊灯,墙上抽象的壁画,她枕着的一只异常松软的枕头,还有裹在身上的雪白的薄被! 第27页 这不是她的房间! 何琳浑身打了个激灵,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快,一下子牵引了脖颈处的某根神经,疼得龇牙咧嘴!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她落枕了! 她睡觉有个大忌讳,不能枕那种又高又松软的枕头。 身上紧绷绷地,低头一看,她一整夜都是合衣而睡,心稍稍定了一些。她挣扎着下了床,梗起脖子一步步移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力把门拉开! 房间外面就是公寓唯一的客厅兼餐厅,许维桀身上披了块薄毯,正卧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显然还没有要醒来的徵兆。 何琳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记忆停留在了歌厅门口,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只剩了零零碎碎的片段,时而是他握琴吹奏的忧伤表情,时而是湖面上那一轮又一轮微微翻涌的波浪,还有……他俯头下来时,在她视野里被无限放大了的他的清亮的双眸! 她的脸忽然一阵阵发烫,羞愧得无地自容! 有木凳被绊倒的声音,许维桀刚一睁开惺忪的眼睛,何琳慌不择路的狼狈神情就映入他的眼帘。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又有一丝好笑,上司在自己家里如此惊慌失措,真是千载难逢的绝妙画面! 何琳本想偷偷熘走的,可恨被突然绊到,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滚倒在地板上! 「哦,你,你醒了?」她无法忍受他好整以暇地撑着头欣赏自己的狼狈,不得不尽量「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努力克制住僵硬的脖子,顺手把椅子挪好。 「你们楼下有早点铺吧?我,我是想去弄点儿吃的上来。」她笑得很僵硬。 许维桀在沙发里坐起了身子,他也没穿睡衣,身上套了件米色的薄毛衣,很休闲的款式,越发衬得他明眸皓齿。 他看得出来,昨晚那个醉酒后肆意不羁的何琳已经消失,换作了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他的上司。 「不用买,冰箱里有面包,还有牛奶。」他一边说一边撂开还粘在腿上的毯子,趿着拖鞋往厨房间走,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想吃煎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做。」 何琳在他平稳的声调中逐渐控制住慌乱的情绪,「别那么麻烦了,面包就可以。」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清清嗓子又扬声问:「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可以吗?」 「no problem!」厨房里传来许维桀的声音,「左手的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你自便!」 等两人都收拾得衣冠楚楚在餐桌前重逢时,何琳的脸上已经成功堆砌起来了客套而谨严的微笑,一如她在会议室里跟下属开会时的那样,仿佛她刚才不是去洗漱,而是往自己脸上贴了副面具。 联创九点钟上班,时间尚早,够他们从从容容吃顿早餐的,尽管各自心里都无法真的从容。 许维桀烤的面包很香,只是何琳食不知味,她在脑子里来回筹措着该如何就昨晚自己的「不当」言行跟许维桀表个态,以免他误会,两人毕竟是上下级关系,还得在公司里共事。 「frank!」她很突兀地唤了他一声。 「嗯?」许维桀手举一片面包停在半空中,不解而期待地望着她。 「那个,昨天我喝醉了,我……」她感到极其尴尬,象一个做了错事去向老师承认错误的小学生,而最令她难受的是,此刻她面前的人早已不是小学里那个慈爱的女老师。 许维桀看着她结结巴巴不成话语的模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绷脸,顿了片刻,他搁下面包,抽了张纸巾擦擦自己的嘴角,很无所谓地道:「你不用这么感激我,不就是在我这儿借宿了一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说你是我老闆,就是一般同事喝醉了,我也不可能就手把她丢街上不管!」 何琳愣住,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许维桀看看表,向她示意,「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点了,得赶紧。」 「哦。」何琳如梦初醒,又喝了两口牛奶,自己都有些煳涂了,「我昨天晚上,没……出什么洋相吧?」 许维桀看着她不安的眼神,笑了笑,「喝醉的人都那样。」 她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上来。 「不过你酒品很好,除了睡觉,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她半张着嘴,仔细琢磨他话语的可靠性,又看了看他。 他的眼睛异常纯净,既没有狡黠,也没有调侃,这样一双眼睛,让人无法相信有谎言的存在。 何琳一时有恍若梦中的感觉,如此说来,她脑子里装着的那些让她眼热心跳的片段都不过是自己潜意识里的臆造罢了! 她笑了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终于感觉到了轻松,还有一丝微妙的失落。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看她,转过头望了眼窗外,阳光很好,是个好天。 何琳完全恢復了自然,就像一只机械钟,被检视无误后,重新上了发条,每一步都有条不紊起来。 她匆匆结束了早餐,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得先回趟家,换身衣服。」 许维桀坐在椅子里慢悠悠地继续喝牛奶,「要送你吗?」 「不用。」她很快地说。 他料定她会这么回答,也没坚持,只道:「路上小心。」 第28页 坐在计程车里,何琳仍然有种恍惚和不确定的感觉,难道所有的意识都是在她梦中进行的?! 不过以她对许维桀的了解,他似乎不是那种有了什么会说什么都没有的人,他惯于调侃别人,如果她出了丑,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还能那么淡定清澈么? 她轻轻吁了口气,勒令自己不再瞎想,对脑子作了强硬的清空,又把工作上的事一条条理了一遍,这才感到踏实了不少。 然而,踏实之余,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怅惘。 哪怕迴旋在心头的那些意识都是虚幻的,没有真的发生,可是——她怎么会对自己的一个下属有感觉?! 5-3 回到办公室,熟悉的摆设和氛围,还有那些排山倒海一般涌来的纷繁复杂的事务,把何琳彻底从虚幻中拉回了现实。 难怪常言说人最脆弱的时候是在夜深人静独处时,青天白日下,哪个职场人不是呈现出虎胆龙威状?! 她刚从茶水间沏了杯浓茶回来,就看见许维桀也到公司了,正斜靠在格子间的栏杆上跟姜岚说话,脸上带着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意。 何琳故作没留心,想直接晃进办公室,她觉得自己真是有些魔怔了,居然一看见他的身影心头就开始不规则地跳动,实在邪门! 偏偏姜岚不放过她,一嗓子叫住了她,「helen!」 何琳僵直地转过身去。 「咦!你的脖子怎么了?」姜岚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诧异地问她。 「昨晚上落枕了。」她得笑有些不自然,想尽量避免目光与许维桀的接触,只能一遍遍地低头去啜滚烫的热茶,又频频抬头,那根别扭的筋疼得更厉害了。 「真的呀!」姜岚对她深表同情,「刚才还听frank说,他昨天送你回去时,你好像有点儿醉了呢!没事吧?」 「没事。」何琳忙道,再也抑制不住地向许维桀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后者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意,朝她飞快而不露痕迹地眨了下眼,他修长的手指在栏板上敲着节拍,甚是轻快。 再度回到座位上,何琳心头残存的一点不安连带脑海里盪来漾去的那几个不纯洁的片段终于完完全全烟消云散了! 国源项目在紧锣密鼓的行进中,紧张如斯的翟副总其实也就是挂了个名头,真正在幕后统筹指挥的还是赵勇,很多销售部必须参与的具体事务则由肖敬业代劳了。但肖敬业私下里却偷偷跟何琳诉苦,说自己忙成这样,也不过是给他人作嫁衣裳。 何琳对赵勇这次怪异的安排也感到不解,「为什么不直接就分给sharon呢,这样你们组干起来不就名正言顺了!也不要翟副总这么辛苦了!」 肖敬业撇了撇嘴,「这你还看不出来,赵总现在不信任sharon!」 「为什么?」何琳感到惊异,李雯雯虽然有时候做事不搭调,可她在销售部这两年,也算成绩斐然。 「你也知道这个项目赵总有多重视了,给李雯雯做他哪里放心,听说李雯雯最近在外面活动得厉害,搞不好要捅娄子。」肖敬业压低了嗓门给她透露。 何琳发了会儿愣,喃喃道:「真是草木皆兵了。」 「可不是。」肖敬业唉声嘆气,「如今生意不好做啊,竞争激烈不说,一开年就赶上个金融危机。」 他盯着何琳,再度把声音放低,「我劝你也谨慎点儿,虽然赵总一向对你不错,可现在的形势,他疑心得厉害,谁出点儿什么小事他都能琢磨半天。上一回我跟翟副总谈事儿,他无意中透露了一句,赵总连frank这样的小兵都信不过呢!」 何琳又惊又怒又好笑,思忖了一下道:「赵总不至于这样,该不会是翟副总领会错意思了吧?」 「那谁知道。frank是你的人,如果连他都怀疑上了,你当然也得小心啊!」肖敬业好意提醒。 何琳摇头道:「我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余的,我也掌控不了,他真要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吧。」 肖敬业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再度嘆气,这个女孩,从刚进公司他就看出来了,太耿直,一点儿也不懂迂迴曲折,如果不是做事认真而得到了赵勇的赏识,她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周四下午,联创正式前往国源作产品性能演示,阵容浩大,由翟副总带队,何琳带着整个市场部的员工都到场了,现场的许多后勤事务都需要他们的成员来处理。 在国源的大会议室内,坐满了国源的管理中层和部分高管,足以见得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何琳粗略浏览,没有见到邓育华,轻松之余,也有些纳罕,这种场合,似乎少不了他。 上来跟联创寒暄的是国源的某位技术副总,跟翟副总亲热地握手交谈之际,何琳指挥姜岚他们赶紧把东西布置起来。 十分钟后,翟副总先登台做了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虽然干具体事务有些抓瞎,演讲却颇具感染力,何琳心想,难怪赵勇会把他推到前面来。 之后,李雯雯、何琳等也都上台发了言。 台上的何琳精神抖擞,眉宇间没有丝毫茫然,许维桀在会场的一角出神地望着她,感觉此时的她,离自己好远。 「frank,你说咱们公司会成功吗?」姜岚忽然凑近他,忧心忡忡地问。 「我不知道。」他目不错珠地盯着台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29页 产品演示持续了约一小时,联创成员退场时,会议室里,国源的人还坐着纹丝不动。 何琳在心里猜测,也许他们在等着看别的供应商的介绍。这种感觉真象一场被动的面试。 果然,在走廊上漫步了没多远,迎面就看见国源採购部的某个主管引着另一群人朝这头款款走来。 走得稍近,联创的人很容易就认出来那群人原来是特益的。 离得越来越近,双方的成员都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错觉!毕竟,特益跟联创在多个战场上短兵相接过。 无声的厮杀只在当事人的视线间进行,擦身而过的时候,彼此还是很友好地停顿了脚步,客套地打了声招唿。 何琳注意到特益的队伍中,有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格外眼生,那男子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一身雪白的西服,神情桀骜,尤其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阴沉,他盯着你看时,仿佛能在瞬间把你的心直接剜出来似的,整张脸不带一丝笑意,就那么傲然地走在队伍前列。 大约翟副总也注意到了这个不俗的人物,不知跟谁问了句,就有人给他引荐,「这位是我们的新董事王迪非先生。」 翟副总是场面上的人,听毕介绍便礼节性地伸出手去,「王先生,幸会!」 王迪非俯视着他,也不伸手回应,带着点儿不屑问:「你们赵总怎么不来?」 场面有些尴尬,翟副总到底是老江湖了,很自然地把手缩了回来,也把腰杆一挺,「他临时有事,脱不开身,不然……」 王迪非没等他说完,就回身对国源的人开了句玩笑,「看来,你们的项目还入不了赵总的眼界,哈哈!」 翟副总闻言脸色立刻变了,但还是顾全大局,尽力克制着。 幸而对面国源的人忙着打了会儿圆场就把他们分开了,国源也不希望两家供应商在自己的地盘上打起来,传出去影响不好。 出了国源的门,联创的人就象炸了锅似的骂开了。 「要不是翟副总阻止,我真要冲上去给他一拳!有钱就了不起啦!」销售部的小唐愤愤不平地摩拳擦掌。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抨击着特益,有点同仇敌忾的味道。唯有李雯雯,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始终不发一言,仿佛不屑跟一群愣头青同车。 何琳偶然间回头,发现许维桀正默默注视着自己,可当她的目光与他碰触时,他又很快就躲开了。 何琳有些怔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心跳不已。 淡淡的一线牵繫,在无形中微妙地存在着,令她剪不断,理还乱。 5-4 一连几天,何琳都让自己埋首于工作中,如果存心要做,事儿总是做不完的,除了继续跟进国源招标案外,赵勇最近又在倡导新产品开发的项目,讨论的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中午用餐,她也尽量跟其他经理聚在一起吃,下意识地不再给许维桀接近自己的机会。 不过,她似乎是多虑了。 许维桀也比以往沉静了许多,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坐在电脑前认真地干着琐事,而不再象从前那样穿东走西,跟同事们胡侃。 他身上令何琳迷惑的另一面似乎越来越明显,她有时候偷偷注视着他,会无端生出一股害怕的感觉来。 可是,她究竟害怕他什么,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她慢慢放开心扉,接触自己心底深处时,才会隐约意识到,她是害怕自己会对他动心。 动心也许并不值得害怕,真正让她觉得软弱无力的是,她爱上了他,而他,却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 很多事情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却息息相通——邓育华曾经给过她不浅的伤痕,让她一度对男人产生逆反心理,而她对赵勇曾经的仰慕也在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中逐渐转为死灰,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成全自己有一个家的梦想时,又在季杰那里遭到了挫败。 她知道自己对于爱情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是灰色调的,甚至是没有期待的。 所以,当她赫然发现自己也有心动的时候,那种惶然与不知所措可想而知。 所有这些微妙的情绪变化都只存在于皮囊之下,被牢牢包裹着,泄露不了分毫,因此,当她活跃在公司的各个场所,全神贯注投入一场场分析中时,她觉得她是安全的,她的表现无懈可击。 午餐后,何琳跟研发部的两个主管一路讨论着往会议室走,肖敬业叫住了她,脸上有说不出的神秘与激动。 何琳跟着他出了公司大门,来到安全出口处的一扇窗边,这里人迹罕至。 「我刚刚得到消息,国源的採购部主任邓育华离职了。」任何消息一经肖敬业的口吻渲染后再说出来,都能给人耸人听闻的感觉。 何琳一震,本能地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他胃口太大,同时向几家供应商狮子大开口,被人捅出来了。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还是让他主动辞职了。」 肖敬业对她当年那段旧事心里是有点数的,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知道何琳因此很痛恨邓育华。 当然,他赶着告诉何琳这个消息不是为了请功邀赏。 「就因为这个,五家候选採购商里一下子被踢掉了两家,都是给他塞了钱的。你说兇险不兇险?」肖敬业说着,自己先作出一副恐怖的表情来。 第30页 「会是谁去揭发的呢?」何琳蹙眉。 「肯定不是被踢掉的那两家啦!咱们赵总也不太可能。」肖敬业给她分析着,「十有八九是特益,还记得上回在国源碰到的他们那位王董吗?一看就是个狠主儿!依我看,他这么搞一下肯定还不算完,这不还剩了三家的嘛!」 肖敬业凑近她一些,极其郑重地说:「你可得千万留神着点儿。」 「我留神什么?」 「投标文件里最核心的价格那块是老范在做吧,我是担心,有人会跟他动手脚。」 何琳仔细想了想,老范是他们部门最沉默寡言的人,一向谨小慎微,不太象那种会铤而走险的人,不过人有时候真是说不准,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透谁。 肖敬业见她表情肃穆,遂轻咳了一声,「你也别太紧张,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不管是谁出事儿,部门经理总也脱不了干系,总之小心点儿是没错的,你说是不是?」 别人的话何琳或许可听可不听,但肖敬业跟她是并肩奋斗了几年的同仁,况且他虽然平时为人嘻嘻哈哈,仿佛不太正经,其实看事物眼睛很毒,何琳一直挺信任他的。 如今,他两次提醒她同一件事儿,不能不引起她的警觉来。 她怀着一肚子狐疑开了一下午的会,会上东一榔头西一锤的扯皮让她愈加烦乱,会议结束后,也没心思在办公室多呆,草草收拾了包准备下班。 出门时,跟一个人撞了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许维桀。 「你怎么还没下班?」她纳闷地盯着他,今天下午她简直怀疑一切。 许维桀朝她扬了扬手上的一份文件,「刚刚彩打出来的新产品文案,我跟小夏明天上午都来不了,怕你等急了,所以刚才我把它先赶了出来。」 何琳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捶了一拳,有些气闷,脱口而出,「你们……」 刚问出口就立刻懊悔自己的失态,连忙接过他手上的文件,一边匆匆翻阅,一边折返回办公室里。 粗粗一看,没发现什么问题,她把文件搁在桌子上,迴转身来时,看见许维桀还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小夏她爸妈来看她,早上跟你请过假了。」他慢慢给她解释。 何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了笑道:「我想起来了。」 他又接着说:「我牙疼,明天上午打算去看医生。」 何琳的脸又微微烫起来,仿佛心里的秘密被他窥破了一般。 「怎么不今天就去?」她依旧笑着,用很官方的口吻关切地问,同时注意到他的左脸果然有些肿,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吃了两天消炎药了,本来想忍忍的,看来这次扛不过去了。」他耸肩笑道,有些牵强。 何琳这才意识到他这几天为何沉默寡言了,竟有些心疼。 「早点回去休息吧。」她关上门,跟他一起往外走,「牙疼的话,不能吃太硬的东西,你煮点粥吃会比较容易消化。」 他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行不行你煮给我吃?」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本能地怔了一下,随即大方地一笑,「行啊!就当答谢你上次拔刀相助好了!」 她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武装了这么久,最后会轻而易举栽在他一句玩笑话上。 不过,置身在他那间温馨的小厨房里,看着炖粥的小锅子唿哧唿哧往外冒热气时,她心里有个地方也在慢慢填满。 许维桀的牙疼真不是装的,始终托着腮,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看何琳在狭小的房子里来迴转悠。 她脱了外套,繫上了一条从厨房柜子里翻出来的崭新的围裙,上面印着snoopy狗的头像。 「你还有这个哪!」何琳笑话他。 「哦,有次逛超市看见的,觉得好玩,就买了回来。」许维桀笑着解释,「还从来没用过呢。」 「那我可用了哦。」 「你要喜欢,送给你都可以。」他说得有点快,结果牵动了牙根,一阵疼痛,不过眼看何琳当着自己的面很自然地把围裙繫上,他又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何琳见他牙疼得厉害,便建议他还是赶紧去看医生为妙,「晚上有急诊的。」 许维桀摇着头说:「牙医不能随便乱看,我一向去见的那个医生这两天不在s市,得明天上午才回得来。」 何琳无法理解,只觉得他执拗得可以。 她炖的粥香飘四溢,配上两个很简单的时蔬,就算一顿晚饭了。 两人面对面喝着粥,没有多少话,却默契得象一对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 何琳为这个蓦地涌入脑海里的念头感到脸红,不觉飞速地瞟了许维桀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看向自己,四目相触时,似乎都洞悉了什么,何琳觉得尴尬极了。 许维桀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一起喝粥,等我牙没事了,一定请你去欣同乐吃顿好的。」 「一言为定。」何琳认真地点头,藉以掩饰这越来越紧窒的氛围。 洗完碗,何琳没敢久留,执意要回去,许维桀再三要求送她,怎么也不肯让她自己打车走。 两人争执不下,后来许维桀说:「反正怎么着都是疼,有点事儿做反而容易分散注意力。」 何琳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这天晚上的气氛总似有些异样,两人都觉察到了,就好像隔了一层窗户纸,可是谁都不敢去捅破它,于是彼此都拼命压制着,刻意要做出很自然的样子来,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第31页 到了楼下,何琳瞟了眼窗外,转头对许维桀道:「我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有要邀请他上去坐坐的意思。 许维桀看了看她,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她待要推门出去,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勐一回头,「明天上午……」 许维桀刚好也探头过来,「明天上午……」 两人又同时脱口而出,继而相视着笑起来,这一笑,就把之前那点儿暧昧的气氛给沖淡了很多。 「我发现我们老是说同样的话。」许维桀看着她道。 何琳不置可否地笑笑,「明天上午你去看牙医?」 「嗯。」他点头,又忍着疼作了个鬼脸,「我其实想跟你说,我有点儿害怕。」 何琳被他逗乐了,「你多大了呀!」 「真的,我从小就怕牙医。」他耸耸肩,不然也不至于拖这么多天了。 「没什么好怕的。」她推开了车门,信口道:「大不了,我再给你煮粥喝。」 他的笑意从脸上泛滥到心里,直到她挥手跟他道别,背影消失在楼道里,那温暖的感觉还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6-1 站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何琳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她朝身后狭窄拥挤的楼道里打量了几眼,昏暗的光线下,什么也看不清,又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着,静静地窥伺着她。 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从来没这么胆小过,真是神经过敏。 匆匆开了门,正要踏进去,耳边一阵风过,她本能地意识到不好,却已于事无补,后背被一只手掌勐力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就跌进屋内! 她心下大骇,刚要唿叫,门已经「砰——」地被关上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恶狠狠地朝她嚷:「你个臭娘们!敢跟姓赵的合伙儿来算计我!我算瞎了狗眼,会以为你老实!」 这声音干裂而嘶哑,象经过了千锤百鍊似的,听在耳朵里有种森然的苍老,但何琳还是辨识出来了,是邓育华! 眼前乍然间一亮,邓育华在进门处的墙上摸索着扭开了客厅的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何琳的视野中! 他面庞涨得通红,双目圆睁,满眼的血丝,全然没有了平日里自命不凡的风流倜傥,显然是喝醉了! 何琳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手上的挎包也同时跌落,包里的零碎物件洒了一地,一只手机刚好滑到沙发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身子赫然一轻,已经被扑过来的邓育华兜身搂住丢进了沙发! 他压在她身上,眼里满是愤怒,「你们,你们真卑鄙,竟然用那样下流的手段给我个圈套来钻!难怪我跟赵勇说非你不可的时候他那么爽快!哈!原来你们早就张开网等着我跳下去了!」 何琳被他挤压得头昏脑胀,哪里还顾得了跟他去争辩究竟谁更下流,她好不容易把脖子抻直了,缓过一口气来,大声叫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邓育华气极了,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还狡辩!你那么恨我,怎么还肯出来跟我见面!你们,你们早就预谋好了的,是不是?!」 何琳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眼泪都被扇了出来,心里恐惧弥深,她明白,跟一个激愤中的酒鬼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但是她不能这样听任他摆布,眼前的人,已然是一副疯相,搞不好,她今天被他整死在这里也未可知。 她焦灼不已,乘着他还在发泄口头上的不满,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有没有自救的办法。 脑子转了几轮,忽然想到沙发底下那只手机,心头顿时亮了一亮。 她买的这款沙发是欧式的,特别低矮,当时看中它也是觉得矮了比较亲切柔和的缘故,想不到今天兴许还能救她一把。 她偷偷将手移下,顺着沙发沿往下探去,凭藉刚才那一眼的记忆,手机大致的方位应该在她肩部以下。她用手在那一段区域来回摸了几下,很快就碰触到一个硬物,心头一喜,立刻用指尖轻轻地把它拨拉了出来。 这时的邓育华,突然开始撕扯她的衣物,仿佛要将数年前未尽的事宜完成! 何琳来不及在脑子里思索究竟要怎样打110,手指在手机上胡乱按了几下,立刻就缩回手来抵抗邓育华突如其来的疯狂。 然而,一个愤怒的酒鬼有着常人所无法估量的力气,他很快就攻破了何琳的防御,把她身上仅有的两件衣衫撕得七零八落,露出贴身内衣和雪白的肌肤! 她眼里噙着泪,双手被他以胁迫的姿势强按在头顶上方,他的脸跟她的相距不过几厘米,他唿出的浓重的酒气直往她面上扑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胸口顿时一阵窒息,当年在酒店的那个噩梦蓦地重现! 「混蛋!」她用颤抖的声音咬牙怒道,「你如果敢碰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邓育华把脸与她拉开一段距离,他依旧骑压在她身上,皱着眉高高俯视自己的「战利品」,仿佛在思量她话中的含义。 可是,当他的目光逐一览过她曼妙的胴体时,他本就稀薄的一点理性霎时烟消云散,唿吸骤然间急促起来,酒精的燃烧更是加速了体内难耐的燥热! 「那我们就一辈子纠缠在一起吧!」他嘶哑着嗓音说了一句,忽然把头俯了下去…… 第32页 污浊的气息环绕在何琳的周身,她感到来自胸腔内的阵阵翻涌,她想吐! 她已经出离愤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纵身一转,全力往沙发下跌去,慾火中烧的邓育华哪里顾得了提防,两人一齐滚倒在地板上! 「砰砰砰——」这时传来敲门声,令地上的两人同时一愣! 何琳立刻感到一阵狂喜,她知道有救星来了! 「helen,快开门!」门外传来的竟然是许维桀的喊声。 何琳来不及站起来,直接就地往门口爬。邓育华也清醒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被愤怒所替代! 他扑过去拽住何琳的脚,「臭!你居然敢报警!」 两人再度在地上拉扯起来,何琳拼尽了全力要摆脱他的掌控,纠缠之间,室内的桌椅摆设被牵连到,纷纷坠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门越敲越响,许维桀在门外简直快发狂了! 「快把门打开!helen!你怎么样?!」他疯了似地擂门,朝里面怒吼。 如此大的动静,把周围邻居也惊扰了,有人开了门出来瞧热闹。 许维桀眼看要室内的人开门希望实在渺茫,他转而急切地问围观的邻居,谁家有锤子之类的工具。 「出啥事儿啦?」一个老头儿纳闷地问。 许维桀无暇解释,瞪着眼睛一个个问过去,这时有个老太太拿了柄榔头走过来,递给了他,「你试试这个看!」 硕大的一把榔头,许维桀来不及道谢,提着榔头走到何琳家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朝着锁的方位「哐——」地砸了下去! 三四下之后,锁头有些松动,但仍不能彻底打开。 邻居们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报警的报警,出主意的出主意。 一个手腕上纹了朵花的壮实小伙子从家里取来好几样工具,帮着他一起撬门掘锁。 共同努力了五六分钟后,心急如焚的许维终于把门捅开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屋里的情形仍然令他血脉喷张! 何琳衣衫不整地趴在玄关处的地板上,一只脚被邓育华的手牢牢拽着,邓育华的脸在跟她撕扯过程中被抓破了,留下一道道的血印子,显得十分狰狞! 两人动作迟缓,显然都已经筋疲力尽。 许维桀脸色发青,在第一时间褪下身上的外套,两步走上去把何琳包住,整个儿揽了起来。 与他一起撬门的小伙子则直扑邓育华,骂骂咧咧地将他狠揍了一顿,如果不是有老人相劝,他能把邓育华的牙全撬下来! 警察赶到时,何琳已经在许维桀的协助下换好了衣服,并仓促洗了把脸,她的半边脸还红肿着,目光破碎。所幸除了这些外伤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外,她没有其他方面的损伤。 许维桀不敢想像,如果不是她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如果不是自己在楼下迟迟未走,事情会发展到怎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邻居们很快就被驱散了,录完口供,在许维桀的恳求下,警察仅仅带走了邓育华,没有让何琳一起去警局。 呈现在许维桀跟何琳面前的是一道残破的门,和满地狼籍。 自从见到何琳以后,许维桀就始终搂着她,几乎没有放开过一刻,此时,两人坐在沙发里,他仍能感觉到来自她周身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还好吗?」他哑着嗓子问她,眼里满是疼惜。 「我,我没事。」她回答的时候牙齿咯咯作响。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实在不放心她的状态。 何琳摇了摇头。 许维桀又把她搂紧了一些,她本来就冷,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偎依了片刻,坚强的防线忽然就此崩溃,她把头埋进他怀里,渐渐的,肩膀开始抽动,她哭了。 她的哭声里含着悲愤与屈辱,许维桀听着,只觉得心里的某处疼痛不已。 他倾尽所有的力量把她抱住,希望能给她温暖,让她觉得安慰,可是她的眼泪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完。 此时的何琳,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站在众人面前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女强人,她全身都象是水做的,软得不可思议,没有稜角,没有锋芒,象一只丢掉了壳的蜗牛。 许维桀无法解开她的悲伤,他能做的,就是这样静静地搂着她,陪伴她,看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6-2 何琳的状态显然没法继续上班,她给赵勇打电话,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又请了两天假。 赵勇在电话里显得很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赵勇的秘书tracy就拎着满满几袋子吃的找上门来了。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时,许维桀正陪锁匠换门锁,一抬头看到是tracy,立刻先招唿了她。 tracy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非常惊讶,「呀!你怎么也在?」 待到看见何琳时,她忍不住抿嘴一笑,打趣道:「helen,frank真是个好员工,对不对?」 许维桀在门口听见了,不过朝里面笑了笑,何琳却很不自在,跟tracy解释道:「是我打电话让他来的,家里的锁坏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锁匠。」 她没告诉tracy昨晚发生的那一场惊心动魄,tracy是聪明人,自然也绝口不提,只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又说:「今天你们部门就剩了老范跟姜岚在,姜岚叫苦连天,说忙死了,呵呵。」 第33页 何琳这才想起来,很是过意不去,便对许维桀道:「你一会儿跟tracy一起回去吧,我怕姜岚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她突然又想起来他牙疼,可当着tracy的面又问不出口。 许维桀倒是没有多少迟疑就答应了,「等锁修完我就走。」 临走前,tracy又跟何琳说:「赵总可能下午会过来看你。他让我嘱咐你好好休息。」 何琳淡淡一笑,「我没什么事,你们赶紧回去吧,都挺忙的。」 许维桀于是跟着tracy一起回公司。 在车上,她看他的眼神很不一般,是那种带点儿猜疑和试探的。 「我听姜岚说你跟小夏都不在,还以为你们……没想到不是那回事。」 许维桀瞟了她一眼,笑道:「你不会跟他们一样无聊吧?」 「看来我今天是抓到绝密八卦了。」tracy半真半假地笑。 许维桀也随着她笑了笑,「别见风就是雨。」他知道她难免乱猜,不过tracy好就好在嘴巴紧,从不会乱说。 然后把脑袋往椅背上一靠,身子一缩,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他一晚上没阖眼,此时被阳光当头一照,立刻昏昏欲睡,只觉得自己象过街老鼠,恨不能就此遁形。 警局方面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何琳也懒怠去问。 下午三点左右,赵勇果然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显示出对何琳的亲密与重视。 赵勇先询问了一番她的状况,何琳答是答了,言语间却是淡淡的,她给赵勇沏了杯绿茶,两人坐在被重新收拾过的客厅里,昨晚的一切都已经不着痕迹,此刻回想起来真像做了场噩梦。 「真没想到姓邓的会干出这种事来,从前读的书全白读了!」赵勇苍白的脸上现出愤懑之色。 何琳本不想接口,顿了一下,终究没忍住,「他说是你去揭发他的。」 赵勇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避讳什么就承认了。 「的确是我。也怪他自己心太黑,脚踩几只船,提出来的条件还恬不知耻。」 他瞥了何琳一眼,「你知道他跟我要求什么吗?」 何琳低头不语,心下却是瞭然。 「想不到隔了这么几年,他居然还对你不死心。」赵勇的手轻轻击在沙发扶手上,恨恨地说。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后来他竟然拿项目来威胁我!这样的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何琳依旧不说话。 「我这么做算是给他个教训!要他以后别这么狂!」 「可是,他来找了我。」何琳这时才仰起脸来,平静地盯着赵勇道。 「我知道。」赵勇又点了点头,目光逐渐阴郁起来,「没想到他这么怂,不敢来找我,居然拿你出气!不过也怪他喝醉了酒,平时应该不至于这样。」他说着欲言又止。 「上午我刚去了警局,找关系把他给保出来了,又好好跟他谈了下,给了他一笔钱,他答应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何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赵勇瞭然她眸中的含义,遂解释道:「他在里面容易胡说八道,对你影响也不好。我帮他,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否则我才不会……」 何琳赫然打断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赵总,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跟你们的利益混为一谈?」 赵勇脸色倏地一变,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琳只觉得有团火在体内激烈地燃烧,她再也按耐不住多年的积怨,「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其实并非是为了我,对吗?你做的每件事、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是经你谋划过的,包括利用我,对吗?如果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在三年前劝我放弃报案,改为私下处理;你也不会在三年后又把我推出去做诱饵,让他上钩!」 赵勇的脸色越来越青,可是何琳还没有说完。 「你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做你认为适当的事情而已,如果凑巧方便,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你也不会介意……」 「够了!」赵勇朝她低吼,震惊地瞪着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非常单纯的女孩,「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琳狠狠地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跟赵勇撕破脸,除了心底感到一丝痛楚外,她更多的是觉得痛快! 「是的!今天你去保释邓育华,不是因为顾虑到他会纠缠我,而是你怕他张嘴乱说,你们一定又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是因为我——」她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你难道在做这些之前就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吗?你难道一点都没想到过他最终会把气全撒在我头上吗?所有这一切,你无非都是在利用我罢了,你吃准了我永远都会听你的话,你明知道这么多年我对你……」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勐地嘎然而止! 她真是昏了头,居然连这种陈年旧帐都翻出来了,没必要,根本没必要,都已经过去了! 赵勇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原本怒不可遏的一张脸顿时有所缓和,他瞥了何琳一眼,她的面颊还因为这一通激动的诉说而呈现出潮红。 「阿琳。」他换了柔和的声音唤她。 何琳向他摆摆手,她知道他又要施展手段来安抚自己了,可是此时的她浑身疲惫不堪,无力应对。 「对不起,刚才我太激动了。」她深吸了口气,表情有些木然,「如果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合适,请别放在心上,我也——随时可以离开联创。」 第34页 说出这句话来时,她既感到一种难言的留恋,同时也有种终于要解脱的痛快。毕竟,她在他的影子里呆了整整七年,不是一两句「爱」或者「恨」就能了结清楚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 最后,赵勇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两天,回公司我们再详谈。」 他的语气早已恢復了平和与沉着,于他而言,一场危机已经过去。 何琳萎靡地点点头,她不是那种会把事情做绝的人,此时更是有些懊悔适才说话太冲动,即使她不喜欢呆在他身边,走就是了,没人拿枪逼着自己,何必去埋怨他呢! 拉开门,赵勇正待走出去,迎头看见一个身影兴沖沖地往这边而来,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许维桀。 赵勇本已缓和的脸蓦地又一沉,眸中阴骘堆积。 许维桀乍然见到赵勇,也是一怔,继而咧嘴灿烂地一笑,「赵总!」 赵勇点点头,也没多少表示,回头对何琳道:「我先走了。」 然后经过许维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何琳与许维桀在门口面面相觑,她眉头皱了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维桀便将手上的袋子朝她晃了晃,「我去了趟超市,买了不少好吃的,一会儿煮给你吃。」 何琳看着他,半晌才慢慢地说:「原来你会做饭。」 他被她点破了,也没不好意思,一边笑着,一边很自然地拿手圈了她的肩,往屋里走。 何琳身子一僵,她还没从刚才与赵勇的对峙中恢復过来,心本能地别扭着。 她偷偷往旁边让了一让,脱离了他的手臂,许维桀显然也察觉了她的疏离,没有勉强,松开了手。他走到餐桌边,搁下袋子,把採购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摆。 「这个给你敷脸的,导购小姐说消肿效果很好。」他举起一盒面膜状的东西。 何琳走过去,拾起盒子来看了眼,又盯着还在兴致勃勃献宝的许维桀看了很久。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突然轻轻地问他。 许维桀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扭头瞥了她一眼,她的脸虽然还肿着,却平静了许多。 她到底还是坚强的,即使昨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此刻脸上却无多少凄清之色,她眼里的沉着更是很好地掩盖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如果没有昨晚,也许这句话她永远也问不出口。 然而,昨天晚上,她没有喝醉,偎依在他怀里时,她却能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怀抱是那样熟悉和温暖,她绝对不是第一次如此被他搂在怀中! 那么,喝醉那晚的很多场面,都是真的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为什么要抹煞曾经发生的一切,他并没有跟她一样喝醉,由始至终,他都应该是清醒的! 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他们象置身于一个正在被无限量充气的球体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裂,撑不住似的。 许维桀的手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而又娴熟地把食物分门别类装回各个小袋子里去,同时笑嘻嘻地对她眨了下眼睛,「我是个标准的好员工呗!」 气球终究没有爆裂,半途中,有人把气都放跑了。 何琳怔怔地在桌边杵立着,眼睁睁看着他乐乐呵呵地提着食材直奔厨房。 心情失落得无以復加,何琳轻轻嘆了口气,继而哑然失笑。 连日来发生了太多干扰她心绪的事,搞得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幻了。 她跟着走到厨房门边,看他在里间煞有介事地忙忙碌碌。很快地,她也恢復了自然。 「你去看牙医了吗?」 「去了。」他头也不回,很干脆地回答,「我刚从他那儿回来,其实已经不疼了,配了点儿药。幸好他说不用拔。」 他那孩子气的口吻里透露出侥倖的意味。 何琳又问了他一些公司里的事情。 小夏因为部门里人手不够,下午特地赶过去上了会儿班,老范也帮忙揽掉了点儿活。大家都不知道何琳发生的变故,只当她身体突然不舒服。 「我上午跟tracy一起回去,赵总还特地找我问了几句话,嘱咐我不要声张。」 何琳忽然想到赵勇刚才看见许维桀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复杂意味,她想了想问他,「你跟赵总以前熟吗?」 许维桀有条不紊地把切好的丝瓜往烧开的水里丢,「没有。他跟我一个表哥是大学同学。」 他把锅盖盖好,才转过身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何琳想到肖敬业之前的提醒,思忖了一下,才道:「公司正在争取国源的单子,大家都挺紧张的。你也要小心一些。」 他神态自若地看着她,仿似不解,「小心什么?」 「也没什么。……万一有人跟你联络,想问些公司的情况什么的,你别理会就是了。」 虽然觉得自己嘱咐得有点儿多余,何琳还是忍不住说了。她当然不相信许维桀会做什么有损公司的事儿,只是赵勇刚才的眼神让她无端替许维桀担心。 许维桀暖暖一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 身后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他煮的清汤好了。 6-3 何琳没有在家休太久,第三天就上班去了,不为别的,她想尽早知道赵勇的态度。 第35页 那天她一番畅快淋漓的话虽然发泄掉了长久闷在心头的积郁,冷静的时候回想起来,未尝没有懊悔。 毕竟这几年赵勇待自己不薄,没有他的提拔,她未必会走得这样顺。况且联创眼下似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她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过不去,让他再为自己的事儿分心。 她刚到公司就去找了赵勇,以她对他的了解,早上八点半,他应该已经在总裁室审批文件了。 敲了门,他果然在。 赵勇的脸上堆积着温暖如春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他亲自为她调制了一杯咖啡。 何琳非常过意不去,「赵总,对不起,我那天的态度……」 「哎——」赵勇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提,「谁都有冲动的时候,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啊!再过两天,我们就得给国源发正式的投标书了。」 那道裂痕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遮盖了过去。 两人聊了会儿工作,赵勇对她表现得只有比以往更亲切,更信任,他对她大方的谅解姿态让何琳羞愧难当。 「哦,对了。」赵勇看似不经意地又道,「邓育华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听说是移民。他继续呆在s市也的确不太合适。」 何琳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点了点头,没有多少表示。 九点半,何琳参加了有关国源投标书的最后决策会议。 依旧是翟副总主持大局,领着大家把标书的内容逐一浏览了一遍,几个关键的地方都空着,只是用口述的方式简单介绍了一下,饶是如此,翟副总还是凛然告诫大家,该标书涉及到的商业机密,严禁往外传播。 「这两天,已经有员工向我们反映一些竞争对手公司的人员在相互打探消息,我要跟在座各位经理强调的是,我们这次投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确保各个环节都万无一失,所以,希望大家不仅能管好自己的嘴,也要管好自己部门员工的嘴巴!」 与会者频频点头,何琳的目光一扫,刚好瞟到坐她斜对面的李雯雯一脸不屑的表情。 何琳的回归,也让市场部恢復了正常,姜岚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见了何琳,整整吐了半小时苦水,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想辞职。 何琳非常意外,「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你提过,是不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能不能解决?」 「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姜岚皱着眉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其实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跟大家也都很合得来。前一阵我也跟你提过,我男朋友去年被调去青岛工作了,至少要干五年,他一直希望我能过去陪他。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我不过去,也许……我们的感情会无疾而终。」 何琳无话可说,她也知道,姜岚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也很细腻,跟男朋友感情又很好,屡次提到过这个麻烦,她是真的捨不得那段感情。 何琳也顾虑到姜岚在这个最为妙的时候离开似乎有些不太合适,难免会有好事之徒传出些闲言碎语来,国源的项目没出纰漏还好,一旦出现点儿什么问题,她肩上的压力会很大。 不过反过来一想,留任还是辞职都是别人的自由,她作为上司,善意规劝挽留是必需的,但也要作好对方不接受的准备。至于别的,那都是次要的,人不可能总是凑着舆论过日子。 两人在办公室里交谈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何琳选择尊重姜岚的决定。 姜岚跟何琳谈过之后也轻松了不少,回到座位上立刻着手办理离职事宜。 何琳考虑着是不是该把部门里的人都召集过来谈几句,把这个消息跟大家先公布一下,尽管她估计姜岚出去应该早就告诉小夏他们了,不过由自己宣布一下会更好一些。 她走出办公室,打算先上趟洗手间,经过范晔的位子时,正好看见他在打电话,神情有些鬼祟,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不是很方便,回头我再给你打过去好了……」 见到何琳的身影时,他更加慌乱起来,匆匆忙忙讲完了就把电话撂上了。 何琳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难免狐疑起来,范晔可是他们部门的核心人物,难道已经有人找上他了?! 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不管公司上下有多少人在搞多少小动作,亦或是多少人在惴惴不安,时间总是公正地,不带任何感情地往前行走,不多停留,也绝不滞后。 周四,标书被郑重地发往国源,接下来,大家所能做的,就是等。 至少,对何琳等人而言,是如此。 7-1 周末,何琳的妹妹何静突然带着男朋友飞过来看她,她陪着两人一起在s市的大街小巷着实逛了一把,差点没累得垮掉。 晚上,何静跟何琳睡在一个房间,她男朋友则在隔壁的尚未布置完善的小房间里打了个地铺。 何静的性格要比她活泼开朗得多,她的男朋友也是在大学时期就谈成的,两人一起留在了北京打拼,因为都有不错的学歷和专业背景,工作了四年,就攒了笔钱在北京贷款买了房,属于混得还算不错的北漂。 何琳私下里问妹妹为什么还不结婚,他们的恋爱谈得都快赶上八年抗战了。 何静嘴一撇,甚为不屑,「急什么!结了婚,他爸妈咱爸妈肯定又得催着要孩子,我们可不想那么早就把自己套牢!等过两年再说吧。搞不好,我们丁克了也不一定。」 第36页 何琳觉得妹妹的思想永远比自己前卫。 「再说了,我要是先结了婚,爸妈不就更着急你的事啦!到时候,你非处在水深火热中不可!」 何琳啼笑皆非,「照你这逻辑,我还得谢谢你不结婚不成!」 「那倒不用。」何静得意洋洋,「不过说正经的,姐,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给自己找着个合适的呀?」 何琳垮下脸来,「我哪儿知道,缘分未到罢!」 「缘分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老是等着天上掉馅儿饼怎么行!」 何静说起道理来永远是一套一套的,她跪在何琳面前,仔细打量她的脸,「你不会是真的迷上你们那个什么赵总了吧?」 「什么呀!别乱讲。」何琳推开她。 「真的哎!」何静就势倒在床上,翘着脚在空中一通乱蹬,「不然你怎么七年了连一次槽都没跳过?象你这样的完全够得上珍稀动物的档次啦!」 「去去去!」何琳笑骂着伸手打她的腿。 「其实也没什么啦!」何静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一本正经道:「你要真喜欢他,就去追嘛!你们那个总裁肯定条件不错的,至少身家方面能把很多小年轻比下去,对不对?你跟他离得这样近,哪里找不到机会啊?专拣他的软档下手,然后把他攥在手里,牢牢的掌控住,不许任何女人再近他的身!嘿嘿!」 她张开手掌,在空中有力地一抓,何琳仿佛看见一个小人儿被她捏在了手里,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何静白了她一眼,「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在说笑话,那么结婚对你来说,可能也就成了个笑话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凡事都要争取的,你懂不懂啊?」 何琳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她还是不敢苟同,她想,她跟妹妹虽然只差着三岁,感觉好像已经隔了一代了。 在她的概念里,爱情不是战利品,它应该是朦胧的,含蓄的,可遇而不可求。她不相信通过手段争取过来的爱情还会如初地那么甜蜜,也许对别人而言可以,但她绝对不会。 因此,无论是赵勇,还是季杰,都跟她差着火候,所以,她错过了他们,没有什么可惜。 那么,许维桀呢?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所拥有的所有缜密的逻辑都被搅散,心头一下子纷乱不堪。 周一早晨,天才蒙蒙亮,何琳就送妹妹跟准妹夫去机场赶头班回北京的航班。之后她直接从机场搭车前往公司,路上偏遇到堵车,结果比平常晚到公司半个小时。 公司里的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虽然大厅里依旧是一派忙碌的景象,但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紧张的气息,时不时可以看见两个一组、三个一群地聚在一起偷偷议论着什么。 何琳纳闷地往办公室方向走,市场部区域,就小夏和范晔在,姜岚自从提出辞呈后常常休假,一方面是忙私事,另一方面也是要在离职前把帐上的假期统统休光。 许维桀的位子虽然空着,桌上倒是摊着好几份文件,且电脑也开着,估计跑去别处去了。 小夏见她来了,眼睛一亮,赶紧跑过来,「helen!」脸上有着同样的紧张。 「进来说吧。」何琳把门打开,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她边开电脑边问。 小夏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有人匿名把公司的竞标方案公布在网上了。而且还曝光了公司跟国源的内幕交易。」 何琳大吃一惊,连电脑密码都忘了输,瞪着小夏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 小夏皱着眉头道:「我也是刚得知的,好像是今天凌晨发生的事,那人把内容在几个相关的论坛上都贴出来了,这才几个小时而已,点击就冲破了十万!公关部那边的同事说他们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媒体、客户、合作伙伴都来问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何琳用最快的速度搜罗到那篇题为「还原一个真实的联创,惊爆联创与国源暗中交易的种种内幕」的文章。 她飞快地浏览着文章内容,越看越胆战心惊,文章不仅把联创投标书最为关键的几个部分都公布了出来,甚至连标价都写得非常清晰,而且跟实际几乎分毫不差! 除此之外,它还抖露了赵勇利用与某官员的关系给国源施压,甚至不惜重金贿赂国源内部的某位高管,希望籍此能获得竞标优势等,这些信息是连何琳都不知道的! 她在心里迅速作出判断,基于标书的准确性,内幕交易等消息十有八九也是可靠的!而这些信息,如果不是非常熟悉联创内部运作的人员也是不可能拿的到的! 撇开内幕交易的正当与否,她此时终于明白了赵勇长久以来的担忧——联创真的出了商业奸细! 山雨欲来风满楼,何琳的脑子里也一下子乱闹闹的。 「赵总有什么反应没有?」 小夏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他肯定早就知道了。来了没多久就开始召见各位副总和一些部门经理,也不知道都聊些什么。」 小夏离开后,何琳在搜索页中继续查看,发现已经有眼明手快的媒体开始在对此事作出相关评论了,转载速度也是快得惊人!虽然这些媒体并非主流,但造成的负面舆论和压力同样让人承受不起。 年前因为金融危机的冲击,致使公司订单骤降,在财务方面长期以来的隐形吃紧一下子显山露水,如果说从那个时候起,联创这艘船是驶入了一条暗流汹涌的弯道的话,那么眼前的危机无疑就是一个来势汹汹的大浪头! 第37页 她盯着屏幕上那一行行措辞激烈的言论,在感慨网络时代的透明与可怕之余,对赵勇的幕后行径也深深感到一种不认同。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初到公司时,赵勇跟她说过的这句话还言犹在耳,只是,那个曾经慷慨激昂、正义凛然的「君子」似乎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现实、世故,在商业交易中近乎不择手段的赵总! 但她也明白,身处局中的人,有时候真的是别无选择,不得已而非得为之,至于做到何种程度,全视你拿下战果的决心大小。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网络盛行的今日。 何琳始终都很清楚自己的价值取向,所以,在当销售的那一年里,她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痛苦不堪,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份原先认为特别有创造性的工作。 但是,她放弃了,并不等于所有人都放弃,总会有勇者撞进去,在同样的氛围中过关斩将,或成为一代枭雄,或迷失自己! 在胡思乱想间,她有了一种对现今社会价值观上的迷惘。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赵勇都会找何琳去聊上几句,未必有什么实质性的解决方案,他纯粹是把她当倾诉的对象,抒发一下情绪而已,而这在何琳看来也是必须的。 不过这一次,赵勇却迟迟没有找她。 一个上午,何琳无心做事,她忽然想主动找赵勇谈谈,象过去一样,她明白,他现在的压力肯定很大。 然而,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她无奈,只得转而打给tracy,她的语气肃穆而遗憾。 「helen啊!你想见赵总?恐怕不行,他在开会,而且一早来就吩咐了,今天没有他的指令,不许安排任何人跟他见面。」 7-2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 联创的高级管理人员在总裁室进进出出,每个出来的人,脸上都挂着神秘莫测的表情。 员工们更是议论纷纷,猜测着谁会是出卖联创的内鬼,在答案没有揭晓前,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一时人人自危。 中午,何琳跟部门里的三个下属一起去餐厅用餐,尽管她已经跟他们开过会,安抚过大家的情绪,范晔依然愁眉不展,连吃饭都在忧心忡忡地嘟哝。 「真倒霉!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肯定是头号被怀疑对象了!唉,真倒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 许维桀是四个人里面最为轻松的那个,他安慰范晔,「不见得!通常来说,作案者往往是大家最意想不到的那个人,侦破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范晔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小说终归是小说,我们这可是真实的生活!」 小夏咬着筷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你们说,到底会是谁呢?」 「反正不是我。」范晔嘀咕了一句,继续干巴巴地吃饭。 何琳不想看到大家这么神经过敏,摆了摆手道:「别猜了,这事儿迟早会见分晓,乱猜也没用。」 下午,何琳在走廊上撞见肖敬业,赶紧拦住他聊上几句。 肖敬业见是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拍着手道:「看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果然出事了吧!」 何琳看他一头汗,便问,「你忙什么呢!半天都不见你踪影。」 「嗨!忙着跟客户解释啊!人人都来问,客户啊,你总不能『不知道』三个字就打发了吧!又要耐心地哄着,又要谨防『祸从口出』,还得配合公关部商量出一份『闢谣』文件,累得够呛!」 「这事儿,会是真的吗?」何琳迟疑了一下问,她知道肖敬业的消息来源要比自己广多了。 肖敬业手摸着下巴,颇费思量,「怎么说呢,反正不是空穴来风吧。话说回来,这种事情一出,甭管咱有没有真的干,舆论已经给造出去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公司这下子就被动了!」 「后果严重吗?」 「那当然了。国源那边肯定会有人去做调查,为了影响,他们也得採取措施啊!搞不好这回咱们真的没戏了!唉,鱼没吃着,惹一身腥!对了,你们部门里自查得怎么样了?」 「自查?」何琳正在沉思,听他这么一提,遂讶然地挑眉。 「咦?你不知道啊?」肖敬业见她如此表情,也很惊诧,「好多部门的老总们跟赵总开完会,回去都着手查各自部门里有没有走漏消息啦?怎么,你们没查吗?」 何琳蹙眉,「没有。」 她的部门是直接向赵勇汇报的,但是赵勇一直都没召见她。 肖敬业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他走近何琳两步,低声说:「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 「我看这矛头十有八九会锁定在你们部门,别的部门也就是跟着做做形式,敲敲员工的警钟而已。」 「不可能!」何琳吃了一惊,嘴上虽然强硬,心里却止不住忐忑起来。 「你想啊!范晔的嫌疑肯定是逃不了的,还有姜岚,早不辞职晚不辞职,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开熘了!frank那就更别说了,翟副总早就盯上他了。」 何琳听得又惊又怒,阴沉着脸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标书已经给了国源,难道就不可能是国源的人在搞鬼?凡事都要讲证据!」 「喏,喏,你看你,我好心提醒你,你又跟我急上了!」肖敬业一看她的脸色就烦恼不堪,「是!什么可能性都有,但是眼下……算了算了,权当我没说。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忙呢!」 第38页 何琳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室,心里有一团不安的疑虑越积越大,她无法否认,肖敬业的某些判断还是准确的,也许赵勇的确已经把市场部放到了重点排查的位置上,否则,凭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跟自己谈?! 她瞅了眼窗外那几个下属,范晔依旧苦着一张脸,不知道又在跟谁打电话诉苦呢!小夏也在打电话,应该是跟gg公司讨论宣传手册的细节,偶尔笑一下,单纯且心无芥蒂;在她前面的位子上是正在操作电脑的许维桀,他坐得很端正,何琳刚好可以看到他英俊的侧脸,平静祥和,没有一丝阴谋诡计的印痕。 还有没来的姜岚,何琳想像不出她会作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即使她有那个胆,她能从何种渠道弄来那些高度机密的信息呢! 如果赵勇真的怀疑上了他们几个,或者说,如果内鬼真的就藏在他们当中,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通常来说,作案者往往是大家最意想不到的那个人!」许维桀这句话蓦地跃入何琳的脑海。 她情不自禁地把目光再度投向他。 难道真的是他?! 临近下班,紧张了一天的员工按着往常的规律打包回家,那个看似难解的谜似乎註定不能在今天得到答案了。 何琳一向走得晚,照例又多逗留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地收拾东西。 电脑才刚关闭,桌子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是tracy打来的。 「helen,赵总让你现在来他办公室。」 何琳怔了一下,赶忙道:「哦,好,谢谢!」 已经是十二月初,总裁室里开足了空调,温度明显比外面高,赵勇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手腕处的扣子扣得很严实,举手投足间,儒雅之风依然,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神色。 他招唿何琳落座,然后问,「今天公司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何琳因为肖敬业的一番警告而存了点儿戒心,此时见赵勇的语气有装模作样之嫌,顿时起了一丝反感,但她没有表示出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造成的恶劣影响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也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公关部已经跟几个媒体联络上了,作了有力的闢谣。但是,必须要有人为这次事件负责!」 他最后的那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何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赵勇扫了她一眼,口气缓和下来,「你对此怎么看?」 何琳没有接他的话茬,她怎么看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目标锁定了谁,又会如何处理! 「查出来是谁了吗?」她把头略微昂起一点,目光与赵勇平视。 赵勇把视线调开,投向了窗外,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一片天空,天是灰色的,云也是灰色的,天地间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尘。 「我跟几位副总作了反覆的研究跟讨论。」他似乎也觉得没必要再跟何琳远兜远转,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我们都认为,这个帖子是你们部门的员工发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闻听此言,何琳心头还是止不住一跳,「是谁?」 赵勇转过头来,看着她道:「许维桀。」 空气仿佛突然被抽成了真空,何琳一时把握不住自己的唿吸,只是用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赵勇和他缓慢吐字出来的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略带嘶哑的嗓音开口在问:「为什么是他?」 赵勇垂下眼帘,望向光洁如新的桌上自己轻轻扣动的手指,「上午林副总让it部门的同事把两个月来大家浏览网页的记录都检查了一遍,从浏览记录上来看,许维桀有过多次试图登录公司绝密信息库的记录。」 「就凭这个,你就认为是他?」何琳觉得有些可笑,「只要是内部员工,都可以登录公司的资料库,况且许维桀是市场部的,他要做文案,去查证那些资料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说的没错。」赵勇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她辩驳,「但是他除了浏览普通级员工可以接触到的信息外,还非法闯进了几个有准入限制的板块,这又作何解释?你也知道,这些板块内的信息都是经过加密,严令禁止经理级别以下的员工登录的。」 何琳哑然,但她很快又反映了过来,「但是这跟网络上披露的资料根本没有关系,国源的投标文件并没有上传到公司的内部网上,没有人可以从资料库里得出这些信息啊!」 赵勇的脸阴沉下来,「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要向你证明许维桀曾经有过违规举止,至于他怎样拿到那些所谓的资料,也许得问过他本人才能知道。」 「我还是不认为这件事跟他有关。」尽管赵勇列举的许维桀的举止令何琳很不舒服,但她对赵勇如此臆断也十分不满,「我并非有意袒护自己的员工,但凡事都要合情合理,不能断章取义,你当然可以藉此由头对他进行处理,但是,万一不是他呢?万一另有其人呢?」 她强硬的态度开始惹到赵勇,他沉默地听何琳讲完,才用阴骘的目光打量着她,极为缓慢地问:「你跟他,是不是在谈朋友?」 何琳愣住,继而脸一下子绯红,部分是因为羞涩,但更多的是因为愤怒,她站了起来,「赵总,这是两码事!」 她没有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而是迎上去,硬生生地顶住了,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是不是在跟他交往,与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能给出合理的证据,证明我部门的员工确实违反了公司的保密条款或越过了起码的商业道德底线,不管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都会支持你的裁决!」 第39页 赵勇再一次见识了她柔顺背后的锋芒,也是这几天来她第二次顶撞自己,他心里有种失衡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被人偷走了。 7-3 「好吧。」赵勇转而换了妥协的口吻,「你要证据,我就给你。」他也起身,从桌上那盒作为摆设的烟盒抽出一根雪茄,走到窗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 稍顷,蓝灰色的烟雾把他的上半身都笼罩了起来,何琳站在原地,犹如雾里看花,感觉他是如此的虚幻和不真实。 「来联创以前,许维桀在科林带过一阵,你也许不太了解,科林跟特益虽然做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意,但他们有个共同的幕后老闆,」 他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王迪非。」 听到这个人,何琳立刻想起在国源时遇到的那位傲气十足的「王董」,他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想不记住都不行。 赵勇回过头来,见何琳还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等他说下去,遂又道:「王迪非这人很不简单,三年前,他从美国带了一大笔资金回来,俨然成了民营企业炙手可热的投资商,这几年,他在国内数十家私企都有不菲的投入,特益之所以能够跟联创相提并论,也是在他注资之后。大约是一年多前,这位王先生曾经托人跟我联络,相出资购买联创,我当然没有同意,他这人心高气傲,竟因为没有谈成对我怀恨在心,之后就花了大力气在b型材料产品这块业务上,把特益当成攻击我的武器,屡屡在商场上挑衅,这次国源的项目,我之前那么担心,也是怕他再出来搅局,没想到被我言中了。」 说到这里,赵勇的唇边流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那牵动的嘴角看在何琳眼里,她忽然发现他一下子象老了好几岁。 「王迪非年轻气盛,做起事来不择手段,许维桀这只棋子应该是他很早以前就布下了的,他利用我跟姚梓谦的关系,把他安插进来。我四处提防,可惜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他喟然一声长嘆中流露出无限的痛悔与遗憾,「也许,联创命该有这样的劫数。」 「赵总!」何琳盯着他,开口问:「网络上那些内幕交易的事,是真的吗?」 赵勇没看她,把头昂得高高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什么是真?什么事假?这是个成王败寇的年代。」 何琳听懂了他话语里的意思,不禁垂下头去,半响不语。 赵勇又是一声嘆息,「不过,许维桀毕竟是姚梓谦的表弟,我跟梓谦十多年的交情,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结束。许维桀的事,我不会追究,媒体那些评论,也会很快摆平,但是,他肯定不能再公司里继续呆下去了。」 「你要让他走?」 赵勇点点头,「你想个由头,劝他主动辞职吧,这是我能採取的最温和和妥善的手段了。」 凭着女人的直觉,何琳还是很难相信许维桀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许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呢?比如——邓育华?」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尤其是上次的事不了了之以后。 赵勇却异常坚决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也许会做些出格的事情,但绝对没有胆跟国源过不去。」 何琳不明白赵勇为何如此确定这件事跟邓育华无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确曾就某些问题达成过不可告人的协议! 她突然对着一套明争暗斗感到无比嫌恶与厌烦,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选择相信许维桀而不是面前这个老谋深算的赵勇,她无心再跟他探讨下去。 想了想,她抬头道:「既然如此,我先跟许维桀谈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确实是他干的,我同意你对他的处理意见。」 赵勇望着她,仿佛觉得她不可思议,「你认为他会承认吗?」 何琳迎视着他,「那么,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赵勇蓦地一转头,背剪双手,面向窗外,半响,才幽幽的道:「何琳,你变了。」 何琳心头卷过一阵黯然,她没有否认,轻声说:「我先出去了。」 何琳没有等到第二天上班才找许维桀谈,出了公司她就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她听见电话那头熙熙攘攘的喧譁声,许维桀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helen,你找我有事?」 「对,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面谈。」她直截了当的说。 「好,你说个地方,我立刻过去。」他爽快的答应了。 她把地点约在了自己常去的一家中档餐馆,临街的店面,下面是大堂,楼上还有小包厢。 何琳先到,半个多小时后,许维桀也找了过来。 「这地方挺幽静的。」他一边坐下来一边道。 「你吃晚饭了吗?」何琳没急着谈话,微笑着问他。 「没有,你刚才打来,我刚点好吃的,正等着。」 「啊?那不是很浪费,早知道我去找你了。」何琳遗憾。 许维桀笑道:「那怎么行!当然得按女士的口味来。」他说着憋了她一眼,「说好了,今天这顿我请!」 「好啊!那我一定多吃点儿。」何琳也笑道。 她习惯了找员工谈麻烦之前,先要缓和一下气氛,这也是从赵勇那里学来的,她不喜欢一上来就把氛围搞得紧绷绷的。 两人边吃边聊,场面甚为融洽,许维桀头一个把话题带了过去。 第40页 「下班前赵总找你谈了?」 「恩。」何琳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找出那个内鬼了?」他看着她问,眼里充满了好奇。 何琳抬头扫了他一眼,忽然有种控制不住场面的预感,也许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纯净。 不论是她把这盆脏水泼到他头上,还是他确实干了这件事,她觉得自己都无法承受。 她定了定神,让自己尽量保持舒缓的神经和冷静的头脑。 「frank!」她慢慢地问,「你是不是曾经强行登录过公司里的xx资料库?」 许维桀听她话锋忽然转到这上头了,表情微微一愣,但没有停顿多久,便点头承认了。 何琳深吸了口气,「你是怎么破解密码的?」 许维桀似乎没有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耸肩道:「网上破译密码的软体多的是,随便找个下来一试就可以啦!」 何琳搁下筷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许维桀惊讶地看着她阴沉的表情,「好玩而已啊!帮lt测试下他们的安全系统嘛!说实话,咱们公司的网络安全系统做得实在不怎么样。」 失望从心头涌起,何琳看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把公司内部的资料公开到网络上去,也是因为好玩了?」她铿锵有力的发问。 「呵呵。」许维桀喝着汤,脸上依旧是无所谓的表情,但转瞬之间,他忽然回过味儿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把汤勺搁下,盯着何琳问,「那张帖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琳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吃的上了,她把手撑在桌子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许维桀,她要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他,测试他。 「你之前是不是在科林呆过?」 「是,呆过一阵。」许维桀似乎被她莫不着头脑的问题绕晕了,也不再关注吃了,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着她,眼含无辜。 许维桀不再回答了,他在静静地思索她问话的用意,隔了片刻,他终于道:「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 「是。」何琳直言不讳。 她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说不清是嘲弄还是无奈,然后,他依旧望着她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何琳看着他不说话。 「是,我是曾经浏览过公司的一些系统,但是我没有向外面的人透露过公司的任何信息,更别提那张帖子上的内容了——我上哪儿搞这些资料去?」他说道后面,仿佛觉得这事实在世荒诞不堪,令他啼笑皆非。 何琳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包括他那被冤枉了之后嗤之以鼻的笑容。 「你看着我。」她突然命令他。 许维桀正举了筷子去夹一块鱼,听到她如此郑重的口吻,表情略微一愣。被动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何琳,还有她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犹如末日审判一般的眼睛。 「你能向我保证,这件事跟你的确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用你的诚意向我保证。」 他盯着她不说话。 他与她对视,揣摩着她话中的涵义。 他忽然体味到,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 她要的,其实不光是他对这件事的保证,更是在拿他们之间那蒙昧的、如暗流般涌动的情感做赌注,她赌的,是她对他的信任。 如果他在这件事上撒了谎,那么,他们之间就彻底决裂了,不仅没有未来可言,甚至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成。 许维桀在短短的时间按内读出了她眸中所有沉甸甸的意味,他沉默得越久,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得越远。 最后,他终于开口,「我保证。」顿了一下,他反问,「你信吗?」 何琳的眼中许久都没有别样的色彩,但是,过了片刻,她扯了扯嘴角,微笑了一下,「我信。」 他们这几句简单的承诺,似乎跟事件本身无关,更像是一场心与心的对垒与博弈。 第二天一早,何琳就去见赵勇。 「我问过了,不是他干的。」她很平静的向赵勇交待结果。 「我没让你去问他,你只需要劝他主动离职就行了。」赵勇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倔强。 「我没法全他走,我没有理由那么做。你提供给我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什么,而我也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她吸了口气,又道:「他也许不是一个出色的员工,但他没有犯本质性错误,更没有危害过公司!」 赵勇闭了闭眼睛,「你这是在逼我把事情闹大了?」 「我没这个意思。」何琳对他的曲解也有些愠意,争锋对道:「我只知道,凡事都得讲个理字,我没法说服自己去冤枉一个员工,用子虚乌有的罪名让他离开。着不是关乎钱的问题,而是眼下这么敏感的时候,你让任何员工离开,都会对他的名誉造成损伤!」 「所以我让你劝他主动辞职啊!」赵勇拔高了嗓门,他的忍耐已经到了一定限度。 何琳紧盯着他,「前提是我们能够确认他的确做过错事!」 赵勇咻的转身正对着她,「看来,这些年我把你给惯坏了!我一直把你保护得太好,给你由我的生存环境!可是,你看看,我换来的是什么?!」 「是啊!」何琳悽然一笑,「所以很多事情看着仁慈,其实反而是最大的残忍,也许,你不帮我,这些年下来,我会学会妥协。」 第41页 赵勇愣愣地瞪着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仁慈与残忍,难道真的只是一线之隔? 「这件事,就得按我说的办。」他慢慢地从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目光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如果你从前不懂妥协,那么,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学起来,我愿意教会你。」 他的目光中森冷的寒意像无孔不入的气流一样慢慢灌入何琳的体内,直抵他的心脏,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被冰冻起来,僵硬地几乎要停止跳动,最终,无形中发出「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里卖弄破裂了。 「不必了。」她说着,从文件夹里 取出一封信,抬手递了给他,「也许我永远也学不会。」 赵勇把视线调到信封上,一看那上面的三个字,他就明白了。 他没接,望着何琳问:「你知道你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何琳点了点头,「我无法把污水泼向我的员工,至于你会不会泼给我,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所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 她呈上辞职信的动作一直保持不变,等着他的反应。 赵勇凝视了她许久,才缓缓伸手过去把信接在手里,「你觉得他值得你这么做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是在欺骗你怎么办?」 何琳转开了脸,她何尝没有考虑过这一层,「人与人之间,总的有点起码的信任。」 她很快有面向赵勇,眼眸中充满了坚持,「我相信自己的饿眼睛。」 赵勇阴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颜色,过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希望你有勇气承担一切后果。」 7-4 何琳辞职的消息犹如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轰的一声响后,引起波涛滚滚——联创上下的人听了齐刷刷地发懵,谁不知道何琳是联创的元老级人物,又深得赵勇的赏识,有关他们两人的绯闻更是明里暗里炮制了不知多少! 「你疯了吧!」这是肖敬业听到何琳辞职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大多数人的反应。 「别人要走也就罢了,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即便要走,也得等过了这阵子风头再说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反正也是要走,晚走不如早走。」他尽量堆砌出完美的笑容,可是哪里瞒得了肖敬业的火眼金睛。 「是不是因为网络泄密的事?赵总查到是你们部门的人了?」他两眼死死盯着何琳,「肯定不是你,对吧?你代人受过?还是不忍心把别人推出来?我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死脑筋呢!」 「没有的事,你别瞎猜了。」她胡乱搪塞着。 何琳打定了主意谁都不抖露真正原因,尽管他猜测肖敬业既有肯能从其他渠道打听到真相。 「其实,我想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说着,忽然感到一阵苍凉之感,放佛这句话已经深藏在她心底很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产生了这种离开的想法?以至于当今天向赵勇提出来时,她感到的不是彷徨不安,反而竟有种卸下某种负担的轻松。 正如妹妹何静所言,能在一个企业做足七年,在如今的时代,她称得上珍惜动物了! 不舍终究还是有的,这里毕竟是她奋斗了七年的地方,它于她而言,某些时候,更有一些家的意味。 然而,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延续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躲不过一个「散」字。 肖敬业还在替她不值,不管她是以何种理由离去,是被逼也好,自愿也好,他都觉得她不值!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似地问了一句:「你辞职,赵总居然批了?」 赵勇不仅批了,还仅仅给了她一天的移交时间,作为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自由去意的那一刻起,他与公司的任何事宜都是接触的越少越好。 手续办得跟公司辞退极其类似,赵勇的用意不言而明,何琳窥在眼里,没有再由着性子提出抗议,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今的她,俨然与赵勇站在了对立的面上,所以的谈话都是公事公办型的,不带一丝私人情感。 何琳自己想想都觉得无趣,可是她还能希翼什么呢》 他的挽留回事追悔? 她为自己的幼稚和多情感到可笑。 赵勇甚至提出要给何琳补偿金,被她婉拒了。当然,进公司初签署的竞业协议上所提及的赔偿金按照公司的规定领取了,这也意味着她在三年内不得进入同类行业从事与联创相似的职业。 整个下午,何琳都忙于各类手续,别说其他同事了,连跟本部门的下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一切搞定已经是傍晚六点了,她跟随一名安保人员回自己的办公室。 市场部的办公区域,四个下属没有离开,连因为即将离职而上班频频缺席的姜岚也闻讯赶来了。 可是他们都没能跟何琳说的上话。 在保安的监督下,她清理完所有私人物品,保安对她还是很客气尊重的,帮她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走出来,在下属和本分尚未下班的员工的目送下,缓缓走出了联创的大门。 当何琳回到家,仰躺在沙发上时,她有种游走于梦中的感觉。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原来,曾经以为很复杂、很纠结的事情也可以处理得这样的简单! 她没有平静多久,手机此起彼伏的响着,无数询问纷至而来,闹得她脑子发胀,她索性把手机关了。 第42页 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安静,但是没隔多久,,门铃又响了起来。 走到门边,何琳从猫眼里朝外张望,门口站着的确实许维桀,她犹豫要不要开门。 许维桀等了片刻,不耐烦地抬手擂起门来,「helen,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何琳扯了下嘴角,终究没有笑得出来,她伸手把门打开。 许维桀愣愣地望着她,他的眼睛忧郁而深邃,与往日截然不同,何琳看着这双眼睛,忽然觉得与自己心底深处埋藏着的另一个许维桀是如此契合,意念力的他与现实里的他神奇的合二为一了。 这念头不过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对自己此时还有如此的闲情雅致怅然失笑。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都不动。 眼神却在这无声的寂静中进行着他们独特的交流,仿佛她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而他也知道她会怎么回答。 最后,何琳开口道:「进来吧。」 她让到一边,许维桀低头进了门。 「坐。」她指指沙发。 可是他没有坐,站在客厅里,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走?」 何琳把头微微扬起,「我有我的道理。」 「我今天一整天,在公司里听到了太多的谣言,关于你走的,可是我都不相信。」 何琳走过去给他倒水,故作轻松地说:「那不就行了,你自己都说是谣言了。」 杯子力度饿水续满,她直起腰来,一转身,许维桀就站在她身后。 「是不是因为我?」他的目光直直的投向她,眼里含着一丝下显而易见的激动,「是不是因为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今天终于想通了!」 何琳一哂,把水杯递给他,「你想的太多了。」 许维桀把水杯接过来,反手就置在餐桌上,他伸手过去,握住了何琳的胳膊,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真正应该走的人是我,对不对?」 何琳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慢慢地道:「你跟我承诺过,不是你干的。」 「是!我没干过!」他忽然拔高了声调,因为愤怒,他的嗓音居然有一点恶狠狠地味道,「可这事也不是你干的!他这样对你,不公平!」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何琳没有随着他一起激动,她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如果我告诉你,你被要求对这件事负责,你会愿意接受吗?」 许维桀愣住。 她缓缓转过脸去,不再看他,「与其让我的员工觉得不公平,不如我自己来承担。」 「我的员工」四个字被她用缓慢的语调说出口,在许维桀的耳朵里忽然形成了某种刺激。 他咻的放开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何琳一惊,「你上哪儿?」 「我去找他!」他在门口停驻脚步,回身对她笑了笑,仿佛又恢復了昔日的不羁,「不就是辞职走人嘛!」 何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沖,她低喝道:「你给我站住!」 许维桀脸上的笑意凝滞,他机械的扭过头来。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何琳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让心情迅速平静下来,「你不要再去横生枝节,除非——你之前对我说过的话是在撒谎。」 她最后那句话在他眼里挑起一丝显而易见的痛楚,他赫然转身,眉宇间拧成一团,仰着头,狠狠闭上眼睛,犹如在与一个看不见的人做争斗! 何琳见他虽然心有不甘,搭在门上的手终于还是垂了下俩,她感到些许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倦。 7-5 晚饭是许维桀做的,简单弄了两样菜,一个汤,口味都偏清淡,他解释说他的手艺都是从姑母学来的,姑母是江浙一带的人。 「每次我们说才太淡,她必定纳闷『我放了好多盐啦』!但是如果我们抱怨太咸,她一定又会说『我才放了一点点盐呀』!所以我给她的总结的理论是:菜咸是因为盐放少了,菜淡市因为盐放多了。」 何琳听着,应景地笑了,她知道许维桀是想哄自己开心。 吃着饭,何琳又忍不住叮嘱他,「回去还是得好好做事,不要带什么情绪,即使要走,也等一阵子再说。」 许维桀一下子变得很乖,她说什么,他都答应,态度好得出奇,给她盛了碗汤,问:「你有什么打算?」 何琳想了想,「休息几天,再找工作呗。」 她忽然有些感慨,她把自己最好的纪念都奉献给了联创,「我在联创做了整整七年,其实,即使没有这次意外,我也想离开了。」 许维桀瞥了她一眼,「总在一个地方呆着,也会厌倦?」 何琳笑道:「要不然,你为什么喜欢跳来跳去?」 许维桀笑起来。 何琳抿了抿唇,偷偷打量了许维桀一眼,过了片刻,又道:「这阵子,我们也……少见面吧。」 许维桀脸色僵了一下,没吭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联创现在的处境很微妙,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不能再有负面新闻了。」 她蓦的嘆了口气,「其实赵总也挺为难的,出了这样的事,她得给董事会,投资人,还有国源方面一个交代。联创今年多灾多难,这一劫,也不知道能不能躲得过去。」 许维桀听出她语气里分明有留恋的味道,一时难辨滋味。 第43页 吃过晚饭,天色完全黑了夏利,外面已是万家灯火的景象。 何琳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洗碗,许维桀端了杯水靠在门边陪她。 两人随意扯了会儿,何琳下意识地朝窗口探了探头,委婉的提醒他,「不早了,快八点半了吧?」 「恩。」他懒懒地应了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琳不好意思频繁崔他,况且,内心深处,她其实是很愿意有他陪着自己的。 沉默了一会儿,许维桀突然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把茶杯搁在料理台上,俯头望着她雪白的颈脖,几丝散落下来的头髮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在颈间摩挲,瞥在他的眼里,只觉得连带心里都痒丝丝的。 他双臂一展,就默默地环抱住了何琳,把脸埋在她的颈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女子特有的温馨体香。 何琳洗碗的双手顿时僵住,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动弹不得。 这个拥抱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即非安慰,也不是互相及暖,它是如此纯粹,那里面蕴含的信息足以令何琳身心颤抖。 可她是有理性的人,她不能让事态滑向不可控的一面,尤其是在眼下这样烦乱的局势之间。 况且,尽管置身于他的怀抱,她能深切体会出自己的欣喜与愉悦,但她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出于歉疚,还是真心。 她的机体停顿了数秒之后,再度恢復正常云转,她把碗放下,又将手在水龙头下沖干净,然后努力想挣脱他的怀抱,同时开口道:「frank!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他迅速转了过去,他扳住她的脑袋,让她的脸微微朝上仰起,呈现出一种迎接他的姿势。 他虽然油嘴滑舌的时候多,但在她面前一向文质彬彬,从来没有用这种强迫的手段对待过她,何琳又惊又慌,完全呆住了! 在疾如闪电的少许停留中,她捕捉到了他幽深的眼眸中掠过的几分狂热! 紧接着,他便俯首向她的唇边袭来…… 不再是唇与唇之间温情脉脉的将接触,他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长驱而入,娴熟地追逐着她瑟缩的舌,肆意享受着她唇齿间的芬芳! 何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心跳完全失控,她本能地想推开他,推开他这种肆无忌惮的掠夺。 手微微挣了一挣,就被他挽住了敷在腰际! 恍惚间,何琳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他的臂膀是如此强而有力,他的力气原来这样大,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蛮霸的气息跟他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她又无法否认,他的掠夺与给予又是达成平衡的,她在他的怀抱里战慄着,交织在心头的却不是厌恶,而是喜悦! 跟邓育华的强迫相比,这是多么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在纠缠得难解难分的时刻,他们仿佛都瞭然了某种共识,这种共识无需用嘴巴说出,它已经随着两人的缠绵渗入了彼此的血液里——他们,对彼此都有感觉! 何琳的眼角有些湿润,她全身都软弱无力,不得不藉助许维桀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她觉得他如果再不停止下来,她周身的血液也要被他抽干了!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空旷寂静的室内来回盘旋,也许它已经响了很久,只是到此时,何琳方才听见。 飘渺的意识一下子回到了身上,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力气,她嘴里发出含煳的嘟哝,然而没有得到许维桀的反应,遂勐地一挣,两人这才松开了。 她的两边脸颊比晚霞还要红,头髮凌乱不堪,身上还繫着围裙,完全是一副狼狈模样! 许维桀却有些怔怔的,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炙热中,眼神有些许茫然。 何琳来不及谴责他,甩下围裙就匆匆跑了出去。 门外的人非常执着,继续按着门铃,何琳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伸手在脸庞上使劲揉搓了几下,尽管那两坨红依旧有可疑的痕迹在,而且脸上也是滚烫的,面色毕竟自然多了。 门外站着小夏和姜岚,何琳措手不及,尤其在见到小夏时,心头竟不由自主漾起一缕歉意。 「helen!」两个姑娘异口同声的唤她,皆是忧心忡忡的脸,反倒是何琳要泰然得多,连笑容都是丝毫不参假的。 何琳把他们让进客厅,许维桀恰好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早已恢復了平静,呆着淡淡的笑意。 姜岚跟小夏同时一愣,姜岚先叫道:「你怎么回事啊?刚才叫你一起来,你不肯,想不到自己道先偷偷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许维桀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倚,「就不许我临时改主意啊?」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小夏轻声问。 何琳用托盘端了两杯茶过来,放在她们面前,抢着替许维桀答道:「他也刚来——你们吃晚饭没有?」 许维桀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小夏说:「我们吃了才过来的,本来想请你吃晚饭,打你手机关机。我们以为……」 她下意识的瞄了眼何琳脸上经久不散的红晕,满心的狐疑。 谈话总是跳不过那几个固定的问题,何琳一律用干坤挪移术巧妙化开,渐渐地,话题就不知不觉地转去了别处。 姜岚反正也是要走的人了,如今听说何琳也要走,言语间便难免流露出几分真意来,说到了不少联创的负面消息,甚至有传言说,联创很可能要出售了。 第44页 何琳不是很爱听,皱着眉问她,「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都这么说的呀!」姜岚不以为然地道:「无风不起浪嘛!本来我还挺犹豫的,后来一想,既然公司是这种状况,万一哪天卖了,咱们这些人不全成拖油瓶了?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呢!索性现在走了算了,也省的老提心弔胆的。说真的,helen,我一听说你要走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联创要完了呢!你跟赵总不是……」 她攸地截口,紧接着嘿嘿傻笑。 何琳不便与她绷脸,心里却极不舒服,只道:「我什么都没听说过。联创开了十多年了,哪能说卖就卖呢!」 小夏在旁边听他们一来一回地说话,心里也紧张得什么似的,她在s市无依无靠,学歷背景没一样是硬的,好容易在联创找了份工作,兢兢业业干了两年,没想到一夕之间老闆也走了,公司还陷入了一场「泄密」危机,俨然摇摇欲坠的样子,怎能不心急火燎。联创如果真的倒了,现在外面正闹金融危机,她一时上哪儿找工作去! 继任人里,也就何琳最瞭然她的心态,当下便安慰了她几句,虽然没什么本质性效果,小夏好歹情绪缓和了一些。 许维桀今晚异常沉默,除了偶尔插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笑话,多数时候都是很安静的旁听,目光时而虚虚地掠向何琳,她察觉到了,但只作不见。 其他两人都心有所系,也全然没有在意他的异常。 快十点的时候,小夏先起身,体谅地对何琳道:「不早了,helen你也早点儿休息吧,今天一天够累的。」 何琳揽着她的肩,笑着道:「你别担心,现在有哪个企业是安稳的呀!总之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 姜岚道:「是啊是啊,你呀,真是胆子小,好好地上着班,居然要我们两个失业的人来安慰你。」 到了门口,姜岚和小夏又同时想起了许维桀,回过头去,看见他还站在餐桌边装模作样地喝水。 「frank!你走不走啊?」姜岚先嚷。 何琳扭过身去瞥了他一眼,笑道:「别着急,让他把水喝完。对了,frank有车,可以送你们回去。」 许维桀没辙,只得撂下茶杯,咧着嘴走过来,半是调侃半是无奈,「既然主人都下逐客令了,那咱们还是撤了吧!」 他的目光掠过何琳的脸时,有意顿住,加大力气狠瞟了她一眼。 何琳笑了笑,手一抚鬓髮,「路上小心点儿。」 那三个人鱼贯而出,把叽叽喳喳的笑声也带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阶梯尽头。 何琳关上门,在门上靠着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去个头绪来。 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她都已经走到了一个三岔口,她面临选择,心里却仿佛没有底,像悬在半空中的一根绳子,飘来盪去,无法着陆。 8-1 何琳辞职后没隔两天,就赶上元旦放假,她便跟何静约好了一起回家,何静的男朋友临时有事,没跟他们一起走。 辞职的事何琳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胡乱担心,但跟妹妹说说也无妨,她说的时候还有些欷歔的,何静却很不以为然,「你那份工早就可以换换了,省得人家都说你守在个鳏夫身边甘心熬成老剩女!」 「你真刻薄!」坐在飞机上,何琳气恼地要给她吃毛栗子。 回到家,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氛,父母都很高兴,对两姐妹嘘寒问暖,早年的贫瘠和紧张得氛围也随着家境的日益改善缓和了很多。 晚上,母亲拉着他们进房里叙话,「跟你们商量个事儿,你们奶奶跟二婶翻脸了,嚷着要搬来咋家住呢。」 何琳怪道:「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宏建的儿子,小夫妻要管教,她不知轻重冲出来护着,宏建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二婶当然是死帮自己儿子的,一来二去,就撕破脸了。」 宏建是奶奶的大孙子,承袭了跟奶奶一样的火爆脾气,从小就深得宠爱,如今自己也当上父亲了,管教起儿子来简直心狠手辣,奶奶看着重孙子总是挨揍,岂有不心惊肉跳的! 母亲朝外张了两眼,「我还在犹豫,你们奶奶脾气不好,对咱们又一直……我怕住一起时间长了相处不好。」 何静道:「凭什么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啊!你跟她说,咱家没有男孙,受不起她的重託,让她找个有孙子的人家住去吧。」 何琳蹙着眉:「话不能那么说,既然是奶奶自己提出来的,你让妈怎么好意思拒绝?说出去多难听。」 「吓!难听怕什么,自己过得高兴就好啦!再说,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她从来都对咱妈那样,妈你现在要是收留了她,反倒被人笑话说没骨气了!」 何琳便道:「这事儿是挺麻烦的,妈你还是得跟爸爸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兴许,她过来住了一阵子不习惯,二婶那边又冷静下来了,自己就又回去了呢!」 母亲听着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婆婆来住,你不让,说出去总不是个事儿。我再跟你爸爸谈谈吧。」 她又扭转脸来对何静直摇头:「你这脾气呀,说白了,还不是跟何家一脉相承下来的。将来在婆婆面前要还是这样孩子气,那可真……」 何静打断她道:「我才不会跟婆婆一起住呢!反掌我不像你们,什么都想着别人,委曲求全地过日子。」 第45页 话题一扯到女儿的终身大事上去,何琳就再度成为了「主攻」对象,被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缠得简直透不过起来。 在家住了三天,何静急着要回去,何琳怕离职的事穿帮,便跟她一起买了去北京的机票,打算去妹妹那里躲一阵清闲。 何静的男朋友开了辆二手车去机场接的他们,用何静的话来说,在北京,要是没有辆车子,简直寸步难行。 她男朋友听说何琳要在北京住一阵,立刻自动自觉地从他们合资买的那栋小公寓里搬了出来,跟公司里的一个哥们儿蹭宿舍住去了。 何琳很过意不去,住了两天就想走,被何静拦阻了。 「你跟我还见什么外啊!咱俩难得有时间凑一块儿,多住几天,急什么。」说着,瞥了眼对面埋头吃饭的男朋友,洋洋得意道:「年轻人嘛,就得好好歷练歷练耐力!」 何静一番挤眉弄眼,她男朋友只作没听懂,反倒是何琳脸上隐隐起了点儿红色,她妹妹在北京呆了也有七八年了,没想到练就成了一个「辣妹」!连说话都开始赤裸裸的了。 她在北京一住就是半个月,修养期间,她什么问题都不去思考,什么麻烦都不触及,整天光张罗吃的,喝的,一向邋邋遢遢的小公寓也被拾掇得窗明几净,俨然成了妹妹的免费保姆。 「姐,你可真是个贤妻良母的料!」何静每天回来,看着干净整洁的家和餐桌上摆着的几道模样俊秀的饭菜,心情岂能不好。 「干脆,你也别找什么工作了,我帮你在北京介绍个人,你直接嫁过去,当全职太太算了。」 何琳笑叱,「你少开我玩笑!」 「我跟你说真的呢。」何静道:「你来北京找工作吧,这样咱俩也算有个伴儿!你虽然比我大,其实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在s市七年了,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我都替你脸红!」 「就知道你会说这个。」何琳笑道:「可是我在s市早就买好房了。」 「可以卖掉啊!然后来北京买房。」 何琳一下子坐起来,「来北京买房?!我不要命啦!我那栋房子的钱搁到北京来,连个卫生间都买不到!」 其实她不肯离开s市,并非完全是因为房子的问题,她在那里生活得太久了,总觉得有一份牵挂在。 不过她着实享受在北京的这段日子,每天早上爬起来,不用穿笔挺的职业装,不用把头髮绾得一丝不苟,不用戴上面具一样的黑边眼镜,也不用时刻注意自己脸上的笑容是太浓还是太寡,一天到晚正襟危坐地在商务中摸爬滚打,再带着满身的疲倦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 她穿着很宽大惬意的休闲衣衫,头髮蓬蓬松松地往脑后一扎,甩掉了累赘的眼睛,想捲起袖子来拖地就拖地,想倒在萨法上看书就看书。 着简直就是人生难得的悠长假期! 连何静都忍不住夸赞她,「你看起来起码比以前年轻五岁!」 周末,何静跟男朋友约会,何琳懒得跑出去,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非常寂寞。 她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思念过一个人,真的很想。 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深情激烈的吻,他或忧郁或阳光的眼神,零零总总,汇聚成一股暖流,自她心头滑过。 她从包里翻出始终关机的旧手机,来北京后,她就买了个新的,换了新号码,不这样,她恐怕得不到着半个月的宁静。 手机在掌心颠来倒去,反覆把玩了许久,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说过暂时不要来往,既如此,又何必出尔反尔去招惹他。 然而一念即成,回去的念头便像阳光下的残雪,迅速的融化成了一汪水,搅得她心头盪来漾去,不得安宁。 一月中旬,她还是谢绝了何静的再三挽留,踏上了回s市的航班。 8-2 黄昏时分,何琳抵达了s市的公寓。 家里跟她离去时没什么分别,除了家具上多了一层灰尘。她在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了几样熟食,放微波炉里热了热,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坐在阳台上,晒着温暖的冬日阳光,她把旧手机打开,等了片刻,无数条简讯蜂拥而入。她的手机没有开通秘书台,所以不知道着期间有那些人给她打过电话。 她低着头逐一浏览简讯,大多数都是同事跟朋友的问候信息,千篇一律的安慰和疑惑,她来不及回復,一条一条急速地往下查看。 可是,知道看完最末的一条,都没有见到期待中的那个名字。 她不死心,又返回去认真复查,还是没有。 仰起头来,对着虚无的天际发了会儿怔,她慢慢地回了回神,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怎么也不甘心。 忽然一咬唇,她点开通讯薄,搜寻到「许维桀」的名字,又是几秒的犹豫后,她手指一用劲,就拨了过去。 把手机附道耳边的短短时间内,她的心已经不规则的跳开了。 该说些什么合适? 他会不会埋怨自己一声不吭地失踪? 如果他提出要见面,自己要不要答应? 着一系列的问题都在她听到那句「您拨的号码已停机……」之后中止。 她愣住,迅速把号码检视了一遍,没错!她以前一直是打得这个号码。 再拨,还是一样的信息。 第46页 「也许是他欠费了。」何琳在心里这样安慰自。 心情郁郁地过了一晚。 第二天是周三正常的工作日她又给许雄某拨了好几次电站.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心神不宁地挨到傍晚,她再也忍耐不住,打车去了许维桀租住的公寓,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 刚好郁家有个女孩径过,告诉她,许维桀上个星期就搬走了,去向不明。 何琳的心境一落千丈同时又才此惶恐 定是出什么事了 急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下那个「规定」,到头来摸不着头脑的反而是自己。 回到家中,她无心做任何事,思来想去,不便惊扰了其他人。反而惹来一雄问题 也只才给小夏打电市了问碍婉转一些,总能得出此蛛丝马迹来。 小夏接到她的电话格外振奋,「helen!你终于出现啦!我们给你打电话,老是关 机都快急死了,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去北京了。」何琳尽量压制住内心的焦躁亲切和缓地回答。 还没等她开口问,小夏已径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原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联刻果然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联创虽然勉强平息了「 泄窑」事件,但在最后的揭标中未能拔得头筹,那几亿的项目被特益与另外一家候选商瓜分了,联创连口汤都没喝上。 整个公司由此象散了架一般,两个副总先后出走,很快又传出公司逃避关税的危机,员工们也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开始悄悄另谋出路,每天都有为数不少的员工到人事都办理辞职手续。 许维桀也是在这股跳糟风中提出辞职的,据说赵总跟他在办公室里谈了个上午没人知道具体的谈话内案但是赵总出来的时候脸包铁青。 「他有跟你提过上哪儿吗?」何琳忍不住发问。 「没有。」小夏语气黯然 「你跟姜岚走了之后,他象变了个人似的,整大都不跟谁说几句话。就连他辞职的事,也是到走的当天才告诉我们的。」 那天晚上.何琳彻夜未眠。 许维桀就像一阵风,彻彻底底地从何琳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不明白究竟是她错手把他丢夫了,还是他先失落了她。 生活却还得继犊下去,何琳开始着手拽工作。 做人事括聘期间何琳跟几家猎头公司都合作得不错.后来她转去别的部门,也一直跟猎头保持着联繫,他们曾轻给她提供过不错的机会,有些甚至是转去大型外企,虽然职位上要略低于联创,但以她的个性和勤奋,相信重新升上去不会太难。 然而她都一一拒绝了,尽管也有动心的时候,她却没有勇气跟赵勇说再见,总觉得那样做有些忘恩负义,虽说义气这个词儿如今已经被踩踏碍一文不值。 次数多了,对方也就不强求了,仅仅与她维持在朋友的层面上。 不过这一次,她却不得不动用这层关系来为自己谋求一份新的工作。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工作居然很不好找。 几家猎头们先都热情十足地把她的履歷要了过去,啪着胸脯说包在身上,没过几日,却又相继打来电话,吞吞吐吐,顾左古而言其他.纷纷表不.现在行业普遍不景气,他们接到的活儿跟去年同期相比,降幅惊人,有些猎头公司都快撑不下去了,全是这场金融危机惹的祸。 何琳却直觉没有那么简单,问得深了,一个跟她一向挺谈得来的女孩才委婉道出了实情。 「问题还是出在你离开联刮的事情上,他们,咳,蛮多企业都觉碍跟网络上那宗爆帖有关,哦,你不要误会,我肯定没怀疑过你啦!但是很多企业.你也知道,特别怕惹上麻烦,哪怕不是真的,他们都宁愿信其有。唉,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真是想不到,民众的想家力如此丰富,又是如此胆小.可是.这事儿似乎又怪不到谁头上去,换作是她自只,在辨刻不请方向时,通常也会採取迴避政策,以免给公司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挂了电话,何琳深深嘆了口气,她有些明白自己提出辞职时,赵勇那句「希望你不会后悔。」了。 原来,他所指的,远远不限于她离开联创这一件事,还包括其他很多方面。 她没有因此而气馁,把期望从猎头那里撤回后,她开始自已上网浏览拈聘信息,然后投履歷过去,她不信,仅仅因为那桩意外,她从此会没有活路 然而,事态似乎比她想像得要严重得多。 接二连三的履歷投出去,却石沉大海,偶然有一两家邀她前去面试,一谈到离职原因,她又不想撒谎,只是技巧性拖做了点儿处理,但人事部的那些人精们似乎都听说过那则「丑闻」,三下五除二就揣摩出来些什么,于是面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如此晃荡了一个多月,她终于有些着急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职位、薪酬等要求放低一些再找,一个陌生的电话给她解了围。 8-3 打来电话的应该是个中年男子,声音成熟稳重,谦和又不失身份,他自称是一家专做滚轴加工的美资企业的人事总监,姓杨。 杨总监正在招聘一位人事行政主管,在猎头那里见过何琳的简歷,感觉挺合适,所以想跟她约见一面。 他没有说出猎头的名宇,何琳也不便多加盘问。但鑑于此前她所遭遇的同一个麻烦,她担心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一旦了解了她离开联创的「内幕」,可能也会半途而废,于是婉转地问道:「你们对我之前的经歷都有了解吗?」 第47页 杨总监仿佛听出了她的顾虑,轻轻一笑:「何小姐大概对我们公司还不太了解,我们这儿招一个人,尤其是主管缓别以上的职员,都会事先做一番背景调查,如果我对你不了解,也不会贸然给你打这个电话了。如果何小姐确实对我们公司有兴趣,我看我们不妨见面谈会更容易些。」 当下,两方面便把面试的时间商定下来。挂了电话,何琳匆壮上网搜索这家名为「凌智」的美资企业,果然收集到了一些资料。 凌智公司总部位于美国北卡罗来纳洲的一座工业城市内,起步时间不长,仅七八年,起初只是家破败的小作坊式的工厂,后被一美籍华人牧购,运作了几年后,竟然被他盘活,在行业内颇具影响力,市场份额也成年稳定增长,不容小觑。 三年前,凌智瞄准了中国广阔的消费市场,兼之华人总裁又具备一定的便利性,于是把公司开到了国内。 从网络上的信息可以看出,这家公司行事十分低调,即使其资产额曾经上过美国相关商业周刊的财富榜,公司内部的最高管理层也从来不在媒体上曝光,只知道这位年轻有魄力的董事长叫jonny wong, 这大概也跟行业牲质有关——凌智公司专门承接滚轴加工,无需直接面对终瑞用户,在gg方面的投入自然会相对集中。 s市歷来外企林立,世界500强的公司都不计其数,这家专业性很强、歷史也不悠久的公司自然很难吸引公众的眼球。 何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凌智公司的真伪、规摸、未来走向都摸了个大概,她不在乎公司规摸大小,更注重公司的文化以及倡导的阶值观,远家年轻的凌智公司给她的印象是:低调又不失创新力。她决定收整心锗,去好好试一试。 面试她的是那位给她打电话的人事总监杨文元,气氛也比想像中要和谐融给得多整体来看,与其说这是一场面试,不若说成是一次老友间的谈话,杨文元掌控着问答的节奏和走向,让何琳丝毫没有被盘问的尴尬。她自己也做过两年人事招聘,大致了解会问及的方向,虽然没有紧张,不过杨文元在回答及控桩他想要的答案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老道与娴熟,还是让何琳暗暗汗颜。 面试进行了近一个小时,何琳原先的疑虑和犹豫也都转为明快的信任。 杨文元总结说:「目前来讲,我们公司的规摸在s市还不惹人让目,但就规模与年增长的比率而言,其实已经超过很多大公司了,而且总部也是逐年在增加投资规模,中国肯定是未来几十年内最大的投资市场。我真诚希望你能在凌智的幼儿期加入看着它点一点长大成人。」 何琳感觉自己象回到了几年前的联创那样,她重新找到了工作的激情。 他们很快就谈妥了薪酬待遇和具体上班时间,这方面何琳不怎么计较,对方也没有欺瞒她的意思,最后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所谓的峰迴路转,大概就是远样罢。跟很多公司高高在上的人事总监不同,杨文元是个不错的领导,待人真诚,态度和蔼,不管谁跟他说事儿,总是一副认真聆听的摸样。何琳的性格跟他很类似,两人因此十分投缘。 人事部除了总监杨文元和主管何琳外,另有三个女孩,分别负责薪资、招聘、行政等事宜。 在何琳之前,杨文元手下是有个人事经理的,不久前跳槽了,何琳的职位是主管工作职责却跟经理无异,也许是杨文元考察她的一种方式,何琳没有多想。 凌智目前的厂房都是在某个工业区里租用的,总部于两年前拔下一笔金额在新郊外买了块地,正式建造自己的厂房,预计来年春季完工。何琳跟着杨文元去参观过一路望过去,不禁乍舌,厂房占地面职广阔不说,还造得气势恢宏,她不禁再次体会到了凌智那个显着的特点——低调。 何琳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来,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让内心充实。偶尔,她还是会想起许维桀,想起许多与他有关的疑问,仿佛一个个挂在半空的悬念, 阵风吹来,丁零噹啷地响。 她做过奋种假设,但毕竟那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做不得数。她甚至有些沮丧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答案了。 从前的同事,跟自己还保持联繫的也就小夏、肯敬业等本就来住密切的几个人,赵勇是存心要跟她划请界限了。姜岚去了北方后,刚开始还有简讯来往,时间一长她忙于新的杜交,渐渐也就淡出了原来的圈子。 农历新年前,肖敬业约何琳出来吃了顿饭,告诉她,自己过了年也要离开联创了。 「没法谈生意了,客户看见我们都躲,供应商又一天到晚找上门来,财务状况一塌煳涂,前一阵还闹了个丑闻,公关部的某个高级经理乱报帐,金额吓得死人,都说做销售的无法无天, 跟他们比,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总之,联创现在就一个字——乱!真没法呆了。」 何琳又问了几个相熟同事的近况,也都是走的走,不走的也在寻出路了。 「赵总怎么样?」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关切地问。 肖敬业面色不改地搛菜来吃 「他能怎么样,还能力挽狂澜不成。」顿一下「咱和下说说哈,赵总这人吧,其实还真不适会经商,商业上那一套他是看不惯的,可经了商就不能不看,所以他时常在道德跟利益间摇摆,整个儿的自找苦吃。」 第48页 何琳沉鼎不语,肖敬业的话虽然犀创了点儿,却不乏道理。 她也尝试把话题七拐八弯地带到许维桀身上,试图再挖掘点儿什么新内客出来。 然而,许维桀对她来说也许是重要的,但对于别人而言,他狠本就是个过客,不用花力气去研究,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可以带过去了。 过了新年,凌智的业务飞速发展,日渐忙碌,再加上新厂那边也有不少行政事务要操心起来,何琳不得不匀出很多时间去帮三个女孩处理不少琐碎的杂事,杨文元便考虑把人事部跟行政部分开,在行政部增设一个专职人员,以缓解目前的繁忙。 报批增人的文件下来后,何琳就着手招聘起来。这个职位说高不高,但要求却不低,不仅要细心、耐性好,还得会跟人打些交道的。何琳在应徵者中挑来选去,总难如意,有点资歷的要么夸夸其谈,要么漫天要价,她一方面反感,一 方面也担心这样的人公司留不住。 最终她看上的是个学歷不高且没什么企业经验的女孩,叫叶菲。 叶菲不仅反应速度快,更难能可责的是她谈吐非常诚恳,对自己的优点、弱处都能作出客观的评说,而且也例举了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的种种实际强处,她不夸张、实事求是的态度给何琳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杨文元却提醒何琳,带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需要不小的投入,会很累。何琳思考后还是决定要叶菲,她不怕帝新人,只要对方有潜质,小夏不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事实证明,她没看走眼,叶菲年纪虽轻,但是思维敏接,又肯干,性格也好,待人热情,一张甜圆的脸上永远都挂着笑容,仿佛没有烦恼似的。 何琳在她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但又不十分相像,她比自己要活没开朗得多可能也跟她以前有过推销的经验有关。 总之何琳挺喜欢她的。 叶菲对她感觉也很好,何琳虽然不芶言笑,心却是极好的,有问题问她,从来不会给嘲热讽或者斥责,总是尽她所能地教授,她比叶菲大了五岁,叶菲便唤她「琳姐」因为何琳不喜次人家叫自己某经理,而叶菲的英文底子差,继而有些排斥洋名儿,她自己也拒绝给自己取英文名儿,名片上印的是她中文名的拼音。 诸如此类的一些小事件,让何琳发现,叶菲其实是个很有头脑和想法的女孩。 9-1 接到方好的电话已经是三月中旬了,她生了个儿子,即将满月,想邀请何琳去参加同未的聚会。何琳这才想起来,方好生产时恰逢自己避走北京,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她回来后查检简讯时确实见到过方好发来的一条「育子」消息的,只是当时的自己被许维桀的事情困犹,转眼就把这茬给忘了。 她心里顿感愧疚,而方好却全然没想到那一层上,只顾喋喋不体地唠叨自己的「痈苦」经歷。 「天哪!这一个月时间简直要把我熬死了,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天天只能躲在房间里,除了吃饭、餵奶就是睡觉,跟坐牢似的何琳记得方好是江南人,她们那里十分重视坐月子这件事,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 「是你妈妈来熊顾你的吧?」她猜。 「可不是!你也知道她是做老师的嘛!想不到思想那样古拔,居然拿出对学生的手段来整我,我,我真是生不如死!」方好似乎真的给折磨怕了,居然敢这样数落她老妈。 何琳扑哧一笑,「 她也是为你好呀!」 「唉!我老公又什么都听她的,本来还请了两个月嫂,片刻不离左右,想愉愉看会儿书都不成,后来我实在受不了,硬是辞退掉了一个。不说了,反正再熬三天就自由了。我天天掰指头算呢,真是度日如年啊!何琳姐,你周未一定要来啊!」 何琳岂有不答应的,又不免奇怪,「 你们不打算办满月酒了吗?」 「办是会办,就光请一下亲戚了,其实我们都不太喜次酒店,挺怕那种阵仗的,结婚时候是没办法,所以这次就打算在家里办个聚会,没那么正式,随便一点,看孩子也方便。」 何琳发现方好跟从前大不一样了,简单点儿说,就是有头脑了。 「你还打算出去工作吗?」 方好倒没犹豫,「 会。等孩子大点儿,原来是没这想法的,不过坐月子的这一个月真是让我害怕了,天天闷在家里对着个小孩,天长日久,脑子都要生锈的,不行啦!我一定得出去接触接触人气!」 何琳听得笑起来。 到了周未,她买了些小孩的礼品如约上门。这还是她第一次去方好家里,居然是栋烛门烛户的别墅,门前有草坪,门后有花园,何琳不禁乍舌,对方好道:「你家真是奢侈,看来你老公能耐不小。」 方好见到何琳也是眼前一亮,「 呀!何琳姐,你今天真漂亮!」 何琳远天穿了件玫红的线衫,下身则是一条灰色的呢子裙,脚上配着皮靴,头髮则没有馆,很随意地拔着,她也没戴眼镜 , 露出白暂的圆脸,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何琳笑着把礼物递给她,顺手捏捏她的脸蛋,「 你不也挺好,更加珠圆玉润了。」 方好一边笑边嘟起嘴, 「你是笑话我胖了吧!没关系,我下个星期开始练瑜伽。」 方好产后丰腴了不少,连衣服都穿得很宽松,脸蛋倒是红扑扑的异常圆润,看着越发明媚可爱。 第49页 两人一起走下台阶,天气不错,阳无晒下来暖融融的,门前的革坪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方好的老公关海波穿了一身家常的灰色体闲衣衫,正坐在草坪上的椅子里,跟他几个部下聊天,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有种中年男子特有的成熟魁力。 离他不远就是方好的母亲,正跟月嫂乐呵呵地守着一部童年,她兴致勃勃地跟童车里的婴儿说话,好像对方听得懂似的。 何琳以前在学校见过她女亲一面,隔了这么些年,发现她几乎没什么变化,精神照旧矍铄,眼神也仍然锐利。 何琳见来的人里没有一张熟悉面孔,便问方好都请了些什么人,方好告诉她大都是她以前的同事,还有熟悉的朋友,何琳的脚步便有些滞缓。 方奸急然醒悟了她的顾虑,忙快人快语道:「季杰今天有事,来不了。」说完了兀自又觉得尴尬和懊恼。 何琳朝她笑笑,同时在心里嘲弄自己的小心眼,大方地道:「你帮忙介帮下好了,我也跟大家认识认识。「 来的确实多是盛嘉的职员,还有方好和关海波最要好的朋友——冯春晓跟泰志刚这俩人现在正打得火热,却是俗称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明明是恋人关系,互相攻击起来简直不遗余力,仿佛都以此为乐。 何琳生性贤做内敛,但也不是死板的人,跟谁都能说上几句,不过她到底是这群人里的陌生者,很多话题都插不进去,于是索性在一旁笑着旁听,没多久,又被方好妈妈拉去逗小孩。 方好瞅个空子就把关海波拖到一边,「你觉得我师姐人怎么样?」 「怎么了?」关海波看着她鬼祟神秘的表情,故作不解。 「你就说她怎么样嘛!」方好甩甩他的胳膊,又补充了一句,「晤——用男人的眼光。」 关海没把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正儿八经道:「我不知道别的男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娶老婆就谈娶你这样的。」 方好见他一味地避重就轻,胡搅蛮缠,有点恼起来,「哎呀,现在不是谈你跟我啦,我是说,我那师姐,她,咳。」她觉得想说的话就象一只饺子堵在了喉咙口吐都吐不出来。 关海波见她真急了,忍不住笑起来,他一笑,方好就更生气了。他这才不再逗弄她。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季杰没眼光?」 方好撇了撇嘴 「可不就是嘛!」 关海波吸了口气,摸摸她的后脑勺 , 「你呀,还是小孩子脾气,姻缘这种事从外貌上看,哪能看得出来。你觉得季杰不应该,可依我看,」他转头扫了眼草抨上的何琳, 「你这位师姐眼光也不会低,季杰如果真跟她在一起了,将来谁甩谁还不定呢!」 中午的饭菜都是外面棺子里叫的,地点仍然在草坪上,l型的桌子造型,雪白的桌布,还有一排控设得整整齐齐的球状食物保温器皿,在阳光下泛起银色的先芒,俨然一派露天自助餐的排场,气氛又比酒店轻松随意了许多,人人都感到新奇有趣。 正吃得高兴时, 季杰居然匆匆忙忙赶来了。 方好见了他,顿时张口结舌 , 「你,你不是说不来了吗?「季杰把个红包塞过去,笑哈哈道: 「我只说不一定,又没铁定说不来,刚在电话里听小孟说关总这儿搞露天自助餐呢,听得我嘴馋哪,就把中午的饭局给推了,这不就赶来了嘛!」 还没等方好反应过来,他已经大踏步往就餐地点奔了过去。 他的到来了起不小的唁哗,大家都笑他狗鼻子,关海波朝方好的方向望去,见她正苦着一张脸缓缓走过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里不觉温柔一笑。 何琳已经用完餐,正在月嫂旁逗导孩子,那雪白粉嫩的小婴儿刚吃了通奶,惬意地砸嘴,小眼晴骨碌碌乱转,仿佛也在看热闹,迟迟不肯入睡。 她早就晚见了季杰,面上虽然照旧淡定,心里不免要起一丝小小的尴尬,不过这群人里知道他们相亲的也就方好跟关海波两人,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估计会被调侃得体无完肤。 季杰也不多话,先海填了通肚,子这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早已饿得机肠辘辘,边吃边跟关海波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吃得差不多了,他又要了杯咖啡瑞在手里心满意足地啜着,继续跟关海波谈正事儿。 余无一瞥,忽见婴儿车旁坐着个靓丽娴静的女子,半低着头,把个小孩子托在膝上哄逗,眼里流露出温柔宁静的神色,那小婴孩眸如点漆的双目更是如胶似漆地与她的缠在一处,仿佛心有灵犀。 季杰看得有点呆怔,连关海波说的话都听得恍惚了,「啊?你刚说什么?」 关海波是什么眼晴,一下就瞄出他的魂魄此时去了哪儿,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要笑不笑地给他介绍,「 怎么,不认识啦?这位是何琳,何小姐啊!」 季杰巴不得有人给他引荐,赶忙上前跟何琳打招唿,也没听出关海波话里有话。 月嫂立刻把孩子从何琳膝头接了过去,她见躲避不过,只得起身回礼,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季杰有机会近距离打量远位让他心动的美女,但旋即就是一怔,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女子仿佛有几分眼熟。 懵怔不过几秒的时间,记忆立时就起了作用,他一哆嗦,手象被烫了似的跟何琳分开了。 第50页 「啊,哦,呀!」 脸上的笑更是比冻猪油还腻,揉成一团施展不开来,「原来是何小姐,幸会!幸会!」 何琳笑笑,没有多话,仍生了下来,刚才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 季杰远下子却浑身不自在起来,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眼看人家根本当自己不存在一般,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好在没多久,春晓过来拽他去评理,这才给他解了围。但是他的魂魄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每隔几分钟,眼晴就会情不自禁朝何琳的方向瞟过去,越看越觉得对方陌生,心里顿时感到万分冤屈,又无可奈何,仿佛被人设了局,以为自己赢了,揭牌一看,居然输得贼惨! 聚会到下午四点方罢,方好大妇还想留各位晚饭,餐馆都订好了,但是响应的人不多,一方面觉得大过叨扰人家,另方面也都有些自己的私事,半天的休闹时光虽好,但正事也不能拖着不干,于是纷纷告辞了。轮到何琳道别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季杰还磨磨蹭蹭地滞留在客厅,不知道在跟关海波聊些什么。 何琳夸了一通方好的儿子,方好自然乐得眉开眼笑,她也瞧出来何琳是真心喜次小孩,遂嘱咐她常来坐坐,「我得在家呆一阵呢,很客易闷,我妈过两天也得回家去了,你有时间记得来陪陪我哦。」 一路送她到大门外,季杰偏偏不早不迟地赶了出来。 「何小姐,这边出去很难打到车,不如我送你吧。」 季杰的殷勤让方好大跌眼镜,很快也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她本就对他攒着不满,于是毫不留情地揭破他,「喂,季哥,不带你这样的啊!刚才人家要坐你的车走,你说还要再坐会儿,害得他们六个人挤在一部车里!」 季杰的脸皮不是一搬人能比的,嘿嘿一笑,「这不是此一时波一时嘛!谁让关总那么快就答应了呢!」 又故作关切地对方好道:「赶紧进去吧小陈,你可是刚坐完月子,万一吹了风啥的,小心以后头痛。」 那天天很好,一丝风也无,方好真是不知道恼他好还是笑他好。 身后却传来关海波的声音:「方好,赶紧回来。」话音未落,他就疾步过来,揽上爱妻的肩往回走,又朝季杰丢了个眼色。 他们你一言我一话时,何琳始终站在一旁微笑不语,等人都散了,她才慢慢地往下行坡路上走,季杰连忙追过去,诚恳邀请,「何小姐,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的车在那边,你等我去开过来。」 何琳扭头对他笑,「不用了谢谢你。」 「不是,远里很难拦车的,除非预约,得走好一段路呢!」他见她不松口,有点狼狈又有点着急。 「没事。」何琳修养很好,保持着笑容,「下面路口就有车子,这种天走走路挺不错的。」 不客他再辩解,她伸手跟他挥了挥,潇洒道别后即杨长而去。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路边,只到下季杰一个人愣愣地杵着。 不过,身为盛嘉金牌封售的季杰岂是那么客易就气馁的,他跟方好软磨硬缠要来了何琳的电话号码(上次相亲方好就给过他, 事后被他删掉了),连着给她打了几次,想约她出来吃顿饭套套近乎,都被何琳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他都闷得不行。 关海波知道后,劝他施弃算了,半开玩笑地嘲弄他,「估计人家看透了你的为人,所以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季杰咬着牙发狠,「不行,好不客易找着个顺眼的,不能就这么撂手了,我还不信了,那么多单子我都攻下来了,还能泡不下一个女人 关海波知道他固执起来也很难听得进旁人的劝,只告诫他,现在努力归努力,将来万一没有结果不要后悔,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言。 9-2 季杰追求归追求,但也不失斯文的本质,从来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顶多就是隔三差五给何琳打个电话骚扰一下,她拒绝了,他也不会胡搅蛮缠,但耐心好得很,过两天再打来。 在季杰断断续续的纠缠中,时间也过得格外快,转眼已到四月。 何琳因为工作努力,成绩不错,杨文元有心提升她,于是给她争取到了一个海外培训的名额--去美国培训机构受训一个月,回来后不出意外的话,就能转至经理级别。 什么都好,只除了要签一纸培训协议,两年内不得辞职,否则要赔数额不小的违约金,这也是很多外企留人的方式之一。 何琳本身不是那种心思浮动的员工,在一个地方干了,总希望能脚踏实地地干好,这种协议于她而言,压力不大,当下没有多少犹豫就签了。 「等你回来,估计咱么就能搬到新大楼里去了。」临行前,叶菲笑眯眯地跟她预言。 四月中旬打包去了美国,在一间如花园般奢华的学院里,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训练。 她去的时候没有同行的人,英语口语也不太流利,同一个班上的其他人都是三个一群两个一组搭好伴的,她难免落了单,但也不甚在意,除了课上跟近旁的人搭几句讪外,其余时间都花在了课业上。 也几乎不出去玩,公寓里配套设施齐全,超市又就在附近。在美国,如果出门没车,简直寸步难行。 杨文元偶尔也会打给她问候一下,听了她的情况不免要笑,「你这样龟缩着,出国跟没出国都没什么区别!既然到了那里,就四处走走看看,好歹别浪费了机票钱。」 第51页 几句话说的何琳很不好意思,回头仔细揣摩自己这个人,有时候真无趣得很。 于是在紧接着到来的假期,她特地去金融首府纽约转了一转,这里处处高楼林立,繁茂的商城,光怪陆离的建筑,比之也是大都市的s市有过之而无不及,肤色各异的人种在马路上奔走,到了晚上就更加喧闹了,简直连睡觉都像是枕在摇滚乐上,无法安宁。 早上头昏眼花地从廉价宾馆里出来,站在门口扬手招的士,对面一块路牌下,依稀瞥见有个瘦高的男子站着,两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闲闲地向这边张望。 何琳心里突地一跳,停至跟前的的士也不要了,别人用洋文骂她也置之不理,她象疯了一样要越过街去,却沖不破密集而川流不息的车流。 她折回来,奔向左手边的斑马线,按耐着狂跳的心,等待绿灯的到来,然后在斑马线上狂奔,跟着匆匆的人群到了街的另一边,又不管不顾地冲到方才的路牌下,脚步站定了,喘息未定,而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却早已不知所踪。 她站在陌生国度的街头,左顾右盼,茫然不知所终,感觉像经歷了一场梦一样。脑子却越发胀痛的厉害。毕业时,何琳的成绩却是极好的,且因为课上频有模拟实景的锻鍊,原先结结巴巴的口语也流利了不少,实在是突击的意外收穫。 她回来的那天,从机场走出来,诧异地看到迎客的人群里,有张大大的白色字牌上印着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公司同事呢,走进一看,居然是季杰! 他从方好那里得到了何琳今天回来的消息,一早就跑来机场守着了,而且一守就是一整天,因为不知道何琳是乘晚上这个航班回来的。 这一番心意何琳想不感动都不行,当下心一软,就跟他一起去吃了顿饭。 餐桌上,对前次相亲的会面,两人绝口不提,但跟那次饭局比,何琳自然是另一番心境了。 许维桀虽然下落不明,却象一颗契入她心上的钉子,即使莫名拔掉了,但空洞还在,她一时无法释然,更何况,季杰那番拒绝也着实伤过她自尊,她再大度,心上也不可能一点疙瘩都没有。 因此,由始至终,尽管季杰态度格外殷勤诚恳,她都没有往歪处想过,更没有那份「再续前缘」的心。 季杰其实也看出来了,明白自己种下的恶果一时很难拔除干净,也不敢逼得太紧,只说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跟她做个朋友,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是普通朋友,没事大家联络一下,吃吃饭之类的,怎么说都是方好的朋友嘛! 当然,嘴上是那么说,心里他可不这么想,眼前的何琳他越看越称心,举止得体,贤淑沉静,实乃贤妻良母的好模胚! 何琳见他说得如此圆满,自己若要不答应起来,似乎显得小器,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季杰立刻喜不自胜起来。 杨文元说话算数,何琳回来后,一周时间都没满,她的晋升审批就通过了,当天晚上,由杨文元牵头,给她办了个庆功宴,整个人事行政部的人都去了,人不多,所以玩得格外肆意,又是k歌又是玩牌,闹到接近凌晨方罢。 回到家,何琳丝毫没有疲倦之感,也许是刚才太兴奋了,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玩得这么痛快了,活着说,她从来就没有痛快的玩过,从小到大,她都是沿着一条标识的非常清晰地白线走得不偏不倚,永远是理智胜过情感,久而久之,似乎已经习惯了。 活到二十八岁,她才赫然对从前起了怀疑,也似乎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究竟渴望的是什么。 只是,想要的跟得到的似乎永远是两回事。 她在盥洗室里慢慢地洗着澡,任由思绪漫天飞舞,在纽约街头看到的那个身影却像幽灵一般时不时晃出来刺激她一下,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许维桀之前曾跟她提过,他的姑母住在加拿大,而不是美国。况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要出现也早就出现了。 她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手机在客厅里不停地响,她的提示铃声很悦耳,是一首古典老歌,喧譁的水声很容易把它盖住。 心里纳闷,这么晚了,谁会给她打电话? 手机握在掌中,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连串奇怪的号码,仿佛是从国外打来,她以为是谁打错了,故意用中文漫不经心地接听。 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声响,依稀有唿啦啦风拂过水面的声音,很轻淡,但凌晨的房间里有着某种近乎诡异的寂静,能够听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声音。 她又餵了两下,以为是有人恶作剧,顿时眉好气起来,刚要挂断,忽然听到一声清晰地叫唤,「helen!」 声音略带一些沙哑,可她还是听出来了,是许维桀! 她的心怦怦直跳,喜悦与恼恨象两股互不干扰的气流同时从脚底蹿升上来。 「frank,是你吗?」她的声音颤颤的,因为激动,更多的是欣喜,恼恨的意味已经听不出来。 对方默不作声。 「你在哪儿?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莫名其妙跑掉?」她跑出来一连串的问话,这些问题都是压在她心上很久的,让她透不过气来的疑虑。 可是对方依然沉默,就像已经挂了电话似的。 但何琳知道他在,她能够非常清楚地聆听到海风的声音! 第52页 「你给我打电话,一定是有话要说,对吗?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不管是什么,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说着,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无声无息流淌在面颊上。 她等着他解答,可是,过了片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他把电话给挂了! 何琳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抓住那答案,抓住绳子彼端的他,可是须臾之间,断了! 她疯狂地回拨过去,但是没用,她的电话没有开通国际长途,即使开了,估计对方的号码也拨不了,也许是个临时电话,也许只是个代码。 现在她明白了,他是存心躲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是她做错什么吗?是她对不起他了吗? 可是,如果他真要躲避自己,这个凌晨时分打来的电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想的头疼欲裂也不得其解。 她颓然把自己埋进沙发,枯坐到东方渐白。 再回联创,办公大厅里依旧是哄哄作响的人,忙的焦头烂额似的,看不出日暮西坠的景象,但很多面孔却都是陌生的。 何琳暗忖也许肖敬业有些危言耸听了,他在电话里把联创描绘得惨绝人寰,仿佛立马就要倒闭似的。 所幸赵勇的秘书tracy还在,见了她,也不惊诧,自去里面通报,须臾便出来传话,赵勇让她进去。 眼前的一切都跟从前无异,真是应了那句「物是人非」,何琳心里感慨万千,但赵勇的态度淡淡的,即使是在之前的电话里,他也始终是这样的口气,无可无不可。 他还是周到地给她奉了茶,闲闲的问了下她的近况,听说一切都好,便点了点头,眉宇里却有复杂的怅然。 「你是怎么进凌智的?」他很突兀地问。 何琳愣了一下,简单答了一句,「通过猎头。」 赵勇又是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凭着直觉,何琳本能觉得有事,望着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他眸中的一点微光瞬间消失,恢復了之前的疏离之态,好像仅仅是为了打一下岔,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何琳心里的存疑就像凭空冒起的一个水泡,很快就迸散了。她捧着茶杯,又不便打听联创的近况,以免赵勇多心,以为自己真的得意,好在她本就不是为了来嚼联创的八卦的,思量再三,还是把早在通电话时就问出来的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电话里他不肯多谈,反而邀她来公司一趟,要面谈。 「你能告诉我,许维桀究竟是因为什么离开公司的吗?」 赵勇瞥了眼她急切的神色,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何琳啜了扣茶,把瓷杯搁在掌心里,抬起头来望着赵勇,直言不讳道:「我当初离开时因为什么,赵总想必您了解。我只是想搞清楚,许维桀的走,跟那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个接到许维桀电话的无眠的凌晨,何琳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承受那解不开的疑团了! 她急切地想了解真相,想把那层既莫名又神秘的外衣尽快剥去,看看深藏在里面的究竟什么! 她有种预感,如果她获得了答案,那么,也许离她见到许维桀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那个毫无徵兆的电话象在黑夜里燃起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何琳的内心,让她明白无误,再在她知道之前,她就已经爱上了他! 那么他呢? 她勐然间想起他离别时的吻,仿佛有诀别的意味,还有他走之前的种种异样,她象得到了启示,他肯定早就明白了自己要走,所以她能明显感到他的好感而他却迟迟不开口表示。 可以给自己答疑解惑的人,只有眼前的赵勇。 他们面对面坐着,目光对接,彼此心里的真实想法却都不尽了解,这曾经是两个心意相通、豪情满怀的「主僕」,却在不知不觉中分道扬镳。 赵勇的眼眸微黯,有股冷冷的意味,「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他自己提出要走的,没有人逼迫他。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本人。」 他鼻腔里发出的话语仿佛有点嘲弄的味道,何琳底气顿失,如果不是真急了,她是不会来找他了解情况的,就算他知道,又怎么可能告诉自己!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他。」她低声说,语气怅然。 赵勇站起来,在房间里缓慢地踱步,就像以前有很重的心事时那样,脚步里透露着犹豫。 何琳仿佛抓到了一丝曙光,咬咬牙道:「我来跟您打听没别的意思,就是像知道他怎么样了......我听说,他走之前,你们......有过一次很长时间的谈话。」 赵勇脚步蓦地收住,他没有立刻扭过脸来,面庞上的神色却变了。 「你听谁说的?」他嘶哑着嗓音问。 「我,我忘了,都这么说。」何琳不太擅长在他面前说谎,他这一反击,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 赵勇转过身来,眼睛望住她,那眸中的神色却是虚无缥缈的,象跟眼前隔了几千几万里,苍苍茫茫地投射过来,何琳发现,他是真有些老了。 「为什么?」他盯着她问。 「什么?」她惶惑。 「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他曾经是我的下属。」她的回答平板而没有感情,她把感情深深掩藏了起来。 第53页 「你之前替他说过很多好话,出事后又一力替他承担,现在他消失了,你却还是放不下他,难道你做这些仅仅是因为他是你的下属?难道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忽然有些愤怒,在怒气的背后,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妒意。 何琳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许维桀这个人有问题,我甚至那么信任你,把对他的怀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不信?」他咬牙切齿地转身,面对着白墙,「他离开,他消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心虚!你为什么不用脑子想想?!」 何琳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在这个真假难辨的时刻,什么可能性都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可能发生,她凭什么就该相信赵勇?他难道就没有过让自己失望的举措吗? 她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真相。在真相没有被揭开之前,她只能保持沉默。 她最终一无所获,与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 她来,无非是碰运气来的,运气不好,也怨不得人。 10-1 六月初,凌智开始忙碌搬迁事项,涉及的方方面面很多,何琳是总指挥,叶菲是总助理,两人天天,忙到老晚,还是有事情处理不完,不停地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来请示或者投诉有关安置场所的具体事宜。 大中午,何琳饭来不及扒上几口,新厂房里又出了宗纠纷,原来是某个经理的办公室偏小了点,心里不自在,借着别的名头折腾事由。 她赶到新厂时,恰好看见扎着马尾辫的叶菲慢跑着往门口方向来,阳光下,她的脸因为热显得红扑扑的,走近了,额上那一层薄薄的汗意则愈加清晰。 「没事了,没事了。」她朝何琳挥挥手。 何琳讶然,「这么快就解决了?刚才听他在电话里大发雷霆的,非要我过来,我还以为闹翻天了呢!」 既然来了,何琳索性决定去现场看看,刚好今天下午没别的事,也省的两头跑了。 叶菲陪她往回走,解释道:「刚好杨总在,关起门跟他说了几句就说通了。」 何琳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叶菲也露出甜甜的笑容,「琳姐,我发现你真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乍一见面挺能唬人的,其实心很软。」 「呵呵!这么快就被你看透啦!」何琳很喜欢叶菲的热忱跟快人快语,「你当初面试的时候紧不紧张?」 叶菲连连点头,「紧张死了,我的手放在桌子底下,一刻不停地哆嗦呢!」 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宽敞的办公大厅,数个部门的人都在指挥工人搬东西,场面有些混乱。 杨文元从某个办公室里走出来,见了她们俩,笑着招唿了过去,「看过你们的办公地点没有?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何琳道:「看过了,我们还是晚些时候搬吧,现在大家都忙,别说车子紧张,过道里连转个身都难。」 「还是要抓紧。」杨文元道,「刚接到消息,董事长10号会过来参观新厂房。」 何琳吓一跳,「那还真是没几天了。」 叶菲好奇的问:「杨总,咱们董事长听说是个华人,长什么样啊?我来公司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见他来过?」 杨文元道:「他是个大忙人,除了这间厂,还有不少别的业务,自然不能天天蹲在咱这儿了。长得怎么样?」他呵呵一笑,「等他来了,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那,他来的那天咱们要不要准备些花篮、彩幅什么的表示欢迎啊?好像别的公司都这么做。」叶菲又道。 杨文元忙摆手,「千万别!jonny这人最烦虚套儿,他以前倒是也来过,但每次都是有什么事找什么人,从来不惊动旁人,这次估计也一样。」 叶菲咋舌,「这样的董事长还真少见。」 杨文元说动了头,更加兴致勃勃,「你们不知道,有一回在美国总部开会,jonny说了这么句名言:你们就算动员整个工厂的员工出来夹道欢迎我,我也不会因此多加你们一分工钱,反之,我去公司,你们朝我扔臭鸡蛋、垃圾,我也不会减你们一分工钱。怎么样,有个性吧!」 何琳笑道:「莫不是美国的abc,跟美国人作派这么相似。」 杨文元摇头,「真的美国人才没有像他这样呢,都好面子的很。」 顿了一顿,他意犹未尽,见两个下属也都津津有味地在听,便又道:「他也是读书读出去的,原先好像是念机械的,去了美国就转读了商务科,一下子投对了门路。做企业这事儿吧,一半靠的是眼光,一半靠的是运气,专业这块其实仅占了很少的部分,他的眼光和运气都不错,再加上用人得当,走到今天也是势在必然!」 字里行间,杨文元对董事长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何琳很少听到他如此推崇一个人,顿时对即将谋面的这位王姓董事长充满了期待。 jonny wong抵达s市的日子比原定日期提早了两天,也没事先通知行政部的人安排接送,直到第二天他携两位随行人员施施然出现在凌智公司,众人才明白他大驾光临了! 高层们大约都了解他乖寒地脾气,都没有大惊小怪,紧张还是有的,这位董事长很喜欢「微服出访」,神出鬼没,若是哪里被他揪出了错处,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上午王董一直在会议室里根众位高级管理人员开会,何琳等人直到下午才见识董事长的真面目! 第54页 是凌智中国的总经理和杨文元一起陪同他们参观的,顺便到各个部门跟员工们见上一面。 王董生的人高马大,器宇轩昂,一身雪白的西装,手上还擒着个菸斗,很有旧式名流的风度,多数时候是旁人在给他讲解,而他却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闲庭信步般缓慢踱着。 何琳远远看着一群人簇拥了一个周身雪白的人物往这边走,那情形颇为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待人走近了,才恍然大悟! 这位王董,果然旧式特益的幕后投资人! 她有一种被凭空噼了一掌的感觉,懵怔地杵立着,来不及回过味儿来,站在她身旁的叶菲亦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走到近前,杨文元一看站在走廊里表情呆愣的两名下属,心里顿时苦不堪言----怎么回事,难道都没见过大场面?! 幸亏王迪非不怎么介意,脸上反而还堆砌出来些许微笑,指着何琳跟叶菲的方向跟杨文元问:「这两位是你们部门的?」 杨文元强撑着笑点头称是。 「唔。」王迪非若有所思,目光在何琳的脸上一滑,轻轻一笑,「不错,年轻有为啊!」 人人都对他这句评语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么多部门走过来,也听到了不少优秀事迹,他都一语不发,偏偏对这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女职员作出如此高的评价! 王迪非此次来公司,行程不算紧张,他似乎兴致也高,参观完厂房后还特地把全公司经理级别的主管召集起来开了个会,无非是些鼓励的话语,他讲的中文,随行来的两个老外居然也听着频频点头。 何琳身处会议室里,神思却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s市有那么多家企业,为什么她最终偏偏进了王迪非的公司?难道仅仅是巧合?她偷眼瞄了瞄坐在对面的杨文元,他不可能不知道王迪非跟赵勇的过节吧,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把自己招进凌智? 难道,是王迪非的意思?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蓦地想起赵勇曾经评价过王迪非是个「善用棋局」的人,莫非他把自己当成了棋子? 但是,自己既已离开联创,又有何做棋子的价值可言! 况且,杨文元也从未向自己打探过关于联创的一星半点的消息,怎么说,这也是两个毫不搭界的行业。 「你是怎么进凌智的?」赵勇那句问话再次袭上她的心头,那里面仿佛包裹了重重答案,但是,没有人愿意揭开来给她看。 一连串的谜象云雾似的将何琳包了个通透,她被深深困在里面,无法走出来。 会议结束后,王迪非果然差人叫何琳去他办公室。 何琳进去时,王迪非正靠在敞开的窗边抽菸斗,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没事手里老捏着个菸斗,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听到响动,王迪非扭过头来,见是何琳,遂笑了笑。 「王董。」何琳很礼貌地称唿了他。眼神里的警觉也是显而易见的。 王迪非不甚在意,见她目光在自己的菸斗上停留,遂朝她一扬,「觉得奇怪?呵呵,我们家的人有不少古旧的癖好。」 他话锋旋即一转,「你在凌智做得还开心吗?」 何琳本以为他即便不对自己冷嘲热讽,也会趾高气昂,一如她初次看见他时的那样,没想到他此时的态度会如此亲切和蔼。 她想了想,问:「是你让杨总招我进来的?」 王迪非看着她,慢慢地笑起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直脾气----没错,是我。」 「为什么?」她无可避免地要追问下去。 他拿菸斗遥遥地一点何琳,「我欣赏你。现在像你这样正直的人已经很少啦!可惜赵勇不识货,竟然用手段把你逼走了,哈哈!话说回来,他似乎永远都处于不识货的状态。」 他对赵勇的肆意嘲讽让何琳很不舒服,冷冷道:「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王迪非对她的冷淡毫不在意,「联创的内幕曝光后,赵勇算是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信任危机,在那种形势下,你还能做到宁可冤枉你自己,也不冤枉你的员工,我对你实在是非常敬佩。」 「你怎么会知道?」何琳的心里一下子警报齐鸣。 王迪非泰然一笑,「你离开联创,人人都以为是你泄的密,但是明眼人其实早就看出来不是那么回事,赵勇真是没辙了,才会想出来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来解决所谓的危机。」 何琳紧盯着他,双掌悄然紧握,「那张帖子吗,是你贴到网上去的?」 王迪非面色不改,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你认为呢?」 他朝她的方向踱近几步,旋即又绕到她身后,「赵勇他知道啊,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何琳无语地看着他。 「哦,是啊!他不会说的,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呵呵。」 最后那声轻淡的笑透出几分阴森,何琳只觉得背嵴上凉飕飕的,毛骨悚然。 她迴转身,面对着他,王迪非的脸上换了副轻松调侃的表情,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样子,仿佛她是个无辜且迷路的小孩。 「我不想评说你跟赵总之间孰是孰非,无论我在你们的争斗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但是,我很想跟您了解一个真相,如果您知道,请务必告诉我。」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看着那里面的调侃逐渐转化为惊诧。 第55页 「你说。」他的声音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许维桀,是你安排进联创的吗?」她这样问的时候,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王迪非。 「是你让他去刺探联创的秘密并把它公诸于众的吗?」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意识到她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慄,可以想见,她有多么紧张。 王迪非眼里的神色始终停留在惊诧的层面,没有再进一步转变,何琳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唯恐一个不留神,答案就被自己错过了。 他赫然把菸斗在空中画了个圈,咳嗽两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惊诧蓦地消失了,转而成为愠怒,「你凭什么认为联创的内幕就一定是我爆的?许维桀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是赵勇吗?如果我有心刺探联创,直接收买里面的人不是更方便些?何必要碍手碍脚硬插个人进去?」 一席话把何琳质问地哑口无言,失落之余,又感到些许轻松,那是一块长久压在她心上的石头,即使她可以不去想,而它却始终存在着。 「对不起。」她轻声道歉。 「哼!」王迪非站在窗口背对着她,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仿佛还在生气,但何琳却感觉不到窒闷。 过了片刻,王迪非再度转过来,面向她,脸色平和了许多,「何琳,我希望你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困扰,能在凌智好好干下去。我不会亏待你的。」 何琳别无选择地点了点头,并非因为王迪非这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而是她早就签署了一份牵绊住自己的培训协议。 走在办公大厅里,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她的心头,让她一下子明白了王迪非招募自己的真实用意! 他是为了向赵勇示威!赵勇冤枉的员工,在他这里得到了良好的待遇,这份雪中送炭的知遇之恩,岂不是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激涕零! 也让世人认识了赵勇的凉薄无情。 一切,仿佛都无懈可击。 然而,何琳心里对王迪非却一丝感激的情谊都没有。 绕来绕去,都是为了利益,为了争强好胜,她也逃不脱当「棋子」的命运。 晚上,王迪非参加了新厂房成立的员工聚餐,凌智三百多名员工坐在包下的酒店礼堂内,热闹欢快,精彩纷呈。 王迪非难得上台作了次演讲,时间不长,也没有多少一本正经的言论,他似乎擅长冷幽默,讲出来的话每每自己不笑,底下员工的笑声却是此起彼伏。 演讲完毕,他走到角落里,在何琳所在的那一桌入了席,顿时把几个后勤部的女孩激动得满脸通红。 极为高管坐不住,跑过来邀请他回去。 他挥挥菸斗,「跟你们坐一起很没意思啦,满嘴都是销售额、利润、资产如何平衡,容易消化不良,我还是喜欢跟美女坐在一起吃饭。」 大家都笑起来。 何琳跟叶菲挨在一起,坐在离出入口最远的地方,有点风景这边独好的意味。两人今天话都不多,尤其是叶菲,平时似乎不是这样的,何琳一边吃,一边听王迪非把女孩子们逗得前仰后合,心里透出纳闷,叶菲今天的表现似乎极不自然。 王迪非的自我感觉却实在良好。见全桌的人都拜倒在自己的幽默口才之下了,唯独何琳跟叶菲无动于衷,于是频频向何琳发问,仿佛要考验她的智力一般,何琳不便驳他面子,问什么也都尽自己所能答了。 「我不否认你说的做生意诚信最重要的观点啦,但是,如果你跑来跑去,生意圈里都是骗子,就你一个老实人,你觉得这生意好做得下去吗?」王迪非兴致盎然地要跟何琳展开辩论。 「我不认为做生意总是碰到骗子,骗子或许是有,但不可能很多,否则,这个圈子总有一天无法运转下去。」何琳不卑不亢地回道。 旁边有女孩好奇地插嘴,「不知道王董认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迪非笑了笑,「选对行业。」 「就这么简单吗?」立刻又女孩不以为然。 王迪非朝四下里熘了一圈,目光在叶菲脸上稍作停留,很快讲下去道:「选对行业本身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不过,一旦你有幸进入某个处于上升期的行业内----不管你是靠独到的眼光判断也好,还是瞎猫撞到死老鼠也罢----无论你怎么折腾,钱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进你的口袋;反之,如果这个行业 日益成熟,竞争惨烈,前景已经趋于饱和,那么,除非你是天才,否则,花再多力气也使白费!」 有人倒吸一口气,觉得难以置信,「王董,有什么实际的例子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有。」王迪非爽快地答,眼睛迅速熘了何琳一下,「联创啊,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显然听出了他语气里德鄙夷,何琳的脸色赫然就变了。 王迪非意犹未尽,又对何琳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道:「你有不少观点跟我弟弟提的很像,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何琳心里很不舒服,低着头没吭声,只作没留心。 自然有人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王董还有弟弟啊?一定也很有出息吧?」 王迪非靠在椅背上,一脸惬意的微笑,完全忘了吃吃喝喝的事情,「他跟我不一样,他是搞技术的,不像我,浑身沾满了铜臭味。」 他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在何琳周围穿梭,让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看谁,何琳一直专心对付盘子里德一只龙虾螯,藉故避开他的挑衅,而她身边的叶菲,在董事长来回扫射的目光中明显羞涩起来。 第56页 10-2 早上起晚了,何琳没赶上班车,只得匆匆去挤地铁,到了站,离公司还有一段距离,不得不招了辆出租,她算运气好,这样忙碌的清晨,在工业园附近出没的出租基本都是客满的。 到了凌智门口,她付了钱推门下车,目光随意一瞥,刚好扫到与她相隔五米远的地方,叶菲正从某辆豪车上下来,小脸红扑扑的,很有精神。等她拍上车门,那辆雪白的车子突地启动,如箭一般从何琳身边经过,疾驰的速度让人惊疑不定。 叶菲转过身来,见到目光复杂的何琳,顿时一怔,很快脸上又扬起了微笑,快步朝她跑来。 「琳姐,你今天也迟啦!」叶菲的语气分外殷勤。 何琳匀了匀气,本不想追究,但到底没能忍住,「刚才送你来的那人是谁?」 叶菲支吾着顾左右而言其他。 何琳打断她,直接道:「是王董吧。」 一丝尴尬挂在叶菲脸上,而更多的却是细细密密的欣喜,她没有否认。 何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蓦地感到很难受,「你们怎么会?」 她真想不明白,王迪非踩在公司现身了几天而已,叶菲也不像那种轻浮或贪慕虚荣的女孩,但或许,是她自己看走了眼。 「琳姐。」叶菲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我跟王董很早就认识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已。」 她的回答让何琳着实意外,脚步也放慢了一些。 「我以前推销过一阵家用电器,」叶菲在憧憬中回忆,「就是在那个时侯,很偶然地认识了王董,他心眼很好,不仅帮我解了围,还买了我的东西,否则我那一个星期就真的颗粒无收,准得被扫地出门了。」 「不过我好像天生不适合做服务,辛苦做了两个月,什么成绩也没有,主管毫不留情就把我给打发了。我在s市举目无亲,又不甘心这么灰熘熘地离开,实在没办法,我给王董打了个电话。」 「他给你留过电话?」何琳挑眉,以她对王迪非的推断,尽管他嘴里能够跑火车,似乎还不至于四处留情,或许,又是她错了? 「嗯。」叶菲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是他主动给我的,是我硬问他要的,虽然卖给他的东西不过百来块钱,可到底是从我手上卖出去的,他是个好人,我担心我们的产品有问题,到时候别坑了他。」 说话间,她们已经上了楼,眼前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两人的话题无法延续下去,便都闭了嘴。何琳进办公室,叶菲也跟了进去,她觉得有必要跟上司解释清楚。 何琳便又问了她,「这么说,你来凌智面试也是他推荐的了?」 「是的。」叶菲点头承认,「不过他说不会帮我说话,就是给人事部传个简歷而已,能不能成都得看我自己的造能力。」 她这几句转述倒是挺符合王迪非的做派的,何琳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那你跟他现在……」 她没有把这句话表达完整,但叶菲显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脸顿时有些泛红,「我们没什么的,他偶尔会请我吃顿饭而已。」 可是她红润的小脸上泛起的那层异样鲜亮的光芒在何琳眼里有种近乎残忍的艷丽,让何琳隐隐替她担心起来。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宁静。 王迪非来了又走,叶菲既让何琳知悉了她跟王迪非的秘密,也就不瞒着她什么了,尽管何琳不甚在意,也从不主动去打听什么,两人毕竟朝夕相处,难免说话漏风,因此她对王董的行踪瞭然得比总经理还透彻。 叶菲偶尔提起王迪非,总是说他好,又细心又才华横溢,跟何琳接触到的那个王董简直有天壤之别,她不得不感慨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七月,s市正式进入酷暑,王迪非又来了。这一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公司都没有踏足。 据叶菲说,他不是为凌智来的,好像是为了某宗收购案,具体情况也就不得而知了。 何琳并没有放在心上。 天气虽热,她的日子却平静如斯,除了偶尔周末有兴致了,应李杰的邀请出去吃顿饭,或者看场电影,便再无其他波澜了。 大约是为了弥补首次相亲时他的「不敬」行为,李杰似乎耐心好得很,存心要跟她来一场持久战,何琳左右无事,他不提,她乐得跟他以普通朋友论,不过每次有什么消费,她都坚持aa制,李杰一开始哪里肯依。 「你就当我矫情好了。」何琳一句话堵死了他。 方好也辗转了解到了他们的进展,也曾经打来电话刺探军情,何琳直言不讳地以实相告。 方好便跟关海波做鬼脸,「哈!李杰这回是真栽了!」 某个周五的晚上,李杰送何琳回去,她照例在车上就跟他挥手道别,丝毫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徵兆,李杰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遵命行事。 上了楼,何琳的手机一通响,她以为是李杰,翻出来看时,竟然是久未联络的赵勇。 「阿琳,你到家了?」他口气平和,听不出悲喜。 好了暗自纳罕,怎么会这么巧,他对自己的行踪居然了如指掌,嘴上应道:「刚到,赵总。」 撇开别的因素,她还是尊重他的,不为别的,他算她的一个恩师。 「我就在你家楼下。」他说,顿了一下问:「方便上去坐坐吗?」 第57页 何琳噎了一下,夏日的晚上,天色黑得迟,但离完全黑下来也是眨眼间的事,她有些迟疑。 「有事吗?」 「想跟你谈谈。」他嘆了口气,轻声说。 何琳的心在他的嘆息中软了一下,「好,您上来吧。」 在家换鞋甫定,门铃即响,何琳忙过去开门。 赵勇头髮剪得很短,脸上是些许轻松的表情,他穿了件素淡的条纹t恤衫走进来,两手空空,寻常得像邻居串门。 过去的恩怨自不必提,何琳忙碌着给他沏了杯绿茶, 她做过他三年的秘书,知道他夏天喜欢喝热的绿茶。 两人坐在沙发的各一边,闲聊了会儿虚套,何琳知道他此番来必有要紧的事跟自己说,于是一直耐心等候。 「刚才送你回来的是……男朋友?」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紧接着又补充道:「我一直在楼下附近等你,无意间看到,咳,他送你回来。」 「不是。」何琳答,又有些不安,「你要找我,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她的回答证实了赵勇的猜测,如果是男女朋友,何琳不会不邀请对方上楼,刚才他在车里看着两人客套地道别,一颗心竟跳得失去了规则。 他瞥了她一眼,表情竟有些侷促,顿了片刻才道:「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方便,我……又不想打扰你,所以……阿琳,联创要出售了。」 何琳本还在揣摩他这一番的来意和古怪,勐然间听到他最后一句,顿时吃了一惊,「出售?!真的吗?为什么?!」 问完了旋即又后悔,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大了点儿,她好像还没摆脱「自己是联创的员工」这种意识。 她的反应在赵勇看来确实相当欣慰的,越加觉得自己没有白来。 「出售是早晚的事。」他感慨地说,「这些恶念,我为联创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可是往往收效甚微,我也时常感到困惑,或许,我真的不是经商的料。」 他已经后好多年没跟何琳用这种推心置腹的口吻说过话了,在极大的震惊中,何琳的心头还是漾出了一丝感动。 「我更加担心,联创如果继续滞在我手里,难免有破产的一天,既然有人愿意收购,我也没别的选择。况且,我年纪大了,以前对孩子的关心很少,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无论他的语气里是无奈也罢,庆幸也好,何琳清晰地意识到,联创的确要变天了,她忽然非常怀疑,为什么所谓的谣言,往往都会成真,那么,她一贯坚持的那些原则,又意义何在呢? 「阿琳。」赵勇幽幽地唤她,「你跟了我七年,你的为人我一清二楚,我想,这辈子,我不一定能再碰到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女孩。」 何琳尚未从自己的思绪里摆脱出来,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赵勇强耐心头的思潮涌动,身子往前稍倾,直接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何琳蒙住,「……去哪儿?」 「我打算带着孩子移民去澳大利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去註册,然后我帮你办签证。」 何琳一下子脸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赵,赵总,我不太明白……」 赵勇起身走到她跟前,挨着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右手,不给她迟疑的机会,「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意思的确表述得再明白不过了,何琳若再要想装傻也不可能了,她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她的沉默让赵勇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不得不澄清道:「我知道,你还在介意离开联创的事,那时候,我确实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为之,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相信,你会理解。」 何琳清醒过来,她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赵勇掌中抽出,每抽出一点,赵勇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赵总,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何琳望着自己抽出来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恕我不能从命,我……承担不起。」 曾经,她也憧憬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表白爱慕,但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她没想到,这梦想中的一天居然还会来临! 只是,它来得太晚,错过了五年的光景,此时停在耳朵里,除了苍凉苦涩的余味,她已体会不出丝毫喜悦。 11-1 第十一卷 - 第一章中午,何琳独自在餐厅吃着午饭,叶菲脚步匆匆地找来,附在她耳朵边低声道:「王董来了,就在他办公室,他让你吃完饭去找他。」何琳一听,连胃都皱起来了,她很怕跟王迪非单独谈论,你来我住的犹如唇枪舌剑一般,颇费脑舌,王迪非却似于很好这一口。她想了想,蹩眉问:「有说什么事了吗?」 叶菲在她身旁坐下,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他很少跟我谈公事。」何琳下意识地瞥了她一眼,其实是因为心有烦恼,叶菲却以为别有深意,脸色很不自熬地红了一红。 猜想归猜想,董事长叫了不去可不行。何琳无心用餐,草草结束了事。王迪非依旧是一身白,只不过换了短袖和薄的长裤,一根菸斗从不离手,有时候抽,有时候仿佛就是个摆设。见了何琳,他开门见山,「联创要被收购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何琳不置可否,她猜不透王迪非葫芦里卖什么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王迪非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到现在你还不肯信任我?」「它卖不卖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何琳只得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这倒也是。」王迪非似于挺满意她的回答,顿了一下,仿件又想了什么,「哦,忘了告诉你,收购联创的人不是别人——是我。」何琳定定地望着他,又一次找不准自己的唿吸,王迪非一次又一次向她抛出「惊喜」,一次又一次跟她玩猫捉耗子的游戏,且乐此不疲,她却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第58页 她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又怎么样?」「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她隐忍地质问。「没什么,」他耸肩,「你是联创的旧部,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仅此而已。」 何琳忽然一顿,「赵总……他知道是你收购了联创吗?」在她的印象里,赵勇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肯把联创卖给王迪非的,眼下的结果,莫非是王迪非瞒着赵勇委託别人出面收购的?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要价钱合适不就行了。」王迪非一脸轻松,盯着她,半真半假地说:「如果知道了,也许就不愿意卖络我了呢!」何琳倒抽一口凉气,原来,又是一场预谋!只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 她重重点了点头,「本来,我一直只是怀疑,不过,观在我几于可以确信,爆帖子的事——就是你指使的。」王迪非一阵轻笑,也不辩解,慵懒地睨着她,「凡事要讲证据,不可以乱讲话,你有证据吗?」何琳厌恶地扫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告诉赵勇?」 王迪非眸中微光一闪,旋即很肯定地说:「你不套。」 何琳没有说话,转身朝门口走。王迪非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不那么确定了,扬声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吧,那是我跟赵勇的私人恩怨,不用你去插手。」叶菲见何琳神色阴沉地从王迪非办公室出来,不明就里、瞅了个空子就钻进了何琳办公室。 她正把玩着一只水笔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出什么事吧?」叶菲有些担心地问。何琳把笔帽狠狠拔出,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这个混蛋!」她自然没有去跟赵勇告密,这不是她做人的原则,既然那天在她家里,两人都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从此相忘于江湖,连朋友郁不是了,她又何苦多此一举。况且,凭她的直觉,赵勇未必就不知道真正的吴家是谁,他的欲言又止,他的声息哀嘆,无一不是颓败的暗示。认识他越久,她就觉得他离自己越远,面目也愈加陌生和模煳。大约过了半个月之后,何琳接到了小夏的电话,特益併购了联创,联创被作了强行拆分,从此世上再无「联创」的名号。 小夏在电话里不无忧伤地道:「真想不明白赵总怎么说卖就卖了,而且还是卖给了一贯的对手。据说赵总曾经对特益的人说过,他别无所求,只辛望特益能善待联创的老员工,大家听了都很欷歔呢!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由得了他啊!我们现在天天提心弔胆,就怕哪天被特益裁掉了!」何琳已成路人,听在耳朵里尽管也觉得酸楚,到底已经无能为力了,无非是苍白地劝上几句。 赵勇是七月下旬走的,走之前,没有再络何琳来过任何电话,或者只言片话。 他们的缘分,到此算是散尽了。 到了八月,天热得越发如火如茶,没有理法,好在上班时,大家都躲在空调间里可以暂且不去理会外面炙烈狂热的世界。 何琳从一间小会议室里出来,她刚面试完一个生产主管,那人也是老油条了,回答起问题来滴水不漏,搞得她口干舌燥。 她急于回座位补水,才转进大厅,迎面撞上了叶菲,见了她,眼睛一亮,「琳姐面试结束啦?」 「嗯。」何琳应答着,脚步依旧匆忙。叶菲折过身来跟她并行,「有人在你办公室等你小半天了。」「谁?」何琳意外地问。「不认识的。」叶菲笑嘻嘻道,「不过是个帅哥。」何琳啼笑皆非,继而狐疑,「不认识的人保安怎么也能随便放进来,还进我办公室,真是的!你也不……」 一扭头,发规叶菲已经熘得无影无踪了。 她的办公室里,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背着她站在窗前,超短的寸头,鲜亮的柠檬黄t恤,在他脚下,是一只火红颜色的大背包。 何琳心头所有的烦踩积郁都艟成了一股气流,嗤拉拉从体内逃逸而出,她完全怔在了门内。 那人慢慢转过身来,清俊的颜面上挂着一丝何琳久违了的笑意。 「真的是你,frank。」何琳喃喃低语。 如果不是身处办公室,她毫不怀疑,自己铁定会甩掉抱在胸前的文件夹,直接冲上去抱住他欢唿雀跃! 身后却突然传来王迪非呵呵的笑声,「何琳,我来给你介绍——许维桀,我表弟之前我跟你提过会介绍你们认识。」 他绕到她面前来,谐趣地端详了一下两人的脸色,「不过看起来,你们应该早就认识了,啊?哈哈!」 在他肆意的笑声里,何琳满心的喜悦被赫然间冻住,怀里的文件夹没托牢,「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表情呆滞,完全忘了弯腰去拾。 不必多问缘由,她忽然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就好像长久卡在心头的一个结,忽然有人走上前来,准确而有力地抽动了绳子的一端,结在瞬间解开,同时也把她的心脏扯得鲜血淋漓。 许维桀的日光始终停留在何琳的脸上,她的任何反应都进不过他的眼睛,一看她的表情,他就明白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停顿了片刻,然后弯下腰,替她把文件夹和散落出来的文件一一理好,再站起身来,递给她。 他看着她的眼神比从前更温柔,且溢满了思念,可何琳却觉得两人离得那么远,就像站在银河的两端。 第59页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王迪非一个人的声音,高昂欢快,象一个强撑起来的喜剧,「何琳,不过frank的真实身份想必你还不请楚,他是美国精密仪器uta公司的首席软体工程师!这次我们进口了他们公司的设备,他是专程被我邀请过来做软体侧试的,为期一个月。你们可要好好疗惜这个叙旧的机会哦!」 许维桀听着表兄夸张而热烈的话气,有些不满地蹙盾横了他一眼,「你胡说些什么!」 何琳在他们俩的答话中渐渐从震愕中清醒过来,她旋即感到一种被愚弄的惜恕,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了,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听什么解释,她没有去接属于自己的奇西,突然疾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两兄弟郁赫然噤声,许维桀的眼里更是闪烁着不安。 「helen。」他试图甩票和的话气唤醒她美好的记忆。 然而,此时的何琳,满心都充满了被欺骗和愚弄的悲愤,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独自呆着,好好静一静。 虽然手脚不太听使唤,她终于还是把东西都悉数收拾齐整,然后拎起手包就住门外走去。 许维桀心慌意乱间,也不顾有人在场,兜身上去就把她接住,「helen,你别走我有话要说。」 何琳站着不动,怒目望向一旁看好戏的王迪非,「这就是你招我进凌智的真实用意?」 王迪非咧着嘴笑,不置可否,「你看,我弟弟对你多痴情。」 「你闭嘴!」许维桀忍无可忍地向王迪非吼。 王迪非故作受到惊吓地一哆嗦,可是脸上的笑意全然未散。 就这么一打岔,何琳已经用力挣开了许维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许维桀待要追出去,被王迪非叫住了。 「别追啦,给她时间冷静一下嘛!她现在心里肯定很乱,你就算追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吵一架,何必呢!我早跟你说啦,你回末一定就是这个结果,你还不信?真的以为『爱情大过天』啊!」 许维桀倏地转过头来,朝他怒目而视。 王迪非丝毫不以为意,走上去,笑呵呵地揽住他的肩,却很快就被许维桀抖开了他也不生气,看得出来,对这个弟弟,他是相当宠爱的。 他叼起菸斗,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过,凡事你得转个面儿想想——如果当初我不安排你去联创,你能认识何琳吗?就沖这一点,你还得感谢我这个月老的!」 在他自我陶醉的笑声里,许维桀一言不发地拾起窗边的背包,打算走人。 「哎,你去哪儿?」 「回酒店。」 王迪非稍稍放心,「那好,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 「用不着,我自己会解决。」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 王迪非站在何琳的办公室里深洋嘆了口气,事到如今,他真后悔当初自己的安排,让这个弟弟认识了何琳,从此魂不附体。即使已经妥排了他「人间蒸发」,还义无反顾地要跑回来撞南墙。 可见,不是每个男人都象自己这样想得通透,活得潇洒的。 出得门来,刚巧在走廊上遇见叶菲,他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朝她不经意地挤了挤眼睛,低柔唤了一声,「小菲。」 叶菲甜甜地一笑,媚眼如丝,见四下无人,也大胆回了他一句,「在,大非。」 11-2 何琳蜷缩在沙发里,身子却不停地扭来转去,怎么摆都无法让自己处于一个平衡舒适的状态,因为她的心已经失衡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如何在赵勇面前挺直腰杆替许维桀辩护,她就愧疚得无地自容! 她又想到从北京回来后发现许维桀失踪了,她一度失魂落魄,绞尽脑计想把他找出来,甚至不惜抹下颜面去找赵勇打探,她立刻就把许维桀恨得牙根痒痒! 她痛恨自己竟然会爱上一个「间谍」,她甚至开始怀疑联创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走上了个天这条覆灭的道路?」 一念及此,她不免浑身打了个啰嗦,忽然很想见赵勇,立刻见到他! 可是,然后呢? 向他忏悔?痛哭流涕地请求他原谅?! 不,不,这些都不该是她何琳需要承担的! 一个企业的存亡不至于如此脆弱,只因她的某个疏忽和执执拗而灰飞烟灭不,绝不可能! 何琳的脑乎里,才无数个念头在横冲直撞,扰如生云霄飞车,根本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当某个曾轻出现的想法再度带着俯冲的速度袭面而来时,她悚然心惊——她居然对许维桀用了"爱」这个宇眼! 她已经爱上他了吗? 她爱上的那个,真的是许维桀吗?」亦或只是她理想中的某个幻影,只是在许维桀的身上寻求到了依託? 有人轻轻叩门,她神经质地竖起了脑袋,仔细聆听了会儿,几乎可以确信就是许维桀。 开还是不开?她犹豫着。 似乎有邻居出来跟许维桀搭讪,语气很欢快,何琳咬牙站起来,这里的人有不少都认识他,她可不想让人看笑话。 在门口跟许维桀说话的是上回借椰头给他的老太太,正热情地盘问他怎么很久没见来了,还告诉他何琳在家,她回来时老太太见过。 何琳开了门,生硬地跟老太太客套了几句,老太太笑道:「我说在的吧,刚才一定是在阳台上没听见。」 第60页 许维桀道了谢,默默地跟着何琳进去,肚上的笑容也在她浓重而阴郁的面色下渐渐褪却。 经老太太提醒,何琳想起自己晾晒在阳台里的衣服还没收呢,于是也不理许维桀自顾自把衣服收进来,一件件叠整齐。 许维桀被完全晾在了一边,象个好脾气的孩子那样看她做事,两手紧握在一处,他不能象她那样保持缄默。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如果换作我,我也会生气。 何琳面无表情,她何止是生气。 「我跟jonny的关系,你大概知道了,没错,他就是我姑母的儿子,也是我唯一的表哥。爸爸妈妈出事后,我就寄居在他们家。jonny那时候还在美国念书,不常回来,所以姑母和姨父都拿我当自己的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包括jonny也是,常常会打来电话跟我聊聊,怕我想不开。我在加拿大重读了两年高中,之后jonny帮我申请了一所美国的大学,他自己则独自在美国创业,顺便照顾我。所以,姑母一家对我,可以说是恩德过天。 他见何琳虽然不吭声,但明显在听着,心稍定,继犊往下讲。 「去年秋季,我刚好换了一份工作,正在休假期间,jonny突然要我回国来,帮他一个忙。」 何琳的目光与他短暂对接了一下,旋即又转了开去。 「那时候,他已经把公司的业务扩展到了国内,顺带在做一些收购业务。他要我去联创我份事做,时间不会长,顶多三四个月,一开始我不答应,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我没办法拒绝他,只好照办。」 顿了一顿,又轻声道:「也因为这样,我认识了你。」他的声音里掺进了一丝柔软的意味。 何琳终于转过脸来与他面对面了,她却无暇理会许维桀的深情,脸上掩不住的冷笑,「他是让你去联创偷情报的吧?」她有些惊异于自己尖锐刻薄的嗓音,原来愤怒确实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不是。」许维桀很平和地摇头,「他什么也没让我做,只需要我在联创呆三个月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管。」 何琳不信,「这怎么可能?如果你们没有图谋,为什么你会对自己的学歷和工作经歷撇谎,你还冒充赵总同学的表弟!」 她毫不客气地揭破他. 许维桀看着她,「如果不那样做,我根本进不了联创的门。但是你可以回忆一下,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没有跟你打听过任何联创的机密。 「你不向我打听,也可以找别人打听。」何琳哼了一声,「再说,你还登录过公司限入的站点,你能说你一点企图都没有,纯粹是因为好玩?你现在还敢说泄密的帖子不是你在搞的鬼?」 她越质问越气。 许维桀低下头去,「对,jonny是曾经要我络他搜罗一些信息,但是,」他復又仰起脸来,认真地盯着何琳,「我即使拿到了信息,最后也没有交络他,因为——那超越了我的道德底线。」 何琳候地睁大了眼晴看他,她已轻断定这件事就是许维桀所为,而他还在这里信誓旦旦说一切跟他无关! 「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干的?」王董平白无故让你潜伏进联刊又是为了什么?」 许维桀深深吸了口气,「对不起,那涉及到jonny的隐私,我不能说。」 一阵失塑把何琳包裹了起来,她站起身,「你不能说,是因为你说不出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隐私,对不对!事到如今,你还拿这样的话来哄我,你真的把我当傻瓜吗?」你走!现在就走!」 她不由分说,上前拉起许维桀就狠狠往门口椎! 许维桀连声抗拒,又不敢对她用蛮力,生怕惹得她更怒,结果竟被她推推捂捂给赶出了门外! 何琳用力关上门,兀自靠在门上气喘吁吁,不再理会许维桀抨抨的敲门声。 她整个儿地对他感到失望! 无论他的轻歷如何悽惨,无论他络自己洗得有多白,可是他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终究骗了她,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 所以,她也绝不会原谅他! 第二天,何琳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为了掩饰一夜无眠的迹象,她不得不再度戴上了那副黑边框眼镜,自从北京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戴过了。叶菲见了眼前一亮,夸她看起来很知性,反正何琳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好的。 何琳受到了鼓励,索性天天戴着了,戴眼镜的好处是,它如同一副面具,可以在自己跟面临的世界之间隔开一定距离,躲在后面,有种难言的安全感。 连着几天,她都让自己忙得团团转,无暇再去思考那此烦恼,对许维桀更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这让他深感无奈。 跟何琳预料得不太一样,许维桀确实是来凌智做事的,他带着凌智新成立的一个顶目小组整天猫在专门为他们安排的一间会议室里埋头钻研。 尽管他不怎么露面,凌智上下却很快就知逍了他这么一号帅哥的存在了,更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居然还是董事长王迪非的弟弟! 于是乎,许维桀偶然在走廊或者茶水间等拖方露一下脸,总有年轻漂亮的美眉跟他热情地打括唿,颇才钟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是他的心情却一点都不温暖,因为他最希望对自己笑脸相迎的那个人却始终冷若冰霜,吝惜于给自己一个和解的笑容。 第61页 不仅如此,他难得藉故到她面前去晃一下,寻着机会跟她搭讪,而她却连正眼都不带瞧一下自己。 那么多如鲜花般热烈的笑容又才何用,只要她不对他笑,他的心就永远是被冻结住了的。 可他是万万不能放弃的,多少次的扰豫和彷徨,多少次的决心和放弃,才促使了他今天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以真面目示之。 看到她错愕而受伤的眼神的剎那,他的心还是很疼的。 他很想告诉她,事情不是如她想得那样坏,至少他没有做过卑劣的事情,他对她所有的欺骗,只是没有告诉她——他究竟是谁! 然而,人家连听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更别提让她去尝试理解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了。 在她的眼里,他大概跟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他在会议室里对着屏幕苦笑,手机在桌上震动,他拾起来看,是王迪非。 「到我这儿来一下。」 他去了。 王迪非在办公室里来回敷着步,神情激动,见了他,噼头就道:「小桀,你说这个赵勇荒唐不荒唐,居然让他找到了我爸!在老头子面前痛哭流涕?亏他做得出来!」 许维桀倒不意外,无精打采地应和道:「如果姑父真能原谅他,也是件好事,冤家宜解不宜结。」 「哼!你倒是跟爸爸样心软。」王迪非冷哼了一声又道,「他跟爸爸忏悔,无非是为了想再从我手里把联创买回去。爸说我做事不留余地,手段太狠,呵呵,我狠也狠不过姓赵的啊,至少,我没有害过人!我不是爸爸,到我手的东西断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他以为这是玩游戏么?」」 他狠狠地磨牙,深深鄙簿赵勇的为人。 许维桀知道他是个定了主意就不肯回头的人,当下也懒得劝他,「你找我来就是这事儿吧?我走了,还有活儿要干。」 王迪非拽住他,「你跟何琳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她不听你解释?」 许维桀不吭声。 「实话跟你说,追女孩子,不是这样追法的,得用点硬的手段,依我的经验呢……」 许维桀立刻抬起警觉的目光盯着他,「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王迪非哭笑不得,狠狠捶了他一拳,「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又不是我要追她!唉我这辈子不就做了一件强迫你的事嘛!还让你寻到了真爱,哈哈!」 许维桀脸庞都扭曲了。 王迪非看着弟弟的表情,忽然担心起来,照这种趋势下去,将来即使两人走到一起,大权岂不是都要被何琳掌控在手里?」 「不行不行,我看这事还是算了吧。」他连连摇头,「你赶紧回去,uta随时可以换别的工程师过来。」 「我不会回去。」许维桀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 王迪非无语,嘆了口气,「你还真想把何琳带走啊?」她不一定适合你的。」 「适不适合是我的事。」 「哈!你的事?就好像你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似的。 许维桀脸色一变,生气地横了王迪非一眼,起身就走。 王迪非在他身后嚷,「你真的不肯死心?」 许维桀顿住脚步,忽然扭头对他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愿意把联创还络赵勇了我什么时候就死心!」 王迪非蔫地松开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12-1 经过了一周的辗转反覆,何琳痛定思痛后,决定斩断所有藕断丝连的情丝,不跟许维桀有任何瓜葛,在她的眼里,许维桀俨然变成了一张试纸,经过化学反应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可至于他内里的构造究竟怎样,剥开试纸来查看,或许还另有一番景象,她无法接受这种永不见底的「惊喜」。 还会有更坏的结果吗? 难道现在的情况还不够坏吗? 她不容自己犹豫,稀里哗啦就把跟许维桀的那一段利索地打了个包,高高束起,再也不想去碰触。 许维桀带领的项目组已经忙活了一个多星期了,据说调试不是很顺利,凌智工程部的总监设定的要求很高,而且时不时更新一下,加班成了项目组的家常便饭。 一帮年轻人,男女皆有,每日每夜厮混在一起,尤其中间还夹着个董事长的弟弟,不想惹出绯闻都难。 很快的,关于许维桀跟项目组一个叫俞燕的女孩的各种流言蜚语悄然在公司里传播开来。 何琳这时候才明白,没有所谓高素质的职场,绯闻这东西,无论到哪里,都是人气最高的产品! 至于王迪非跟叶菲没有遭人议论,纯粹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中午用餐,何琳偶尔也能睨见那两个出双入对的人,俞燕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穿着前卫,是个非常潮的时尚女孩,最令人羡慕的是她肥瘦得宜的身姿——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走路时胸挺得老高,姿态骄傲。 何琳曾经听到有男同事私下议论过她,「跑步起来,那简直是——波涛汹涌啊!」 她当时笑得差点露馅儿。 不过现在,她有点不那么笑得出来了。尽管他已经决定放弃许维桀,可眼看着他这么泰然自若地跟别的姑娘走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感觉好像是受到了某种挑战。 当然,即使是真挑战,她也不会接受的。 第62页 在凌智,她秉承了每天加班的「好」习惯,通常天不灰暗下来,她就没有要离开公司的意识,主要也是回到家也是对着四面墙,不若在公司里还能多混点人气。 自从许维桀来了之后,她就不那么积极了,除非是确实有很紧急的事情,一般也就是过了点儿再拖个半小时的样子即收拾东西走人。 每次出公司大门,项目组所在的会议室旁的走廊是必经之路——除非你愿意傻呵呵地掉过头来绕大半个圈子,从来没人那么干过,何琳也觉得没必要避嫌成那样,况且,她每次打会议室那儿经过,人家的门总是紧闭着,里面传出机器嘶嘶的蜂鸣声,和一两句谈话声,偶尔还有笑声,分辨不清是谁的。 那天她被杨文无拖住赶一份季度报表,留得晚了点儿,离开办公室时外面天色渐黑,办公大厅里灯火通明。 她拎着包经过会议室时,发现门是敞开的,有阵阵高昂的笑声,仿佛解决了某个难题。 她加快脚步想匆匆过去,还是无可避免地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一声响亮的叫唤,「helen!」 何琳的身子本能地往前挣了一挣,想装没听见,无奈他喊得实在清晰而且又重复了一遍。 她只得回过头来,脸上堆着淡漠的笑意,看着他,以及他身旁巧笑嫣然的俞燕。 许维桀叫她的动机,纯属是出自冲动加买彩票的复合心理,他以为她会像过去那样对自己爱答不理,没料到她竟然会驻足脚步,眼睛顿时一亮。 「我们一会儿去清雅阁吃饭,你,要跟我们一起吗?」他没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仓促间要单独约她,自知难度太大,于是打了张浑水摸鱼的牌。 何琳看着逐次出来的项目组的成员,各个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无不摩拳擦掌地准备去狠狠庆贺一番。 「不用,你们吃得尽兴。」她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往楼梯口走。 许维桀在她的笑容里有一瞬的失神,几乎是沖了过去,「等一下,我送你。」 身后喜气洋洋的一群人无不愕然,俞燕本来志得意满的脸也一下子全变了! 「怎么回事啊?他们很熟吗?」有人悄悄议论。 「不知道呀!从来没听说。」更多的人都在狐疑的猜测。 很多双眼睛都落在俞燕脸上,似乎等着她给出正确答案,她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强笑着道:「看我干什么!还去不去呀?位子都订了的。」 「去!没人说不去呀!」众人纷纷醒悟过来,大唿小叫道。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然也就不便在此时拿出来公开讨论了。 许维桀在楼梯口就追上何琳,不过她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一路下台阶,走的飞快。 「你打算去哪儿?」他紧跟在她身旁,明明比她要高一个头,却甘愿伏低了身子跟她说话。 何琳不理他,径直朝公司门外走,一离开空调萦绕的氛围,外面的湿热就立刻把他们包拢住了,心情也愈加烦躁。 到了马路边,她扬手就招了辆计程车。 眼看到手的机会又要熘了,许维桀急起来,不管不顾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去哪儿,我送你!」 何琳又惊又恼,深深懊悔刚才一时煳涂跟他搭了句讪,倒被他钻了这个空子,现在想甩都甩不掉。 或许是天热,或许是性急,他的手心里微微沁出汗来。 「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快放开我!」遇到这样一个蛮横的主儿,何琳的淡定从容完全失效。 的哥见这两人拉拉扯扯的,天又热,他哪里耐烦,摇下车窗,口气很沖地对何琳嚷:「喂!你到底上不上啊?不上我走啦!」 许维桀朝他一挥手,「你走吧,她不上。」 的哥骂骂咧咧地阖上窗,计程车哧熘一声开走了。 何琳急怒攻心,倏地转身面对着他,「你放不放?」 许维桀见她眼睛都红了,有些不忍,可他要是这时候妥协了,以后更没有机会跟她讲和了,于是很认真地回答,「不放。」 何琳瞪着他,怒极而笑,「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他回盯着她,不吭声,也不放手。 两人一时僵在了人行道边。最终,是季杰的电话救了何琳。 何琳从来没觉得季杰的声音如此动听过,他刚从外地回来,做成了笔不小的买卖,心情很好,想请何琳吃晚饭,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收了线,何琳的心情明显平静多了,她有了跟他谈判的资本。 「让我走——我男朋友约我。」 许维桀怔住,脸色慢慢变了,「不可能。」 何琳被他的武断搞得又好气又好笑,几乎是挑衅地逼问了上去,「你凭什么认为不可能?难道我就该守在原地等你吗?你走的时候告诉过我吗?你给过我承诺吗?」 她越说越愤怒,新仇旧恨统统被挑了起来,「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一句话不留就消失了。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她猝然间噤声,平息了一下胸腔里奔涌的气流,再度开口时,嗓音也低沉了许多,「我跟他认识半年多了,感情也不错。如果你不信,可以到锦江楼上的旋转餐厅去看,今晚,我们再那里用餐。」 许维桀刚才还死死拽住他的手赫然间松懈下来,何琳轻轻抖动了一下,便摆脱了他的钳制。 第63页 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何琳的心头蓦地抽痛,远远地,她瞥见项目组的一群年轻人正唿啦啦往这边走来。 她不再犹豫,扬手又招停了一部经过的计程车,临上车前,她禁不住回身瞅了许维桀一眼,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迷惘地看着她,像个走进岔路不知所错的孩子。 何琳不忍多瞧,仓促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心里再度被什么东西压得沉甸甸的,她是在讨厌这种感觉。 整个晚上,何琳走神多次,季杰不以为然,何琳跟他在一起时,始终淡淡的,他以为这是她幽淡的性格使然,在何琳的身上,他几乎看不见锋芒,即使心有不满,她也会用温和和隐忍的表达方式传递出来,而非大吵大闹,看多了身边吵吵闹闹的例子,一个聪明、自持、不撒娇、不哌噪的女子,在季杰看来,无疑是女性中的极品,也是他最欣赏她的一点。 旋转餐厅是这个都市中可以营造出来的最具童话氛围的场所,身置其中,不仅可以欣赏到这座城市极富魅力的夜景,不经意间再投眸远眺,更有未曾移步,景却换的惊喜。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季杰掏出一个精緻的小盒子,蓝色布景上撒着星星点点的银光,他含着笑意推倒何琳面前。 她扫了一眼,没有动,不解地望向她。 「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季杰面露得色,他相信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对他这份礼物不动心。 何琳迟疑了一下,依言启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条如星光般璀璨的项鍊,铂金的底子,上面由小到大依次镶着白钻,坠子处的一颗尤其大,发出摄魂夺魄的光芒,那盒盖上铺洒的点点银粉倒像是里面承载不住了溢出来似的。 她无需去检查系在项鍊一段的小纸牌,也能明白这条链子必定是价值不菲的。 「我在香港挑的,觉得很称你,就买了下来。」季杰以为她被这惊艷的礼物震慑住了,喜滋滋的解释。 何琳没有合上盖子,就推回给他,「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季杰蹙眉,「哎——这是我专门送你的,哪有收回的道理,我拿着也没用,你叫我怎么处置?」 少不得在桌面上一番你来我往的礼让,也在季杰的情理之中,如果她立刻就收了,也显得他太没眼光了。 「我真的不能收。」何琳最后还是这样一句话,她抬眼望着季杰,那眼里没有掺进一丁点儿钻石晶莹夺目的光芒,平静如斯。 季杰懵怔着,明白她不是拿乔,而是真的美动心,心里未免有些沮丧,这时候,他倒希望她能够虚荣一些,可以不叫自己如此狼狈。 「咳,那,这,也行,你现在不收,我先替你暂存着。」他兀自给自己找着台阶下。 何琳见他灰熘熘的,也挺过意不去,但原则性的东西,她是不会妥协的。 就这么收回去,终究有些不甘心,季杰把那盒子一开一合,然后诚恳地道:「要不这样,你现在戴起来试试,这样总没有关系吧?」 何琳看着他。 季杰说:「我在香港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不过,总要你戴上,我才能确定到底合不合适,你说是不是?」 何琳笑了,有些无奈,「好吧。」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已经拒绝了别人第一次,这第二次听起来无伤大雅,她也不能太驳对方的面子。 季杰喜出望外,小心地从盒子里把那项鍊拎起来,待要凑过身去亲自给她戴上,何琳已经不着痕迹地伸手接了过去,朝他莞尔一笑,「我自己来吧。」 季杰边讪讪地坐下,眼看着何琳缓慢而仔细地摆弄项鍊,没话找话地说:「我当时买的时候,听店员还在跟旁边一对小夫妻介绍,香港人也真奇怪,戴项鍊不叫『戴』,叫『穿』的,不过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道理,哈哈!」 何琳没戴过这么隆重的首饰,只觉得丝丝冰凉沁入颈间,她没有镜子,看不到效果,不过从季杰赞赏的目光里也能窥猜出几分来。 「真是不太习惯呢。」她笑着道,正要抬手去解开,她的手机叮咚作响,只得先结电话。 12-2 号码很陌生,她以为是误打来的,按了接听,搁在耳朵边,「请问哪位」四个宇尚未来得及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许维桀沙哑的嗓音。 「那条项鍊一点儿也不适合你,跟你完全不相配,暴发户才戴这种东西......」他边说边发出很莫名的低笑,仿佛看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何琳面色一变,目光飞快地在周围熘了一圈,在她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许维桀的身影。 她想起来在她身后,靠近大门的方向,还有个小小的吧檯,那里经常会有些单身男女枯坐着饮酒、看景,只是她不便回身,那样动静实在太大。 「这就是你的男朋友么?看着不象啊!」许维桀还在肆无忌惮地说下去,他的声音不象平时那样悦耳,反而有些沙哑和不稳定,舌头更是时不时要打跌。 「他只是在追求你,但你还没答应是不是?我敢打赌他一定还没吻过你,不然,你们当众吻一个我看看,你敢吻他,我就敢相信。」 何琳气得浑身直哆嗦,她很快听得出来,这个不胜酒力的傢伙想必又喝多了几口,才会说出这番让人抓狂的疯话来! 季杰见她脸色不好看,用狐疑的目先频频瞄她。何琳一言不发就把电掐了,镇定了一下,对季杰解释,「一个醉鬼,打错电话了。」 第64页 「哦。」李杰这才放心,看她适才的神色,简直象家里遭窃了似的。 手机又执着地响起来。 何琳面庞一僵。 「什么人啊?不公又是刚才那个神经病吧?」季杰探头探脑地向她这边张望。 何琳低头一看,果然又是他! 她绷着身子,直接把手机关掉了。 「是不是那个神经病?」季杰还眼巴巴地等着她给出正确答案。 何琳听着特别不舒服,笑笑道:「不是,不知道是谁,我手机反正也没电了。」 她很快就岔开话题,「对了,你刚才说《黑暗骑士》很好看,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没有票?」 「你想去看?」季杰瞪起了眼晴,这还是何琳第一次主动提出延长「约会」项目,于他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肯定有的,那片子也放了段时间了,票肯定不公紧俏。」 何琳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那我们现在去碰碰运气?」 「好,好!」 她的手指偶然触及了颈间的那根项鍊,想摘,可是一想到身后那双窥伺的眼睛,忍了忍,只当是自己疏忽了,直接站起身来。 季杰巴不得她一直戴着,自然也不会多话。 结完帐,他们并肩往出口走,何琳这才注意到在灯光幽暗的吧檯处,果然坐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原本白皙清秀的脸此刻已经通红,连眼睛都是红的。 何琳悄然伸出一只手,无比自然地挽住了季杰,他先是一怔,继而欢喜,继而不信,继而狐疑,撇过头去端详何琳有无异样。 何琳的脸上装点着无懈只击的笑容,仿佛很幸福的样子,目光笔直地投向前方。 季杰再无半分怀疑,心在胸腔里翻了几个个儿——天可怜见,他这回的投资终于收效了! 许维桀胳膊肘撑在身后的吧檯上,气定神闹地注视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这一对「情侣」,可惜何琳不看他,否则必能瞥到他脸上满面的笑容,一点都不输给她,只不过他的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看完电影,季杰送何琳到公寓楼下,满怀期待地瞅着她,希望今天能有真的突破。 何琳从脖子里摘下项鍊,递到他手里,笑了笑道:「刚才忘记还给你了。」 季杰有些张口结舌,「这个不是......」 何琳对他还是有些歉意的,「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和电影,改天我一定回请。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小心。」 她今晚的嘱咐格外温柔动听,可是季杰却越发摸不着头脑,甚至感到苦闷,好容易见到一丝曙光,末了才发现原来什么都不是。 何琳回到家里,把手机重新打开,飞快地翻到刚才那个号码,没有任何扰豫地按下去,她忍了一个晚上,发现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有什么资格对自已评头品足、指手画脚,简直是太荒谬了! 电话响了很久,迟迟没有人接,原来他也怕了!何琳恨恨地想。 她没有放弃,很多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不发泄出来,只怕今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她突然发现,不能一味地隐忍逃避,否则对方只会变本加厉! 电话终于接通了,她没等对方开口,噼头盖脸地嚷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居然真的跟踪我?!你以为你是谁?我跟他是真是假有必要向你汇报吗?我们合不合适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明白告诉你,就算我跟他不可能,我也不会因此跟你有可能,我——」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卡住。 因为电话里传来陌生的咂嘴声,「啧啧——」凭着感觉,她能判断出那绝对不是许维桀的声音。 何琳一下子哑然,难道是自已打错了?! 「何琳。」对方居然叫得出她的名字,「真没想到平常文静娴淑的何经理也有这么泼辣的一面,我今天真是领教了。」 何琳此时方辩别出来,接电话的人是王迪非,她突然满面通红,梗着嗓子低唤了一声,「王董。」 王迪非嘎嘎笑了两声,极不好听,幸亏他很快就收敛了,你找fnanh?不好意思,他接不了你的电话,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何琳赶到许维桀居住的公寓,王迪非给她开了门,并没有马上放她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盯着她的脸端详了片刻。 「你还是挺关心他的嘛!」他调侃了一句才侧身放她进门。 许维桀回来后很快就租回了原来的这套房子。 「一个月的房租跟住酒店也差不多了,不过服务哪里有酒店周到,没办法,他念旧,非到这里来住不可。」 许维桀已经被他哥哥弄到了床上,怀抱一条薄毯在空调间里唿唿大睡。 「他喝醉了会吐。」何琳在房门口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地嘱咐王迪非。 王迪非低头瞅瞅她,似笑非笑,「有你在,没事的。。」 何琳不理会他的戏嚯,她是见识过许维桀醉酒后的狼狈的,刚才在电话里听王迪非形容得太过恐怖,实在不放心,硬着头皮来看看,暗自庆幸自己的一番「讨伐」并没有被他真的听见。 此时见他拥被而眠的情状,心里竟频频涌起怜惜之意,他的后背看起来实在瘦,有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当然,那纯粹是何琳的错觉而已。 王迪非给她倒了杯绿茶,「你好像喜欢喝这个吧。」 第65页 何琳道了谢接过,想起叶菲平日里夸他的话,忖度着,大约在生活中,他也是个挺细心的男人。 王迪非又指指沙发,「不急着走吧,生会儿。」 他们俩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王迪非看看她,不禁又笑了起来,摇摇头道:「我现在开始相信什么叫『一物降一物』了。」 何琳在手掌里转动着杯身不说话。 「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喝醉吗?」王迪非问她。 何琳还是瞅着自己的茶杯,不吭声。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王迪非惬意地往沙发后背上一靠。「我们家向来很民主,自己只要对自已的行为负责就可以了。哦,不过对许维桀,自然是要两样些——他的身世,我想你大概也知道一些了。」 何琳啜了口茶,温热清甜。 王迪非盯着她,忽然转了个话题,「他以前从来不喝绿茶,也不知道怎么厨房里会有这个。」 何琳怔了一怔,抬眼见王迪非眼里满是深意,她不便追完。只得扭过脸去。 王迪非又言归正传,「fnank从小就聪明活泼,很得亲戚们的喜欢,跟我完全不一样,不过要细论起来,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略作停顿,「他这个人,看着特别开朗无所谓,其实内心很敏感,可能也跟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太好有关。所以,你能想像他父母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了,那时候他连十八岁都没满。」 我母亲统共就这么一个兄弟,她又大小就喜欢fnank,所以执意把他接到国外,也是想让他离开那个触景生情的环境,但即便如此,fnank还是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出在抑郁期,他的高中生活可以说是非常灰暗苦闷的,知道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心智也成熟了不少,才渐渐恢復以前的状态。「王迪非见何琳始终光听不说话,遂又道:「我说这些,布希要你同情他,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善良,对人也真诚,他跟你……不知道说出来你信不信,你是他的初恋。」 何琳不觉抬起头来,未始没有一丝惊异。 王迪非自顾自点了点头,「这是真的。我说过,他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里障碍期,根本没有心思去谈恋爱。就连毕业后工作了,他也仍然没有这方面的迹象。我让他爱去联创,一则他很适合,二则也是想让他接触一些新的环境,可以改变一些想法。他了碰到你,确实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外。」 他身子前倾,显出一丝郑重,「何琳,我知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子,所以,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考虑。」 他那样认真地盯着她,等待她的答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你说。」 「如果你喜欢他,能不能……别再折磨他。」 何琳脸微红,「我没有那个意思。」 王迪非挺起要来,嘆了口气,「你们之间的那点儿事,说真的,在我眼里是在不算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争来争去。」 他又瞥了何琳一眼,「女孩子呢,尤其不能太固执,得见好就收,你说是不是。」 何琳深吸了口气,「王董,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清楚,我拒绝他不是因为我矫情,而是有些事情,我到现在还么有搞清楚。」 一抹犀利之色重又回到她的眼中,「既然没搞清楚,我又怎么能判断对跟错?换做是你,你会接受一个不肯跟你说实话的人吗?」 「那得看什么事了。」王迪非不以为然,「只要他在感情上没有欺骗你,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杨康那么坏,穆念慈不还是爱他么!」 「不!我不能认同你的看法。」何琳坚决摇了摇头,「我会对自己的感情百分百地付出,但是我要求的是一份没有后顾之忧的健康的爱情。」 她盯着王迪非,强调,「它必须值得我付出。」 王迪非默默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你是为他去联创的事情烦恼吧?大可不必,是我让他去的,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记在我头上,跟他没关系呀!」 「fnank的确跟我解释过,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对联创做过什么吗?他有没有侵害过联创的利益?」 「你太固执了。」王迪非的脸色微微一沉,「有关我跟联创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恕我无可奉告。」 他头一次碰到像她这么步步紧逼的女人,耐心也走到了极限,语气微冷道:「你那么聪明,自己不能判断吗?」 何琳失望至极,缓缓地站起来,「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女人的心肠太硬,布希好事。」王迪非望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 何琳没返身驳斥他,走到门口,轻轻地说:「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13-1 「叶菲,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吞吞吐吐的。」看着叶菲一上午都言辞闪烁的神情,何琳终于忍不住了。 「咳,琳姐,是这样。」叶菲涎着脸凑近她一些,「我也是听人说啊,说你跟项目组的fnank……」她察言观色,很快又自我否定地道:「我没相信,真的,这怎么可能呢!」 何琳看看她,知道她其实满腹狐疑,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 「我跟他的确以前就认识,我们曾经是——同事。」她轻声吐出最后那两个字时,也分辨不清是眷恋从前那段时光还是感觉根本就是「同事」二字的亵渎。 第66页 叶菲睁大了眼晴,「还有呢?」 「还有什么?」何琳睨了她一眼。 「就这么简单?」 「你认为有多复杂。」 「可是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呢!」 「别人爱怎么说就让把们说去吧,反正我也听不见。」何琳言毕,着重瞅了她一眼,「倒是你自己,凡事谨慎些才好。」 叶菲嘻嘻一笑,「我?我什么事也没有啊!」随即又将脸一板,「这样子不行,你无所谓,我可不想听他们随便议论你——不行,我得去闢谣!」 「你省省吧。」何琳嗤之以鼻。 没想到吃过中饭后,叶菲说得意洋洋跑来跟她邀功领赏了。 「闢谣成功了!」 何琳对她的小孩子脾气和执着简直无可承何,「你都跟人说什么了?」 「故事是这个样子的。」叶菲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某年某月某日的傍晚,你跟许维桀同学在公司门外邂逅,他的钱包不慎丢失,你出于好心,借了他一百块钱,他感激涕零,铭记在心,从此一心想要报答却苦于没有机会——他下班比你还晚吧?昨天刚好又跟你巧遇,他觉得机分难得,于是死活要跟你同行,还了这段恩情,至于后来还没还成——我反正没看见!」 何琳听叶菲信口胡诌,早已笑得双肩抖动,不佩服她都不行了! 下午,她在茶水间跟许维桀邂逅了一次,他脸色苍白,不过依然精神奕奕,见到她也是一如既往地主动跟她打招唿,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边还有旁的人在,何琳只得淡漠地点头回应,她有些怀疑王迪非大概并未告诉他自己曾经登过他的门。 都说人在夜晚感情是最为脆弱的,防线设得极低,所以他会借酒买醉,所以她也会昏了头跑去看他。 一到白天,太阳光这么当头一照,所有软弱的成份就如同蒸汽一般烟消云散了。 这道理还真是不错。眼下两人斯文有礼地互相客套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茶水间出来时,何琳感觉到许维桀在身后跟着她,她有些懊恼,这人真是沾不得,一碰就甩不开手。 「这个周末王董安排了节目,你们部门都会去吧?」把几步就从身后追上她,与她并行。 办公室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却仿佛什么感觉也没有,满心满眼就只有她一个人。 何琳的面庞跟心情一样僵硬,可是她不是他,可以如此没有忌惮地表现出来。 「不知道,没听说。」没翻脸,但这六个硬邦邦的字足以让一般人知难而退了。 许维桀不是一般人,继续随着她一起走,热切地说:「估计通知还没下来,我也是刚听说的——庆说凌智乔迁之喜的。 何琳不由地切笑 板过都快一个月了还庆贺乔过之喜? 「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跟王董说,明显节奏慢了不是一拍。」 何琳还待说什么,转头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里闪烁着欣悦与狡黠,一下子明白自己上了他的当,立刻又把脸冷了下来。 「不过,晚虽晚了点儿,有节目总比没节目好,你说呢?」 何琳不再理把,一扭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同时毫不客气地把门给关上了。 没过多久,王迪非的正式通知就下来了,跟许维桀所言如出一辙,这下子可把行政部忙坏了。 距离周未就两天时间,要联繫酒店,安排节目,布置器材,等等繁冗的琐碎细节不计其数。 一天忙下来,何琳去跟总经理高总汇报进展,他听了并不满意,「没有新意啊!」一句话就抢毙了何琳她们一天的辛苦忙碌。 「这样,我看你们也够忙的,不如这事就让小韩去做吧,也刚好给她个机会锻鍊锻鍊,怎么样?」高总还挺体贴,小韩是他的秘书。 何琳求之不得,早说不就得了! 当下班回到家,看到在门口守候自己的许维桀的时候,何琳再一次深深懊悔白天跟他搭讪的轻率,敢情他把这个看成了改善两人关系的暗示了! 「我牙疼。」许维桀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期望能博得一点儿同情。 「牙疼应该去看医生,到这儿来干什么!」何琳毫不留情地冷斥,一边把门打开。 「刚去看过了,配了点药。」他殷勤地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何琳看,「跟上次配的药一样。」 何琳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绷着脸不理他。正待关门,许维桀赶紧控手把门顶住。 「能不能在你这儿喝杯水?」他涎着脸问,见她神色非常不豫,忙又补充道:「喝完就走!」 何琳蹙着眉略一思量,终究不忍做得太过,手一松,回身进去了。 许维桀喜出望外,赶忙进屋,换鞋,然后颠颠地跑去厨房,何琳早已端了杯温水出来。 「喝吧,喝完了赶紧走,我还有事。」她说话时看都不看他,唯恐目光一触及他的眼神,自己的心就再也硬不起来。 许维桀没说话,脸上的欣悦之色随着她的语气慢慢消退,他默默地接过水杯,擒着自己的药袋子去一旁的餐桌拾掇。 悉悉索索的声音里,何琳把沙发上散乱的书籍,杂志等物逐一归置整齐,她依稀想起来今天下午自己的确没在公司看见他,原来是老毛炳又把了。 水杯搁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她的余光扫到他已经吃完药了,正面朝着她,似乎在打量自己。 第67页 何琳故作不见,兀自将一摞书刊抱在怀里,转身往角落里摆着的一只柜子走去,把书放在柜上码了码,然后靠墙竖立起来。 未及转身,许维桀已经从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何琳浑身一震,这怀抱如此熟悉亲切,蕴含着她深切渴望的所有气息,令她在恍惚中回忆起他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她常做到一个关于他回来的梦境,心潮翻涌间她一时竟忘了推开他。 「helen,我想你。」他略带沙哑的一句话差点把她的眼泪催生出来。 她又何会不是! 「我以为自己可以从联创全身退出,就像回国休了个假一样。」他低柔悦耳的嗓音继续在她耳边低声诉说,「但是,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了。我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从前的生活。尽管我做过很多努力。可我……还是忘不了你。」 何琳心中纵使有恁多的怨愤,此时也无法不在他这几句如细雨般轻柔的表白中软化下来。 是了,这就是为什么从前他们在一起那么好的时候,他都没有向自己吐露过心迹的原因。 因为,他果然是个双面人。从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的结局! 「但我也不敢贸然回来见你——我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我不能也不想再骗你。」 何琳的心里有一股酸酸楚楚的东西在慢慢浮现上来,她的嵴背挺得笔直,唯恐稍不留神就在他面前流嚣出心软的痕迹。 「你在美国培训时,我偷偷跑去见过你。」 经他这么一提,何琳忽然想起了纽约街头站牌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他!她不觉闭了闭眼晴。 「我至今想不明白那次的偷偷见面究竟是对还是错。就是那天之后,我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防线会部坍塌。」他无声地嘆息,「我知道你也看见我了,你能想像得出我那时有多激动么!我真的很想立刻穿过马路和你在起。但是,看着你朝这边跑来,我又忽然很害怕,怕你知道了真相后会甩手而去,我怕我承受不了,所以,我先离开了。」 何琳微微仰起脸来,背着他,伸手悄悄勾去面颊上讨厌的水份,「那个深更半夜的电话也是你打来的?」 「是。」许维桀缓缓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何琳狼狈地转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面颊上的泪痕。 他伸出手,很轻柔地替她抚于了痕迹,重新将她拥入怀中,「helen,原谅我,可 以吗?去联创之前,我没想过会遇见你。如果我能事先知道,我一定不会答应jonny,我一定会以最真实的自己走近你。」 何琳的眼泪再度溢满眼眶,她摇着头狠狠心把他推开,「没有如果,你知道的,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许维桀的眼晖中闪过痛楚和不甘。 何琳抽了抽鼻子,抬手抹去泪珠,忍住啜泣,倔强地道:「也许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也许你在联创的确没有做过亏心事,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看看最终的结果吧,『联创』,已经不存在了。」 她在自己的定论申渐渐冷静下来,可是接下来说出的话依然让她痛苦,「我曾经给过你最大的信任,我相信你,是相信你的全部,我押上了我的所有,可是你并没有以同样的真诚对我。或许,你这次真的回来错了。如果你不再出现,我会当你是个美好的回忆。但是现在,」她红通通的眼晴与他的相望,「对不起,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不能接受你给我的解释,更无法原谅你!」 一阵巨大的痛楚席捲过许维桀的心脏,他连唿吸都困难起来,可是,他能怨谁呢!没有人会清晰的明确自己的未来,更不可能知道在那些连自己都不在意的日子里,感情会以它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地沉积下来,直至积重难返。 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站在了云的两端,根本就没有靠近的机会,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何琳终于扬起脸来,她的眼里,有着与他相同的痛苦,「我跟凌智是签过协议的,如果你不想让我陷入巨额赔偿的困境,请你……以后都别再来打搅我。」 如此绝情的话经由她嘴里说出,尽管内心早有准备,许维桀还是象被人兜胸勐捶了一拳,又闷又痛。 只是这样简单吗?他想,「如累没有那个新冒出来的男朋友,她对自己会这么决绝吗?」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忍不住慢慢问了出来,「如果我们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相遇,你会选择我,而不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何琳心中怔了一下,过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所指,暗自苦笑了一下,如果永远只是如果,不可能成为现实,她不希望他继续沉浸在假设的幻想里,狠了狠心,肯定地回答:「不,我依然会选择他。」 「为什么?」他嗓音骤然变调。 「因为。」她悄然转过头去,低而缓慢的给出了答案,「他能给我安全感。」 客厅里一阵寂静,两个人来两尊本雕一样呆呆地样立在原地,良久。 何琳的心中纵有千般不忍,可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快刀斩乱麻这比犹豫不决要仁慈得多,既然註定了不可能的事,何必在藕断丝连呢! 许维桀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饱含苦涩,象某个蓄满期待的泡沫在无形中爆裂,即有消遁的痛苦,也有些许解脱的释然。 第68页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他的声音依旧沙崖不堪,但明显要沉稳了许多,「如果这样的结果能够真的让你幸福,我除了祝福,没什么话好说。」 何琳的眼眶里忽然又有泪意涌动,她咬着唇死死忍住。 「但是,我对你,还有个请求,」他盯着她,轻轻地说,「我在凌智还剩半个月不到的工作时间,在这段日子里,你别再刻意躲着或者不理我,我希望我们能象朋友一样相处,也许,」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下面这句话说出来,「我以后都不会再回这座城市……所以,我想我们之间能有个美好的回忆……可以吗?」 没人能把挡得了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请求,何琳含着眼泪默默点了点头。 许维桀久久望着她,把的眼眸在她点头的剎那化成了一汪柔情漫溢的池水,然而,顷刻之间,他已经恢復了一贯的满不在乎,又会张地耸了耸肩,「今天我牙疼,有没有粥吃?」 何琳却不难听出他故作轻松背后隐含的痛楚,她抽了抽鼻子,把满怀的酸楚都吞咽下去,强撑起笑颜来,「我去煮。」 他们渡过了一个难得和谐的夜晚,就跟从前的那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彼此的心境,不再有朦胧暧昧的甜蜜在空气中漂浮涌动,有的,只是无尽的酸涩。 13-2 周末的乔迁宴会,凌智似乎把华庄的整层楼面都包下来了,走来走去,到处都是眼熟的同事。但即便如此,这么大的一个地盘用来做四百来号人的自助餐厅,还是显得拥挤,实在是因为取餐的地方过于狭长,一边是宴会大厅的墙,另一边已经靠近楼梯,两边摆了一长熘的餐桌,食物琳琅满目地陈设在白色的桌布上,窄窄的过道却只够容纳两排队伍,酒店只派出了两个服务人员维持现场,他们穿着黑色笔挺的制服,对早已失控的取餐队伍完全束手无策。 王迪非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顺着拥挤的队伍缓慢而艰难的游曳了出来,找了走廊背后的一个空地停驻,他一手举着凌乱不堪的餐盘,来回检点自己的衣服,在他看不见的后背,一簇七彩的奶油点缀在雪白的西服上,格外绚丽夺目。 叶菲扭动着灵活的身子也从大队中挣扎了出来,一看见他那副狼狈的样子,顿时捂着嘴笑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王迪非一蹙眉,「去把高总给我叫来,他这个宴会是怎么安排的,简直跟逃难没分别嘛!」 庆贺宴的确是总经理亲自过问的,他又想搞的活泼一点,有气氛一点,于是别出心裁弄了个自助餐宴,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叶菲一边笑,一边用纸巾帮他后背的奶油擦掉,又探手到前面来,「要不要吃一口?」 话没说完,自己又笑个没完起来。 王迪非先虎着个脸想训斥她几句,「你还笑!」但此刻的叶菲实在太可爱了,红扑扑的面庞,眼里汪着水,脸上像朵盛开的鲜花,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是流光溢彩的,他心神微漾,忍不住附过身想去亲她。 叶菲吓了一跳,这里虽然跟那个闹哄哄的「食物工厂」隔了堵墙,毕竟还是公众场所,时有人在眼前晃动。 「别闹了。」她满面通红地后退了几步,跟他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中,又如醉似嗔的瞄了他一眼。 王迪非靠在墙上,微笑看着她,「我叫你去把高总给我叫来,你怎么不去?」 「高总也不容易,你这么临时起意的突然要他置办宴会,又要准备发言稿,又要准备节目,你就体谅体谅人家呗。」 「你倒会替人说好话,那我的衣服花了怎么办?你给我洗?」 叶菲笑着转身,「不关我事,你要是想找高总,自己去找吧,我回去吃了,挤得肚子都扁了呢!」 说毕不等王迪非的下文,蹦跳着没影了。 王迪非站在墙边远远盯着她,一抹笑如同滑腻的奶油一般始终粘在嘴边,经久不散。 就餐的地方则比取餐处要宽敞多了,一个超大的宴会厅里,置下四十张餐桌后仍显宽敞,正前方是一个舞台,从挑高五米多的高墙上落下一张白色的幕布,上面打着贺词,间或有彩色的花纹样的灯光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扫射过去,颇具气势。 舞台下面还有块空地,据说一会儿还有舞会,这个是当舞池用的。 这是间千人宴会厅,用来给凌智举办活动用,绰绰有余了 其实这个宴会搞的有点不伦不类的,取完餐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桌子上,像献宝似地把各自淘来的吃食贡献到桌子上,又是拼成大锅饭来吃,但口味和菜色跟正宗的桌头菜比明显要逊色许多。 何琳跟人事行政部的同事坐在一起,对着一桌子残羹冷炙都没有胃口,于是三个一群,两个一组的闲聊起来。 正说得高兴,叶菲回来了,她是今晚「抢食」最功勋卓着的大将,尽管抢回来的东西很多都是放在桌上纹丝未动。 这回她给大家带回来的两盘子粉蒸黑糯米,每一个都用锡纸包着的,还腾腾的散着热气。 「快乘热吃,看见没有,前面都在清场了,还有五分钟,舞会就要开始了。」她一边给大家分糯米,一边说着刚打听到的消息。 「吃都没吃饱,哪有力气去跳舞!」有人不满的嘀咕。 更多的人则是怂恿身旁的同事一会儿上去露露脸,你推我让笑作一团。 第69页 凌智的年轻人要比联创的开放不少,舞曲响了没多久,已经陆陆续续上去了好几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叶菲更是很早就窜到前面观赏去了,她本想拉何琳一起去,无奈她没兴趣。 何琳坐在整个餐厅靠中间那一段,遥遥望过去,也就看个大概,她不会跳舞,所以也不怎么关心舞池里的动向。 不过身旁的议论却无法让她静下心来。 「看,那个不是俞燕吗!」 「是吗是吗,哪儿呢?她跟谁在跳啊?是那个许什么吗?」 「。。。。呀!还真是。」 几个人都坐不住,纷纷站起来,伸长了脖子观望,何琳的视线被堵住了。 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和喧嚣的音乐以及噪声,她的目光还是能偶尔瞥到那对翩翩起舞的身影。 有时候,你能看到某些人,并非真的是眼睛看到,而是凭心就能感觉到。 她拾起桌上自己的一杯饮料,慢慢啜着,像个被遗忘了的角落,她心理的不舒服却绝非因为这一刻的遭人忽视。 自从那天晚上两人把话都说明白了之后,许维桀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他不再有事没事总晃荡在何琳眼前,即使见了,也就客客气气打声招唿,仅此而已。 按理,何琳应该对他的放弃感到轻松和释然,然而,事情往往跟人的想法反其道而行之。 她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惊觉自己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有关他的各种消息,她对自己的这种情不自禁的行为非常鄙夷,然而,又是真的无可奈何。 「看样子,他们还真是那么回事哎,看看,两个人配合得多默契。」又有人咂嘴评论。 「那也不见得,俞燕估计是玩真的,不过许维桀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啊!」 「现在没反应,迟早会有反应的啦,像俞燕这样的女孩,人长得漂亮,又这么主动,男人哪有不动心的,听说有一次两人一起通宵加班,早上还被人看见他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喝咖啡呢。」 「哇,你真鸡婆,这种事都能打听到!」说话的人用的是赞嘆的口吻。 「嘿嘿,他们现在是公司的红人嘛!许维桀好像是加拿大籍吧,俞燕要跟了他,将来移民不就方便多了,这也是她的理想啊!」 「出国游什么稀罕的!」 「是没什么稀罕,可是你不稀罕有人稀罕啊,不过说真的,许维桀还真是帅啊!」 。。。。。。 何琳有些气闷,环顾四周,她的位子靠墙,后面用红色的窗帘遮着,她掀开一角,果然看到了玻璃窗和外面如火如荼的夜景。 谁都没有注意她,她站着看了会外面,无非是变幻的霓虹灯和永不停息的车流,人群。 看腻了,她悄悄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伸出手来,习惯性的按了个小脚丫。 偏巧这时候一个女孩转过头来,看见了她的举止,立刻笑起来,「helen,原来你也会啊,真是巧,我有回在厂车上看到有个人也会这一手呢!」 「是谁?」和她一起站着观赏的另一个女孩也转过脸来,好奇的问。 「巧了,又是许维桀。那时候他好像刚来,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后座,把一整面玻璃都印满了呢!」 「你不是坐在他前面吗?怎么看的这样清楚,你好像特别关注他嘛。。。」 何琳在他们插科打诨中悄悄走了出去,大厅里的气氛太闷了。 厅外,穿制服的服务人员正默默地收拾残局,这一顿浪费的很厉害,她在喊句话都有回音的廊道里杵立了片刻,又喧闹的声音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倾泻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寂寞。 宴会到十点多才勉强告终,她在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许维桀,他正跟身边的一位男同事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眼角的余光都没瞥到她。 眼看即将走进,她张了张嘴,正琢磨该说些什么合适,那俩人忽然打了个转弯,拐进了一条横亘的走廊,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回到位子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何琳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四处寻找叶菲,来之前两人就说好了一起走的,可是她寻遍了整个大厅,都没有看见叶菲的踪影,只得作罢。 华庄门口,人头攒动,都在等着上车走人,何琳站在人群的最外延,默默等候着。 在她身后,一辆白色的轿车疾驰而过,她无意转过脸,瞥到一眼车尾的车牌号,认出来那是王迪非的车子。 她心中咯噔一下,有个念头忽然窜进脑海——叶菲一定在那辆车里。 14-1 一大早,叶菲就几次三番往洗手间里跑,回来的时候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何琳担心的问她哪里不舒服,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头晕,还老是想吐,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叶菲紧蹙眉头,脸上却是深深的不安。 何琳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她们关系虽好,但某些涉及隐私的话题却谈的不多,总有些顾及和避讳。 当叶菲再次捂着嘴往洗手间沖的时候,何琳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是真的担心叶菲。 等她再度回来,何琳即刻把她叫进自己的办公室。 叶菲已经吐得浑身没了力气,气喘吁吁的再她对面坐下,眼睁睁看着何琳把门关上。 「你这个月的例假正常吗?」何琳开门见山的问她。 第70页 她这一问,刚好触动了叶菲最紧张的那根神经,她紧锁眉头,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面前的这张脸上充满了让她信任的关切之情。 「一直没来。」叶菲终于低声说出了实话,「已经两个月了。」 何琳望着她,倒抽了口凉气,什么也不要问了,她的心里一下子通体明亮。 「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再说吧,」何琳直截了当的说道。 还是等明天,今天小郑和晶晶都不在,我要一走,你不是更忙了?」叶菲道。 「没关系,就是几个面试而已,你这事最好不要拖,还是立刻就起。」 看的出来,此时的叶菲既忐忑又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点了点头,「那好,我马上去,检查完了就立刻回来。」 她的表情称得上是勇敢,让何琳从内心深处渗出疼惜来,但更多的是忧虑和嘆息。 她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头,预见到了那摆在叶菲面前的那坎坷的道路以及灰暗的结局。 她倏然间替叶菲担心起来。 王迪非那样的人物岂是可以託付终身的? 但是她什么也不忍说出口,因为那不是她自己的人生,感情的事,一向是冷暖自知,旁人说得再多,若非自己参悟,根本没有用。 「何琳姐。」叶菲还是不放心,在门口转过身来看着何琳,「你。。。能替我保密吗?」 「嗯。」何琳点头。 「谢谢。」叶菲笑了笑,脸色愈加苍白,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的表情。 何琳无语的望着她回到自己位子上,匆匆收拾了东西,她没有往大门处走,而是捡了个只有保洁和保安人员才走的安全小门出去了。 她最后那一刻脸上的神色让何琳感到困惑,莫非她自己已经体会到了什么? 但既然如此,又何必开始呢? 这个上午,因为叶菲的事而扰乱的心情,在接下来的一连串面试中逐渐被沖淡。再一次从会议室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何琳在过道上跟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许维桀,两人的眼睛同又亮了一下,又都迅速黯淡下来,彼此都隐藏的很好。 「嗨!」他先开口,对着她很阳光的一笑。 何琳也淡淡的回应了一句,脚步未作停留的走了。 这星期是许维桀在凌智的最后一周,分别就在眼前,何琳心里清楚,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而已,更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就像现在这样,慢慢淡出彼此的视线,未尝不是明智的遗忘方式。 但愿——真能如此。 许维桀是去见王迪非的。 王迪非见了他,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昨天晚上你又去哪儿鬼混了?我打了你好几次手机都不接。」 许维桀耸耸肩,「跟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了,太吵,所以没接到。」 王迪非恼怒道:「你根本不会喝酒,去凑什么热闹!」 「你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许维桀并不感到惭愧,泰然自若的面对表兄的训斥。 「哼,你能跟我比吗,我可不会为了个女人作践自己。」王迪非毫不留情的冷然道。 许维桀面色微变,但并不吭声。 王迪非语气放缓了一些,「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呢,每天晚上都跑出去喝酒,烂醉如泥的回家,哪次不是我深更半夜开车去把你接回来!」 「以后我一定不再麻烦你。」许维桀嘟哝了一句,再次把王迪非的怒气挑了起来。 「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王迪非恼怒的对他嚷,蓦地又收声,不忍看到弟弟脸上那落寞的神色。 顿了一顿,他问:「你们,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许维桀回了他一句。 王迪非本待再嘲讽他几句,终究心有不忍,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道:「还有一周你就得回加拿大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何琳,那么我劝你好好利用这周时间再努力一把,如果你决定放弃,也有好好把时间过完,我绝对不希望再在酒吧看到你。」 许维桀离开后,王迪非在办公室来回踱了无数圈,终于像下定了某个决定似地,回到桌子前,按下话机的键,接通了人事总监杨文元的电话。 回到座位上,叶菲还没回来,何琳一手按在话机上,思忖着要不要给她去个电话问问情况,又恐会给她加深心里负担。 正在犹豫间,杨文元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张黄色的报事贴。 「杨总。」何琳立刻站了起来。 杨文元把报事贴递给她,「现在有空吗,你按这个地址去取份文件回来。」 何一看琳接过来,是个陌生的地址,有楼号还有房号,似乎是个住宅,她不解,「是什么文件?重要吗?这个好像是别人的家庭地址呀?」 「也没什么,这不是都不在吗,小叶在就让小叶去了,你就去跑一趟吧,打个车,应该很快的。」杨文元含煳的交待,脸上竟然是比她还纳闷的神色。 「对了,拿回来之后直接交给我就行了。」 「好。」既然杨文元不愿多说,何琳也没办法刨根问底,只得答应下来。 人还没走出去,叶菲的电话倒过来了。 「你怎么样?」何琳急忙问。 「妇科很挤,我排了半天队,还没轮上,刚才问了小护士,她说估计要下午了,医生十一点多久吃饭休息了。」叶菲很过意不去,「要不我现在回去,下午再过来吧?」 第71页 「也好。」何琳想她在那儿也是白呆,转念一想,又道:「对了,你别忙回来,先帮我去取份东西。」 她把杨文元给的那张报事贴上的地址给叶菲报了一遍,「卢家湾跟三医院挺近的,你过去弯一趟正好,是杨总要的,你取好了就赶紧回来。」 叶菲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就说好。 前台又有电话打来,有一个应聘主管的面试者到了,何琳嘱咐她尽快通知相关部门的经理,自己也重新整理了一下头绪,往会议室走去。 面试到一半,她的手机不断震动,何琳悄悄查看,是叶菲打来的,出于专业精神,她没理会,继续跟部门经理一起考察应试者。 可是,没多久,叶菲的电话再度打来,仿佛遭遇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她心里一紧,只得跟经理打了声招唿,跑到门外去接。 「何琳姐,这对不起,我,我不太舒服,文件不能替你去拿了,我想回家躺一躺,下午直接去医院。。。今天下午可能都去不了了。」 尽管叶菲在电话里竭力装着很镇定,何琳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有一丝近乎哭腔的颤音,那绝对是人在遭遇到刺激后产生的本能反应。 何琳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可是,无论她怎么问,叶菲却不肯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琳没有时间多加纠缠,匆匆嘱咐了她几句,仍旧回到了会议室。 这个面试又耗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当何琳再次回到办公室,准备跑出去时,杨文元在外面看到了她,拐了下脚步朝这边走来。 「文件拿来了吗?」 「没。」何琳歉然,「刚才有个面试,我这就去拿。」 杨文元见她忙成这样,也不好说什么,看看时间,便道:「不如吃饭再去吧。」何琳摆手道:「没事,现在餐厅反正也拥挤,我回来再吃好了。」 坐进计程车里,何琳一直惦记着叶菲,心思全然不在别的上头,直到车子停下,的哥告诉她已经到了,才又所惊觉。 付钱下车,她按着纸片上的地址找进去,这里是个新竣工不久的高档小区,外围一圈小高层,里面则全是一栋栋独门独户的别墅,造型不比陈方好家里逊色,只除了没有前后庭院。 经过安保的盘查和指点,何琳顺利到达目的地,揿了一会门铃,才有个保姆样的阿姨给她开了门。 何琳说明来意,那阿姨就带她进去,把她安置在客厅的沙发里,又奉了杯茶上来,才上楼去通报回话,整个过程活似做地下交易,让何琳感觉很莫名其妙,不知道杨文元究竟卖什么药。 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木质扶梯上缓缓走下来。 「helen ,好久不见。」 那熟悉的声音惹得何琳本能的回头望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14-2 相对于何琳的震惊与尴尬,李雯雯则显得自然多了,她似乎早就知道何琳会来,专程在这儿等她似地。 李雯雯穿着很家常却又极其性感的一袭白色长裙,头髮微湿,很随意的散在脖颈间,好像刚洗过澡一样,淡施脂粉的脸比从前在公司看见的更加魅惑撩人,真正的肤如凝脂,面似新月。 「这不是我自己的房子。」李雯雯看见何琳眼里流露出狐疑,不等她问就主动说道,略顿片刻,她的唇边又闪过一丝讥诮的浅笑,「这里是、、、你的现任老闆王董的行宫。」 何琳一听,脸色顿时煞白,一下子明白了叶菲所以的反常,顿时懊恼不已。 李雯雯很适意的靠坐在沙发里,玉腿交叠,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看,咱们俩多有缘分,又在同一个老闆手下工作了,只不过,你是在公司,而我是在。。。」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脸色又浮现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手一伸,从近旁的茶几上拿过烟盒,取了一支,就手点上。 何琳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阵嫌恶,同时震惊的发现,李雯雯此时的表情竟然多了几分风尘之色,尽管从前她们在联创也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但在何琳的印象里,她似乎还不至于像此刻这般世故,颓废。 李雯雯往外娴熟的吐了口烟圈,见何琳衣服懵怔的表情,不由笑起来,取下烟,「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副样子难以置信?」 何琳不语,顿了下才缓声道:「杨总让我来拿份文件,你大概知道是什么,可以现在给我吗?」 「急什么,老朋友见面,先坐着聊一会儿也不迟。」李雯雯微笑着说,「如果王董问罪,还有我呢。」 何琳低头想了想,抬起脸,平静的道:「我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你现在想必也过得很不错,如果觉得无聊,可以找王董去谈谈。」 李雯雯咯咯笑了起来,「何琳,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现在这副正义凛然的表情,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是正确的。」 她的笑容渐次收敛,「可是,为什么男人都吃你那一套?他们总是尊重你的想法和感受,你到哪儿都有人护着你,凭什么?我跟你一样努力,我甚至长得都比你出色,为什么就没有你那样的好命?」 她忽然被烟呛了一下,勐烈的咳嗽起来,眼眶里一下子泪盈盈的,有种决然的妖艷,「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王迪非更是混蛋一个,可是我还是愿意跟他,因为他有钱,他也捨得在女人身上花钱,哈,离开了联创,我不是跟从前一样锦衣玉食,不,只有更好,我再也不用去伺候那些噁心的人,再也不要假惺惺的对讨厌的人笑! 第72页 李雯雯的脸因为激动兴奋而显得潮红,「实话告诉你,那张帖子是我发的,王迪非只问我买了标价,可对于我来说,事情已经到了哪一步,我为什么不再干的狠一点,我恨赵勇,我恨你,既然你们都把联创当个宝,我就把它搞垮!」 一席话听的何琳脑子里嗡嗡作响,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过是李雯雯! 那些个紧张而阴郁的会议上,只有她是轻松而超脱的,那时候,她以为她不过是没心没肺,谁知道她能做的如此狠。 何琳忽的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李雯雯,她的眼睛在镜片后奕奕的闪着光,既是愤怒,也是凛然,让李雯雯一下子心头吃紧。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跟你不一样吗」?她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对于李雯雯,她的感情跟对叶菲截然不同,尽管天梦两个都跟王迪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在叶菲的身上,何琳看到的更多的是真诚和阳光,而李雯雯,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物质主义者。 「因为我,不贪心,我知道什么是我该得的,什么事该放弃的。」 李雯雯听着她的话,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何琳继续道:「一个人走到路跟命好不好没有多少关系,全看她自己的选择。」她盯着李雯雯那张较好的脸蛋,一字一句的说「不要为自己的行为找藉口,如果你愿意往下滑,没人能拦得住,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样的果,你得对你自己的行为负责。」 从王迪非的「行宫」出来,何琳早已飢肠辘辘,在小区门口等了半天,才招到一辆车,坐在车里,她的心情差极了,犹如冷不丁踩到一堆狗屎! 她给叶菲打了好几次电话,她始终不接,后来索性关机了,这让何琳更加郁闷! 回到公司,杨文元的办公室门敞开着,但是里面空无一人,她把那份文件搁在他桌子上,返身去餐厅吃饭。 食不知味的吃完,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回,就被王迪非叫了过去。 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见到李雯雯了?」 「见着了。」何琳不卑不亢的回答。 「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出卖联创的人是谁了?」他一个华丽转身,正对着何琳,「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关frsnk的事,他不过是我放在联创的烟幕弹,用来牵引赵勇的视线的。」 「在我看来,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何琳看着他道:「你们,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 王迪非把菸斗放在手掌心里轻轻敲了两下,「我就说的更透彻一点儿吧,frsnk对我的计划压根就不知情,至少在一开始,否则,他一定不会肯这么做。」 「你不是很护着他的吗?为什么要拉他下水?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风险。、」何琳强压心头隐隐的怒意,反问王迪非。 王迪非不以为然,「我没看出有什么风险,要说有,我得说,人生到处都充满了风险,我不介意让他去尝试一下。」 他走近了几步,在她面前站住脚,「其实,对他来说,真正的风险是认识了你,不是吗,如果他没栽在你手上,现在正开开心心在加拿大海滩晒太阳,何必跑来这里看你的脸色。」 何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的逻辑与她的是反长的,所以她跟他永远说不到一块儿去,也根本无话可说。 「好了,真相我都告诉你了,路要这么走,你自己拿主意。」 还有一个星期,她所能走的路永远只有一条,无论行走的过程中出现过多少条扰乱心绪的岔道。 快下班的时候,王迪非突然闯进她办公室里来。 「叶菲去哪儿了?」他的眉宇间难得也有一丝紧张。 「她不舒服,上午就请假回家了。」何琳这次没跟他拧,很快回答了他,她也是有心替叶菲担心。 「不舒服?」王迪非喃喃自语,「她说哪里不舒服了吗?」 何琳看着他,心里有股气在冒上来,忍了忍道:「没说,你找她有事?」 「嗯——」王迪非潦草的应承了一声,仍然不死心的追问,「你打过她手机了吗?」 「打了,一直关机,可能在休息。」 王迪非手插在裤兜里,紧锁眉头来回走了两步,回过身来拿菸斗指指何琳,「再给她打一个试试。」 何琳在她的监视下又打了一遍,仍然是关机提示。 王迪非显然不安起来,全然没在意何琳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他嘀咕着,又发了一会儿怔,才怏怏的起身朝门外走去。 「王董!」何琳在他身后唤住他,「上午她曾经去你府第取过文件,但是没拿到,那之后不久,她就关机了。」 王迪非倏地转过身来,眼里似能喷出火来,「谁让她去的,是谁?」 「我。」何琳静静地看着他回答。 王迪非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如果不是顾念着许维桀,他真有可能把菸斗直敲到何琳那张可恶的脸上去。 「我事让你去拿,不是她!你明不明白!没见过比你更自以为是的人!他咬牙切齿。 「我不明白。」何琳毫不示弱,「我不明白你有话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而要导演这样一齣戏,你以为你的策划很精彩吗?你以为我见到李雯雯会很高兴吗?你以为你用这种方式替frsnk洗刷我就会感激你吗?真正自以为是的人是你,不是我!」 第73页 王迪非被她的一番抢白气的晕头转向,不断的点着头,「好好,很好!」他努力平息不断涌上来的怒意,从来没有一个下属敢跟他这么说话,从来都没有过! 「要不是以为frsnk,我才不会费什么心机把你招进凌智,今天,也是看在frsnk 的面子上, 我不跟你计较,否则——」 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声音却越发低沉,「我非当场开了你不可!」 在他咄咄逼人气势下,何琳仰着脸,没有意思退缩的怯意,慢慢的回答,「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会非常感激!」 王迪非铁青着脸,又满含愠怒的瞪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的摔门出去。 15-1 叶菲第二天还是来公司上班了,一脸的憔悴,无精打采,何琳担心的问她检查结果,她迟迟不语。 她的沉默其实等于给出了回答,何琳于是明白,叶菲真正的麻烦来了。 工作时间,两人无暇闲聊私人话题,忙碌让叶菲暗淡无光的脸略微有了些许精神,然而,到了十点钟,王迪非到了公司,几乎是在抵达办公室的同时,他就把电话打到了何琳位子上。 「叶菲来了没有?」他依旧是不豫的语气。 何琳瞅了瞅在自己地盘上忙着整理文档的叶菲,简洁的道:「来了。」 「立刻让她来见我!」王迪非言毕,不由分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他让你去他办公室。」何琳向叶菲转达王迪非的要求,她听了抬头朝她笑笑,「好,我知道了。」 可她嘴上这样说,人并没有过去。 十分钟后,王迪非阴沉着脸闯了进来,何琳见状,心头一紧,有点担心的迅速扫了叶菲一眼,后者却兀自埋头干活,仿佛什么也没察觉。 「叶菲,我让你去我办公室,你为什么不去?」王迪非乍一见到面色苍白的叶菲,心不由自主一凛,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 叶菲从容的把手上的资料往文件夹里放,头也不抬道:「现在忙,等忙完了过去。」 王迪非闻言一张脸顿时像被放在酱油汤里浸过一眼,紫涨不已,何琳一看这阵势,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多有不便,于是很乖觉的藉口有事走了出去,顺带帮他们把门带上。 她在格子间里跟刚出差回来的招聘专员正说着话,身后自己的办公室里突然传来稀里哗啦物品坠落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用力打开,王迪非怒气沖沖的大踏步走了出来。 整个大厅的职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慑住了,纷纷仰脸惊诧的观望,许维桀也从某个会议室里跑了出来,不安的往这边眺望,看见王迪非匆匆而过的身影,顿时更紧张了,他刚要拔腿往这边跑,余光一扫,却见何琳正犹豫着脚步慢吞吞朝办公室里走,脸上布满了跟众人一样的差异和茫然,他的心方才一定,听身后不远处与他一般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是王董,在何经理的办公室里发火呢!」 「是对何经理开炮吗?」 「不是吧,何经理不也在那儿呢吗?」 「哎,那谁在何经理办公室呀?」 「好像是叶菲!」 「哇——一个大老闆跟个小职员这么暴跳如雷的,至于吗?」 「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过上回听那个谁说,曾经在外面的娱乐场所见过他们俩的。。。」 声音越来越低,转成了窃窃私语,许维桀挑了挑眉,返身回去了。 何琳走进自己办公室,地上到处散落着文件零碎的纸片,间或还有一些文具,叶菲正蹲在地上默默地把东西逐一拾起,何琳走过去帮忙,视线跟叶菲平行,就发现她两个眼睛又红又肿,面颊上布满了泪痕。 何琳无语嗟嘆,实在不知道拿什么话语去安慰她。 中午在餐厅,有关王迪非跟叶菲的话题已经被炒得沸沸扬扬,轰轰烈烈。有平时跟许维桀聊得来的年轻人难免要大着胆子去跟他求是印证,他当然一概说不清楚。 他的确没有说谎,王迪非确实有不少风流韵事,不过他从来不跟自己表弟说起这方面的事,许维桀自然也没兴趣去了解,两人于此没有共同话题,他只是有些纳闷,王迪非在这种事上向来处理的很好的,怎么这次会在公众场合大动干戈,搞的人尽皆知,莫非是叶菲惹到他的痛处了,还是——这回他动了真感情? 叶菲下午又跟何琳请假,而且一请就是一星期。何琳反覆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叶菲只是不语。 直到她离开前,才又来何琳的办公室,很郑重的跟她说,自己想好了,打算去堕胎。 何琳吃了一惊,她自己很喜欢孩子,所以一听到那两个字,心本能的抽搐了一下。 「刚才你们吵架就是为这事?」 叶菲摇头,「不,我没告诉他我怀孕了,这事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向他请示汇报、」 何琳在她脸上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所特有的执着和倔强,她不知道是该贊成她好还是职责她好,只是没来由的替她心疼。 「总还是。。。得跟他说一下把,毕竟这个也是。。。」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措辞了。 「我跟他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这点我很早就明白,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叶菲神情黯淡的解释,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在见到那个女人之前,我就曾经不止一次在他家里发现过别的女人的物品,想想也正常,他有钱,又有能力,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只守着一个女人,没人能栓得住他,更别说我了,是我自己太天真了。」 第74页 她的唇边带着淡淡的嘲讽,有种近乎残忍的美丽,看到何琳心里难受极了。 「我知道他现在喜欢我,但他同时也可以喜欢很多别的女人,我要留在他身旁,就得忍受跟别人分享他,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肚量,他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呢?几个月或者几年?总有到头的时候,最终还是逃不过会分手,我不想到那个时候再去跟他纠缠,更不想成为他脚底下的泥,这样也好,我干干脆脆的离开,谁也不欠。」 不知不觉中,叶菲的眼里已满是泪意,但她还是努力笑了一下。 「所以,我得感谢那个女人,让我能尽早悬崖勒马,我一直在做梦,现在,这个梦也该醒了。」 何琳皱紧了眉头,递过去一张纸巾,旁观者清,她比叶菲要更早的看到这个结局,只是,当它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替叶菲感到难过。 顿了一顿,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 她不想再做无谓的劝解,如果是她自己,大概也会做跟叶菲一样的选择。 叶菲低头想了想,道:「星期三下午去。」顿了一下,她又低声道:「星期三他不再s市,我不想让他来烦我。」 何琳沉重的点了点头,「谁陪你去?」据她所知,叶菲在s市没什么亲人。 果然,她回答:「我一个人去。」 何琳想了想,断然道:「一个人去肯定不行,这样吧,我陪你去。」 叶菲感激的看着她,还是拒绝了,「不要了,何琳姐,你自己也很忙的。」 「就这么定了,再忙也没你这事儿重要。」 何琳在手术室外面的靠背椅里枯坐了约莫二十多分钟,身旁的门就打开了,叶菲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眼角还有未拭的泪痕。 何琳赶忙站了起来过去搀扶她,护士随口嘱咐道:「先在门口坐会儿,回去别急着上班,好好休养几天,注意补充营养。」 何琳答应着,那护士已经在招唿下面的病号了。 要不要先坐会儿再走?」何琳见叶菲一副吃力的神情,担心他能不能走到门口。 叶菲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张惶,「不要,赶紧走,我不想呆在这里。」 仿佛应景似地,手术室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把何琳听的毛骨悚然,她忐忑的问叶菲,「是不是。。。很疼?」 叶菲猝然间低下头去,何琳在那一剎那窥见了她脸上掠过的惊惧之色,心下亦是骇然,又有些愤愤,为什么每次承受痛苦的总是女人? 好容易,两人踉跄到门口,何琳扶她在医院外面的高墙边站着,她到台阶下面的计程车专区去拦辆车过来。 「你行吗?」何琳一而再的审视叶菲那张犹如纸一般瑟瑟发抖的脸,好像下一秒她都随时有可能倒下去。 「可以的。」叶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没等何琳走到前面的横道上,叶菲就已经沿着墙根缓缓坠下去,何琳在坡度上回首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发足跑了回来。 鲜红的血顺着叶菲的小腿蜿蜒而下,最后沖入何琳的视野,那样红,那样艷,又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叶菲,你怎么呢,你醒醒?」何琳完全没了主意,她本身的个子也不大,根本无法抱得动比她还高小半个头的叶菲。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身影飞快的跑了过来,「让我来!」 仓促间,何琳抬头看到来的竟然是许维桀,背上挎着个小背包,手里还拿了个盛药的笑塑胶袋。 许维桀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药袋子是个累赘,顺手甩给何琳,然后躬身抄起叶菲,用力一挺腰,就把她抱了起来。 何琳无暇顾及其他,甩开步子在前面领路,一路慌慌张张的又把叶菲给送回了手术室。 「不是让你们坐一会儿吗,刚动完手术怎么能立刻剧烈运动呢:?」护士铁青着脸训何琳。 「没有,她没有剧烈运动。。。」何琳无力的辩白。 护士哪里有时间听她的唠叨,三下五除二,命令:「赶紧去给她办住院手续,要观察两天,伤口感染了很麻烦的。」 等一通手续办下来,太阳都西斜了。 叶菲很快就被转移到了住院部,她已经从适才的晕厥中醒转过来,气色却依旧差的吓人,见了许维桀,也没说什么话,也许数恨屋及乌,脸上始终带着点冷冷的表情。 不过幸亏有许维桀在,鞍前马后的帮着做了不少杂事,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他又嚷着要出去给叶菲买些吃的回来。 叶菲及时叫住了他,「许先生,别麻烦了。」 许维桀站在门口,一脸柔和的的笑意,「不麻烦,这医院外面很多饭馆的,我——们,」他说着飞快扫了何琳一眼,「反正也要吃。」 何琳遂也道:「是啊,叶菲,你现在身子骨弱,一定得多吃点儿,不调养好,将来可能会落下病根。」 叶菲咬了会儿唇,才道:「谢谢你们,不过,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她说话时是看着何琳的,其实真正针对的却是许维桀。 何琳自然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叶菲脸上没有释然,直到许维桀也应了一声,她的面色才缓和下来,继而投去感激的一瞥。 许维桀早已从中猜出了七八分真相,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表兄种下的「恶果」,心里非常不舒服,对王迪非自然也心存意见,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让王迪非知道了,不过又是发顿脾气,到顶了也就是多给叶菲些物质实惠,除此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呢! 第75页 而这些可以预见的弥补在许维桀看来也不啻于是对叶菲的侮辱,既然叶菲执意要保密,而且事情既已尘埃落定,他唯有尊重她的要求了。 病房里就剩了叶菲跟何琳两个人,隔壁的床位是空着的,暂无人来住,叶菲的床靠窗,有一面很宽大的玻璃,视野不错,此时望出去,可以见到交错的高架和平地上的马路犹如蛛网的丝线一般延伸向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在那丝线上奔驰川流不息的车子,没有初始,也没有尽头,且永不知疲倦。 叶菲困顿的卧在洁白的被单上,室内用冷气,何琳在她身上搭了层薄被,她双目紧闭,眉心紧锁,像有万重愁绪被关闭在里面,往日鲜亮如花的笑靥已不復存在,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是叶菲的手机铃声把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惊醒,何琳疾步过去,帮她把手机翻出来,递给她,有些紧张的关注着叶菲的神情,她担心又是王迪非打过来的,但叶菲现在不宜激动、 然而,接到的电话却让叶菲的眉心神奇的舒展开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按下了接听键。 「小郑哥,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呀?」叶菲说着说着声音里就起了哭腔。 刚才还那么坚强忍疼的叶菲,仅仅一个电话,就把她的眼泪肆意勾惹了出来,何琳不觉讶异。 「我在三院。。。嗯。。。好的,我等你。」 挂了电话,叶菲始终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她见何琳尴尬的望着自己,遂抬起手来,不好意思的抹了抹泪,跟她解释:「小郑哥是我打小就认识的邻居,我们一起来s市打工的,他一直对我很好,事事帮着我,照顾我,可是我。。。」这么一说,心情又灰暗下来。 「别多想了,现在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何琳只能这么安慰她。 二十分钟后,小郑哥就飞奔而来,他是个跟叶菲年龄差不多的男孩,白净,腼腆,身板有些瘦弱,但注视着叶菲的眼神里不掺杂任何杂质的。 何琳故意走出去,给他们一点私下交流的时间,她站在门外,望着长长的贴满了大块墙砖的走廊,许维桀这么还不回来? 15-2 盛夏酷暑,到了傍晚,更是像蓄积了充足的热量,没有空调吹着,人即使站着不动,汗水都能蹭蹭往下滑,更别说出去跑了一趟了。 许维桀大汗淋漓的回到医院,见何琳面向落地玻璃窗站着,凭栏远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美女,但与她接触久了,会不由自主生出靠近她的渴望来。她的侧影柔和而沉静,像夏日里的一阵微风,很不经意的拂过身畔,留下丝丝缕缕清淡的余香。 此时的何琳,脸上除了如常般的闲适自然,还渗进了一抹淡淡的惘然。 她在为谁困惑? 是为叶菲,还是她自己? 许维桀站在距离她三米远的走廊里,愣愣的望着她,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难道于他们而言,真的会成为难以逾越的天堑吗? 何琳蓦地转过身来,看见了站在那边盯着自己发怔的许维桀,她心头一窒,假作不在意的笑了笑,「你去哪里给她买吃的,花这么长时间?」 许维桀旋即也从思绪中挣扎出来,回以一笑,「怎么不进去?你一直在等我?叶菲睡着了?」 「不是,她的一个小老乡在里面陪她呢。」 何琳说着走了过去,把他手上的袋子接过来,抬眼见他一头一脸的汗,蹙眉笑道:「赶紧去洗手间收拾一下吧,瞧你的汗。」难得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没关系,一会儿出去还得再来这么一回,南方的夏天实在太闷热了。」 两人说着敲门进去。 叶菲跟小郑哥还在低语说着什么,见他们进来,立刻就停止了交谈,小郑哥的眼睛有些红,仿佛有些隐藏的愤怒,但仔细看时,却又不像,可能仅仅是因为没睡好而布满了血丝。 何琳把袋子放在床边柜上,往外一盒一盒取食物。 「怎么买了这么多?」叶菲远远看着说道。「许先生,你这样我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许维桀笑道:「别跟我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在九煲苑让他们现煲了个鸡汤,等的时间稍稍长了点儿。」 叶菲对何琳道:「今天真的很麻烦两位,晚上小郑哥会陪我,你们早点回去吧。」 何琳便把医生的嘱咐给小郑讲了一下,她正把一个商务套餐的盒子取出来,许维桀在一旁见了说道:「这个是给你买的晚餐。」 何琳又朝袋子里望了两眼,除了两样水果,没别的了,她抬头问他,「那你吃什么》?」 许维桀走过去,「我跟叶菲一样,吃粥。」他看了看小郑哥,抱歉道:「没想到你会来,所以就没多买,要不,我把粥留给你,我一会儿出去吃。」 叶菲哪里肯依,最后还是何琳说:「这样好了,小郑吃粥不会饱,还是吃这个套餐吧,frsnk把粥带回去,我本来以为今天要留下来陪叶菲的,既然不需要了,我晚上反正自由得很。」 大家你来我往推了一番,最后的结果是粥喝套餐全留给了小郑。 看的出来,叶菲对自己的这个同乡非常依赖,甚至言行中有种理所当然的味道,而小郑服侍起她来也是尽心尽力,但他眉宇间一缕时隐时现的怆然让何琳竟对他心生怜悯。 第76页 她不禁暗暗感慨,大概每个女孩都会做上一个关于灰姑娘的美梦,也因此反而忽略了默默守候在身边的那个人。 他们告辞出来时,叶菲再一次真心诚意的向他们表示了谢意,她的小郑哥站在她的床边,也摆出了全心全意的微笑来表达他的感激。 许维桀陪着何琳走出来,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心情皆是沉重。 在电梯里,何琳忽然看着他问:「你牙又疼了?」不然也不至于喝粥。 许维桀一愣,继而心头一暖,她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恩,老毛病了,一喝酒就容易犯。」 「你又喝酒了?」她还是用平和的目光盯着他,但眼里的关切又是那样显而易见。 许维桀有些受不了她那样看着自己的神色,侷促的笑了笑,支吾道:「前两天。。。碰到几个朋友。。。」 何琳在他含煳其辞的解释中醒悟到自己的关心似乎超越了普通朋友间的尺度,她轻轻咳了一声,脸部表情松懈下来,不再去关注涉及他健康的私人问题。 还好,电梯很快就抵达一层了,门缓慢启开之时,许维桀问她,:「你去哪儿?是不是回家?」 何琳点头。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送你。」见何琳面有犹豫之色,他又飞快的解释:「我去超市,刚好跟你一个方向,可以顺便载你一程,也是打车。」 何琳见他说的这样急切,哑然失笑,一丝温柔而无奈的涟漪在心底陡然飘过,他们之间现在的相处居然会这么累。 「好吧。」她不想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较真。 许维桀低头看着她,慢慢绽开笑容,但难免有些怅怅的。 上了车,两人都坐在后座,但彼此都刻意分开一段距离,刚才当着叶菲的面,两人配合默契,话语不断,此时单独相处,反而发现没话讲了。 何琳两眼望着窗外,脑子里却没在想什么,始终空荡荡的,像广袤无垠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许维桀率先打破了寂静,「我。。。这个星期天一早的航班,回加拿大。」 何琳轻轻的「恩」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扭转脸来看着他,笑了笑道?:「一路平安。」 「谢谢。」许维桀也勉强回以一笑,笑容虚弱。 又是冗长的静默,除了司机间或询问走哪条路合适,以及低声咒骂极其糟糕的路况。 何琳心思翻滚了几个来回,终于开口道:「前两天,我见到了李雯雯。」 许维桀立时一怔,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何琳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在王董的住处。」 「你怎么会。。。」他张口结舌,旋即有些明白了,「是jonny的主意?」 「对。」何琳没有否认,「他是想借李雯雯之口告诉我——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荒唐!」许维桀脸上一片难堪,甚至有些许怒意,王迪非这样做的时候根本没有跟他商量过。 「你早就知道那帖子是李雯雯爆的,是吗?」何琳幽幽的问他。 许维桀不吭声,隔了片刻,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何琳笑了笑,「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 她淡然的回答让许维桀忽然感到很难过,「我不贊成jonny用这种方式,但说到底,这是他的事,我无权插手,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答应他去联创。」 「至少,我当时那么问你的时候,你没有欺骗我。」何琳看着他道。 「你能向我保证,这件事跟你的确一点关系都没有吗?用你的诚意向我保证。」 往日那副对峙的场面同时映入两人的脑海,许维桀深深抽了口气,吸入的气流像一把刀子似地在胸腔里刮来刮去。 「确实跟你没关系,你只是。。。隐瞒了一些你所知道的真相。」何琳还在喃喃的说下去,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 尽管听起来像是宽慰的话语,但是她语气里却凝聚着一股凄凉的意味,这截然相反的对比让许维桀再度陷入无尽的愧疚与痛苦。 他明白,不管自己有没有参与「毁灭」联创的举动,或者说参与到了什么程度,现在再去辨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场博弈,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他本无所谓输赢,他以为那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参与,现在他才明白,他输掉的是她对他曾有的信任,更是他一生的幸福。 因为,他爱上了她。 何琳不忍看到他如此难过的表情,强撑起笑颜道:「不用再去想,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都结束了吗? 许维桀唯有在心里苦笑。 所谓的结束,难道就是从此以后,天涯相隔,他只能在回忆里思念她,却看不见,摸不到? 不,他不要这样的结束。 「helen!」他低唤她一声,神情激动,「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样我们才能。。。」 「怎么样都不能。」 何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打断他,她跟他一样害怕即将到来的别离,更害怕做这样无谓的假设。 一切假设中都蕴含了无尽的寄託和期待,然而,假设终归是假设,临了也逃脱不了回到现实的悽惨命运。 与其如此,她宁愿从一开始就正视现实,不让心有任何犹疑和危险地偏差。 「我虽然只是联创的一名普通职员,但是我对它的感情也许是你无法了解的。」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白净的脸庞上起了一丝苦涩,「在它存亡的关键时刻,我没有站在它的一边,而是眼睁睁看着它毁灭了。」 第77页 「这不是你的错。」许维桀哑声道,「即使你当时选择留在联创,它也不会因此而生存下来,这背后的故事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的,况且,你也是因为我才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跟你一点关系都 没有!」 何琳微微闭了下眼睛,又很快睁开,「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个人的力量也许对联创的进程微不足道,但是,总有一些东西,它们是不可以用加减法简单估算的。」 她回眸,静静地注视着他,「比如道德底线,不是说我们没去真刀真枪做过哪些损害它的事就可以心安理得,这点我想你也能够理解。 她至今都不敢回忆跟赵勇的几次针锋相对,自己是那样自以为是,愚不可及,羞愧于歉疚像两枚犀利的钉子,牢牢地将她的心钉死在了原地,一想起来就疼痛难忍,那是她迄今为止最不堪的岁月。 「如果一段感情跟我的道德观起冲突,我会捨弃它而保全我的道德感。」何琳继续幽然道,「任何感情都又变化的可能,但一个人的道德底线发生了改变,他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所以,」她再度回过头来望着他,眼里的神色则平静多了,「不要做任何假设,我们——只能往前看。」 许维桀怔怔的看她,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袒露心迹,也让他彻底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哪里—— 是的,两个人如果在其他方面有争执又迴旋的余地,然而,如果是在道德的层面上起了分歧,的确很难再短时间内消弭,尽管,他多么想告诉她,他十分认同她对道德的理解与看重。 然而,在经歷了那样一次危机之后,他再向她表白这番话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心痛到最低端之后,慢慢就觉得麻木了,同时,他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相处也许时日无多,为什么还要浪费在这个毫无结果的问题上。 笑容再次回到许维桀脸上,「好吧,我们——都向前看。」 轻松的语气让何琳的心头也蓦地一松,回眸看着他一笑,紧张的气氛也在无形间稀释了不少。 「以后,也许很难再见面了。」许维桀依旧有些怅然。 「不一定,你什么时候来s市,或者。。。我去加拿大旅游的时候。」何琳竭力表现出轻快的神色,「我们不就又能碰上了。」 明知道不可及,许维桀还是忍不住顺着她一起憧憬,「如果你来加拿大,我一定全程当导游。」 「加拿大是不是挺不错的。」 「嗯,没有美国那么紧张,新潮,但是很适合生活。」许维桀说着,飞快的瞥了她一眼,「走之前,我。。。能不能提个请求?」 「你说。」何琳依旧微微染上了些许别的惆怅,语气都不觉放柔了不少。 「如果这个星期六你没什么安排,我可以请你当一天我的导游吗?」 「你想去哪儿?」何琳讶异的看着他。 许维桀说了s市周边的一个乡村的名字,「听说那里很不错,有小桥流水,还有稻田,鱼塘,是不可多得的江南水乡小镇。我来了s市那么久,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很想在离开之前去看看。」 何琳想了想,「那地方我也没去过,没法当你的导游。」 「不过,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何琳笑着说出了下面这句。 16-1 又一个周五来临,公司里浓重的忙碌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偶尔,熟识的同事碰在一起,也会谈论一下周末的休闲计划。 这个周五比往常要格外热闹些,因为连维桀所带领的项目组如期完成了任务,即将结束在凌智的工作,返回国外。 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感情自然增进了不少,更何况本来就是一群喜欢热闹的年轻人。凌智这边有成员提议晚上大家好好聚一聚,不醉无归,众人都贊成,还嫌人不够,去别的部门拉年轻的同事入伍,俨然要将一次小型聚会扩大庞大的青年狂欢派对,何琳部门里的两个小女孩也都欣欣然报名参加了。 「何经理,这两天怎么一直没看见叶菲?她要在,一准儿也得来!」拿着纸笔兴兴头头做登记的一个项目组的男孩问何琳。 「哦,是啊,可惜了!」何琳敷衍着道。 「她去哪儿了?」男孩并不罢休。 「好像家里有什么事吧,跟我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呢!」何琳胡乱找了个藉口搪塞过去。 然而,不光别的部门的同事都注意到了叶菲的「失踪」,连杨文元都来找何琳过问了。 「叶菲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请这么长的假,你怎么也不找我批一下?」他一脸不悦地盯着何琳。 何琳道:「杨总,她的请假申请是走系统的,如果你不批,她就请不了。」 「是吗?」杨文元有些尴尬,「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其实,他没注意到也情有可原,因为每天要审批的各种文件、申请实在太多了,除非是他特别留意的人,况且叶菲的单子是何琳先审批后才会流到他那里,象这种要何琳经手的流程,他看得就更加漫不经心了。 何琳明白,他之所以突然关心起这事儿,无非是王迪非发难。 上回王迪非因为叶菲的事在她这儿碰了一鼻子灰,以后索性见了她也不理不睬了,可他也不想想,用叶菲的事去责难杨文元,杨文元最后不还得来找何琳解决?! 第78页 「是王董在开这件事吗?」何琳懒得兜来兜去,直接问他。 「啊,哦。」杨文元眨巴了两下眼睛,最终放弃了遮掩,「是啊,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眼里闪过的精锐的神色没有逃过何琳的眼睛,其实再笨的人都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 「不如这样。「杨文元既然被她戳穿,反而对她寄与厚望,「你去跟王董解释一下呢,怎么说你都是叶菲的直接老闆嘛!」 何琳敢跟王迪非过不去,却不能不听杨文元的,他们之间是百分百的上下属关系,不掺一点儿假。 「好。」何琳答应,老闆的忙一定要帮。 杨文元轻松地走了。 何琳没有立刻去找王迪非,她不会把叶菲的消息如实告诉他,这么主动送上去,无非是找骂。而且她很清楚,以他的脾气,迟早会找上门来。 果然,到了下午,王迪非再也按捺不住,去了何琳的办公室。 他一进门就用力把门关上了。 何琳坐在皮椅里,悠悠瞟了他一眼,也不起身,「王董,你这样的举动容易惹人误会,难道还嫌上次不够轰动?」 王迪非脸色很难看,越来越恼恨面前这个软硬不吃的女子,见她脸上写满了「有本究你开了我啊!」的表情,他还真奈何她不得。 如果他真的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凌智,不仅要赔付她一笔补偿金──虽说他不在乎钱,可他也不想就此便宜了她。 更要命的是,他如果真那样做了,许维桀估计会跟自己拼命!当初是他脑子进水拉了这个弟弟下水,结果惹上一堆麻烦,不仅要听他跟父亲的唠叨,某些事上还不得不作出妥协让步,以免后院起火。 由此再一次证明,做任何事,宁愿找外面的人,也不要让自己的亲人知道! 「叶菲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不答理她的冷嘲热讽,直扑主题。 「没出什么事儿,请假回家探亲了,公司不是有探亲假么?」何琳面不改色地回答。 「不可能!」他一字一顿地否定。 何琳停止了手上的事情,略略把头抬起,平静地盯着他,「你既然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王迪非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忍气吞声地放软了语气,「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这几天我打她电话也不接,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又没人,现在可好,她索性连班都不来上了,我很担心她。」 何琳眼神复杂地盯着他,他的脸上果然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面纱,昔日里傲慢的神情一下子褪却了不少,看来这回是真着急了。 何琳内心矛盾不已,告诉他,还是不告诉? 「她……生病了。」这么一犹豫,她差点把实话泄露了出来。 王迪非立刻抓住了她的软处,紧追着问,「什么病?在哪个医院?」一脸的焦急。 如果他跟叶菲是前途光明的情侣,何琳不会向他隐瞒,甚至愿意帮他这个忙,以撮合他们两个。 可惜,王迪非是什么样的人,何琳实在太明白了,也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性,既然叶菲不愿意见他,那么就当这件事是他们分手的一个契机,尽管也许有些残忍。 这么心悠一转,何琳便又打定了主意不说实情,「好像是急性肠胃炎,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她不肯说。」 王迪非急切盯着她的目光迅速黯淡下来,让何琳心有不忍。 「你也别担心,她家里有人在照顾她。」她说得意味深长。 王迪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片刻,问她,「叶菲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何琳不解。 「关于她跟我……」王迪非復又看向她,目光里有冷冷的意味。 何琳对他忽地变天有点懵懂,淡淡摇了摇头,「没有。」 他站起来,与此同时,已经恢復了了自然,把没有点燃的菸斗往嘴里一塞,「如果她再打来,让她务必给我回个电话。」 「好。」除此之外,何琳还能说什么。 走到门口,王迪非又转过身来,唇边衔着的那抹笑,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敬佩,「你们两个很像,一样的固执!」 他说毕狠狠拉开门,大踏步走出去,然后在门口跟许维桀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的额头碰到一起,同时『哟」的一声叫唤了出来。 「你干什么!」王迪非气恼地低斥。 许维桀抬手胡乱地揉揉自己的额头,不示弱地反问,「你找helen干什么?」 王迪非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吃了她的。」他怒气沖沖地走了。 许维桀敲敲何琳的门,走了进去。 他们弟兄两个在门口这好笑的一幕被何琳都覤在眼中,嘴角含着淡淡的笑,跟许维桀打了招唿。 许维桀有些尴尬,但仍不放心地问:「jonny他,没为难你吧?」 「没。」何琳温柔地回答,她知道许维桀是担心王迪非对自己不利,心里顿时感到温暖。 其实,许维桀不知道的是,何琳不为难王迪非已经是王迪非的造化了。 许维桀释然,转而问道:「今天晚上有聚会,你去吗?」 何琳说不去,她还想去看看叶菲。 许维桀没有强劝她,点点头,「我其实是想跟你确定一下明天去刘镇的事。早上七点,我去你家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第79页 「好,不见不散。」何琳望着他,微笑承诺。 刘镇隶属于s市下面的某个县,原来只是个普通的农业小镇,这几年到处都在搞开发,很多县镇都争着找机会把大量土地转甜出去做厂房,以拉动本地的gdp。刘镇因为地处偏僻,又没有多少可以跟其它镇村竞争的有力资本,因此迟迟无人问津。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由于刘镇有着极富农家特色的田园风光,时有城市的人利用周末过来渡假休闲,刘镇的领导看准了这个趋势,也不再想破了脑袋去争取什么工业异规划了,转而大力发展起休闲旅游经济来。 到了周末,镇上立刻热闹起来,连来往的汽车都比往日多了一倍,都是附近的城市人携家带口前来散心的,通常,他们会提前跟某个鱼塘约好,过去垂钓半日,或者在时蔬瓜果上帝的季节亲自去农田里採摘;哪怕临时起意地过去,在保搔着传统耕种方式的田头走一走,看看农人如何忙碌也是轻松写意的。中午,随便找家镇民开设的饭馆,或者把自己刚刚收穫的食材交给厨子去右工,或者直接品尝一下乡间自有的各种农家菜餚,均是别有一番滋味。 为了行动方便,许维桀还特意租了辆小车,跟他从前开的那辅柠檬polo类似,一大早就去何琳楼下等着了。 何琳也没敢睡晚,起得比上班还早,隔天夜里她去超市採购了一大包吃的,沉甸甸地拎下来,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许维桀却也准备了一包食物,后备箱一下子被塞得满满的,他瞧着那两个憨头憨脑靠在一起的大包,笑着道:「怎么感觉不象出去玩,倒象是逃难。」 何琳也抿嘴笑起来,的确有点。 两人都暂时抛却了杂念,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这次久违的远足。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刘镇。 到了才发现,刘镇其实很小,更适合行走,他们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子解决了,然后拎上几瓶水,一路优哉游哉地往开阔的田地走。 许维桀身着一件黄绿色的t恤衫,下物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脑袋上顶了个跟衣服同色系的棒球帽,虽然瘦,两臂上修长的肌肉带显示出良好的健康状态,共之又皮肤白皙,眉清目秀,走在路上,颇为养眼。 何琳打扮地跟他一样简洁,一件白色的无领短袖,一条牛仔短裤,头髮则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又从太阳帽的逢隙中甩出来,干净清爽。 夏季的上午,太阳当空,晒在皮肤上有种热辣辣的感觉,这样的天,游客自然不多,他们只能尽量找树荫下走动,很快地,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农田,让他们惊讶地忘记了暑意。 那一块块整齐而浓绿的色彩,仿佛是画家拿最鲜亮的颜色毫不吝惜地泼洒在画布上形成的,美得给人似失真的感觉。向前望过去,地是绿的,天是蓝的,在天地交汇之间,偶有带着长眉的鸟飞过,因为头顶有一线白,何琳猜测可能是白头翁。 她跟许维桀在田埂上为这片绿色的庄稼究竟是稻米还是小麦争得不可开交,最后是一个经过的农人给他们作了裁定,的确是稻米。 何琳得意地羞辱许维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许维桀瞪着眼跳过去要抓她,被她大叫着逃开了! 两人在田埂上嬉笑追逐,仿佛一对逃课的初中生,快乐得不可思议! 稻穗才刚刚抽芽,瘪瘪的,上面有一点点黄色的花蕊。许维际不顾何琳的反对,悄悄拨下一板,掰去两头,做成了一只短哨,就地坐在田埂上,轻轻一吹,哨声颤巍巍地传播出去很远,象个心虚的小贼,何琳又是担心又是笑。 自然没有人来讨伐他们,这么热的天。 许维桀吹得娴熟起来,哨音里竟然就有了抑扬顿挫的曲调,只是难逃一丝优伤,何琳不觉想起来他能吹奏很动听的口琴,渐渐地,也不是那么笑得出声了,心情也跟着惆怅起来。 她的帽子歪了,许维桀撇过头去看见,很自然地伸手帮她拨正,何琳不及避闪,只得由他,心里却因为他这个细微的亲昵动作泛起涟漪。 「我刚才骗你呢!」许维桀说,「我知道这是稻田,小时候只要一放假,我就会跑去奶奶家住,他们家在乡下,靠近铁路,每年夏天,也有跟这里一样的大片稻田,我跟小伙伴们最喜欢衔着这种自制的哨子去铁路上练胆,等有火车过来的时候,看谁在铁轨上坚持站立的时间最长。」 何琳听得心惊肉跳,「你们可真皮。」 许维桀看了她一眼,笑道:「皮的事可不止这一件,我们还经常沿着一条河顺流游下,沿途去偷采人家种的瓜果蔬菜;如果是寒假,还可以去挖山芋,然后把别人家堆好的草垛子一把火点着,再把山芋扔进去烤熟了吃,如果东窗事发,就由奶奶出面去给人赔礼赔钱,然后回来把我狠狠骂一顿,不过她从来不告诉我爸爸,怕我挨揍,呵呵。」 何琳莞尔,「看来你小时候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许维桀嘆道:「是啊!那时候确实大胆,也不知道那些勇气是哪儿来的。」他顿了一下,「长大了就不行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事都胆前顾后的,有很多顾忌,甚至做出来的结果也跟自己的期望背离很远,但是又无能为力。」 何琳听得低下头去,她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却无法给他答案,她何尝不清楚,越长大越无奈的道理。 第80页 这是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炙热,田埂象一块被放进烤炉里的饼,越来越烫,实在无法继续坐下去了。 何琳先站起来,「走吧,太热了,我肚子也饿了。」 他们沿途返回,拣了家干净朴素的农家餐馆解决午饭,老闆娘胖胖的,却是一脸精明相,告诉他们这附近新建了个休闲娱乐中心,不仅可以骑马、划船、垂姆,据说还有一条跑车赛道,很受城里人的青睐。 于是吃过饭后,两人就兴沖沖地直奔了过去。 那休闲娱乐中心深藏在某个村内,七拐八弯后才看到一条岔口处竖了块名牌,颇有些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意思。 买了门票进去,果然别有一番洞天,活脱脱一副美国乡村的味道,许维桀在一个小卖部特意买了顶骑士帽,戴上后,象极了牛仔,只是他死活也不肯去骑马,大热的天,马厩里臭气熏天,等闲实在近不了身。 两人在一间酷似牛仔俱乐部的酒吧里坐着避暑。 隔着玻璃窗,啜着冰凉的饮料,看外面置身于火球下的那个世界,真是冰火两重天。 「等我攒够了钱,就去澳大利亚买块地,办个农场,自己种粮种菜,自己饲养鸡鸭鱼猪,过过陶渊明笔下的生活。」许维桀喝的是冰镇可乐,一口下去,就象一股清凉的激流倾斜而下,直沁心脾,舒爽得浮想联翩。 何琳转头瞥了眼他那一身细皮嫩肉,很难想像他当农人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个笑话来,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刘墉曾经嘲讽过陶渊明,说他是斜眼。」 「怎么?」 「他不是写过『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么,他明明是在东边,怎么会看得见南山呢?不是斜眼是什么?」 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不过,估计等攒够了钱,我大概也老了。」许维桀嗟嘆。 「是啊,人的一生,感觉很长,其实不过就短短的一瞬。」何琳也深有感触。 他们几乎是同时转头,互望了一眼,许维桀的目光里有太多的内容,象一片幽深的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波涛翻涌。 何琳很快就避过了他的眼神,仓促地低头去喝杯子里的饮料。 有些道理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很难,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顾一切的人,可以脑子一冲动,抛开一切跟人走的那种。 但是,今天的时光太美好了,他们在一起是那样融洽,几乎给了她一种错觉,他们面临的不是分别,而是一次新的开始。 在他深情目光的凝视下,她分明能感到自己内心的防线有了一丝裂缝的迹象,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警觉和不安中。 幸好他们事先早已说好了不再旧话重提,许维桀没有破坏这个规矩。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他只是换了个话题。 「我?」何琳愣了一下,思绪还没完全理清,索然道:「赚钱养活自己,等时机成熟就跟适合的人结婚,然后生孩子,养家餬口。」 这么一说,她仿佛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概括完了。 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一生么?她感到迷惘。 但是,不这样过又能换成怎样的活法? 许维桀并不清楚她心里的困惑,在她幽然说出这番话时,她感到的却是无尽的心酸,因为在她描绘的蓝图里,早已没有了他的位子。 她嘴里「适合的人」自然不会是他,而是他在旋转餐厅里见过的那短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心情继续交流,就这样一直闲坐到太阳落山。 票根上还有很多项目没尝试过,他们于是走出「牛仔」俱乐部,也去划了船,打了会儿高尔夫,一人驾驶一辆柴油机车把赛道跑了一遍。 幽勐的阳光随着日幕曦坠有所收势,但地面上的热度却没有一丝消散的迹象,依旧如一锅文火慢炖的鸽烫,汩汩地散发出热气,加上心情的陡然下坠,两人不再如来时那般自在写意,一丝淡淡的优愁于无形中困扰着他们。 当太阳完全沉落在山后面时,何琳率先提议返程。 坐着车,他们如来时那样原道往回开。一路上,两人竭力想摆脱那股挥散不去的阴郁气氛,于是找各种话题来说,可往往要么同时开口,要么同时沉默,仿佛怎么都搭不到点子上,仿佛怎么做都总是错的。 16-2 进入s市市区时,天已经全黑。 何琳歪在椅背上微闭眼睛,似睡非睡,这一天下来,简直是身心俱疲。 在某个岔口的红灯处,许维桀突然开口道:「一起去吃晚饭吧。」 红琳待要拒绝,睁开眼睛看见许维桀眸中那抹令她心悸的光芒,一个「不」字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即将降临的离别再度被往后顺延。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无论他们聊得有多热闹,都不过是蜻蜓点水,不可能在彼此心上留下多少印痕,他们真正在乎的,只伯面前这个人。 在如此煎熬之下,何琳终于谈到了正题,「明天,你几点的航班?」 刚才还说得高兴的许维桀笑容一下子滞怠,顿了一下答道:「早上八点。」 「哦,这么早。」何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就不去送你了。」 许维桀面庞的肌肉微微一抽,他极力维持住脸上残存的一丝笑意,温柔地说了声,「好。」 第81页 何琳不敢看他,举起手上的茶杯,向着他道:「我以茶代酒,祝你往后……一切都好。」 许维桀没动,久久地看着她,在何琳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才缓缓端起自己的茶杯,「谢谢。」他说,「我也祝你,永远幸福。」 两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的瞬间,何琳忽然发现眼前有晶茔的光芒,她猝然转头,防止泪水在他面前滑落。 很晚了。 许维桀踩下剎车,停泊在小区的支充上。何琳往窗外看了看,公寓楼就在五米外的夜色中。 「我到了。」她轻轻地说,扭头望了眼许维桀,他的表情怔怔的,有虐惘然。 何琳怕自己会迷失在他的目光里,不敢多加停留,拾起自己的帽子和包,匈匈说了声「再见」,就要推门下车。 「helen!」许维桀忽然叫住她。 何琳仓促地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问他,身子就勐然间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紧紧拥着她,无声地碾转,痛苦随着他拥抱的力度一泻千里,瞬间把两人都吞没其中。 昏暗的光线中,有低低的一声抽泣,不知道是从谁的鼻腔中发出,可是何琳清晰地意识到,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你现在说一声,」许维桀的声音异常嘶哑,且继继续续,痛楚象一把刀将他原本悦耳的嗓音噼成了两瓣,「如果你说,想要我留下……我,我就不走了……」 何琳拼命忍住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破喉咙的哭泣,她的身子在他怀里剧烈颤抖,「你……一路……走好……」 她勐地一把推开他,飞快推门跑下了车,一路上都没敢慢下脚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奔回家里! 她哆哆嗦嗦地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又用力把门阖上,这才扑到沙发里放声恸哭起来! 有生之年,她还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哭过!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肠为什么能如此坚硬,更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力量抵挡住了许维桀的痛楚的请求! 当哭声渐渐平息,她红着眼睛走进阳台,低头往下面看去,却见那辆车还静静地停在原来的地方,无声无息,就象睡着了似的。 她的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她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迷惘,究竟是原则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前者,这么多年来,它是她顺利闯关的法宝,可是这一次,她却动摇了,因为在坚持原则的同时,她体内强行压制的情感却汇聚成了痛苦的岩浆,排山倒海般地淹没了她! 一夜无眠。 何琳几次跑去阳台上看,许维桀总是还在那里,仿佛不死心的孩子,相信会有奇蹟发生。 她象一个钟摆似的在两个决定间摇来晃去,却始终无法拿定一个主意,每一分钟都象是在煎熬中走过场,来来回回没有止尽。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有了决定──如果他还在,她就下去见他,不再考虑什么原则、道德之类的条条框框。 她急切地跑回阳台上,分办不清究竟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而当她望下看过去时,却发现原来的小道上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他走了。 何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苍苍茫茫的找不到出路的方向,失落告冰凉占据了她的整个胸腔,以至于她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 此时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是希望他还能停留在原地的。 然而……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喧闹的候机大厅内,许维桀肩上背着大背包,一手拒着个拉杆箱,站在面向大厅中央的一排位子前面,还有五分钟就要登机了,王迪非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西装,夹在满是夏装的休闲人群中,怎么看都是惹眼而独特的。 「回去记得多陪陪你姑父姑母,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也总不在他们身边,只有靠你了。」王迪非亲昵地拍了拍兄弟的肩。 许维桀自然是义不容辞,「我知道。」 王迪非见他目光如游魂一般在进进出出的大门口来回地瞟,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但也不点破他,只拿闲话来跟他搅合,许维桀则有一搭没一搭胡乱地敷衍着。 门口忽然飞奔进来一个女孩,长发飘飘,目光急切地朝四下寻找,然后朝着这边惊喜地跑来。 「frank!」 这一声娇脆的喊声打断了王迪非与许维桀的交谈,许维桀浑物一震,几乎是在听到叫唤的一瞬间飞快转过身去── 然而,他神采奕奕的目光很快就黯淡下来。 来的不是何琳,而是俞燕。 「哎呀,找死我了!来的路上堵车,我也没问清是在哪个航站楼,幸亏找到了!」俞燕满朦娇嗔与庆幸,见王迪非也在,立刻又脆茔茔地唤了他一声「王董」,她的声音格外嗲,王迪非听着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酥麻了一下。 许维桀还是挺感动的,「谢谢你能来送我。」 他的表情跟言辞一样真挚,俞燕象喝了糖水一样甜蜜,「回去以后可别把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忘了啊!」 许维桀把失望很好地掩藏起来,笑着道:「怎么会,我在加拿大认识的朋友还没在这儿认识的多呢!」 「那记得常过来玩嘛!多伦多又有直通s市的飞机,很方便的。」她说着,又转过身去跟王迪非撒娇,「王董,以后你多找些机会让frank过来嘛!」 第82页 王迪非哈哈一笑,「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啊!」他迅速瞥了眼貌美如此的俞燕,「哦,不用说,他肯定是愿意的,s市有燕燕这样的美女在呢!frank人虽走了,可是早就把心留下了,哈哈!」 一席话说得俞燕粉面含嗔。 登机的时间到了,许维桀拎起行李箱,跟众人一一道别,安检过后,他又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眼身后,依然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怀着满腔的失落,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甬道的路上。 安检口这边的王迪非却是一身轻松,「燕燕,你打算去哪儿?要不要我的车送你?」 俞燕微笑着瞟了眼王迪非,他的眸中有她所熟悉的那种神色,「不用啦,谢谢王董,我跟朋友约好去喝早茶,她在门口等我呢!」 不等他挽留,俞燕已经跟他挥了挥手,一扭身,娉娉婷婷地走了。 王迪非目送她那诱人的身材离去,直到看不见了,才遗憾地耸了耸肩。 身后传来一个不亚子俞燕的娇滴滴的声音,「人家是要钓金龟婿的,不象我,专门喜欢搭顺风车。」 王迪非一回头,看见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雯雯。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讶然发问。 「跟你一样,也是来送人啊!」 王迪非没问她送的是谁,他们之间除了交易,别无其他,彼此都不插手对方的私人空间。 李雯雯嘟着娇嫩的嘴唇,媚眼睨向王迪非,「怎么好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是让那个姓叶的女孩子给收服了呢!」她说着瞟了眼繁燕离开的方向,「原来不是。」 王迪非一听她提起叶莓,心里顿时发烦,但在美女面前,他还是挺能保持风度的,呵呵干笑了两声,问她,「回去吗?要不要送你?」 李雯雯一挑眉,「有顺风车坐,当然好啊!」 来的时候有司机开车的,此刻王迪非携了李雯雯多有不便,于是让司机离开,自己亲自开。 他跟李雯雯之间的话一向不多,尤其最近两人老碰不到一块儿去,便更加疏远了起来,李雯雯也不在意,始终笑意盎然,心情很好的模样。 「听说赵勇出了国也不消停,打算东山再起了。」她盯着正前方的路闲闲地说了一句。 王迪非哼了一声,「你消息倒挺灵通。」 李雯雯面上露出一丝得意,「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要连这点儿事都不清楚,岂不是白混了!」 王迪非虽然喜欢美女,但是对太过精明的女人向来不太感冒,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跟李雯雯相处一段后又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他始终认为,女人还是憨厚点儿的可爱。 「不过,以他的能力,要想在几年内做到联剑原来的规模,恐怕是不可能了。」李雯雯冷然断言,毫不掩饰语气里对赵勇的鄙夷,「现在的局面跟十年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王迪非不禁笑起来,「你就这么不看她他?」他存心想刺李雯雯一下,「难道你当初不是为了他才跳去联剑的?」 李雯雯果然被击中,粉脸一白,不过是短短一瞬,她没有发作出来,笑了笑忍回去了。 如今的她,今非昔比,早已过了逞口舌之能的年纪,再说,王迪非说的也是事实。 「你说的不错,不过当年是当年,是人,就有看走眼的时候。」她略略昂起脸,冷冷地解释。 王迪非啧啧嘆了两声,「所以说,绝对不要得罪女人,否则下场会很惨!」 李雯雯忽然咯咯笑起来,「如果你们男人没有开始互咬,我们女人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啊!」她脸上的笑容一收,「所以,谁也别说谁。」 王迪非被她抨击地哑口无言,半响才笑道:「你长了这张利嘴,就不怕没有男人敢靠近你?」 「不会。」李雯雯朝他柔媚地一笑,「我的尖利永远只用在该用的地方,有人对我好,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她眼里蕴含的丰富内容让王迪非感到一丝难堪,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错是她的俘虏,拜倒过在她石榴裙下了么?这些,足以说明她的魅力。 他有些受不了她现在的表情,她的媚功无人匹敌,可不是他现在想要的,正了正神色,他又道:「赵勇能不能东山再起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据说有公司想聘他重出江湖。」 李雯雯切笑着摇了摇头,「做惯了老闆的人,怎么会甘心去给别人打工。」她意味深地瞟了王迪非一眼,「我看你还是要小心点儿。有朝一日,他如果真的捲土重来了,即使成不了气候,也够你喝一壶。」 李雯雯至今都不清楚王迪非跟赵勇之间的真实纠葛,只当是一桩寻常的商业竞争,因此,对于赵勇有可能的回归,不能不心存疑虑,此刻这样郑重其事地提醒王迪非,也是要让他清楚,他们是在一条船上,谁也甩不了谁,将来哪天他若翻脸把自己推出去,她手上也有他的把柄。 王迪非自然也不会跟她解释清楚,他们之间本来就只有一桩买卖,无他。 送李雯雯到她的住宅楼内,这里也是个才开发不久的高档小区,出入的人员里还有不少外籍人士。当初他要送她房子,她没要。 「我居无定所,连现在的房子也是租的。说不定哪天就开路走人离开s市了,要房子有什么用,到时候转卖也还嫌麻烦呢。」 第83页 于是把他要给自己的好处统统折了现。 李雯雯待要下车,见王迪非=坐得纹丝不动,笑着问他,「不上去?」 「不了,改天。」 李雯雯耸耸背,也由他,扬起粉嫩的胳膊与他挥手拜拜。 王迪非开着车无处可去,在环路上一圈一圈来回地开,车子里飘溢着他喜欢的爵士音乐,却越听越烦躁。 终于,他把车停在了一片破旧的老新村的门口。 他统共没来过几回,而且多是深更半夜送叶菲回来的时候,看得不甚太清。 水泥胡起的墙面,平得象块板一样的楼顶,楼房一排排整整齐齐码着,象小时候玩过的火柴盒子叠在一起。积满了灰尘的花圃,颜色杂乱的封闭阳台,时不时就能看到从窗户里戳出一根竹棒,上面晾满了衣服。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而在这里,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一般,十多年前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叶菲的租所依旧门窗紧闭,他掠过锈迹斑驳的窗杆向里面徒劳地张望,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很难想像,那个快乐而活泼的叶菲每天清晨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她身上的一切仿佛都跟眼前的粗陋格格不入。此时她的形象再度鲜明地浮现在他眼前时,他有种既亲切又陌生的矛盾感。 他在门站立了一会儿,心情黯淡不堪,在男女交往方面,从来都是他掌握着主动权,他以为他跟叶菲的关系更是如此──他不说分,她就永远不会走。 然而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其实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里。 叶菲红着眼圈,紧抿嘴唇的倔强模样一下子撞入他的脑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维持着那样的表情不吭声。他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知道要让她接受他强加给她的理由和道理。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她。 愧疚忽然在心底泛滥,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而现在,当他想好好待她时,她却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17-1 终于熬过了炎热的八月,进入了象徵初秋的九月了,虽然暑气依旧上演得如火如荼,好歹又饿盼头。 王迪非刚从北京出了趟差回来,国内的市场潜力越来越显示出庞大的威力,加上政府相关政策的出台,一块鲜美的蛋糕俨然呈现在行业面前,如此微妙的时刻,他不仅需要把关注重点放在这里,很多事情还得亲力亲为地参与进去,才有成功的把握。 当然,他所做的这些,员工们是看不见的,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个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而得以开闢出一块疆场的时代幸运儿,当别人在辛勤劳作的时候,他却能品着红酒,悠闲地打打高尔夫,身旁还有美女相伴。 扯淡!每次有这样的传闻吹进他耳朵里时,他都是又好笑又想骂娘!他还从来没见过有这样不干活光享受的当家老闆,即使有,估计也是二世祖之流,专门用来败光产业的。 秘书敲门进来,「王董,人事部的何经理想见您。」 王迪非不耐烦道:「告诉她,我没空。」 他今天是打算开个高层会议就撤的,没时间也没精力跟其他人瞎扯。 但是,没多久,秘书再次进来,一脸为难,「王董,何经理坚持要见您,她说平时老找不到您,所以......」 王迪非有点火了,这个女人真是难缠,每次都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是你老闆还是我是你老闆?你就这么听她的?」 他很少跟女职员发火,秘书顿时满脸通红,眼含委屈,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王迪非匀了匀气,也明白自己出气找错了对象,思忖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与其这样被她每隔几分钟骚扰一下,不如直接跟她谈完了事。 稍顷,何琳敲门进来。 在经过了那个痛彻心扉的离别夜晚后,她一下子瘦了好多,但精神尚好,毕竟过去半个多月了。 「王董,我找您是要叶菲的离职申请的。」她也知道王迪非不想见自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没有。」王迪非靠坐在老闆椅里,侧对着她道,态度傲慢,「我不同意她辞职。」 「能说明一下理由吗?」何琳平静地看着他问。 「需要理由吗?」王迪非扭过脸来斜睨了她一眼。 「当然需要。」何琳道,「这里是公司,不是——你的私人会所,还是请您遵守一下公司的有关规定。」 王迪非笑了笑,对她的针锋相对有所预料,「说得好啊!我需要了解自己的员工辞职的真实原因,这算违反公司规定吗?」 「离职原因在申请书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我也跟她在电话里谈过,她去意坚决,公司再要强行挽留,既不合理也没必要。」何琳一口气解释道,「她是我的员工,主要是我跟她谈,杨总也已经同意了她的决定,现在就等您的签字,我不知道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为什么不来公司,而要在电话里跟你谈?她在怕什么?」 「她......有实际困难。」 「什么实际困难?」 「这个是她的个人隐私,我无权过问。」她用一种冷而嘲弄的目光盯住他,「我很困惑,为什么你要这样为难一名极其普通的员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王迪非却激动起来,「我为难她了吗?嗯?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她什么话也不说清楚,九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让我怎么为难她?!」 第84页 何琳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神色,还有那眼里罕见的狂热的怒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太敢相信。 两人都沉默着,于这样炎烈的沉默中,有什么疑似的东西如涌上地面的岩浆那样凝固了,成形了。 「即使你不批,她也照样可以过她的日子,你这样扣着她的东西不给,也影响不了她什么。」何琳的语气放软了许多,几乎是充满感慨地劝说,不再用之前的冷然相对。 王迪非在她转变的态度里也读出了些什么,那是一种让他陡然心酸的情绪,等同于怜悯,即使他不肯承认。 「你,能不能让她来见我一面?」他不再摆出盛气凌人的模样,面向窗外,不让何琳看见自己脸上剎那凝起的软弱,「我就是想跟她好好谈谈,谈完了我就放人。」 他能放下身段在何琳面前袒露心迹,是因为她讨厌归讨厌,却是唯一肯跟他说真话的女人。 何琳爱莫能助,「我劝过她,如果她肯来,早就来了。」 王迪非颓然垂头,「......她就,这么恨我?」 何琳望着他高大坚实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他也有怯懦无力的时候,她可以跟一个傲慢无礼的老闆寸土不让地据理力争,却无法对他表现出来的柔软一面继续抨击。 迟疑了好一会儿,在他失落的影子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懵懵然地说,「我这里有她新的手机号,也许你可以......」 话音未落,王迪非已经转过身来。 生活就象一盘错综复杂的棋,棋盘上摆着的不仅有你的人生,同时也穿插着别人的,密密麻麻的出路让人眼花缭乱,编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人人都是网上的结点,被永远困在那里,谁也无法彻底摆脱谁。 何琳不知道自己出于好心的帮助对叶菲跟王迪非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很多时候,考虑万般周全的一子落下去,结果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 独自吃完了饭,她正对着网络找寻出游信息,何静约她月中一起去贵阳玩,她本来是一口回绝的,坚决不当电灯泡,谁知何静还没听她把意思全表达清楚,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口。 「我跟他分手了。」说得挺轻描淡写。 何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啊,你们?说清楚点,是闹别扭了还是......」 「分手!」何静明明白白地又重复了一遍。 何琳立刻觉得事情严重了,「是不是你把人给蹬了?」 「笑话!凭什么就一定是我呀!」何静在电话里嗤之以鼻,「是他!又看上别人了。」尾音里终于掺进了一丝落寞,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何琳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你也别......」 何静一听她的腔调就害怕,「得得,你千万别安慰我,我好着呢!以后那栋房子就归我了,算是他留给我的精神补偿费。其实我早就腻歪他了,闷得要命,正琢磨怎么谈分手呢,想不到他比我还早一步说拜拜,这下可好,我白落个便宜。」 她的口气让何琳很不舒服,本待说她几句,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便忍下了。经不住何静的软磨硬缠,她也确实想跟妹妹好好聊聊,便答应了下来。何静又以自己忙为理由,让她全权代劳出游细节的准备。 「反正你平时就是干这个的,信手拈来的事儿嘛!」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个包袱扔给了何琳。 自家姐妹,何琳还能说什么呢。 正在比较哪家酒店的性价比更高时,她的手机在桌子上来回震动,取过来一打量,竟然是王迪非,让她有些意外。 王迪非在电话里德口气很不好,「我在深蓝酒吧,你立刻过来,有事找你。」言毕,不等她反应,电话就掐断了。 何琳放下手机,想了想,还是起身换衣服了,她跟王迪非谈话,十次有九次不欢而散,不给这次她决定忍一忍,隐约觉得可能跟叶菲有关。 一推开深蓝酒吧的门,就像进入了某个虚幻的世界,蓝色的灯光,流水一般涓涓而下的钢琴伴奏,慵懒的客人,低促的交谈声,跟何琳印象里酒吧的喧嚣大相迳庭,原来酒吧也分很多种情调。 这间酒吧店面不小,服务却也不失细心周到,在侍应生的帮助下,何琳很容易就找到了缩在角落里喝闷酒的王迪非。 蓝色灯光的衬托下,王迪非布满血丝的眼睛颇为恐怖,再加上那一身从来不肯变变样子的白西装,象个月圆之夜现出獠牙欲吸人血的恶魔。 何琳强按下心头涌起的这个奇怪的念头,安分地在他对面坐下,看得出来,他有几分醉了。 王迪非只是冷冷瞟了她一眼,连句寒暄都没有,自顾自往面前的杯子里斟酒。 「你找我来,有事吗?」何琳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王迪非冷冷地回了句。 他的声音冰凉得如一片刀刃,寒气森森地亮在她面前。何琳本能地预感到又一场硬仗即将拉开帷幕。 「我不清楚,你能明说吗?」 王迪非搁下酒瓶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仿佛光拿目光,就能把她击败,让她溶解在自己的威力中。 过了很久,他看到眼前的何琳还是原来那个何琳,没有被挫小半分,他才咬牙切齿地说:「你明知她去堕胎也不告诉我,你明知她的孩子是我的,你也不告诉我!你的心原来这样狠,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你!」 第85页 没错,他确实看错了她,他以为遇到无论什么事,她都会告诉他真相,不管是用何种方式,他厌恶的也罢,痛恨的也罢,但至少,她不该隐瞒不报! 当他千辛万苦地找到叶菲,以为可以让她回心转意时,却被这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击得乱了方寸。 他的孩子,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她太有主张了,连我的孩子都敢打掉!」王迪非垂下头,手指深深地插进发间,第一次真实地品尝到了什么叫做「痛苦」。 何琳看着他,心有不忍,可她无能为力,慢慢地问:「如果告诉了你,你会怎么样?和她结婚,生下那个孩子吗?」 王迪非的动作僵滞住了。 「结婚」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他从来就没有认真想过。 他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喜欢流连在风姿各异的活色生香里,况且,还没有哪个女人对他的吸引力能够强大到让他愿意放弃眼前这样的自由,从此甘愿守着她过,那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他慢慢放下手来,「为什么女人总是想着结婚?难道没有婚姻就得不到快乐了?如果她把孩子生下来,我难道会弃之不养?」 何琳没有因为他荒谬的言论而生气,她知道,要让一个长期放纵在花丛中的男人扳回到正统的观念上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男人来说,也许快乐是最重要的,可女人更看重安全感,一段明知不会结果的感情,对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不可靠的,那等同于在拿自己的未来冒险,即使再美,也只能放弃。除非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钱。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几年虚耗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叶菲跟我说过,以前她自己也过得煳里煳涂的,经过你的事后,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她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洒脱浪漫,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孩,想要的其实也很简单:一个爱她的人,一个完整的家,可以让她有所牵挂。」顿了一下,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她说,你太贵重了,她要不起你。」 王迪非被她的话彻底挫败! 尽管这些话是经由何琳的口向他转达的,他却依然能听出那来自叶菲的决绝和失落。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他的那些事,她的潇洒都是装出来的! 原来,在她笑颜如花的背后,也藏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说过多少疯话,他鲜有这样在公众场合大声嚷嚷的时候,旁边有人对他不满,不过嘀咕了几句,对他斜了两眼,他就甩掉杯子要过去跟人打架,闹大了,连酒吧老闆都出面来调停。 何琳见不好收场,自己又根本劝不住,只得给王迪非的司机打电话,让他速来深蓝。 最后赔了钱,何琳又代他赔了礼,司机扶着酩酊大醉的王迪非出去,这才息事宁人。 第二天,王迪非下午才去公司,到了没多久就让人把何琳叫去。 他的脸色因为宿酒而显得过分苍白,却已然恢復了昔日的神色,很平静地把一纸文书递给何琳。 她接过来看了,原来是叶菲的辞职申请,上面多了他的签名。 何琳暗松了口气,明白他想通了。他们两人,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轻松之余,何琳又觉得有些悲哀,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微不足道的,生死不渝,贫贱不移的爱情,大概真的只有书里才能寻求得到。 王迪非又把一张支票给她,嘱她转交叶菲,何琳问他以何名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末了,才道:「是我的一点心意。」 没多久,那张支票又原封不动地回到王迪非的桌上,叶菲没收。 17-2 何琳已经许久没有旅游过了,贵阳之行本来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到了那儿才由衷感嘆不虚此行,因为景色实在是太美了。 她跟何静是自助游,所以行程自由得很,在风景如画的花溪刻意多呆了两天。姐妹俩长大后便鲜有象现在这样从容相处的机会。 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各忙各的,唯一的交汇点也就是商量一下怎么孝敬父母。在何琳的印象里,何静的性格要比自己活泼开朗得多,凡事也都想得开,所以,当她坐在树下的林荫里掩面流泪时,她彻底震惊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她被妹妹突如其来的举止搞得手足无措。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羞辱我?他明明知道我很爱他的,可他竟然跟我的同学好上了,你说他还是不是人?!为什么男人都这么薄情寡义,为什么最后痛苦的总是女人!!」 何琳听着她愤怒的斥责,终于明白,原来何静并非如她想像的那样没心没肺。 可是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冷暖自知,除了自己,旁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她想起跟何静在一起时,常常看到她对男朋友吆五喝六的样子,心里遂一声嘆息。 现代人总是这样贪心,什么都要,一旦失去的时候,也总是埋怨的多,自省的少。 不过她没把心里的感慨告诉何静,她现在情绪太激动,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慰,她要的,不过是将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宣洩出来而已。而他们俩分手的真正原因,何琳觉得,她心里未必会不清楚。 王迪非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公司,即使来,也很少召见何琳,她现在完全掌控不了他的行踪了,当然,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第86页 叶菲离开了,但跟何琳还保持着联络方式,虽然两人很少沟通,她们的相识和交汇仿佛只是王叶之恋的背景点缀,随着那段恋情的逝去,她们之间的交流也如同岁月拂过纸上的墨迹,渐行渐淡。 何琳又招了名下属分担工作,新员工虽然缺乏叶菲那样高涨的工作热情,也还算兢兢业业过得去。 平淡的日子如流水一样向前滑去,不听任何人的抱怨和阻止,迅疾得令人心惊肉跳,转眼,又年底了。 圣诞节前夕,何琳收到了很多同事跟朋友的问候邮件,顺带附上了品种繁多,让人眼花缭乱的电子贺卡。 在众多的问候中,有一封用英文写就、邮件地址又相当陌生的邮件,如果不是因为它独独发给了何琳一个人,她几乎就要在潦草读完之后顺手删除了。 那封邮件的内容稀松平常,非常简短的新年问候,不平常的是最后的署名——frank。 何琳对着那封邮件前后左右仔细研究了五六分钟,最终确认这的确只是一封极其平常的问候邮件,心里油然而生的失落感又在转瞬间化为自嘲。 难道她还期待他别有心意不成? 他走了那天,她连机场都没敢去,一整天都猫在家里干活,洗完衣服又擦地板,连几个墙角看不见的「蛛网」都例行公事地掸了一遍,最后又不厌其烦地买菜下厨给自己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尽管吃的时候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转移掉自己的注意力,就像一场如火如荼的病,熬过了最艰难痛楚的时刻,余下的时光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是伤口,总有结痂的时候。 许维桀也始终没有给她来过只言片语,他们之间原本还 存在的纽带就在时光的切割下无声无息地断落了。 只是没想到,他还会给自己发来新年的问候,而且还是用的英文,或许,很多热情的话用英语来表达会显得不那么突兀罢。 她思忖了片刻,也用很官方的语气给他回了一封。 「只是一个问候而已。」她对自己说,手控制着滑鼠点下「发送」键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点什么东西仿佛也随着这一举止荡漾了开去。 圣诞夜,季杰约了何琳一起吃晚饭,在一家颇为豪华的高档餐馆。能在这个预约爆棚的夜晚抢占到如此精美雅致的一席之地,也算从一个侧面体现了男人的实力。 何琳跟他的关系一直在虚虚实实中游走,真话当玩笑话说,玩笑话又都当真话来听,如此周而復始,两人都觉得累。 于是,在新年将至的一刻,季杰决心为彼此的关系能够拉进一步做番努力——他询问了何琳新年的行程后,诚挚邀请她新年后的假期里去自己家,顺便见见季杰的父母。 这样做的用意,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季杰用了比较巧妙地方式,即使被拒绝了,也不至于太难堪。 何琳一时颇费踌躇。 贵阳之行,姐妹俩都交了底,何琳也把季杰的情况跟妹妹简单说了一下,至于许维桀那段自然是提都没提,她向来不喜欢自寻烦恼。 何静对姐姐有这样一位「优质」的追求者感到喜出望外,竭力动员她接受,并对她颠三倒四的拒绝理由进行了勐烈抨击。 即使是旅行结束后,她还时常打电话过来询问何琳与季公子的进展,一听还是踯躅不前,比何琳还着急上火。 「姐,我真不知道你还犹豫什么,你年纪不小啦,再这么等下去,只怕手边这个熘了,新碰上的却还远不如旧的呢!」 她新近迷上了拣麦穗理论,认为女人找对象,随着年龄的递增,可供选择的对象的质量是呈递减趋势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所以,唯一正确的途径就是及时抓住目前手上最优质的那颗。 妹妹的话对何琳来说不是一点儿影响也没有的。平心而论,季杰的条件在她可预期的范围内的确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她当然无法保证以后遇见的人里面还会有比他更出色的。 只是,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尘埃尚未落定」的错觉,也许,她还没有真正从许维桀的阴影里走出来,他的身影总会在很不经意的时刻于心上肆虐地飘过,搅乱了一池心水。 圣诞节的邮件让她的这种无措感更加深刻,象是心底有一丝浅浅的期望被直勾勾地吊了起来,凭空悬挂,没着没落,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眼下,面对季杰略带紧张和诚挚的目光,何琳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彻底跟从前了断的决心——既然那是一段被自己判定为「不可能」的感情,为什么还要屡屡受它的困扰?!这绝对不是一个理性的现代人所应有的态度。 所以,她对着季杰,勇敢地点下了头。 季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爽快搞得有点儿懵,或许是之前受惯了她的「打击」,冷不丁见她松了口,反而觉得像做梦。但旋即他就兴高采烈起来,这个新年真是太厚待自己了,前有升职加薪的序曲,后有准女朋友即将晋升为「真女友」的好兆头! 接下来,季杰象某件事大功告成般,志得意满地跟何琳畅谈起新年计划来,工作为名,生活为实,期间不忘频频为她周到体贴地布菜斟酒。 相对于季杰的兴奋,何琳却没有因为下了一个决心而感到丝毫的轻松,相反,她似乎比之前更彷徨了,仿佛走错了一条路,忐忑着,本能地想要往回走,虽然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然而她的心却沉甸甸地压在胸腔里,象一个被人强行扭转了意志的孩子那样赌着气。 第87页 18-1 假期改革后,元旦只放三天,时间太尴尬,哪儿也去不了。季杰倒是提议去刘镇逛逛,至少可以消磨掉一天的时光,何琳找理由推了,那里到处都是许维桀的影子,她哪里敢去。 于是,除了跟季杰一起吃吃饭、喝喝茶,又会了一两个旧友外,因为公司忙,她又被叫回去加了一天班。 对她的临时加班,季杰嘴上没说什么,何琳还是看得出来他不是很乐意,不过他涵养功夫好,知道目前两人的关系太微妙,不适合干涉太多,也就隐而不发了。 跟他相处得深一点儿了,何琳发现季杰跟自己其实很相像,做事四平八稳,非常理性,要拿捏准了才肯出手,他们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她开朗,想得开。 这样的情侣按说是再完美不过的,老成持重,又不失幽默风趣,可何琳跟他在一起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反覆权衡后,何琳还是宽慰自己,凡事哪有十全十美的,有这样的开始,其实已经算很不错了。 她的这种想法却在见过叶菲之后有了些微的动摇颠簸。 大约是一月下旬的样子,叶菲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要结婚了。这个消息让何琳很惊讶,总感觉太快了,有点儿草草收场的感觉。 「叶菲,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吧,很久没看见你了。」何琳在电话里向她发出了邀请。 叶菲爽快地答应了。 她们约在一家暖意融融的咖啡馆,跟外面的凄风冷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菲比之前瘦了不少,但因为喜事将近,精神明显很好,脸上象被抹了层油彩似的,神采奕奕。 新郎是当初在医院照顾她的小郑哥。婚礼设在了二月假期归来的第一个周六。本来是想设在情人节那天的,偏巧赶上是大年初一,很多朋友都脱不开身,要回家过年探亲的。 何琳向她表示了祝贺,但蕴藏在笑颜底层的疑虑还是被叶菲读出来了,她一贯是个聪明孩子。 「我不是因为头脑发热才决定嫁给小郑哥的,他也许没有王迪非那么出色,那么有能力,可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何琳看得出来,叶菲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起那个腼腆的男孩的脸来。 「王董......后来没再找过你?」何琳迟疑了一下问。 那次她一时心软把叶菲的号码给了王迪非,潜意识里未尝没有看看有无奇蹟发生的念头。 事实证明,没有。 叶菲摇摇头,明朗的神采里终于也掺杂进了一丝感伤。 「琳姐,我以前的确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否则也不会拖着小郑哥一起到大城市里来闯荡。」 叶菲啜着咖啡幽幽地诉说,「可现在我想明白了,不管以前的梦做得多甜,女人最终还是需要一个安适的归宿。男人的相貌也好,钱也好,身家也好,归根结底,都不如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值钱。」 何琳听着,一时无言以对,如果叶菲的这个醒悟是用血和泪换来的,代价是否有点沉重。 叶菲很快就甩甩头,仿佛要把那一点不愉快当作灰尘一般从脑袋里除去,她笑着问何琳,「你跟许工程师怎么样?」 咋一听到这个称谓,何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当然,她很快就明白了叶菲是在说谁。 「没怎么样。」她含煳地低头喝咖啡,「他做完项目就离开凌智了。」 叶菲十分讶异,「是吗?」顿了一下,打量着何琳的神色,「你......拒绝他了?」 何琳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从王迪非那里了解的不少,想不到她也挺沉得住气的,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点破过。 叶菲对她的质疑没有掩饰,很坦白地承认了,「是王迪非交待的,他说他弟弟在追求你,但是你不同意,具体内情我就不清楚了。琳姐,其实,我看你们俩挺好的,你为什么......」 「我们不合适。」何琳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他跟王迪非不一样。」叶菲却很坚持,「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思全在你身上,而你,应该也不会对他毫无感觉吧?」 何琳被她言之凿凿的断言搞得心烦意乱,眼神开始闪烁起来。 「许维桀是个好男人,琳姐,你应该珍惜。」 「如果他骗过我呢?」何琳蹙起眉反问。 「那要看是主观意愿还是客观上的不得已而为之。」叶菲侃侃而谈,「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能掌控得了的,包括感情。做人不能死板,总是要住过去不放,否则,很可能会错过一生的幸福。」她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很老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仿佛是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 何琳听着她跟王迪非如出一辙的劝解,盯着她的脸,很久,她才狐疑地问:「你是不是都知道?王迪非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叶菲愣了下,缓缓点头,「你拒绝他之后,有阵子他非常痛苦,经常出去喝酒,每次都是王迪非去接他,他对这个弟弟真是没话说。有一次,我也在场。」 何琳的眼神恍惚起来。 叶菲很快又道:「我说这些不是为别人说情,而是为了你。说实话,许维桀对你真的很痴心,我那时候看见了,真的有些羡慕你。」 她很快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都过去了。琳姐,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选择,你是个懂得把握幸福的人。」 第88页 那天晚上,何琳又失眠了。 她的脑子里布满了错中复杂的念头,一会儿是过去的种种恩怨,有赵勇、有李雯雯、有许维桀、有王迪非;一会儿又是季杰与许维桀之间的较量。 她知道自己的思绪因为叶菲的一番开导陷入混乱,原来,她之前好不容易维繫起来的堤坝竟然这样脆弱。 想得最多的还是理智与情感,究竟哪个更重要,她又应该听从哪一个的意志?! 然而,在几近头疼欲裂的痛楚中,她仍然优柔寡断,无法在天平的两端确定下权重。 唯一一条比较明确的结论却是:她跟季杰之间,缺乏激情。 二月初,王迪非回来了。 这次何琳之所以知道她的行踪,是因为他单独约她见了面。 让何琳意外的是,他没有请她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约在了外面的一家俱乐部。还是中午的时间。 王迪非的专用司机把何琳送到俱乐部后就离开了,她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了一件精緻的小包厢,王迪非早已等候在里面。 他坐在靠窗的沙发里,仍然是一裘白衣,跷着脚,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风尘僕僕的气息,手上破天荒没有拿菸斗,头枕着交叠在后脑勺的手上,悠闲地观赏窗外的风景——一棵百年槐树。 这样的一个人,难怪叶菲会坚决放弃,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何琳敲敲门,走进去,出于礼节,跟他还算热情地打了招唿,对他这次召见的用意也略有猜测。 王迪非睨了他一眼,「你气色不错。」 何琳心想,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 她把菜单递给何琳,似笑非笑地说:「别跟我客气,吃饱点儿,今天咱们会聊得比较久。」 何琳没多问,他的脾气她早就摸透了。对方越着急他越卖关子,索性泰然置之,他反觉得无趣,说不定还能早开尊口。 她当然也没跟他客气,点了一客昂贵的西式套餐和一杯咖啡,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揣测他见自己的真实用意。 王迪非只要了一杯咖啡。「我吃过了。」他解释说。 饭不久就送上来,虽然是一个人吃,何琳倒没觉得有多尴尬,王迪非没有打扰她,接连接了好久个电话,听的时间长,应答则寥寥数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其余的时候,他都是背向着何琳,保持她进来时的那个姿势,很深情地观赏老槐树。 何琳喝咖啡的时候,服务生上来把餐具收走了。 王迪非慢慢回过身来,正视着她,「她要结婚了?」 何琳转过脸去瞥了眼角落,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早就猜到他这次有时为了什么而举止如此异常。 久久的沉默中,何琳有些好奇地把目光掉转过来,她当然不可能看到一张伤心欲绝的脸。 王迪非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更确切点儿来说,是有点儿呆滞。 他把一个尚未包装完妥的小盒子递给何琳,「替我......转交给她。」 何琳接过来的同时,王迪非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打开来看看,顺便麻烦你帮我包装一下,我......手笨。」 其实这种小事他完全可以让秘书代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交给她。 何琳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对交颈相吻的小天鹅,水晶质地的,姿态有些暧昧,她心头动了一下。 「她早就看上了。」王迪非转过身去,再次对着窗外,「我当时要买,可她偏偏不肯,说要到生日的时候才收,算我送她的生日礼物,结果......我们根本没熬到那一天。」 何琳依稀记得叶菲的生日是在十二月。 「她有时候,就是有着点儿傻气。」王迪非呆呆地看着树梢,眼里有温柔的涟漪缓慢淌过。 他不再说话,何琳却依旧能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的气息,这种感觉实在熬人,她把盒子收好。 「我会转交给她的。」他干脆利落地答,作好了开走的准备。 王迪非对他轻轻一笑,眼里的柔色顷刻间荡然无存,「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何琳闻言顿时一愣。 正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正事要谈吗? 王迪非见何琳一脸莫名的神色,遂轻轻一笑,他重又恢復了以往的喜好捉弄人的那种表情,「何经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存着不少疑问,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可以任意问我三个问题,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琳越发觉得狐疑,「王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迪非挑了下眉毛,「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你之前不就是为了联创的事情对我耿耿于怀,甚至迁怒到frank身上吗?」 他耸了下肩,「今天我给你机会,你可以了解你想知道的一切。」 王迪非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以至于何琳感觉像在做梦,她深吸了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捂得那么牢,现在却忽然肯松口了? 「『为什么』这件事放到最后再说。」他浅笑着端详她的面色,「怎么,你不会是早就对此失去兴趣了吧?」 何琳怔怔地望着他,眼里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她再淡定,再能做心理建设,也不可能对长存心中的一个疑团无动于衷,她的懵懂完全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王迪非的咖啡只动了一半,此刻已经凉了,他嫌口感不好,又叫来侍应生换了一杯。 第89页 这么一大茶的功夫,何琳也终于回过身来。 「王董,我的问题其实你早就清楚——你们是怎么把联创挤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frank他......在联创事件中究竟涉足到什么程度?」何琳岂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哈哈!」王迪非笑起来,眸中似有一丝光彩耀过,「你的问题真多,咱们,一个一个来。」 何琳洗耳恭听。 王迪非没有立刻切入正题,他觉得手上少了点儿什么,从一旁的几案上把菸斗拾起来,慢条斯理地点上。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向别人回报的习惯,尤其是向女人,但是,为了frank,我不得不妥协。」 何琳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仿佛有一点感应正在心底慢慢融化开来,酝酿成暖融融的一片。 她蓦地发现王迪非正狡黠地观察自己的神色,面颊上顿时一阵尴尬,赶紧地头喝了口咖啡藉以掩饰,提醒自己集中精神,这实在是个难得机会。 「先说说你的第一个问题吧——我是怎么把联创搞掉的。」王迪非一脸轻松,「其实这个问题不用我多加解释,你看见李雯雯就应该明白了。不错,我的确是收买了她,从她身上得到了联创不少的内情。所以,联创的灭亡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不是我主要促成的,即使我不出现,以它的模式运作下去,破产也是早晚的事,你在联创呆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不过是起了一点加速作用罢了。」 「还有一点要跟你说清楚的,其实当时能不能拿下国源项目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要联创消失。」 说到这里,他刚才还笑意盎然的脸上笑容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酷。 何琳有种恍惚的感觉,这样的一张脸才是真正的王迪非,他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平时的笑颜不过是假象罢了。 或许她的目光点醒了王迪非,他很快又恢復了自然的神色,瞥了她一眼,笑道:「你一定在等我解释为什么我要跟联创过不去了吧?」 「您很聪明。」何琳难得跟他开了句玩笑,心情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 「谢谢。」王迪非似乎心情大好。 「我跟赵勇之间的渊源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他是我父亲的学生。」 何琳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家都讳莫如深的秘密! 真不知道在这个秘密的背后,埋藏着怎样一段恩怨故事! 18-2 「我父亲曾在h科技大学材料专业带过研究生,赵勇是其中一个,也是最受我父亲赏识的一个。我记得当时我还在读初中,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经常邀请得意门生到家里来作客,来得最多的就是赵勇。」 王迪非微眯起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一点,似在仔细回忆,他接下来的叙述也体现出他清晰的记忆力。 「那年是1992年,父亲向系里申请到了一笔资金做项目,他非常高兴,因为这个项目的理论部分完全是由他个人经过两年的研究完成的,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用试验来验证它的真实性。我想,这对每个潜心钻研学术的人来说都是件足够振奋的事情。他很快就组建了一个项目小组,我父亲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很少跑动出差,但这个项目与外界的联繫又必不可少,需要多家企业和各个方面的支持,权衡再三后,父亲选定了赵勇来挑大樑。」 说到这里,王迪非停顿了一下,很用力地吸了口烟,声音像被烟雾过滤了似的陡然低沉下来。 「项目做得很不成功,从数个方面的数据来看,都无法验证父亲的理论,可想而知,我父亲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当初申请下来的几十万项目经费却已经被花光了,要知道,那时候高校里资金紧张,要想审批通过一笔项目经费有多难。所以,父亲的项目失败后,风言风语就来了,甚至有人去领导那里告父亲私吞公款。没多久,学校里成立了调查我父亲贪污的专案小组,把跟随父亲一起做项目的几个研究生都隔离开来一一盘问。父亲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他除了配合之外也无可奈何。我插一句额外话,我父亲这个人,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不会理财,只会埋头做研究,所以当时项目组里的资金大部分都是由赵勇在管理,可以说,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因为父亲信任他。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把一笔煳涂帐全部算在我父亲的头上,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王迪非的牙齿咯咯作响,脸色越来越青,他完全沉入到那段前尘往事中去了。 「我父亲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一听说这个消息,当时脑溢血就发作了,虽然抢救及时,但以后都只能坐轮椅度日了。」 至此,何琳终于明白王迪非为什么那样厌憎赵勇了! 「这件事最终因为我父亲发病而不了了之。半年后,赵勇收到了澳大利亚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离开h大前往澳洲留学。我高中毕业后,也在母亲的帮助下去加拿大就读,当时母亲因为父亲的事情对h大意见很大,兼之父亲的身体原因,我们全家都移民了过去。」 事情仿佛告一段落。何琳在王迪非停顿的当口,谨慎地问:「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您对赵总......一直耿耿于怀?」 第90页 王迪非抽着菸斗睨了她一眼,冷然道:「不!我只说了故事的前半段,还有更精彩的后半段呢。」 何琳讶然,默默地继续听他讲下去。 「虽然父亲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对赵勇并非纯粹只有仇恨,毕竟我父亲其实也有一部分责任,他太倚重助手,没有全局掌控能力,才会导致最后的结果。而赵勇当时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换句话来说,如果我陷入赵勇当时的境地,为了前程,我可能也会把自己摘干净。当然,哼,我那时候没有他那样深的心计跟城府。」 王迪非太高了些许嗓音,「所以,自从我们跟赵勇先生分道扬镳后,彼此间就没再有过任何联繫,所谓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们走自己的独木桥,我没狭隘到要把父亲的帐统统算到他头上。」 「但是。」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一个蓄谋已久的贼!」 何琳被他语气里的凌厉震得有些心惊肉跳,仿佛顺着瀑布飞流直下,不知身体该何去何从。 「大概是94年的下旬,我偶然在一本很专业的材料学杂志上读到了一篇论文,顺便说一下,我在大学本科期间所学的课程跟父亲教授的一样,也是材料专业,因此对这一方面比较熟悉,虽然,我本人并不喜欢这个专业。那篇论文里的很多观点我都觉得眼熟,跟父亲当年在h大做的研究实在类似。但我没敢拿回去给父亲做验证,怕刺激到他,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虽然已经稳定,但一直都很虚弱。 父亲当年的论文因为没有得到实际验证,一直没有在任何刊物上发表过,但我知道他的书房里有收存的手稿,于是我偷偷把那篇他失败的论文翻找出来,跟杂志上的这篇做了仔细的对比。结果,我发现,杂志上的论文跟父亲文章的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他仅仅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脉络顺序前后颠倒了一下,就堂而皇之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个署名叫安东尼.赵的作者引起了我的深度怀疑,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人会有如此相近的思维,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更何况,父亲的这篇文章是被证明失败了的。我开始想尽办法查这个人。」 王迪非耸了耸肩,把菸斗送进嘴里,「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安东尼赵是何许人了吧。」 何琳沉重地吸了口气,许久,才问:「你那时候找他了吗?」 王迪非沉默了一下,道:「我想去找他理论,但是被我父亲阻止了。」他无奈地干笑了一声,「这毕竟是我父亲跟他之间的事,我没理由不告诉父亲。」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父亲这辈子一直就过得有点窝囊,因为他替别人考虑得太多,为自己想的却很少,这真是他的悲哀。没办法,他不让我去追究,我只能作罢,但心里却非常鄙夷和痛恨赵勇,也从此开始关注他的消息和举动,没想到他越混越如鱼得水,竟然还凭着我父亲的那篇论文取得了不少荣誉,风风光光地回国开起了公司!这世界公平吗?哼,一点儿也不公平!做了贼的人还能抛头露面,可像父亲这样一心做学问却落得被人检举,余生都只能跟轮椅相伴。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大学毕业后,我选读了工商管理课程,那时候我就攒了一股气,总有一天要替父亲讨回个公道来。」 何琳听得发怔,王迪非突然问她,「你听我讲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嘴里的那个赵勇跟她见到的那个实在太不一样了,简直就像两个人!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小心翼翼地尝试反问,「毕竟你跟他从来没有正面对峙过吧?」 王迪非仰头笑了笑,「说得没错,像你这样谨慎的女人,的确会对此表示怀疑。还记得姚梓谦吗?frank名义上的表哥,哈哈!其实他的真实身份也是我父亲的学生,当年一起参加项目组的。在我父亲离开h大十多年后,他曾经跑来加拿大看过自己的老师,并向他作了一番忏悔。」 「忏悔?」何琳不解。 「他告诉我们,当年的那笔项目经费真正用掉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其余的,被赵勇跟另外两个组员以各种名目偷偷瓜分了,其实要找一些用来充数的发票不是难事,而我父亲在财务方面的概念又一塌煳涂。赵勇曾经也想拉拢姚梓谦,毕竟大家都是穷学生,但最后他反悔了,觉得那样做对不起老师。这件事东窗事发后,姚梓谦非常懊恼,赵勇再三找他央求,不要把真相说出去,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最终因为这件事崩了。」 「你能想像我听到这个真相时候的愤怒吗?」王迪非深吸了口气,「当你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无视一个小人,而他却总有源源不断的丑恶行径等待你挖掘出来,这种心情我不知道你体会过没有?总之,从那时起,我就发过誓,有朝一日绝对不会饶了他!」 「况且这一次,连我父亲都缄默了。说到底,人都是有脾气的,当年的那桩所谓的『丑闻』像一佗屎罩在父亲的头上,可他能跟谁说去!」 「我请梓谦帮忙把frank介绍进联创,赵勇自然不敢不依,他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姚梓谦如果把当年的事给他向外一捅,别管事情本身的真假,他都得脱层皮,更何况他做贼心虚。」 「为什么是frank?」何琳小声却又是很坚持地问。 第91页 王迪非瞟了她一眼,促狭一笑,「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感谢我么?」 何琳绷着脸没理会他的玩笑。 王迪非有些无趣,继续道:「因为frank有心病。」 何琳警觉地看着他。 「他因为自己的身世,在我们家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他不说,但是我们都能感觉得出来。」 王迪非的目光中逐渐掺和进了一丝柔意,「frank以前非常活泼乐观,可是自从双亲走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可是他又乖得让人心疼,从来都不耍脾气,更不会给家里人添麻烦,读书也一直都很用功,我母亲有时候跟我聊起他来,会偷偷掉眼泪,并一再要求我好好照顾他。我们是这么想,可frank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认为这些年我们已经照顾他太多,不想继续受我们的恩惠,这就是为什么他即使毕业了也不愿意掺和到我的企业中来,而是选择了自食其力。不仅如此,这么多年来,他希望报答我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这个念头就从来没断过,尤其是在他毕业工作后更加坚定。正因为如此,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加拿大,一直不离我父母身边,为的就是能更好地照顾他们,比起我来,呵呵,他更像一个孝子。所以,既然有这么个机会让他去向我父亲「报恩」,我何乐不为?至少能让他觉得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当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过去的真实用意,我也不可能让他去冒险干违规的勾当,纯粹是去牵引一下赵勇的视线而已。我知道,只要frank已过去,赵勇肯定会有所警觉,他会竭尽全力去查frank的底,这正中我的下怀,因为frank是干净的。当赵勇查到他跟我父亲的关系时,估计会大惊失色,呵呵。」王迪非说到这里,自己先得意地笑了两声。 「事情朝着很顺利的方向在走,虽然我们谁也没料到会蹦出个你来!不过你的出现,从客观上来讲,反而很好地配合了frank,让他把这场戏做足,彻底扰乱了赵勇的视线。何琳,事到如今,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 王迪非就手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春风满面地向何琳举着。但何琳没有动,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王迪非不以为憷,耸了耸肩又把杯子搁下。 「赵勇找你,要你想办法悄悄把frank辞掉,不是因为他仁慈,更不是什么顾念姚梓谦的面子,而是他怕当年的事情会抖落出去。结果他碰上了认死理的你,吃足了瘪,哈哈!」 王迪非笑得十分畅意,「我听说了这事之后就非常欣赏你,真的。」他的脸上再度浮现起一层油油的神色来,「不过可惜,你那时候已经是frank眼中的宝了,我再有心,也只能单纯欣赏一下罢了。」 何琳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有些羞恼,绷起脸来不去搭茬。 王迪非心情很好,接着往下道:「联创到了那个地步,已经大势已去,其实早在frank离开之前,赵勇就已经生了出售联创的想法,他一直避过我,是因为他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从前的那些丑恶行径早已被人查得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王迪非没来由地嘆了口气,「frank跟我父亲一样,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他们总是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理念,当然,我想他对联创之所以产生感情,主要是受了你的影响,担心大批员工失业,呵呵,他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王迪非长吁了口气,「毕竟他跟这件事的直接联繫不大,我也不想让他介入太深,一直没有很清楚地给他解释过赵勇跟我父亲之间的那段恩怨。因此,在他离开联创前夕,他跟赵勇进行了一次长谈,很婉转地把我的用意传达给了赵勇,我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赵勇开始真正清楚我是谁了。」 何琳忘记了他之前的戏嚯,很认真地盯着他,这段内情是她完全接触不到的。 「他主动来找我,证实了他的猜想。他问我要怎么样才肯收手,我告诉他,『你把联创卖给我,自己有多远滚多远』。」 何琳听得一阵难受,她能想像王迪非对赵勇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而她却无法或者说是不敢想像赵勇当时脸上的表情。 王迪非显然也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了笑道:「你既然不愿意听前老闆难堪的情节,我就长话短说吧。赵勇最后接受了我的收购计划,条件是我不把过去的事情抖露出去,还请求我能善待他的员工。」 他忽然冷冷地笑了下,「他居然告诉我,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太穷,而他又那么希望能出国深造,他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而且,他对此也感到很愧疚,觉得非常对不起我父亲,隔了这么多年,这具枷锁也一直没能彻底从他心上卸下来!哈,说得多好听。」 何琳已经不忍再听下去,她甚至开始为自己孜孜追求到的这个真相感到后悔,「既然你跟他有约定,为什么突然现在又来告诉我?说到底,你也是个不讲信用的人。」 王迪非眯起眼睛来仔细审视着她,那目光让何琳心里发毛,不觉暗暗挺直了腰杆。 好在他脸上的阴云很快就散尽了。 「你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容忍的态度多少让何琳有些意外。 王迪非往后靠去,双臂惬意地伸展开来,脸上却没有相应的轻松,「告诉你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当然是为了frank。他跟我不同,不是个轻易会对女孩子动心的人,所以一旦动了真感情,那就只有两个字——麻烦!」 第92页 何琳咬着唇微微转过脸去。 「他为了你茶饭不思,整天紧锁眉头,我这个当兄长的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只好把你招进凌智。不过,在你跟他见面前,有件事我还必须弄清楚。」 何琳虽然不看他,听得却很仔细,不觉瞥了他一眼,刚好撞上王迪非犀利的目光。 「我想知道你跟赵勇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赵勇,那我再让frank介入,他不就成傻瓜了么,哈哈!」 他肆意的笑声让何琳着恼,好像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 「我几次三番试探你,甚至把收购联创的消息也告诉了你,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去跟赵勇『告密』!幸好你没有,否则,frank即使爱你再深,我也会坚决反对你们来往。」 何琳再也绷不住,她必须提醒王迪非,这件事并非他说了算。 「王董,就算你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请你搞清楚,我跟frank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了。」 她心里蓦然地起了一丝怆然,「在他回去之前,我跟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因为联创?还是因为赵勇?」王迪非微眯着眼睛看她。 何琳有些恼怒,别着脸不理他。 王迪非毫不在意,但见她是真的恼了,也就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好吧,不管是为了哪一样,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都没必要,因为——我已经答应赵勇把联创还给他了。」 此言一出,何琳顿时吃了一惊,连跟他置气的念头都抛在了脑后。 「你知道,我对赵勇一直是非常鄙夷的,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不够纯粹,既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好人,也做不了一个纯粹的坏人。可他有一点,是我不得不佩服的。」他的眼里闪烁着的那点光芒,让何琳无法不认为,那依旧是鄙夷。 「就是他的坚持。」王迪非笑了笑,「他去找了我的父亲,不止一次。他始终放不下辛苦创建的企业,又或许,他对我父亲真的是有那么一点忏悔之心,谁知道呢!总之,他用他的悔意和民族精神感动了我父亲,愿意与他冰释前嫌。」 他耸了耸肩,「说到底,这是他跟我父亲之间的恩怨。我已经赢了他一局,将来如果再相遇,我仍然会不留情面地打击他,既然他对这些全都清楚,又全盘接受,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此,他忍不住睨着何琳又是一哂,「更何况,如果我退一步,或许能让frank如愿以偿,何乐而不为?」 何琳没理会他后面的戏嚯,仰着脸,目光尖锐地刺向他,「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出让价一定会大大高过当初从他手里买来时的收购价。」 王迪非大笑,「我发现我越来越欣赏你了。」他挑眉,「你猜的没错,这是——他应该支付的学费,对不对?」 何琳无话可说。 「好了,我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做个决定。」王迪非的身子绷直了一点,他犀利的目光停留在何琳脸上,让她蓦然间感到一阵压迫的窒息。 「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过我要提醒你,考虑问题还是不要太注重逻辑和形式,偶尔跟着感觉走一次也会有不错的结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何琳心乱如麻,但她当然不会因为王迪非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就立刻改变原来的决定,只是别着头,若有所思。 王迪非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除了开股东大会,他很少有跟人这样促膝长谈的雅兴,此时觉得有些疲累,仰靠在沙发里,最后又说了一句,「不要因为跟谁承诺过什么,或者跟谁赌气而影响了你的抉择,别忘了,这关系你一辈子的幸福——也包括frank的。」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那间包厢的,太多的细节她还来不及消化。 王迪非没有跟她一起走,他还想在那里呆一会儿。 何琳走出去之前,他又在身后唤住她。 「代我......祝她新婚快乐。」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 何琳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盒子,点点头,「一定转达。」 19 叶菲的婚礼设在一个中档酒店的小包厢,因为亲属都不在a市,邀请的宾客不多,两方面的朋友跟同事加起来也就三桌人。 二月的a市依旧沉浸在寒冷中,叶菲穿了身红色的烫金绣花棉质套裙,笑意盎然地站在酒店门口迎宾,那妩媚而瑰丽的笑容仿佛一株迎春花,热烈而喜气。 何琳在街对面仔细打量了叶菲好一阵才缓步过街而来,心里感到宽慰,叶菲毕竟还是幸福的。 叶菲看见了她,也是报以甜甜的一笑,一如何琳初见她时那样,又比之添了几分成熟。 新郎小郑哥大概也早就听叶菲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位对她照顾有加的前上司,那礼貌周到的劲儿自是比在医院那次潦草的见面要热情得多。 何琳乘着小郑哥进去招唿宾客才敢把王迪非要她转赠的礼物跟那句口信一併交出,同时心里也难免忐忑,好似在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今天是叶菲的好日子,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份意外的礼物跟祝福而逊色几分,很平静地接过那枚盒子,只是在试图打开时手有些发抖,仿佛早已猜出那里面藏着的会是什么,何琳赶紧帮忙替她启开。 第93页 叶菲看着盒子里那对晶莹剔透的小天鹅,表情怔怔的,何琳见她如此反应,本就有些摇晃的天平一下子倾斜到了后悔的那一端,她真该等婚礼结束后再把这份礼物拿出来的,即使那样有些怠慢了王迪非也没什么。 但怔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叶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利落地阖上盖子,同时向何琳笑了笑,「很漂亮,替我谢谢他,但是,我不需要了。」 何琳有些错愕地接过叶菲递迴来的盒子,她眼里的冷漠与漠然更是让何琳觉得陌生,忽然发现这个她一向以为单纯率真的女孩变得比自己都沉稳老练了。 当然,这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但不知为何,何琳却觉得落寞。 婚礼虽然从简,一个仪式却是免不了的。 酒店的司仪温馨地奉上结婚蛋糕,并给新人举行了惯常的三拜仪式,两人的高堂都不在,于是第一、二拜统统改成了拜谢来宾,底下热烈的鼓掌声和闹笑声给这场略嫌简洁的婚礼增添了不少热闹的喜气。 何琳坐在离舞台最近的主桌,她看着叶菲跟小郑哥脉脉含情地相对互望,把手臂通过对方畅快饮下交欢酒的场面,忽然有所领悟,也理解了叶菲的决然和坚定。 无情跟有情,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正如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一样。 如果叶菲在此刻仍然对王迪非抱有情意,那她无异于置自己入地狱,她所谓的重新开始更将成为一句空话。 此刻,她温柔地盯着面前的小郑哥,她的眼里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因为,她在努力地朝前走,及时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即使她未来的道路不一定有多平坦,何琳相信,她依然能够让自己不断幸福,因为她始终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她懂得把握,更懂得调整。 何琳在叶菲的婚礼上见证了叶菲的幸福,那么她自己的幸福呢? 她是不是也该结束停滞不前的状态,往前走走,寻找属于她的幸福呢? 而她的幸福,是在季杰那里,还是在——许维桀那里? 离春假还剩四天,季杰给何琳打来电话,商讨假期回去见父母的具体细节。 何琳一听这个话题,心上那块隐约的石头一下子份量重了起来,她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答应了季杰,现在若要反悔,岂不是耍人家玩儿?! 她十分讨厌现在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似乎从她狠心推开许维桀后,她所作的每个决定都能在事后给她带来这样那样的悔意,仿佛是一种看不见的报復,让她痛苦而又无可奈何。 现在她才明白要做一个转变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很不容易,因为她不是草率的人,她也不喜欢欣赏自己给别人带去的痛苦。 但是,某些痛苦拖得越长久,伤害也越深。 季杰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何琳倏地打断了他,「我们,晚上见面再聊吧。我......有话跟你说。」 或许是她的口吻太过于郑重了,季杰明显一愣,隔了片刻,才道:「好啊。那见面再说吧。」 一直以来,她都过得谨慎且循规蹈矩,这一次,她忽然也想听从自己的内心决定一回。 放下电话的时候,何琳暗暗舒了口气,既轻松又沉重。 季杰或许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晚餐时分,他谈话的热情明显下降了不少,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何琳扔炸弹给自己,同时,他的绅士风度却依旧翩然,没有丝毫损减,不时周到地替她布菜,斟饮料。 话题再艰难,何琳明白也是不得不说的,但怎么说却令她大费踌躇,要她当着季杰的面儿把话说得很清楚,直截了当拒绝她是做不到的,毕竟他们之间即使没有爱情,这么一段时间处下来,友谊的成分在所难免,她不想让他下不来台。所以,她最终还是找了个机会委婉表示今年恐怕去不了他家见他父母了。 当初他是弯着来的,如今她也就曲着去了,虽然形式别扭,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其中所要表达的隐意,彼此都不言自明。 季杰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只顾低头吃菜。 何琳心里同样很难过,低声说:「对不起。」 季杰忽然仰起脸来朝她笑了笑,尽管眼神闪烁,而且那笑容看起来也有些仓促,但他颇为从容地把手旁的湿巾拾起,在嘴边象徵性地擦拭了一下,「没关系,等你有空吧。这事,不着急。」 何琳怔住,一时语噎,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的,隔了片刻,她用力一咬唇,好不容易开了这口,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清楚。 「季杰,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也不会去,我们......我,不行。」 季杰的笑容终于凝滞住了,他的目光很直接地投射到何琳的脸上,仿佛一盏明晃晃的探照灯,晃得她无处藏身。 「我......一直把你看作不错的朋友,但如果要再进一步,我......对不起,对我来说,真的很难。」何琳到底磕磕巴巴地把要表达的意思说了出来。 原来要在感情上澄清一个事实远没有解决一个企业难题那样爽快,似乎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一个只要直奔主题即可,而后者要关注的方面就太多了,稍不留神就可能触及对方的敏感地带。 如果现在季杰大声笑着说她是自作多情,她都会对他心怀感激,因为那样远比他受伤或者发怒要让她感觉好。 第94页 「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季杰静静地盯着她的眸子,眼里的深沉既让她忐忑又让她有所宽慰,至少他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暴跳如雷,当然,以他的性子,的确不太可能有那样失常的举止。 「你问吧。」何琳既愧疚又真诚地迎视他。 季杰没有立刻发问,而是顿了一顿,仿佛在掂量什么,但他也意识到今天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以朋友的形式会餐,如果现在都不能开诚布公,以后也许更没机会了。 「你是不是心里早就有中意的人了?」他哑着嗓子问,这是长久存留在他心上的一个疑问,否则,他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一片热心无动于衷。 何琳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矛盾且犹疑地停滞了几秒,终于还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明知于事无补,可还是忍不住想说。 季杰的心陡然一沉,为什么他的直觉总是这么准。 季杰很清楚,再炙热的感情都敌不过岁月的腐蚀,所以,一段感情在开始时的把关非常重要,如若觉得不妥,对方再美,他也不会赴汤蹈火。 何琳是在经过他的反覆思量后才走进他心里的,一旦进入,他就不想轻易放弃。 平心而论,他更愿意看着她摇头,然后诉说自己的不足,那样意味着他还有希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锤定音地把他给堵死。 但他旋即恢復了冷静,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跟她就毫无可能,他体内那股在商场上争强好胜的劲儿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出来相亲?」他已经不再进食了,说话的当儿,早已把自己料理地干干净净,双手交握着搁在桌上,很认真地望着何琳,一副商业谈判的神色。 何琳看他的架式就明白三言两语肯定没法让他信服,况且她也不想搪塞季杰,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和盘托出。 她把自己跟许维桀的故事告诉了季杰,当然,其中涉及商业秘密和个人隐私的章节她都有意隐去了。 在故事的最后,她也诚挚地表达了曾经有过想跟季杰发展的想法,但最终决定放弃了,因为她希望在这件事上能改变一直以来的固定思维模式,她希望能给自己一个主动把握的机会,而不是永远在等待命运的降临。 季杰听完她的言论,既没有愤慨,也没有失望,他反而显得有些疑惑。 「何琳,在你眼中,我难道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人?」 但是,没等何琳开口,他已经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是吧,也许是......无论做什么,我都希望有个计划。」他又抬头看何琳,「有计划的人生难道不好么?」 何琳看出来他是真的困惑了,但是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如果,」季杰见她说不出话来,又慢慢地道:「如果我也打算碰碰运气——我等你,你会不会觉得我......」 何琳愣了一愣,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季杰的话让她有些感动,但她很快用摇头打断了他,「不,请不要。如果我希望那样,我今天就不会告诉这些了。」 季杰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完全不认识她似的。 「感情不是投资股票,多买几只放着,这只不行还有别只,即使我跟他没可能,我也不会再回来找你,那样对你不公平,至少我这么认为。」 她正视着他,「季杰,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闪过的是妹妹何静的那个「拣麦穗」理论,但那时别人的理论,感情的事,不到关键时刻,或许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至少,她不是那个拣麦穗的人。 情人节就在眼前,今年是双节一起过,双喜临门。 何琳却决定在这个隆重的时刻孤身启程前往加拿大,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何静的时候,何静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祝她好运。 「姐,我知道你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希望你能比我幸运。」 何静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次的感情中完全走出来,尽管身边已经有了陪伴的人,她却始终意兴阑珊,甚至有些怀疑爱情这回事来。 何琳没有少劝她,不过这一次她没再与妹妹老生常谈,很多事,得自己去经歷了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多说无益,她欣然接受了妹妹的祝福。 在家独自整理行装的时候,她接到了方好的电话,听说她在打行李,立刻高兴地嚷嚷,「是不是跟季杰回老家看父母呀?前一阵看见他的时候他告诉我的,可得意了。」 何琳心上滚过一阵歉然,顿了顿方道:「不是。」 「嗯?」方好高兴过了头,好像坐过山车而下,来不及剎车,一阵头晕目眩,「不是的啊?」 「我们不可能,上周末我就跟他说清楚了。」何琳低声解释,又把两人间的事简短地跟方好说了下。 对季杰,她始终心存一份歉疚。 方好听完不免怏怏,但随即又用有欢快的语调道:「说清楚就好了,季哥是个洒脱的人,冷静两天会过去的。何琳姐,只要你自己觉得做的选择是对的就好了,你是个好同志,我相信你会幸福的。」 尽管方好的话于实际并无多少帮助,但她的善良还是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给了何琳莫大的温暖。 第95页 情人节的前夜,何琳提着行李,锁上房门,依旧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奔赴机场,她的心理却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形影相弔而感到悽然,有一种奇异的热流在体内来回涌动。 挤在热闹非凡的游客群里,她的思绪也像大厅里的气氛那样,热气腾腾地翻滚着,一阵阵的激流在体内肆意翻涌,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欢乐。 无法否认,在忐忑之外,她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因为释放长久禁锢的精神而感到的欢乐。 她的手机在临登机前五分钟响起来,她接了,是王迪非。 「何经理,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安排人去多伦多机场接你?」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愉快极了,充满了新年该有的喜庆气氛。 「不用,我自己能找到。」何琳回答,语气自信。 王迪非在电话里爽朗地笑起来,「既然你执意要给frank一个惊喜,我就不画蛇添足了,旅途愉快。」 何琳关了手机,广播里已经响起了登机的指示,她深吸了口气,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向登机的甬道一步步走去...... 尾声 许维桀懒洋洋地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又慢吞吞地晃荡回了客厅,对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把一颗镇痛药扔进嘴里,慢慢饮下。 这个春假和情人节註定要在孤单中度过了。 一周前,王迪非突然派人来把姑妈和姑父都接回国内,说今年打算在家里过,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他当然拒绝了。 在国内,他已经没有家,那栋曾经跟父母快乐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也一直空着,除了积灰,没有任何其余用途,他连踏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以往,顾念到自己的身世,姑母一家都很少回家过年,总是想给他营造一种热闹的错觉,他当然也很识趣地领受,让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很高兴,可其实要完全忘记是很难的一件事,为此,他也真心感激姑母一家,尤其是表兄王迪非,他虽然做事很没有章法,对自己那真是没得说。 好在,他还可以工作,加拿大是没有春假一说的。 可偏偏今天又是情人节。 他缩在沙发里,心情愈加烦乱,牙疼得厉害,那颗止痛药吃下去一点作用都没有,总之今天好像什么都在跟自己过不去。 他扪心自问,似乎还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加拿大都半年多了,他依旧挥不去脑子里那个时隐时现的影子。 她的固执跟他的深情俨然成了正比,他无法说服她接受自己,正如她也无法令他忘记她一样,真是要多沮丧有多沮丧的结果。 他还记得分开那天,他在她家楼下静静地守候,仿佛是守候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他看见她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他相信她也看见他了,可是,她仍然能狠得下心不下来,不回到他身边! 他无声喟嘆,如果自己能有她那么坚强理智就好了。 伸手抓过遥控器,他「啪」地一下就把电视机关了,不能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了,否则他真成「怨夫」了,必须得找点儿事来做做,他想起来周末带回来的一个完成了一半的程序,就当在家里加班吧,尽管老闆似乎不需要他太过积极。 不过跟她比起来,他似乎还不算是最用功的职员。 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转身进书房之际,门铃清脆地响了两下,他顿住脚步,讶然地朝紧闭的房门望去,猜不透谁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来找自己。 凯瑟玲? 这是他转动的第一个念头,那个金髮碧眼的西欧美女已经缠了他两个月了,可是她的热情令他吃不消,他总是能躲则躲,有一回被王迪非发现了,他还大声笑着调侃过自己,在他一再的抗议和几乎要发怒的前提下,他才勉强住了口,过后又跟他挤眉弄眼,「要不要哥出面帮你解决?」 他当然还没有幼齿到什么都要兄长替自己出头的地步,慢慢疏远人家,打打太极拳是他一贯对女孩子的做法,太狠了,恐怕别人受不了,他也过意不去,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泼辣的女孩竟然敢找上门来! 这么想着,他的牙似乎更疼了! 他在门口犹豫的当儿,门铃又响过了一遍,他几乎是怀着无奈的心情走过去把门拉开的。 他是低着头的,所以,率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靴,款式有几分眼熟,小皮靴的一旁,竖着一只藏青色的拉杆箱,他错愕地把目光一寸寸网上调—— 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样赫然跌入他的眼帘! 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可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何琳又是谁?! 「你,你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喜悦在体内骤然飙升,一下子充斥了每个角落。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何琳笑望着他,她的眼里有着与他一样的激动和欢欣,可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让言语失控。 牙齿的疼痛因为这不期然撞来的邂逅而加剧,许维桀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不是在梦里,而是真的! 他咬着牙,一下子扑出去,狠狠抱住了她,「helen!你终于来了!」他喊得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可喉咙却有显而易见的哽咽。 何琳的眼睛也湿润了,她紧紧回抱着他,感受这一刻的甜蜜与温馨。 第96页 他们在门口拥抱了很久,久到何琳发现自己的左边肩已经酥麻了,她才不得不提醒许维桀,「能不能,让我进去坐一下?」 许维桀这才恋恋不捨地放开了她,替她把行李提进屋子,他忽然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天气好,运气好,连唿吸进胸腔的空气都有甜丝丝的味道,除了——这该死的牙疼! 他给何琳沏了杯绿茶,可因为白水是温的,茶叶片就像枯舟一样漂在水面,一点儿都没有泡开的迹象,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两人的好心情。 「累不累?」他傍着何琳坐下,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仿佛怕她跑掉似的,「为什么会突然跑来看我?」 他旋即想到了王迪非电话里那狡黠的声音,「要不要送你一份节日厚礼......不要?那你不要后悔哦!」 此时,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合谋」好了「骗」自己的! 他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何琳却忽然捧住了他的脸,清澈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他,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有一阵阵说不出的酥痒,恨不能把她搡进怀里揉化了! 「你是不是又牙疼了?」她很认真的一句话让他的深情与所有蠢蠢欲动的「不良邪念」都逃遁无踪。 「嗯。」他闷闷地答了一句,像个孩子似的硬要把头埋进她怀里,「想你想的。」 何琳轻轻笑起来,硬把他的头拨正,不让他得逞,「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来了吧?」 「什么?」他不解。 「我来,是为了陪你去看牙医。」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完—— 【番外】 叶菲番外——稻香 叶菲是个弃婴,生在秋季,狠心的父母把她扔在一片收割已毕的庄稼地里,若非一对老夫妇路过并及时发现了她,也许她早已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老夫妇有自己的儿女,但很早就离开了村庄,两老闲来无事,养个小孩也算能够老来膝下承欢。 她喊老夫妇爷爷奶奶,日子一点一滴地打发过去。 叶菲是个活泼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身世常常给她招来难堪,她相信自己绝对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有一阵子,她非常害怕开家长会,别人都是爸爸妈妈去参加,她家却只有奶奶可以去。奶奶有些耳背,老师在讲台上讲的话听不清,忍不住大声盘问,惹得家长们哄堂大笑,奶奶不知道别人笑什么,也跟着憨笑,她在门外看见了,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曾经为了同学的一句嘲笑,不惜跟他打得头破血流,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理她。 好在还有小郑哥,他是她的邻居,比她大两岁,沉默寡言的男孩,但是对她好得没话说。只要是她闯的祸,他都会帮她默默地收拾残局,日子久了,叶菲觉得这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十四岁那年,叶菲跟小郑哥一起坐在田间的小径上,即将成熟的稻子形成一股股壮观的波涛,随着风向涌来涌去。 「将来,我一定要嫁个有钱人。」她对着稻浪信誓旦旦。 小郑哥在边上笑:「那我就娶个有钱人。」 他十六岁了,虽然身板不强壮,嘴巴周围已经隐隐绰绰有鬍鬚的印痕。 叶菲转脸朝他侧目,「你怎么这么没出息,男人就该靠自己争取,怎么能吃软饭呢!」 小郑哥的脸微微涨红了,「那你怎么就可以?」 叶菲理直气壮,「我是女孩子,跟你们不一样!将来会有个白马王子骑着大马来接我走的!」 那是她少女时期最憧憬的一个镜头。 小郑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胸腔不断起伏着,好像装满了鼓鼓囊囊的气体,两个人互相瞪视,谁也不肯先下台阶。 最后,小郑哥站起来,气唿唿地拂袖而去。那好像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跟叶菲翻脸。 但是叶菲不在乎,她知道他即使走了,还是会回来的。 她托着腮,全心全意地犯着愁,她的白马王子,究竟在哪里呢? 叶菲人很聪明,可惜与读书无缘,念完初中,她就去考了卫生学校,将来可以做小护士的,她人长得水灵,想像自己带着护士帽,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里穿来穿去,一定又俏丽又骄傲。 可谁能想到,小护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家里没点儿靠山,哪个医院会接收你? 于是,毕业了,只能东游西盪地找点儿零工来打。 她在肯德基干过,在小卖部替人站过柜檯,但都没有干长,最后由小郑哥介绍,去了他所在的一家专卖店,他看仓库,她当服务员。 叶菲脑筋活络,没多久又厌倦了一尘不变的生活,她开始撺掇小郑哥跟她一起去大城市打工,a市就在他们附近,那里听说遍地是机会。 小郑哥经不住她的央求加威胁,只得辞了工作跟她一起去。 有小郑哥陪着,爷爷奶奶就没说什么,即使反对也效果不大,他们老了,跟叶菲的距离越来越远。 大城市里工作一样难找,到处都只有用学歷和经验说话的份儿,叶菲好不沮丧。 小郑哥比她先找到工作,在一家电器厂当推销员,又是在他的推荐下,叶菲也加入了推销小家电的行列。 为了省钱,他们在郊区的一座老新村里合租了一间简陋狭小的房子,房间只有一个,叶菲睡床,小郑哥打地铺,当中用布帘子隔了一下。 第97页 他们从小就厮混在一起,叶菲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况且她也很放心小郑哥。 推销是个很苦的活儿,要么磨破嘴皮子都没人理,要么对方突然要看样,厂家又没车子提供,只能自己手提着样货送过去。小郑哥在还好,能帮帮她的忙,可他做得比她好,经常出差跑,叶菲就只能靠自己了。 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下午,叶菲提两个包装好的电饭煲,急着送去某个小商铺,过街的时候没留神,滑了一跤,伞跌出去老远,电饭煲却还牢牢地拎在手里,不敢有丝毫放松,但仍然未能倖免在她摔下去的一刻跟地面亲密接触。 一辆白色的轿车在她面前急促间嘎然而止,发出尖利刺耳的剎车声。 车上下来一个长腿男子,叶菲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头顶被遮掉了一片雨,她终于又喘过气儿来了。 「要不要紧?」男子弯下腰来查看,脸与她凑得很近,她问道一股清新的香气,夹杂着雨丝的寒冷。 「啊!没事。」她赶紧爬起来,身上全湿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点电饭煲有没有摔出问题来。 男子打量着她,眼里是柔和的关切,见她除了被淋湿外,果然没什么大碍。他帮她把那把跌出去很远的伞取了回来,交到她手上,正待离开,听见她懊恼地一声低唿,「真糟糕!」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怎么了?」 最下面的一只电饭煲外壳碎了,她怔怔地看着,不知所措,样品坏了要赔钱的。 男子重新在她身边站定,忖度了一下她的脸色,问:「你上哪儿?我送你吧。」 叶菲拒绝,但是他很坚持,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 两人并排坐在后面,他问了一些关于她的问题,叶菲如实答了。 他听着她的抱怨,似乎很想帮她,「这两只我都买了吧。」 叶菲愕然「你缺电饭煲吗?」 看他的样子不像,果然,他笑了起来。 叶菲倏然地明白了,继而有些感动,非常决然地实话实说,「这种电器,质量不怎么好的,刚才那只你也看见了,才碰了一下就......」 男子却已经在掏钱包了,「多少钱一只?」 叶菲第一次遇到比她还执拗的人,怎么推脱都不行,最后,她却不过他的热情,只得成交,用的是出厂价。 他递过来三百块,没有要找零的意思,叶菲立刻把自己瘪塌塌的钱包翻出来,她很庆幸自己还有零钱能找还给他。 他笑着接过她郑重递来的找钱,还有她略带喜悦跟羞涩的微笑,这其实是她做成的第一笔生意。 「如果使用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哦,我们包换包修的。」她热情而急切地嘱咐他。 「好的。」他依旧笑着答应,收好了她的名片,似乎觉得她很有意思。 叶菲想想不太放心,大着胆子要他的号码,她有预感,即使电饭煲是坏的,他也不会找自己换的,可她不能那么没品,卖伪劣商品给人家。 男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旋即就报给了叶菲自己的号码,并告诉她,他姓王。 那天回去,叶菲就感冒发烧了,晚上小郑哥回来急得要命,特意给她炖了鸡汤喝。 叶菲喝着暖暖的鸡汤,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身影,那矇眬美好的记忆在橙色的灯光下有一种缥缈而梦幻的感觉,滋味是淡淡的甜香。 那位王先生果然没给她打过电话,隔了一星期,叶菲鼓足了勇气给他打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接通的瞬间,叶菲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是王先生本人接的,嗓音有些嘶哑,说了没几句就明白叶菲是谁了。 「我就是想问一下,那只电饭煲你用着,咳,还可以吗?」叶菲不知怎么有点紧张,可能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打得有点儿唐突了,但又是不得不打的。 对方顿了一下,才缓缓道:「不可以,是坏的。」 叶菲在电话这头作了个鬼脸,咬着唇十分不好意思,「我就说嘛!你怎么也不打给我报修啊,实在不行,我退钱给你好了。」 她的声音含娇似嗔,王先生呵呵笑起来。 叶菲以为他会拒绝,出乎意料,他竟然同意见面退钱。 约好了时间,他的司机来接叶菲,坐在车上时的那点儿忐忑在见到他住的豪宅后演变得更加剧烈。 不用任何怀疑,她都知道,他是个有钱人了。 王先生从楼上下来,穿着一身白的休闲装,他似乎对白色情有独钟。 叶菲身上揣着还他的钱,可是电饭煲却不知所踪,他也绝口不提,仿佛完全忘了这事儿。 他盛情款待了她,还问了她好多问题,都是关于她自己的,表情像个长辈,叶菲觉得在他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答了,她觉得他是个好人,而且,在潜意识里,她觉得,他极有可能就是她少女时代憧憬的那位骑着白马而来的王子。 现在,她知道了他的全名——王迪非。 那之后,他们断断续续地联络着,他似乎很忙,但从来不跟叶菲提及自己的事情。也一直对她非常尊重,除了耍耍嘴皮子上的幽默,从来没有过踰矩的行为,叶菲越发觉得他难得。 有一晚,他送她回去,小郑哥也在,屋里亮着灯。 第98页 她死活不让王迪非上楼,在楼下目送他的车子离开,才惴惴地往楼梯上走。 那天晚上,她几次欲言又止,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可是看到小郑哥忙碌做家务的身影,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小郑哥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是他不开口,他在等着她先说。 天亮时分,叶菲再也忍耐不住,她的心里从来存不住事儿。 「小郑哥,你......能不能找个地方搬出去?咱们这样......很不方便。」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心里忽然很难过。 小郑哥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有点冷。 于是叶菲又嗫嚅着道:「如果你觉得麻烦,那......我找地方搬好了。」 最后当然是小郑哥搬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看着叶菲委屈的表情,张了张口,最后终究什么也没说,提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叶菲跟自己的白马王子越走越近,她丢了工作后,找他帮忙,他果然给她推荐了个地方,很顺利地去上班了。 她终于有了一份体面正规的工作,怎能不珍惜。 直到看到王迪非器宇轩昂地出现在公司里时,她才恍然大悟他的真实身份。 她彻底陷了进去,迷失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网里,无法自拔。 第一次在王迪非那里过夜,他在浴间洗澡,叶菲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转悠,想消弭掉紧张而混乱的情绪。 然后,她看到了掉落在檯灯旁的一只晶亮的耳坠,蓝色的蝴蝶,夺目璀璨,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王迪非裹着浴巾出来,娴熟而自然地从后面搂住了她,见她对着手心里的东西怔怔发呆,遂捻起来仔细看,几秒种后,他面无表情地把耳坠扔进妆檯的抽屉里。 事后,叶菲哭了,她的伤心不仅仅源于身体上的疼痛,在那个微妙的时刻,她的脑海里竟然映射出小郑哥的脸。 她觉得自己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慌乱而仓促地把一件最珍贵的东西丢失了。 此后,她成了王家的常客。 现实总不是那么如意的,可她喜欢他,就得容忍他的那些问题。 某些夜深人静的晚上,她从梦中醒来,看见他和衣坐在床头抽着菸斗,有稜有角的脸庞被缭绕的烟雾熏得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她根本就无法真切地抓住他。 可她是多么迷恋他啊,他的一颦一笑,他温柔的话语和火热的举止,她怎会也不捨得主动放弃。 即使摆在她面前的未来毫不乐观,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然而,蝴蝶耳坠的主人还是出现了。 她从里间款款地走出,目光像个女主人似的从她脸上滑过,笑容里溢满了轻蔑,连同一旁手足无措的阿姨那呆若木鸡的神色,给了叶菲双重的打击! 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拿,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像见了鬼一样! 原来,她一点儿也不勇敢! 她一口气跑出了那片曾经无限嚮往的小区,蹲在马路边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茫然扫过眼前的景致,天是那样蓝,树木是如此欣欣向荣,可是她的出路在哪里? 她如行尸走肉般去医院做了检查,原来是一丝忧虑掺杂着一丝期待,现在则只剩下了凄凉。 这个世界曾经多么热闹、喧嚣,现在冷清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漂流,很想抓住些什么,可以牢牢握在掌心,给她温暖的那种。 这时候,她想起了小郑哥。 她的脚步于是不由自主地往他租住的小区而去。 她知道这样做是足以令自己将来羞愧的事,可她还是做了,在小郑哥面前,她从来都是这么任性、想当然。 当即将抵达小郑哥住处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上楼去,希望能早一秒见到他,早一点看见他温暖而亲切的脸,这一次,哪怕他对自己发火,她也不会顶嘴。 因为,她深知自己错了,错得那样离谱。 小郑哥却不在家。 站在紧闭的门前,叶菲失望地流下了眼泪,她一直以为只要她需要,小郑哥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在断断续续的抽噎中,她给小郑哥打了电话。 他接了,声音有些疲倦,他正在另一个城市里忙碌,但接到她的电话,还是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心,只是缺乏了从前的那种全心全意。 小郑哥听出她在啜泣,立刻感到紧张,问她出什么事了。 叶菲刚要张口告诉他真相,舌头打了个捲儿,又给生生吞咽了回去。 她忽然对自己很没信心,她怕他一旦知道是怎么回事,会直接撂电话,而她此刻的心情,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也承受不住一丝打击了。 她支吾着说身体不好,很难受,又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在他家门口。 小郑哥又担心又为难,因为有事在身,他没法立刻回去,只得狠狠心,嘱咐她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叶菲摇着头哭,「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在你这儿等你。」 小郑哥对她的孩子气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劝了半日,最后只得通知了房东,千恩万谢地让房东给叶菲开了门。 叶菲不肯回去,并非只是想在小郑哥这里汲取残存的暖意,还是为了躲避王迪非。 按照她的猜测,王迪非一定会去找她,也许还会拿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来哄她。 第99页 但她已经彻底看清了前路,她不要再迷失在他那有毒的柔情里,避开也许是最好的良药。 她跟王迪非还是无可避免地在公司吵了一架,他质问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又竭力要说服她看到的只是个误会,而她什么也不想听,或许是她冷淡的态度激怒了一向在女人面前春风得意的王迪非,他怒不可遏地向她发了火,两人就那样不欢而散。 她明白,自己的这份工作保不住了,什么东西,如果来得太容易,失去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她下定决心要了结跟王迪非之间的一切,包括那个孩子。 她也这么做了。 很痛苦的一件事,幸亏还有何琳帮忙,她真心感激她。 小郑哥终于赶了回来,她在电话里再次哭起来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一直是把小郑哥当成最亲的人的。 不管那是怎样一份难描难画的感情,她隐约意识到,或许,她这辈子也离不开他。 在病房里,她向小郑哥如实坦白了一切,她要让他知道自己发生的事,哪怕尽是过错,她也希望有他一起分担。 小郑哥听完,眼圈当即就红了,他的眸中充满了愤怒,不仅是对王迪非,更是对她! 他甚至向她高高扬起了手掌! 叶菲没有哭泣,微微闭上眼睛,她觉得,即使他打下来,也是自己应得的。 最终,手掌颓然落下,小郑哥沮丧地跌坐在她床前,他剧烈地喘息,仿佛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的,你总有这么一天。」他低声嘆道。 叶菲的眼泪没盛住,猝然跌落下来,她扑在他怀里,痛苦地低嚷,「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为什么就看着我滑下去?」 小郑哥苦笑,「你的脾气我知道,即使我劝了,你会听吗?」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他怀里喃喃地忏悔。 小郑哥颤抖着伸出手去,慢慢抚摸她光洁乌亮的头髮,眼里是无尽的怆然。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菲菲,你得对自己负责。」 「不!」叶菲执拗地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愧意和一丝天真,「小郑哥,你会原谅的,是吗?」 她明晃晃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盯着他,他的心尽管已经千疮百孔,可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就是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使她的魂魄出走过,他也无法跟她计较,如今,她终于又回来了,他能说什么呢! 出院后,叶菲一直住在小郑哥那里,自己原来的租房由他出面去结算退掉了。她不想再见到那间小屋,因为在那里,她曾经做过愚蠢的选择,狠心地赶走过她的小郑哥。 小郑哥休了长假照顾她的起居,明知那份工作一旦遭受过久的停滞,便有可能被别人取代。 红润再度出现在叶菲的脸上,她比以前更漂亮了,但一贯明媚快乐的眼眸里却多了一份成熟和忧郁。 生活总是这样,取走你一点,再给予你一点。 他们回了趟家乡,宣告两人的结合。 爷爷奶奶自然都很高兴,他们年纪大了,唯一的牵挂就是叶菲,现在好了,她有了自己的归宿,他们也算是功德圆满。 没人知道叶菲在a市的那段不堪的经歷,大家都真心祝福这对青梅竹马的伙伴,甚至有人大大夸奖叶菲,去了a市都没跟有钱人跑来,还这么真心地守着小郑哥,有良心呃! 叶菲笑得有点儿僵硬,她扭头打量小郑哥,他没有看她,但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收穫的季节再度来临,叶菲跟小郑哥来到久违了的田埂边,熟悉的稻浪依旧黄得如火如荼,仿佛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一拨,但坐在小径上的两个孩子,却已经长成了大人。 他们同时想起孩提时期的那段对话,回忆起来是如此幼稚可笑,可是谁也没能笑得出来。 在瀰漫着稻香的空气中,他们找回来许多共同拥有的记忆,那种用岁月耐心堆砌起来的情感,给了两人前所未有的安实感。 叶菲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像是在一瞬间长大了,慢慢地把头靠在小郑哥的肩上,深情地说:「小郑哥,以后我们好好努力,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小郑哥握着她的手,轻轻应承。 他们都曾在喧嚣的尘世中迷失过自己,最后,他们循着旧路又找了回来。 一切以此为起始,又到此为终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