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她比太子还要疯》 第1章 浴火重生 头好痛…… 裴思笛猛地睁开眼,还没从那场大火里回过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床幔。 “太子妃,您可终于醒了。”丫鬟青羽扑过来直哭。 “太子妃?”裴思笛从床上坐起,感到一阵无力,只能半撑着身体。 “先喝口水,昨夜您生下皇孙后,就昏迷过去,奴婢都怕……”青羽嚎啕大哭。 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当时她刚生下衡儿这个皇室嫡长孙,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先下去好好休息吧。”裴思笛心里感慨万千,心疼此时脸庞仍然稚嫩的青羽。 青羽只当太子妃刚清醒,还很疲惫,说自己去准备炖品后连忙退下。 确实是刚清醒,但醒的是来自十年后的她。 她自嘲一笑,还以为大火可以把一切都烧干净。 没想到,是烧回起点。 一想到之后发生的事情,头就更痛了。 她哀怨地盯着屋顶,为什么老天爷不让她重生回到没嫁太子前。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裴思笛转头望去,是太子殿下。 “听说你醒了,孤来看看。”太子身姿挺拔,语气温柔。 如果不是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谁人不称赞一句,君子温润如玉。 “殿下,臣妾还以为再也醒不来了。”裴思笛顶着太子的清冷姿态装哭。 没想到太子只单纯搂着她,竟一言不发。 裴思笛默默抬眸,无声地对视。 “辛苦了。”太子干巴巴地说出这几个字。 自己可能都觉得不好意思,又补了一句:“以后孤好好教导他,足矣。” 裴思笛忍不住晃神,一模一样的话,她再次听到。不怪她之前情意错付,实在是这话,听起来像是真心托付。 太子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安慰。 裴思笛反应过来,连忙抽身躲回被窝。 男人都先别沾边,她可不能重蹈覆辙…… 听到太子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无语地说:“臣妾有些倦了。” “嗯,好好休息。”太子倒是走得干脆。 确认他离开后,裴思笛直接抓着属于他的枕头猛砸。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又气又无可奈何。 她爹是户部尚书,她及笄那年嫁给太子,诞下皇长孙。 顾峥登基后,要纳其他女子为妃。她气不过,做了件荒唐事。 逼得少年天子指着她说,她要不是衡儿母妃,早把她打入冷宫了。 虽然她没进冷宫,但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坐稳后位的时候,偏偏顾峥只封她为皇贵妃。 皇贵妃身份尊贵,只是由妻变妾,自然受了不少非议…… 这事她无可辩驳,她做的事确实离谱。 熬到出月子这天,她穿上一套新衣,带上糕点去找顾峥。 青羽绕着弯夸她好看。 “就你会夸人。”裴思笛无奈笑着,仍有些不适应这么活泼的青羽。 到书房的时候,顾峥还在处理公务,她只好坐在旁边干等。 过了很久,顾峥才停笔看过来。 裴思笛默默把糕点端过去,没有立刻说话,太子慢条斯理吃着。 “说吧,想做什么。”顾峥了然开口,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思笛有些茫然,十年前她和顾峥的关系,是这么轻松吗? 她很快回神说:“臣妾想去宫外一趟。” 是了,这是十年前的顾峥,偶尔还会和她打闹。 不是十年后无比阴鸷,沉默寡言的少年天子。 “你身子未好,不宜出门。”顾峥强势地开口。 裴思笛心中一惊,连忙否认,表示这时候能挥拳打死一头牛。 “就你?”顾峥捏着她展示的拳头,忍不住嗤笑。 他挥笔在纸上写下“衡”字,裴思笛知道这是何意,但仍装作不知情。 “这是父皇给孩子起的名,寓意中正。”顾峥主动解释说。 裴思笛见他岔开话题,肯定是不想让她出门的意思。敷衍又端正地感谢皇恩后,就准备回去。 “孩子交给母后照顾,如何?”顾峥貌似随意问着。 她暗暗捏紧衣袖,强装冷静反问:“是殿下的意思吗?” 绝对不可以把衡儿交给母后,不然她将会有一个礼貌但生疏的儿子。 “母后觉得平日里她一个人太清闲,你身体又需要恢复,忙不过来。”顾峥摸着她头发,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 结果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看到太子妃眼眶泛红,委屈地问他,可不可以别送走孩子。 他忍不住同意了。 “母后那边?”裴思笛故意问道。 “孤来解决就行。” “谢太子殿下。”裴思笛目的达到,眉眼笑得弯起。等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在意地抹干了眼泪。 心里觉得好笑,果然他还是一样,吃软不吃硬。 但是别的方面,仍然猜不透他这个人。 和顾峥一起的十年间,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他们是年少夫妻,相伴多年。而且顾峥仍是太子的时候,没有侧室通房。称帝之后,更无其他子嗣。 就算平日里他态度多是冷淡,只当他是不喜情感外露。 直到看他封表妹张紫芸为贵妃,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她本已心死,可夜里他摸黑过来,又信誓旦旦说,他不会碰旁人。 可她不敢信,辩不清他的真伪。不知是否同样做戏,只冷眼看他。 猜不透的人,她不想再猜了。如今更加在意好友生死,和自己孩子的事。 她的孩子,因为出生没多久,就被母后抱走抚养。 衡儿一直在母后身边长大,同样很亲近张紫芸,每次家宴时倒显得她才是陌生人。 在朝中,张紫芸的父亲,势力如日中天。 后宫里,张紫芸享着顾峥和母后的纵容。 她自然举步维艰,甚至有次连累青羽,也因为一些小过错被母后命人杖责。 青羽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实属承受了无妄之灾。她不顾后果,顶撞母后。 虽然后面不了了之,但她的心情郁闷到极致,不明白怎么被逼得如此落魄。 现在想想,她前世过于谨慎,有好有坏。起码让她无权势傍身的时候,也能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活了十年。 只是结果不如人意罢了…… 现在回到十年前,真怕这是一场短暂的幻境。 一觉醒来,会不会其实还在火海里…… 第2章 赏菊宴 睁眼,闭眼,睁眼…… 裴思笛起床唤青羽过来,每天看到青羽仍然稚嫩的脸庞,她觉得很安心,这一切起码不是虚无的。 “太子妃,今日是太后举行的赏菊宴,您要穿这件吗?”青羽举着一件素色的衣裳。 她摇摇头说:“把那件鹅黄宫裙找出来。” 以往是皇后说应该沉稳些,她才着素色。既然已经知道皇后其实不喜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今天名义上是赏菊宴,实际上是太后想给几个皇孙挑王妃。 所以各家女子进宫前都精心打扮一番,衣裙翻飞间,竟比菊园景色更吸引人。 她知道,能救下好友的机会来了。 裴思笛赶到后,太后和她寒暄,交代她一定要注意身体。 她一边应下,一边悄悄观察人群。 “太子妃这是在看什么呐?”皇后眉眼含笑。 “回母后,臣妾看各位官家小姐颇具风采,一时看不过来罢了。”裴思笛应对得当。 心里却发怵,皇后这伪装,实在天衣无缝。 “哀家也这般觉得,大家散开些去玩便是,不用陪着。”太后朗声笑起来,让众人自行游玩。 裴思笛没有像以前一样,为了博个恭顺的好名声,寸步不离跟着皇后。 而是左逛右逛,假装不经意间走到孙家小姐旁边。 她轻轻撞了下孙洁的肩膀,说:“哎,这位小姐,可有心上人啊?” 孙洁回头发现是她,神色复杂地行礼说:“恭喜太子妃诞下皇长孙。” 裴思笛往后看一眼,确认青羽有帮她们望风。她坦率道歉:“我错了,不该故意和你疏远。” 皇后不喜她与旧日好友亲密,话里话外暗示她,要少些来往。 她初嫁皇家,惶恐不安,又不懂如何平衡关系,怕连累到孙洁,所以少了来往。 “你……”孙洁不是很确定,但看眼前人表情诚恳,不似作伪。 孙洁故意问:“太子妃不端着了?记起苟富贵,勿相忘了?” “不端着了,找你有正事。”裴思笛态度诚恳。 “什么事,能在这说吗?”孙洁有些不放心,人来人往的。 “我不能出宫门,现在不说以后更难了。”裴思笛再三确认四周无人。 “也对,你现在好歹是太子妃,哪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孙洁不免有些惆怅。 “你可有心上人?”裴思笛选择单刀直入话题。 这事很重要,孙洁不久后会嫁给五皇子做侧室。她最后一次知道孙洁的消息,是孙洁小产后,抑郁而去。 孙洁被这么突然一问,脸都羞红了:“说这些做什么……” “是何人?”裴思笛紧紧捏着手掌,担心听到五皇子名字。 “他是一个书生,是有什么不妥吗?”孙洁被裴思笛的紧张传染。 裴思笛禁不住叹气,只是书生的话,孙父如果看不上,那孙洁最后还是会嫁给五皇子。 “有没有办法让他这个月提亲,你爹可会同意?” 孙洁看出事态不一般,顾不得羞涩:“他是我爹看好的门生,应是不反对提亲的,只是需要这么着急吗?” “十万火急。”裴思笛稍微放心下来,事情还有转机。 她悄声道:“我听说的,皇祖母有意让你嫁给五皇子当侧室。” 好在她是太子妃,说自己知道些小道消息,也不奇怪。 孙洁这下子总算知道好友紧张的原因了,郑重说:“多谢,我回去立刻处理。” 裴思笛捏着孙洁的手,希望可以成功。 她甚至不敢想象,前世孙洁成为五皇子侧室。会不会过着被正妻打压,下面还有宠妾给气受的日子。 前世她们很少有明面上的来往,一是皇后不喜,二是她乃太子妃,孙洁是五皇子侧室。 太子和五皇子在朝中是竞争关系。 可每次让人递信,孙洁只报平安。 她常常后悔,如果再关心孙洁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宴会结束后,她回到东宫,仍有些发愣。 觉得很挫败,她只是知道十年间会发生的一些事罢了,只能尽力而为。 如果她有权力,直接让孙洁不嫁给五皇子,就不用担心了。 顾峥看裴思笛呆坐着,没有第一时间上前伺候,咳了两声提醒。 见对方还没反应,他加重咳嗽声音。 裴思笛强忍怒火,尽量眼神平和望向顾峥。她思绪正乱着,还要被人打扰,心里不是很舒服。 “今日宴席如何?”顾峥觉得他的太子妃生完孩子后,脾气变坏了。 但此时不能冷落她,毕竟漫漫长夜,他不想孤枕无眠。 裴思笛回过神来,放弃悲观的想法,祈祷孙洁经过提示,可以完美解决事情。 她依偎着顾峥说:“今日好多官家小姐,我都看花眼了。” 顾峥惊讶于她的主动,眼前人鹅黄衣裳还没换下,杏眼微眯,平添几分无辜。 裴思笛久久听不见回复,一抬头才发现顾峥眼神似有情欲。 她心下大惊,前世为了看顾峥方寸大乱的模样,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实在是习惯了。 裴思笛自暴自弃,懒得维持端庄,凑上去细碎地吻着他。 谁说只有顾峥贪恋美色,她何尝不是。 顾峥第一次在床笫之间,觉得自己青涩,像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 他的太子妃过于主动,他像一艘小船被无情打翻。 下一个回合,他奋力翻身,试图夺回主导权。 结果郁闷了,因为她的表情太慵懒。 刚刚像毛头小子,现在他像小厮服侍客人。 情欲与怒火纠缠,不分彼此。 裴思笛沉沦在情事中,倒是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 只不过顾峥越战越勇是为何? “下次可别这样了。”顾峥鸣金收兵。 夜色太深,不好叫丫鬟进来伺候,只好自己抱着她去洗浴。 等躺回床上的时候,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 裴思笛觉得莫名其妙,浑身都没力气,更没精力思考。偏偏从太子这个背影里,她看出郁闷的情绪。 她还没想明白,就沉沉睡过去了。 顾峥则心里暗暗较劲,必须冷落她几天,让她知道谁才是主导。 第3章 装醉 “东宫近几日可好?”顾峥装作漫不经心,翻着手上的书籍。 “回太子殿下,一切安好。”总管全福毕恭毕敬答道。 全福见太子仍望着他,心里不免惊慌,猜测太子是不满意这个回答。 但最近东宫内没什么变化啊,是什么吸引到太子注意了? “太子妃这几日可有去哪里?”顾峥皱眉,这全福怎么不机灵点。 “和往常一样。”全福小心翼翼回答。 顾峥听完,把手上的书重重合上,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出来了。 自己故意冷落她这么多天,她居然还一切如常,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带着这股火气,他去到太子妃住的院子。 正巧赶上裴思笛洗完头发,青丝如瀑,芊芊细手正拿着绢子擦拭未干的水分。 只见阳光灿烂,她沐浴其中,慵懒而自在,眉眼弯弯。 顾峥盯着她的侧脸,久久不能回神。 他顿时气消了一半,如果她肯认错,原谅她那次也行。 裴思笛不知道顾峥短短几步内,居然转换好几种情绪。 她口头行礼后,只当突然上门的太子爷不存在。 寂静无声过了一段时间。 “殿下,是想过来看衡儿吗?”裴思笛实在忍不了。 俊美如太子,也不能只盯着她看,而且还不出声啊,怪渗人的。 本来顾峥打算继续摆谱,又怕自己下不来台,只好点头。 乳母带着孩子过来,以为太子会想抱孩子。 顾峥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小的婴孩,他哪里知道要怎么接过来。 但是乳母不知道,只看到太子殿下连伸手的意愿都没有。 裴思笛感慨万千,不了解的人如果看到顾峥这张冷漠脸,恐怕会觉得他是不喜欢孩子。 她从乳母手里小心接过,对着顾峥说:“殿下,把手伸出来。” 顾峥僵直得伸出两只手,模仿裴思笛的手势。 接住小小的儿子后,他不敢有动作。 感觉轻飘飘的,像羽毛似的。 “殿下不要害怕,没事的,臣妾一开始也很紧张。”裴思笛看见顾峥窘态,难得开怀。 顾峥脸色不变,但耳朵通红,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儿子身上。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之前都是在摇篮外看着。 宝宝像是感觉到陌生气息,张大嘴巴准备哭。 裴思笛赶紧安抚道:“不哭不哭,这是你爹爹,是保护你的人。” 宝宝好像真的被安慰到,又缓缓睡过去。 顾峥莫名心里有些触动,只觉一切陌生又温馨。 按民间的说法,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皇家向来冷漠,他仿佛体会到一直奢望的亲情。 “哎,刚刚不是好好的,这……”青羽忍不住说出口。 裴思笛看着顾峥表面稳健,实则接近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里觉得好笑,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性格真是别扭。 “太子妃,您还笑得出来呢?太子殿下是不是生气了?”青羽紧张得扭着手。 “准备晚膳吧。”裴思笛毫不在意地伸个懒腰。 她早就习惯顾峥会突然冷若冰霜的行为了。过去或许还会像青羽这样惴惴不安,现在?管他的。 洗沐过后,裴思笛钻进被窝,准备休息时,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太子殿下到~” 她无语望床顶,费力掀开被子,起身简单更衣迎接。 心里骂这顾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躺进被窝后。 还没走出去屏风外,便见顾峥已经进入内室。 她猝不及防,顾峥身上还带着水汽潮湿的感觉,显然刚沐浴不久。 顾峥站着老半天,也等不到她主动上前。顿时疑惑起来,从前他们是怎么自然而然就亲热的。 他冷落裴思笛好几天,现在让他主动的话,不是打自己脸吗? 裴思笛眨着眼睛装无辜,她当然知道太子爷深夜过来的目的。 但前几天夜里的事情,她也生着气呢! 那夜莫名其妙被说教,加上顾峥这几天故意不见她。她又不是没脾气的泥人。 “殿下过来是有事要说吗?”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开口问。 “……” 一向做事我行我素的太子殿下,如今明白什么叫进退两难。 但今夜他不能退,他想留下来。 他泰然自若坐下,在脑子里搜刮着能和太子妃聊天的话题。 这才发现,他对裴思笛的了解,少得可怜。不清楚她的喜好,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一天的。 裴思笛见这阵仗,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着坐下。 她偏不给他台阶下,想知道太子爷能现编出什么事情。 “前几天的赏菊宴,是皇祖母为了给孤的几位皇弟挑王妃。”顾峥苦思冥想,终于说出一个话题。 提到这个,裴思笛可就精神了,唤青羽把果酒摆上来。 她接话题继续说:“原来这样啊,臣妾还奇怪,居然宴请这么多官家小姐。” 顾峥一口闷下果酒,说:“你生下皇长孙,他们自然着急。” 几个兄弟的母妃轮番向太后哭诉,太后迫于无奈,只能举办宴席,想一次性替他们安排好。 “可各王妃人选,皇祖母应该早有想法才是。” 事关孙洁命运,裴思笛小心地套着话。 太后自然不会儿戏,只用一场宴会的时间来挑选孙儿媳。 “王妃自然是早有人选,家世背景年龄适合的,只有几人。” “可侧妃人选,就没这么严格,而且身世不能比王妃贵重。” 顾峥见她颇感兴趣,也乐于解释。 “那你……”酒劲有点上头,她差点问顾峥当时怎么没有侧妃。 “好奇我没有侧妃?”顾峥表情忽然深沉。 裴思笛头摇成拨浪鼓似的,他这表情,好奇也不敢问啊。 顾峥嗤笑,手晃着酒盏,决定不再说废话。借醉意上前,俯身下去亲吻着她的颈侧。 连她都没醉糊涂,顾峥应该也是一样。 此刻太子爷纡尊降贵,主动示好,她总不能别了他面子。 两个装醉的人纠缠起来,默契得忘记这几天的不愉快。 绫罗帐暖,春宵一刻。 酒意交融,竟慢慢有些晕乎。 裴思笛甚至觉得,青羽是不是拿错酒了,不然她怎么醉得深陷其中。 顾峥今晚仍是主动,却不像那晚似的,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两人心里默契想着,这酒真是好东西。 第4章 虚假 其实最近,裴思笛心情一点都不轻松。 既忧心孙洁会重蹈覆辙,又要准备儿子的满月宴。 小家伙长得很快,好在每天都是睡觉的时间居多。 她拿着拟宴请人员的名单,想请皇后过目的时候,没想到张紫芸也在。 “太子妃,为何名单上会有孙侍郎之女?”张紫芸佯装惊讶问。 皇后不作声,只是把名单盖好,放在桌面。 裴思笛心下了然,皇后不出声,就是赞同张紫芸的做法。 她不想让张紫芸如意,于是反问说:“紫芸妹妹的意思是,孙侍郎之女不能受邀吗?” 张紫芸咬紧嘴唇,豆大的眼泪凝聚在眼底,哭泣着说:“太子妃,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裴思笛心里疑惑,这个眼泪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 “怎么了?”顾峥眉目俊朗,身穿朝服,显然是下朝就直接来了。 结果进来,刚好看到张紫芸带着哭腔在辩解。 “太子表哥,没什么事情的。”张紫芸手忙脚乱地擦眼泪,反而更惹人怜爱。 皇后不慌不忙,喝口茶说:“无事,是紫芸对满月宴的事,多嘴了。” 顾峥垂眸看向裴思笛,眼里含有疑惑。 裴思笛心里给自己叫屈,无缘无故被这姑侄两人栽赃陷害。 皇后表面上是在责怪张紫芸,实际上是说她小心眼。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是臣妾的错。”裴思笛假意抹了不存在的眼泪说:“不该邀请孙侍郎之女。” 顾峥看得头都大了,一人一句,还都不能深究。他摆手说:“原是这种小事,无妨。” “可臣妾想不明白,为何紫芸表妹,只提孙侍郎之女?”裴思笛却不想轻拿轻放这个话题。 她接到顾峥警告的眼神,假装没看到。只盯着张紫芸,偏要等一个答复。 张紫芸没想到还会被追问,呆了很久才憋出句解释说:“听闻皇子侧妃会在侍郎之女中挑选,那我们自然不好亲近。” “慎言!”皇后急忙呵斥道。 张紫芸听到后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神色慌张地低着头。 顾峥无端欣赏一出闹剧,没心思留下来用膳,连忙催促裴思笛一起回去。 快到东宫时,故意加快脚步,像要把这些甩得远远的。 裴思笛同样加速,今天她憋了一肚子气,也不可能让顾峥如意。 “殿下,您走这么快,臣妾要跟不上了。” 太子的背影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回头。刚刚那种娇滴滴的语气,真是他太子妃说的吗? “……” 她本来想耍一下顾峥,现在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顾峥干脆不走了,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样,说:“好,孤等你。” 裴思笛思考一下,继续模仿张紫芸的语气说:“殿下真体贴,臣妾好开心。” “开心啊,那就行。”顾峥神色不明,真的慢慢陪她走回去。 裴思笛走得心惊胆战,他这个表情,她很熟悉。每次顾峥想到什么坏点子,就是这样抿着唇。 回到院子用膳,顾峥莫名献殷勤,居然提醒她说汤很烫。 本来她准备吹凉再喝的,被这句提醒吓得直接喝下去了。好在这汤不算很烫,眼眶生理反应有点湿意。 裴思笛手上的勺子一时不敢放下,不停眨眼缓解压力。明明他都没说狠话,愣是有种断头饭的错觉。 “慢慢吃,不急。”顾峥说完扬起一个很明显的假笑。 “……” 用完午膳后,顾峥摆手屏退左右。 良久的沉默,她不敢先开口。猜不透顾峥心思,少说少错,不说没错。 顾峥手指轻点桌面,看他太子妃静静坐着的样子,没有在母后面前的大胆。 以前是只会在他面前耍小机灵,他也乐得纵容。但现在…… 房里实在太静,裴思笛听见他点桌面的声音,心跳仿佛跟着跃动。 “往后莫要哭哭啼啼。”顾峥垂眸道。 “是。”裴思笛一向能屈能伸,何况顾峥只在二人独处时提点她。 又不是在皇后和张紫芸面前拆穿她,她这时候是不敢和顾峥辩解的。 “嗯?回答孤的语气是这样吗?”顾峥走过来揽住她。 “……”不然还要什么语气? 太子突然靠近,威压更甚。 裴思笛慌乱中想起,是她模仿张紫芸时,顾峥情绪开始不对劲的。 莫不是,顾峥就好这口吧? “是,臣妾明白了。”裴思笛娇滴滴说完,还不忘抬头装作羞涩的样子。 “不对。”顾峥直接否认。 “那臣妾还要怎么说?”裴思笛放纵自己,埋头在顾峥怀里。 不想演了,这人心思真难猜。 “尾音不够轻,太重的话会显得故意。”顾峥卷着她的发尾玩,随意地点出问题。 裴思笛猛地抬头,震惊他居然知道他表妹的把戏,更震惊他似乎并没有很在意张紫芸。 “为什么你好像很怕孤?”顾峥似笑非笑,看着她这么慌乱的样子,倒是有点意外。 “臣妾,没有……”裴思笛心绪不宁,十年前的顾峥,怎么也这么难对付。 “说真话,不要猜测孤的喜好。”顾峥言简意赅。 他气势强硬,裴思笛反倒冷静下来。顾峥聪明,她撒谎的话只会被揭穿。 “是你混蛋,紫芸她莫名其妙哭了,你怀疑我有什么用。”不能撒谎,干脆撒泼。 裴思笛泄愤似的,捶了他肩膀几下。 顾峥此时消去一些怀疑,原来她是受了委屈。于是安慰说:“母后眼前,孤不能偏向你。” 她轻轻攀上顾峥的脖颈,把头埋在他肩上,忍不住落泪。 听着太子殿下难得的解释,她越发心凉。竟是时时刻刻,一切都要权衡。 “臣妾能不能出宫一趟,工匠说替衡儿定制的长命锁,有些细节想确认下。” 裴思笛迅速抹干眼泪,才抬头看顾峥。希望能借着他薄弱的歉意,让她外出去见孙洁一面。 “只此一次,不要声张。”顾峥皱起眉,要不是今天确有亏欠,他肯定不同意的。 太子妃出宫的事,虽没有规定不允许,但大家心中自有约束。 “谢谢殿下。”这次她是真心实意,轻轻抱了他一下。 顾峥心里变得不是滋味,刚刚可以在他面前装哭。现在肩膀上的湿意,都能透过衣服感受到了,她却只字不提。 第5章 吃醋 裴思笛心里实在挂念孙洁的姻缘,第二天便约出来五香楼见面。 乔装打扮一番,马不停蹄赶到订的厢房内。 “如何?”她紧紧攥着孙洁的手问。 “一切顺利,下月初就成亲。”孙洁害羞地低着头回答。 “你爹不知道王爷侧妃,会在侍郎之女里挑选吗?”裴思笛疑惑。 连张紫芸都知道的事,应当不是秘密。 “啊?家父当然不知,宫内没有消息传来,否则不会这么顺利。”孙洁连忙否认说。 裴思笛满心疑惑,她知道孙洁会是皇子侧妃,是因为再活一世。 如果张紫芸知道,那就说明宫里没打算瞒着,但现在孙侍郎却并不知道…… “你爹不觉得你成亲太快了吗?”她暂时放下这些,调侃问着。 “我说我做了个梦,梦到和他在月初成亲,他在秋闱一举夺魁。我爹这人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性子。” 孙洁越说越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编的谎言太夸张。 “厉害!”裴思笛眼睛放光,这样的说法虽然荒唐,但孙父反而会心动。 孙洁扭捏地岔开话题道:“别光说我了,你呢,最近还好吗?” “很好,孩子都快周岁了,你那天可一定要来。” 裴思笛开始尝五香楼的烤鸭,皮酥肉嫩,真是人间美味。 “原本我们说好互相做孩子干娘的。”孙洁见裴思笛大快朵颐,全无太子妃的架子,不免感慨。 裴思笛一巴掌轻轻拍孙洁肩膀,说:“我们将来过得越来越好便是,称呼罢了。” 说到底,衡儿是皇孙,如果认孙洁为干娘,反是会给孙洁带来麻烦。 “也是,干了。”孙洁举起手中的梅子酒道。 “干!”她嫁入东宫后,许久不曾放肆自己,以前她可是三天两头往外面窜的。 正沉醉在满桌美食的时候,外面突然嘈杂起来,有许多的欢呼声。 裴思笛疑惑不已:“这是怎么了?” “我们镇北军班师回朝,你不知道吗?”孙洁震惊地说。 “……” 她想起来这事了,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倒没注意大将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今天出来得真巧,我们等等也去凑凑热闹。”孙洁催促她赶紧吃完。 她有点犹豫,答应顾峥不要声张的,如果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等等会路过这条街,我们就打开窗看一下,怎么样?” 看出她的为难,孙洁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点点头,这倒可以。 赶紧再扒拉两口酱香饼,她就爱五香楼的美食,五湖四海特色皆有。 宫里的美食胜在精致,宫外则满满都是风味。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了许多天。”孙洁摇头笑着说。 “能吃是福。”裴思笛一偏头,毫不在意甚至略带骄傲。 很快队伍到跟前了,伴随着越来越大的欢呼声,她们打开窗张望。 她怕被认出来,还特意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街道两旁的人很热情,骑马的将士们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并没有影响到他们,颇有胜不骄败不馁的姿态。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妙龄少女们纷纷把自己手帕弄成团扔给将士们。 走在前方的大将军没事,后面年轻的将士被源源不断的手帕砸中,故作的冷酷都快维持不住了。 孙洁看别人都在丢手帕,也想跟着凑热闹。 裴思笛目光看到有一个挺俊俏的故人,位置很前,现在怕是地位不低。 他被扔的手帕的次数也最多,一张叠一张。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目视前方,完全无视眼前飘过的许多手帕。 有些会顽强地想停在他手臂,也会很快掉下。 “你说,如果有人手劲很大,丢到红披肩公子脸上,他会生气吗?”裴思笛胡思乱想后问道。 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 因为孙洁,恰好就是这么做了。 裴思笛甚至没发现,两旁的百姓已经安静下来。 她说的这番话,也在街道上回响着。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佩服孙洁的手劲,还是佩服百姓的默契。 将士们注意到突然安静的街道,听到裴思笛的话,忍不住看向队伍里红披肩的公子。 只见一方手帕方方正正盖在他头上,莫名显得滑稽。 有些憋不住的将士,已经偷偷笑出声了。 就连大将军,嘴角也勾起笑意,还特意拿手遮掩。 红披肩公子伸出青筋裸露,一看就能捏死好几个孙洁的手。略微低头把手帕接住,目光迅速锁定刚说完话的裴思笛。 他回答:“红披肩公子说了,他没有生气。”然后动作轻巧地把手帕抛回给她们。 百姓很默契得重新响起欢呼声,甚至比刚才还要大声。 特别是少女们,都遗憾刚刚为什么不是自己丢中,但没有人敢再丢就是了。 裴思笛很淡定,她戴着面纱。只要她不觉得丢人,就不会丢人,反正没人认得出她。 倒是红披肩公子,貌似不经意回头看她几次。 等到大军骑马走向下一条街道,孙洁才从呆若木鸡的状态脱离出来。 她不停哀嚎道:“怎么会有这么丢脸的事!” 试图和裴思笛交流尴尬的情绪时,才发现裴思笛戴着面纱。陌生人很难从眼睛认出来,她顿时无语。 “多好,你手帕回来了,别人可没这待遇。”裴思笛忍不住戏谑道。 “你!”孙洁瞪一眼,然后自己都觉得太荒唐,笑了起来。 本来以为只有这个小插曲,没想到夜里顾峥突然发难。 顾峥满肚子坏水的时候,就喜欢转杯子。 而且是漫不经心地转,修长的手指总是轻轻握着杯子。 裴思笛莫名联想到今天的红披肩公子。 他们的手就完全不同,一个青筋隆起,看起来就是孔武有力。一个修长白净,书写时掌握生杀大权。 “今天去哪了?”顾峥平静地开口问。 “把衡儿的长命锁细节敲定后,约孙侍郎之女去了五香楼小聚。”她不知道顾峥今天想干嘛,只能小心回答。 “噢?那有没有碰到回朝的镇北军,看到红披肩公子呢?”顾峥抬眸看过来,像是要兴师问罪。 “……”裴思笛直觉大事不妙。 第6章 冷落 面对顾峥的质问,她眨眨眼,危机感油然而生。强装镇定说:“碰到了,今天孙洁,就是孙侍郎之女,手绢砸人头上了。” “出门一趟,倒是惹事去了?”顾峥手里的杯子又滴溜溜转了一圈。 “臣妾戴着面纱,旁人认不出的。”裴思笛小心回答,好在没有被其他人知道。 “那长命锁是到五香楼里做的吗?”顾峥仍步步紧逼着。 裴思笛不知道他到底清楚多少细节,只能装傻充愣,略带羞涩地答:“嘴馋,想吃里面的烤鸭。” “左右无其他事情,就没必要往外跑了,对吗?太子妃?”顾峥在说到太子妃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是……”她只能应下。 前世顾峥疯起来连自己母后都能禁足,这时候非要和他对着干是没好结果的。 所以现下哪怕是把她禁足了,她也不敢辩驳。 可能是看她态度诚恳,顾峥没有继续为难。 一连好几天过去,顾峥没有和她见过面。 她自嘲一笑,如果她不是这东宫太子妃。恐怕宫里的人,都会故意给她残羹冷炙了。 好在顾峥没其他侧室,否则一堆姐姐妹妹明着来请安,背着一顿冷嘲热讽,她可受不了。 像皇帝后宫的就惨了,妃嫔无数,受宠妃子自是冬天火龙不断,夏天冰水不停。 但寻常的妃子只能说吃穿用度好些,冷宫的自是不用多说。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她并无任何过错,也没被顾峥禁足。 所以之前她忽视顾峥的冷落,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现在哪怕想出院子,也有侍卫在门口挡着,她可不敢硬闯出去。 “唉。”青羽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叹气。 裴思笛扶额,她也想叹气啊。 可身份不允许,等等被人嚼口舌就不好了。她只能问青羽:“怎么了?” 青羽不停左右张望,接着很小心地往门外看。 确认没人后,才凑过来用气音说:“奴婢觉得宫里无趣极了,不如以前自在。” 裴思笛没有打断青羽抱怨,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入宫后青羽更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甚至前世还会为她顶撞张紫芸,差点丢了性命,她心里很愧疚。 “备衣,去找下太子殿下。”她自然不能和青羽说宫里不好。 但她想明白一件事,既然现在只能依赖顾峥,才能生活更好,那为什么要坐以待毙。 等来到书房前,却被门口侍卫阻拦,说太子殿下正忙公务。 裴思笛这才觉得新鲜,第一次被拦在门外。 太子怕皇帝疑心他私交营党,所以从来只在书房批些折子写写书法。 折子也是不重要的事情,才给他处理。 所以她向来是直接进去的,这次被拦,估计是顾峥特意交待。 但都走到这了,走回头路多丢人。 她只好对着出来的全福说:“本宫知道太子殿下事务繁忙,特意带了糕点过来。” 全福退下去问太子意见,很快又出来。 “那奴才可否把糕点带进去,太子妃还请回。”全福恭敬地答道。 “劳烦总管告诉太子,说本宫想送点心是假,其实是想太子殿下了。”裴思笛面不改色说。 全福眼睛死盯着地板,不敢暴露自己震惊的表情。木木地回头往里走。等走到太子跟前,才回过神,却不知道开口。 “何事?”顾峥停下笔问,他这次一定要保持冷漠,让她长长记性才是。 “……” 全福绞尽脑汁,看到太子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后,一口气把话说完:“太子妃说她想送糕点是假,想见您是真。” 顾峥被这情话冲击,怕她下一句更荒唐,赶紧吩咐全福说:“让太子妃进来。” 全福得令,马不停蹄赶去请人进来,他不想再传情话啦!谁知道太子妃还会说什么! 裴思笛刚一入内,就听到顾峥说:“成何体统,往后不许胡言乱语。” 她没应下,顾峥明明就吃这套。 但如果有人和他这么说,他一定是面无表情,一点情绪都不外露。 前世更是取消劳民伤财的选妃,外面都说他是不好女色,是一代明主。 “太子殿下,您想我吗?” 她直接走到顾峥身边问,没有称呼自己为臣妾,却对顾峥用了尊称。 顾峥一愣,这几天虽然是故意不想见面,却也是因为有事要忙。 本来都做好准备,她会像上次一样,对他的冷落爱搭不理。 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太子妃身穿赤红绣花罗衫,外披薄纱明衣。肤白如雪,略施粉黛,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 “……” 他本想唤她直接回去,此刻软玉温香在怀,说不出口了。 裴思笛却不放纵太子,他凑过来的时候,她一个手肘隔开。 她再次轻声问:“太子殿下,您想我吗?” “公务繁忙,有什么想不想的。”顾峥被挡着,还要被提问,没好气地回答。 她用另一只手触上顾峥胸膛,手指轻轻点着。提醒说:“公务再繁忙,您也可以想念妻子。” 顾峥心里发慌,想板着脸训斥一顿。 但转念一想,是他自己被美色所诱,又能怎么训? 随着她手指的节奏,自己心跳仿佛也跟着附和。 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心想,表面说句话哄哄人有何不可。于是说:“自是想的。” 她看到顾峥的情绪变化,知道他肯定在说谎。 但无所谓,假话说多了他自己都会信。 顾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所以他每次说想念和喜欢,会慢慢把他自己也骗了。 前世也许正是如此,顾峥对她的底线很低。 逼得太子殿下低头,她自然不好继续端着。 只是在情事之时,她眼神迷离说:“太子殿下,您可知鳖吗?外面有任何动静都会缩回壳里保护自己。” “……”顾峥何等聪明,知道她在含沙射影,而且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明明他是在冷落她,却被她说成自己像鳖一样,躲壳子里生闷气。 但他现在不能发火,不然是承认自己为鳖。 他默默把亲吻换为不轻不重的啃噬,缠绵蜷缩。 第7章 回来 东宫的人现在都如履薄冰,疑心太子殿下中了邪。 下朝之后,非要脸色冰冷地陪在太子妃和小皇孙旁边。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大家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就怕过于明显。不得不佩服太子妃,可以在太子身边面色如常。 其实裴思笛也没有表面那么冷静,那天说完鳖之后,顾峥可能在和她斗气。 现在不搞故意冷落,不会特意不见她,但是冷脸陪着。害得她畏手畏脚的,都不敢逗儿子玩。 豆丁大的孩子总是容易睡着,她只好让乳母抱下去。 这下子没有人和她分担顾峥的威压,氛围更是压抑。 裴思笛走神思考着,觉得奇怪,顾峥明明不是轻易动怒之人,却总是让人胆战心惊。 顾峥翻看着各种琐碎的事务,偶尔抬头就是看到她在发呆,不免有些心里不平。 于是开口问:“衡儿的满月宴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备好,也请示过母后。”裴思笛说完,犹豫了下。 她还是把这个疑虑问出:“为何紫芸妹妹会知道,王爷侧妃在侍郎之女中挑选?” 她可以肯定,太后肯定没有把消息传出去。 不然孙洁父亲怎么会甘心,让孙洁只是嫁给书生呢? “也许是听母后说过,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顾峥不在意地回答,手上的动作不停。 裴思笛无语望过去,缓缓说:“因为孙侍郎之女是臣妾好友。” 顾峥听到这话,停顿了下,才继续说:“那你以后要做好减少来往的准备。” 侍郎之女适龄的一共三人,中选几率还是极大的。 “不一定会中选吧。”裴思笛蹙起眉头,装傻说。 “呵。”顾峥嗤笑,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说:“孤可是有三个皇弟,每人可以有两个侧妃,你觉得呢?” 难怪前世孙洁会成为五皇子侧室,适龄女子本就不多,还要身份地位低于正室。 不愧是杀人都不见血的皇宫,每一步都不是多余的。 “那确实很大几率。”裴思笛敷衍回应。总不能说在她的提醒下,孙洁已经定亲了。 顾峥打开话匣子后,也乐得说多几句:“可知为何你会是太子妃?” 提到这个,她倒是感兴趣。 她确实很疑惑,照理只是尚书之女,她的家世底蕴,自是不如国公府以及侯府。 “不告诉你。”顾峥看到她好奇的目光,完全没有前面要打瞌睡的模样,心满意足。 裴思笛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了,她觉得有些割裂。 这还是她沉着稳重的太子殿下吗?居然会这么幼稚地耍人。 她快步上前,揪住太子衣袍一角。故意撒娇说:“太子殿下,您快说说。” 见顾峥仍然低头处理公务,恍若未闻。 她干脆坐到他身边,好在椅子够大,有位置折腾。 人凑得极近,轻声逼问:“殿下,您怎么能说一半留一半呢?” 顾峥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看她,这样就不会再上当。 他这副不为情色所动的样子,把裴思笛的兴致都勾起来了,干脆直接动手扒他衣服。 “胡闹。”顾峥抓住她手,冷声说。 还有宫人在,虽然有一定距离,肯定也不敢抬头看。可也不能在白日里,就这么胡来。 裴思笛趁机和他对视,眼神直勾勾盯着,桃花眼笑得眯起:“殿下如果不告诉我,更胡闹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孤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顾峥认真地思考起来。 裴思笛赶紧勾住顾峥,主动示弱:“才没有,这几天殿下很凶,也就现在不冷漠。” 她可不能给顾峥机会思考,好不容易让他被鳖的事刺激到,现在不会耍故意冷落她的这套做法了。 顾峥抓住她后颈衣物轻巧一提,拉开一定的距离后问:“那你是在责怪孤吗?” 她反手顺着顾峥的手握住,往她衣服带,既然不能脱顾峥的,那脱自己的也行。 然后轻声挑衅:“是啊,殿下要惩罚我胆大包天的行为吗?” 顾峥被惊到了,不知道他的太子妃还有这一面。饱读圣贤书的他,此刻脑海只剩下:芙蓉帐暖度春宵,君王从此不早起。 从小接触的教育就是礼义廉耻,本该端庄的太子妃,却说出这番带暗示的话。 他应当呵斥荒谬的,可手中温热的触觉,让他的感官刺激无限放大。 她满意地听到太子变得有些局促的呼吸,忍不住笑。 顾峥向来不重情色,哪怕他登基后与其他妃子同桌,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大声谈笑。 可她不一样,她喜欢在情事上让顾峥失了分寸。 外衣顺着滑下的时候,她主动制止并迅速披回。同时往后撤几步,行礼说:“殿下继续忙您的事,臣妾去看看衡儿。” “……” 顾峥内心一股无名火燃起,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刚刚她行礼这么大声,宫人都能听到,他自然不好强行带她到内室。 他无奈地说:“回来,孤都告诉你。” “噢。”她象征性往前挪了一步。 “再过来。”顾峥咬牙切齿,仍极力想维持君子人设。 她只好再往前走,直挺挺站在顾峥身边。 “……” 他内心的欲火已经消失了。 碍于自己刚刚的承诺。他一把拉过裴思笛进入内室。 担心被人听到,两个人咬耳朵般说起悄悄话。 “父皇不喜母后族中势力过大,如果我再与贵女成亲。特别是母族里的,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顾峥轻声解释。 说到后面又觉得这样像是贬低裴思笛,他补了一句说:“加上你长得貌美,孤那日眼里只看到你。” 裴思笛听到前半段,心里正惊讶,太子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给她听。 正想捂住耳朵不听这些谋略,怕顾峥日后忌惮她知道的太多,结果猝不及防听到后半段。 她一时分不清,到底该震惊哪件事。 前半段是顾峥对她的信任,后半段算是表白示好,哪怕只是对外貌的,太子可是难得的表露情感。 但无言以对,她可不敢议论皇帝。 又不能对着顾峥说,她也觉得自己好看。 第8章 争吵 衡儿满月宴过后,她明里暗里提示顾峥,该让她出去走走了。 可顾峥一直死咬着不松口,不管她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太子妃……真的还要去吗?”青羽指指太子书房的方向,这都去了不知道多少次。 “去!”裴思笛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说:“给我拿那套白色挑金丝的衣裳来。” 迅速更衣后,她慢悠悠往书房那走去,侍卫已经不敢拦她了。 毕竟顾峥怕丢脸,怕她再口出狂言。 门边的小太监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并通传里面。心里暗自感慨,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就像民间夫妻般琴瑟和鸣。 门里的全福听到后,倒不是这么想,感慨这俩祖宗又要开始了。 他这一把胖骨头,一天天要吃多少乐子。不过通常太子妃到来,太子都会叫他去外边等着。 果然,太子挥手让他下去。 他对太子妃行礼告退时,瞥了一眼,被惊艳得挪不开眼。 太子妃一身雪白衣裳,外绣金线花纹,肤色白皙,整个人像是瓷瓶上画的仙女。 全福暗自点头肯定,这次没准能成。 “来了,坐吧。”顾峥先发制人,头也不抬。 “是。”她找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顾峥没管,一心把注意力放在公务上。 因为他刻意强迫自己专注,处理事情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默默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无事可干了。 一旦停下来,他就没办法忽视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总感觉自己被她盯着,浑身不自在。 悄悄看过去,窗棂透过的光,正柔和照在她身上。 佳人垂眸翻着手上的书籍,鼻子翘而精致。不说话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顾峥见裴思笛没有看他,干脆放下笔,大胆欣赏起来。 甚至在想,她外表还是很能唬人的。像官员描述他们的妻子那样,文静贤淑。 许是这件白色衣服,衬得整个人气质出尘。顾峥甚至主动凑上前,完全没有之前避之不及的态度。 裴思笛正津津有味看着手中的话本,猝不及防突然落入顾峥的怀抱。 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他捂住嘴巴。 “先别说话。”顾峥小心地圈住她,感觉很像小时候偷跑出去买的白玉镯子,色泽晶莹,手感温润。 母后等到他回来,生气砸了镯子,怒斥他玩物丧志。甚至也不问他,是不是买来贺她生辰的。 裴思笛不知道太子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现在怪怪的。 两个人没在床上,第一次凑得这么近还不说话。 而且顾峥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像珍宝般被爱惜着。 她只觉得肉麻,呼吸开始变得乱起来,眼睛左右瞟着,迫不及待想做点什么打破这感觉。 偏偏顾峥像是发现了她的想法,轻轻捏下她肩膀说:“别动,别说话。” 她颈侧是热热的气息,顾峥的手掌温度透过衣服传上来。 她不自觉地放弃捣乱,静静被他揽着。 “你究竟是谁?”顾峥像是梦呓一般。 她下意识反驳道:“殿下说的什么胡话?” 她耳边传来顾峥的轻笑,听到他说:“有谁可以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吗?而且变得和孤极其熟稔。” 裴思笛越听心越沉,到底还是顾峥太聪明,她已经尽力小心掩藏。 结果顾峥一直隐而不发,她放松警惕的时候,肯定不小心露出破绽了。 该解释什么,才能躲过这劫。 在她沉默的时间里,顾峥也不催。 只是有些走神得想,当初的白玉镯子碎了之后,其实是什么样的。 他其实已经记不得了,碎掉了哪里还有价值呢? 他怀里的人,他也要毁掉吗? “殿下,您说的一夜之间,是臣妾刚生完衡儿,从鬼门关回来。”裴思笛突然出声。 “臣妾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所以,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很珍惜。更想和殿下亲近些。”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只觉眼眶酸涩。 “至于殿下说的,性情大变,殿下有了解过我是什么性情吗?” 顾峥猝不及防撞见一双泪眼,内里包含绝望,嘲弄。 他开口想辩解,对着这双眼,却说不出来了。 裴思笛用力挣开怀抱,退后恭正行礼说:“是臣妾错了,往后会如殿下所想的。如果殿下不放心,还请休书一封。” 说完擦擦脸上的泪,转身就走。 也不等顾峥回复,徒留他一人呆在原地。 等回到自己房中,连青羽也退下后。 她才敢泄力,在被窝里无声哭泣。 明明她已经葬身火海,可还能醒来,甚至回到刚生完衡儿的时候。 她很庆幸,但更恐慌。 每天睡前,都怕再睁不开眼,就变成孤魂野鬼。 这么久,她没敢和青羽、孙洁以及顾峥以外的人多接触。 就连儿子满月宴上,也不敢和爹娘多唠嗑两句。 实在害怕被别人发现,她是十年后的魂魄,是异类。 今天顾峥的话,一下子把她拉紧的弦崩断。长久的恐慌成形落地,她反而觉得轻松。 她不确定能不能骗过他,只能赌,赌对就万事大吉。 裴思笛哭到后半夜,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顾峥这边同样不好受,呆坐到半夜。全福中途来提醒他回房就寝,也被赶出去。 直到第二日,太子破天荒在下朝后,特意放慢脚步和年轻官员交流。 都是些年轻的文官,太子主动关心他们家中情况,还蛮受宠若惊。 “下官与夫人两小无猜,已育有一女。”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官员羞涩回答。 有开头之后,在场众人纷纷七嘴八舌。 全是形容自己妻子温婉贤淑,孩子活泼可爱。 说着说着,却听到一声叹息。 “可惜夫人体弱,生完孩子后久卧病榻。”居然是一开始回答问题的官员。 顾峥连忙问:“与生育有何关系?” 官员倒是惊讶地说:“殿下,女子生育堪比生死劫。” 顾峥心虚想到,裴思笛生完衡儿后,确实搂着他说害怕。 “如果可以重来,下官绝不愿意夫人冒险。她原先开朗爱笑,现在整日喝药,也无法出门。” 提到痛心的地方,官员忍不住唠叨起来。 顾峥默默记下,生育有可能让人性情大变。 第9章 娶妻 钦帝正和太后用晚膳时,说起些新鲜事给太后解闷,就有提到这个。 “噢?有妻儿后倒是不同了。”太后语气含笑。 皇帝没附和,只是笑笑。 太后看到这样的态度,只能转移话题说:“峥儿底下的三个弟弟,也该成亲了。” “是啊,子孙后代繁荣昌盛,才是好事。明日朕派人,送尚未婚配女子名单来,还请母后抉择。” 说到这个,钦帝倒是露出几分真实笑意。 “哀家已有些想法,可处理起来倒是棘手。”太后叹气说。 钦帝面带疑惑问:“母后可是碰到什么难题?” 太后差点没绷住,钦帝居然还能坚持装傻,问题是什么,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吗? “这太子妃是尚书之女,并非出身王侯之家。如果王妃身份比太子妃还要高,怕是会引起非议。” 太后慢条斯理说着,试图把这个问题甩给钦帝处理。 “太子娶妻乃娶贤,弟弟们自然也是,与身份有何关系?” 皇帝八两拨千斤,轻松甩回问题。 “……” 太后知道皇帝在说场面话,比尚书之女身份还低的女子。 如果她真的指给孙儿做王妃,怕是要被记恨。 太后头疼,怎么自己一把年纪,还要操心这些。 之前顾峥主动提出,想晚几年再成婚。 她还开心很久,因为太子没成婚,底下的弟弟自然也不可以。后面选太子妃的日子,她一连几日都无精打采。 天天听宫人念叨官家小姐们的出身、品性,听得她耳朵都嗡嗡的。 好在顾峥又主动提出,要娶尚书女儿。 她还蛮惊讶,宴席上有留意观察,人确实貌美端庄。虽然并非出身王侯之家,言行举止却也落落大方。 不过她还是询问顾峥,这姑娘母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助益,而他母后族中就有适龄的,当真想清楚了? 她现在还记得,从小严苛自己一言一行的太子,居然说他是一见钟情。 然而东宫里。 顾峥不知道皇帝和太后的权衡。他只苦恼一件事,他的太子妃很难哄。 下朝之后,处理完事情,就去裴思笛身边待着。 他想和她聊聊,可他从小只读圣贤书,学权谋术,没有一样适合闲聊的。 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生活,是这么单调。 不过今天不一样,他盯着裴思笛说:“皇祖母看过未婚配女子名单,应该很快能确认皇弟们的婚事了。” 裴思笛听完,只是抬头微笑。 顾峥好不容易起的话头,一下子就断了。 他觉得很不适应,这几天裴思笛表现,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假人。 比初嫁进东宫还要更温柔体贴。 同时,也和他小时候的想法重合。 他的太子妃应是天下女子典范,他与其相敬如宾,就像他的父皇母后。 可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不甘,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话题续上:“四皇弟的正妃人选本来是忠王府二小姐,谁知道四皇弟不肯,非要娶庶出的三小姐。” 余光扫到裴思笛身形一顿,明显对这话题感兴趣。 他尽量说得引人入胜:“原来他们两个人小时候就互相喜欢,如果四皇弟娶了她姐姐,就不能再娶她了。” “四皇弟现在天天去央求皇祖母,可惜这一段缘分啊。”顾峥故作玄虚。 只见裴思笛依然维持笑容说:“是挺可惜的。”然后继续翻着自己的书。 顾峥脸都垮下来了,他以为这个皇家秘闻能吸引到她注意。 以前她为了听到关键信息,可是会威逼利诱,使尽手段。所以他冒着得罪四皇弟的风险,特意去了解这个事情。 这几天碰的软钉子让他备受打击,他晚膳也不等,直接回书房待着。 他百思不得其解,问全福:“孤的故事讲得好吗?” 全福点头肯定。 从小自矜的太子殿下犯起难。 过去没有人敢给他脸色,他也没有去刻意讨好过谁。可以说,一点哄人经验都没有。 而房中的裴思笛,仍然安安静静,好像顾峥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青羽人都看傻了,太子和太子妃整天玩你追我赶的小把戏。 隔几天一个样,她追他,他追她。 小夫妻的情趣应该不是这么玩的吧?青羽忍不住胡思乱想。 就像现在,太子殿下已经连续几天过来撞南墙。 说句大不敬的,今天太子离开的时候,脸上失落的表情,像是得不到主人回应的小狗。 “太子妃,您为什么不让太子说完?”青羽没有明说,但闪亮的眼神足够暗示。 “皇命不可违。”裴思笛面对着青羽,总算能放松些。 她这几天故意端着,确实挺累。如果没有经历过,那当然会好奇。 可是前世,四皇子的正妃就是忠王府二小姐。 所以她猜,四皇子的反抗是无效的。 青羽见左右无人,小声问出来:“万一太后决定成全他们呢?” “不可能。”裴思笛斩钉截铁,打破这个美好的猜想。 青羽不信,嘟嘟囔囔地说:“可是当时多少高门贵女想当太子妃,不还是您的吗?” “我……”她开口想辩解,却发现事情确实离谱。 按家世,她不够王侯之女富贵。论美貌,也不算万里挑一。论情分,更加不如张紫芸。 “过几天皇命出来,你就知道了。” 裴思笛干脆放弃解释,她总不能把顾峥说的理由全盘托出。 青羽依然抱有期待说:“太后应当不舍得有情人拆散的。” 说完有点犹豫地问:“太子妃,您这样对太子殿下,不害怕他……” “怕什么。”裴思笛毫不在意地耸肩。 等他做了足够多的推测,直到认为自己错了,才不会时刻猜测她。 不是有疑心吗?让他怀疑个够,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太子殿下看起来很在意您,您一直不理他的话,不怕他变心吗?”青羽有点着急。 裴思笛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说:“你也说是看起来,如果不是我的,那终究不是。” 青羽急得快疯了,这和话本子里的宫斗不一样! 她的小姐没有上进心怎么办,太子会不会因为多次吃瘪,故意带一个美貌女子回来? 没想到青羽的想法很快要成真…… 第10章 纳妾 事实证明,青羽的担心是对的。 不知道皇后从哪里知道,她儿子整天围着裴思笛一人转。于是撺掇太后,也给顾峥安排两个侧室。 太后欲哭无泪,表面还要维持镇定问:“这样自然是极好的,峥儿他可知晓?” “回母后,除大皇子外,都有一正妃二侧妃。峥儿身为太子,如果后院只有太子妃一人,怕是会被说闲话。” 皇后不疾不徐回答。 “倒也是。”太后手撑住额头,却没有立刻应下。 皇后母家有一个姑娘,可剩下的,比较好的姑娘,早就安排好了。 突然之间,让她去哪里挑出一个身世人品都好的姑娘呢? “等峥儿下朝后,再与哀家商议,如何?”太后期待顾峥能像前两次一样,自己主动解决。 皇后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 太后才松一口气,就听到四皇子的母妃在门外等候。 “……”太后在心里叹气,真是片刻不得休闲。 “太后娘娘,臣妾可如何是好啊?”德妃是人未至,语先到。 德妃落座后,便开始放声痛哭。 太后被吵得厉害,只能连声劝她:“莫急莫急,老四确实太糊涂。” “您说这老四也真是的,怎么还非要娶三小姐呢?二小姐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与我亲近。”德妃抽泣抱怨。 毕竟老四是德妃亲子,亲娘可以抱怨儿子,太后可不能跟着。 于是太后只能说:“有没有办法可以劝一下老四?” 德妃脸色一滞,犹豫说:“老四性子倔,说……如果不能娶三小姐,就……” 她憋了很久才把话说出:“就……出家为僧。” “荒唐!”太后气极,警告德妃:“这话可以让哀家知道,可别让他到陛下面前胡说。” “自是不敢的。”德妃自知理亏。 太后扶额,有气无力说:“你是老四母妃,你的想法呢?” “可以在王妃是二小姐的情况下,再让三小姐当侧妃吗?”德妃有点犹豫道。 太后很想把德妃赶出去,姐姐妹妹一起,除了续弦,王侯之家岂会同意! “你如果和老四一样胡来,不用再见哀家了。” 太后脸色凝重,早前已经下令不允许四皇子觐见。 德妃见太后真生气了,不敢再提,只能小心翼翼问:“那可有其余的正妃人选呢?臣妾怕老四想不开。” 言下之意是妥协,遂了老四心愿。 “哀家同意,皇上也不会同意。”太后沉着脸分析,“正妃首先是嫡出,而王侯嫡女,早就配给其余皇子。” “身份低微些也无妨呀。”德妃做出退步。 “自是没有的。”连侧妃都是好不容易挑选到的。 各个王侯家中关系盘根错节,像皇后母家的姑娘,就不可能配给其余皇子。 德妃这下子是真哭哭啼啼回去了。 太后叹气,宫中斗争半辈子,没个省心的。 等到下朝,太后让人把顾峥叫来。 祖孙俩一阵寒暄后。 太后单刀直入问:“你母后希望你再纳两个侧妃,张家就有一姑娘,另一个你可有想法?” 顾峥身形一顿,拱手说:“皇祖母,孙儿并无纳侧妃的想法。” “可你母后不会同意的。”太后倒有点意外。 “母后那边,孙儿会去说的。” “好。”太后满意点头,还是有一个省心的。 于是意思意思关怀一下:“但弟弟们都有侧妃,你娶侧妃也是好事。” 顾峥当然知道,当侧妃是王侯之女时,他能以姻亲为纽带。 “太子妃刚生育不到一年,孙儿不愿意这时候纳侧室。” 太后难得碰到省心的,不提点两句心里过意不去:“你别说是因为心疼太子妃,否则你母后会对她不满。” “是,孙儿知道了。” 顾峥恍然大悟,这几天他心思都在裴思笛身上,差点犯下大错,还好太后提醒。 顾峥离开后,立刻去皇后宫中。 母子二人各怀心事,默默用完晚膳。 顾峥主动开口说:“儿臣已经和皇祖母提了,先不纳侧室。” 皇后闻言,怒目而视,质问道:“可是太子妃的主意?” 顾峥默不作声,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与她无关,母后知道的,儿臣为何不纳侧室。”顾峥毫不示弱。 “胡闹,衡儿都出世了,你以为母后会信吗?”皇后艰难地维持形象,没有破口大骂。 顾峥眼神平静无波。 皇后深呼吸平复心情之后,才折中说:“旁人可以不娶,紫芸呢?她信得过,而且也到适婚年龄了。” 顾峥出神地望着茶盏,紫芸是他表妹,张家是他的靠山,于情于理他貌似没理由拒绝。 只是,如今裴思笛都不搭理他,他在这时候纳侧室的话…… “母后知道你有难处,只是,想要张家毫无保留支持你的话,总要给个保障。”皇后见他不听骂,开始以退为进。 “正是因为张家,更不可以现在纳侧室。”顾峥灵光一闪,直言拒绝。 “就算不是正妃的位置,张家可以理解的。”皇后同样寸步不让。 “母后可知何为捧杀?” 顾峥开始大不逆揣测说:“几个皇弟成亲后可以上朝,成婚对象又都是高门贵女,儿臣此时不宜和任何人结姻亲。” “都指婚高门贵女,还不是想抬高他们,与你抗衡。”皇后也不齿钦帝的行为。 顾峥反而笑了:“父皇正值壮年,至高的位置,只能有他一个人。谁最出风头,谁就是最大的威胁。” 皇后条件反射握紧茶杯,是了,钦帝还未老。 如果底下的皇子斗成一团,反倒会让他的位置坐得更安心。谁都不服谁的时候,谁都需要讨好他。 “可是紫芸的岁数也不小了。”总归是看着长大的,皇后不舍得就这样放弃。 “母后。”顾峥加重声音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做法。” 皇后无奈妥协,没心情继续说了,直接把他赶走。 顾峥觉得庆幸,其实这都是借口,还好母后相信了。他只是怕裴思笛离他更远而已。 莫名的直觉,如果这时候他纳紫芸为侧室的话,他的太子妃再也不会对着他真心笑了。 第11章 吃鸭没叫你做鸭 顾峥进院子没多久,全福跑过来一阵嘀咕。说皇后今天传召太子妃一起用午膳,后面更是把宫人都撤了,两人单独谈话。 这个节骨点,顾峥猜也知道,母后是为了侧室的事。 他颇自信地推开门,只要解释自己主动把婚事拒掉,肯定能让他的太子妃感动。 世上哪有女子,不希望夫君眼里只有自己? 裴思笛不知道太子心里的弯弯绕绕,见到人回来了,把手上的聘礼名单推过去。 “太子殿下,这是从库房里点出的物件,您看下可有纰漏。” “库房?”顾峥边问边看,红色纸张上大大的聘礼二字。 “衡儿这般年幼,不用着急定亲吧。” “……”裴思笛忍着没有回怼,仍然记得他们在闹矛盾。 她只是淡淡说:“太子殿下,是您的聘礼。” “孤的?可孤已经为人夫,谁给下的聘礼?” 忍无可忍,这顾峥一直装傻充愣。裴思笛一句都不想多听,转身就走。 顾峥这时候聪明了,见真的生气了,过去一把搂住。轻声笑道:“孤已经拒绝母后了,不会纳侧室的。” “噢。”她还是淡淡答道。 他原本还想卖弄两句,但见裴思笛这种态度,心里莫名很慌张,匆忙和她对视。 越看越是心凉,眼神是很难骗人的。 其实他的太子妃,或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除了不再喜欢他。 一瞬间醍醐灌顶,他知道为什么觉得奇怪了。 以前裴思笛眼里只有他,要是他多和紫芸说两句话,她都会使小性子。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大方准备他纳侧室的事宜。 “太子殿下,怎么了?”裴思笛抬眸问。 “无事。”顾峥慌乱地抱紧,不敢看她现在古井无波的眼神,更是不敢胡乱猜测。 他已经做错过一次了。 “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顾峥急切地想挽回一些什么。 “是,太子殿下。” 顾峥心酸至极,他不自称孤,她却无时无刻不提醒他的身份,自己真的伤到她死心了吗? 裴思笛早早起床打扮一番,她难得出趟宫,好想念外面的的馄饨。 悄悄嫌弃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高贵的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去吃这些的。 顾峥其实觉得有点不自在,可身边只有一个神色冷漠的裴思笛。 “我们不能声张,在外面叫我相公就行。”他假装自然地说出口。 裴思笛不自觉瞪大眼睛,什么?出去一趟代价这么大的? 顾峥留意到,忍不住发笑,轻轻敲击手中扇子。 这还是他们闹矛盾后,第一次看到她有别的情绪。 他们下马车之后,裴思笛才发现这居然是在闹市,心心念念的馄饨就在旁边! 顾峥本准备叫她跟上,去五香楼吃早点,据说新出的芙蓉糕很好吃。 没想到发现她的眼神,居然直勾勾盯着馄饨小摊。 “想吃?” 裴思笛听到顾峥的询问,回过神来,摇摇头。 “你相公我想吃。”顾峥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人就往摊子座位上去。 不过,坐下来后,他扫视着桌面,瞬间如坐针毡。 这桌子看起来干净,可是很明显,是有些年限的桌子,甚至穿了个小洞。 裴思笛看到顾峥像是被蚂蚁爬一样的神情,主动开口说:“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不,就这!”顾峥咬牙坚持。 根本不需要摊主询问,裴思笛下意识点熟悉的招牌馄饨。 顾峥心里默默记下,招牌馄饨。 忐忑不安中,终于新鲜出炉,薄薄的面皮下面透出肉色,肉质一看就筋道,清汤上面还飘着碧绿的葱花做点缀。 他看了一下,好像这个卖相并没有难以接受,味道闻着也不错。 裴思笛心心念念的馄饨这时候就在面前,油花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 她甚至顾不上太子的高贵身份是否适应,自己先勺了吃。 看到她一个接一个吃的样子,顾峥一番心理斗争后,轻微闭眼准备试试。 过了会儿。 裴思笛分神看一眼太子殿下,没想到他吃得比她还香。都快见底了,哪里有刚刚不适应的样子。 好不容易吃完,她见顾峥还准备要一份,赶紧拦住。 她吃不下了,他再吃一份的话,多勾引人。 顾峥没说话,眼巴巴望着。 她假装没看到,径自结账。 顾峥无比懊恼,这事是不是该他来做? 但平常都有侍卫代为结账,他倒忘记带些碎银子出来。 今天为了制造两人独处时间,也不想太张扬。叫侍卫们穿着布衣藏在人群里,所以他也不好让他们暴露。 他讪讪想着,还好裴思笛带了银子。 他们并肩继续往前走。 顾峥动作利落甩开扇子,挡在嘴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银子?” 裴思笛转身讶异的表情,足以说明这是巧合。 “没带银子?”没带银子居然敢带她出门逛? 太子请客,但她结账是吧? “这不是忘记了嘛,回头给你补上。”顾峥心虚地晃着扇子说。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呢?”她都懒得争辩了。 “那!我们去看看。”顾峥迅速拉着她前行。 当他们把这周围都逛一圈后,裴思笛才反应过来。这太子殿下是没有计划的,完全是走哪算哪。 她暗暗摇头,叹息道:“我们回去吧。” “这……”顾峥低着头,有些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他尝试着说:“难得出来一趟,不然我们去五香楼,那里新出了芙蓉糕。” 看到这个态度,她哪里还能不明白,顾峥是在讨好她。 但他平常不是在处理公务,就是钻研学术,怕是没有正儿八经和人闲逛过。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顾峥目光熠熠,生怕裴思笛拒绝他。 “真的?去哪都行?”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站在文香阁这招牌底下,顾峥疑惑不已,这是什么地方? 外面看起来文绉绉的,却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门口的小厮热情迎上来,将他们带到包厢内。 坐在座位上,顾峥才松一口气,刚刚路过的无数女客人盯着他的目光,简直头皮发麻。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他肯定让人小惩一番。他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这地方不对劲,但自家太子妃怎么会来。 裴思笛刚想和他解释一下,虽然这是带些特殊性质的场所,但葱爆鸭汁香四溢,美味无穷。 第12章 小狗 旁边突然适时地响起声音,说话的人根本没打算放低音量。 他们能清晰听到:“等下个月,我就迎你进门。” 顾峥瞪大眼睛,这声音分明是女子。 皇城底下其实对这些嫁娶事情很宽容,因为有不少从商的女子。 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 “可您夫君同意吗?”有一男声发问。 “你性子温柔体贴,相信你们会相处愉快的。”女声回答。 后面的声音化为一阵低笑。 裴思笛等了一会,发现隔壁包厢再听不见动静后,颇感遗憾。转过身,才发现顾峥居然满眼蓄泪,手紧紧抓着茶盏。 “你什么意思?”顾峥丹凤眼缓缓抬起,泪珠在眼底凝着。 “什么?”她无意识抓紧自己衣袖。 太子这小可怜模样,未免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呜呜,我说今日怎么好心带我出门,原来是让我知难而退,我是不如他们温柔体贴……” 顾峥还没嚎完,被裴思笛一把捂住嘴。 对门的女子很明显也听到了,隔空喊道:“哎呦老妹儿,就算他不是温柔体贴的男子,你也别玩弄别人感情啊。” 裴思笛狠狠瞪了一眼顾峥,然后才冲对门回话,说:“知道了,姐。是我不好,爱看他梨花带雨的样子。” 可能这番话有点惊世骇俗,对面不好评价小两口的情趣,倒是没有继续回话。 “你请客吃饭,我结账就算了,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她恨得牙痒痒。 顾峥装作左右看看,听不懂说什么的样子。然后努努嘴问:“我这做法,不是很符合文香阁吗?” “……”她开始觉得,太子是不是被她逼疯了。 好在香喷喷的鸭子端上来后,她和顾峥大快朵颐,谁也没有再挑事。 虽然很香,不过两人为了控制体型,也只是吃了个七分饱。 顾峥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今天的事情,认为成效不错。太子妃面对他,已经多了很多表情,虽然都是被气的。 “这是吃了同类还念念不忘的眼神吗?”裴思笛调侃道。 离开那个拘束的皇宫,她浑身轻松,甚至都放下了一些对顾峥的成见。 顾峥惊奇地睁开眼睛,他这是被自家太子妃说是鸭子了吗? 他知道应该生气的,话到嘴边却顺着说下去了。 “啊,夫人你别生气,我真的吃饱了。”他夹着哭腔,全程冲着对面喊的。 这下子轮到裴思笛躲闪着离开文香阁了,被顾峥这么一宣扬,她都成恶女了。 虽然来这都是女商人较多,但大家仍是很不赞同,像她这种恶意欺负身边人的做法。 直到上马车,裴思笛才舒展开手脚。 顾峥慢悠悠晃着扇子,觉得无比畅快,谁让她故意去文香阁。 “太子殿下很喜欢这啊。”裴思笛阴阳怪气开口。 “还成,太子妃推荐的地方,自然很好。”顾峥颔首并露出标准笑容。 “是吗,那我喜欢的样子,好不好?” 这指的,是骗大姐的时候,裴思笛说喜欢顾峥梨花带雨的样子。 “要是你喜欢,未尝不可。”顾峥愣了愣,倒是真敢回答。 本来她只是被刺激到,随口一说。 听到这回答,立刻转头盯着顾峥。 “别太过分就行。”顾峥心里是不情不愿,但又想不出什么哄人法子。 难得裴思笛不对他冷眼相待,牺牲点色相又有什么问题。 “臣妾不敢,太子殿下不必委曲求全。” 随着马车启动,裴思笛思绪也冷静下来,态度也回到一开始时。 顾峥眼睛都想瞪圆了,怎么有人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还有说有笑,突然又以礼相待。 “不委屈,谁怂谁是小狗。”顾峥梗着脖子喊道。 他本来很不愿意,但裴思笛表现得不在意,他心里堵着口气。 理智告诉她,这种幼稚的挑衅不应该上当。但选择遵从内心说:“那殿下不会玩不起,事后怪罪臣妾过分吧。” “不会!”他心里忐忑不安,太子妃应该不会很过分吧…… 两个人一路沉默到回去,裴思笛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自顾自忙完后,准备休息。 快要夜深也不见顾峥过来,她倒不想特意提醒。就算太子怂了,她也不能真的去嘲讽。 虽然她可以对顾峥嬉笑怒骂,但说到底,以夫为纲。 何况她的夫还是一国太子,其中地位不等,岂是她可以撼动的。 前世受宠如张紫芸,也曾被他罚跪到上书房。 现在顾峥只是愿意哄着她,如果不愿意搭理她,她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房门突然传来声响,居然是身穿素衣的顾峥。 他生怕别人发现似的,轻手轻脚进门,轻手轻脚关门。 “殿下,是要歇息吗?”裴思笛语气依然清冷。 啧,顾峥望过去,心底那股叛逆劲起来了。本来还犹犹豫豫要不要献身,纡尊降贵。 现在,他必须要让裴思笛改变态度。 “今晚允许你不把孤当太子。”顾峥边说边走,并且解开自己衣裳。 “臣妾不敢。” “孤命令你。” 见裴思笛仍然一动不动,顾峥这外衣都脱干净了。剩下的里衣,脱不是,不脱也不是。 开始懊恼委屈起来,她怎么让自己这般难堪。 顾峥抬眸,竟是眼底泛红,眼眶湿润。 裴思笛看到的一瞬间,脑子像放起无数烟火。非要说的话,色令智昏。 太子殿下不习惯示弱,心里又别扭着。此时他眼神委屈中又含着几分怒意,生涩动人。 短短几瞬,她立刻作出决定。 她暗示自己,就当作害怕顾峥恼羞成怒,从此针对她,这戏她必须陪他演! 只剩白色里衣的顾峥被她一把扯过,跌坐在床。正惊奇她哪来这么大力气,就被猛地推倒。 裴思笛迅速扒落太子一半的里衣,婆娑裸着的肌肤问:“既然点了你,是不是怎么玩都行?” 顾峥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被触着的皮肤透着暖意,滑动间泛起麻麻的快感。 “你!” “不能玩是吧?”裴思笛迅速拢起顾峥的里衣,准备下逐客令。 “可以。”顾峥急忙抓住她的手,表明决心。 一夜满足后,裴思笛觉得神清气爽。 碍于身份问题,只能吩咐青羽把热茶端上来,她要以茶代酒,小酌一杯。 反观太子这边,身上的红痕显得混乱又迷人。他人未清醒,眉心皱起,像是受了百般委屈。 她忍住色心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多过分啊。 见到顾峥有清醒的迹象,她赶忙端起茶杯,假装细细品尝。 顾峥醒来后,安安静静洗漱一番。走到她身后,俯身缓缓圈住她,问:“客人昨晚还满意吗?” 竟是能屈能伸,沉浸在角色里,毫不扭捏。 裴思笛脑中轰的一声,浑身血液上涌,酥酥麻麻的。她小心吞咽后说:“不错,下次还要你。” 第13章 有情饮水饱 他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太子妃不再故意把他当空气。坏消息是……现在看到她,就想到那荒唐的一夜。 正在心里惆怅着,冷不丁听到一声:“殿下,殿下,皇上正问你呢。” 他猛地回神,下意识说:“还请父皇恕罪。” 钦帝皱起眉头,连最沉稳的太子都开始无视他的话。他怒极,严厉说道:“朕看你们几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 吓得顾峥连忙请罪,他心知自己是被四弟牵累的。 “三日内,你要是不能让你四弟改变主意,自己看着办吧。”钦帝说完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人请出去。 这下子,顾峥更加惆怅,什么坏事都让他碰上了。回到东宫依然愁眉不展,引得裴思笛都频频注视。 “殿下这是怎么了?”裴思笛委婉问着。 希望他能懂事些自己离开,唉声叹气的,影响到她了。 顾峥起身,轻轻搂着她说:“如果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多好。” “如果是,殿下只能做小的。”裴思笛毫不在意地回答。 还来劲了?顾峥瞪眼望去。 “你做大的,做大的。”裴思笛被掐着脸,屈于武力改变答案。 “你还真敢想啊。”被她这么一搅和,他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也不指望裴思笛能帮上忙,单纯说着:“父皇让孤,去劝老四乖乖听话,而且是三日内。” 裴思笛眨眨眼,这确实是大难题,四皇子都扬言要出家了 ,谁劝得动。 顾峥准备明天亲自去问问老四的想法,再见机行事就好。 “为什么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她不禁发问。 顾峥忍不住发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老四喜欢三小姐,可德妃要的是忠王府的嫡出。” “真复杂,希望殿下您选侧室的时候别整这么多花样。”裴思笛伸了个懒腰。 顾峥看着她的表情,不似作伪。是真的不在意他会有侧室,甚至笃定他肯定会有。 “孤不会要侧室。” 裴思笛张嘴想反驳,又想起来前世他确实没有侧室,只是有这个妃那个妃罢了。 她觉得心烦,准备起身离开。 他一把拉住人问:“是不相信?”为什么感觉甚至有些生气。 裴思笛扬起一抹虚伪的笑意:“殿下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 良久的沉默后,顾峥自暴自弃地抱着她说:“孤会证明的。” 裴思笛轻轻挣脱出怀抱,边走边问:“证明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他被自己说过的话打了个回旋镖,狠狠地攥紧拳头。 第二天一大早,他前往四皇子的府邸。 老四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他的眼神更是泛着一股死气。 顾峥再怎么不当人,此刻也说不出棒打鸳鸯的话,踌躇着给自己找个椅子坐下。 “太子殿下是来当说客的吗?”四皇子不糊涂,直接开口问。 顾峥看了良久,不禁叹口气问:“四弟这是何苦?” 四皇子倒是眼神突然灵动起来,似是回忆起什么快乐的事情。坚定说道:“臣弟只想和她相守一世。” 顾峥听了没觉得感动,心里不禁嗤笑。一辈子这么长,真敢说。 四皇子眼尖,知道顾峥看不上他的说法,也懒得解释。 只是问顾峥:“如果当初您没有娶嫂子,可会后悔?” 顾峥无言,他现在比较敏感,听不得失去裴思笛的话。 四皇弟这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模样,他还是回东宫算了。 四皇子犹豫几番,还是叫顾峥等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说这是给忠王府三小姐的书信,想让顾峥帮忙转交。 顾峥只是站着看,并没有伸手接。 “噗通”一声,四皇子竟是跪下了,声泪俱下说:“二哥,您帮帮我吧,父皇把我囚于府中,母妃她们也不会支持我的。” 如果这是从前,顾峥早就转身走了。 但此时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裴思笛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话。 他一咬牙,伸手接过,直接一提溜把四皇子拉起来:“行了,就算我肯传信,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谢二哥。”四皇子欣喜说道,原本不抱希望的。太子最是让人猜不透,平日谁也不亲近。 “没出息。”许是老四那声二哥,又或许是顾峥想证明皇家有情。 他提醒说:“这信我要看完再送过去,只不过你要是不想活了,就不要再引得三小姐心乱。” 四皇子呆愣着不说话。 顾峥看老四这样子,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暗自咂舌,居然皇家会有这么个痴情种? “别犯傻了,人活着才有可能。孤……回去想想办法。” 为了避免老四期待太高,顾峥连忙补上一句:“不一定能成。” 四皇子听了却是千谢万谢,能有一点希望也是很好的。 顾峥回去和裴思笛一说,裴思笛都忍不住惊讶:“真的?四皇子都不想活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峥居然有几分得意地说:“看吧,皇家也是有痴情人的。” 她忍住翻白眼的心情回答:“四皇子是四皇子,又不能代表别人。” “切。”顾峥不屑,这个别人肯定是指他。 “某些人知道有人都寻死了,也是无动于衷,臣妾觉得皇家还是无情人多。”裴思笛指桑骂槐。 顾峥气急,就差没指名道姓说他了,但也只能揪揪她的耳朵解气。 “兵不血刃能少个竞争对手,太子妃是觉得孤的位置很稳吗?”顾峥咬牙问。 此话一出,裴思笛呆住了。 对啊,顾峥前世登基为帝前,就经历了不少兄弟阋墙。个中苦楚,他倒是没和别人说过。 “啊。”她猛不丁挨了顾峥一个弹脑瓜崩。 “想什么呢?真以为孤是此等小人吗?”看她那认真样,不免叹气,他的形象真的很差。 “看信吧。” 他们拆开后,先是逐字逐句研究有没有问题,再分析是不是藏头诗。 顾峥还特意拿去火旁边烤一下,看有没有隐藏的字。确认没事后,才开始放松。 “情真意切,感人至深。”裴思笛看着这满眼的字句。 明明没有一个字说爱,却全是爱意浮现。她轻轻合上书信,感慨皇家居然也有这般痴情的人。 “明天把信给忠王府三小姐。”顾峥小心装好。 “啊?”裴思笛懵了:“殿下您以为,三小姐就没有被关在家里吗?” 第14章 推拉 马车晃悠悠的出发,裴思笛对于顾峥这个办法,真是提不起表扬的心思。 “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吗?”顾峥也很心虚。 一路无言,直达忠王府。 顾峥虽贵为太子,仍是规规矩矩等随从递请柬。 不一会儿,忠王府小厮领着管家前来致歉,请太子夫妇赶紧入内。 还没走到内院,忠王胖墩墩的身体一步三颤,人未到声先到。 只听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失远迎。” “王爷不必多礼,这次怕是要打扰到王爷。”顾峥并没有摆谱。 忠王哈哈大笑,不问顾峥所为何事,只是单纯做个热情的主人模样。 忠王妃熟门熟路地拉着裴思笛往自家后院去,后院自有女眷一起接待太子妃。 进入后院,因太子妃身份尊贵,几乎所有女眷都来陪同。 裴思笛扫视一圈,却没发现三小姐,便开口问道:“怎么不见三小姐?” 忠王妃从善如流回答:“三丫头身子不舒服,所以不能来陪太子妃。” 裴思笛听了,立马装作很着急的模样:“她病了?王妃能让人带本宫去看看吗?” 忠王妃有些疑惑,还想拒绝。 裴思笛看出苗头,一把一把抹眼泪:“莫不是病得特严重吗?需要请太医吗?王妃,本宫不看她一眼,心中难安。” 忠王妃见状,哪里还敢拦,只能暗暗使眼色,让贴身婆子先去安排。 走到乔尔如的院子,只有简单洁净可以形容,和气派的王府格格不入。 三小姐在家是什么处境,再明显不过。 很快有人挡在前面说:“奴婢见过太子妃,三姑娘身体抱恙,不敢冲撞了贵人。” 一般来做客的人,听到别人再三阻拦,都会不好意思,然后打退堂鼓。 裴思笛却不管这么多,一听这话,冲上去撞开前面的人,大力拍打门边,说:“开门啊,开门啊,尔如。” 门本来就没上锁,里面泫然欲泣的三小姐呆呆望过来。 裴思笛先发制人,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拉起乔尔如的手说:“你果真是病了,难怪都不出门和我见面了。” 背着其他人对乔尔如眨眨眼。 乔尔如倒是个聪明人,立马反应过来,假意咳嗽两下说:“咳咳,近日身体确实不舒服。” “哼,还要本太子妃亲自来看你,好本事。”裴思笛装模作样嗔怪道。 “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一回。”乔尔如温声细语。 忠王府众人见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觉得怪怪的。可两个人的表现,又确实像认识许久。 “太子妃与我们三姑娘如此投缘,是何时认识的呢?”忠王妃笑意浅浅,不达眼底。 “就是赏菊宴上啊,本宫与尔如一见如故。平日没机会,今日好不容易央了太子出门一趟。” “原来如此,三丫头真是的,从来不和我们说。” 裴思笛听出忠王妃的暗讽,只能答:“都是本宫不好,赏菊宴过后没有任何书信往来,尔如你可不要伤心。” “……” 众人沉默,这不是浪荡公子的台词吗? 乔尔如用手帕擦拭不存在的眼泪说:“能与太子妃有一面之缘,已是荣幸,不敢四处说道。” 忠王府众人仍像块木头杵在原地,裴思笛有些着急,可她是客人,总不能把主人赶出去。 “尔如,这么一直待着更不利于身体恢复,我们出去走走吧。” 裴思笛灵机一动,嘴上这么说,手上悄悄捏了一下乔尔如。 “咳咳。”乔尔如咳嗽着说:“也好。” “算了,你这身体,还是坐着吧。”不怪裴思笛说得夸张。 是这三小姐知道和情郎可能没办法在一起后,茶饭不思,确实无比憔悴。 裴思笛说完,为难地望望忠王妃,又为难地望向乔尔如。 如此反复几次,忠王妃就算想和大家留在这。也只能主动开口说,王府女眷在亭子处等她们。 女眷走到亭子处,二小姐气得跺脚:“娘亲,这肯定有问题。” 忠王妃却是老神在在,不管太子妃是不是做戏,反正都改变不了什么。 忠王府众人离开后,青羽站在门边望风,防止有人过来偷听。 裴思笛小心翼翼透过宽袖传递书信,三小姐手在桌底下偷偷拆开阅读。 看完后,乔尔如伸手递还给裴思笛,叹气说:“命运弄人。” 裴思笛心情也很沉重,他们只能帮四皇子送信,没办法做其他的事情。 “还请太子妃告诉四皇子,尔如明白他的心意,此生足矣,让他替德妃娘娘多考虑。” 乔尔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要放弃,也是让四皇子放弃。 接着,裴思笛简单交代了下她们是如何假相识相知,让她别在忠王妃面前说漏嘴。 关于四皇子近况,则没有透露。 裴思笛快步离开这里,不是怕别的,是怕待太久,让忠王府其他人觉得她们在这密谋。 之后太子夫妇二人虚与委蛇一番,忠王府这边也打得一手好太极。 最后在主人热情留客下,夫妇二人婉拒下,双方都遗憾告别。 回到马车,裴思笛终于泄力。人哪有不疯的,不过强撑罢了。 顾峥这边却没有太多反应,还悠哉悠哉的品茶。 裴思笛望过去,不愧是未来荣登大宝之人,这种虚情假意的场景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裴思笛把乔尔如的话复述一遍,顾峥罕见地停了手,似是有点为难。 “这话,和挖我四皇弟的心有什么区别?” 他虽不屑老四为了男女之情,又闹出家,又是闹绝食。 但一个皇子都尚且不管不顾,怎么乔尔如这边放弃了。 “她一个女子还能怎么办?殿下可别忘了,父皇要你三日内处理好。”裴思笛撑手问。 “孤查过了,三小姐娘亲早亡,自小受人冷眼,何不让她与我四弟,做对逃命鸳鸯比翼双飞。” 裴思笛拍掌叫好道:“高,实在高,一举铲除异己。” “……” 顾峥恨不得一掌过去,咬牙切齿说:“孤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吗?” 裴思笛眼含同情,此时无声胜有声,似乎在问: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15章 不孝 四皇子顾章失魂落魄坐下,刚刚太子给他带话。他知道乔尔如说的,是要放弃这段感情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贵为皇子,连娶一个心爱的姑娘都不行呢? “吱呀”一声,刚关闭不久的房门又敞开来,是德妃娘娘亲自过来。 她没有立刻说话,先是瞧瞧她儿子的神色。又环顾四周,这里窗户都被封闭起来,光线昏暗,死气沉沉。 “哼,这副模样,难怪娶不到心仪女子。”德妃娘娘恨铁不成钢。 “是儿臣不孝。”四皇子没有反驳。 德妃最气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她恶声说道:“过几日,圣旨就会送去忠王府二小姐那,你给我收了这条心。” 四皇子呆滞得看着前方,外面是许久不见的阳光。他仿佛灵魂也跟着在外面,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德妃一个大耳刮子正扇到他脸上,嘶吼道:“混账东西。” 原来他刚刚居然问,是不是父皇没给过母妃爱意,所以她不知道有多重要。 他僵硬得扯了扯嘴角,确实大逆不道了。 德妃气急,上前揪着四皇子的衣襟说:“你以为你锦衣玉食,不用挨饿受冻是因为什么?没有本宫,你能活到现在吗?” “可是母妃,儿臣没有求您生下我呢。”顾章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从小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为了母妃,为了母妃背后的家族,要听话,要博得父皇关注。 “你……”德妃心神俱裂,寄厚望的儿子说出这番话,那她这么多年的筹谋又算什么? “你就为了一女子,对得起本宫,对得起母妃家族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吗!” 顾章缓缓跪下磕头:“是儿臣不孝。” “以前你说你要比太子殿下更努力用功,你说以后要争气,要给母妃争一个荣华富贵。” 声嘶力竭一番,德妃也失了力气,开始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母妃,那是因为您想。儿臣愚笨,说的话是想讨您欢心。”顾章跪直身体,头一次坦白自己心迹。 德妃无意识搓搓手背,一切都成她想要的了?那她为什么想要呢?但又如何能不争呢? “若是你尽力去争,母妃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让她继续陪你。”德妃略带挫败,终究是妥协。 顾章望着地面说:“母妃,儿臣累了,文武诗书样样不出众,先生偶尔的抽考都让儿臣心惊胆战。” “窝囊东西。”德妃骂完一把扫落茶几上的杯子。指责说:“想娶心仪女子,自己没本事,还不肯去努力。” “……” 顾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实话果然很难听。 他只是轻轻抬头,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只不过这次说了不一样的。 他说:“母妃,儿臣觉得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是最好的,别的儿臣是真不懂。” 德妃一阵恍惚,觉得她儿子还不如像以前那样骗她呢,至少还有个盼头。 她慢慢起身,快走出房门的时候说:“你不要想着寻死,其余的交给母妃就是了。” 知子莫若母,绝食寻死这些手段,只能诛她这个当母亲的心。 顾章在后面重重磕了个头,真心喊道:“儿臣不孝。” 久久无法起身,呜咽不已。 据说,德妃娘娘第二日去御书房找皇帝。 一向以不虚皇后之仪比照自己的德妃,竟然在钦帝发火后,依然坚持己见,哭哭啼啼,气得钦帝当晚喝了好几杯降火茶。 最后以皇帝罚德妃份例半年结束。 毕竟德妃背后的家族也不是吃素的,皇帝再生气,也不能随意把人打入冷宫。 当天,皇帝刚罚完德妃,就把太子召去。先是怒斥他办事不力,再是东宫也罚俸禄半年。 裴思笛知道后,很是无语,顾峥这明明是无妄之灾。 “娘子,怎么办啊?从今天开始为夫就没钱了。”顾峥抱着她,语气黏糊。 “莫慌,我已经找好下家,我过去之后,能把你带上做个洒扫小童。” 从四皇子那回来后,顾峥非要他们私下里按民间夫妻般相处,不要什么尊称。 顾峥瞪大眼睛,揪着她脸颊问:“谁?哪个?什么时候的事?” 她奋力反抗,挣脱不开,只能改口:“我瞎说的。” “瞎说那也说明你起了这个念头。”顾峥越想越憋屈。 就为这区区半年俸禄,他的太子妃居然就动了离开的想法。 裴思笛看他这神态,知道他在钻牛角尖,连忙说:“没有的事,我对你的库银一片真心,不离不弃。” 顾峥眼尾发红,却没办法做些什么。 上次闹矛盾留给他的阴影太大,现在哪怕裴思笛一口一个只爱他的钱,只爱他的权,他也只能忍。 “行了,别整天虚头巴脑的,起码有个好消息不是?”到底见不得美人含泪,裴思笛出声安慰。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顾峥愤愤地搂着她腰,倒是有点想念她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样子。 好消息就是皇帝罚完银子后,还是拟了圣旨赐婚给四皇子。虽然三小姐只是侧室,倒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随着指婚的圣旨的消息传出,众人才知道。 原来前段时间的赏菊宴,背地里居然是皇家看儿媳。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终究事已成定局。 这日,裴思笛捧着总管全福递上的库房清单。勾勾画画后,才猛地合上,让全福再去请示皇后。 几位皇子成婚,他们自然要送上贺礼。 她斜瞄一眼,阴阳怪气开口道:“现如今某些人没有银两,还要往外倒腾,这叫什么事啊。” 全福立马把头低得更下,降低自己存在感。 还在逗弄儿子的顾峥,莫名觉得挨了骂。 “衡儿,你阿娘又嫌弃我没用了。”顾峥猛吸一口儿子胖嘟嘟的脸颊,假意告状。 裴思笛恨不得给他来两锤,她也不想这样。 怪自己把持不住,中了他的美人计。心中却依然不甘心,所以最近脾气时好时坏的。 才几个月大的娃娃哪懂那么多,看了看这两人,静静看着。 全福怕被殃及,刚刚已经趁机溜走。 第16章 人性 顾峥小心轻柔地将儿子放回小床,走到裴思笛身后。搂着她说:“放心,我缺了这半年俸禄,也不会让你们母子挨饿受冻。” 她很是无语,怎么可能真因为这半年俸禄发脾气呢。就是心理闹别扭,现在对顾峥的感情太过复杂。 上一世,她戴上了端庄大方的面具,并且因为把顾峥看得太重要。 用尽心机,想让顾峥眼里只有她。性情本是不羁之人,在日复一日里迷失了自己。 现在脱离开那个抑郁的环境,她慢慢想明白很多事情。 世间百态,她不想只耽于情爱。 可是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啊,顾峥这人就像妖精一样! 又是伏低做小,又是百依百顺。她每次以为自己心硬如铁的时候,就被顾峥勾得丢了魂。 真是太讨厌这样没有定力的自己了。 这样想着,她却眯眼打量顾峥。 他正处于少年和青年的交界,眉眼尚未褪去青涩。好附庸风雅的他,头戴玉冠,有些许未扎紧的发丝更显稚嫩。 顾峥有点紧张得拢紧衣襟问:“怎么了?” 为什么光天化日,一副要把他扒光的表情。 她装作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心里给自己开脱。她也是凡夫俗子,贪财好色有什么错。 “我要出宫一趟,给乔三小姐亲备贺礼。” “这样会不会太显眼?”顾峥微蹙眉头。 “不给好友另备贺礼,才叫显眼吧。”她没好气回答。 顾峥心虚,上次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裴思笛可以单独见到乔三小姐。 他就提议裴思笛假装与三小姐是好友,再见机行事。 他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又望望熟睡的儿子。嘟囔道:“怎么感觉像抛夫弃子一样。” 裴思笛到五香楼,推开包厢门,就见孙洁在和人聊天,正是刚认识不久的乔尔如。 “新娘子可忙?”她打趣问道。 乔尔如冷不丁向她行大礼,她连忙把人扶起,这可太夸张了。 “谢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在其中周旋。”乔尔如仍是感激道谢。 “举手之劳。”裴思笛摆摆手,示意不要放心上。 乔尔如不这么认为,前段时间大家都怕被牵连,她和顾章分别被关,无人问津。 再小的善意都能让她无比感激,何况还是亲自上门传信。 就连婚嫁之事尘埃落定,太子仍被牵连罚俸禄,可见是有多冒险。 “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件事情。” 裴思笛安慰着人坐下,她说出自己的目的。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乔尔如眼中燃起亮光。 裴思笛失笑,问她:“难道我像什么江湖豪杰吗?所做之事需要这么严重的代价。” “但凭太子妃差遣。”乔尔如羞涩得低下头,换了个婉转的说法。 裴思笛从袖中掏出卷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计划,分别递给两人查看。 两人起初没明白,越看越细,眼睛慢慢睁大。 孙洁猛地抬头问:“我们真的可以吗?” “当然,本朝律例又没说不许,我查过。”虽然也没说可以,裴思笛暗暗补充。 安全起见,她还是说了一句:“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没事的。” 出乎意料,乔尔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说:“愿意愿意,这可太好不过了。” 孙洁也点头,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她。 “那就好,我平常很少能出宫,那宫外的事就交给你们多多打理了。”裴思笛放心说道。 卷轴上写的正是商业版图。 她自重生醒来,日日苦思冥想。 不愿再做笼中鸟,却没有能飞的羽翼。 想到日后重重困难,更是坐立难安。 至于解决困难,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钱财她没有到富可敌国的程度,权力方面又只有太子妃这个虚衔。 有天灵光一闪,可以建立一个酒楼。她将一些事情写成戏折子,收集学子对这些事的看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舆论。加上这么多学子的发言,必定能有影响力。 皇室其实最重声誉,下个雨都怕被说,是天子触犯天怒。 她想用酒楼造声势,他日遇到不公,总有个制衡的手段。 本来她还担心,虽然孙洁能当酒楼明面上的东家,却少了权力能镇压闹事者。 正巧结识了乔尔如,四皇子成亲后可以开府。乔尔如虽是侧妃,却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自由度比她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她还有另一方面的心思,孙洁和乔尔如的命运都已被改变。她害怕对她们有不好的影响。 那干脆让前世的事情变得更面目全非,看能不能以毒攻毒。 “太子妃,我一定会做好的。”乔尔如神情坚定。 “万事小心。”裴思笛不是很急,想要在百姓间有影响力,肯定要经过很多沉淀。 三人边吃边聊,很快敲定了其中细节。 让裴思笛惊喜的是,孙洁对酒楼经营和餐谱颇有研究,乔尔如则对酒楼的管理很有见解。 这事必定十拿九稳了! 孙洁拍她肩膀说:“要不咱们怎么能玩到一起去呢?我原先也准备开个小店打发时间。” 乔尔如只是笑笑,没有说明自己为何擅长管理。从前她经常琢磨着,如果是她当家做主,肯定会把事情做得更好。 三人商议完,约定好下次见面后,依依不舍分别回家。 乔尔如回府,看到嫡母她们正在亭子里。只能上前问好,而嫡姐恨恨地瞪着她。 自从圣旨下达后,嫡姐丢了往日气定神闲的假模样。 原因无它,她是四皇子侧妃,那就意味着嫡姐没办法嫁给四皇子。其他皇子皆另有要娶之人,嫡姐只能嫁与其他权贵。 听上去,权贵又怎么比得上皇帝亲子,这很难不恨她。 父亲倒是没什么想法,可能因为四皇子娶她这事。 在皇帝面前闹得太严重,已是失了圣心的皇子。在亲心中,可能四皇子不及手握实权的权贵。 而嫡母,对她却是比往日亲热。 甚至会搭着她肩膀说亲昵的话,仿佛她们真是母女一般,会让她心里冒出不合时宜的冷意。 应对完她们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才放松下来。她望着此刻渐渐变黑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很快能离开了。 想到四皇子顾章,想到新结识的两名好友,再想到今天在酒楼商量的计划。 这些让她滋生出无边的勇气。 第17章 原型 裴思笛灵感涌现,下笔如有神。 她写的这出戏折子,正是以四皇子和乔尔如的事情为原型。 牛郎织女类型的千古演唱,已是没办法再改动,她必须来点新意的东西。 奶娘这时派人来叫她,说小皇孙哭闹不已,估摸是想娘亲了,让她去看看。 无奈,只能停笔去哄孩子。 等她再回来想续写的时候,发现顾峥正举着她的戏折子。 她的想法迅速从“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到“如何狡辩能脱身”。 “殿下为何不问一声,就私自翻看。”裴思笛选择先发制人。 顾峥没有被抓到的尴尬,问她:“准备做些什么?” “个人兴趣爱好。” “议论皇家私事,胆子倒是很大。”顾峥明显不信。 “哪里是了?人名什么的都没有出现。”何况也改动了不少细节。 顾峥摇摇头说:“还不够,这种程度的改动,知道内情的人必定一眼发现。” “那要怎么做?”裴思笛虚心请教。 顾峥假意轻咳。 “突然有些渴了怎么回事?”顾峥拖长嗓音叫唤。 她脸上维持着灿烂的假笑,倒上满满一杯茶。 “这肩膀有些酸啊。”顾峥意有所指。 她抬起手,哐哐就是两下子。怒不可遏说:“出主意用的是脑,是嘴,又不是肩膀。” “夫人饶命。”顾峥眉眼含笑,从善如流求饶。 他顶着裴思笛的怒火问:“首先你写这个是为了什么?” 裴思笛面露踌躇,总不能坦白说,为了以后能煽动百姓。 比如,要是如前世,顾峥只立她为皇贵妃,她就写个男子宠妾灭妻,实在恶劣。 他如何能堵天下悠悠众口,必须让顾峥也受人指指点点。 “有些事,殿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裴思笛决定剑走偏锋,使用激将法。 “有什么事是我都不能知道的!” 果然,顾峥非常生气,现在是一定要知道答案。 她默不作声,继续坐下写。可能是灵感被打断的原因,没有办法写得那么流畅了。 “现在不说的话,我以后也不想知道了。” 顾峥不死心,在一旁威胁。 裴思笛继续写着,思索要从哪里入手修改。 就这样,两人一个气呼呼看书,一个慢悠悠写戏折子。 一片寂静。 在收尾阶段,裴思笛编不下去了,刚停笔就听见顾峥问:“到底是什么事?” 冷不丁被吓一跳,她反问:“殿下不是以后也不想知道吗?” 望着眼前人明显的调侃眼神,顾峥恼羞成怒。 “别挠了,我说,我说……。”裴思笛投降,哪有挠人痒痒肉严刑逼供的。 “准备办个酒楼,然后编些戏折子,来来回回就是那些,我听腻了。”她避重就轻,半真半假答道。 顾峥却是皱眉说:“你是太子妃,抛头露面不合适。” 在裴思笛发火前,他赶紧补充道:“我让母后把库房的钥匙交你。” “不一样的,顾峥。”她第一次喊太子大名。 她无比认真说:“我有信心能办好,不想伸手等你给。” 顾峥嘴角上扬,没表明自己是相信,还是不信。 裴思笛没好气地揪他脸颊说:“我不想只在深闺绣花鸟,也不想看倒腾来倒腾去的戏。” 顾峥目光中倒是多了笑意,他也想看看,能做到何种程度。 两人挑灯长谈,顾峥指出不合理的地方。 把其中细节做得更隐蔽些,大体上虽然和原型相差甚远,本质上仍是一出动人爱情故事。 至于结尾,裴思笛惊讶得很。 顾峥让她往死里夸,夸这个决定成全有情人的老爷。 她奇怪,戏折子里面的老爷,其实指代现在的钦帝,为何要大夸特夸。 “学着点,满京百姓都在赞扬的时候,父皇就不会针对写戏人了。反而为了维护这个形象,变得更宽容。” 顾峥此时已经眼皮子打架,有些犯困。 她暗暗记下,看来戏班子登台表演后,还要安排人传老爷开明的好名声。 她办酒楼,写戏折子,本就是为了能带动舆论。 “不过,孙洁是你挚友。乔三小姐,信得过吗?”顾峥强撑着精神问。 “她是知恩图报的人,何况我没触碰律法,当是无事。” 裴思笛想了一整天戏折子,也累了。 “娘子,为何你写戏折子,写到夫妻成婚,就结束了呢?”顾峥迷糊中睡去。 裴思笛没回答,她望着顾峥的睡颜,自嘲一笑。 大概因为排除万难之后,就是夫妻离心吧。常说的同甘共苦,通常只有共苦。 酒楼的事,多亏有四皇子。 顾峥和她没办法出面,四皇子花费大量时间和人力,甚至明目张胆走后门,所有流程极快速完成。 不过月余,“吃八方”酒楼已正式开张。 鼓足劲宣传,每天有免费的折子戏登台,开业酬宾这天更是实行三菜送一菜。 本来地段就好,一下子吸引了不少来客,竟是高朋满座。 酒楼是个二层的环形设计,一楼是大堂,二楼是隐私极强的包厢。 大门对面就是高台,十分引人注目。 掌柜的是个机灵人,见大家都落座点完东西,一声高呼。 “各位来客,本店每日午时都会上演一出折子戏,还望各位看得尽兴!” 免费的谁能不动心,在热烈的掌声中。 身姿曼妙的花旦上前,空灵婉转的声音让人看得更加投入。 这出折子戏,讲的是一个官老爷为了攀附权贵,要把女儿嫁给和他一样年纪的男人做续弦。 但小姐和小将军青梅竹马,小将军回家告知父母,欲求娶小姐。 台上花旦悲切的模样,一对有情人将要分离。 有正义感的看客,怒斥这爹不是人。 包厢中,裴思笛等人都在。 四皇子顾章摸摸自己脸说:“想不到,给我安排的身份居然是小将军。” “……” 大家很默契的保持沉默,不愿意打破小白脸的幻想。 从这个角度来看,故事改编非常成功,连本人都没想到。 戏中的故事还在演绎着。 出乎意料,小将军父母没有同意。 觉得小姐家里作风不正,他们直接把小将军关起来。小姐也被父亲关起,准备待嫁。 这里台上处理得非常好,两人隔着铁栏遥遥对望。 第18章 公主 看客是愤愤不平啊,但婚嫁之事确实讲究门当户对。 小将军哀莫大于心死,终日枯坐,送来的饭食一概不吃。母亲看不下去,过来劝他,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到离去。 台下有人看得投入,忍不住反驳:“这些事难道比自己孩子的命重要吗?” 紧凑的鼓点声音加入,原本不怎么留意这出戏的人也望去。 只见小将军买通下人,翻墙而出,想与小姐做对逃命鸳鸯。可是乌泱泱一群人出现在门口,把他们拦住,他们被迫分开。 小将军父亲气急,四处的防守更严。 而小姐的婚期则是提前,避免再生事端。 小将军看不到希望,一把剑横在自己脖颈,对月诉罪。称自己愧对父母生养之恩,更是个窝囊废,愧对小姐一片情意。 幸好,被不放心过来瞧的母亲看见,连忙让他别想着寻死,她来解决。 戏演到这里,伶人们却谢幕了。 台下人自然不满,拍着桌面要个说法。 掌柜不慌不忙,登台解释:“各位看官莫急,好戏需慢磨,明日继续。” 一片嘘声,但已经吃饱喝足,大家又不好闹事。 一开始酒楼就定下规则,凡是参加过科举的考生,皆有优惠,所以有不少学子闻风而来 台上散场了,台下却议论开来。 年轻气盛的,直接就说将军迂腐。 旁桌有不赞同的,立马反驳说要讲究门当户对。 两派人讨论起来,颇有公鸡掐架之势。 四皇子顾章望过去,偷偷问乔尔如:“真的不用管他们吗?” 乔尔如笑着摇头,其他人也没有特别反应,顾章莫名觉得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当朝风气良好,民可议政,女子可从商。 而苦读圣贤书的学子,最喜欢宣扬自己的见解。说得越多,越有可能遇到伯乐或知己。 掌柜适时出来打圆场说:“诸位静一静,东家有令,可用结局做赌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为正,各自嫁娶的为反。” 小厮拿出一摞牌子。 “赌对了有什么。”在这个事上,倒是有一致的默契。 “本店有智囊榜,月尾公布排名前十者,可获银两。” 学子们互相使眼色,有银两自然是好事。最重要的是这个智囊榜,谁不知道这酒楼背靠皇家。 简而言之,一举成名的机会又多了。 “这未免太简单。” 有个学子撇嘴,只有正反,瞎蒙都能有一半机会。 掌柜哈哈大笑,早有预料:“纸笔已备,还请各位不吝笔墨。” 大家都懂,这是要他们写策论。 有人洋洋洒洒,开篇就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用孝道层层施压。 也有人写,人生苦短,只羡鸳鸯不羡仙,如果连自己相守之人都守不住,活着未免无趣。 收走众人文章后,仍是有波学子吵起来。 掌柜立马把他们请上高台,按两种观点分别站开。 还是那句话,免费的谁不爱,哪怕这些学子在高谈阔论。但只要不是念之乎者也,大家还是很喜欢围观的。 小厮有模有样拿起个锣,一边说完才轮到另一边。 四皇子顾章听着高台上的言论,越听越入迷。忍不住说:“怎么感觉他们每次说完,我就想改一次主意。” 孙悦扯扯嘴角:“四皇子,您这叫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乔尔如则是冷冷一瞥:“改主意?” 顾章惊慌失措,抱着乔尔如讨饶说:“没有的事,本王坚定不移,坚信两人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错,顾章因为快成亲,被封为欢王。 皇帝是故意的,只赐婚了乔尔如一个侧妃,起了个看起来像开玩笑的封号。 是在警告德妃以及其他人,忤逆的下场。 “这些人倒挺能言善辩,领头的那个是?” 裴思笛盯着看一会,确实不能怪四皇子墙头草。她自己写的,她都要被说服了。 “他啊,是皇妹喜欢的林翰修,真是欺负人,三年前的探花郎自然能说会道。”顾章懒洋洋解释。 裴思笛嗅到八卦的味道,想让顾章继续讲下去。 顾章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踌躇问:“皇嫂瞧上他了?” 这林翰修是有一身风骨,满腹经纶。 乔尔如表情复杂,一脸嫌弃说:“思笛明显是要写戏折子。” 裴思笛没生气,颇有兴致看着他们相处。 发现乔尔如面对四皇子时,性格截然不同。在别人面前比较沉默寡言,对顾章则是不假辞色。 意识到大家看笑话了,乔尔如连忙收敛神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忙让顾章继续把事情讲完。 顾章则有点扭捏说:“背后议人,非君子所为。” “……” 众人欲言又止,没想到这一层。 “要不我把皇妹叫过来,皇嫂你亲自问她?”顾章适时提出办法。 “六皇妹也在?”裴思笛惊讶地问。 “对,方才看到皇妹的马车,后面跟着林翰修的。”顾章点头,他还刻意观察了一会。 裴思笛按捺不住,上好的故事,她不能错过。平日和六公主顾棠不熟悉,回宫后更加没办法知道事情缘由了。 顾章起身去找掌柜,还好是自家酒楼,能透露哪个包厢里坐着年轻女子的消息,不然是大海捞针。 很快人就过来了,顾棠在四皇子身后对裴思笛小小行礼,并且很嘴甜地叫其他人姐姐。 顾棠今年刚行及笄礼,少女的眉眼仍是青涩,眼眸中有不谙世事的天真。 “小棠,今天这出戏觉得怎么样呢?”裴思笛主动提起话题。 “很曲折动荡。” 顾棠实话实说,先是小姐父亲逼迫嫁人,后是小将军父母也不同意,都逼得小将军要抹脖子了。 “你觉得结局是好是坏?” 顾棠小心看了一圈,大家眼睛都亮晶晶的。她答:“结局应当是好的,只不过这声势未免太大。” 顾棠知道这是四皇兄和他未来侧妃开的酒楼。 而且这故事,内核讲的掺杂着孝道与情意,对应上的,就是她这大不逆要出家要绝食的四皇兄。 在场的都知道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就是走一招险棋。 按顾章的说法,大不了倒闭再重来呗。 第19章 暗恋 “林翰修平常最古板,这次居然站在支持的一方,他是怎么了?”顾章嘴欠调侃道。 “我哪知道?”顾棠恼羞成怒,这四皇兄居然在这么多姐姐面前戳穿她。 “不要害羞啊,就当是姐妹闲聊。”四皇子顾章挤眉弄眼。 “……” 总是会被四皇子与众不同的观点沉默到。 还是乔尔如看不下去,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顾棠这才明白,是在收集戏折子的灵感,隐私被冒犯的感觉才平淡些。 “不知道各位信不信,我已经不喜欢他了。”顾棠是大方坦荡的人,没觉得有什么可遮掩的。 四皇子摇头说:“不是吧,我不信。” “他也不信。”顾棠望向高台之人,此人一身傲骨,正在据理力争。 裴思笛来回观察,总觉得这是好大一个秘闻,前世她对这些知之甚少。 “但就是不喜欢了啊。” 顾棠未免有些垂头丧气,不理解自己以前是表现得多喜欢他,才导致大家都不相信。 孙悦见气氛不对,连忙让小厮把糕点送来。 楼下却是要打起来的姿态,没有别的原因。除了台下的看客,高台上的学子皆各持己见,是一出口诛笔伐的大战。 吓得掌柜连忙劝阻,说明天答案就能揭晓,同时会公布各位的文章。 文章不论对错,如果文采出众,言之有理,也可得分。 这才把这群学子劝妥当。 “皇嫂要听故事吗?写进戏折子的话,也好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顾棠收回视线。 问的是裴思笛,众人却齐刷刷点头。 随着最后一块糕点被消灭,故事刚好说完。 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容纳一个少女萌生的心意,以及最后的心灰意冷。 一阵唏嘘,没想到外表天真烂漫的公主。爱一个人时如花火绚烂,不爱了也能这么果断。 “但是,真的可以搬上戏台吗?”裴思笛犹豫不决。 顾棠是公主,却自降身份,一心为了林翰修。如果编成戏折子,被有心人挖掘…… 顾棠点头肯定,她不认为付出丢人,也不认为离开懦弱。 回到东宫,裴思笛仍有些恍惚。 今天看着顾棠说起初遇时,眼里满是细碎的星光,该是一段良辰佳话。后面说到主动疏离,又是神情坚定。 她心中升起点点羡慕,向往顾棠这般敢爱敢恨的性子。 对比之下,更加忧伤自己。她身为太子妃,断没有办法轻易脱了这身份。 “怎么了这是,出宫一趟反倒心事重重?”顾峥黏黏糊糊抱着人问。 “无事。”裴思笛回过神来。 “今日酒楼开业挺成功的。”顾峥眼里闪过笑意。 满京城的人都开始讨论,情爱到底重不重要。 裴思笛开心地问顾峥,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林翰修,年轻学子的楷模,居然和人斗嘴到面红耳赤,甚至要大打出手。就一传十,十传百了。” 裴思笛恍然大悟,原来也有探花郎的影响力在。 顾峥想着都觉得好笑,没办法想象说话一板一眼的林翰修,要撸袖子干架的模样。 他颇感遗憾地说:“可惜了,没亲眼看到这一幕。” “但他今天的言论,不像一个迂腐之人。”她回想了一下。 “嗯?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林翰修?” “在自家酒楼要打架的人,我为什么不知道?”裴思笛莫名心虚。 顾峥眯起眼盘问:“那差点和他打起来的人是谁?” “……”她要是知道就奇怪了。 “是我外貌身形不如他?”顾峥像拎小鸡崽一样审问。 裴思笛摇头,不敢多说。 “学问不如他?” 裴思笛再摇头,在他更疯狂之前,连忙回抱着他,用眼神示好。 确实是有点心虚,满堂学子,就这林翰修着实扎眼。 顾峥没有追究,酸不拉几地说:“喜欢也没机会了。” 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顾峥一掀被子,坐起来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就只看脸。” “胡说,他文采也出众。”裴思笛迷迷糊糊的,把真心话也说出来。 没听到回应,她知道要糟,一下子清醒了一半。 转身一看,太子这脸色阴沉,死死盯着她。 “行啦行啦,最喜欢你了,犯不着吃这等干醋。” 裴思笛说完一愣,她怎么随口就能说出这种哄人的话。 顾峥听完却是美滋滋,躺回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小子也不知道有什么,连皇妹都被迷住。” 她反正没了睡意,干脆闲聊起来:“今天碰到小棠,她说她已经不喜欢林翰修了。” “不可能。”顾峥不敢置信。 “虽然两年时间不短,但不再喜欢一个人,还是有可能的吧。”裴思笛语气淡淡反驳。 她和顾峥纠缠这么久,不也想放弃吗? 顾峥搂着怀里的人,鼻梁蹭着她颈窝,耳鬓厮磨。 他从前不喜情爱,不知道裴思笛的爱意有多重要。现如今,同样不明所以,不知道她的爱去哪了。 “皇妹不喜欢他也好,他们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的。” “为何?”这个角度她没考虑过。 “娶妻尚公主,身为驸马不得再接触有实权的官职。他寒窗苦读十年,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顾峥细细说着。 裴思笛心中警觉:“他之前爱答不理,但小棠说,最近会被他黏着,这其中是不是?” “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戏耍公主。”顾峥冷哼道。 裴思笛往后一滚,手张开,把半张床占据后喟叹:“也是,但他这样有什么意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翘鼻投射出阴影,明眸弯起,好似无忧无虑的孩童。 顾峥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滋生出柔情,翻身越过她用手划出的界限。 表面为林翰修辩解,实际为自己叫屈说:“就不能是良心发现么,开始知道珍惜。” “……”裴思笛半张着嘴,想问他是不是傻子。 思考一下后,才忍住说:“赶紧睡吧,你都糊涂了。” “你不懂。”顾峥受挫转身,背对着她。 裴思笛望他背影,神情忽然变得哀伤。 怎么可能不懂呢?知道顾峥其实在说他自己的转变。但她不敢赌里面有多少真心,所以没接这话。 第20章 道歉 第二天大家又在酒楼里扎堆。 这次顾棠也在,昨天被热情邀约,今天顺便一起听戏了。 酒楼里,很多人点了菜之后,不催促上菜,只嚷嚷着什么时候开场。 还好人手比较充足,不然今天的客人要砸桌子了。 掌柜安抚完里厅的,还要去外面给没位置的客人道歉,忙里忙外的。 看得孙悦于心不忍:“我们能给掌柜的涨钱吗?” 裴思笛和乔尔如自然也把他的负责,看在眼里,立刻点头同意。 正巧这时戏班子上台,把掌柜解救出来。这时才能歇口气,坐下擦擦冒出的热汗。 戏台上,把前面情节大概念了下。 说到两人私奔被抓,小将军欲寻死,小将军娘亲于心不忍,答应帮忙。 扮演小姐的花旦,则是对镜自怜,泣血修书一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私逃失败,她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成为父亲讨好权贵的礼物。 顾章看到这,连忙紧张地抓着乔尔如,想确认下她有没有这种做傻事的想法。 乔尔如同样沉默回握。她当时拒绝顾章,是希望他好好活着,她已觉生不如死。 所以,她对德妃,和太子,以及裴思笛,心里很是感激。 如果她没有与顾章互生情愫,听从她父亲安排嫁人,不是件难事。 可是明明有想相爱相守之人,她真的不愿做傀儡。 相处许久,哪怕她一言未发,顾章也看得出她的意思。后怕得抱紧乔尔如,差点他们只能在地府做夫妻了。 两人忘情地相拥,等戏曲声响起,才回过神分开。 见到大家为了假装看不到他们,居然直愣愣地盯着戏台,眼睛都不带眨的。觉得令人不好意思,更令人温暖。 戏台上,小将军娘亲,在小将军父亲面前哭诉,说自己这二十来年的不容易,从豆蔻年华到徐娘半老。 见将军未有动容,开始讲起小将军从小如何敬仰他这个父亲,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将军仍是端坐着,没任何反应。 台下有人急眼了,觉得这将军未免心太硬,对妻儿过于冷血。 但也有人表示认同,一家之主,难道连儿子婚事都做不了主吗? 押两个人没办法在一起的学子,则沾沾自喜。 小将军娘亲见来软的不行,直接暴起,掀桌怒骂,指着将军的鼻子。 声音婉转唱道:“吾与汝夫妻二十载,从今起恩断义绝。” 转身便欲离去。 这时将军反应过来,拦住人后细细分析。儿子喜欢的姑娘,父亲是势利眼,把人娶了,对他们恐有不利。 但小将军娘亲管不了这么多,她爱子心切。 保证日后她多加观察,真有什么祸端的苗头,她一定把人赶走。 将军连声叹气,儿子只识情爱,夫人一味溺爱。 “……” 不管是台下,还是包厢,都沉默了。 代入一下将军,觉得有点家门不幸。 顾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事太过幼稚,居然只能用寻死来解决问题。 他母妃骂他是个孬种,还真没骂错。 戏曲声再响起,原来是被关着的小将军,不知道怎么溜出来,跪到他们面前,诚恳为自己私心道歉。 直言父母之恩他未报,小姐与他的感情,他也没能力守护,他属实没用,求指点一条明路。 将军甩手至身后,要他断此情爱。 小将军声泪俱下回忆,父亲在他幼年开始,就给他正确的指引。 父亲无所不能,他才能无忧无虑长大。 可是他喜欢的姑娘,过去只有她自己,现在多个无用的他。 他跪地伏身,恳请父亲教他破局。 演得太好的缘故,底下原本只当看戏的人群,不免动了几分真情,略带紧张地祈祷他能梦想成真。 将军无奈,让他起来,再一次如他所言,当了他的指路明灯、破局关键。 将军先是陪着他上门提亲,给足面子,同时也是在施压。 小姐父亲当然知道轻重,得罪不起。还好没来得及与另一家权贵提起婚事,所以乐呵呵地和将军做起亲家。 最后,小将军和小姐,两人对视后,紧紧相拥在一起。 伶人们对戏曲的熟练掌握,感染到台下的人。 谢幕时,如雷的掌声络绎不绝,真心为两人终成眷属不断叫好。 掌柜在大家平息心情后,才上台,恭喜昨天押对了的学子,安慰其他没押中的。 宣布文采出众者的文章已经粘贴出来,同时公布今天的问题:将军的做法对不对。 有学子提问:“戏都演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对不对?” “客官此言差矣,戏如人生,我们又怎知做的每件事,是对还是错呢?” 掌柜温声回答:“大家放心,对错皆可,文采出众者,便能加分。” “文采出众,是怎么个评法?” “退隐的邱先生,是评选人,可够资格?昨日邱先生选出的几篇文章,此刻正在板上,各位可前去观望。” 台下一片哗然,邱先生文采斐然,写出的策论当今天子赞不绝口。 只是不喜为官束缚,此刻竟然在酒楼评选文章。 学子们想到这层,更加用心面对今天的问题。等他们写完,去看昨日好文,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不足之处。 顾章痛心疾首:“皇嫂,我如鲠在喉是为什么?” “或许是,真相是这样,但你不想面对?”裴思笛小心翼翼回话。 顾章猿人捶胸状,大呼自己为何这般没用。 乔尔如则是安抚说,这个酒楼的成立,包括能请来邱先生,都是他的功劳。 孙悦和裴思笛忙不迭的点头,四皇子在这些事情上,非常靠谱。这个掌柜,也是他聘请的。 众人的劝慰,顾章听进去后,才冷静下来。 他刚刚真的很沮丧,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为什么他没办法是优秀的那个。 “对不起。”裴思笛捧起茶杯道歉,说:“为了铺垫最后的情节,始终是伤了你的心。” “四皇子你在皇家长大,依然有份难得的纯良,会保护爱人,对待朋友真心实意,不必妄自菲薄。” 顾章一阵惶恐,虚扶起人,吓得他悲观的情绪都没了大半。 他听完后才说:“没事,皇嫂,我知道轻重,我会经营好酒楼的。” 第21章 醉酒 有邱先生评选的诱惑,酒楼知名度再次提升。加上探花郎曾在此差点大干一架,可以说短时间内,酒楼风头无两。 不少达官贵人知道后,也来凑热闹,他们为了那场时兴的戏而来。 自然看到板上贴的文章,其中两场最优秀的文章,都出自林翰修之手。 有一篇写,将军为了儿子,勇于突破门楣偏见,是开明的典范。 而且在最后点题,不以出身论英雄,不就是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苦读,只为获得功名的渴望吗? 权贵嗤笑,寒门学子则深有同感。 出身没办法选择,但他们还可以在科举中,靠自己本事脱颖而出,实现自己的抱负。 有学子把文章后半段摘抄下来,时刻默诵鼓励自己。 殿试三名里,林翰修是唯一的年轻学子,以才华样貌一鸣惊人,他说的这番话最能鼓舞人心。 同时,好事者散播各位皇子娶亲的事情。 其中欢王,也就是四皇子的婚事,最惹人注目,他只有侧妃一位。 引起一番轰动,没多久他们便得知。 原来是钦帝知道他们情投意合,但苦于乔三小姐是庶女的身份,只能为侧妃。还让四皇子效仿太子殿下,单单求娶一人。 正好和现在最热门的戏对上,将军就是开明的帝王。 学子立马把林翰修文章后面的不以出身论英雄,一起联系。 大赞当今天子不拘一格,不论是录用官员,还是儿女婚事上。 有人不认可这种说法,毕竟有谁封号是欢王这么搞笑的? 但反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反正往死里夸皇帝圣贤就对了。 于是欢王这个封号,也变成钦帝希望四皇子能快快乐乐的意思。 这个戏折子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同时也传着钦帝是开明君主这个说法。 权贵不明所以,表面上觉得四皇子是被放弃了。可是这满大街的传言,又让他们觉得,这四皇子皇恩正盛。 他们不知道,钦帝正在宫中发火。 除了驻守边疆的大儿子,其他四个儿子齐刷刷站着,头低垂,生怕被钦帝点名。 “老四,朕真是小瞧你了。”钦帝一把将奏折甩地上。 地方官员不知道哪里刮起的风,突然都在夸他这个皇帝。个个争先恐后,这几天全是反复赞他高明的话。 “儿臣惶恐。”四皇子顾章跪得扎实,仿佛听到咚一声。 “这第一步是控制舆论,下一步呢?是什么?”钦帝冷笑。 顾章听到这话,恨不得趴地上求饶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 另一边的太子顾峥无奈了,知道顾章这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毕竟父皇这话的意思,就差没说谋逆。 顾峥跟着跪下说求情:“父皇,四弟向来忠厚,还请父皇明察。” 钦帝阴沉着脸色问:“不是他?那是你?” 场上几位皇子心中一紧,知道如果回答得不好,怕是会被父皇严惩。 “父皇,大虞此时,不论是学子,还是商贾,甚至农民们,都在夸赞他们有一个好皇帝。” 顾峥挺直腰背,一字一顿说:“儿臣与他们一样的想法,是父皇您的所作所为,让人心悦诚服。” 钦帝缓和了神色,这些事他是有实施,自然也担得起这些夸赞。 但是明明是想给顾章,给德妃,给其他人一个警告。结果适得其反,现在官员们以为他是有心成全。 钦帝脸色阴转晴,又转阴。最后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赶紧滚出去。 他知道流言背后少不了顾峥和顾章的推动,但他不能罚,至少这时候不能。 出门后,几位皇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不是自己。 顾章不敢在这时候答谢二哥解围,免得被钦帝眼线看到,导致二哥又被牵连。 匆匆忙忙往自己府里回,他需要缓冲下心情。 而顾峥,回到裴思笛在的院子内,才彻底松懈。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没想到钦帝反应这么大,差点没答上来。 一联想到后果,他只觉得浑身发寒。 裴思笛推着儿子的小床过来。 已经是几个月大的胖小子,长得白白嫩嫩。笑起来的时候像她,眉眼会微微弯起。 “衡儿今日头可以抬起来了,不过只能一小会儿。” 轻轻帮儿子翻身,果然孩子很配合地仰起头。嘿嘿笑着,短小的脖颈更添几分喜感。 顾峥忍俊不禁,被天真烂漫的儿子逗笑。上手抱起,哄了又哄,总算驱散了几分苦闷。 陪着孩子闹了好一阵,等到黑云蔽日,到饭点才放手。 等回房准备就寝时,热闹褪去,顾峥只觉无边孤寂袭来。 他没办法理解他的父皇,没得到过无私的母爱。眼里只有他的裴思笛,好像也被他弄丢了,心里怪难受的。 “喝吗?” 他看到裴思笛像变戏法一样,拿出酒壶,他点点头答应。 三杯两盏淡酒过后,顾峥笑着问:“今天怎么了?” 裴思笛嘴硬说:“看今天天气不错,小酌几杯。” 顾峥闷声低笑,不准备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徒添烦恼。 两人越喝越上劲,喝到后面,裴思笛已是不敢动弹。她还有点意识,但起身的话,怕是会直接趴下。 幸好是在房内小酌几坛,不然传出去,太子和太子妃是两醉鬼。两人都喝得不省人事,就糟了。 顾峥不知道是不是真醉,过来抱着她哼哼唧唧,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肩。 “我会保护好母后,你,衡儿。”他又突然正色说道。 裴思笛低头,与他仰望过来的视线对上。 他眼神里面星光点点,很是认真。 “好。”她没力气多思考。 “你不信我。”顾峥耷拉着脸。 裴思笛看出来,他这是真醉了,敷衍哄道:“信你信你。” 醉鬼顾峥猛地坐直,抓着眼前人的手,说:“你还是不信我。” 说完委屈巴巴的样子。 “……”喝醉酒反而更难哄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说话,顾峥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他又赖在她身上,嘟囔道:“不信我也没事,我会让你相信的。” 她有些头疼,醉酒的顾峥居然是话痨,絮絮叨叨和她说了好些话。 但她喝了酒,五感变钝,一句都没听清。 顾峥似嗔似怒,哀怨地说着:“我老了,不如其他公子哥俊俏,太子妃喜新厌旧。” 她决定继续装听不见,顾峥这爱树立假想敌的毛病,也不知道从哪来的。 顾峥不依不饶,拽着她衣角,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撒手的感觉。他问:“今天可是心疼我了?” 裴思笛无奈,想着就一醉鬼:“对,可心疼你了,快睡吧。” 这话有多几分真心,有几分敷衍,只有裴思笛自己知道了。 第22章 自荐 昨晚两个都没喝醒酒汤,今早起床,皆是头痛欲裂。 什么悲伤什么难过,都一边去,抵不过宿醉的不适。 顾峥感慨,难怪说一醉解千愁,原来是这么解的。 “今天还去酒楼吗?”顾峥边洗漱边问。 裴思笛疑惑着问:“还能出去吗?这个月我已经出宫两趟了。” “可以,我今天休沐,算你陪我出宫。” 听到这,裴思笛立马吩咐青羽,准备出宫的事情。 等他们到包厢,发现人还挺齐,甚至连顾棠也在。 “二哥。”四皇子顾章叫得真情实感。 顾峥使眼色,暗示他别声张。 顾章心下了然,乖乖落座。 裴思笛看在眼里,这两兄弟打谜语一样。昨天顾峥的态度也怪怪的,感觉是发生了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太子杵在这的压迫感十足,好半天没人说话。 还是顾章主动介绍起今天的戏折子,仍然是小将军的故事。 没办法,排一出戏可要耗费不少时间,加上很多人没看过,没道理只演一次就不演的。 好在大厨们相当有实力,哪怕没有戏要上演,依然客似云来。 顾峥观察了好一会,酒楼经营有模有样,完全不像营业几天而已。 倒是让他意外,他原先以为,几个毫无经验的人,成不了气候。 这时,门外有小厮敲门,说林翰修林院士请见四皇子。 掌柜不敢拿主意,派他过来问。 “这……”四皇子顾章挑眉。 他与林翰修少有交集,怎么感觉林翰修是另有所图。 “让他回去吧,说酒楼事情多。”顾章冲小厮说。 随着戏声响起,众人很快忘记这段小插曲。 对于顾峥来说,这场戏是新鲜。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温故而知新,越听越有味道。 没这么安静的时候,大家放松下来,开始闲聊,聊的多是酒楼的事情。 裴思笛和顾棠商量,下一出戏折子的事。 至于太子殿下,无人敢打扰。 因为分为上下两场,今天的戏很快结束。大家商量的事情,也大致决定好如何处理。 小厮再次来敲门,说林院士想来商量智囊榜的事情。 顾棠知道,四皇兄可能是顾忌她在。 她主动开口说:“四皇兄,不妨让他进来吧,林院士或许有好的建议。” 顾章几番犹豫,才让小厮带林翰修过来。 林翰修进来后,先是简单行礼。 接着,竟然特意对着顾棠说:“这么巧,不知道六公主也在。” “……”众人心里评价,其演技太拙劣。 林翰修则失落垂眸,看来公主仍是不太想搭理他。 “咳。”顾章轻咳提醒。 “四皇子,下官有个建议。”林翰修收拾好心情,正色道。 “那日高台上,众学子各抒己见的方式,是不是可以加进智囊榜得分里?” “哪日?林院士不顾形象,大打出手那日?”顾峥丝毫不给面子。 林翰修低着头,感觉热浪从地上蔓延,烫得他面红耳赤。 “林院士,你是个聪明人,既然落花无意,水何必自留情?” 顾峥言语间都是暗示,既然不想娶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林翰修脸色变得煞白,他没试过被如此奚落。总归是自己罪有应得,他不好辩驳什么。 “二皇兄,不如先听听林院士的建议吧。” 毕竟是喜欢过的人,顾棠不愿意看到林翰修被为难。 顾峥恨铁不成钢,小棠还是心太软,如果能像她皇嫂这样,就不用他操心了。 顾峥面不改色,心里气呼呼地。埋头吃着东西,表示不再理会这些事情。 “林院士,请。”顾棠示意。 林翰修内心酸涩,公主此刻的温柔让他无地自容。之前他为了避开公主,没少装傻充愣,她难免被一些人说三道四。 “可以每五天举行一场比赛,酒楼为出题方,参赛者用一炷香时间里准备,分为两队,支持者最多的一方加分。” 林翰修抬头缓解眼中的酸涩。 众人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主意。 智囊榜如果只靠戏折子,得分非常慢,且拉不开差距。 四皇子顾章自然也晓得利弊,恨不得和林翰修促膝详谈。但是余光扫到貌似气鼓鼓的二哥,不敢多言。 最后拿主意的还是裴思笛。 她让林翰修坐下,仔细说说。 林翰修规规矩矩,挑了个离顾棠远些的位置,仔细商量该如何修改规则。 最后,孙悦敲定了细则,考虑到参赛的学子可能比较多,决定先采取抽签制。 如果获胜的一方可以免参赛费用,失败的一方再想参赛,必须交钱。 孙悦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遭到众人鄙视的目光,惊讶这也能想到办法赚钱? 孙悦据理力争,输了说明实力不够,恶意占名额的话,这么多学子,什么时候能有机会每个都上场一遍。 顾棠心生艳羡,看大家互相斗嘴的模样,有着非寻常的热闹。他们虽然身份地位有差别,却能无所顾忌。 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先试行,不行再改。 “林某自荐酒楼的出题人,自知名声上比不过邱先生,所以一月只需二两银子即可,可行?” 林翰修正经拱手问。 四皇子顾章倒吸一口凉气,被夺舍了吗?文人最是傲骨,林翰修这般低三下四,他都以为酒楼是什么香饽饽了。 顾峥则直接冷脸问:“林翰修,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林翰修抿着唇说:“下官清楚。” “若是为了你心中那点意难平,未免过于自私了吧。”顾峥都不带用正眼瞧他的。 “林院士,无论是觉得对我亏欠……还是其他想法。都不必如此,过去是我一厢情愿。”顾棠眼神坚定。 “不,过去是我错了。”林翰修惊慌反驳。 顾不上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坦白自己心声:“臣明知公主的心意,却又顾虑许多。看到公主不再搭理,又觉心里难受……” “这只是暂时的,何况你现在就不顾虑官职那些了?”顾峥怕皇妹心软,被人三言两语又骗了去,只能把事情都扒开来说。 顾棠本来还在犹豫,少年郎满腔悔意,如何能不动容。听完二皇兄的话,她一下子清醒了。 “像邱先生一般做个幕僚,没什么不好的。”林翰修则目光炯炯有神。 “你有大才能,为了儿女私情,就放弃为百姓谋福祉?若你不是心怀大公之人,如何配得上本公主的喜欢?” 顾棠听完!没有感动,只想生气发火。 第23章 重来 “情之一字,怎么如此复杂?”裴思笛在马车上和顾峥闲聊。 刚才顾棠把林翰修劈头盖脸一顿骂,把人骂成霜打的茄子样。 “那是因为他要自毁前程,小棠说的还是在理。他就算成为幕僚,始终不能站在朝堂上为百姓谋利。” “有什么区别吗?”裴思笛不解。林翰修在幕后出谋划策,不也一样吗? 顾峥拿折扇轻敲说:“不身处朝堂,不面对百姓,所有的计谋都是虚的。” “如果圣上不听取,还能联合起来,抱柱自尽威胁,大殿顶梁柱都被摸得油光水滑的。” 顾峥开完玩笑,才正色道:“如果只是幕僚,那就是别人一辈子的影子,好坏无从知晓。” 裴思笛了然点头,毕竟幕僚只能提供想法,别的什么都没办法。 “下个月你想回家看看吗?”顾峥掐掐眼前人的脸蛋。 裴思笛眼里放光,那是极好。被顾峥画了个大饼,瞧他都顺眼起来。 她是可以出宫一两次,但也不能久留。最近出宫,不是处理孙悦婚事,就是处理酒楼事情,根本没时间给她回家。 两人气氛温馨回到东宫,一路上腻腻歪歪。 害得全福看哪都不是,总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想使劲搓胳膊。 还没进去,有太监神色紧张,匆匆向全福汇报事情。 全福侧耳听完,脸色大变,赶紧过来说:“太子,太子妃,皇后娘娘在里面等你们。” 两人心下一沉,这个时间点过来,想必没什么好事。 “母后。”两个人牵着的手分开,各自行礼。 皇后眼尖,瞄到两人是握着手进来的。她没应话,继续和侄女张紫芸,逗弄着小皇孙。 “母后,今天过来是?”顾峥小心翼翼问话。 “没事就不能过来了?”皇后依然冷着脸。 顾峥立马闭嘴,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孩子不知道大人间的斗争,被张紫芸手里的拨浪鼓吸引着视线,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顾峥和裴思笛默契对视,儿子可真好哄。 皇后很喜欢这小孩,除了因为是亲孙子的缘故。这孩子白白嫩嫩,会看着她笑,太讨人喜欢了。 疼爱地抱着,把孩子的困意都熬出来,才让乳母抱着哄睡。 皇后收敛起笑意说:“你们两个倒是恩爱,玩起来不看时辰。不如带去本宫那,先帮你们照顾一段时日。” 听到这话,裴思笛低着头,手不自觉握成拳。 难道一切还是重蹈覆辙了? “不行,母后,下朝必须看到衡儿,儿臣离不开。”顾峥立刻拒绝。 “去本宫那里看也是一样的,你们还能多些时间相处。”皇后置若罔闻。 “母后也可以多来。”顾峥寸步不让。 皇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摔:“本宫不是和你商量的意思,是太子这位置坐得久,昏头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官大一级压死人。 “母后,衡儿您不能带走,您若是对我不满,我认罚。”顾峥头低垂着,神色痛苦。 “没得商量。”皇后起身就走。 儿子,儿子乳母连人带包裹,迅速被带走。 顾峥想去追,几个大内侍卫哐哐往那一站,把人隔开。 他怕伤害到孩子,也不敢太大动作。 顾峥转身想拦住皇后。 皇后直接逼问:“太子是要罔顾孝道吗?本宫连门都不能出了?” 顾峥无力收回双手。 裴思笛眼泪一直打转,憋着不敢放声哭。等到人都走后,才颓然倒地。 顾峥抱着她依偎在一起,前段时间才嘲笑老四,尽想些出家绝食的法子自毁。 结果现在轮到自己,切肤之痛,他居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单是“孝”字,就压得死死的。 等到裴思笛哭到脱力睡去,他才心疼地抱起人。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渴望掌握大权。说是要保护他们母子,结果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夺走。 顾峥同样疼爱孩子,明白这种感觉。 他此刻心痛又自责,恨自己没办法作为,恨母后把自己陷于两难境界。 他眼神空泛看着帷幔,很快想好对策。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裴思笛惊醒。 裴思笛双手乱挥,一直喊着:“别走,别走……” 竟是过于深刻,导致梦魇。 顾峥紧搂着她,不停安抚道:“别怕,很快衡儿就回来了。” 慢慢地,裴思笛才算冷静下来,再次睡去。 第二天,顾峥刚睁开眼,发现裴思笛坐在书桌前发呆。 他知道一时半会没办法接受,小心翼翼穿衣洗漱。 任何的安慰都是空话,只有真的让衡儿回来,才是解决她低落情绪的办法。 准备上朝前,顾峥轻轻拥抱了下。 裴思笛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声音颤抖着问:“你会想办法的,对吗?” 顾峥眼睛酸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很快。” 等到顾峥离开,裴思笛抹着眼泪。动笔改编公主的故事,她同样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她再快一些,假如酒楼现在有很大的影响力,她的孩子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带走。 手中的笔,同样也是言语的利剑。 她想得通透,昨晚的事,顾峥同样难过。 所以她没有指责顾峥,也不准备只让顾峥一人背着自责。 她只想解决问题,任何对解决问题没有益处的事情,她不做。 裴思笛抬头盯着屋顶,给自己鼓劲,她现在已经做得比过去好了。 困难嘛,反正就是留给人解决的。 皇后所在的椒房殿,则没有这种烦恼。 “看他,多可爱啊。”皇后抱着小皇孙,问贴身嬷嬷。 “小皇孙模样周正,长大必是像太子一样的美男子。”嬷嬷知道该怎么夸,能夸得皇后舒服。 “像他爹?”皇后想到顾峥这段时间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变脸似的,她对着小皇孙又笑开了花:“衡儿,你以后可千万别学你爹。” “娘娘,您未免对太子过于苛刻。” 说到底,嬷嬷从小看着顾峥长大,昨天的场景她都于心不忍。 “本宫不逼他一把,还会有旁人逼他,一样不会给他机会。” 皇后不以为然,专心拿着拨浪鼓逗小孙子开心。 第24章 水患 下朝后。 顾峥悄悄靠近四弟顾章,他压低声线说:“你那边还能联系到多少人?” “什么?”顾章一脸懵。 “孤需要你帮个忙,明天上朝,让你能联系上的官员,奏请孤去治理闵州水患。”顾峥长话短说。 顾章瞪大眼睛问:“二哥你为什么要去自讨苦吃?” “回来再和你说,明天一定要帮忙。”顾峥怕逗留时间太久,甩下一句话后匆匆离开。 马不停蹄赶回东宫,顾峥修书几封,交给只忠于他的侍卫带出宫去。 所有事情安排好,他也没有勇气去见裴思笛。 全福过来问,要不要安排晚膳。 他摆摆手让人先下去,精神上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没想到,不一会儿,裴思笛竟带着饭食过来。 宫女迅速摆好,并且很有眼色地离他们远远的。 他沉默着,不知如何面对。 “吃饭吧,我的太子殿下。”裴思笛强撑起精神说。 “你叫小狗呢。”顾峥挤出一抹笑意回应。 裴思笛失笑,刚准备说话,又不自觉想落泪。她连忙抬头,免得眼泪落下。 两人无声地吃完这顿饭,色香味俱全。只不过两个失意的人,是吃不出味道的。 平常不觉得,现在没看到衡儿睡的小床,听不到他咿呀学语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 宫女们轻手轻脚把盘子收好,小皇孙不在,热闹的东宫都变得冷清了。 夜里,顾峥抱着裴思笛说:“明日我会上奏,自请去闵州治理水患。” “为何?”裴思笛同样惊讶。 她记得闵州水患,正是汛期,闵州河堤却塌了一角。好在附近没有人居住,并且疏散得快。 “闵州水患虽然无人员伤亡,可是每年朝廷都会拨款加固,此次坍塌,必定是官员中有人中饱私囊。”顾峥皱眉说。 “要去多久?”裴思笛紧张地问。 顾峥沉思一会,才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两月。” 地方官员势力错综复杂,如果互相狼狈为奸,他需要更多时间寻找证据。 “我也要去。” “不可!”顾峥立刻否决,路途遥远。 “顾峥!”裴思笛连名带姓喊他。 质问说:“衡儿已经离开我身边,你让我自己在这宫里再待上这么长时间吗?” “……”顾峥想到她昨日的梦魇,到底是自己太心急,忘记她的感受。 裴思笛见他的态度松动,连忙说:“到闵州后,我就待在驿站,哪也不去。” 她昨夜不止梦到儿子离开的时候,更梦到前世的桩桩件件。 如果她再一个人待在这寂静的宫里,整日触景生情,她会疯的。衡儿的事,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些事没办法改变。 “行。”顾峥妥协。 顺利的话,他们回来,就可以让衡儿回到身边。他必须赌这一次,不过还不能让她知道,免得空期待。 两人依偎着,倒真从这漫漫长夜,感受出几分温暖。 第二日。 钦帝坐在龙椅上俯视观察,问谁愿意去闵州治理水患。 文武百官一动不动,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京官去了地方,就如同鱼离开水面。 这是妥妥的苦差,地方官员表面上好吃好喝招待着,问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就会含糊其辞。 发布一道指令,会被拖延好几天,最后交上的全是虚假的东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回来还要被参上一本,不办实事的罪。 顾峥往前挪了一步,说:“儿臣愿前往。” 钦帝正准备同意。 五皇子顾杰同样站出来,说他也愿意去。 “众爱卿觉得呢?”钦帝把问题抛给臣子。 “儿臣觉得太子殿下比较合适,五皇弟初上朝堂,就去地方治理水患,经验恐不足。”四皇子顾章出来发声。 底下呼啦啦出来一排,有太子和四皇子安排的人。也有很多是单纯想站队,反正决定权在皇帝手上。 钦帝见这阵势,敲定让顾峥过去闵州,然后安排了个肥差给老五顾杰。 四皇子顾章暗暗撇嘴,合着又没他事呗。 下朝,钦帝让顾峥去御书房,他有事交代。 “去到闵州,万事小心。”钦帝一边改奏折,一边说着。 “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如果查不出什么,尽早回来。” 钦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是。” 钦帝这下倒是丢开奏折,问:“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儿臣不敢。”顾峥仓惶请罪。 “那是对你母后不满?” 钦帝回想了下,昨天碰巧去皇后宫里。结果看到个大胖小子,才知道是被强行抱回来的。 顾峥紧抿嘴唇摇头。 钦帝看着他这倔样,倒是和小时候有几分相似,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他提点道:“地方官员给你安排歌舞,你就去看。给你安排宴席,你就去吃。” 顾峥怔愣地抬起头,他是去当钦差大臣,不是去吃喝玩乐。 “你越是清廉正直,他们越是忌惮你。不如让他们放松警惕。反正你使唤不动,背地里偷偷调查就是。” 钦帝一边说着,一边批注奏折。 他说的这些,可是他的经验之谈。 当年他就是过于耿直,结果硬是耗了半年,回来还被责怪办事不力。 “谢父皇提点。”顾峥稍一思索,便知道是可行的方法。 从御书房出来,顾峥直奔母后所在的椒房殿。 皇后提前收到消息,连忙喊乳母把小皇孙带到偏殿休息,并不准备让顾峥看到。 “见过母后。”顾峥四下张望,没有看到熟悉的小小身影。 “衡儿休息了。”皇后细细品茶。 顾峥难掩失落:“母后,儿臣后日启程去闵州。” “为何?”皇后不满意地蹙起眉头。 “治理水患。”顾峥简而言之。 “本宫看你是疯了!”皇后气极,手举茶杯,想要砸过去,又不舍得。 顾峥自嘲地勾起嘴角:“母后,您不是说我这太子的位置不稳吗?闵州水患如果我治理得当……” “治理什么?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 还没等顾峥说完,皇后就急促打断。然后反应过来,顾峥是故意想去的。 想明白后,皇后正了正神色:“你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本宫?” “不,儿臣只是在尽一个太子的责任,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儿臣若身有不测,还请母后照顾衡儿长大。” 顾峥跪地磕头。 最后,顾峥赢了,代价是挨了皇后一茶杯。 第25章 脱衣 顾峥吩咐全福,备好去闵州的行李。 裴思笛在赶戏折子,公主和林院士的故事,她还没来得及写完。 等到两人各自忙完,天已经渐黑。 裴思笛伸个懒腰,写戏折子看似简单,实际上要做到逻辑环环相扣。 走到饭桌前坐下,她却听到顾峥“嘶”一声。 “怎么了?”夹个菜像受了伤一样。 “没事。”顾峥强装镇定。 裴思笛不信,直接上手扒衣服。 顾峥用左手拽着领子说:“光天化日之下,你有伤风化。” 他只有一只手负隅顽抗,很快衣服就被扒开了。 裴思笛盯着他如玉的肩骨上,赫然有一个乌紫色的伤口。皮肤白本来就显伤,这个伤口看起来更恐怖。 “没事的,别心疼,过两天就好了。”顾峥心中泛起暖意。 “谁心疼了?吃饭吃饭。”裴思笛别过头,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 她没问是怎么受伤的,皇宫之中,能伤到太子殿下的,能有几个呢? 这顿饭顾峥吃得不是滋味,手臂一抬起就抽痛,母后是真下狠手砸的。 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怕他被砸傻了,这个茶杯必是对着脑门来的。 晚上准备就寝,顾峥正要躺下。 看到裴思笛从黑暗中出来,莫名有几分诡异的感觉。 “睡觉?”顾峥小心翼翼问。 “脱衣服先。”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 “不好吧,明日一早就出发去闵州了。”顾峥有些纠结。 裴思笛却一言不发,直接把人按住,三两下就把衣服扯开。 “啊!”顾峥还在走神,猛地被按到伤处,猝不及防惊呼。 他囔囔道:“谋杀亲夫啊!” 听到这话,裴思笛抹着膏药,手劲揉得更大了。 “疼疼疼……”顾峥不敢再开玩笑,求饶道。 过了许久,裴思笛力竭,准备停下。 才注意到顾峥嘴角带着笑意,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太子殿下剑眉星目,真心实意发问:“怎么看着比受伤的人还难受?” 裴思笛怒瞪他一眼,加大力度揉。成功让眼前人脸色大变,轻呼求饶。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停手,等洗完手回来。发现太子殿下已经睡着,嘴角仍是翘起。 她无奈摇头,怎么顾峥这么容易满足。不过是寻常的涂伤药,竟能开心这么久。 一夜好梦,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去母后那告别,明知母后正生着气。 马车队伍出发。 裴思笛透过帘子,一直望着皇城的方向。顾峥无言地揽着她,给予她安慰。 皇宫内,小顾衡不知道父母离开皇城了。 他没见过这么多新鲜事物,整天被逗得乐呵呵的。偶尔记起父母,没来得及嚎几声,就被宫女们围住重新哄着。 罕见的,今天皇帝居然又来了椒房殿。 皇后起身迎接,钦帝坐下后。先是唠嗑了一会儿,说太子已经出皇城的事情。 “太子到底年轻气盛,出趟远门还和太子妃一起。”钦帝说到这,不免皱起眉头。 皇后心里也不满,但终究要维护儿子。 她笑着说:“夫妻两人正是情浓之时,舍不得分离片刻,相信峥儿不会因此耽误正事的。” “……”钦帝听到这,突然想起很久很久的事情。 “陛下?” 钦帝长久的注视,她不自在地抚上自己脸颊。恨不得让嬷嬷拿出铜镜,看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衡儿呢?” 钦帝别扭地转移话题,他与皇后相处二十余载,不说轰轰烈烈,却也有过情投意合的时候。 但他们感情掺杂了太多东西,没办法做到坦诚相待。 提到小皇孙,皇后不自觉地泛起笑容,让人把小家伙带过来。 钦帝倒是吃惊起来,皇后平常总是端庄模样,很少有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 等到乳母把小家伙抱来,皇后热情地问:“陛下可要抱抱他?” “……”钦帝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多少哄小孩的心思。 不过看到皇后容颜未老,冷面美人眼角的细纹,也没挡住风华,反而加深了笑意。 他改口说:“好。” 皇后却收敛了神色,没想到钦帝还真答应了。 在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的钦帝,没看到皇后的脸色变化。 小孩刚睡醒,整个人软绵绵的,眼睛没怎么睁开。 钦帝抱着他的时候,他还咧开嘴笑。钦帝觉得自己心上突然被射了一箭,谁家小孩有他家的可爱。 不自觉做出哄人的行为,宫里十几年没有小孩出生,衡儿的出现实在新鲜。 “可会坐着了?”钦帝问。 “乳母说只可小坐一会儿。” 皇后很想上手抢人,她才把衡儿接过来两三天,都还没逗够。 听到这,钦帝没冒险,继续把小孩抱在怀里。一边和皇后闲聊,一边逗弄小孩。 “陛下手累不?”皇后假意体贴问。 总感觉小孩在别人怀里抱着的时候,格外可爱。 “不。”钦帝假装听不懂,让皇后在旁边恨不得抓耳挠腮。 他不理解,皇后还能天天看到他,他才抱这么一小会儿。 奇怪的胜负心激起,钦帝本来打算待一会就走的,硬生生留到饭点。 钦帝一般不会一起吃饭,皇后期待的目光已然藏不住,等着他快点走。 她早就不需要靠皇帝留宿,这种争宠手段了。皇帝是否留下,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没想到钦帝丝毫不动弹,甚至把衡儿都哄睡着了。 “……” 意识到今天没办法和清醒的小皇孙玩耍,皇后变得不冷不淡的。 钦帝感受到主人的冷脸,心里忍不住得意。装作不知道逐客令,让人把膳食呈上。 皇后憋着一股气吃饭,反而是钦帝,时不时找她搭话,心情很好的样子。 钦帝吃饱喝足后,才起身回寝宫。 一顿饭的时间,皇后早就收拾好情绪,迎送的时候,又变回不近人情的皇后娘娘。 回到寝宫。 钦帝忍不住笑意,回想皇后吃瘪的样子。开始只是无声轻笑,后来直接放声大笑,他刚刚吃饭的时候忍了好久。 太监总管不明所以,询问皇上:“陛下可是因为小皇孙,才如此开心?” 钦帝咳嗽两声,说:“没错,你说,还能有比他更可爱的小孩吗?” “自然没有。” 钦帝愉悦的点头,很满意今天。无论是暗暗给皇后使绊子,还是和小孩玩耍。 第26章 流民 马车行驶好几天。 裴思笛一开始还有精神说话,后面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整天整夜地睡。 秋风起,透过帘子吹进来几缕。 顾峥看完一份情报,回头发现裴思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蹬开,他顺手又盖回去。 千里迢迢,怕裴思笛不适应,他难免多加留心。 不知不觉地,他倒能像模像样照顾人了。 宫里锦衣玉食,她本可以不用风吹日晒。裴思笛说离不开他,他何尝不是呢? 说来惭愧,他从小在皇城长大。 除了每年跟着去行宫,这还是第一次去到地方处办事。 沿途他们看了很多风景,越偏离皇城,民居越是古朴。再往前去,民居越来越差,甚至有些破旧。 外出的新鲜感逐渐降低,顾峥清楚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可太多了。 等到闵州附近的城镇,居然四下全是流民。 流民被挡在城门外,他们马车路过时,两旁的流民目光如炬,让人头皮发麻。 出来时,兵分两路。另外一队走官道蒙蔽视线 顾峥这队则伪装成商贾,很快就被守卫放行。他们入城后,在一处客栈歇息。 “怎会如此?” 裴思笛不敢置信,明明说闵州没有人员伤亡。 顾峥沉思,这里是闵州附近的城镇,流民多半是从那流窜过来的。 他已经把情报让侍卫带回皇城,希望能增派援兵。 “等会儿我派人护送你回皇宫。”顾峥立刻做了决定。 “不行,你现在人手紧缺。还分出部分护送我回去,浪费时间。”裴思笛拒绝道。 在顾峥强硬命令前,她抓着顾峥的手说:“不是已经请求增派援兵了吗?我们且在这等等。” “也好了解清楚,外面的流民怎么回事。” 顾峥仍然紧绷着身体,不愿意让裴思笛待在这冒险。 “如果早知是这种情况,我也不会过来增添麻烦。你知道的,真的不能再分散护卫了。”裴思笛依然劝说着。 因为护卫们肯定不能只待在客栈,要出去打探消息的。 如果再分一半的人保护她回皇城,那么这事就更难推进。 “解决问题比较重要。”裴思笛安抚道。 “我和你待客栈,一半保护我们,一半的人出去探听。”顾峥只能做出这样的安排。 本来他就不能亲自去与流民接触,发生意外的话,还要连累侍卫救他。 他心事重重,还要强迫自己早睡。实在浑身难受,忍不住翻来覆去。 客栈的床铺比皇宫内的小很多。 哪怕顾峥翻身的时候已经很小心,裴思笛依然能感觉到。 她无奈转身,看来不把他哄睡着,是别想睡了。 “吵到你了?要不我去凳子上坐会儿。”顾峥说着就要起来。 “无妨。” 裴思笛把人按下说:“给你讲故事吧。” 顾峥轻笑道:“把我当三岁小儿吗?” “那换你来讲。”裴思笛毫不推脱。 顾峥思索了一会儿,他过去的生活实在无趣。他放弃说:“睡吧睡吧,想不出来。” 这一打岔,反而短暂忘记明天的忧心。 一路上舟车劳顿,本就疲惫的身体沉沉睡去。 天刚一大早,他们分拨出门。 顾峥和裴思笛身着布衣,在茶楼吃点心。此地饮食多是粗粮,好在没有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旁边有人小声讨论,说他们这桌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顾峥低头看下自己的布衣,这怎么就像外地的了?布料上也没字啊。 “咱们这疙瘩,哪有这么俊俏的人。”旁桌的人以为他们听不到,仍在交流。 原来是这样,顾峥和裴思笛心里放松下来。是人的问题,不是衣服的事。 “要说同人不同命呢,一样外乡人,城外的无家可归,别人好吃好喝。”旁桌不免感慨。 “可是前几天我想出城,那些人死死盯着我,害得我又跑回来了。”有人愤愤道。 同桌人都笑他胆小,他梗着脖子加大音量说:“他们眼神就像亡命之徒一样,万一不是被赶来的闵州百姓呢。” 提到这个,他们觉得唏嘘,倒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顾峥和裴思笛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结账后回去。 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城外居然是被赶来的闵州百姓。 可是闵州刺史上报的是,无人伤亡,并且他们及时安顿好百姓。 午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汇报,和他们早上听到的差不多。 城外是良田家宅被淹的百姓,但是更多的消息,就探不出来了。 他们不敢贸然靠近流民,旁边有士兵不停巡逻。 连续两天,都没有找到突破口。 顾峥当下拍板,今晚进闵州汇合。 皇城的人走官道,所以会比他们慢很多,现在应该也到了。 守城的士兵看了通关文牒,没一会儿,有人亲自来迎接,把他们带到驿站。 刺史此时也在驿站,见到顾峥,礼数做足,说晚上给太子和钦差大臣安排了接风宴。 顾峥和他打了会官场太极,最后还是刺史坚持不住,先行告辞。 等刺史走后,顾峥迫不及待地想见钦差大臣。 希望不是和他不对付的人,不然这差事,难上加难。 门打开的那瞬间,顾峥懵了,不是他对头, 但是!是林翰修这个书呆子! 他把门合上,再打开,还是林翰修! 顾峥无奈叹气,进门后,把门合上。 他语气不自觉哀愁道:“一路上可有什么发现?” 其实顾峥就是随口一问,他没指望这个书呆子能有什么说法。 林翰修蹙眉,似是犹豫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我们来此地,是为了把事情办好。” 顾峥手点桌面,一眼看穿林翰修的犹豫。 “过于干净了,一路上过来,经过不少州县,都会看到乞丐。可是这里,居然没发现一个。”林翰修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不过可能他们提前安排过,为了颜面好看,所以我才看不到。”林翰修紧忙补充道。 皇城底下尚有乞儿,闵州一个刚发生水患的地方,如何能干干净净? 就好比树会有落叶,地上却不见枯叶,这不合理。 “因为他们把人都赶去别的城镇了。”顾峥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出。 “此话当真?那糟了。”林翰修听完惊呼。 第27章 接风宴 “其中有什么差错?”顾峥虚心请教。 “殿下不是一同来的,刺史必定去寻殿下从何处入城的。此刻,刺史怕是转移流民了。”林翰修颓然道。 闵州刺史如果做贼心虚,一定问守城的士兵,太子是从哪个城镇过来的。 那么会把人再度转移,茫茫人海难再寻。 顾峥稀奇地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并不担心流民们被转移。 他让林翰修收拾下自己,准备去晚上的接风宴。 林翰修不理解地说:“殿下,我们是来办事情的。” “办事情也不妨碍吃饭啊,你照做就是。” 顾峥晃悠悠回去。 晚上的接风宴,倒比他想象的正经。 或许也有他身份的原因,没有安排乱七八糟的歌舞。 酒过三巡,很多人都迷迷瞪瞪了。 刺史关切地问:“为何太子殿下与钦差大人,不一起来呢?” “路上看什么都新鲜,耽误了点时间。”顾峥装醉说。 “太子可有去到附近几个城镇?风景亦是不错。”刺史小心试探。 “这倒没有,孤猜林大人差不多到了,直接快马加鞭赶来。”顾峥一口接一口喝酒。 刺史可能听到他想得到的消息,放下心来,更加热情地和顾峥攀谈。 时间越来越晚,顾峥见套不出来话,就主动说先回去歇息了。 乌泱泱一群人各自回去。 顾峥满身酒气回到驿站。 “先别过来,熏着你。”顾峥劝阻裴思笛要过来的步伐。 “喝吧,醒酒汤。”裴思笛也不矫情,回床边去了。 顾峥咕噜咕噜,三两下喝完,才觉得舒服点。 喝多了真是难受,他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门外说:“给林大人也送碗醒酒汤去。” 外面应了声,立刻下去准备。 “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了?”裴思笛觉得惊讶,一起喝了趟酒,关系就改善了? “公是公,私是私。”顾峥看起来依然有点懵懵的,丹凤眼半垂,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 裴思笛看在眼里,只觉得秀色可餐。 前提是,要忽视强烈的酒气。 她一直让人备着热水,这会儿指挥着顾峥自己去洗澡。 醉酒的他倒是听话,自己把自己收拾好。还特意闻了闻,觉得味道不明显了,才乖乖上床。 一觉睡到天亮,顾峥起床的时候,仍有些头疼。 裴思笛坐在餐桌前唤他。 两人习惯了粗粮馍馍,裴思笛忍不住感慨:“短短几天时间,已经觉得这是美味的程度了。” 顾峥忍不住发笑,也跟着点头赞同。 普通的吃食,简单的驿站房间,也有不一样的温馨。 顾峥出门时,发现林翰修居然没出来。他只能纡尊降贵,亲自去敲门:“林大老爷,起床啦。” 里面噗通一声,然后有脚步声踉踉跄跄过来,门哐地打开,林翰修衣裳凌乱。 “这……”顾峥不自觉往屋里瞄,难道昨晚,有人往林翰修屋里送姑娘了? 林翰修把人迎进屋候着,不敢让太子爷久等,自己手忙脚乱地洗漱。 顾峥左右张望,心想那人走得还挺快。 等林翰修终于穿戴整齐,又被顾峥夹枪带棒一顿嘲讽。 “林院士倒是会享受,春宵帐暖,直到日晒三竿。”顾峥心里始终不爽,林翰修对顾棠的态度。 “太子殿下莫要胡说。”林翰修脸色青白。 他憋屈道:“林某不胜酒力,喝了醒酒汤依然无济于事。” 林翰修在心里不断提示自己:这是未来二舅子,这是未来二舅子,这是未来二舅子…… 顾峥哼了一声,没说信不信,催促他赶紧出门。 不过,底下的官员尽会敷衍他们。 带着他们绕了一圈远路,一来一回,只去了一处被淹过的地方。 出来时天气晴朗,等他们回到驿站,已经夜幕降临。 “简直欺人太甚。”林翰修眼冒火光,地方官员这样欺上瞒下。 “明日开始,你和他们周旋,我另外去打听。”顾峥很快下定主意,这么跟着他们兜圈子没意义。 林翰修犹豫道:“太子殿下,您知道这附近全是他们的人吧?” “事到如今,不能走寻常路了,先试试。”顾峥本来是想和他们虚与委蛇的,可是拖下去,怕他们会销毁证据。 第二日,负责接待他们的小官员,发现只有林翰修自己过来。 他询问道:“林大人,我们可要等太子殿下一起?” “不必。” 林翰修状似不耐烦,解释道:“太子殿下想四处走走,本官和你去查。” 那人不敢反对,只是出门前,悄悄和自己小厮说话,小厮则比他们先一步出门。 顾峥这边,真的带着裴思笛闲逛。 他一路上都感觉到,除了自己的护卫,还有一波人跟着他。 可能水灾刚过的原因,街道非常冷清,偶尔清风刮过,有种鬼城般的寂寥。 越走越觉得凉嗖嗖的,顾峥问驿站跟出来的小厮,哪里比较热闹。 小厮报了几处地方,顾峥选了个最近的,让小厮带路。 去到那,果然热闹了点。 整条街道有酒楼,卖胭脂水粉的地方,有布庄,还有米铺。反正他们是迷惑视线而已,随意逛着。 裴思笛瞧上一家的首饰,硬拉着他进去。 “小姐喜欢哪些款式的呢?” 掌柜见他们仪态不凡,亲自出来招待。 “这个吧。”裴思笛指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 “眼光真好,这个只要二两银。”裴思笛不听吹捧的话,转身就要走。 “一两,一两!”掌柜急忙留人。 裴思笛这才回头,爽快地结账。 一旁的顾峥则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到砍价的场面。 “可真是让您捡着便宜咯,近日生意不好,这个长命锁我们也只是收了成本价。” 掌柜心痛说道。 裴思笛没应话,乐呵呵地拿着出门。她又不是傻子,这长命锁再精致,也不值二两银。 “衡儿的长命锁不是已经有了吗?”顾峥想起来。 “这是他一周岁的,现在我先帮他保管。”裴思笛晃着小小的长命锁说。 但很明显就是买给自己的。 本来无人在意的小插曲,等顾峥看到米铺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 上面破旧木板写着:二十升米500文。 这是什么概念呢,黄金卖一两银,半个黄金的价格,只能买二十升米。 就差没把明抢,刻在木板上了。 裴思笛自然也瞧见,连忙转身挡住小厮的视线,扯着顾峥往脂粉铺子去。 第28章 账本 他们一直逛到夜里,精疲力尽。 回到驿站,小厮摆上白白的大米饭,三肉一菜。 顾峥特意为难人,问:“这是什么米?便宜的孤不要。” 小厮只当太子金贵,权贵多少都有些毛病。于是老实回答,卖价500文二十升的。 顾峥点头认可:“还行,是不是你们这最好的米了。” “回太子殿下,闵州的米都是同一种。” “行了,下去吧。”顾峥不再为难他。 剩顾峥与裴思笛默默对视。 整顿饭,食不知味。 想到那些流民,再看到眼前贵如黄金的大米…… “我去找下林翰修,困了你就先睡。”顾峥要去集合情报。 林翰修同样愁眉苦展,直言今天还是带他兜圈子。提出要查看河堤修缮情况,小官员说太危险不能靠近。 “今日你可有吃米饭?”顾峥问。 “吃了,莫不是……有毒?”林翰修脸色突变。 “他们还没这个胆子。”顾峥嗤笑。 他继续说:“可是,这米卖500文二十升。” “这!”林翰修心生愤怒。 皇城里,四十升米才卖500文。 “殿下,可要下官做些什么?”林翰修恨不得立刻行动,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顾峥安抚道:“你只需要继续和他们周旋,到时候在父皇面前如实禀告。” 钦帝不会无缘无故派林翰修过来,林翰修无派系,而且为人正直,他的话自然非常可信。 林翰修不甘心,却也知道,他虽然是名义上的钦差大臣,但是也没办法去调查这些地方官。 这头说要查谁谁谁,恐怕明天所有证据都消失了。 另一边,刺史同样在汇报情况,他说:“大人,这几天,我们按吩咐,让人只带他到边缘查看。” 神秘人满意点头。 “不过……” 刺史稍一停顿说“太子今日和一貌美女子闲逛,并没有过问水患情况的意思。” “太子没特殊举动?”神秘人问。 “没有,我们的人时刻跟着他的。”刺史肯定地回答。 “那些流民怎么样了?” “全部安排到其他城镇,应当不会被发现。”刺史自认做事妥帖。 他补充道:“下官翻看了太子的通关文牒,没有经过那,可还要转移?” “如此,不必节外生枝。”神秘人笑道。 “你知道的,这就是一场普通的水患。他们再怎么查,也是一样。” 刺史点头保证,不会让他们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刺史和神秘人都没猜到,有人出门会带了一箱子的通关文牒。爱从哪过来,就从哪过来。 一连几日,林翰修都在马车上,晕晕乎乎的。 下了马车,点卯似的。底下小官员唤出安排好的人,说明河堤已经修复到什么程度。 “账本拿来,本官回去研究。” 自从知道这些人是一丘之貉后,林翰修对着他们没什么好脸色。 小官员拒绝,表示账本过多过杂,只能在衙内观看。 林翰修无法子,开始待在账房内研究。 他知道这些已经被伪造过,可是河堤那边他根本靠不过去。 结果真的被他找出了差错,朝廷每年拨款加固,河堤应当越来越高才是。 可是今年上报给朝廷的高度,是两年前该有的。 也就是说,这两年,他们并没有加固河堤。依照账本,却有人工费和材料费的登记。 林翰修默默誊写,记录负责提供材料的商户,以及采购了多少。 等有人来唤他回去,他淡定地把纸张放衣服里带走。 晚上回到驿站,才掏出纸张抚平。 顾峥当面看着,忍不住怀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吗? 读书人自视甚高,最不屑做偷鸡摸狗之事。 林翰修抬头,看到太子没来得及收回的表情,淡然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林翰修把自己观察出的细节说出来。 听完之后,顾峥沉默了,难怪林翰修要这样偷偷揣出来。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能把真账本弄到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顾峥语气理所当然。 “……”林翰修无语,这太子爷说了句废话。 直到第二天,顾峥拿出了真账本。并且告诉他,赶紧逃命。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顾峥用太子爷的身份施压,命令地方官陪他一起去打猎。 刺史等人不肯,说自己有要事在身,如果耽误了,怕圣上怪罪。 顾峥从怀里掏出令牌,见令牌如见圣上,直接逼着所有人和他一起。 地方官平日里好吃懒做,骑马这种事情,不久便叫苦连天。 “太子殿下,下官身体不适,还请见谅。”刺史气喘吁吁。 顾峥只是斜眯一眼,勒马问:“刺史大人何意?不与孤去看水患情况就算了,陪孤散散心,都诸多不便?” 刺史心里暗骂,嘴上却说:“太子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想歇息一阵。” 只当顾峥不爽无法接触水患事情。 顾峥满意点头,让大家都停下,等刺史大人歇息好再一起。 众目睽睽之下,刺史原本想等他们先走,自己偷偷溜回去的。 逼于无奈,喘口气的功夫,又出发了。 最后,刺史是被抬着回去的。 一片慌乱,谁也不知道刺史家中混入了其他人。 很快,根据丰富的经验,重要的东西都是藏在书房暗室。护卫顺利偷到账本,隐匿身影和顾峥汇合。 顾峥三两下瞄了,赶紧通知裴思笛和林翰修,收拾行李逃命。 出城的时候,被守卫拦下来。 顾峥不急不恼,让守卫把刺史请来。一起去邻县,继续今天未完成的打猎。 刺史喝了几碗药,才缓和过来。 还没把床睡热乎,听到底下的人来报口信。 “让他走!”刺史想到今天,就头昏脑涨。 这太子品性之恶劣,难怪位置不稳。 刺史一拳锤床,势必要在奏折中狠狠参他一本。 放行之后,他们快马加鞭,连夜赶路。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刺史什么时候回过神来。 神秘人今晚如期而至,他问:“今天可有何异常?” “回大人,太子他今日召集下官等人,陪他去打猎,下午还嫌不过瘾,跑去邻县了。”刺史依然忿忿不平。 “蠢材!你觉得他真是一个贪图玩乐的人吗?”神秘人大怒。 第29章 土匪 “不如想想,是不是被发现了什么!” 神秘人恨不得敲开刺史脑袋,自己酒囊饭袋,就以为所有人都一样。 刺史心中大惊:“下官这就派人去拦截,应当没走多远。” “拦截?你最好真的能。” 神秘人不屑,他决定了,顾峥必须死,而且还要嫁祸给刺史。 等安抚完神秘人,刺史踉踉跄跄跑去暗室。搜摸一番,其他东西都好端端的,唯独多年的真实采购账本不见了。 刺史一屁股坐地上,冷汗冒出。 知道是被顾峥摆了一道,他立刻出门。加派人手力度,几乎倾全州之力,要求找到失踪的太子殿下。 同时,他联系几个杀伤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帮派。 这一点上,他与神秘人如出一辙,都觉得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顾峥不知道,一本账本,居然让两人铤而走险,想诛杀当朝太子。 他们一队人马,轻装出发,颠簸了好几日。 刚刚派入城的侍卫出来了,他摇摇头说:“殿下,四处都是您和林大人的肖像,上面写着若有知道消息的,赏银十两。” “太子殿下,为何我们不直接进城?然后联系当地官员施以援助。”林翰修一介书生,体力几乎到达极限。 “这到底是闵州附近的城镇,搞不好狼狈为奸。他一个刺史,敢通缉我们一样,你说呢?” 顾峥依然能保持冷静,毕竟流民们就是被赶到其他城镇的。 没办法,大家只能在偏处驻扎营地。 还好侍卫中有山野好手,抓鱼抓鸡不在话下。 夜里香喷喷的烤鱼味道传来,虽然没有盐巴等作为佐料,但胜在新鲜。 鱼皮焦脆,一口下去嘎吱作响,带着鱼肉的鲜甜。 裴思笛这几天没什么胃口,她虽然在马车里待着。可是马的速度也很快,她不敢提醒,怕耽误正事。 此刻闻到逼人的香味,才终于有胃口大快朵颐。 裴思笛手抓充作鱼叉的树枝,为了形象,还特意背对着侍卫们。 顾峥不免想笑,可是笑意瞬间消失。 想到裴思笛弱质女流,这几天从未叫过一分苦。马车一路颠簸,滋味不好受。 “干嘛?”许是在外面的缘故,裴思笛褪去温婉,直接叫嚣道。 “觉得你好笨,来吃苦干什么。”顾峥说着坏话,神色却满是心疼。 裴思笛有些不自在,拍干净手说:“哪能想到我们太子殿下出门办公,变成大逃亡了呢。” “以后不许再跟我出远门了。”顾峥收拾好残渣。 “当然。”难道真嫌命长啊。 吃完后,他们根据侍卫的描述,找到一处小溪。 顾峥仔细看了,四下无人,让裴思笛速度洗净穿衣。 等轮到自己,顾峥咚一声跳进去,就差没大叫一声,这也太冷了。 “怎么不提醒下我?”顾峥哀怨的眼神望过来。 月光下,顾峥半褪的衣物透出明度,露出半截肩膀与胸肌,发着莹润的光泽。 裴思笛对上这个眼神。 她熟门熟路道歉说:“是是是,我的问题。” 表面上在道歉,实际上眼神都不带挪的,一直盯着顾峥。 别说只是道歉了,说什么她都能答应。 “擦擦哈喇子。”顾峥无语,这副色中饿鬼的样子。 说完他迅速擦净,准备和裴思笛回去。 辛苦了几天的侍卫们,也很需要清洗。只不过裴思笛作为女眷,他们不方便跟过来。 裴思笛才不信哈喇子这些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 在皇城的时候不觉得,顾峥有这么诱人。 此处寂静,只有她和顾峥。 风吹来的声音卷席枯草,她明明看着美色在前,却要顾虑其他。 这份抓心挠肝的感觉,让她更加回味。 想着想着,思绪一呆,那刚刚顾峥岂不是也这样看到她了? 难怪顾峥脸色不对劲,原来只是比她会隐藏罢了! 还未想明白,顾峥已经上岸穿好衣服了。 没想到,远处传来声音说:“大哥,你说这一票干完,咱们是不是能金盆洗手?” 裴思笛和顾峥对视一眼,知道情况不对。 他们悄悄藏进后面的灌木丛中,甚至顺手把脏衣服放进溪流里。 还好只有月色照应,不至于藏不住身影。两人想偷偷溜回去,避免多生事端。 却听到另一个人,似乎是头目的声音传来:“这是自然,谋杀太子,你不想金盆洗手,也哪行都混不上去了。” 裴思笛和顾峥本来在往回撤,知道这番话后,难免惊讶。 就是这一停顿,被眼尖的土匪看到。 “大哥,那里有影子!” “追!” 顾峥听到这,直接站起来拉着裴思笛奔跑。 “你往我们营地跑,我引开他们。”顾峥当机立断。 裴思笛被风呼呼吹着,心里也凉凉的,她说:“一起回营地,更安全。” “来不及了。” 顾峥听力很好,知道土匪们已经赶到附近。 顾峥瞧见一株古树,树叶繁茂。 他想推着裴思笛上去,心里懊悔,应该教她一些保命本领的。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裴思笛不会爬树,把她送上去后。可能他来不及躲藏,那只有暴露自己去引开敌人。 没想到,裴思笛三两下爬上了粗壮的树干,甚至坐在树枝上向他招手。 生命本能超过一切反应,顾峥来不及思考。好端端一个太子妃,怎么会爬树?并且这么灵活。 他麻溜地跟上去,用手捂住裴思笛,防止声音被听到。 他自己也屏气凝神,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树叶太过茂密的缘故,加上月色很淡,他看不太清。 底下哗啦啦来了十几个土匪,个个膘肥体壮,正在四处寻找。 “老五,你是不是看错了?” 有人质疑道,怎么可能一下子消失了。 “不应该啊,我明明看到有影子的。”这人也忍不住怀疑自己。 “也许是野兔吧,我们时间不多,明日还要早起。” 连续搜寻好几日,都不知道这太子怎么这么能藏,心里多少有些烦躁。 一开始说看到影子的老五,听到这话,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觉得有黑影窜出。 第30章 生病 十几个土匪哗啦啦又退回去,不怪他们天真。他们的速度很快跟上来了,如果是人的话,不至于一点踪影都看不到。 等他们走后,顾峥才小心地松开手。 不过没有放松警惕,仍然继续观察着。确定没有风险后,立马下树拉着裴思笛一起。 两人迎面奔着风,不顾心跳加速,赶回到营地。 正好撞上要出来寻找他们的侍卫,时间太久,侍卫们以为出事了。 “我们立刻换地方。”顾峥气还没喘匀,就吩咐道。 虽然大家都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可是见他们小夫妻逃窜的模样。也不敢多问,手脚利落收拾好东西。 夜深了,能见度低,他们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山洞。 顾峥这才放松下来:“后面有土匪,而且是冲我们来的。” 林翰修无比震惊,前有追兵,后有土匪。 他说:“太子殿下,明日我们进城吧,总好过面对土匪。” 顾峥沉默点头,进城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安排好轮流守夜后,其他人强迫自己睡着。不然如果土匪找到这,没有精力对抗。 第二天蒙蒙亮,顾峥就让其中一个侍卫进城。没想到,情况根本不容乐观。 侍卫在城门外,发现好几拨鬼鬼祟祟的人,像是在等着谁的样子。 “没暴露吧。”顾峥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树枝。 “没,属下立刻回来禀告情况,不敢擅自动作。”侍卫低头答道。 “现在是入城无门,在这待着也是危险了。”顾峥强忍情绪,对裴思笛解释。 林翰修却像想起什么的模样:“太子殿下,不如我们让部分人进城,朝廷的援兵应该差不多到了。” 顾峥恍然大悟,真是关心则乱,他和林翰修不可以进城,但其他人是没问题的。 立刻让两个比较机灵点的侍卫进城,看准时机让援兵来救他们。 剩下的人都开始在附近,尽可能找多些遮掩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熬过漫漫长夜后,昨天派去的侍卫没有归来。 他们不敢生火,也不敢随意走动,所有人只能啃点野果子充饥,生怕被发现。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天亮了暗,暗了亮。在逼仄的空间里,难免生出几分绝望。 顾峥恨自己还是太冲动,应该迂回点处理账本的问题,就不至于这么冒险了。 漫天晚霞,给不了他们一点救赎的光。 林翰修有气无力地说:“太子殿下,如果我们有幸活着回去,臣想求娶公主。” 不是他虚,他们逃了好几天才到山洞,现在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小棠不可能同意。”顾峥提醒他。 林翰修眼中却迸发出光彩,如星辰闪烁,如岩石坚定。他说:这几天生死一瞬,臣最遗憾没有珍惜公主。” “行了。” 顾峥沉着脸打断:“少来交代遗言这套,你活不了,以为土匪能放过孤吗?” “少打感情牌,而且别说得小棠已经和你互通心意般。” 顾峥恶狠狠补充道:“在小棠没同意前,你把你的心意藏起来,别给人胡说八道的机会。” 林翰修根本不指望顾峥理解,不过刚刚确实有交代遗言的意思,他能感觉到身体的衰弱。 夜晚寒气四溢,从四肢百骸延伸,他们不能生火取暖。 顾峥见裴思笛冷得发抖,不顾山洞里还有人在,心疼得把她搂进怀里。 清晨的露水滴落,裴思笛身体发热。 顾峥半梦半醒感受到,知道不能拖下去了。 再让两个侍卫进城,去药馆煎药出来。 不是他不想进城,是他们还没进去,可能就被拦住杀害了。多少告老还乡的老臣,就是这样默默死在路上。 顾峥拧着手上的帕子,给裴思笛降温。觉得如此无力,他说要保护的人,一个都没保护好。 甚至连她生病了,他们也依然只能躲藏。 绝望的情绪瞬间蔓延全身,只觉痛不欲生。他心里很乱,又知道自己必须清醒。 顾峥苍白着唇色说:“醒醒,很快能回去了。” “是吗,真好。”裴思笛烧得迷迷糊糊的。 “别睡。”顾峥双手攥紧裴思笛,手交握处滚烫,他心里越发生寒。 “殿下,回去之后,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裴思笛虚弱说道。 “一起,我们一起。”顾峥颤抖着说。 裴思笛显然烧糊涂了,模糊间觉得,她怕是坚持不到一起回去了。 “顾峥。”裴思笛很少叫他名字。 她继续说:“如果你以后有其他孩子,不要让他们兄弟阋墙。” “我说过了,只会有衡儿一个孩子。” 顾峥做出保证,他怎么觉得裴思笛的呼吸在变弱。 没说信,还是不信。 裴思笛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顾峥大惊失色,慌忙拧着手帕,继续降温。 过了一段时间,裴思笛才悠悠转醒。 “千万别睡,回去之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顾峥不停换着帕子。 他忍不住向满天神佛,向山间精怪祈祷。 裴思笛眼神没有焦距,只知道有人在念叨什么。 “听到没有,活着回去的话,什么都给你。”顾峥控制不住力度,捏紧手又赶紧松开。 裴思笛刚有点意识,听错了,以为顾峥要给她真心。她觉得无趣:“我才不要你的心。” 顾峥是又气又想笑:“不要我的心,那你要什么?” “要你放我和衡儿走,皇宫太闷了,我不习惯。”裴思笛蜷缩着。 “换一个。” 哪怕是要哄一个病重之人,顾峥也不愿意答应这个。 “没了。”裴思笛闭上眼,不想搭理。 “除了这个呢?”顾峥不依不饶,不想让裴思笛睡过去。 生病的人,如果意识不清醒。会判断不了自己哪里不舒服,导致耽误病情。 像是需要喝水的时候,人晕过去喝不了,那么高烧发热,就会烧得嗓子疼。 裴思笛生气,故意装睡,可是一直听到有个声音叨叨。 她一把扯住那人领口:“除了这个还要你闭嘴。” “……”光听这话,还很有威严。 如果不是裴思笛这只手摸着他胸口的话,更有说服力。 裴思笛不知道这么多,只觉得触感细腻,冰冰凉凉的,忍不住摸了又摸。 顾峥隐忍着,默默换了个角度,尽量挡住其他人的更多视线。 心情复杂,她倒是分得清。真心可以不要,身子还是可以要。 第31章 摸摸 等裴思笛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驿站。 她不清楚是不是被抓回来的,猛地坐起。又因为乏力,很快倒下。 正巧顾峥回来,他迅速上前扶着:“别乱动。” “这是怎么了?”裴思笛看着顾峥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没休息好。 “山洞的时候你晕过去了,还好援兵及时赶到。”顾峥想起来还是后怕。 “事情解决了?”裴思笛也觉得庆幸,她还以为小命不保。 顾峥轻轻摇头说:“没有,现在只是把刺史控制起来,还要找出他背后的主谋。” 说完把桌边的白粥端过来,准备喂她。 “我自己来。”裴思笛有点慌张,又不是断手断脚。 顾峥却使了个巧劲躲开:“得了吧,生病还要逞强,这几天还不是我照顾你吗?” “……” 裴思笛刚准备说话,就被塞了口粥,只能默默闭嘴。 窗外夕阳如火,漫天彩霞倾斜而下。 顾峥喂得很仔细,阳光映在睫毛上投出阴影,温情脉脉。 裴思笛一开始很别扭,想开口拒绝。但看到顾峥无比认真的样子,慢慢放松下来。 喝完粥,顾峥甚至拿帕子轻轻给她擦脸。 裴思笛难掩惊讶,全程瞪着小鹿眼看顾峥的行为。这性格转变,她非常不适应,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我们再歇息两天,就回去了。”顾峥收拾好东西,才和她说话。 “不留下来一起处理吗?” “这件事错综复杂,甚至可能牵扯到皇权之争,我们留下来,反而说不清。” 顾峥皱起眉,也没想到会有这情况。 “怎么会这样?” 裴思笛惊讶地说:“不是普通水患就算了,居然还牵扯到这些。” “下次不许再跟来了。”顾峥不厌其烦重复道。 裴思笛小鸡啄米般点头,下次就算绑她,也不会跟了。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那山洞的时候,我是怎么了?” 说到这个,顾峥表情有点复杂。 他艰难地回答:“体力不支加感染风寒。” 裴思笛嘴角抽搐:“就这?” 她印象中,顾峥鬼哭狼嚎的,害得她意识模糊的时候,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后面和交代遗言一样。 “你可别小看这个。” 顾峥认真解释说:“要是没及时喝药降温,烧成傻子都是轻微的症状。” 也是,毕竟在山洞的时候,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有。 “山洞里是有冰块吗?” 裴思笛突然想起来,自己有摸到手感很好的东西。 顾峥没好气地扯过她的手,往自己衣服里伸。 裴思笛惊叫阻止:“光天化日,大病初愈,你……” “摸摸,什么感觉?像不像你说的冰块?”顾峥牵引着她的手。 “……” 裴思笛一阵火烧火燎的,只觉手感偏凉,皮肤细腻又有韧性。 她还掐了掐,确认无误。 “嘶。”轮到顾峥瞪大了眼睛,又掐? 他干脆扯下自己衣襟,直接袒胸露背,指责道:“把我弄成这样,你说怎么负责吧。” 裴思笛瞬间不觉得害羞了,恶从胆边生,毫不客气摸了个遍。 然后立马躺倒,盖被说:“我累了。” 顾峥哭笑不得,不肯就这样放过她,要把她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裴思笛本来死死攥着被子一角,没想到顾峥挠她痒痒,她被酸得不行,一直笑着闪躲。 “耍赖,你耍赖。”裴思笛的声音在被子里传来,闷闷的。 她为了躲顾峥的手,卷着被子闪来闪去,整得和个蛹一样。 顾峥见没办法揪她现身,扑上去抱住。隔着被子对她说:“出来,出来就再让你摸摸。” 被子不挣扎了,仿佛破茧前的宁静。 “想怎么摸都行,再数三个数,就没机会了。”恶魔的声音低语。 “三。”顾峥起身半坐着。 裴思笛掀开一角,看到顾峥衣裳半褪的模样,本来想着要怎么上下其手。 可是和顾峥温柔笑意的眼睛对上,她难得不忍心下手,默默缩回被子里。 顾峥故意逗她:“真的不出来吗?过这村没这店。” “你看着我,我怎么下手!”裴思笛咬牙忍住,吐露自己心声。 在裴思笛看不见的地方,顾峥笑得一脸宠溺。 只听到他说:“我把眼睛蒙上。” 裴思笛觉着床边一轻,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顾峥说,好了。 她一开始不信,悄悄翻开被子一角观察。 顾峥居然真的用干净的发带蒙住眼睛,没有哐她。 因为蒙住眼睛的缘故,显得顾峥鼻子的存在感更强。鼻梁高挺,线条分明的嘴唇紧闭着,显示主人的不安。 “二。”薄唇轻启。 裴思笛抓紧时间坐起,对着他玉色的肩颈轻抚。 他们确实经常坦诚相见,可是这样掌握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裴思笛顺着往下细细摸索,常年习武的太子殿下颤栗了一下。 像是溪边那晚一样,裴思笛仔仔细细地瞧着,上手又觉着怎么都摸不够。 仗着顾峥看不见,她的眼神极其大胆。 对着阳光的这面肩颈,线条流畅。裴思笛犹豫着,凑近肩颈窝的位置,由轻舔转为啃咬。 “嘶。”顾峥忍不住抽气。 裴思笛赶紧想后撤,怕顾峥反动手。 顾峥倒是手快,眼睛被蒙住也不影响行动,一把搂住她。 裴思笛刚想问,是不是玩不起。 却听到顾峥靠着她耳边说:“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弄清原因,就冤枉你。” 接着自嘲道:“我没保护好你们,我……” 裴思笛鼻子一酸,现在的顾峥,双十风华,正是少年人有着炙热情意的时候。 他肯袒露自己心声,可以全心全意讨好她。 如果她也是从前的她,或许也能回以同等的坦诚。但她不是,她心里早已麻木。 在顾峥视角里,也许是难受的。他的一腔情意,总得不到想要的回应。 但她不可能告诉顾峥这些,她只无力地拥抱回去。 顾峥看不见,以为裴思笛是在无声指责他。 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不用说了。”裴思笛带着哭腔打断。 她其实有动容过,被山匪追的时候,顾峥分明是打算去引开敌人的。 他敢以命相救,她并非草木,孰能无情。 第32章 收网 正在依偎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 裴思笛仰起头胡乱抹了抹眼泪,深吸口气平静下心情:“大白天的煽什么情。” “明明是你见色起意……” 顾峥委屈巴巴摘下发带,他一开始不是想这样的。 裴思笛瞪他一眼,也不看是谁先引诱的,纯粹倒打一耙。 顾峥走到门前问,原来是大夫过来了。 大夫进门后,隔着帘子望闻问切,确认只是需要时间休养回来,无其他大碍。 顾峥这才放下心里的石头,如果裴思笛落下病根,他无法原谅自己。 “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详细说说吧。” 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裴思笛整个人放松下来。 “你晕后,我准备进城。”顾峥抿紧嘴唇说。 裴思笛紧张起来,进城绝对不是好办法,路上可能会碰到其他土匪,进城后有没有危险更是未知。 还没走到一半,他们刚好碰到援兵。 是最早派进城的侍卫带过来的,他们在城里等了好几天,才有机会接触到援兵,所以拖了时间。 顾峥说起来也是庆幸。 “后面进城抓药的侍卫,被土匪发现了。” “那他们?”裴思笛揪心起来。 “没事,他们利用地形,把土匪甩开了。” 顾峥笑着安抚道:“还好他们两个武功高强,如果被土匪发现我们藏身的山洞……” 裴思笛设想了一下,体力最差的就是她和林翰修了,如果被发现,真的糟糕。 “这次援兵是镇北军,整整五百精锐,才强行擒拿刺史。”顾峥皱着眉。 闵州一直是靠刺史管理,这么多年没出什么大乱子,可以说刺史就是这土皇帝,想瞒天过海不在话下。 “是直接拿人的?”裴思笛疑惑道。 只能说艺高人胆大,带头的陆小将军进城后,二话不说把人拿下。 虽然过程中被刺史部下反扑,最后还是顺利把人都生擒了。 顾峥说的时候,很是欣赏。 这陆小将军但凡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他们这边怕是等不到援助了。 “所以说这个事情绝对不简单,他一个刺史。胆敢冒犯皇威,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顾峥皱眉思索。 “还好过来的是我们,也算洗去一部分嫌疑。” 裴思笛直呼侥幸,在这种节骨眼儿,谁被钦帝猜忌,谁倒大霉。 “确实,算是误打误撞。不然我这个太子,怕是首当其冲被怀疑。” 顾峥只怕智子疑邻,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今晚小摆一桌,答谢陆小将军,可要一起?”顾峥问。 裴思笛点头,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晚上宴席时,陆小将军和林翰修各坐一边,裴思笛与顾峥坐主座。 顾峥给裴思笛介绍说:“这是陆鸣宇陆小将军。” 裴思笛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示意。 陆鸣宇同样回敬。 因为有女眷在,所以他们皆是以茶代酒。 大家都是年纪相仿,此时同样在为闵州的事发愁。一顿饭下来,倒也不无聊。 本来是想闲聊,不可避免聊到闵州复杂的状况。原本以为最多是贪官污吏,没想到居然藏有逆贼。 刺史敢满州散播太子失踪的事,勾结土匪强盗欲杀人害命。 这说他目的单纯,都没人信。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顾峥蹙眉问。 陆鸣宇摇头,已经用刑一天一夜。刺史哪怕奄奄一息,也还是一字未交代。 “他的家属亲眷,是不是少了?”林翰修发问。 “经过搜查,他嫡子早已不见,剩下的人倒是齐全。” 但是,陆鸣宇几乎把刺史的府邸翻过来,也没发现其他证据。 “关键是他贪取的钱财,总要有个去处。”裴思笛适时提出疑问。 陆鸣宇点点头,这也是个调查方向。 数目必然不少,如此大一笔钱财,想无声无息掩盖过去,不太可能。 这时,窗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警惕起来,起身往后撤。 “咚”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窗外滚进来,气喘吁吁。 陆鸣宇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佩剑,剑指对方。 “太子殿下,属下是牛五。” 牛五连忙起身表明身份,甚至怕头发遮挡,还扒拉了一下。 顾峥定睛一看,确实是牛五。他疑惑不已:“有门你不走,你翻什么窗。” “这不是外面守卫重重,属下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看到太子殿下你们在这里吃饭,才想着从窗进。”牛五越说越小声。 “你赶紧回去洗洗,休息一下。”顾峥体谅牛五一路艰辛。 牛五脸色突然变得坚定,多了几分正色。 他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原来流民他们居住在水患发生地附近,房屋没有受损,可是官兵却当夜把他们撵出来,一直赶到附近城镇。 在场的都惊讶了,什么情况? “前几天甚至还有官兵,来把他们带走,属下混在人群里跟着。到了那地方,才又溜出来。”牛五解释着。 “还记得怎么去吗?”陆鸣宇急切问道。 “记得,属下一路做了标记。”牛五点头。 “你现在赶紧去休息,明日辛苦些,一早再去找。”顾峥看着牛五明显疲态的脸说。 牛五一路过来,确实累极,立马行礼告退。 陆鸣宇保险起见,要清楚牛五的底细。他问:“太子殿下,牛五?” “进城前,我特意让牛五留下来跟着流民的。” 顾峥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不怪裴思笛拒绝顾峥,另外派人护送她回去。因为顾峥能用的精锐本来就少,再分散更加危险。 林翰修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顾峥不担心流民被转移,原来留了个暗线。 一切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顾峥请援兵,进城前安排人混进流民堆里。 汇合后偷出账本,逃亡时恰巧被援兵救助。 环环相扣,缺任何一环,怕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顾峥交代了下陆鸣宇和林翰修,他不参与之后的事情。牛五会留下来帮助他们,他和裴思笛明日就回皇城。 众人心下了然,如果背后牵扯到逆贼,太子留在这只会牵扯不清。 他们会被猜测,证据是不是太子安排的,拿来诬陷别人。 这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打上问号。 第33章 竹马 裴思笛回到房间后,不免感慨,顾峥心眼子真是多呀,简直十步一谋算。 “你和陆鸣宇认识?”顾峥突然在背后发问。 “……” 裴思笛不敢说话,怎么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顾峥绕到身前,继续问:“所以是真认识?” 面对面站着,夜色朦胧,烛火摇曳,本该是一幅旖旎的场景。 裴思笛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什么时候的事?”顾峥依然不停追问。 裴思笛僵硬着走回床边,一般这种情况,是要如何应对的呢? 不想撒谎,但照实说的话,顾峥万一小心眼子? 顾峥一言不发跟着,似是执意等一个回答。 “未上京之前,我们两家是邻居。”裴思笛硬着头皮说真话。 “自幼相识?”顾峥咬牙一字一句。 被这样逼问,她觉得很不爽。 “怎么?许你有紫芸表妹,不许我有旧时好友?”裴思笛想到这个,阴阳怪气问道。 顾峥开始装傻充愣,左看看右看看。 局势瞬间反转。 裴思笛不依不饶,继续说:“我和陆鸣宇自幼相识又如何,如今避嫌,都要被某些人怀疑。某些人自己呢?” 某些人顾峥看看窗外的月光。 裴思笛本来只是想倒打一耙,现在是越说越委屈。 如果不是当太子妃,她兴许真能找到一人,与她相伴一生。 和夫君煮酒烹茶,平平淡淡。偶尔约上三五好友,一起聚聚。 哪像现在,既没自由,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顾峥装作不经意回望,看到裴思笛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眼眶红红。 他心下慌张,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瞎吃醋。” 裴思笛在他怀里忍不住落泪,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回到和他成亲之后呢? 若是再早一些,她是不是可以像改变孙洁命运一样…… 顾峥心疼地安抚她,知道这段时间她一下子承受了太多事情。 衡儿被迫离开她之后,本来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苦差事,却搞得连续逃亡几天。 过了好久,裴思笛才冷静下来。她仍有哭腔的声音说:“太子殿下,时间不早了,歇息吧。” 顾峥不敢言语,祈祷明天睡醒,一切都变好。 后半夜他越想越想不明白,怎么他先提问的,反被质问了。 天一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 还好在马车里,他还可以补觉。 裴思笛经过一晚,其实情绪已经稳定了。 她和顾峥在闵州的相依为命,终究是水月镜花。 顾峥以后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这是她和顾峥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被山匪追杀的时候,她感动顾峥不放弃她。可如果权力倾轧呢? 钦帝和皇后,亦是少年夫妻。如今还不是帝后离心,彼此互相提防。 从顾峥的太子之位,要如此谋筹,便知帝心难测。她茫然了,什么才算她的出路呢? 因为是回程,不用刻意赶路的缘故,一行人慢悠悠的,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出乎意料,顾峥发现裴思笛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他还以为会闹几天别扭呢。 他这么问的时候,裴思笛一声冷笑。 “你当我是你,动不动就给脸色。”裴思笛不忘阴阳一把。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 顾峥没有提,之前是谁一直冷战,冷战到他害怕的程度。 “这是自然。”裴思笛大度说道。 她现在想清楚了,既然是短暂的,那她当然要好好享受。 已经知道会失去,就不要强留,失去了再割舍便是。 就如同现在,顾峥不可能一辈子,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她逼迫他承诺,或者给他脸色看,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两人心里添堵,导致相处也不愉快。 顾峥时不时偷瞄,心底还是不信,裴思笛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了? 裴思笛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干脆当着顾峥面,拿出一包东西,倒进茶杯里。 搅匀后,她直接递给顾峥,示意他喝下去。 “什么?”顾峥惊悚不已。 “区区巴豆粉罢了。”裴思笛面无表情。 顾峥扭捏起来,想拒绝,又怕裴思笛生气。不拒绝吧,喝下去拉肚子会丢人。 “真要我喝吗?”顾峥小心翼翼问道。 裴思笛点头。 “我真的喝了!”顾峥闭着眼睛,准备一口闷。 见裴思笛没有阻止,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心底一酸,他只能真的喝下这杯茶。 没想到,尝到是甜甜的味道。不过混着茶香,其实也有点怪。 顾峥惊喜地睁开眼,巴豆粉可不是这味道,这分明是糖。 裴思笛好笑地撑着脸:“这是罚你不信我,我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顾峥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确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才又抱着裴思笛哼哼唧唧:“我可不得小心点,万一你还是不开心呢。” 裴思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要是不开心,你以后就能不娶别人?” 顾峥愣了愣,点头说:“有点难,我尽力。” 裴思笛没说信不信,把话题岔开了。 感情的事情,喜欢的时候自然是天下第一好,何况顾峥还算实诚,说的是尽力。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谈天说地,彼此短暂卸下心防,发现倒是相谈甚欢。 “怎么会爬树的?” 顾峥想起那晚险些被山匪追杀,还好裴思笛一下子就爬上去。 “小时候想偷偷出去玩,要么钻狗洞,要么只能爬树。”裴思笛尴尬解释。 顾峥失笑:“回宫之后,让人教你些保命的本事吧。” “可以?”裴思笛是真感兴趣,不用到飞檐走壁的程度,只求不死。 “自然,强身健体也不错。”顾峥已经在脑海里想了好几个老师人选。 裴思笛忍不住想起前世,顾峥登基后变得很忙,经常谁也不见。 她仗着自己会爬树,总是爬上能看到御书房的高度。 宫人在底下吓得团团围住,被她警告不许声张。一连几天,她都是这样远远看着。 她试过让小太监帮忙通传的,可顾峥每次都说他很忙。 直到有天,她和出来松松筋骨的顾峥对视上。哪怕隔挺远,还是从他眼里看出震惊和愤怒。 第34章 改变 顾峥怒气冲冲过来,指着已经下树的她大吼,是不是不要命了。 然后对着宫人发火,问为什么这么纵着她。 当时,她头一次见顾峥发这么大脾气,不敢辩解。 顾峥好一通骂之后,让人把宫里所有仅剩的树都砍了。 现在,裴思笛知道往事不可追。 可此刻,望着愿意小心翼翼哄她的顾峥,恍若隔梦。 不同的选择,有了不同的走向。 “又发呆呢?”少年君子温润如玉,眼里满是她的倒影。 “想衡儿了。”裴思笛惆怅道。 回到皇城,记忆又被勾起。明日就能回到东宫,可是儿子不在。 “休息吧,明日就能看到了。”顾峥拨开她脸颊旁的碎发。 裴思笛以为是去母后宫里,就能看到孩子的意思,但母后肯定会把孩子藏起来,不让见的。 一觉到天明,朦胧中顾峥把她叫醒。 他们进宫后,需要步行回东宫,她觉得这路极其漫长。 洗漱一番,裴思笛准备和顾峥一起去皇后宫中,顾峥却说让她再休息一下。 “这样于理不合吧?”裴思笛觉得不妥。 “我来处理,你再睡一觉,刚刚走路我都怕你摔路上。”顾峥边穿衣边回答。 裴思笛细细一想,那就不推脱了,往床上一躺:“太子殿下慢走。” 顾峥穿好衣服回头,就看到裴思笛已经睡下。 他凑过去说:“等我回来。” “快走快走。”裴思笛红着脸。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耳鬓厮磨,她能感受到颈间温热的气息。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孩童的声音。她一下子惊醒,翻身坐起,发现顾峥抱着儿子。 裴思笛慌张起身,惊喜万分,冲过去接过儿子。 其实分离的时间不算长,可能月余。 但原本每日都能看到的小孩,变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里难受。 “衡儿,还记得娘亲吗?”裴思笛抱着孩子问。 七个多月的小孩还不太会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这么久没见娘亲,还笑这么开心。”裴思笛宠溺地捏着儿子胖嘟嘟的脸颊说。 小顾横见有人逗他,笑得更开心了。 裴思笛忍不住跟着笑,又想到可能等等又要分离。 她问顾峥:“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刚回来没多久。”顾峥觉得冤枉。 裴思笛不知真假,放弃追问。她要珍惜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 顾峥看着裴思笛一直和儿子互动,她脸上的笑容没停过。他提醒说:“衡儿该去午睡了。” 一旁的乳母露出欣喜的表情,很明显想说的话被说出来了。 裴思笛本来还雀跃的神色变得不舍,这么快就要被带回去了吗。 乳母在一旁急得搓手,小皇孙的表情已经是困极。 “等衡儿睡醒,还能看到,他不会再离开我们了。”顾峥忍俊不禁,把真相说出来。 裴思笛喜出望外,眼中光华流转,知道顾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 这才痛快放手,让乳母把衡儿抱下去。 “明日便让女师傅教你习武,名义上她是东宫女官,倒不算亏待。”顾峥交代明天的事情。 “是谁?”裴思笛心情很好。 顾峥介绍说:“周将军的女儿,她想随父亲一起驻守边疆。可是将领在外,家眷不能离京。” “那岂不是浪费人才了?她有此等心性。只教我习武,怕是大材小用。”裴思笛心虚道。 顾峥摇头说:“错了,她一开始听到是进东宫,立刻拒绝。后来知道是来教你,倒是很快同意。” 裴思笛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大的魅力,不过她很好奇一件事。 她问顾峥:“短短一个上午,你怎么能做这么多事情?” 分别给钦帝和皇后报平安,把衡儿接回来,给她安排女师傅。 顾峥如果不是有三头六臂,很难解释。 “今天恰好是休沐,父皇和母后在一起。周夫人带女儿进宫,一切都是巧合。” 顾峥无奈,还好父皇在,他把衡儿直接抱回来,母后不好拦,不然要被拖延几天。 裴思笛恍然大悟,她还真以为顾峥有大神通。 顾峥光从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而皇后宫里,周夫人她们走后。 剩下钦帝和皇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陛下还不走?”皇后心烦,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出口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还好钦帝没有生气。 “朕今日休沐,特地来陪陪皇后。”钦帝示意总管把膳食端上。 “……”皇后面上微笑,实际上在想,其他几个妃子怎么回事? 这月经常能看见皇帝在她宫里,并且大部分时间抱着衡儿不撒手。 “要不要让峥儿把孩子带回来?”钦帝漫不经心地问。 皇后委婉拒绝说:“臣妾相信他们自己能照顾好。” “他们小夫妻还年轻,再生一个不是难事。”钦帝还在劝说。 皇后一瞬间有些心动,不过想到顾峥那副坚决的模样,她不敢赌。 她反应过来,钦帝不安好心,有意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于是装作打趣的语气说:“臣妾只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真要照顾,还嫌累。” 钦帝若有所思:“这倒是,朕记得峥儿当时出生没多久,你连抱都不抱。” 皇后觉得没问题,那么小一小孩,她哪里敢碰。不过顺着说:“是啊,陛下还记得呢。” 钦帝轻笑道:“一晃二十年了,峥儿从豆丁点的小孩,再到现在,看来朕是老了。” “陛下可真会贬低自己。”皇后没有像别人一样,直接奉承钦帝。 “往外一站,谁不觉得您是峥儿的兄长。” 皇后半夸赞半嫉妒说:“都说岁月不饶人,原来单单绕过天子。” 她不是瞎说的,钦帝如今四十有已,常年锻炼体魄到原因,身体仍孔武有力,只能从常皱起的眉宇窥得一丝老态。 她们几个妃子,天天保养护肤,眼角仍是不可避免出现细纹。 钦帝听皇后这酸溜溜的语气,倒比其他人的恭维顺耳。 这些天的相处,还真让他回忆起以前的岁月了。 “知道了,皇后,朕今晚留宿。”钦帝感慨,是不是人越老,心越容易软呢。 他怎么和皇后,小皇孙相处一段时间,让他生出了几分温情。 “……” 皇后面红耳热,她没办法解释,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心思。他们夫妻多年,早已没有这方面的新鲜感。 第35章 秘闻 裴思笛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事情,她憋着好难受。 因为这事牵扯到她的婆婆,也就是皇后。 宫里都在传,最近皇后荣宠万千。皇上已经连续一个月,都待在皇后宫中。 这事前所未有,钦帝向来雨露均沾,没有给过谁偏爱。就连静妃,也不例外。 宫中有位份的妃子都急疯了,各种借口送补汤,送膳食,甚至有称病想见皇上一面的。 钦帝这边,吃食倒是收下,称病的直接派太医。一个月下来,居然没有妃子见到皇帝。 有另辟蹊径的,想在皇后宫中待着,守株待兔。 尝试几次后,钦帝总是错开她们的时间,众妃子心知肚明,皇帝这是故意避开她们。 有子嗣的妃子,倒是不往前凑了。 没子嗣的妃子,看开了,默默给自己家中递消息,暗示说皇后独宠。 要不怎么说前朝后宫一体呢。 钦帝头一次收到奏折,提示他要雨露均沾,莫要寒了各位娘娘的心。 钦帝捏着奏折,生气想丢,他冲着贴身总管说:“这像话吗?管事情管到朕后宫来了。” 总管附和道:“大臣属实有些多管闲事了,陛下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岂会有错。” 钦帝冷哼,自从六公主后,他再无子嗣。后宫之人再如何献殷勤,只会像往他心上扎刀子。 对比之下,他还不如自己下下棋。 但他以往,都会为了大家面子上好过,按敬事房的牌子来翻。 现如今,虽然只有一个大臣写奏折建议他,可这无疑是打他脸。 他这个年纪,难道还想他生孩子不成? 得知自己变了宠妃的皇后,也很无语。 她哪里知道钦帝是怎么想的?搞得她两头不是人,原本她好歹还有个贤后的名声。 现在,已经被有心人联想到宫中十几年没有新生儿,她很快就要变成恶毒皇后了。 皇后攥紧帕子,暗道皇帝好计谋,想把她变为众矢之的。 宫里能娱乐的事情不多,大家都练就一手悄悄说八卦的本领。 皇后独宠后宫的事,还是青羽告诉裴思笛的。 “咳咳……” 裴思笛当时还在喝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被呛得不行。 “奴婢心里惦记小皇孙,有留意皇后娘娘宫里的消息,没想到宫中遍布这个传闻。”青羽解释说。 “交代下我们宫里,不准讨论这事。”裴思笛谁都不敢得罪。 “是。”青羽收到指令后,立刻下去安排。 一时之间,查不出这话源头是谁传出的。 等想控制的时候,已经被添油加醋传到宫外。 宫外的人言论更自由,变成钦帝对皇后这么多年,仍然一往情深。甚至后期,宫里不再选秀。 也有人质疑皇后是否善妒,所以宫中无新人,无新生儿。 大臣中有人接到其他皇子橄榄枝的,开始拒绝。 毕竟看样子,皇后要是陛下心中所爱,顾峥这太子之位无比稳妥。 上一个奏请皇帝雨露均沾的人,已经被安排挖矿,却没有阻挡一批批言官誓死进谏。 钦帝在朝堂上问:“诸君何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台下乌拉拉跪了一群人。 “把手伸到朕家事的人,是想替先皇管教朕?”钦帝一拍龙椅扶手。 这话太严重,他们想当名垂千古的忠臣,那必须是臣的位置。 原本打算死谏的几位言官,交换眼神,没人准备出去。 这事不了了之,本来他们上奏这事确实不太妥当。 新帝才需要被催生,子嗣繁荣是皇朝的根基,可是总不能催钦帝再生一个。 底下大臣放过钦帝,钦帝可不想放过他们。 降职的有,被贬去边境的也不在少数,理由皆是碌碌无为。 朝上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头上这把刀什么时候掉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钦帝竟是一口气处罚,接近三分之一的朝臣。 下朝后,钦帝赌气一般,又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疑心钦帝,故意让她当活靶子,行完礼后没有搭理他,自顾自捣着蔻丹花。 钦帝反而放松下来,去了别的宫里,妃子们眼神都会黏着他。 他此刻心烦,不想被人粘着。 于是皇后宫中出现了奇怪的场景,皇后自个捣花,皇帝自个下棋。 各做各的,毫无交流。 如果有好事者看到,必定会怀疑皇后宠冠后宫这话。 因为流言的事,皇后已经严格约束宫里,如果发现有人传些不该说的话,杖毙处理。 钦帝下完棋,抬头看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晚。他问:“怎么不传膳?” “臣妾看陛下沉浸棋局,便没有出声打扰。”皇后不急不忙解释说。 贴身嬷嬷赶紧让人把饭菜端上来。 “峥儿可和你说过,他在闵州经历的事?” 钦帝也是看了林翰修传来的消息,才知道他们的险境。 “未曾。”皇后摇头。 “那等他亲自和你说罢。” 钦帝忧心后面未查出的主谋,不太想声张闵州的事情。 皇后听着一头雾水,只觉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东宫这边,裴思笛拿着拨浪鼓逗儿子玩。 顾峥下朝后说:“最近不太平,我们要小心些。” “我已经交代下去,东宫众人不得与外面接触,严防死守。”裴思笛以为顾峥说流言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顾峥惊讶不已,今天朝上的事,传得这么快。 裴思笛有点不好意思,总不能说,现在谁不知道母后独宠后宫。 他看裴思笛表情,知道他们说的可能不是同一件事。只能说裴思笛误打误撞,做对了。 “今日习武感觉如何?”顾峥闲聊着问,不继续在上个话题纠缠。 “很累。”裴思笛嘴上说很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前期注意安全,不可以操之过急,拉伤筋骨可不是开玩笑的。”顾峥提醒说。 “这个自然,不过我这新写的戏折子就要上台,我却不能去看了。”裴思笛难免惆怅。 新的戏折子,指的就是公主和林翰修的故事。 上次她匆忙赶完,酒楼戏班子已排练月余,下月初就可登台表演。 可这节骨眼,她不敢多出宫门。 第36章 挖坑 “等我休沐的时候带你出去便是。”顾峥不以为然。 裴思笛开心起来,反正能出去就行,抱着儿子亲了好几次。 “是不是亲错人了?”顾峥疑问道。 “……”裴思笛瞪他。 门外响起青羽的声音说:“太子殿下,太子妃,陛下刚派人来传,明日宫中举办家宴,不要缺席。” 两人对视,都奇怪这种敏感时期,举办家宴目的是? 小顾衡在两人中间,左抬头看看,右抬头看看,看不出所以然。 夜晚只剩顾峥和裴思笛在被窝的时候,裴思笛翻来覆去,想不通这个家宴的目的。 “睡不着?”顾峥问。 “你说,既不是重要节日,也不是谁的生辰,怎么会突然举办家宴呢?” 裴思笛把自己疑惑的点说出来。 “不用猜了,反正明天就知道了。”顾峥揉揉她的脑袋。 第二日黄昏来临。 除了远在边疆的大皇子,其余人都到达宴会现场。 裴思笛和顾峥来得比较晚,场上的人落座了不少。 “太子殿下这段时间大有作为,不愧是兄弟们的楷模。”五皇子母妃开口说道。 “静妃娘娘过誉了,孤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五弟初入朝堂,已有所作为,更是了得。” 顾峥谦虚答话,并且把高帽戴回去。 静妃不为所动,继续挖坑说:“本宫看老五还太年轻,需要向太子你学习。” “静妃娘娘所言极是,本王也觉得二哥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二哥,敬你一杯。” 欢王,也就是四皇子顾章主动解围道。 顾峥隔空和他碰杯,领了这份情。 顾章的母妃,德妃恨不得揪他出来打。碍于这么多人在,只能使个眼色瞪他。 多管闲事干什么,谁都看出来静妃在挑事。 顾章装作没看到眼色,反正他没有夺权的想法,还不如抱紧二哥大腿。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如何教导的,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几位姐妹学习学习。”静妃切入主题。 皇后心下了然,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她淡淡开口道:“这一眨眼,峥儿就长大娶妻了,本宫都还没回过神。” “皇后娘娘真会说话,难怪陛下近来只爱和您聊天。我们几个,想见一面都难呢。”静妃装作打趣说。 一时之间,除了被迫装聋的乐师和舞姬,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动弹,生怕吸引到旁人目光。 静妃这是明目张胆和皇后作对,相当于换了个说法。 把皇后宠冠后宫,霸占皇帝这话说出来了。 先是给太子戴高帽,后是向众人暗示皇后手段了得。 充分利用人性的阴暗心理,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但别人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静妃在暗示别人,皇后母子,就是大家共同的敌人。 有些想着法不责众的妃子,七嘴八舌跟着恭维起来。三人成虎,一时逼得皇后无言。 最后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你们几个啊,收着点,别吓着我孙媳妇们。” 太后开口,这些妃子才肯作罢。 宴席是皇上要办的,只要她们没有明面上太过分,皇后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在宴席上发火,不然就是掀皇帝饭桌。 因为是家宴的缘故,在场的皇子都成双成对来的。 皇家新妇初见明争暗斗的场景,确实被吓到了。觉得明面上所有人都笑嘻嘻的,说的话却不是很对劲。 乔尔如是四皇子侧妃,本来不够资格过来。但顾章没有正妻,她才能来参加。 她从落座后一直闷闷不乐,不过不敢把情绪表达出来。平日里只有她和顾章相处,没觉出她侧妃的身份有什么区别。 今天来到这,看到别的皇子身边,都是正妃才有资格一起来。她怎能不心酸,顾章将来如果有正妻,她又如何自处。 一场宴会,让她看清地位悬殊的隐患。她联想到她小娘,有妾室的身份,却只是比下人过得好些。 她家是王侯之家,待遇尚且如此。 顾章还是个皇子,如果有皇子妃以后,她一个身份尴尬的侧室,又会被怎么对待。 她不免有些怀疑,和顾章争来的爱情,真的对吗? 四皇子顾章注意到,乔尔如一直低垂着头。 他抚上她的手,双手交握。轻声道:“吓到了?别担心。” 乔尔如暂时忘掉这些,打起精神说:“没事,只是饭菜有点不合口味。” 顾章捏捏她手,知道肯定不是这原因。不过这个场合,不能多问。准备回去之后,再仔细问问。 场面有些凝固的时候,钦帝过来了。明明他是提出家宴的人,却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实在抱歉,朕来晚了。”钦帝倒是意料之外的实诚。 “陛下定是公务繁忙,晚了些也无妨。”只有太后敢接钦帝这话。 “前面在聊些什么,朕在路上都能听到。”钦帝落座后,看似闲聊问。 太后选择低头喝酒,这桃花酿很是清香,不会醉人的程度,别有一番滋味。 钦帝扫视一圈,众人纷纷回避视线。 本来没多少人动筷的,好像突然都找到了想吃的菜肴。 无人回话,钦帝也不恼。 他看向五皇子的母妃说:“静妃,朕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你说说,刚刚聊些什么呢?” 出过声的妃子们恨不得把自己毒哑,只能心里祈祷,钦帝千万别点到她们回答。 静妃避重就轻道:“方才是问皇后姐姐,怎么把太子教导得如此优秀。” “噢?可有学到什么?”钦帝仿佛来了兴致。 静妃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姐姐母仪天下,把太子教导得如此好,也是正常。” 钦帝大展笑颜,交代贴身总管拟旨,赏赐皇后和太子新进的贡品翡翠若干,绸缎若干匹。 这…… 底下的人全是一头雾水,这就是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 钦帝对皇后一派的打压,仿佛没存在过一般。 皇后行谢礼后,默默坐下。心里担忧是不是要出事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后和顾峥不愧是母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往坏处联想的。 引起话题风暴的钦帝,却旁若无人般,招呼众人吃好喝好。 第37章 帝心 没人敢骂钦帝,把大家都搞得人心惶惶,还有谁能吃好喝好。 钦帝拿起酒杯,抿了抿,问了一句:“这次的酒不错,哪家的?” 宫中没有特意设立酿酒的地方,酒对原料和存储的地方要求高,所以基本是在宫外酒楼采买。 总管上前一步回话:“回陛下,是新开的吃八方酒楼酿制的。” “吃八方?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钦帝皱眉问。 总管瞄瞄钦帝,再看看四皇子,才说:“回陛下,正是四皇子开的那家。” 钦帝手一顿,脸上神色莫测:“老四,这钱,还赚到朕头上了?” “冤枉,是因为这桃花正值季节,酒楼只弄好这一批,才想着让大家尝个鲜。” 顾章老老实实回答。 钦帝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何态度。 太后看着场上的气氛,真觉得吃不下饭。说的好听是家宴,但是鸿门宴都没这么危险。 还好有装聋作哑的乐师和舞姬,不然一顿饭下来,大家的沉默能把空气也吃干。 过了好久,钦帝仿佛醒悟过来,这是家宴。 他开口问:“这米好吃吗?” 众人停下麻木的动作,抬头看着皇帝。 钦帝并不在意有没有人回话,他继续说:“闵州水患,500文才能买二十升大米,别人一月的生存需要。” 大家不明所以,怎么突然提起闵州的事。 “静妃,你手上的镯子,多少银两?”钦帝不冷不淡地问。 静妃下意识摸着镯子,刚想开口说多少两银子,又觉得数目过大。 “怎么?朕如今说话不管用了?”钦帝冷眼望去。 “陛下……”静妃本想撒娇蒙混过去,看着钦帝的神色逐渐变冷。 她战战兢兢回答道:“回陛下,二百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他们家中也不乏奢侈之物。 只是500文才能买二十升米,这二百两的镯子,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大米了。 一时之间,不约而同望着静妃精美绝伦的手镯。 静妃感觉手上的镯子变得沉重发烫,烧得她皮肤滚烫,恨不得立马摘掉。 静妃着急开口辩解:“陛下,臣妾手上这个,是……” 钦帝打断她说:“这段时间你就在自己宫里待着,手镯的来历,朕会让人查清楚的。” 场上局势多变,一开始嚣张跋扈的静妃,现在只能像个鹌鹑一样,五皇子看着也不敢求情。 本来盛装打扮的妃子们,此刻瑟缩着,就怕自己的金银首饰被问价格。 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穿金戴银出来,急得在心里转圈圈。 出乎意料,钦帝好像就是针对静妃一样,没有再过问其他人。 大家莫名在心里有个荒唐的联想。 难道钦帝是在替皇后出气?就因为静妃一开始言语挤兑皇后? 一顿饭下来,吃得没滋没味的。 裴思笛和顾峥回到东宫,一直端坐的姿势才得以松懈。 裴思笛手锤着自己肩背部说:“看来我们最近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钦帝虽然只对着静妃发难,但谁知道他下一秒想干什么呢? 或许是裴思笛改变了一些事情的轨迹,导致有前世未出现的场景,她也没办法按经验做事了。 “自然,把宫里会发光的东西,都收进库房先。”顾峥抿紧嘴。 虽然大部分是御赐之物,他仍是不想赌。 别说他们,钦帝也没想到啊。 短短一夜,宫中如秋风扫落叶,从金装变古朴。 原本最爱争奇斗艳的妃子,一个个卸了满头金钗。一开始还好,起码还有五颜六色的衣服,后面清一色是白衣。 钦帝下朝闲逛,一两天看着还算新鲜,美人褪去浓妆,倒有几分淡雅。 直到某天起夜,出去御花园,被三三两两聚一起的妃嫔吓了一跳。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可是宫中缺了她们的银两?”钦帝在皇后宫中大发雷霆。 “陛下何意?”皇后不解。 “你没看到吗?她们穿得都是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宫中有了什么坏事。”钦帝皱眉道。 皇后莞尔:“陛下不喜她们穿着太素净,臣妾去和她们提一嘴便是。” 钦帝瞧着皇后,依然是平日里的打扮,没有被她们影响,放下心来。 他仍是气不过,生气说着:“像话吗?大半夜的,还穿这么白,还要几个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 皇后没有附和,也没有趁机踩一脚,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 钦帝一通言语输出,他好久没说这么长的话,只觉通体舒畅。 回过神来,看着旁边的皇后,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她就是这般,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他嫉妒的一面,离经叛道的一面,皇后她都见过。 他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对皇后,他有爱也有敬。只是他这份爱,注定会给很多人。 “可有怪朕?”许是今晚夜色太美,钦帝难得说了句人话。 虽然话题转得快,不过两人到底是多年相处,皇后迅速猜到钦帝的意思。钦帝说的正是最近的流言,她专宠的事。 “夫妻一体,臣妾愿做陛下手中的刀,无怨无悔。”皇后笑眯眯看着钦帝。 观钦帝神色,瞬间舒展。 她知道说对话了,帝王指责自己,不代表她真的可以诉苦。 何况宫中不乏年轻女子,钦帝谁都爱,或者谁都不爱,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钦帝唤了皇后闺名,他心中感念皇后把宫中上上下下管理妥帖,却仍是有顾虑。 他说:“此次闵州水患,峥儿功不可没,你说该赏赐什么?” 皇后心里不屑,这钦帝心里的弯弯绕绕,还不是怕她母族功高震主,怕峥儿把正值壮年的他,拉下马。 “陛下按例行赏便是,臣妾还生着他气呢,去看衡儿,他居然像防狼似的。”皇后假装动怒。 本来想看两人吵架,如果真吵起来,反而会劝架。 钦帝也是这种心态,本来想试探皇后是否有野心,现在莫名在和稀泥:“你跟他置气干什么。” 皇后冷哼一声,双手不自觉交叉,环抱双臂,这是下意识不认同的表现。 “我们再生一个?”钦帝觉得有点好笑。 皇后虽然明知道,钦帝不可能再有孩子,仍是羞红了脸。 第38章 男宠 一大早,六公主顾棠来到东宫。 裴思笛正和儿子玩着,她连忙让青羽把顾棠请进来。 “小棠,这么早。”她起身相迎。 “今天是新戏上演的日子,想问问皇嫂要出去吗?”顾棠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法。 裴思笛满脸疑惑,宫里最近不太平,低调做人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她只能说:“现在宫里不方便,孙洁她们能处理好。” 顾棠心不在焉点头。 两人随意掰扯了几句。 裴思笛看顾棠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可是担心这戏折子演得不好?” 顾棠惊呼:“不是,酒楼戏班子的功底自然了得。” 既然不是戏折子的事,裴思笛忽然福至心灵,打趣道:“可是想问林翰修的事?” “对……”顾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我们被土匪追杀,命悬一线。林翰修说他最遗憾的事,就是没珍惜你。” 裴思笛言简意赅,不偏不倚说着。 顾棠沉默着,似是在纠结。 过了许久,她才问:“皇嫂觉得我应该如何?” “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呢?”裴思笛轻声反问。 顾棠摇头,表情全是迷惘:“我也不知道,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喜欢他了,还是不自觉地为他担忧。” “皇嫂可会觉得我优柔寡断?”顾棠苦笑,眼里满是自嘲。 “不会,旁人如何说,都代表不了你。”裴思笛不忍看顾棠消沉的模样。 两人又聊了闵州的一些事。 也是听裴思笛说,顾棠才知道闵州的事情复杂,以至于林翰修还留在那。 “小棠,你何至于这般小心翼翼,他若和你心意相通,试试无妨。”裴思笛劝说道。 顾棠笑容带着几分苦涩:“皇嫂,他是栋梁之才,将来必能平步青云。尚公主做驸马,只会害了他。” 过去不知道后果,只一个劲儿追着人跑。还生气他有眼无珠。 现在知道了,实在不忍心看他日后郁郁不得志。 裴思笛想起林翰修坚定的神情,不觉得他会轻易放弃。 顾棠走后,她带着儿子在宫内溜达,顺便构思下第三个戏折子。 临近晚膳,顾峥才回来。 裴思笛别着一朵小花在儿子耳后。 小顾衡手短,感觉到有东西,又摸不到,一直伸着举着手扑腾。 顾峥瞧见了,一把抱起儿子亲一口:“衡儿长得这般可爱,我们如果能有个女儿……” 裴思笛假装听不见。 “听全福说,小棠今天来过?”顾峥提着那朵小花到处放,惹得孩子左右抓。 “是啊,问我戏折子上演了,要不要出去看。”裴思笛被儿子笨拙的动作逗笑。 顾峥若有所思说:“后日休沐,可以和你出去,你和她说一声。” 顾峥答应得果断,裴思笛反而犹豫了。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出宫会不会太引人注目?” “悄悄走后门就是,又不是敲锣打鼓提醒大家。”顾峥不以为然。 裴思笛无比纠结地说:“可是,我想回家一趟。” 上次见到亲人,是衡儿满月宴的时候,衡儿现在都八个月大了。 “那就早上去拜访岳父岳母,午时我们去酒楼。” 顾峥分神回话,他正哄着因为拿不到花,就哭鼻子的儿子。 拜皇后所赐,两人生怕被说不管小孩,导致衡儿又被抱走,现在基本不撒手。 裴思笛听到这,转身吩咐青羽,收拾过两天出宫的东西。 “把衡儿的东西也带上,一起出去。” 顾峥有点手忙脚乱,没想到儿子脾气还不小,带着泪珠的眼睛一直瞪着他。 “可以?”裴思笛有些呆愣。 顾峥眼里含笑,点头答应。 他不喜人情往来,加上父皇猜疑,他也不敢靠近外戚,哪怕裴思笛父亲只是尚书之位。 而裴思笛家中无甚底蕴,后宫规矩也无人和她细说。她只能凭自己猜测,小心做事。 “小棠可有提起林翰修?”顾峥突然想到这茬。 “有,我和她说,她养十个八个面首,林翰修就会知难而退了。”裴思笛开玩笑说。 顾峥却阴阳怪气问:“怎么会这样建议别人呢?” 她望望地上的落叶,感慨秋天快来了。 顾峥无言,他想到这几天,他和裴思笛父亲,也就是他岳父,套近乎。 岳父避之不及,总是装作四处看景色。 现在看来,裴思笛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学了十成十。 她赶忙让宫女把膳食带上来,顾峥再问的话,就要被拆穿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衡儿已经叫乳母带去补觉了。 今天有一道龙井虾仁,虾仁晶莹剔透,口感鲜美。裴思笛忍不住多吃几口,觉得酒楼里如果有这道菜,想必很是畅销。 “十个面首的话,要什么样的?”顾峥冷不丁发问。 “咳咳……”裴思笛正吃着虾仁走神,突然被吓一跳。 顾峥伸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嘴里的话却满是嘲弄:“想得太激动了?” “是啊。” 裴思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高的,要俊的,要通情达理的,要武功高强的。” “你干脆说陆鸣宇名字得了。” 顾峥越咂摸越不是滋味,这些标准分明就刻着陆鸣宇这三字。 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有自知之明。 陆鸣宇一个少年将军,论武功高强,他很明显不及。 论通情达理,他…… 不提也罢! 裴思笛则是很无语,这和陆鸣宇有什么关系。对一起溜鸡斗狗的兄弟,她实在没有过其他想法。 久久的沉默。 裴思笛深呼吸几次,才忍住不捶他。 她轻声细语问:“大晚上的,吃哪门子干醋?” 顾峥别扭地转头:“没有啊。” “可是从闵州回来,你已经不止一次提起他了。” 说到这,裴思笛狐疑地望着顾峥:“难道你看上他了?” 顾峥骇然大惊,生气道:“瞎说什么!” 说完自己都觉得搞笑,搂着裴思笛不肯撒手。 “放开,你身上醋味太浓了。”裴思笛调侃道。 “还不是你,如果不是我娶了你,你怕不是早就做女商人,纳十几个男宠去了。” 顾峥联想到,裴思笛之前能带他去小倌楼,觉得她真能做出这种事。 “那也和别人陆鸣宇没关系啊,往后不许再吃他醋了。”裴思笛揪顾峥耳朵。 “你还帮着他说话,甚至没反驳要纳男宠的事。”顾峥委屈说着。 第39章 红印 顾峥眼眸低垂,薄唇抿起,似在隐忍。 裴思笛觉得顾峥耍赖,明知道她不忍看他委屈模样。 她只得像引导小孩一样说:“你觉得我有可能和孙洁在一起吗?” 顾峥先是摇头,然后又犹豫地……点头。 “……” 裴思笛无力扶额,今天她和顾峥,必须疯一个。 顾峥委屈巴巴地往床上躺,他怎么从来没想过。除了要提防同性,甚至还要小心女子呢。 裴思笛见他情绪低落的模样,踌躇上前。 “你实属多虑了,我是你太子妃。” 他反而很认真地坐起来:“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不止是人。” 如何不懂,这是赤裸裸向她索取真心。 裴思笛手捧着他脸颊,一字一句道:“那你这么聪明,知道该怎么样做的。” 顾峥红着脸,默默拉开自己衣襟。 “……” 裴思笛也搞不懂事情的走向,她原来想和顾峥仔细聊聊的。但是后面她上下其手,实在忙不过来。 激情过后,裴思笛轻喘着责问:“你怎么光想着这些?” “不喜欢?” 顾峥侧身过来,他肩膀上面满是情欲的痕迹。脸上是无辜的表情。 裴思笛伸手给他按下去,麻溜给他盖好被子。 这家伙无师自通的能力,不容小觑。 虽然顾峥好像已经忘了前面的事,但裴思笛犹豫了下。她还是开口说:“如果你和你兄弟一起钻过狗洞,你长大会怎么样?” “会威胁他不准说出去。”顾峥下意识回答。 裴思笛点头说:“我和陆鸣宇就是这样,不会对彼此有其他想法。你是君,他是臣,你不能瞎想,这样对他不公。” 顾峥晕乎乎的,他只听过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怎么还有一起钻狗洞的。 “爬树也是他教的?”顾峥突然警觉。 裴思笛瞪顾峥,合着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对视一番,顾峥先服了软,嘟囔道:“只是可惜没有先遇见你。” 裴思笛不吃这套,翻身说:“先遇见我能怎么样?堂堂太子还能跟我一起翻墙,钻狗洞不成?” 顾峥怕她生气,哪敢多言。只能搂着她睡觉,起码人还在身边。 一觉睡醒,裴思笛发现床边没人,顾峥应该早早上朝去了。 她唤青羽进来,准备洗漱的时候,青羽连忙把其他宫女叫出去。 “发生什么了?”裴思笛不解。 “太子妃,您自己看看。”青羽着急忙慌地捧着青铜镜过来。 裴思笛也有些慌乱,青羽这脸红得和烤过火似的。难道她忘记穿衣服了? 裴思笛低头检查下,衣服还在啊。 接过青羽递的铜镜一看,她恨不得立刻把顾峥抓来打一顿。 只见硕大的红痕在她脖颈,明显就是被人吮吸出来的痕迹。不是顾峥干的,还能有谁? 青羽都不知道看哪里好。 “帮我把消印的药膏拿来。”裴思笛想紧急补救。 主仆二人涂完药膏,试图遮掩一下痕迹。 丝巾什么的,都太突兀。只有戴帽檐,才不这么明显。 可是在宫里戴帽檐行走,怎么瞧也是件荒诞的事情。 过了半晌,两人只得放弃。 好在今天没有什么需要出门的事,裴思笛只能一整天都在卧室里窝着。 她构思着下一个戏折子的事,她觉得这个故事可能有点大胆了。 进入状态的她不知道时间流逝,回过神来,顾峥已经在身前凳子坐着。 君子如玉,头发被发冠束得端正,他手上正翻看着什么。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事,唇角勾起。 裴思笛看得一时迷糊,忘记上午还想痛骂眼前人。 直到顾峥抬头看她,瞄到裴思笛脖颈上的红痕,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裴思笛仿佛被火燎了一下,下意识掩着红痕。然后反应过来,这个就是他干的。 “太子殿下,可要解释解释?”裴思笛眼冒怒火,咬牙切齿地问。 “夜晚太黑了,我也没想到这么明显。”顾峥小声辩解。 今天起床一看到,他立马溜了。还想着晚上回来,应该没那么明显了。 裴思笛不依,上前两步就要以牙还牙。 顾峥笑着躲避说:“饶了我,明日还要见岳父岳母。” 经过一天的冷静,裴思笛其实也不怎么生气了。 她憋着笑,趁乱胡摸说:“没事,我爹娘会理解的。” 顾峥坐在椅子上,想躲都躲不开,壮士断腕般拉开右肩衣服说:“那你咬这。” 正巧青羽她们准备送膳食进来,还没踏入门口。 听到裴思笛大喊:“先别过来。” 青羽走的位置靠前,看到两人模模糊糊的身影,哪里还不懂。强装冷静,吩咐其他人说:“我们先在门外候着。” 顾峥瞧裴思笛慌张得不行,忙碌地帮他整理好衣服。 他倒是悠哉悠哉的说:“穿好之后,你可不能再动手了。” 裴思笛气不过,怎么光她一个人害怕被发现,她拧了一下顾峥劲瘦的腰。 “嘶。”顾峥忍不住抽气。 裴思笛大惊,捂住他嘴。 虽然刚刚顾峥只是露了半个肩膀,但她哪里知道宫人们怎么想的。 顾峥现在还发出这种声音,更惹人误会。 两人都收拾好自己后,裴思笛才让青羽带她们进来。 宫女们训练有素,头都不抬,把菜迅速布好撤出。 空间里只有裴思笛和顾峥的时候,裴思笛才松口气。她专心品尝美食,不搭理顾峥。 两人默默吃完,仿佛刚刚的闹剧不存在,端的是人模人样。 吃完后,有人来收拾。 顾峥转到裴思笛书桌前,瞄了两眼她写的新戏折子,看着看着瞪大眼睛。 “开酒楼现在不是你想法了?你想当言官?”顾峥说着声音已经变调了。 “这么明显?”裴思笛害怕地问。 “就差没把父皇母后的名讳写上去了。”顾峥摇头感慨。 这戏折子写一个老爷,原本有结发妻子。 可是中途各种利益牵扯,老爷开始与妻子离心。经历磨难后,才发现年少之妻,竟是心中挚爱。 “跟我一起改改?”裴思笛小心询问。 顾峥心梗了一下:“就不能放弃写皇宫的事?” 裴思笛眼神飘忽,语气坚定道:“富贵险中求。” 第40章 送礼 “……” 顾峥表情难得失控,一言难尽地皱着眉。 裴思笛支支吾吾说:“这种故事不是很常见吗?而且结局还是好的。” 她没敢说出来,写这出,赌的是钦帝一时一个样。排戏要排一个月,钦帝和皇后没准又生疏了。 至于她为什么总是逮着皇家秘事写,自然是因为她的初衷。 就是想借酒楼对舆论的影响力,将来好制衡皇权。她想往这方面靠,只能一步步铺好路。 比如她上一出折子戏,就引起文人墨客讨论,是爱重要,还是父母之命重要。 而顾棠和林翰修的这出,明日出宫便可看到反馈。 如果她不断尝试,温水煮青蛙,到时候顾峥哪怕与她离心,也算有所顾忌。 有一分希望,她也不愿沦落回前世。 “不妥。”顾峥否决。 裴思笛哼一声,没胡搅蛮缠。毕竟她写的时候,也是有些提心吊胆。 “你……你干嘛,明日一早我们要出门的。”顾峥有点结巴,想提醒她。 裴思笛推搡着,让他先去沐浴。并且暗示如果再不去,就一脚把他踹进去。 顾峥忐忑不安,不得不从。沐浴一番出来,发现不见人影了。 裴思笛突然从屏风后钻出,扯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吹熄烛火。 顾峥目瞪口呆地看着,而且裴思笛这手劲,他居然拉不开。 还在迷茫着,裴思笛把他拉上床榻。准确来说,他整个人是被甩上去的。 没反应过来,就被裴思笛扑倒。 顾峥回过神来,想要坐起。裴思笛却三两下扒开他衣服,咬了他肩膀。 “嘶。”顾峥抽气,不是很痛,但很突然。 裴思笛换成轻舔,引起他一阵颤栗。他想有动作,一只手却被压着。 他只得用另一只手放在裴思笛后脑勺上,轻喘说:“别玩太过了,明天还要出门。” 裴思笛听进去了,把顾峥摸得七荤八素。 顾峥准备起身反压时,她一把按下,说不玩了,明天还要出门。 “……” 顾峥盯着床顶,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人彻夜难眠,一人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裴思笛望着顾峥黑眼圈问:“殿下怎么不好好休息,是有心事吗?” “是啊。”碍于这么多宫人在,顾峥只能凉凉地回应,眼神幽怨。 顾峥转身想走,抬手的时候觉得有些酸痛,他连忙悄悄看自己肩膀。 只见肩膀一片痕迹,青紫红痕相间。 顾峥瞪大了眼睛,无声问裴思笛:“你搞的?” 裴思笛同样回以唇语:“天太黑,看不见。”说完她大笑走开。 顾峥如鲠在喉,想去拦人。 乳母却抱着孩子出来了,人越来越多,他只能看着裴思笛在他面前嘚瑟。 上马车之后,顾峥仍是很生气。 裴思笛搂着孩子,余光看过去,太子殿下很像一种鱼,胀满气的时候鼓鼓的。 衡儿没出过宫门,望着窗外极其兴奋,不时扑腾。将近一岁的小孩很是有力,好几次裴思笛都差点抓不住他。 顾峥见裴思笛有些吃力,一把捞过孩子,动作间又牵扯到肩膀,他幽幽地望向裴思笛。 裴思笛立刻转头看窗外,风景确实不错。 衡儿可能感觉自己到了更强壮的怀抱,更加使劲扑腾,边蹦边笑。顾峥双手虚圈住孩子,由着他蹦。 一路都是衡儿的笑声,马车到达尚书府。 “爹,娘。” 马车一停,裴思笛就立马掀开车帘冲出去。 尚书和夫人在门口揣着手,看见后过来,笑嘻嘻围住她问:“孩子呢?” 裴思笛回头指指马车,还没来得及说在里面,顾峥抱着衡儿走出来。 尚书夫妇二人,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收起,准备行礼。 顾峥手里抱着孩子,不敢跳下马车去拦,连忙示意裴思笛拦住他们行礼的事。 裴思笛两手一扶,打断他们说:“进去聊。” 夫妇二人僵硬转身,和女儿并排走着。 “你怎么不说太子殿下也一起来。”裴思笛娘亲秦氏,小声嘀咕道。 “忘记了。”裴思笛咂舌。 脑子里只想着衡儿也能一起出门,压根没说太子也跟来。 进到客厅,裴思笛大大咧咧指挥着人放东西。太子则是抱着孩子,看起来倒像是太子回娘家。 尚书夫妇二人眼尖,发现裴思笛状态很是放松,和太子相处自然。 一开始尚书夫妇还有些拘束,虽然说自家已经是皇亲国戚。 可是毫无根基,加上尚书本人刻意回避,所以他们很少往来。在他们心中,顾峥先是太子,再是女婿。 “岳父,这是全州产的砚台,磨出的墨黑沉光莹,愈久愈黑。” 顾峥让裴思笛先抱会孩子,他自己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尚书瞄一眼,描金绘画栩栩如生,猜到这墨块绝非凡品。听到是从全州产的,眼睛更是放起光来。 爱舞文弄墨的他,见到有此等好物,怎能不心动? 秦氏注意到他眼睛恨不得黏上面,用手肘碰碰他。 尚书咳了一下,收敛神色说:“太子殿下,这属实贵重,不妥。” 这种墨块,属于有价无市的类型,全州一年也只产三块。 顾峥察言观色说:“宝剑赠英雄,这上好墨块自然交给岳父,才好发挥它作用。” 裴思笛担心父母一再推脱,让顾峥下不来台。她连忙开口说:“爹,您拿着,他好不容易上门一趟,送个礼物给您怎么了。” 尚书一听,反正是这么个理,心安理得收下。 秦氏看丈夫嘴角上扬的样子,无奈摇头。 顾峥心思缜密,自然不会错过讨好岳母的机会,把第二个锦盒拿出来。 掀开一看,里面是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泛着晶莹的光。 别说秦氏,就连衡儿这小孩看了,都双眼发光,想去摸一摸。 “岳母,这是东珠,您收着,拿去做些首饰。”顾峥双手奉上。 “这怎么好意思。”虞氏说着,手已经不自觉接过。脸一下子红起来,她这下意识的行为,甚至还不如丈夫。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峥主动圆场。 太子殿下都不端着,他们两个作为长辈的,总不能一直和人客客气气的,叫人寒了心。 尚书热情地邀顾峥下棋,主要顾峥来得突然,他没有准备。 第41章 归来 秦氏趁机把裴思笛拉走,她悄悄问:“刚刚我们两个收下礼物,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裴思笛不解抬头。 “太子会不会觉得我们短浅,然后瞧不起你。”秦氏说得直白,她非常懊恼收了礼物。 “他若是有心,送再贵重的,也舍得。要是无心,送一筐鸡蛋都觉得贵重。”裴思笛示意母亲放心。 秦氏听到这话,心里算是轻松些,打趣道:“和太子殿下感情可好?” 裴思笛抱着孩子,努努嘴:“好不好,孩子都出生了。” 秦氏见离他们远了些,悄声说:“苦了你,娘亲日夜想念,又不敢贸然进宫,给你惹了烦恼。” 一阵心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女情感相通,裴思笛眼睛也跟着泛酸。她连忙装作轻松的样子说:“娘,往后我出宫便来看你们。” 秦氏心疼地看着,说:“家中无用,最厉害的就是你爹,在宫中你凡事小心。” 秦氏心知肚明,一个毫无根基的太子妃,在宫中处境会有多难。只能祈祷她的女儿,可以平平安安。 小顾衡见两边的大人都不搭理他,双手交叉抱住自己胳膊,使劲哼哼。 秦氏立刻被逗笑,小小的人儿却像大人动作,她问:“衡儿这是学了谁啊?” 小孩见有人搭理他,连忙张开手要抱抱。 三人玩闹了好一会,裴思笛问时辰,竟是快至午时。她只得回头找顾峥,他们还要去酒楼看戏。 顾峥还在和岳父下棋,两人闲聊,不谈政事。 尚书博闻,说的尽是趣事,倒也不无聊。 “这么快就回去了?”秦氏不舍道。 裴思笛为难地点头,他们能出来的时间是有限的。 顾峥适时开口,说把孩子留下来,晚些时候他们再来接。 这话一出,立刻在秦氏心里加了好感。 裴思笛和顾峥放心地去酒楼,并非他们不想和尚书夫妇同去。尚书觉得太扎眼,拒绝了。 酒楼里,他们推开包厢,依然是乌泱泱一群人。孙洁、乔尔如、四皇子顾章、六公主顾棠,齐齐转头。 大家看到顾峥的时候一愣,还是孙洁先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抱住裴思笛。 裴思笛被扑得差点站不住,还未开口,听到孙洁大嚎:“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好想你。” 裴思笛安慰道:“没事,吃回来就行。” 孙洁刚刚从顾棠那里得知,裴思笛跟着去闵州,还被土匪追杀。 此刻转圈观察裴思笛,确认她只是瘦了,才放下心来。 众人落座后,闲聊了会。 裴思笛见他们仍是有些拘束,和她父母那般。 她转头看向顾峥,感慨这人在其他人心中是不是玉面阎罗啊。 顾峥看到裴思笛的视线,心下了然。 自己放下身段与众人攀附,不过三言两语,把场上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就差没和他饮酒拜把子了。 裴思笛无语,不怪他们定力不足,怪只怪顾峥太识人心。 这时,高台上,伶人们登台。 锣鼓一响,正式开演。 公主的故事短些,开头是俗套的官家小姐爱上穷书生,前面着墨在官家小姐身上。 官家小姐不断创造机会与书生相遇,对他嘘寒问暖。 而书生则不热不冷,甚至会躲避。小姐不顾世俗眼光,穷追不舍,依然爱慕着他。 台下很多是刚看的,有些不理解。如果一个石头一直捂不热,为什么不换一个。 有些站在书生视角的,觉得小姐行为实在过分。书生一直不给回应,摆明就是不想被打扰。 当然,也有觉得小姐实在勇敢,而且极其深情。 裴思笛听到台下叽叽喳喳的声音,看向顾棠,担心她听到这些会难过。 顾棠注意到裴思笛的视线,回眸笑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见众人准备安慰她的模样,顾棠连忙摆手,让他们继续看戏台。 戏台上,小姐得知书生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将来好成为父母官,为民请命。 这瞬间幡然醒悟,心中有万民的人,她的深情也应藏起,不再打扰才是。 最后一幕是,小姐遥遥与书生相拜,两人从此陌路。 伶人们谢幕的时候,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喊是不是还有下半场。 掌柜的连忙上台安抚道:“相聚是缘,无缘则散。永不相见,未尝不是好事。” 接着宣布这个月的题目。 包厢内,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互相告别,顾棠先起身开门。 一打开,外面的人长身玉立,逆着光影望向她。 门外竟是该在闵州的林翰修,他看向顾棠的视线,很是失落。 林翰修一副风尘仆仆赶路过来的模样,虽然尽力收拾得很干净。但他眼底的乌青,以及整个人的疲态,这都掩盖不了。 他是被莫名的直觉牵引,昨天才回到皇城,今天突然就想来酒楼。 酒楼外看到顾棠的马车,他整颗胸膛都猛烈跳跃起来。 他在台下默默看完这出折子戏,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出这个故事。 他心疼公主被人议论,走上他们所在的包厢外,他迟迟不敢让小厮通传。 现在被发现,林翰修嘴唇半张,不知道此刻该先说什么。 大家本来都站在顾棠身后,准备外出的脚步也停下来,看得出两人气氛不一般。 “林院士,这么巧。”顾棠干巴巴地打招呼。 “不巧,在下是特意偶遇公主。”林翰修抿嘴。 四皇子顾章差点要差人拿下林翰修,跟踪公主,好大的胆子。 顾棠回头阻止,让大家先回去,她单独和林翰修谈谈。 顾章气得嘴歪,特意走到林翰修面前,用肩膀撞得他一个踉跄。 其他人文明很多,默不作声往外走。 等人都走后,他们两人进入包厢,关好门。 “恭喜林院士从闵州归来。”顾棠始终把握着尺度。 林翰修却苦笑着问:“若是臣身葬闵州,公主可会……” 林翰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棠打断,她紧张地说:“慎言。” “公主,臣想求一个答案。”林翰修收起纷乱的思绪,眼神坚定。 “求了便能有吗?以往我所求,你难道有回应?”顾棠说完,慌忙推开门往外走。 林翰修伸手想拦,看到顾棠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又默默收回。 第42章 牵手 裴思笛和顾峥回尚书府接孩子。 尚书夫妇目不转睛盯着马车离开。 裴思笛从窗里看出去,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眼睛发酸。 尚书夫妇一直等到彻底看不到马车,才转身回去。 秦氏掩下心中惆怅,夸赞道:“太子殿下做事周全得很。” 尚书嘴角翘起,调侃道:“难道不是送的东珠又大又圆吗?” 秦氏羞恼地瞪向他,两人相视而笑。 心里都明白,太子是知道他们不舍,宁愿再绕半个圈来接,也把孩子留下来和他们多待一会。 “别难过,有机会就和你们出来。” 顾峥一手搂着睡着的孩子,一手轻拍裴思笛肩膀。 裴思笛眼里的泪还未消失,笑着点头。 入了宫门,一家三口,后面跟着乳母她们,偷摸摸避开人多的地方。 “你们带着小皇孙先回去。” 一处景色挺美,她想停下来看看。 乳母应了一声,上前抱回孩子,和其他宫人往东宫走。 裴思笛见身边没其余人在,远处只有一两个侍卫负责他们的安全。 她悄悄牵住顾峥的手。 顾峥挑眉,吃惊裴思笛的主动。这家伙,只有见色起意的时候,才会和他有肢体接触。 像这种牵手的温情动作,倒是从未有过。 裴思笛假装自然地继续往前走。 两人默不作声,别扭又和谐地牵着手。 风静静刮过几片落叶,他们嘴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碰巧一片落叶飞起,吹到顾峥头上。 顾峥还未反应过来,裴思笛已经踮起脚尖替他拿下。 “带回去夹起来。” 裴思笛边说边转着落叶的枝梗。 顾峥上去重新把人牵起,他侧头问:“这片和其他的有区别吗?” 顾峥望着地上火红的枫叶,和裴思笛手上的,甚至看了眼树上的。 “如果没有碰巧落在你身上,自然和其他落叶没有区别。从小落在我身上的,我都有好好保存。” 裴思笛笑得双眼眯起,光华流转。 顾峥觉得说法是没有根据的,只是看她笑得这么开心,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他甚至也没意识到,裴思笛已经把他看得同样重要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往东宫方向走,倒是其乐融融。 总管全福在门口紧张得不行,见到他们回来,终于找到主心骨般。 等顾峥进了东宫,连忙凑过去说话。 “太子殿下,方才皇后娘娘来了一趟,见到小皇孙睡着后,又回去了。”全福悄声说。 顾峥心下了然,让裴思笛先进去看儿子,他去找母后聊聊。 裴思笛有些懊恼,怎么刚刚把儿子落下,就被皇后逮到了。 “别紧张,没事的。”顾峥安慰着。 他安抚好裴思笛情绪,马不停蹄赶往皇后所在的椒房殿。 “太子大忙人啊,连本宫去了也要吃闭门羹。”皇后优雅地品着茶,嘴上却不留情面。 “儿臣不敢。”顾峥痛快认错。 “坐吧。”这么多宫人在,皇后不好一直下他面子。 顾峥环视一圈,发现多了几个新面孔。 他警觉地看向皇后,发现皇后手指正沾着洒出来的茶水,在桌上写字。 顾峥机警,选择坐在皇后身边,挡住其他人视线。 “母后,衡儿回来的这几天,还一直念着您。”顾峥故意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皇后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说:“还拿小孩子说谎了?衡儿现在字都不会说几个。” 顾峥见皇后写了轻举妄动,然后又划一横,把这几个字拦腰斩断。 他默默点头,继续说:“儿臣看得出衡儿的意思。” 皇后假装生气,把手帕扔到桌面,刚好盖住桌上的水痕。 她带了些真情实感说:“你们要是没照看好孩子,下次本宫可没这么好说话。”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皇后就借口不舒服,把顾峥赶走了。 顾峥回东宫的路上,有小太监过来请他到御书房,说是钦帝召见。 开了眼了,合着他今天就一直在赶路。 虽然心里不满,不过到了钦帝面前,顾峥还是乖乖行礼。 钦帝不冷不热问了句:“闵州的事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说完钦帝根本没等他回答,自言自语道:“你侧妃的位置还空着,朕让你皇祖母帮你挑两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如何?” 顾峥咣当跪地,死死攥紧拳头,阻止自己直接开口拒绝。 “父皇,儿臣对其余女子无甚兴趣,不如把城中那条商铺给儿臣。” 钦帝沉默地盯着顾峥,顾峥只觉浑身发寒。 “你要商铺,要银两……”钦帝一字一句,听不出喜怒。 顾峥突然惊醒,闵州水患的事牵连众多,其中最让钦帝在意的,就是消失的钱财。 “父皇,衡儿周岁宴快到了,儿臣想好好操办操办。”他心里和儿子说对不起。 钦帝冷哼一声:“这么说,朕亏待你了?连置办周岁宴的钱财都拿不出?” 他状似无奈提醒道:“父皇,儿臣先前被罚半年俸禄,又惹了母后生气,一时之间还真……” 钦帝皱眉细想,好像确有此事。 太子入朝时间不久,赏赐是御用之物,不可私下处置。如果短时间想拿出大笔钱置办周岁宴,是有些难度。 “周岁宴需要的银两,从朕的私库里拨便是,算是朕送的礼。商铺的事,朕再想想。”钦帝总算缓和了脸色。 没说几句,钦帝让顾峥回去。 他叫出侍卫,把各个宫中发生的事都给说一下。 听完后,钦帝让侍卫也离开。 他独自在御书房坐着发呆,好半会才往外走。 “陛下,今晚?”总管小声询问。 “去椒房殿。”钦帝大手一挥。 钦帝到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正在用晚膳。他探头一看,三菜一汤,不说少,但绝不算多。 钦帝心里皱眉,太子哭穷,怎么皇后也要节俭吗? 联想到宫里最近都是白衣素裹,一幅大家靠仙气活着的样子,莫名心头火起。 “皇后吃得如此少,是在暗示朕对你不好吗?” 钦帝心情不好,说出的话也带着怒气。 宫人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动作。 皇后则毫无察觉一样,慢条斯理地说:“昨日吃红烧肘子吃腻味了。” 第43章 宴会 钦帝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皇后顺着他话说,他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在饭桌前坐下。 有眼力见的宫女,适时摆好碗筷。 “陛下,可要通知御膳房传菜?”总管问。 钦帝点头,桌上的菜肴偏素,他吃不来。 皇后只能放下筷子,陪钦帝一起等。 “朕方才和太子说,给他赐婚两位侧妃,他居然说要商铺,不要美人。” 钦帝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他要商铺做甚?”皇后惊讶不已,明明才提醒顾峥,不要轻举妄动,他居然转身就下他父皇面子。 钦帝神情变得古怪:“他说被朕罚了半年俸禄,又惹你不高兴,没钱给他儿子办周岁宴。” 皇后失笑道:“原来如此,臣妾担心太子妃年幼,尚未把库房的钱财交给他们支取。” 钦帝这才彻底打消疑虑,原来是真穷…… 东宫这边,顾峥有些疲惫地回到院子里。 他短时间内跑了这么多个地方,多少会不适应。特意在房门平复了呼吸,才推门而入。 看到衡儿一无所知在乱窜,他一把将人捞起。 小顾衡没懂太多事,只知道突然被举高高,开心得直咧嘴。 顾峥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才让乳母带着孩子下去。 “快饿死了。”他嘴上这么说,吃起来还是慢条斯理的。 两人慢悠悠吃完,夜里吹灯的时候,顾峥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怎么能给他强塞房里人呢?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你写的那个故事,继续写下去,让戏班子演。”顾峥摸着裴思笛脸颊说。 说到这个,裴思笛睡不着了,翻身坐起。 顾峥跟着无奈起身:“也不是说能全部都写,还得改改,写好了给我看。” 裴思笛扒拉着顾峥,和他聊戏折子的细节,有任何机会,她都不想放过。 聊到后面,顾峥眼皮子直打架,裴思笛才恍然大悟,顾峥应当很累,却陪她聊这么久。 她连忙让顾峥睡下,明天还要早起的。 他确实疲惫,今天去拜访岳父岳母,去酒楼,分别见了父皇母后。 此刻不光身体累,心里也累。 裴思笛看到他倒头就睡,眉间似有愁意,莫名地心里生出几分怜惜。 早上醒来,裴思笛看着身边熟悉的空位,知道顾峥应该是去早朝了。 她用过早膳后,按昨晚和顾峥聊过的内容,逐一修改着自己的戏折子。 这时,太后派人来传,让她到亭子里大家聚聚。 “都有谁?”裴思笛边穿衣打扮,边问青羽。 “好像说,请的人还挺齐的,包括在宫外的王妃们。”青羽小声回答。 裴思笛惊讶这么大阵仗,不过既然连宫外的王妃都在,那她倒不用这么赶。 她慢悠悠过去,路上正好碰到六公主顾棠。见到熟人,裴思笛总算放松点。 两人到达的时候,位份高的妃子乌泱泱围着太后。 她们挨个行礼后,挑了个远些的位置坐下。 等了好一会儿,宫外的几位王妃到了,四皇子顾章只有侧妃,所以乔尔如也在。 裴思笛和顾棠,瞧见乔尔如,连忙小心招手,让她过来一起坐。 “今日不必拘束,就是普通的闲聊。”太后乐呵呵解释说。 众人应下,司乐坊的舞姬和乐师鱼贯而入。 舞姬背对着枫树起舞翩翩,乐师或奏或吹,一时之间,倒有几分惬意。 一曲尽,五皇子母妃,也就是静妃,是个嘴巴闲不住的。 她在太后跟前说:“太后娘娘,臣妾听闻宫外有处酒楼,演的戏是顶顶的好。” 太后起了几分兴致:“还能比宫中司乐坊更好?” 静妃拿捏尺度说:“若论技艺,肯定不如宫中。可是妙就妙在,他们有自己的戏折子。” 见大家都被吊起了兴趣,静妃继续说:“里面的故事都很出人意料,上个月是演小将军与爱人私逃。” 太后皱眉疑惑:“先不说是否老套,再就是说这私奔,于理不合。” 静妃掩嘴笑着说:“所以才说出乎意料,这个月是演官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小姐对书生穷追不舍。” 太后摇摇头,一听就觉得老套。 “太后觉得女子这般,是否不够自爱。”静妃嘴上说着,余光却留意着顾棠这边。 远处的顾棠听了,白了脸色。 裴思笛在顾棠旁边干着急,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静妃嘴里说出来,就这般不堪。 顾棠先前喜欢林翰修的事,静妃是知道的。堂堂金枝玉叶,黏着别人探花郎。 乔尔如觉得寒意冒出,顾棠与静妃无利益冲突,甚至今天只因和她们坐一起,才遭此羞辱。 太后猜出静妃不怀好意,她不接话头:“感情的事,冷暖自知。哀家倒要看看,这戏折子有什么魅力。” 太后吩咐贴身嬷嬷,让人把整个戏班子请来。 “是哪个酒楼?”太后问。 “是四皇子的吃八方酒楼。”静妃没想到,太后走的也是出人意料的路子。 太后挑眉,她记得酒楼的桃花酒不错。 她吩咐嬷嬷安排人,把酒楼名菜都带一些回来试试。 一旁的四皇子生母,端妃咬牙,又是这酒楼。她前面听静妃开口,已经觉得不妙,没想到还真是。 好歹是太后传召,戏班子来得飞快。 早已提前搭建简陋的戏台子,戏班班主和各位贵人介绍。 等会要演的,是官家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 锣声一响,正式开演。 伶人们哪怕进宫面对各位贵人,也丝毫不怯场。 特别是饰演官家小姐的花旦,戏腔一出,愣是入木三分,演出了其中的果敢。 一场终了,太后带头鼓掌,让嬷嬷给他们赏银。 等伶人们退场,太后很是不赞同地和静妃讨论。 “这官家小姐分明是个进退有度的妙人儿,心中也知晓大义。怎么在你嘴里就是不自爱了?” 太后向来是和事佬的角色,很少主动针对一个人,但这次她看得着实尽兴。 静妃只得赔笑道:“是臣妾道听途说,没想到竟是这般好。” 太后点头赞同,转身对端妃说:“没想到章儿竟是有这般本事,有好酒有美食,还有如此好的戏班子。” 端妃笑着接受这个赞扬。 第44章 喝药 没想到宴会结束,竟是夜晚。 裴思笛回到东宫时,全福在门口等着。 “太子妃,您劝劝殿下。”全福为难地说。 “怎么了?”裴思笛疑惑着。 “殿下昨日许是过于疲累,今日早朝回来险些晕倒。”全福担心隔墙有耳,说得小声。 裴思笛却感觉脑子里“轰”地一下,她紧张地问:“可有宣太医?” 全福着急地摇头说:“没有,殿下不许。” 裴思笛急忙往院子里走,进到房门,顾峥正蹲着看儿子乱窜。 她看着父子俩乐呵呵的样子,放慢脚步。 衡儿一见到她,笑着扑上来,裴思笛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裴思笛让乳母带着孩子先出去。接着吩咐青羽,喊其他宫人一起去取晚膳。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顾峥和裴思笛。 “起来。”裴思笛走到顾峥身边。 顾峥没有防备,一下子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裴思笛扶住他,质问着说:“太子殿下年纪轻轻的,这么虚了?” 顾峥生气想反驳,但又心虚,小声嘟囔道:“你前天明明夸我龙精虎猛来着。” 裴思笛怒极反笑,问他:“为什么不叫太医?” “休息一下就行了。”顾峥坚持嘴硬。 裴思笛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顾峥对视着,先败下阵来,想开口妥协。 “你这样,我会很担心你的。” 顾峥听到裴思笛这样说,彻底缴械投降。刀枪火海无惧,只抵不过绕指柔情。 “全福,叫太医。”顾峥对着门外喊。 全福嘴上嘀嘀咕咕:“这么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喜了。” 宫女把晚膳布置好,两人坐下用餐。 吃完没多久,太医到了。 顾峥趁太医取药箱的时间,偷偷和裴思笛说:“多半会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开些温和的药,每日两剂。” 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果真说了类似的话,甚至连一天两剂都一模一样。 裴思笛微微讶异,不过没有当面提出疑问。 等太医走后,裴思笛眼里已经是压制不住的好奇。 “他回回都是这样说,我真的只是需要休息。”顾峥没有卖关子。 裴思笛没有反驳,但还是让人按着药方熬药。 等黑乎乎的药端上来,顾峥向来泰山崩于前不变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药味冲,你先去洗澡吧。”顾峥劝裴思笛先走。 “你要喝完。”裴思笛不放心。 顾峥表示等凉一些,他一定喝完。 裴思笛将信将疑,往屋内走去。 顾峥确认裴思笛进去了,环顾四周,想看有没有人。 不曾想,和门外探头的全福对视上了。 全福一眼猜出太子要倒药,立刻想开口阻止。 顾峥比了个禁言的手势,然后又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全福立刻低头,表示自己没看到。 顾峥这才放开手脚,端起药碗就要倒给房内的绿植。 “太子殿下好雅兴,大晚上浇水呢。” 裴思笛冷不丁说句话,把顾峥吓得一愣,差点没握住碗。 “太烫了,这儿凉快。”顾峥挤出个假笑。 裴思笛没有拆穿,反而坐下来,很明显是要陪顾峥一起等。 顾峥见倒药无望,捧着药碗,眉头紧锁。 本来想一口闷,没想到刚喝,就差点吐出来。 裴思笛听到顾峥干呕,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没事。”顾峥下意识以为裴思笛生气了,想继续勉强自己喝下。 裴思笛夺过药碗说:“喝不下去的话,就不要继续了。” 顾峥抬头,不敢置信他这么容易被放过了。 “不喝药,你要好好休息。”裴思笛揪着顾峥去洗澡。 顾峥泡在暖洋洋的水里,都有些恍惚,裴思笛居然就这样放过他了?没有按头逼他喝药? 直到睡着前,他都有些飘忽。 不怪他感动,从小只会被说要注意身体,大家也不管太医为了彰显医术,配的药是又苦又补。 一旦他提出异议,就会被母后威逼利诱,甚至宫人会哗哗跪一地哄他。 好像他不喝下这碗药,不吃了这个苦,就是天大的错误。 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顾峥看着裴思笛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裴思笛没问他们是谁,也没问顾峥为什么不喝。只是轻抚着他,让他早些休息,不然就让人把药热了。 顾峥立马背过身。 第二天起来,顾峥去早朝,全福一般是等下朝才去迎接太子,所以现在仍在东宫。 “昨日太医配的药不错,让他今日再配些,做成糖丸子的样式,药效差点没事,重点是不要太苦。”裴思笛交代全福。 全福准备出门时,裴思笛又说了一句:“最好不要有太大的药味。” 全福嘴角咧开,脸上是极大的笑意,说:“太子殿下如果知道,太子妃这么关心他,肯定很开心。” 提到这个,裴思笛说:“和太医说是我要的,别说是太子。” 全福极快地应了声,乐颠颠地出门去了。 青羽靠过来,脸上和全福差不多的笑容,说:“太子妃这么关心太子啊。” 她还故意拉长了尾音。 裴思笛羞红了脸,追着青羽就要捶她。 小顾衡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在玩游戏,笑呵呵的在后面跟着跑。 打闹了一会,裴思笛才正经地坐在书桌前,继续写着新话本。 一写就是好几个时辰,午膳后,她累得呼呼大睡,谁说用脑子不算运动呢。 “太子妃,周姑娘来了。”青羽小声叫醒裴思笛。 裴思笛立刻起身,简单收拾下自己,才出来见她名义上的师傅。 “周茹,今日怎来得这般早?”裴思笛打招呼。 周茹一边递上食盒,一边说:“再不来,岂不是最拿乔的东宫女官了?” 裴思笛看着摆好的糕点,认出这是自家酒楼的东西。她笑着说:“谁敢说你,你可是教我武艺的师傅。” 周茹想随父驻守边疆不成,给她当师傅已经很大材小用。 所以名义上给周茹挂着东宫女官身份,却没有真的让周茹做事。 因为前几天感觉宫里不太平,所以让周茹延缓了下,直到今天才重新来教学。 第45章 基础 按照周茹教的,裴思笛一招一式无比认真。 “这套拳法是入门级,打好基础就看它了。”周茹在旁边鼓励道。 裴思笛点点头,继续比划着。 练到汗流浃背的时候,周茹说:“太子妃,今日到此为止,锻炼是靠日积月累的。” 裴思笛喘着气平复呼吸,确实是要靠时间的积累。她才锻炼了一小会,感觉累得不行了。 两人坐在桌前,品尝周茹带来的点心。 “太子妃,觉得这家酒楼的糕点如何?”周茹问。 “不错。”裴思笛吃着芙蓉酥。 周茹有些兴奋地说:“这家酒楼排队的人可多了,要不是我去得早。” 说完意识到自己像在邀功,连忙补充道:“也没有多早……” 裴思笛看到周茹有些手足无措,解围说:“昨日太后娘娘都夸好的,好在有你,我才能这么快又吃上。” 周茹愣神,觉得太子妃真是好看,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般和煦。 她快速回过神来:“那我明日带一些其他的过来。” 裴思笛点头答应,准备也给周茹一些回礼。 “太子妃看过这家酒楼的戏吗?”周茹问。 “自然,前几日太后娘娘还把他们召进宫里。” “是不是觉得,和其他戏曲不太一样。”周茹眼睛亮闪闪的。 裴思笛第一次作为局外人听别人聊,于是静静听着。 周茹说着最新的官家小姐爱上穷书生,说到兴起处,张牙舞爪的。 说着说着泄气道:“其实如果从穷书生的角度来看,官家小姐的行为怪可怕的。” “可怕?”裴思笛疑惑。 “如果对方一直不回应,还一门心思去找机会见面。这样被缠上,不可怕吗?” 周茹不知道想到什么,情绪很低落。 裴思笛觉得这倒是另一个角度,她从顾棠的想法来写的。 不自觉会偏向顾棠的爱而不得,从未想过另一方的感受。 这样来看,林翰修先前一直不冷不热,没有给顾棠虚假的希望,也没有冷言冷语,倒算个体面人。 “两情相悦很难的,如果没有接触,和路过的每一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裴思笛说着自己的看解。 “也许吧,或许有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周茹有些烦躁。 周茹话匣子被打开,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酒楼的戏折子写得好,可是酒楼每个月的智囊榜,居然只让学子发表见解。写得又臭又长,车轱辘话。” 裴思笛坐直身体问:“又臭又长?” 出宫时间短,智囊榜的文章她还没看过。 “是啊,我每次去看戏,看完想在榜上找些志同道合的人,结果从开头就是之乎者也。”周茹撇嘴。 裴思笛暗自点头,要和四皇子顾章他们提下才行,这点要改。 “太子妃,您可别和四皇子说,这是我说的。” 周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当着别人嫂子的面,说别人酒楼不行。 裴思笛轻笑着问:“不和他说酒楼的坏话,但提议让他改下酒楼,可行?” 周茹眼睛一亮,点头同意。她几乎得空就跑去酒楼看戏,百看不厌,自然希望酒楼能越来越好。 “写戏折子的不知是何人,上个月写的小将军的故事,我一开始以为是老套的爱情,没想到别有深意。”周茹夸道。 “如果不是林院士的文章。我都没反应过来,讲的不止是门第,更是自己对爱情的争取。”周茹比着大拇指。 “虽然这小将军怂了些……”周茹想到戏里的小将军,直摇头。 裴思笛一直憋着笑,周茹性子直来直往,难怪敢面请随父驻守边疆。 两人交谈了好一会,周茹依依不舍告别。 裴思笛打趣说,明天又能见面的,整这么难过干什么。 周茹这才笑着回去。 全福送走周茹后,给裴思笛递上太医制成的药丸。 她尝了一颗,是没什么药味,而且里面混了红枣,入口是枣泥的香气。 顾峥快到晚膳的时间,才匆匆回来。 “这几日比较忙,如果我回来晚了,不必等我。” 顾峥忧心着未处理的事情,吃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裴思笛皱眉,顾峥忙起来就不爱吃东西的坏毛病,真是顽固。 “不好好吃饭,就能处理事情了?”她不满地说。 顾峥误以为裴思笛生气,赔罪道:“实在是忙,不能专心陪你。” 裴思笛戳着他的手臂提醒:“一门心思全放上面,反倒更容易出错。吃饭的时候,就没必要走神了。” 等顾峥吃完饭,裴思笛把药丸拿过来。 他看着黑漆漆的药丸,微微挑眉,并没有动作。 “太子殿下不喜喝药,那就用吃的吧。”裴思笛撑着头,饶有兴趣看着。 顾峥有些失落,原来还是要吃药。 他委屈地拿起药丸子,受刑般准备咽下。没想到入口的感觉不一样,倒像是红枣糕。 顾峥一边嚼一边望向裴思笛。 裴思笛笑着对他说:“堂堂太子殿下,也可以怕苦,也可以吃甜的药丸。” 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顾峥冲过去抱着她,嘴上还要说:“这多没面子,那太医心里肯定笑话我,说我吃不得苦。” “人人生而不同,你自然可以不爱喝药。”裴思笛在他怀里占便宜。 “非要乱摸?”顾峥抓住她作乱的手,一句有理的话,配上无理的她。 裴思笛没有办法继续作恶,只能乖乖坐着。 顾峥一开始很感动,现在被气笑了。不摸他,就不说话了。 他一个伸手,把人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裴思笛小声惊呼,怕外面宫人发现。 顾峥一反常态,无声地把她往床上带,耳鬓厮磨,像火一样的温度点燃了裴思笛。 裴思笛今天训练了挺长时间,无力的身体只能随波逐流。 意乱情迷后,顾峥在她耳旁说:“今天的药丸我很喜欢,这是谢礼。剩下的,忙完再补偿夫人。” 裴思笛觉得耳边酥酥麻麻的,一听这话,又羞又恼地瞪顾峥,这算个什么谢礼。 顾峥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就整理好自己衣服,继续去处理事情了。 等处理完事情准备回来,全福告诉他,太子妃还特意交代,和太医说是她自己要的。 居然把他害怕被人说,吃不得苦的事,都考虑进去了。 顾峥只觉一颗心都变成这枣泥药丸,化开了也是甜的。 第46章 绝望 接下来几天,顾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忙得脚不沾地。 裴思笛很少能看见他,偶尔回来,也只是简单聊会天。 周茹这天教学完,忧愁地对裴思笛说:“太子妃,这几日我身体不舒服,怕是不能进宫了。” 裴思笛哪里不懂,虽然没有事情出现,可宫里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注意身体,这几天我就先打好基础,等你再来教我。”裴思笛宽慰道。 周茹点点头答应,临走前,脸皱成一团,叮嘱裴思笛要小心。 裴思笛挥手,目送她回去。 结果没多久,有侍卫过来,把东宫重重围住。 全福立刻上前阻拦,大声呵斥道:“大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领头的人看了一眼,对着院内众人喊:“圣旨到。” 院内跪了一地。 圣旨念完,居然内容是,疑太子勾结官员,东宫众人不得与外界联系。 事发突然,裴思笛甚至没办法找到顾峥问明白。现在侍卫在这围着,更别想能出去了。 全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搜!” 领头的卫尉大手一挥,有侍卫听令,鱼贯而入。 “慢着。”裴思笛端坐。 卫尉敷衍行礼说:“太子妃,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裴思笛嘲讽道:“不知大人奉谁的命令行事?” “自然是陛下的。”卫尉冲天抱拳。 “大人阳奉阴违,是何居心?圣旨上可有能搜查东宫的意思?”裴思笛脸色一变,尽是肃穆。 卫尉打开圣旨,仔细看一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居然把意思曲解了,不禁冒出冷汗。 “我们就在这,不离开院门,等查明真相,圣上自会还太子清白,这段时间,还请大人留心。” 裴思笛一字一句盯着卫尉说。 “是。”卫尉多了几分恭敬,挥手让侍卫只在外围。 裴思笛站起来,厉声说:“如果发现有人与外人勾结,杖毙处置。有煽动人心者,拔舌送往掖庭局。” “是。”宫人们应下。 裴思笛大步往房内走,示意青羽和全福跟上。 “太子妃,这可如何是好?”全福搓着手。 “别怕,我们只能等,起码现在是安全的。通知其他人,服装一定要穿得简洁些。”裴思笛沉着吩咐。 全福应了声,出去交代其他人。 “青羽,让乳母把衡儿抱过来,一起睡我这边的小房。”裴思笛对着青羽说。 等人都离开后,裴思笛才表现出慌神。方才都是在强撑罢了,她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 等全福回来,裴思笛悄声问:“可有什么法子,能与外面联系。” 全福摇头。 裴思笛了然,有的话恐怕更说不清了。 现在事情很麻烦,侍卫敢这样明目张胆包围东宫。 皇后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很可能皇后也被控制起来了。 而且她更担心顾峥,不知道顾峥现在,是否安全。 一夜无眠,裴思笛压抑着忧愁,陪在孩子身边。 里面人不得外出,气氛都有些低落。 院门外守着的侍卫尽职尽责,每天负责给院内的人送上吃食。 东宫的人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白天是熬不尽的黑夜,黑夜是没有光明的世界。 青羽和全福,哪怕每天都尽力安抚着他们,都挡不住人的情绪越发低落。 宫女浑浑噩噩的,竟然一不小心把膳食打翻了。 全福生气地指责:“怎么笨手笨脚的?” 宫女扑通跪下了,很是害怕地求饶说:“对不起,太子妃,奴婢不是故意的。” 裴思笛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挥手让她起来。 宫女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没听到,指一个劲儿的求饶。 裴思笛一拍桌面说:“起来。” 宫女吓清醒了,抽泣着站起来。 青羽挡在宫女面前,解围道:“太子妃,春桃年纪小,太紧张了。” “春桃?几岁?”裴思笛瞧她年纪确实不大。 “奴婢十三,家中排行老五……”春桃倒豆子般。 青羽连忙拉住春桃衣袖,示意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这么害怕?”裴思笛觉得奇怪,明明她只是正常询问。 春桃踌躇着,为难地抿紧唇。 “说,不然一样治你的罪。”她见软的不行,只能威胁道。 春桃在青羽催促的眼神下,崩溃地说:“奴婢今日在墙边,听到路过的人说……说太子殿下被关进宗人府,生死不明。” 裴思笛捏紧手中的帕子,强忍担心道:“这次念在你年纪尚小,别再有下次,都出去吧。” 其他宫女收拾地面,青羽想留下来陪裴思笛,被全福半拉半推出去。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裴思笛自己,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裴思笛眼睛发酸,觉得陌生又熟悉。前世她也是这般,经常自己呆坐。 只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揪心。 她真的好恨,怎么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干坐着。 她更加想念顾峥,说他生死不明,他一个太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宗人府的人,难道对他用刑吗? 她不自觉用力掐着自己,直到痛觉传来,才松开手。 第二天,青羽和全福都在门外候着,生怕裴思笛一蹶不振。 裴思笛却好像没听到昨天的消息,一切如常。其他人看到太子妃都这么淡定,也逐渐放下心来。 午膳时,趁着没多少人,裴思笛悄声问全福:“母后宫里有没有人和你联系?” 全福摇头,他们仿佛被遗忘了一样。 裴思笛皱眉,她两辈子都没碰过这种事,怎么会如此突然。 “这些侍卫里,可有太子母族的人?” 全福更加绝望地摇头,侍卫里没有一个熟识面孔。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没办法让人传递消息,外面也迟迟没人联系他们,仿佛笼中鸟一般。 “院子东侧角落有一洞口,被杂草挡着,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和青羽带着衡儿出去,去找太后。” 裴思笛冷静吩咐着,拿出银票交到全福手里。 “太子妃,这……”全福觉得这责任过于沉重。 裴思笛捏紧茶杯,顾峥肯定没有做勾结官员的事情,如果是帝心难测,欲加之罪呢? 那她和顾峥必然躲不过。 到时候她拖延时间,全福和青羽带着孩子跑,还能有一线生机。 第47章 宗人府 或许是东宫的人太安静,又或许是侍卫们觉得里面的人翻不出什么水花,看管松懈了点。 裴思笛这天,和自称是皇后派的人接头了。 “你说你是母后这边的?” 她身边只让全福跟着,青羽和乳母陪着孩子。 来人诚恳地点头,侍卫说:“属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太子在宗人府情况危急。” 说完,这个侍卫从怀中掏出玉牌,递给全福。 全福接过,仔细对比后,朝裴思笛点头,确实是皇后宫中的令牌。 裴思笛一颗心都揪紧,着急地问:“他怎么了?” 侍卫似是不忍,别过头说:“宗人府里面关的全是皇亲国戚,太子自然也没有任何优待。” “那母后需要我做些什么?”裴思笛强迫自己冷静道。 “皇后娘娘说,怕有不利于太子殿下的物件,还请太子妃领路。”侍卫拱手道。 裴思笛往他身后指:“书房!去看看!” 等侍卫转身的时候,她眼疾手快,趁他没有防备,一个手刀把人劈晕。 “太子妃!这……”全福小声惊呼。 裴思笛指指晕倒的人:“搜搜,看有没有其他东西。” 全福顾不得多想,立刻蹲下把人细细搜一遍,最后只是找到刚刚的玉牌。 她拿着玉牌往自己香囊里放,让全福去把卫尉请过来。 全福为难地站着,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 “去吧。”裴思笛没有过多解释。 全福只能疾步往外面走去。 她则留在原地盯着,摸着袖里的匕首,随时准备给这人来一下。 没过一会,全福回来,后面跟着一溜侍卫。 卫尉看着倒地的侍卫,疑惑地问:“太子妃,这是?” “问你们,怎么会有侍卫倒在这?”裴思笛倒打一耙。 卫尉抱拳说:“属下一定查明真相。” 说完示意其他侍卫上来把人抬走。 他们转身而过的时候,裴思笛留意到卫尉的表情,很古怪。 “院子里每个房间前面,都要有人看着。”她仔细交代全福。 全福犹豫着,还是问出口:“太子妃,为什么要把他敲晕?” “母后怎么会派人来拿所谓的证据?”裴思笛反问。 全福讪讪地说:“一时心急,差点上套了,老奴这就安排他们看好这些房间。” 裴思笛心里有个猜测,只是身边没有谁能一起商量对策。 第二日,卫尉进来行礼,请裴思笛去宗人府劝太子认罪。 裴思笛板着脸回应:“他如果真的有罪,宗人府倒是给他定罪啊。” 卫尉听到这话,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儿说,让太子妃去宗人府。 “待本宫收拾收拾。”裴思笛转身就走。 “太子妃……”全福和青羽都想劝她别去。 “你们看好衡儿,见机行事。” 裴思笛不想散发负面情绪,宗人府她不得不去。说的好听是请,哪里能拒绝。 院门外,是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卫尉。 但是他见了裴思笛,表面还是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大人请带路。”她冷漠地说。 全福和青羽只能干着急,他们没办法跟过去。 全福看着裴思笛的做事方法,总觉得很熟悉。此刻才发现,这分明同太子殿下如出一辙。 出了宫门,马车一路行驶,才来到宗人府。卫尉手持令牌,畅通无阻,直接把人领进去。 外面晴空万里,里面阴沉沉的,只有顶头几个小窗口透气。 一排排的栏杆把人隔开,天潢贵胄进来,也是一样待遇,有几个甚至是血淋淋的模样。 裴思笛一路走来,着实被吓一跳,更加担心顾峥了。 走到尽头,有几个是墙砌的牢房,看着好很多。 狱卒打开顾峥所在的牢房,裴思笛小心翼翼往里走。 光线实在不好,她进去后,牢门“啪”地关上。 门外有人喊:“太子妃,时间有限。” 地上一人本来懒洋洋坐在草堆上,听到太子妃三个字瞬间绷紧身体,立刻站起来。 裴思笛顺着微弱的光线,才认出这是顾峥。 “别哭啊。”顾峥视力好点,见到裴思笛眼里含满了泪水。 他伸手想给裴思笛擦眼泪,抬手的时候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嘶气声。 “怎么回事?”裴思笛着急忙慌。 顾峥淡淡说:“没事,睡了几天草堆,后背磕到了。” 裴思笛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她知道绝对不是顾峥说得这么简单。 只是如今谁都是自身难保,没必要问得明明白白,徒增难堪。 顾峥握着她手,自从被莫名其妙抓进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现在看来,她是憔悴了些,起码是平安的。 “你照顾好衡儿。”顾峥怕隔墙有耳,说话极其小声。 裴思笛有些听不清,凑过去想仔细听,却闻到顾峥身上刺鼻的皂角味,衣服也只是普通的单衣。 眼眶不禁又红了,她同样小声说:“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怎么敢……” 顾峥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搂着她。 “你没做过的事,千万不能认,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裴思笛突然想到这点,提醒他要注意。 “这么相信我?”顾峥还有心情说笑。 “信不得你?”裴思笛反问着。 顾峥愣了一下,才说:“当然可以。” 裴思笛这才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让顾峥不要被诈。母后和东宫这边,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她留意到宫里异常安静,有些院门外也有侍卫。 说明不止针对他们,如果一切是钦帝安排的局,他们只要稳住自己,就能活下来。 “嗯,院子东侧有个洞,如果有什么危险,你带着衡儿先逃,平安等我。”顾峥捏紧裴思笛手。 “好。”裴思笛表面答应。 她继续问:“有外面的消息吗?” 可以的话,她不想坐以待毙。 顾峥摇头,他当时还在处理公务,就突然被带进这里,根本来不及和其他人联系。 而且这里的狱卒,铁桶一般,不曾给他半分面子。 “现在最坏的事情,就是连母后族里的人,也被控制住了。”顾峥担忧道。 门外卫尉敲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 裴思笛从袖中掏出瓷瓶,说:“这是外用的伤药,藏好。” 顾峥捏紧,目送她离开。 第48章 太后 裴思笛往外走的时候,顾峥前面的牢房传来声响。 里面有人喊:“皇嫂,皇嫂。” 裴思笛认出这是四皇子顾章的声音,卫尉催促她赶紧离开。 “皇嫂,尔如她怎么样了?”顾章急得趴在门边。 “我也不知,应是无事。”裴思笛不敢肯定。 卫尉摆出强硬态度,她只能快步离开。 回到东宫后,全福和青羽总算放下心来。 “太子殿下……”全福很担心。 “无事,只是看起来胡子多了些。”裴思笛装作轻松的模样。 全福相信了,因为他不会想到,宗人府居然真的敢对太子用刑。 夜里,裴思笛想起,顾峥的罪名是勾结官员,但连四皇子都在牢里,这很奇怪。 难道钦帝被挟持了?干嘛把自己儿子,像下饺子一样下大狱。 而大牢里,就热闹了。本来几个独立牢房,互相不知道身份。 经过裴思笛和四皇子的对话,他们这才知道,兄弟几个一起坐牢了。 “二皇兄,怎么回事?”五皇子顾杰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顾峥实话实说。 “三皇兄,三皇兄……”四皇子顾章大声拍打牢门。 长久的寂静,就在他们以为三皇子顾齐,没有被抓进来的时候。 “小声点,生怕不被狱卒发现吗?” 三皇子顾齐本来不打算搭理的,可是现在人齐了,说明事态不简单。 “二三四五……”顾章数着数字。 大家不由自主怀疑,大皇子这个不在场的人。 他驻守边疆,手握重兵,会不会悄无声息溜进皇城,借父皇之手把他们下入大牢。 “能联系得上吗?自己手头的人。” 五皇子顾杰年纪虽然最小,说话却比四皇子沉稳得多。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顾齐毫不在意。 “三皇兄,怎么你一点都不担心。”四皇子顾章咋咋呼呼的。 “除了等待被放,难道还能逃狱吗?”顾齐说着都犯困了。 顾峥冷不丁发问:“你们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我是被说勾结官员。” 都坐牢了,也没必要在意身份了。 “勾结外商。”明面上开酒楼的顾章说。 “私收贿赂。”母妃手戴贵重饰品的五皇子顾杰说。 顾齐久久不说话,大家也想不出,他一个闲职王爷,怎么进来的。 “三皇兄,说话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担心什么?”四皇子顾章催促道。 “和你们差不多。”顾齐敷衍道。 五皇子顾杰不满,拍着牢门叫唤:“到底是什么?坦诚点。” 三皇子顾齐咬牙切齿说:“传播谣言。” “……” 各自在牢房里瞪大双眼,传播谣言?这是个什么罪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想怎么出去。一天挨八百回毒打,我是受不了。”三皇子顾齐欲盖弥彰。 四人在牢房里窃窃私语。 一夜过去。 东宫这边,裴思笛睡醒出门,听到院门口有争吵声。 “大胆,当朝太后你都敢拦。”太后的贴身嬷嬷气得嘴歪,指着卫尉说。 卫尉随意拱手说:“属下只听陛下命令。” 嬷嬷还要上前理论,太后从步辇中下来。 她中气十足说:“你职责所在,哀家不为难你。” 卫尉得意地站着。 太后话音一转:“麻烦你去问问陛下,是不是如此做的天下表率,做个不孝之人。” 卫尉为难地低着头,两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去啊。”太后掷地有声。 卫尉单膝跪地,头低垂着。 太后带着贴身嬷嬷大摇大摆进去。 “见过太后娘娘。”裴思笛领着东宫众人行礼。 “好孩子,你受苦了。”太后虽然和裴思笛见得少,但人这憔悴模样,不是假的。 裴思笛呆呆地抬起头,看清了太后关怀的眼神。 “进去说吧。”太后指了指房门。 两人进去后,贴身嬷嬷反手关了门。 “皇祖母,您可安好?”裴思笛小心询问。 太后心酸点头:“哀家这一把老骨头,陛下就算犯浑,也不敢对哀家如何。” “皇祖母可曾见过父皇?” “待会儿哀家就去找他。”太后生气拍桌,禁了宫妃,锁了东宫,甚至把皇子入狱。 这一切如果不是钦帝做的,妥妥的就是乱臣贼子。 裴思笛劝道:“皇祖母,您孤身一人,不可。” 进个东宫都要拿孝字压侍卫,更何况守卫森严的乾清宫。 “反了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太后实在是气极了。 裴思笛回忆了下,前世顾峥都敢把自己母后关起来,难保钦帝不会这么做。 “皇祖母,现如今,只有您能在各个宫中行走,不可一时意气。” 裴思笛分析道:“昨日他们请我去宗人府,劝太子殿下认罪,可见他们并没有证据。” 太后冷笑道:“除了远在边疆的大皇子,现在兄弟几个都在大牢里了。位份高的妃子,也都被软禁起来。” 太后越说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就去找钦帝问个明白。 裴思笛着急地拦住说:“皇祖母您别冲动,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太后勉强冷静下来,给自己灌了好几杯茶,才开口说。 “世家态度不明,有几个老臣联手上奏,也被陛下以宗人府公正驳回。” “父皇就这样把他们打发了?”裴思笛惊讶得不行。 “陛下最忌外戚,几位皇子背后的家族都不敢求情,现在人心惶惶。”太后悲从中来。 裴思笛沉默着,难怪皇子被关押都激不起水花,原来是怕引火烧身。 “实在不行,哀家只能带兵围城。”太后目光坚定。 “……” 裴思笛心里大喊,您有这本事,还不速速去缉拿陛下。 太后站起身来,那瞬间迎着光芒,眼中满是坚毅,依稀可辨年轻时的风采。 她是在后宫沉寂太久,但瘦死的骆驼仍比马大。这是她和先皇亲手打下的江山,不能容忍钦帝把这当儿戏。 “皇祖母,您可把衡儿先带走吗?”裴思笛跪下请求。 太后伸手扶起,目光仍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离开的时候,卫尉要拦,毕竟按旨意,小皇孙同样不得离开东宫。 太后轻轻一挥手,远处的精锐兵过来围住卫尉他们。 “可还要拦?” 太后话音一落,精锐兵“刷”地拔出刀剑。 卫尉和身边的侍卫对视一番,同时后退一步。 太后再一挥手,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第49章 逼宫 谁都没想到,行事最低调的太后,行动力如此迅速。 当天召集大臣,聚集精锐士兵,直逼皇帝御书房。 “母后?”钦帝面色铁青,站起来俯视众人。 大臣和侍卫都有些忐忑,不约而同望向太后。 “怎么?你抓得了你亲儿子,哀家抓不得?” 太后漫不经心,说完就准备让精锐兵上前。 “且慢。”钦帝见太后想动真格,只能开口阻拦。 太后抬手,让精锐士兵先停下。 钦帝无奈地说:“母后,您请进来,朕会和您交代清楚。” 太后迈步上前入内,钦帝示意总管关门。 太后神色不怒自威:“陛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总管左右为难,只能看向钦帝。 钦帝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没人听得到钦帝是怎么和太后说的,只知道谈完后,太后仿佛无事发生,让他们各回各家。 “这……” 老臣子心有不甘,这算个什么说法啊! “陛下圣明,吾等实在多虑。过不了几日,陛下自会给大家交代。”太后恢复了往日的和蔼模样。 既然太后这样说,大臣也怕钦帝留意到他们,直接麻溜回府。 太后往自己寝宫回,觉出身后有不一样的脚步声,她停下来回头看。 裴尚书,也就是裴思笛父亲,一溜烟赶上来。 他拱手问:“见过太后娘娘,臣想知道,太子妃可还安好?” 太后记得裴尚书,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 她是先联系的旧部老臣,老臣再带上自己好友,门生陪同前来。 “今早有见过,她看起来消瘦了些,尚书莫要太担心。”太后安抚道。 尚书听到太后的话,放下心来,道谢后匆匆离去。他是外臣,不可以在宫中久留。 太后回到自己寝宫,就有个小孩嗖地一下靠过来,她差点都站不稳。 “小皇孙。”乳母在后面吓得不轻。 太后弯腰抱起,掐掐小孩的脸蛋说:“你倒是不认生。” 小顾衡在东宫闷了不知道多久,来了这瞎跑了半天,脸蛋红红的,像苹果一样可爱。 太后庆幸这小孩年幼,不然小小年纪,看到皇爷爷把自己父亲抓进大牢,怕是会心理扭曲。 太后因着心里的爱怜,对怀里的孩子感情瞬间升温。 以至于后面,连皇帝都想不明白,怎么一向一碗水端平的太后,对顾衡是明显的偏爱。 一派其乐融融,不过太后没忘记裴思笛。她让嬷嬷派人去告知太子妃,不用担心孩子。 裴思笛这边收到消息后,只觉卸了心口大石。但是不免疑惑,太后出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怎么现在没有事情发生。 难道太后斗不过钦帝? 裴思笛问传话的宫女:“皇祖母可有说,太子殿下何时能出来?” 宫女摇头。 裴思笛不为难她,让她回去复命。 全福哀叹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饶是全福这个资历深厚的人,也顶不住心理压力了。 “尽人事,听天命。”裴思笛无比理智。 夜晚的时候,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窗户上,倒映出斜影。 入秋渐寒,裴思笛触着那束月光,苦中作乐想到,顾峥此时,应该也能和她见着同一个月亮。 不过她又想到,牢房那个透气的小口,怕是看不到月亮。 “顾峥……” 裴思笛喃喃自语,她只敢独自一人的时候,流露出伤感。 短暂的分离让他们更加思念彼此。 顾峥在牢房这边,借着月光,看裴思笛给他带的瓷瓶。 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原来这就是睹物思人吗?蚀骨的想念快把他折磨疯了。 牢里黑暗,本来就会放大内心的不安,加上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四皇子顾章首先扛不住压力,拍着牢门叫喊,说自己冤,要见钦帝。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专门治理皇亲国戚。 狱卒根本不怵他,照着牢门的墙就是两脚,大声回应道:“来这里的每一个都说自己冤。” 四皇子顾章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无可奈何。 等狱卒走后,五皇子顾杰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出去。” “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四皇子顾章觉得绝望。 “有人进来的时候,把人打晕,和他互换身份出去。”顾峥冷不丁出声。 “……” 其余三兄弟不敢讲话,他们只是说说而已。顾峥这语气,像等等就要实施。 “二哥,万不得已,不要这样做,逃狱可是死罪,要被连坐的。”四皇子顾章咽着口水提醒。 顾齐和顾杰被点醒,连忙跟着一起劝,他们旁观太子逃狱,说不好也要被牵连。 三人一番苦口婆心,才算劝住顾峥。 谁能想到,看着最谦谦君子的太子殿下,居然是行事最极端的那个。 “这次,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父皇莫不是在民间有沧海遗珠,要我们兄弟几个给他让路。” 三皇子顾齐一时感慨,竟没控制好自己的嘴。 等他说完,意识到自己在编排父皇,并且没办法补救。顿时绝望,如果这几个兄弟背刺他,他真的完了。 四皇子顾章咂嘴,觉得三皇兄被抓进来不冤。传播谣言算什么,三皇兄直接造谣父皇。 三皇子顾齐恨不得给兄弟几个磕头,让他们别说出去,但又怕提醒了他们。 顾峥听见了,但没当一回事。 五皇子顾杰倒是很有兴致的模样。 一时之间,牢房里众人心思迥异,反倒安静下来。 而东宫这边,出现了不寻常的情况。 “太子妃,太子妃……”青羽在门口呼叫。 裴思笛被吵醒,看了一眼窗口,才发现天亮了,她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何事?”裴思笛问。 青羽听到回应,立马开门进去,又立刻关好。 裴思笛有些惊讶,青羽做事,很少这样不合规矩。 “陛下那边派人来传。”青羽翻着衣服。 裴思笛一听,顾不得什么,配合着青羽,迅速洗漱打扮。 临出门前,青羽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来。 “别担心。” 裴思笛宽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50章 鸠酒 裴思笛在御书房门外候着。 没过一会,竟是几位皇子妃都到了,四皇子只有侧妃乔尔如,乔尔如竟然也来了。 大家忐忑不安,一起被请入御书房中。 天子高坐,宫殿空旷,气氛凝固,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裴尚书之女,裴氏。与太子成婚年载,有一子顾衡……” 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 裴思笛心下发凉,这阵仗,怎么像在阐述她生平。 总管念完,后退一步,隐藏在阴影中。 “昨日太子妃去宗人府前,卫尉是如何说的?”钦帝仿佛闲聊般。 “禀父皇,说要劝太子认罪。”裴思笛不卑不亢。 “缘何不劝?”钦帝眼眸一扫,尽是威严。 裴思笛低头,却掷地有声:“太子做事堂堂正正,何罪之有,何须劝之?” 钦帝不置可否:“哪怕朕相信,旁人也不相信。文武百官中,有深明大义者,每每以死明志。” 钦帝话音一落,底下有宫人,把一杯酒呈到裴思笛面前。 傻子都知道这杯酒有问题。 裴思笛默不作声,旁边几个已经被吓坏了。 “太子妃喝了这杯鸠酒,以命起誓,朕也算对文武百官有个交代。”钦帝脸色如常。 生死一瞬间。 裴思笛直视着钦帝说:“若以文武百官来比较,敢问父皇,他们是否死得其所。” 钦帝面色铁青,裴思笛这是在内涵他,要让人以死来明志。 “若是明主,死谏无妨。但父皇如果认定太子并非清白,那么东宫死多少人,都无济于事。”裴思笛直起背脊。 “花言巧语无用,现如今,只有一条路。” 钦帝声音低沉,在这空旷的地方,更显上位者的威严。 裴思笛只觉可笑,顾峥明明无罪,就因为钦帝把他错下牢狱。钦帝为了自己的名声,居然要让她以死证明太子无辜。 “太子妃,请。”宫人再次递上酒杯。 四皇子侧妃乔尔如,见状连忙说:“父皇,敢死谏者是忠臣。能听进忠言,阻止忠臣寻死者,更是明君。” 钦帝本来没留意到其他人,此刻听到这话。 他眯起眼问:“你是老四家的?你们几个可知,自己夫君的错,罪不至死。” 本来三皇子王妃和五皇子王妃,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求情。 现在一听,罪不至死。她们再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想求情的话,又憋了回去。 乔尔如还准备再劝,裴思笛握住她手,轻轻摇头。 如果是必死,裴思笛不想再连累她。 裴思笛恭恭敬敬行大礼,动作缓慢而坚定。 旁边几位皇子妃难免动容,个个红了眼眶,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哀伤。 “行事无愧于心,夫君贵为太子,亦是忠君爱国,无愧于天地。” 裴思笛心痛如绞,仍吐字清晰。 她说完,就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后面传来声响,有人踉跄跑来。 恍惚间,裴思笛手上的酒杯被一把夺走,她注意到此人手腕间全是血迹。 这人突然出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披头散发,衣着凌乱,单衣四处都有血痕,活脱脱地狱使者的模样。 大家只有从他眉目望去,才认出是太子殿下。 背后是跟来的侍卫,侍卫跪地请罪。事发突然,他们没想到太子活生生挣断了绳索。 钦帝摆手,让这些侍卫回去。 “太子,这是何意?”钦帝漫不经心发问。 “父皇……” 顾峥声音嘶哑,能挣脱绳索已是力竭。 “儿臣既然无罪,为何要因此犯下杀孽?”顾峥隐忍地说。 “你无罪?就是说朕错了?是要逼朕写下罪己诏?”钦帝猛地站起。 皇帝是天子,代表无上威严,岂会轻易认错。 顾峥咬牙,脸上神情坚韧又脆弱,他喃喃自语道:“那我若是认罪呢?” 钦帝不敢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峥头磕地,字字句句道:“儿臣若是认罪呢?” 钦帝气得面容扭曲,指着顾峥半天说不上话来。 总管连忙上去扶钦帝,生怕下一秒,钦帝会喊拖出去斩了。 “太傅教你识文断字,将军教你舞刀弄枪。你身为储君,你说你认罪,是要放弃一切?” 钦帝觉得无比荒唐,越说越大声。 “儿臣认罪,顶多被流放。这太子之尊,本就是父皇母后给的,儿臣还回便是。若是不认,此后天人永隔,午夜梦回也于心不安!” 顾峥说完,头一次不甘示弱地盯着钦帝。 他经历宫闱倾轧,他经历兄弟阋墙,那也是他活该。他享太子之尊,自然担得起这些迫害。 如果因为钦帝打压他,就让他的太子妃付出生命代价的话,何其无辜! 救不下他的妻,他才是无用之人。 钦帝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 看见顾峥的眼神,仿佛丛林中准备称王的豹子,妄图挑战旧王权威。 他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或许真是老了。 底下几个齐刷刷看向钦帝,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为难,不知道如何下台。 钦帝却突然哈哈大笑说:“起来吧,你们几个。”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敢起身。 一时风一时雨的,生怕等等因为起身的高度不一致,然后被砍头。 总管适时出来打圆场,让大家快点起来。 跪着的几个,这才稀稀拉拉站了起来。 钦帝吩咐总管,把殿后的人也带上来,总管赶紧小跑过去。 至于殿上的,不敢和钦帝大眼瞪小眼,都只敢低头看着地面。 顾峥不管手腕疼痛,硬是牵着她。 裴思笛眼底的担心毫不作假,太子英俊是英俊,但狼狈,也是真狼狈。 被带上来的几位皇子,钦帝还没发话,他们已经自觉跪好。 “起来,松绑吧。”钦帝无奈扶额。 总管贴心地想帮最近的一个皇子解绑,使劲挣了两下,没弄开,反而束得更紧,勒得三皇子顾齐嗷嗷叫。 总管连忙撒开,示意侍卫上来解。 就连侍卫,也是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解开。 众人神色复杂,不自觉瞄向太子满是血迹的手腕,也不知道是怎么挣开的。 裴思笛看在眼里,难过地抿紧唇,不敢想象顾峥当时会有多痛。 第51章 教导 一时之间,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动作,寂静得可怕。 钦帝自知是把这些人吓坏了,主动解释。 “闵州水患,无人伤亡。可是数以百计的人流离失所,卖儿卖女。” “你们在他们这个年纪,衣食无忧。他们背井离乡,啃树皮吃草根。”钦帝比划着自己腰间。 钦帝边说边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知道如果不能感同身受,其实很难理解别人的苦难。 他直接点名道:“太子,你以为失去妻子,就悲痛欲绝。可是流民里,多少人一家再也无法团聚。” 顾峥握紧拳头,只觉切肤之痛,莫过于此。 钦帝继续说:“老三,你为人向来懒散,鞭子抽身,可知道疼?流民中,青壮年被充作苦力,有地喊疼?” 顾齐一个激灵,今天早上他还被打了。 钦帝望向四皇子顾章说:“前几日,你冲着狱卒喊冤。别人可有处申冤?” 顾章低下头,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钦帝视线转到五皇子顾杰的时候,停住了。 良久才问顾杰:“老五,若有人贪桩妄法,导致如此惨境出现,该如何处置?” 顾杰心里咯噔一下,老实回答道:“按照律法,轻则流放,重则处斩。” 钦帝点点头,继续说起闵州的惨状。 闵州白米金贵,吃不起米的百姓,去吃野菜。个个面黄肌瘦,为了口饭吃,只能买卖子女。 “一个孩子,三袋米。”钦帝举着手指头,接着怒斥道:“只差没有易子而食。”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因为一个贪官,勾结底下无数的小贪官。 甚至,水患没淹倒百姓的房屋,他们却和土匪合作,强行把人赶出,掠夺钱财。 “利用钱财,沆瀣一气,断了流民喊冤的路。再利用这些钱财,自己饮酒作乐,盖着几百亩地的瑶池玉林。” 钦帝说完都不忍心,痛苦地闭上眼。 他们听了,也觉得身临其境般,闭眼就是流民们衣着褴褛,居无定所的样子。 钦帝恢复平静后,才说:“闵州偏远,朕没想到,居然已是人间炼狱,这是朕的错。老五,你愿不愿意去处置这些贪官?” 五皇子顾杰怔愣地抬头,他莫名不想接受。他想到闵州水患时,舅舅让他一定要把这件差事拿下,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钦帝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似是在考量。 “是,儿臣领命。”顾杰咬牙接下。 钦帝仿佛耗尽了力气说着:“民能载舟,亦能覆舟。身居高位,也要懂得体恤百姓艰辛。上下一体,方能繁荣昌盛。” 底下的人羞愧得站着,特别是皇子们,生来锦衣玉食,如果不是这场变故,体会过无处申冤的绝望,也是不知他人之苦。 “回去吧,好好休息。” 钦帝看了一眼,觉得这次顶着压力整治他们,还是有些效果的。 裴思笛忧心顾峥伤势,带头拉着顾峥先走了。剩下几个人,也都紧随其后。 只有三皇子顾齐,使劲暗示自己王妃先出去等他。 钦帝疑惑的时候,顾齐扑腾一声跪下,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龇牙咧嘴地。 “父皇,儿臣要请罪。”顾齐摆正自己姿势。 “何事?”钦帝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儿臣在宗人府时,以为您要惩治我们兄弟几人,是因为在民间有沧海遗珠。”顾齐越说越小声。 总管表情都失控了,三皇子这张嘴啊。 “滚!”钦帝面色铁青。 顾齐立马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跑,还差点撞翻一个侍卫。 王妃见丈夫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把攥紧往宫外冲,仿佛后面是会吃人的猛兽。 裴思笛一路小心地牵着顾峥,像对待易碎的玉器般。 顾峥虽然身体疼痛,心里却暖洋洋的。 时间像是静止在这一刻,消散了所有的担忧,紧握的双手给彼此最可靠的安全感。 走到东宫院门时,侍卫早已撤退。 顾峥在门口站着,没有进去。 裴思笛抬头望他。 “你先进去,衡儿如果在院子里,带他玩会儿,我这……” 顾峥低头看看自己,一整个出逃的囚徒模样,怕吓着孩子。 裴思笛恍然大悟,解释说:“衡儿在皇祖母那。” 顾峥这才迈步往里走。 “太子殿下回来了,春桃,你去准备柚子叶。” 青羽眼尖,看到裴思笛牵着个人,但要不是看到顾峥这脸,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太子。 春桃本来无精打采在打扫,一听这话,也去瞧门口。视线扫到太子的时候,怔愣了一下,瞪起双眼。 春桃欲盖弥彰,赶紧奔向其他姐妹,一边跑一边喊:“太子殿下回来了!” 裴思笛忍不住大笑,催促顾峥:“赶紧去洗洗,不然太子殿下一世英名,就要没了。” 顾峥看她笑颜展开的样子,稍微放松了点。 春桃她们行动力还挺快,浴桶很快装满水,上面浮着柚子叶,她们弄好后,又迅速撤离。 顾峥去衣的时候,被束缚许久的手臂有点麻木,使不上劲。 好不容易脱下来了,看到自己手上的血痕,又觉得为难。 正准备喊全福帮忙的时候,门外吱呀一声,似是有人推门而入。 顾峥警觉道:“谁!” 除非他特意叫人,不然是禁止别人进来的。 裴思笛拎着伤药,还没反应过来,被顾峥这声吓一跳。 顾峥从屏风后过来,见到是裴思笛,讨好道:“没吓着你吧?” 裴思笛摇头,她总不能和一个伤员计较。 “怎么过来了?不会是……” 顾峥说着,从旁边拿起衣服遮住自己。 “给你涂药。”裴思笛没好气地说。 顾峥寸步不让说:“那你也要等洗完啊,哪有这种时候涂药的?” 顾峥这眼神,仿佛她是色中恶狼般。 一般来说,被这样讲,都会羞得跑出去。 裴思笛偏偏反其道而行,上前就拉开顾峥遮挡的衣服。 果然,目之所及,是比外衣看着更吓人的伤痕。除了手腕上挣扎的血痕,其他地方也有受伤的痕迹。 裴思笛还要继续看,顾峥躲避着。 “你让我看看。”裴思笛话语中已带了哭腔。 第52章 珍惜 顾峥无奈松手,任由裴思笛转圈圈观察他。 “疼吗?”裴思笛绕到身后,没想到后背上密密麻麻全是鞭痕。 顾峥转身,果不其然,看到裴思笛眼泪一颗颗像珍珠一样滴下来。 他伸出手擦拭着,语气里满是纵容:“让你别看吧,看了又心疼地哭,哭了还是我哄。” 裴思笛抬头,三两下擦干眼泪。催促顾峥赶紧清理一下,她还要上药。 “不出去?”顾峥调侃道。 “逞强什么?难道你现在能自己洗吗?”裴思笛说话还有些鼻音。 顾峥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乖乖听话。 走进浴桶时,听到他太子妃让他举高双手,他只能以一种怪异姿势坐下。 热水袭来,浸着后背的伤口。顾峥为了不让裴思笛担心,竟是生生忍下痛呼。 顾峥感受到,她小心翼翼擦拭着,不带一丝情欲。 等擦到后背位置,有水珠落到他肩膀上,带着一点热意。 顾峥知道,他的太子妃,背着他流泪了。 大致洗完后,裴思笛避开伤口,抓着顾峥的手,在另一个干净的小桶里给他冲水,仔细地冲掉凝固的血迹。 全程顾峥都没说话,由着裴思笛清理。 穿好衣服出门,太医刚到,正在院子候着。 “请。”裴思笛对太医说。 太医进房后,摆好自己的工具,皱着眉帮太子上药、包扎。 “太子殿下,腕间的伤口可能会留疤,尽量不要抓挠。”太医为难地说。 顾峥不甚在意,客客气气地感谢太医。 太医回去之前,还让全福第二天派人去他那拿补气强身的药丸。 前段时间太子妃特意让他做的药丸,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傻子。”裴思笛盯着顾峥涂满药膏的手腕。 顾峥不服气:“有我这么聪明的傻子?关键时刻英雄救美。” 裴思笛被他卖弄的样子逗笑:“狗熊救美还差不多,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顾峥瞪着眼睛,生死关头,他当然注意不了形象。 “骗你的,我的太子殿下,英武不凡,就算浑身戾气从殿后出来,也是雄姿英发少年郎。”裴思笛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顾峥听完浑身舒畅,伤口都不怎么疼了。不过…… 他垂眸问道:“害怕吗?今天。” 裴思笛懒洋洋地用手撑脸:“怕又有什么用呢?” 顾峥嗫嚅,觉得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太苍白。虽然那杯酒可能无毒,可也庆幸自己挣脱绳索,及时拦下。 裴思笛好笑地看着顾峥,此时他像归家,结果发现无门而入的孩童般无措。 她上前拍拍肩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顾峥靠过来,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好啊,我信你。”裴思笛回应道。 烛火摇曳,外面一片漆黑。两人拥抱着,气场无比契合。 如果说顾峥是豹子,裴思笛何曾胆小呢?与野兽同行,本就是以命搏之。 第二日,她醒来,发现身边又空了。洗漱一番后,就要去找顾峥理论理论。 “太子殿下呢?”裴思笛问青羽。 钦帝没说明什么时候让几位皇子回朝,所以现在都是空闲状态。 “应是在书房。” “把早膳提去那。”裴思笛吩咐着其他人,自己回头拿药膏。 裴思笛来到书房前,门口的侍卫刚要喊,被她一个禁音手势拦住。 她怒气冲冲往里赶,见到顾峥身残志坚仍努力上进的样子。 顾峥袖口挽起,疤痕经过一天,看着更吓人了,纵横交错,有些淤血泛紫。 手不能抬,他就让全福帮他翻册子。 主仆俩一个像小鸡啄米,一个时不时跟着小鸡点头的速度翻页。 裴思笛生气他不注意休息的怒火,也散了一些。 “怎么来了?”顾峥眼睛亮晶晶的。 裴思笛帮着摆好早膳,说:“来看太子殿下一大早不休息,在干些什么。” “睡不着,就起来看看。”顾峥解释道。 “我告诉你,以后注意点,一身是伤还这么努力,给不给别人机会了。”裴思笛佯装动怒。 顾峥挨了批评,也不敢反驳,低声说自己知道了。 全福帮太子解释:“太子妃,今早陛下派人来送礼,太子殿下怕吵醒您,才先起的。” 裴思笛听了,纳闷,送什么礼? 顾峥挥手让其他人都先下去,都走了之后,才说:“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罢了。” “那你还是可以继续休息啊。”裴思笛没注意到,自己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歇不得,我这么些天的公务都没处理,后天就要上朝了。” 顾峥惆怅着,自己这手,抬一下都酸软。 裴思笛等粥凉了才送到顾峥嘴边。 顾峥连连后退,他手是暂时不能多动,但也不想让裴思笛喂。 他惊慌地说:“我让全福进来,你不必如此。” 裴思笛故意沉下脸问他:“可是嫌弃?” 顾峥百口莫辩,解释说:“不是,我心疼你,觉得你为我做这些,是折辱。”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懊恼着自己突然嘴笨。 裴思笛绽开笑颜,嘴角勾起的弧度显示心情不错。 “夫妻相濡以沫,这只是点小事罢了。君可为我贴花黄,我亦晓得投桃报李。” 顾峥望着她的神情,外面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瞳孔是罕见的琉璃色,只觉真挚动人。 她一番话抚平了顾峥不安的内心。 顾峥很难得在体会到害羞的感觉,他僵硬地坐着,一顿早膳吃完,耳朵根都红了个透底。 宫人们进来收拾的时候,全福也跟着进来,不小心瞄到顾峥,心里直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吃个早膳,怎么太子还能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先等等。”裴思笛见顾峥又要坐回书桌前,拦住他说。 “上药。”裴思笛拿起伤药,揪着他手,细细涂抹,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在雕刻玉石般。 顾峥挣了下,没摆脱开。 他抿着嘴说:“丑,让全福来吧。” 全福听了,上前想接过伤药。 “我来就行,总管先歇会。”裴思笛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全福识趣后退,得嘞。 第53章 心疼 直到裴思笛离开,全福这嘴角依然咧得很开,一副被他们相处甜蜜到的样子。 顾峥做势要给他个肘击,全福才勉强控制自己嘴角下压。 “继续看。”顾峥站起,回书桌前坐着。 全福小跑上前,一边翻册子,一边说:“太子妃对您可真上心。” 顾峥一侧唇角勾起,很是受用:“这是自然。” “对了,你去太医院的时候,让他多给孤整点祛疤的药。” 顾峥注视着自己狰狞的手臂,他是不在意会留疤。万一哪天他的太子妃嫌弃,那就不好了。 “是。”全福答应下来。 主仆二人重新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看册子,直到顾峥人都看晕乎,全福累得手酸,顾峥才说停下来。 “一共过了多少天?这么多事情发生。” 顾峥皱起眉头,册子里记载着他缺席时候的事情。看了这么久,也只是看完几册而已。 “回太子殿下,将近十天。”全福每天都数着日子。 顾峥挑眉,他在宗人府里居然待了这么久。不免叹气,他的太子妃这段时间,肯定很辛苦。 从御书房回来,他还没来得及问。 “这几日,东宫是何情况?”顾峥内心忐忑,希望没有过得太难。 全福开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侍卫突然包围东宫那天,说太子结党营私,要立刻搜查东宫。 “大家都吓得慌了神,是太子妃临危不乱,把人拦住。” 全福回想起来,也很是佩服太子妃的果断。 “太子妃下令禁止东宫的人煽动人心,春桃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听到,您在宗人府生死不明。” 全福说到这,小心翼翼看了眼顾峥。 顾峥声音颤抖道:“继续说。” 难怪裴思笛进宗人府的时候,会偷偷给他带伤药,怕是吓坏了。 全福见顾峥没有怪春桃的意思,才接着说:“太子妃担心出重大变故,告诉奴才和青羽,一定要带小皇孙从东侧院子的洞口出去。” 顾峥心下发凉,裴思笛这个做法,分明是觉得她自己逃不掉。或者说,想牺牲她自己,来拖延时间。 “去宗人府前,有侍卫拿着皇后娘娘令牌过来,让太子妃带他,去找不利于您的证据。”全福想到这事,一阵后怕。 顾峥瞬间紧张起来,等待全福把话说完。 “太子妃表面答应,趁那个侍卫回头的时候,把人拍晕了。交给侍卫头领后,他现在都还没有个说法。” 全福倒豆子似的,把这些事都说出来。 “太后娘娘离开时,带走了小皇孙。接着,陛下召太子妃去御书房,老奴担心得不行,幸好你们一起回来了。” 全福把事情捋了一遍,才发现裴思笛应对得如此冷静,实属难得。 顾峥听完,着急地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 “太子殿下,您去哪?”全福不明所以,在后面喊。 “找人。”顾峥丢下一句话,撒开腿就跑。 一连跑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到裴思笛。 “太子妃呢?”顾峥几近怒吼。 被问的侍女哆哆嗦嗦说:“在卧房。” 顾峥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奔向卧室。 一路跑过来,他也冷静了点。 他看到裴思笛正整理着东西,一派淡然的娴静。 顾峥鼻子发酸,强忍眼泪问:“怎么在收拾这些?” 裴思笛看到他这么早过来,有些惊讶,走上前拉他过来。 “来得正好,我准备去找皇祖母,你觉得送哪件比较好?” 她是真的为难,一国太后,什么好东西没有。可是太后特意来东宫这一趟,并且保护了衡儿。这份情,她记在心里。 顾峥扫了一眼,觉得只有这些,应该打动不了皇祖母。 他提议说:“皇祖母喜酒酿,不如让人去酒楼买几壶,再加这个吧。” 顾峥看着通体白玉雕刻的菩萨说道。 裴思笛想了一下,觉得可行,不会过于隆重,也不会像敷衍人似的。 “青羽,你现在去安排,把门关好。” 顾峥实在等不及,他一颗心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 青羽掩下心底的震惊,迅速和其他人收好东西。出去前,还和裴思笛使了个眼色。 裴思笛真的要败给青羽了,青羽那眼神,好似这大白日,她能和顾峥发生些什么。 “怎么了?”裴思笛轻声问。 顾峥猛地抱住她,千疮百孔的心,仿佛要靠着她止血。 “伤口!”裴思笛提醒道,不敢乱动,怕挣扎间碰到他伤处。 “你要我如何是好……”顾峥开口已是泪流,强烈的自责感淹没了他。 “你听到了什么?”裴思笛知道顾峥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顾峥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别急,慢慢说。”裴思笛似有所感,安抚道。 “这几日你肯定很累吧,为什么不和我说……”顾峥终于找回声音。 “事情都解决了不是吗?何况,你也一样不好受。” 裴思笛有看到,顾峥后背的伤,有些是新的,有些是已经成痂。宗人府想必没有因太子身份,给他优待。 “可是……可是我说好要保护你们。”顾峥颓唐道。 她这几天,表面上要维持冷静,稳住东宫的人。同时,还要担心他的安危。 顾峥心疼,她要承受多少心理上的压力。 “傻子,大傻子。”顾峥嘟嘟囔囔说。 裴思笛想瞪他,顾峥手快,不让裴思笛抬头,免得看到他泪流的样子。 “别以为你是伤员,我就不敢动手。” 裴思笛凶巴巴说着,却没有任何要动作的意思。 “这种时候,要邀功,知道吗?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顾峥指引道。 裴思笛撇嘴说:“你要是没心没肺,那我做再多也没用。” “何况,我不是为了得到赞赏,才这样做。是我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只能随机应变。” 裴思笛回想起昨日,以为自己差点再次命丧九泉,整个人的心胸变得无比开阔。 顾峥低垂着眼帘说:“明日我和你去找皇祖母,我先去找母后。” 裴思笛没问他去找皇后商量什么。 她只想换件衣裳,顾峥刚刚的眼泪,把她肩膀处都打湿了,顾峥还以为她不知道。 第54章 对峙 顾峥硬是让裴思笛背对他,他才肯走人。 裴思笛无奈,转身后说:“去吧去吧。” 顾峥帕子擦干眼泪,俯身贴近裴思笛耳边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以性命起誓。” 他说完也不看裴思笛什么反应,推开门就往外走。 她骤然听到这个承诺,酥麻的感觉从耳边蔓延,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灰,但心脏此刻竟传来灼热的温度。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顾峥已经走出房门。 裴思笛对着空气自语:“冷静,冷静……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 裴思笛心里明白,顾峥重诺言。如果他答应了一件事,那么他一定会做到。 可是,这个承诺,掺杂的情绪太多。 谁也说不清,顾峥是不是因为愧疚和自责,再加上此时的爱意,才让他冲昏头脑说出这种话。 若是按照前世,他承继大统,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 先不说是否能扛过貌美女子的诱惑,单就朝臣给的压力,就不容小觑。 前段时间,钦帝没有在后宫雨露均沾,都引得朝臣奏请。更何况顾峥,年轻且子嗣单薄。 裴思笛这样一通想完,刚燃起的天真期盼,再度熄灭。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沉迷在情爱里。 昨日的鸠酒,她虽然没真的喝到,也说不定是假酒。但始终点醒了她,她的能力还太弱小,需要变得更强大才是。 裴思笛想到太后,巾帼不让须眉的魄力。也想到皇后,母族强大到需要钦帝忌惮的地步。 她还要再拥有什么,来作为抗衡的资本呢? 顾峥这边,匆忙赶向皇后所在的椒房殿。 “没事吧。” 皇后听到嬷嬷说太子来了,她顾不得仪态,几乎是从内院飞奔出来的。 “嘶。”顾峥倒吸一口凉气,皇后不知情,竟碰到他手腕上的伤痕。 皇后愣了下,掀开顾峥宽大的袖子一看,吓得后退两步。 就连旁边的嬷嬷,看了都于心不忍。 太子手腕间全是各种血痂,甚至有些地方,皮肉还未愈合。 “宗人府干的?”皇后爱子心切,恨不得立刻去问责他们。 “不是,儿臣自己挣绳索的时候,弄伤的。” 顾峥知道,宗人府也是听命行事,不打算迁怒他们,所以干脆把后背鞭伤也瞒下来。 顾峥屏退四处宫人。 皇后仍是有些无法接受,伤心地坐下。 “母后,您实话告诉儿臣,这次的事,您知道吗?” “自然不知!以为只是安插几个他自己的人手,没想到竟是来封锁消息。”皇后愤愤说道。 顾峥抿紧嘴唇说:“难怪外祖父这边不敢动作,原来是不知道宫里具体情况。” 皇后冷笑道:“你父皇表面只是对你们兄弟教育一番,何尝不是威胁大家,他有能力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是在告诫你们,告诫宫妃,更是告诫朝臣。他想处置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弄得悄无声息。” 皇后不愧是了解钦帝的人,一眼看穿钦帝真实目的。 顾峥不得不承认,自己和父皇相比,还是太年轻。 单就这手布局,没点时间还真准备不了。而且还能压制住朝臣的疑惑,心态上更是了得。 他们几个皇子消失的这段时间,不是没臣子向钦帝反映,但钦帝就是能找到说法敷衍过去。 顾峥听说,还是太后出手,联合几个肱骨大臣,才逼得钦帝向太后坦白。 “母后,全福和儿臣说,有人曾拿你宫里的玉牌,去东宫套情报。”顾峥提醒道。 皇后点头,这事全福也向她禀告过。 “本宫已经命人制作其他的信物,现在想想,估计是你父皇特意使诈。”皇后说着自己的猜测。 “这事,太子妃做得不错。” 皇后本来对裴思笛观感一般,这次不由自主欣赏,她这份临危不乱的理智。 “母后,儿臣想您向父皇讨个免死金牌,给思笛。”顾峥说。 皇后忍不住问顾峥:“宗人府的人,打伤你脑子了?” “……此话怎讲?”被说脑子不好使的顾峥,请教道。 “除了你我母子二人犯下死罪,还有什么情况,太子妃需要用免死金牌?”皇后不解。 如果他们母子犯死罪,那必然牵连众多,免死金牌也保不住裴思笛。 顾峥半举双手,袖子滑落,露出狰狞的疤痕。 “母后,这是昨日,儿臣误以为父皇要赐死思笛,挣脱绳子受的伤。”顾峥一字一句说道。 皇后看了一眼,不忍地别过头。昨天御书房的事,她自然也从宫人口中知晓。 没想到顾峥手上的伤,竟是这样来的。 “儿臣只是担心,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父皇或许觉得,太子妃换个人也能当,可儿臣只认她一人。” 见皇后还是沉默不语,顾峥收回手。 他继续说:“母后不知,昨日思笛若是饮了这鸠酒,儿臣恐怕也跟着去了。” “你!”皇后抬起手,一巴掌就想呼过去。 “不用说这些浑话激怒本宫!要免死金牌,自己想办法!”皇后咽不下这口气。 顾峥抬眸直视道:“母后,儿臣是认真的。也请您,不要像父皇一般,做出让儿臣两难的事。” 皇后气得仪态尽失,她几乎瞬间就听懂了顾峥的威胁。 谁想伤害裴思笛,就是等于伤害他。 如果她像钦帝一样,想害裴思笛,那他一定会做一个不孝之人。 “皇家最是薄情,怎么会有你和老四这般的痴情人?”皇后阴阳怪气嘲讽。 顾峥没有接话,他知道刚刚肯定伤了母后的心。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母后和父皇是一类人。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他担心自己下次没有及时救下他的太子妃。 母后的软肋是他,他只能把话挑明,要害裴思笛相当于害他。 母后是极其理智的人,生气只是一时的。等她想清楚后,自然不会再对着来。 果不其然,皇后很快冷静下来说:“你反正有能耐了,就不要一边不重孝道,一边利用本宫替你讨免死金牌。” “请回吧,太子殿下,本宫这里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皇后甩袖,她一刻都不想看见这个逆子。 第55章 宣泄 顾峥低垂着头,拱手道:“是,儿臣告退。” 这时候,外面层层叠叠的高呼声响起:“皇上驾到。” 顾峥只能停下准备退出去的步伐。 钦帝刚进入大厅,就看到他们母子二人对峙般的氛围。两边都像是拉满的弓,谁也不肯让步。 钦帝脚步一缩,想假装自己没来过。 明明是一家子,各占据一个位置,硬是造出了三足鼎立的气势。 “陛下。”还是皇后先反应过来,顾峥也跟着行礼。 “免礼。” 钦帝不自然地走进来,不过倒也巧了,他对着顾峥说:“你在这正好。” 顾峥抬头,疑惑道:“父皇?” 钦帝咳了声,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自在。 他说:“昨日的事,裴氏受惊了,待会儿朕派人把京中一条商铺的契约,带给你们。” 顾峥知道钦帝这是在补偿裴思笛,京中商铺必然是赚钱的。 只是作为补偿来说,这些钱财,也太轻飘。 “谢父皇。” 顾峥嘴上说着,面上却是露出几分委屈、不满。特意拱手的时候,不经意露出自己受伤的手腕。 钦帝本来想骂顾峥蹬鼻子上脸,看到他的伤痕后,还是放低声音。 “做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给谁看?是觉得朕给的不够?” “儿臣没有。”顾峥二话不说,跪地低着头。 钦帝眼皮子掀起,看不懂顾峥这副模样,是想博谁的同情。 “陛下已经划了一条街的商铺给你们,你们不过是被关宗人府受了伤,差点喝下鸠酒而已,还不知足吗?”说话的是皇后。 “……” 钦帝不是傻子,皇后这是在阴阳怪气说他小气。原来顾峥这可怜模样,是想博皇后同情。 “儿臣知道,受了点惊吓罢了,儿臣不敢再有所求。” 顾峥外表丰神俊朗,语气却委委屈屈说着。 钦帝被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的做法,气得额角青筋冒起。 他咬牙问道:“那杯酒里没有毒,说吧,还有什么想要的!” “儿臣想替裴氏,求一个免死金牌。”顾峥毫不扭捏。 钦帝没有立刻答应,免死金牌这事,给了不合规矩。 他摩挲着扶椅把手,拒绝道:“再赐十斛明珠罢,免死金牌,不可。” “陛下如果无心补偿,何必摆出个慈父模样。”皇后难得直接与钦帝杠上。 顾峥在底下都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开口劝母后停下。 “陛下您直接告诉峥儿,您只是君。臣妾也好叫他不要犯蠢,期盼着不存在的父爱。”皇后说着,已是泪如雨下。 钦帝脸上闪过窘迫,内心气愤皇后说出他阴暗的一面,他同时看向顾峥。 只见顾峥抿紧着唇,眼眶通红,一副不肯流泪的倔样,眼里却满是期待。 “免死金牌罢了,晚点和契约一起送去。” 钦帝不忍再看,也不敢细想,说完直接就走出去。 等钦帝离开后,顾峥想起身安慰流泪的母后。 只见皇后表情,在确认钦帝走远后,瞬间变得冷淡,极其平静地掏出帕子擦干眼泪。 顾峥默默收回手,说:“谢母后。” 皇后态度不冷不热:“本宫乏了。” 顾峥不敢此时多说什么,毕竟他刚惹了母后生气,只得先回东宫。 皇后的贴身嬷嬷,等父子二人离开后,才进门。 看皇后闷闷不乐的样子,嬷嬷说:“娘娘何苦呢?明明这几日您也很担心太子殿下。” 嬷嬷从小看着皇后长大,一直陪到现在。 感慨从前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她依然经常有笑容。直到在这宫中越来越久,她慢慢变得不近人情,或者说,已经麻木。 “嬷嬷,他以死相逼,可曾考虑本宫的感受?他求的,不止是陛下给的免死金牌,更是让本宫也不要妄想加害。” “我的小姐,您就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 嬷嬷在宫中第一次越矩,心疼地揽着皇后。 皇后情绪本来是在强撑,嬷嬷的关怀让她的情绪到达顶峰,忍不住在嬷嬷怀里放声痛哭。 皇后其实心里明白,钦帝忌惮她的母族。 所以顾峥提出娶裴思笛的时候,她心里有怨。怨钦帝城府深沉,害得顾峥身为太子,也不敢娶高门贵女为妻。 这份怨,多少也牵连到裴思笛。 直到这几日,她听闻裴思笛对东宫危机的处理,冷静且不失头脑,不免改观。 她客观来讲,如果换成自己的侄女张紫芸,紫芸是做不到像裴思笛这样果断。 甚至可能在侍卫冒充椒房殿的人那步,就引狼入室。 可是刚刚,顾峥来求她,寻免死金牌的时候。 她心中生出不合时宜的嫉妒,她无法接受。同样是从太子妃这位置过来的人,怎么裴思笛能拥有一份,堪称完整的爱? 这些不堪,她阴暗的一面,此刻都在嬷嬷温暖的关怀里消散。 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深受父母宠爱的女儿,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担心自己言行有差。 钦帝这边,心不在焉地回到御书房,拿起的奏折翻了几页,终究还是聚不起精神。 “你说,朕错了吗?”钦帝问身边的总管。 “陛下做的任何事,都有陛下的道理。” 总管深谙宫中的潜规则,说话滴水不漏。 钦帝点头,觉得有理。他怎么会做错事呢?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刚刚的一幕。 皇后哭得梨花带雨,眼里是控诉,是和顾峥如出一辙的倔强。 而顾峥,他还记得这儿子小时候的模样,被如今的皇后教得活泼开朗。 远远地,在东宫门口,一看到他回来,就会飞扑上来。 只是自己当时忙着与兄弟争斗,讨父皇欢心。再加上在顾峥之前,他已经有过一个长子。顾峥之后,他也有几个幼子。 他每次只是敷衍地回应两句,就会让乳母把顾峥带回去。 慢慢地,这个儿子就不会来找他了。再然后,就是一副恭恭敬敬喊他父皇的模样了。 总管见钦帝时不时唉声叹气,时不时皱紧眉头。手里的奏折看来看去,还是同一本。 干脆提议道:“陛下,太后前几日说,让您得空就去永寿宫一趟。” 钦帝神色一松,反正也看不下去,去一趟永寿宫也行。 “起驾永寿宫。” 总管提前一步出去喊道。 第56章 谈心 钦帝还没进去,听到永寿宫里一片欢声笑语,他疑惑着走进去。 “慢点,小皇孙。”宫女们在后面跟着。 钦帝还没反应过来,大腿被一个小不点抱住了。 “陛下。” 宫女们慌乱跪在一起,又不敢去把小皇孙抱起。 太后本来乐呵呵地看他们打闹,见状解围道:“嬷嬷,你去把衡儿抱来吧。” 钦帝本来想撤开一步,让嬷嬷来抱人。 却见到这小不点探头看他,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他一时有些动容,子肖父,顾峥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举动。 钦帝半蹲下,一把抱起。 倒让准备过来抱人的嬷嬷,无事可做了。 “飞……飞……” 小不点现在还不会说几个字,很开心能在一个强壮的怀抱里腾空。 “会说话了?”钦帝架起小不点,举得更高。 小孩笑得眼睛眯起,活脱脱年画童子般。 “陛下,让乳母带着衡儿去玩吧。” 太后瞧了心慌,怕钦帝笨手笨脚,摔到孩子。 乳母带孩子离开。 太后挥手让嬷嬷备些点心上来,其余人也去远处站着。 “怎么感觉这孩子变瘦小了?” 钦帝回想着,上次在皇后宫里瞧见,还是圆墩墩的。 太后无语着说:“到一定的月份,就是会长高些,看着自然瘦小了。孩子最容易变化的,一个月不见,可能就长壮了。” 钦帝若有所思,这点他从来没留意过。 等嬷嬷端上糕点茶水,太后亲自给钦帝倒了杯茶。 “母后,不可。”钦帝阻拦道。 “你我母子二人,何须计较。可是有何烦心事?”太后慧眼如炬。 钦帝难得实诚点头,太后近几年诚心礼佛,才淡出众人视野。 但是以前,太后经常给他出谋划策,说是谋士,也不为过。 所以前几日,太后哪怕像逼宫一样,他也没有疑心过太后半分。母子同心,他这皇位,也有一半是太后谋筹来的。 “母后,您觉得朕这次,这么对他们,有做错吗?”钦帝问了同样的问题。 太后沉思着,反问:“陛下是以什么身份来问呢?” 钦帝半张着嘴,把想说的话咽下。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作为君王,他没错,甚至做得很好。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兵不血刃。 但是如果作为一个父亲,他恐怕太不合格了。哪有父亲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儿子们下入大牢。 太后见钦帝阴沉着脸,猜测他又在钻牛角尖。 她推推面前的糕点说:“尝尝吧,芙蓉酥。” 钦帝胡乱点头,心不在焉吃着,也没尝出个什么味道,不过人倒是平静下来。 “坐得了这位置,注定是要成为孤家寡人。陛下日理万机,勤恳为民。他们兄弟几个,会体谅陛下的。”太后一语中的。 钦帝倒有些惊讶,太后居然没有替皇子们说话。 “朕只是突然有些感触罢了,过去兄弟互相残杀的事,朕不想让他们再经历一遍,所以才早早立下太子。” 钦帝开始打开防备,和太后聊心。 太后被拉回过去,几位皇子夺嫡,各种阴谋诡计频出,甚至夜晚都要在枕下放匕首。 一直到如今的钦帝,被立为太子,这种情况才改善。 “只是,朕发觉好像错了。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朕总觉得太子母族居心叵测。朕的几个儿子,有野心勃勃之人。” 钦帝难掩心间愤怒,觉得自己的信任被辜负。 太后默然,钦帝一直暗暗打压太子母族,导致其余几位皇子的母族,觉得自己有机可乘。 “若是他们有大不逆的心思,再做处理也不急。可是陛下先认定他们是不忠不孝之人,那他们剖心自证也没用。” “扪心自问,陛下是猜忌几个儿子,会不择手段夺位吗?” 这些话,只有太后敢和钦帝说。 “许是朕草木皆兵了吧,他们如今长大成人,朕做再多的事,也是弥补不了。”钦帝自嘲道。 他早就做好准备,像他父皇一样,变成孤家寡人。 “诸位皇子中,太子能文能武,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人选。陛下早立太子之事,无错。”太后宽慰道。 钦帝闭口不言,对于太子背后的母族,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戒心。 “陛下小时候最喜这个,如今怕是忘了吧。”太后指着芙蓉酥,和蔼说着。 钦帝望过去,他确实想不起来。 “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喜好会发生改变,人也会。陛下如今想修补儿女间的感情,亦是一件好事。” 太后知道钦帝心中的结。 钦帝有了大致的判断,便转移话题道:“母后,您可了解裴氏?” 太后知道是在说裴思笛,实话实说道:“为人善良,且有勇有谋,实属难得。” 钦帝乐了,笑着问:“母后,怎么您总是替他们夫妇二人说好话。”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可算不得哀家瞎说。”太后不满。 “确实,朕给几个皇子妃都下了圈套,只有裴氏没上当。”钦帝赞同地点头。 “……” 太后无语,这样当父亲,还想儿女亲近他?梦里都不行。 不过,钦帝想起一件事,皱眉道:“母后,可还记得老四开了家酒楼?” 太后点头,她还记得那里的桃花酒和戏班子,都是极好。 “原来,幕后真正的东家,竟是裴氏。” 钦帝想起他一开始被这折子戏摆了一道。 本来当时借机惩戒老四,结果被民间以为是赞赏老四行为。偏偏他的名声高涨,整个人被捧得高高的,他不能再做处罚。 为此,他还迁怒太子,罚了太子半年俸禄。现在看来,还真没罚错人。 “哦?裴氏竟有如此能力。”和钦帝相反,太后倒是很欣赏。 上次看戏班子演完,她意犹未尽。了解才知道,原来这戏班子每月上演的折子戏,都能引起无数人讨论。 钦帝愤愤不平自己被摆了一道,所以才假装赐鸠酒小惩大诫。 他都没计较裴氏大不敬,敢给皇帝使绊子,结果还被皇后和太子联手暗讽他小气。 钦帝闷闷不乐地喝着茶,如牛饮水一般。 第57章 狗洞 “和我说说,那洞口干什么用的?”裴思笛问顾峥。 今天下午她带人仔细看了一圈东宫,确认没有被其他人做手脚的痕迹。 也记起那个小洞口,洞口可容纳一人钻过。而且位置隐蔽,在东侧角落。 “没什么,以前养的小黄刨的,一直没其他人知道。”顾峥敷衍道。 “小黄?是狗狗的名字吗?” 裴思笛一反常态,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 顾峥随意点头,掩饰自己。 裴思笛绕到顾峥面前,戳戳他脸颊说:“太子殿下撒谎都不脸红的。” “谁撒谎了?” 顾峥嘴硬说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眼神飘忽,说话不自然。 “噢。”裴思笛拉长尾音,双手背到身后。 她分析说:“这小黄想必是长得人模人样,而且像太子殿下一样孔武有力,才可以刨这么个洞。” 顾峥气得嘴角勾起,羞恼地追着裴思笛跑,一边跑一边喊:“好啊你,敢说我是小狗。” “谁承认谁就是小狗。”裴思笛借着地势闪躲。 顾峥被关了这么多天,体力其实没怎么恢复过来,加上身上有伤,很快放弃追逐。 顾峥扯着嗓子喊:“太子妃欺负本太子年老无力……” 还没喊完,被裴思笛一个箭步过来捂嘴。 裴思笛迅速看了一圈,不少宫人立刻低头,假装没听到。 但他们嘴角咧的那弧度,分明是在笑。 “还要不要脸了你。” 裴思笛没好气瞪他,脸上的红暴露了她的害羞,搞得气势没了大半。 顾峥被捂住嘴,漂亮的丹凤眼笑得眯起,只看出了得意。 裴思笛哼一声,转身就回去。顾峥玩不起,跑不过她就耍赖。 “玩不起是不是,还生气了。”顾峥倒打一耙。 裴思笛回头,哼了一声,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接着头也不回走掉,她不想再和顾峥站一起,实属太丢人。 顾峥跟上去,好赖话一顿说,裴思笛才慢下来。 “进去。”裴思笛仰头一指,指向卧房。 顾峥是不想听话的,毕竟裴思笛刚刚还说他是小狗。但看了位置,是卧房,进吧。 顾峥一无所知进去,她跟着进去后,反手就把门锁上。 “……” 顾峥回头,眼神充满戒备。 裴思笛拿起瓷瓶说:“上药,怎么了?” 顾峥半信半疑坐好,发现裴思笛确实是想给他上药,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裴思笛拿出纱布就要绑。 他连忙阻止道:“怎么上药需要绑起来吗?” 裴思笛自然地解释说:“是啊,太医说这样能更好恢复。” 顾峥一直瞧着裴思笛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他只能任由裴思笛上手绑。 一开始还很正经,可是顾峥越瞧越不对劲,这纱布的绑法避开了他的伤口。 而且! “谁家上药是把人双手绑一起的!” 顾峥惊恐地看着裴思笛轻巧一圈,就把他双手缚住,并且很神奇地没有弄到伤口。 “坦白还有一线可能,不然,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裴思笛模仿恶霸的表情。 “坦白,我坦白。”顾峥举起被缚着的双手。 “那洞口是怎么回事?”裴思笛念念不忘。 “破喉咙!破喉咙!”顾峥大喊。 门外是闻声而来的全福,全福小心地问:“太子,太子妃,发生什么事了?” 裴思笛的破坏欲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冲门外说:“没事的,总管,在罚太子殿下而已。” 在……罚……太子殿下……而已…… 全福听了不敢多问,恨不得自己没出现过。他迅速远离这边,并且把附近的宫人一起赶远。 “总管,里面?”青羽也听到声音,好奇地问。 “走吧,别多问。”全福脸都皱成一块。 裴思笛靠在门边,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了,才回头威胁道:“继续喊,不喊到我满意,别停。” 顾峥这时候不敢喊了,薄唇抿紧,假装自己不会说话。 “那个洞口怎么来的?”裴思笛始终不放弃盘问。 顾峥表情疑惑,说:“唔唔唔唔……” “……” 裴思笛无语凝噎,忍住暴脾气说:“张嘴。” “怎么还记得这事啊?”顾峥口吐人言,啊不是,张嘴说话。 “不从实招来,休怪我不客气。”裴思笛张牙舞爪威胁。 顾峥仿佛照着书念:“从前有只小黄,它每天都很无聊,渴望宫墙外面,天不负有心狗,终于让它掏出了个像样的洞口。” 声音毫无波澜,语气没有半点起伏。 “直到有一天,这个洞口,被一个女魔头发现。好了,说完了。” 顾峥冒着危险,硬是给故事加了个反派女魔头。 女魔头裴思笛气得伸拳。 顾峥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纱布,轻松接住裴思笛没使劲的拳头。 “什么都告诉你了,怎么还要打人?”顾峥调侃道。 “我要打的明明是小黄。”裴思笛受制于人,嘴上却不肯饶人。 顾峥挑眉,按着裴思笛就亲。 颈间一片酥酥麻麻,裴思笛又不敢大力挣扎,怕弄到顾峥伤口。 她只能屈服道:“错了,认错小狗了,你不是小黄。” 顾峥听到求饶,这才干脆放人。 “怎么松开的?”裴思笛看了,不像是用蛮力挣脱的。 “秘密,想知道的话,你也用一个秘密交换。” 顾峥不服气,今天都是她在提问,刚刚还一直问他最想逃避的问题。 裴思笛点头同意,这很公平。 “你先说,说完了我再说。”裴思笛怕顾峥耍诈。 顾峥狐疑的表情望去,很明显裴思笛在他这,也没有可信度。 裴思笛承诺道:“你先说完,我一定说,不然就是小狗。” 顾峥嘴角抽起,非要提小狗了是吧。 不过他信守承诺,开始揭秘他解绑的事。 “先绷紧,这时候手臂会变壮。等绑好了,放松下来,就会有空余的位置,想挣开就容易多了。”顾峥边说边演示着。 裴思笛若有所思,顾峥前几天在御书房能挣脱绳索,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办法。 不过从他手上的疤痕来看,就算用了这个办法,依然很吃力才解的。 “你的秘密呢?”顾峥催促道。 裴思笛走到门边,打开门才说:“我的秘密是,全福说了,东宫里根本没有养过动物。”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 顾峥在原地,脸都绿了,难怪裴思笛一直说他是小黄!原来早就知道了,单纯在逗他。 第58章 坦白 第二天一早,顾峥和裴思笛收拾好,一起去永寿宫。 “皇祖母。”两人齐齐行礼。 “起来吧。” 太后笑容浮现,在小辈面前,是温和的长辈。 “衡儿还没醒,等等醒了,你们再一起回去。”太后主动说道。 “皇祖母,这是送您的谢礼。” 太后很给面子,细细看了礼物夸赞一番,才让嬷嬷收起来。 裴思笛致歉道:“衡儿年幼,这几天怕是叨扰了您。” 太后笑得宠溺,说:“衡儿虽年幼,却极其活泼聪慧。哀家可不许你说是打扰,有空多带他来陪哀家。” “皇祖母若是不嫌,我定常常和他来。” 裴思笛有些拿不准,太后是不是在说客套话。 “极好,极好。”太后眼睛都亮晶晶的,不似作假。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嬷嬷上来凑近太后耳朵说悄悄话。 大家坐得太近,裴思笛隐约听到佛堂,清修什么的。 太后听完,对他们两个说:“正巧,灵宁寺方丈邀请哀家去一趟,你们两个和其他皇子皇妃也一起来。” 太后吩咐嬷嬷,去通知其他几位。 裴思笛第一反应想拒绝,她紧张得绷着身体。 她乃前世之魂,万一佛堂中真有得道高僧看穿了…… 顾峥一直留意着裴思笛,看到她表情都稳不住,猜测是不想去灵宁寺。 他挺身而出道:“皇祖母,明日孙儿就要回朝,想休息会儿。” “这样的话,那思笛陪哀家去就行。”太后没有刻意强留。 裴思笛侧身避开其他人视线,轻扯顾峥袖子,用眼神哀求。 顾峥看向他的太子妃,湿漉漉的小兔眼神,他一颗心都软了。壮着胆子再次拒绝说:“皇祖母,孙儿想让思笛陪着。” 太后以为这小两口如此恩爱,半刻都不想分离,于是说:“那你一起去好了,哀家让主持给你备好休息的地方。” 裴思笛和顾峥只能应下,毕竟太后帮忙照顾了衡儿,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太后好意。 这时候,衡儿刚好也醒了,走路还不是很稳,摇摇摆摆的,远远看到自己的父王母妃,立刻飞扑过来。 顾峥眼尖,注意到儿子走路磕磕绊绊,冲上前一把捞过孩子。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都是一阵心惊,地面是坚硬的石板,这要是结结实实摔一跤,怕是不好受。 乳母和宫人们在身后自责地看着,还好没摔伤小皇孙。 顾峥难得在这么多人面前阴沉着脸,不停轻拍着嚎啕大哭的孩子。他安抚着:“别怕,别怕……” 太后也跟着起身,看到孩子哭得脸都皱成一团,心疼得不行。 “往后注意些。” 太后很生气,但看到宫人和乳母都害怕得哆嗦,只能抛下这么一句话。 毕竟哪家小孩没有摔跤的时候,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罚她们。 顾峥抱着孩子在哄,裴思笛绕到孩子面前,扮鬼脸逗他。 孩子到底年幼,忘性大,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开始笑起来。 太后见小顾衡重新笑起来,自己也不自觉跟着笑,刚刚实在把她吓得不轻。 “回去准备下吧,尽快出发,还能赶上灵宁寺的午斋。” 太后催促道,她想去给小顾衡求个平安符。 顾峥和裴思笛应声告退。 回去的路上,小顾衡看什么都新鲜,一直哇个不停,仿佛忘记了刚刚的惊险。 裴思笛看着,摇头感慨,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记性。 不过也开始反思,是不是出来的时间太少。平常在东宫,就是只在院内活动。出去哪里,也没敢让小孩多去走动。 顾峥则冷着脸,反倒是最在意刚才事情的人。 除了他,恐怕没人看见,孩子是脸冲地上的。如果这一跤真摔了,怕是要头破血流。 于是出现个很神奇的现象,一大一小明明看起来无比相似,一个笑嘻嘻仿佛天上掉钱,一个板着脸要讨债的模样。 裴思笛交代青羽要收拾的东西后,安慰顾峥说:“你做得很好,保护到衡儿了,不要再紧张了。” 她摸着顾峥肩膀,不经意扫一眼,才发现有血迹渗出。 顾峥今天穿的深色衣袍,如果不是凑得极近,都发现不了。 裴思笛慌张得掀起他袖子,一看,果然是伤口崩开了。 有些才将将结疤的地方,又裂开来,流着蜿蜒的血丝。 她都顾不上叫人,自己去翻出伤药。 “青羽,关门,别让其他人进来。”裴思笛吩咐道。 “衣服脱了,后背的伤怕是也开裂了。”裴思笛皱着眉对顾峥说。 顾峥褪去衣物,露出后背。后背不可避免地,也崩开了些伤口,不过情况倒还好。 裴思笛细细地把药上一遍,忍不住说他:“没有痛觉的吗?” 顾峥注视着手上,摇摇头,他还真没留意到,一直沉浸在刚刚的心悸中。 他只是觉得伤口处有热意,没想到是伤口崩开了。 裴思笛不好再批评他,这么不爱惜自己,毕竟是为了救孩子。 “孤真是受宠若惊,让太子妃如此担心。” 顾峥见不得她唉声叹气的模样,故意说话逗她。 裴思笛脸红着瞪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顾峥说浑话的本事,她自愧不如。 “不如派人和皇祖母说,我伤处变严重了,你要照顾我。” 顾峥惦记着裴思笛不愿意去寺庙的事。 裴思笛惆怅道:“不可,皇祖母方才很期待的模样。不去的话,搞不好以为我们是因为衡儿差点受伤,在迁怒她。” 顾峥则若有所思,裴思笛以前对寺庙可没有排斥,现在如此反常。 他能感受到她的害怕,是对寺庙有着恐惧。 “灵宁寺求签很灵验的,我们也去求个吧。” 顾峥握住她手,试图用这些事驱散她的不安。 没想到裴思笛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回缩。 她结结巴巴说:“很灵……听说不能算太多这些的,我们去到之后,就去寮房待着吧。” 顾峥带着探究的表情问:“怎么了?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裴思笛如遭雷击,她要坦白吗,说自己是前世之魂…… 第59章 方丈 裴思笛深吸一口气,说:“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顾峥静静的看着。 “曾经有高僧说,我和你有缘无分,只能做半世夫妻。” 裴思笛回望,直视着顾峥眼睛。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前世之魂的事,先不说顾峥能不能接受,秘密就应该只是秘密。 “胡说八道!这叫什么高僧,夫妻就是夫妻,哪有半世之说!”顾峥果然生气。 裴思笛默然盯着地面,顾峥这个状态,她太熟悉。 当时她刚听到,也是这般发脾气。 “不信,我不信。去灵宁寺之后,我们再看过。”顾峥如溺水的人寻到浮木。 “顾峥。”裴思笛难得唤他名字,她的眼神里全是绝望。 “如果还是一样的结论呢?你要让我如何自处。” 解签这事从来就是公开的,方丈断没有藏着掖着一说。所以解签的结果,谁都会知道。 顾峥也想起来了,众目睽睽,如果被大家知道这消息。 他颓唐地坐着,问:“是哪个寺庙的高僧?” 裴思笛痛苦地闭眼:“灵宁寺,方丈。” 短短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 顾峥紧紧抿着唇,难怪她听到去灵宁寺会这么害怕。 他自责地说:“知晓了,我会安排好的。但是签文的事,你不要信,” “好。”裴思笛的眼神变得黯淡。 她也不愿相信,只是方丈的话一语成谶。 前世皇后带着她和张紫芸礼佛,他听完方丈解的签文,整个人信念都崩塌了。 周围无数人的眼光,她躲都躲不掉。 再然后,顾峥登基为皇,立她为皇贵妃,她由妻为妾,大火中身死。 这一切,不就是有缘无份,半世夫妻吗? 裴思笛闭着眼,前世旁人质疑的目光有如实质,大火灼热的温度犹记在心。 顾峥在旁边看着,心痛得不行,她整个人像是瞬间枯萎了一样。 他手上有伤,只能靠过去,想给心理上的支撑力量。 裴思笛从过去的痛苦中回神,她现在改变了很多事情,已经有个好的开始。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勾引我,不好吧?” 裴思笛一睁眼就是顾峥衣衫半褪的模样,并且离得极近,视觉冲击力很强大。 顾峥皮笑肉不笑问:“一边说不好,一边眼神都黏我身上,谁比较不好?” 裴思笛借机再看两眼,深呼吸道:“我本来不想看的,是你凑这么近。” 顾峥被气笑了,他要不是需要上药,至于褪一半衣服吗? 而且手上有药膏,不能把裴思笛抱怀里安慰。只能凑近些,给精神上的支撑。 他已经很不满了。结果还被说成是勾引! 顾峥慢条斯理穿好衣服,动作间依稀有几分往日冷酷无情的模样。 他一字一句说道:“等着,看我伤好了怎么收拾你。” 裴思笛一瞬间记起顾峥是个大尾巴狼,这几天她趁着他有伤在身,可劲耍他。 顾峥要是记仇了,床上床下她都受不了啊。 “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裴思笛相当能屈能伸。 顾峥再次扬起假笑,并迅速变脸:“没门。”说完潇洒走出去。 两人很默契地插科打诨,仿佛忘记签文的事。暂时无法解决的困难,一直耿耿于怀,又有什么用呢? 衡儿年纪太小,没有让他跟来,所以马车上只有顾峥和裴思笛在。 “如果给你一整条街的商铺,你想做些什么?” 路途上实在无聊,顾峥想和裴思笛聊天。 “要看地方,如果地处偏远,想必也是无甚收益。”裴思笛认真地思考。 “假如就在皇城中呢?比如这条街。”顾峥指着马车外的这条街道。 裴思笛侧头看窗外,外面人来人往,却甚少有人停留,商铺开得杂乱。 裴思笛摇头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不是很热闹吗?”顾峥提出不一样的见解。 “热闹是热闹,可是你看,每家商铺前面,都没有几个客人。这个店家,甚至还在打瞌睡。”裴思笛指着一家成衣铺说。 顾峥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发现确实如此。 他不免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岳父是户部尚书,他女儿也是户部的人?” 裴思笛做势就要锤他,笑着说:“你说我掉钱眼子里了,是不是?” 顾峥装作无辜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你少冤枉人。” “听我爹说,祖辈中曾有富甲一方的商人,只是家族逐渐没落了而已,可能我有几分这样的头脑罢。” 裴思笛倒也不恼,反而认真解释说。 “是,太子妃聪慧过人。”顾峥夸赞道。 裴思笛骄傲地转过头,留一个后脑勺。 要不是当了这太子妃,她早就经商致富。没准现在左右手各拥一个男宠,还有一个在给她捏肩。 大虞皇朝向来民风开放,女子可经商,可纳男宠。 想到这,裴思笛心里一阵唏嘘。她本该是自由的风,却在皇宫中落了地。 离寺庙越近,裴思笛的情绪就越低落。 胡思乱想中,她觉得可能一踏入寺庙,立刻电闪雷鸣。出来恭迎太后的方丈,一眼识出她的异常。 方丈指着她,大喊一声:“此人乃是妖孽!” 侍卫立刻拔剑,团团把她围住,卒。 顾峥不知道短短时间内,他的太子妃给她自己安排了很荒谬的死法。 顾峥心里记挂着签文的事,能解签文,是不是也能破局呢?没道理只能坐以待毙的。 什么狗屁半世夫妻,他不信!什么有缘无份,他偏要强求! 他们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还没下来,就听到四皇子顾章喊着。 “二哥!二皇嫂!” 顾章并非不想喊二嫂,只是裴思笛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禁止他那么喊,觉得怪怪的。 顾章声音中气十足,一声二嫂,像是要和她结拜成兄弟。 顾峥也觉得丢脸,远远地朝顾章挥手,希望他别再喊了。 两人刚下马车,还没走到寺庙前。 突然雷声大作,乌云密布。 所有人都抬起头,诧异天象异变。无人注意到,裴思笛脸色瞬间苍白。 她紧紧捏着手,怕方丈跳出来喊她妖孽。 仿佛验证了般,方丈这时上前一步。 第60章 敬香 “怕是要下雨了,各位施主请进。”方丈引领着众人。 裴思笛松下口气,不是看出她的异常就行。 大家进入寺庙后,还没落座,外面直接下起倾盆大雨。 “可真奇怪啊,大中午的下雨。”三皇子顾齐不满,雨天他浑身难受。 方丈望着雨幕,知道天降异象,绝非寻常。只是他一个凡人,也参不透天意。 “先烧香罢。”太后吩咐道。 小沙弥上前,给每个人递香。 众人接过,准备拜的时候,外面突然打了个响雷,仿佛在训斥。 大家都被吓到,停下自己要拜的姿势。 裴思笛心乱如麻,总觉得是自己引起的。 她抬头望向佛祖,只觉一阵眩晕,堂内满目金光,佛像威严。 她只看了一眼,立马低头。 从心底生出的畏惧,配着外面的轰鸣,让她时刻处在紧张中。 “方丈?”太后请教道,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还请太后敬香。” 方丈不方便说什么天降异象的话,毕竟应对不好的话,可是妖言惑众。 太后从容敬香,外面没有发出雷声。 裴思笛有些放心,觉得应当都是巧合。 “诸位施主,请。”方丈对着他们几个小辈说。 他们刚要敬香,外面居然又接连响了好几个惊雷。 这下子,谁都觉得不对劲了。大家面面相觑,开始默默和对方拉开距离。 一敬香就响雷,分明是不祥之人。 方丈为难地站着,进佛堂不可不敬香。 但在场的都是皇子王妃,要是某一个在敬香时,外面响雷,不就是说明此人触发天怒吗。 灵宁寺从不参与皇权纷争,他身为方丈,更是不愿因皇子王妃敬香的事,导致灵宁寺被迁怒。 太后沉思着,扫视一圈她的孙儿,孙儿媳们。 个个瞧着都是才子佳人的模样,难道背地里…… “孤和太子妃一起敬香。”顾峥朝太后和方丈拱手。 太后松口气,太子不愧是最懂事的。 方丈在旁紧张地看着。 裴思笛手攥得极紧,若是真有天意,让大家发现她是前世之魂,她是不是这辈子到此为止了。 难免后悔,要是直接不来灵宁寺就好了! 正在担心间,双手突然被握住,裴思笛怔愣抬头。 顾峥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一起。” 裴思笛愣愣地在顾峥牵引下,完成敬香动作,预想中的雷鸣声没有出现。 她只觉一股暖意从心脏流出,直至四肢五骸。 毫不夸张,在裴思笛心里,顾峥方才有如神兵天降,化解了她的危机。 太后和方丈不约而同松口气,虽然很奇怪这小两口至于这么腻歪吗。 “搞什么啊,敬个香还要握着手敬。” 三皇子顾齐管不住嘴,嘟嘟囔囔就说出来。 裴思笛从惊恐中解放出来,听到三皇子这么一说,脸上羞红了一片,好像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顾峥冷冷看一眼顾齐。 三皇子顾齐一个机灵,暗骂这下雨天搞得他心烦,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他连忙补救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感情深厚,令人羡慕。” 四皇子顾章笑出声来,嘲笑顾齐胆小又爱惹事。 “好了,敬香罢。”太后打断了他们的胡闹。 剩下的人开始敬香,皆无异常。 方丈也忍不住怀疑,难道只是巧合? 外面雨越下越大,住持安排他们几位贵客,先在寮房待会,午斋会送到他们房内。 佛门清净,男女是要分开居住的。但是两个院子中间,有一个可以共同活动的大堂。 顾峥悄悄和裴思笛说,让她吃完午斋,到大堂会合。 女眷们跟随太后前往西侧院子。 因为这次来佛堂,太后只点名让孙辈的人陪同,所以皇后和一众妃子没来。 “你们先休息会儿,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和嬷嬷说。” 太后对孙女和孙几个媳妇说道。 一路马车颠簸,也是疲惫。 她们等太后进房后,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午斋送来,裴思笛被异象扰乱心绪,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她迅速吃完后,立刻起身去大堂。 没想到顾峥已经在大堂中等着,见裴思笛来了,他把裴思笛拉到角落说:“怎么这么快?没胃口?” “你不是比我更快到这吗?”裴思笛反问。 顾峥心里一算,行吧,合着他们两人都没怎么吃。 “下午求签的话,我来抽就好了,我不问姻缘,只问平安。”顾峥说着自己的想法。 裴思笛点头赞同,没有皇后和其他妃子在,没人能逼他们。她只要不求签,就不用留人话柄了。 两人鬼鬼祟祟躲在角落,跟做贼一样。 “太子殿下!”三皇子顾齐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等顾峥转身后,顾齐看到裴思笛,补一句问候说:“太子妃,你们都在啊。” “……” 顾峥不想搭理他,让裴思笛先回去。 “你们感情可真是好,一刻都不舍得分开吗?” 三皇子顾齐等裴思笛走了,一个劲地叭叭。 顾峥默不作声,一直走到大堂前,拍了拍全福肩膀。 全福这才发现,三皇子居然跟在太子身边。 脸不禁皱成一团,太子让他望风,结果三皇子不知道从哪溜进来的,他这是失职了。 顾峥没计较,左右也不是和裴思笛商量些大事,就算被人听到也不怕。 只是他很烦顾齐,有个下雨天就一直说话的毛病。 三皇子顾齐仿佛麻雀般,围着顾峥不停叽叽喳喳。 “太子殿下,你那天被绑了,是怎么解开的绳子?” “太子殿下,为什么敬香的时候要握着手,这样能诚意加倍吗?” 甚至为了探出八卦,三皇子顾齐特意套近乎,难得喊顾峥二皇兄。 “二皇兄,一直不娶侧妃,是因为二皇嫂不允许吗?” 前面的问题,顾峥都装作听不见,只恨这条走道太长。 直到听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停下脚步。 “不娶侧妃,是因为孤不想。”更因为孤只爱你二皇嫂,顾峥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见顾齐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顾峥一把抓过全福。 “其他的事,孤的总管最清楚,你问他。” 说完之后,顾峥拔腿就跑。 全福被推出来,惊慌失措,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总管……”三皇子顾齐望过来。 第61章 怪病 “太子妃,太后问去不去大堂,听方丈念经颂文。”青羽在门外问。 裴思笛应了声,换好衣服就去往大堂。 表面上问去不去,实际上没有拒绝的权力。就来半日,如果躲在寮房休息,肯定要被说闲话的。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乔尔如和顾棠,于是三人结伴同行。 “进去会有小沙弥安排位置,然后我们听方丈说就行,安静等着。” 顾棠给她俩传授经验。 裴思笛和乔尔如点头,她们都是第一次进佛堂陪太后。 “还有。”顾棠脸色有些为难地说:“如果三皇兄有奇怪的举动,不要管他。” 在她俩好奇的目光下,顾棠解释一番。 “三皇兄从小有个怪病,下雨天会不停说话,什么都敢说的那种。” 裴思笛恍然大悟,难怪三皇子在大家敬香的时候,表现这么奇怪。 “三皇子这样,不会惹事吗?”裴思笛想不明白,有这个怪毛病,会被打的吧。 顾棠表情呆滞了一下,开口说起三皇兄的事迹。 “以前我们也不知,父皇有次在学堂查验功课,夫子提问说,如果和敌人差距悬殊,怎么办?” “三皇兄当时回答,需要勇敢。” 顾棠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要向父皇一样,敢老牛吃嫩草。” 裴思笛和乔尔如听了,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三皇子居然敢说钦帝老牛吃嫩草,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然后呢?”乔尔如迫切追问。 顾棠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才说:“父皇当时脸色都青了,都没有叫人,自己亲自抓着三皇兄就打。” 后来,皇祖母和三皇兄母妃赶到,一直劝父皇,父皇才肯停手。 顾棠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这次实在太巧了,往常如果是雨天,三皇兄母妃会把他关起来。现在,无人能管三皇兄了。”顾棠皱眉。 不过父皇不在,三皇兄就算口无遮拦,得罪谁,都还能补救。 她只能提醒两位好友,不要管。 她们三人进到大堂算是比较早的,陆陆续续人也齐了。 太后过来,发现顾峥和顾齐两兄弟,居然没在。 “嬷嬷,去看看顾齐怎么还没来。” 太后吩咐嬷嬷,一定要把顾齐带来,人要在眼皮底下才放心。至于顾峥,太后没多想,以为是要休息。 嬷嬷应了声,正要出去。 见到太子在门前,一脸阴沉,冷若冰霜的气势让人望而却步。 顾峥沉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叽叽喳喳的顾齐。 太后见了都头疼,顾齐在雨天就犯病这事。这些年求神拜佛,寻医问药,都解决不了。 “坐吧,别折磨你太子哥哥了。”太后无奈开口。 三皇子顾齐仿佛被掐住咽喉的麻雀,强迫自己闭嘴坐好。 三皇子王妃看了,心里直叹气。 大家都落座后,方丈和弟子们敲着木鱼,空气中是焚香的味道。低沉的经文声传来,带着能洗涤一切的魔力。 太后沉浸其中,嘴里不自觉跟着念诵经文。 顾峥他们对经文只是了解,达不到熟悉的程度。于是静静听着,倒也有几分心胸开阔的感觉。 三皇子王妃时刻注意着自己夫君,发现他好像想开口,她立马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的嘴。 三皇子顾齐没被挡住的双眼瞪起,惊讶她一个大家闺秀,居然会不顾仪态来捂他嘴。 三皇子王妃用另一只手,食指竖起,让他禁言。 三皇子顾齐倒真的安静下来,强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 一曲经文结束,太后从无尽的禅意中回过神来,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太后猛地转头,看向顾齐。 顾齐像是被挟持着,乖乖坐在位置上。 太后乐了,没想到老三媳妇看起来温婉,却能整治得老三闭嘴。 方丈起身,和太后探讨佛法自然。 他们几个小辈,其实听不太懂,又不敢让自己表现得昏昏欲睡,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太后,今日的签文,要问何事?”方丈询问道。 “无确切事情。”太后如实回答。 方丈了然,说出替太后解的签文。 三皇子王妃见顾齐安静了,以为没事,刚松开手,就看到顾齐站起来。 “方丈,本皇子要问姻缘。”顾齐三步作两步,来到签文面前。 三皇子王妃的手僵在半空,懊恼自己没拦住。 “请。”方丈仙风道骨的模样,并未计较顾齐的无理。 三皇子顾齐诚心地捣着竹筒里的签文,抽出一根递给方丈。 方丈看了,挑眉问道:“施主娶妻否?” 顾齐快步回去,拉着自己王妃过来。 “施主,请。”方丈面上看不出情绪。 三皇子王妃紧张地摇着竹筒,生怕听到不好的事。 方丈接过抽出的签文,两个签文合在一起。 看完后,方丈笑着说道:“恭喜二位,乃是佳偶天成。” 三皇子和王妃齐齐羞涩地低下头。 顾齐别扭地牵着自己王妃的手往回走,完全没有刚刚的粗犷。 四皇子顾章见状,来了兴致,也要和乔尔如去抽签。 乔尔如悄悄按住他,说:“不可,我只是你的侧妃,不是妻。” 顾章火从心起,又怕抽签时,三皇兄口无遮拦,当众说出乔尔如不算妻的话,让她伤了心。 顾章熄了心思,蔫蔫答答地坐好。 心里对乔尔如的愧疚骤然猛升,她心思本来就敏感,还要压抑自己劝他别冲动。 太后看向顾峥说:“太子,去吧。” 顾峥点头,走到方丈面前。 “施主所问何事?”方丈惯例问道。 “这么恩爱,除了姻缘还能是什么……”三皇子顾齐小声插嘴。 三皇子王妃不动声色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太丢人了。 “问平安。”顾峥不受影响。 方丈细细看着签文,皱眉道:“有小劫,气运旺盛,不影响。但未来会有大劫难,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惊讶抬头,方丈敢这么说,定是窥得一丝天机。 “有办法可解?”顾峥怔愣盯着。 方丈实话实说道:“若是顺利度过,此后一生顺遂。签文显示,殿下命里有贵人相助,或可无忧。” 第62章 危机 “贵人?可有何提示?”太后揪心问道。 方丈摇头说:“一切自有天意。” 顾峥强撑起精神,安慰太后:“皇祖母,方丈不是说了吗?会有贵人相助的。” 三皇子顾齐这时候出来叨叨:“太子殿下何不让太子妃抽一次?” 太后仿佛被点醒,催促裴思笛抽签文。 裴思笛犹豫不前,她怕签文会暴露她身份。 而且所谓的贵人,想必和她没什么联系,她哪有这本事影响到顾峥的生死劫。 众目睽睽之下,裴思笛硬着头皮上前。她刚摸上竹筒,外面雨势突然变大,似有轰鸣声。 顾峥反应极快,把裴思笛揽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一起摇晃竹筒。 “哟,一起抽签是怎么个意思啊?”三皇子顾齐管不住自己嘴,酸溜溜说着。 外面雨势暂时小了一会,又猛地变大,电闪雷鸣。在大堂里都能听到雷声不绝于耳,一道道闪电划过亮光。 “专心。”顾峥在她耳边提醒道。 裴思笛回过神来,克制着自己不去乱想。 她摇晃竹筒时,只觉雷声仿佛越来越近,就在大堂上方盘旋一样。 大家都没见过此等异常,只觉触目惊心。 方丈吩咐小沙弥关紧门窗,点燃蜡烛。 雨声已经大到仿佛在敲鼓了,烛火被吹得摇晃。 顾峥和裴思笛共同抽出一根签文。 同时,一道雷声轰然响起,像是爆炸般,门窗剧烈抖动了一下。 “啊!”胆子小的被吓到惊呼。 说来奇怪,签文抽出后,雨势又变小了,也不再有雷声轰鸣。 三皇子顾齐抓过自己王妃的手,捂住他自己的嘴。 这种时候,他可不能把太子抽签引发天降异象的事说出来。 三皇子王妃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死死捂着顾齐的嘴。 方丈望着签文皱眉,说道:“此签奇怪。”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等着方丈解签。 方丈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沉声说:“常言道,夫妻一体。太子与太子妃,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命运一体。” 裴思笛如遭雷击,她问方丈:“意思是,太子的劫难,也是我的劫难?” “是。”方丈点头说:“某种意义而言,两人互为贵人。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在旁边看着很着急,方丈怎么说一半留一半的。 “签文显示,虽互为贵人,却不是完整的。老衲道行太浅,参不透。” 方丈把疑惑说出,同时也坦白自己还没本事领悟真意。 从进寺庙开始,一直频频响雷,已经很吓人了。 方丈这话一出,吓得大家齐齐后退,不是完整的? 三皇子顾齐庆幸自己王妃可以拦住他,不然他这嘴一叭叭,太子殿下怕是要杀他灭口了。 “许是孤的贵人,不止一个。”顾峥假装不以为然。 “应当如此,太子殿下乃吉星高照之相。”方丈被顾峥说服。 一场危机,被顾峥轻巧化解,他们回去坐下。 顾峥轻轻握了一下裴思笛的手,用口型告诉她:别怕,我在。 裴思笛强忍眼泪,她本来已经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顾峥刚刚实在太冒险了,他一个太子,如果被人联想到不祥之兆,是件麻烦事。 轮到四皇子顾章抽签时,他有样学样,握着乔尔如的手共抽一签。 三皇子顾齐这时候已经被自家王妃放开了,他阴阳怪气道:“哟,就你们有媳妇啊?” 顾章没搭理他,径自问方丈:“求问钱财。” 就是怕顾齐这嘴说出气人的话,所以没敢问姻缘。 “两位施主是大富大贵之人。” 方丈觉得奇怪,这签的姻缘其实很好,为何四皇子偏偏问的是,皇族中最寻常的富贵。 但他只需要回答别人所问之事,不可擅自多言,不然就是掺了他人因果。 六公主顾棠上前,递给方丈签文。 “上上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施主往日寻不得之物,或能如愿以偿。”方丈笑着祝贺。 顾棠听了签文,心乱如麻,她和林翰修,不应该再有可能才对。 三皇子顾齐为什么没有插嘴,因为他被他家王妃手动捂嘴了。 王妃手酸,但不敢把这只麻雀放飞。丢人和手酸之间,她选手酸。 太后和方丈闲聊几句后,准备告辞。 外面有宫人进来禀告消息,嬷嬷听完后,转达太后。 “方才的雷电,劈倒了一株古树,拦在山路上,雨势一直未停,马车出不去。”嬷嬷轻声说。 “没有人疏通吗?”太后蹙起眉头。 嬷嬷摇头。 方丈适时出来解释。 “这里树木众多。以往的雨天,曾有人靠近树林,遭雷击而死。还请太后慈悲为怀,莫要让人前去。” 太后虚心接受说:“原来如此,哀家差点犯下大错。还好有方丈提醒,那我们再停留一会。” 因这雨势太大,众人也不想在大堂久留,所以各自回房静坐。 顾峥刚坐下来,全福就带着药膏来了。 顾峥住的院子里都是男眷,裴思笛是不方便进来的,只能把药膏交给全福。 好不容易等到全福上完药,顾峥让全福先出去,不用在这候着,他想一个人静静。 结果没一会儿,外面响起敲门声。 “谁?”顾峥心里郁闷,不是说了要一个人静静吗? 外面的人一直没出声。 顾峥警惕着上前,如果全福没阻止这人敲门,要么此人身份高,全福不敢拦。要么武功高强,全福已经被放倒了。 顾峥距离门口有一定的距离,慢慢伸手打开。 门开到一半,是他三皇弟顾齐,正面带笑容和他对视。 顾峥手快,在顾齐还没来得及张嘴的时候,迅速关门。 “开门,开门,本皇子知道你在里面……”顾齐拍门叫唤。 顾峥闭耳不闻窗外事,随手翻开一本经文。 “二皇兄你开门……”顾齐的声音已接近嚎叫。 他又降低声音喊道:“再不开门,我怕我出去乱说了,刚刚打雷的事……” 话音未落,顾峥已经把门打开一点,硬是把他扯了进去。 顾峥俊美的脸在黑暗的环境下,犹如玉面罗刹,阴沉着神色问他:“打雷的时候,你发现了什么?” 第63章 雨夜 三皇子顾齐被甩在地上,哆哆嗦嗦的。 他回想起年幼时被父皇痛打的经历,真恨自己有这个雨天乱说话的怪毛病。 “说话。”顾峥语气淡淡。 顾齐一直都知道,他这个二皇兄面慈心狠,平常他是不会靠近的。甚至称呼上,他都是唤太子殿下居多。 他指着自己喉咙,又指了指嘴,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不能说话了?正好。”顾峥探究的眼神停留在顾齐喉结上。 顾齐都想原地磕头了,同样是一个父皇,怎么顾峥就能做到不怒自威。 他拿不准,顾峥是不是真的想杀他。 他慌张地去寻茶杯,猛地灌好几口茶水,才找回自己声音。 “二哥,我没有坏心思,不然我也不会来了。” 为了活命,他提醒顾峥,他们之间还有点血缘羁绊。 顾峥神色莫辨。 其实顾齐多虑了,要杀他的话,也不会在寺庙里下手。 “如果再不说,这辈子都别想说了。”顾峥翻开经文。 “就是……发现皇嫂好像会引起天雷异动……”顾齐磕磕绊绊说着。 “此话怎讲?” 顾峥望过来的眼神,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了。 顾齐冒出浑身寒意,他观察事情仔细,是他的优点,现在也可能是他的致命处。 “进寺庙前,敬香时,刚刚抽签的时候。”顾齐不敢耍心眼。 长久的静默…… 顾齐头一次发现,原来太紧张的时候,他是没有留意到外面雨声的。像现在,他就没有乱说话。 他欲哭无泪,要是早知道这点,他就不用进来送死了! “二哥,我不会说出去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而且,我知道要怎么化解。”顾齐想献上妙计保命。 顾峥听到最后一句话,亲自给顾齐倒了一杯茶,又恢复了翩翩君子的模样:“二哥自然信你。” 顾齐有种与虎谋皮的错觉,忍着哆嗦说:“在场的人很多,说不定有人像我这么细心,也发现了这件事。” 干脆他们先一步散播传闻出去,异象是因为上天悲悯,感慨闵州水患的苦难。 顾峥赞同地点头,这三皇弟,倒不是草包。 他适时提出疑问:“那你觉得,谁比较多嘴,无缘无故说这个事,不会引起别人猜测?” “……” 顾齐总觉得顾峥就差指明点他。 “三弟我愿为二哥效劳。”顾齐拍拍胸膛。 顾峥欣赏地拍着顾齐肩膀说:“好,交给你了,去吧。” 顾齐就差连爬带滚出去,甚至离开前,还把顾峥亲手倒的茶喝得干净。 全福等三皇子走后,在门外探头看里面。 只瞄了一眼,立马站直,难怪三皇子被吓成那样。 “殿下,去哪?”全福刚站好,就看到阎罗,不,太子殿下出来了。 “到处看看,不用跟来。”顾峥丢下一句话,往大堂走去。 裴思笛这边,听到窗外有异动,不似动物能弄出的声响。 她抽出刚换的匕首,是她师傅周茹送的,据说锋利程度能达到吹毛立断。 裴思笛慢慢挪动脚步,凑近窗口。 她不想发出声音,万一来人是死士,她出声反而惊动对方,导致陷入自己被动。 来人一身华服,从窗翻身而入,浑身湿透,发丝还滴着水。 裴思笛手都举到半空,就差一下,可以把对方毙命了,结果发现这个人是顾峥。 “女侠饶命。”顾峥抬头,发现匕首正对着头顶。 “你疯了是不是!”裴思笛咬牙问道。 顾峥整个人是湿哒哒的,眼神是湿漉漉的。 “全福上药都上不好,我只能来找你了。” 如果三皇子顾齐在,肯定会说二哥真能装,玉面阎罗在皇嫂面前,居然装成被淋湿的小狗。 不说上药的事还好,说了之后,裴思笛火冒三丈。 她指责道:“明知道自己有伤,淋雨又翻窗,下一步是不是上房了。” 顾峥低垂着头,乖乖挨训,不敢说自己真是翻上房顶过来的。 “快把衣服脱了,自己擦干。”裴思笛看顾峥这么弱的姿态,说不出狠话了。 顾峥去到屏风后脱去衣物,轻声问:“还要穿吗?穿衣服上不了药。” “不用,等太子殿下出来后,我就打开房门,让大家瞧瞧。” 裴思笛充满怒气的声音传来。 顾峥想为自己辩解,这里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头顶上突然罩过来一片阴影。 他伸手接过,竟是他的衣服。 迅速擦干,整理好自己着装。 忽略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是衣冠楚楚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翻窗入室的登徒子。 “脱了。”裴思笛语气很生硬,很明显还在生气。 “耍我呢……”顾峥嘟嘟囔囔。 裴思笛一个眼刀甩过去,顾峥老实褪去一半衣物,由着裴思笛上药。 “看来你是不想好了。” 裴思笛看到一些疤痕被蹭掉,露出新肉。 “有要事!”顾峥被拧着腰间,连忙开口说正事。 裴思笛松开还准备掐他的手,一边涂药一边问:“最好真的是很着急的事。” 不然冒着伤痕被雨水泡发的风险,特意来这一趟,她真的要揍人了。 “刚刚顾齐来找我,他说,你好像能引发天雷异动。” 裴思笛听到这话,手停顿了下,稳住心神才继续涂药。 “他说,可能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件事。” 顾峥背对着裴思笛,看不到她的表情。 裴思笛面无血色,仿佛等待宣判般,问:“然后呢?” “然后他提议说,把天雷异动的事,和闵州水患联系一起。”顾峥对于这点,还是很满意的。 “你不在意吗?”裴思笛突然无厘头问一句。 “在意什么?”顾峥摸不着头脑,在意顾齐还活着?还不至于弑弟吧? 裴思笛维持不了镇静,她自暴自弃问道:“天雷异动的事,几次都这么巧,我万一就是不祥之人呢?” 顾峥回头,毫不在意说着:“有我在,异动又何妨?你可是我的贵人,我们要一起平安度过生死劫。” 裴思笛眼里蓄着泪水,她知道,顾峥早就发现了。否则不会接连几次,都在异动前握住她手。 顾峥分明是打算,他来承担这个后果。 除了三皇子,旁人只会觉得,是太子引起的异变。 就在两人深情对视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第64章 流言 “太子妃,奴婢能进来吗?”门外是青羽的声音。 “等等!”裴思笛胡乱擦着眼泪,指挥顾峥赶紧藏起来。 “藏哪?”顾峥也是有些着急。 佛门之地,夫妻也是要避嫌,不能共处一室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冒险,翻窗进来。 房子很空,哪里都不像能躲人的样子。 裴思笛指向屏风,屏风虽然有些半透,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 顾峥衣服都没穿好,就钻进去躲着。 “进来吧。” 裴思笛见没有错漏,才叫青羽进来。 青羽端着晚粥过来,才放到桌面,心细地发现桌面的药瓶。 “不是已经交给总管了吗?”青羽疑惑道。 裴思笛假装自然回答:“这是另一瓶。” 青羽不再纠结,她说:“太后刚刚派人告知,今晚怕是都回不去了。” 雨一直没停过,就算大家舍弃马车,摸黑回去也不安全。 “但几位皇子不是明日上朝?”裴思笛不解。 “太后说有预料到,所以很早就派人传消息回皇宫了。”青羽说道。 裴思笛这才放心,如果明日还是雨天,顾峥要冒雨骑马回去的话,伤口是真的不用好了。 “你也去吃东西吧。”裴思笛打发青羽赶紧走。 确认青羽离开后,裴思笛让顾峥从屏风后出来。 顾峥一直憋着笑,此刻忍不住了:“我好像见不得人的登徒浪子。” 裴思笛没好气瞪他一眼,这人还能骄傲的? “快些回去,不然总管要寻你了。”裴思笛开始赶人。 顾峥正要故技重施,翻窗出去。 裴思笛按住他手。 “不舍得我?”顾峥有些为难。 裴思笛假笑道:“你要是再翻窗回去,淋湿了,那你翻窗过来干什么?” “……”好问题。 裴思笛打开一点门缝,外面安静得很,可能都去吃饭了,只有很远的地方,有几个巡逻的人。 “快些走,现在没人。”裴思笛催促道。 顾峥在门口,还准备来个依依不舍的告别。裴思笛一个使劲,门“啪”地关上。 “真是无情。”顾峥边疾走边念叨。 他回到自己暂居的院子,全福像见到救星一样。 “太子殿下,太后刚刚派人来传。”全福打算照搬原话。 “今晚大家都走不了是吧?”顾峥坐下准备开吃,他今天消耗了很多体力。 全福无话可说,也不知道太子是哪里来的消息。 “行了,你去吃饭吧。”顾峥挥挥手。 全福面带疑惑地往门外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顾峥。 动作太明显,顾峥抬眸望过去。 全福强迫自己转身,出去,关门。一套过程行云流水。 毕竟他不能说,太子殿下的衣服,和出门前的不一样! 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逛一圈回来,衣服都能换了一套。 三皇子顾齐的嘴果然厉害,早上起来,四处都是窃窃私语的人群。 连太后都惊动了,太后看是在寺庙的缘故,心里火冒三丈,也没有用刑惩戒人。 “你们说,是谁和你们这么说的?”太后拍着桌面。 底下是瑟瑟发抖,跪在一起的宫女侍卫。 他们纷纷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听到这消息了。 太后无力扶额,天降异象,被人和闵州水患联系一起,不就是说钦帝惹上天不快,所以降下惩罚吗? 几个小辈听到说太后正在大动肝火,顾不得许多,跑到大堂里劝慰。 雨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也安抚不了太后。 反而让她更加忧虑了,这场大雨一日不停,一日更助长传闻。 方丈姗姗来迟,他过来时,看到地上跪了一堆人,知道事情要糟了。 “太后,可否借一步说话?”方丈问。 两人寻了处静谧的地方。 “什么?方丈您的意思是,寺庙里也传开了这消息?”太后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方丈点头,嘴上说着阿弥陀佛。 灵宁寺与皇族联系密切,却向来不掺和皇权纷争,所以才能明哲保身。 这次流言从他们灵宁寺里传开,他们是无法冷眼旁观了。也不知道是谁下这么大一盘棋,把他们灵宁寺拖下水。 下了好大一盘棋的三皇子顾齐,他刚睡醒,就被提溜到大堂,看到太后这么生气,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下山采买食材的小沙弥回来,发现寺庙好像变天一样。问了同门师兄之后,慌慌张张说自己要见方丈。 “什么?山下的百姓都在传这件事了?”太后觉得头痛。 嬷嬷赶紧上前扶太后坐好,着急忙慌地让人请太医过来。 出行的时候,是有让太医随行,有备无患的。 几个小辈都急在心里,特别是三皇子顾齐,内疚地不行。 太后一直喊头疼,大家也不敢让太后挪动,只能都在大堂候着。 好在太医来得快,太医看到大堂乌泱泱一群人,连忙喊道:“快出去,不要围在一起。” 太后不舒服,大家群龙无首的感觉,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顾峥适时安排道:“你们都先起来,自己干自己活去。” 底下被抓到参与传播流言的人,立马开溜,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我们几个站远些,让太医为皇祖母诊治。”顾峥说完,主动带着裴思笛走到门边。 既能守着太后,也不会距离太近,影响太医操作。 剩下的人也跟着效仿。 短短几句话,极快的时间里清空大堂,一切有条不紊。 太医诊断后说:“就是一时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切记,不要再动怒。臣开些祛火的方子,照着捡药就行。” 嬷嬷吩咐宫人去帮太医打下手,自己则帮太后按着头上穴位。 三皇子顾齐松了口气,还好皇祖母没事。 三皇子的王妃碰碰他胳膊,小声问他:“你嘴好了?” 顾齐纠结地皱着脸,这话怎么怪怪的。 “刚刚那些人呢?”太后感觉舒服了点。 “方才事态紧急,孙儿让他们都走了。”顾峥解释说。 太后皱眉,她本来打算挨个审问的,现在都分散开,再找出来也是浪费时间了。 “流言的事,哀家想到一个法子。” 第65章 宝物 太后无奈说着:“流言既已传开,再去找源头,也只是费事。” 她目光如炬,扫视着几位孙辈,看到顾齐的时候,还停顿了久一点。 “哀家准备派人传信给陛下,愿在灵宁寺祈福,吃斋念佛,向上天祷告。你们如果有想回去的,就先回去。” 几个孙辈间互相望望,虽然他们在朝有官职,都无实权,底下大臣才是主事人。 可是如果答应一起祈福,什么时候能回去,就说不好了。 时间太短,说你心不诚。时间太长,出去之后,外面变天了都不知晓。毕竟长至三年的祈福,也是有过的。 “孙儿愿在此祈福至雨势停止。”顾峥站出来说。 太后点点头,照这局势,雨估计还会下几天。停雨亦代表着雨过天晴,到时候离开,不算过分。 其他人还能怎么样呢,只能跟着顾峥的话说。 太后让他们几个先回房,并且下了命令,再有传皇室谣言者,杖责。 佛门清净,不应沾染是非。 太后回房后,修书一封,让钦帝注意民间的舆论。 她会带领几个孙辈在灵宁寺祈福,希望大虞皇朝可以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不过,太后在信被拿出去后,总觉得还不够。 “嬷嬷,派人喊三皇子到大堂,就说哀家有事找他。”太后吩咐道。 “太后,您先歇会儿。”嬷嬷忠心劝道。 “无妨。”太后心慌得很,根本休息不了,事情压在她心上。 三皇子顾齐忐忑地等着,他就觉得要糟,刚刚皇祖母看了他好几次,恐怕是怀疑他了。 就在顾齐犹豫,是直接跪地求饶,还是痛哭流涕求饶。 两种方式,他选哪种比较好的时候,太后悄然无息出现在背后。 “站着干什么?” 顾齐本来就在走神,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皇……皇祖母。”顾齐结巴了。 太后没有计较他的无礼,反而笑眯眯说:“坐吧。” 顾齐坐下,脑海中盘算怎么样能脱身。 “哀家找你,是有件事想问你。”太后捧起茶杯,吹着上面的浮沫。 “何事?”顾齐脸上表情视死如归。 “不是,你的嘴怎么好了?” 太后惊觉不对劲的地方,老三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过话。 “……” 顾齐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句话。 “只要孙儿想着事情,就不会想一直说话。”顾齐还是向太后解释。 他经过昨天的事情,恨不得自己是个哑巴。今天起来,怕自己要被揭发,紧张得要死,完全不想说话。 “坏了……”太后不敢置信,并且很遗憾。 顾齐眼睛都瞪大了,他这个怪毛病能控制住,不是好事吗? 太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地安慰道:“哀家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太后僵硬地转移话题。 “皇祖母,您说。”顾齐正色道。 “这事只能交给你,其他人哀家不放心。” 太后也进入状态,始终忧心今天的流言。 顾齐心中激起千层浪,难道他的才华终于被皇祖母发现了?是金子果然都是会发光的! 已经在想象,被予以重任的自己,完成任务后,其他几个兄弟只能对他唯命是从的场景。 太后不知道顾齐有这么多内心戏,她径自说道:“这次的流言传得极快,说闵州水患导致上天震怒,太损伤皇室声威。” 顾齐听到这些,心虚道:“确实。” 太后转头直勾勾盯着顾齐:“你身为皇室中人,是不是该付出一分力,挽回声誉。” 顾齐硬着头皮点头。 “只有你,能够胡说八道又不让人怀疑。哀家相信你,能够打破流言。”太后和顾峥如出一辙。 顾齐欲哭无泪,有没有人为他发声,下雨天就爱说话的病,是他的错吗? “皇祖母,孙儿做不到。” 顾齐崩溃了,主要是水患引发上天震怒这事,他根本没想过应对方法。 “你可以,毕竟连皇后宠冠后宫这种话,你都能让这么多人相信。” 太后见这里没其他人在,干脆把话敞开来说。 顾齐吃惊抬头,不敢置信地问:“皇祖母,您知道?” 太后语气凉凉说:“何止哀家知道,你父皇也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入狱的理由是怎么来的。” 顾齐恍然大悟,难怪这狱卒天天拖他出去打,其他几个兄弟次数都没这么频繁。 原来父皇竟如此小心眼,公报私仇。 “现在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到了,哀家相信你。”太后眼神里充满鼓励。 “是。”顾齐悲怆领命。 于是…… “二哥,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顾齐拍打太子房门。 熟悉的,开了一点门缝,他整个人被扯进去。 顾峥面如冠玉,说出的话却阴冷得很:“何事?” 顾齐鼓起勇气抗议道:“好歹我是因为帮你们,才惹火上身的,就不能态度好点吗?” 顾峥挤出一抹笑:“比如?” “比如下次门缝开大一点,我这么壮的个头,就这点门缝。”顾齐揉着手说。 “可以……如果你觉得,你还能有下次的话。”顾峥不以为然。 “……”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说他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二哥,你一定要帮我。”顾齐不敢再乱说,直接进入正题。 “给孤一个理由。”顾峥头也不抬,翻看着经文。 “行善积德可结善缘,增福报。”顾齐眼尖,留意到这两天顾峥都有查阅经文。 出乎意料,顾峥居然真的停下动作。 “什么忙?”顾峥询问。 “皇祖母让我想办法应对天谴的事。”顾齐如实告知。 怕顾峥不搭理他,顾齐连忙补上一句:“虽然是皇祖母要我处理的事情,可是掺了你们的因果。” 顾齐没猜错,本来顾峥没打算管的,可是顾齐这话一出…… 这几天顾峥都在看经文,想从里面寻找解法。顾齐说的因果,顾峥有了解到一些。 他怕这个事情如果不帮,真的会牵连到裴思笛。 于是,顾峥嗤笑道:“你先散播消息,说最近水害频繁,其实是因为南疆有宝物问世。” “什么宝物,如此大的魔力?”顾齐好奇问道。 第66章 诵经 “是什么宝物,重要吗?重要的是,大家想听什么。” 顾峥说话点到为止,如果这样,顾齐还不懂,帮了也白搭。 三皇子顾齐不是榆木脑袋,瞬间理解顾峥未说完的话。 联想到刚才,皇祖母还没审问那些传播谣言的人,顾峥居然趁乱把他们都放了,搞得皇祖母没办法追究。 心里默默给顾峥竖起大拇指。 这般攻于心计,做事滴水不漏,实在让人自愧不如。 得到解决办法,顾齐片刻都不敢久留,立马在顾峥面前消失。 顾齐离开后,顾峥继续翻着经文。 佛法玄妙,哪怕他之前有涉猎一些皮毛,仍是有许多字句无法理解。 他耐心看着,并在没办法理解的地方写下标记。 不是他好学,他有种直觉,劫难的事,或许能从佛教经文中悟出几分。 黑夜还没降临,四周却开始讨论秘宝的事了。 谁心里没有个天降横财的梦,而且听说这个宝物还有神奇的功能。 “真的假的?”有年纪还小的和尚,都忍不住发问。 “当然是真的,我可听说了,这个宝物当时引得几方兵马争抢,最后被一个武林高手藏到南疆去了。”宫女神神秘秘说着。 “你都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明明是南疆的巫族圣物,巫族每二十年会选一个人做圣女,守护宝物。”侍卫反驳道。 “哇!那圣女是不是武功很厉害啊?”小和尚只好奇这个。 起码一个能打好多个吧,不然怎么保护宝物。 侍卫见小和尚信了他的故事,立马骄傲地看向宫女,气得宫女扭头就走。 “南疆巫族善蛊,可能武功不算高强。”侍卫根据传闻瞎编道。 “继续说。”四皇子顾章用完晚饭,出来溜达,没想到还能顺便听故事。 “属下……” 侍卫以为四皇子要治他罪,单膝跪地想解释。 四皇子顾章皱眉,让侍卫起来。真是没劲,他明明只是想听故事而已。 如果三皇兄不是个会攻击人的嘴碎子,他早就去找三皇兄聊天了。 四皇子顾章抱着遗憾回房,感慨又是没有娱乐的一天。 大清早的,人还不清醒,浑浑噩噩的。全被叫到大堂,听方丈带领弟子念诵经文。 一遍经文诵完,几个年轻的已经昏昏欲睡,不是他们不尊重佛法,实在起得太早。 本来连下几天的雨,已经很助眠了。现在听到整齐的诵经声,更加想打瞌睡。 “祈福的事最讲究心诚,若是这么勉强,都请回罢。”太后见了直摇头。 其中最离谱,差点睡着的四皇子顾章,连忙出来告罪说:“皇祖母,还请恕罪,不会再犯了。” 太后无奈地闭上眼,继续跟着一起诵经。 四皇子顾章为了提神,甚至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实在是昨晚太无聊,导致翻来覆去没睡着。 几个孙辈见太后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免惭愧。论诚心,论精神劲儿,都不及太后一个老人家。 接下来念诵经文的时候,都变得认真起来。至少表面看去,都很诚心。 三皇子和他王妃除外。 三皇子顾齐发现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嘴巴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刚刚他甚至想开口,劝方丈念大点声。好在他反应迅速,握着自己王妃的手就捂上自己嘴。 还好王妃沉得住气,没有惊叫出声。不然刚刚被批评的,就是他俩了。 太后自然有看到他们荒唐的姿势,只是想到老三这怪毛病,也没办法放心他的嘴。 幸好,还有其他四人,可以说得上诚心。 裴思笛和顾棠一直在看经文,虽然没有出声念,起码有个端正的态度。 老四侧妃乔尔如,不仅在看,甚至还拿着笔在记录。 最让她惊讶的,是顾峥,居然跟着一起诵经。而且声音在其中,毫无违和感。 要知道,如果不是熟悉经文,很容易念错字,显得突兀的。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 当然,四皇子顾章、三皇子夫妇并不觉得。 方丈惯例询问一句:“若有不解之处,老衲可提点一二。” 顾峥居然真的拿着经书,翻到自己标记的疑惑处,向方丈讨教。 四皇子侧妃乔尔如对佛法也很感兴趣,离得远些偷听。 三皇子顾齐被捂着嘴,做出一副要说话的样子。 三皇子王妃以为他也要探讨经文,松开自己酸到不行的手。 “连念经都要争第一,太子真是……”顾齐还没说完,就又被捂嘴了。 三皇子王妃心悸不已,还好他们位置靠近门边,离大家都很远。 “夫君,不可。”三皇子王妃温温柔柔的。 顾齐含泪点头,还好他有王妃拦着。惹谁,他也不想惹顾峥啊。 四皇子顾章把一切尽收眼底,大家都有事干,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无事可做。 顾章拿起笔,沾上墨水,在纸上画了个王八。 从王八画到飞禽,再画到走兽,再再画到山河湖海。 终于听到可以各自回房,顾章撒腿就跑,速度比在门边的三皇子顾齐还快。 太后叹气,和方丈说:“章儿心性不稳,还请方丈见谅。” 方丈乐呵呵答:“依老衲看,四皇子倒是性情中人,难能可贵。” 太后苦不堪言,孙辈里最让人省心的,只有太子。 “太后可知,山下已经传开,天降异象是因南疆的奇珍异宝要现世。”方丈和太后闲聊道。 “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太后惊讶顾齐办事竟这么快。 本来太后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为了稳住民心,她打算在灵宁寺祈福两年,吃斋念佛,以示诚意。 现在舆论如果是讨论南疆的异宝,那她无须祈福两年。只用和顾峥他们一样,雨停后便可回去。 “不知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搅得满城风雨。” 方丈难得说话带个人恩怨。 太后心里默念,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她不是出家人…… “南疆最是神秘,有奇珍异宝现世,引起天象异变,不足为奇。”太后这么和方丈解释。 方丈不知根源,纠结道:“宝物一出,又是腥风血雨的开始,阿弥陀佛……” 太后心想,不会的,根本没有的事,因为是瞎编的。 第67章 说书 一连几日,雨都没停过。 逼不得已,安排了不少人去疏通水流。 就是这罕见的连绵雨天,百姓更加相信南疆有宝物现世,竟有不少人抱着寻宝的想法,不远万里过去。 夜晚时分,雨幕已是独特的乐曲。 “吃八方”酒楼的三位管理人,也就是裴思笛和四皇子夫妇,在大堂商议事情。 “皇嫂,南疆宝物的事,是不是能写个戏折子出来?”四皇子顾章提议道。 裴思笛觉得可行,现在对这个感兴趣的人很多,酒楼如果能推出寻宝的戏,想必能吸引不少人。 “只谈情爱,确实容易让人厌倦。” 裴思笛犹豫道:“可是南疆的事,我知之甚少。” 四皇子夫妇也皱起眉,他们同样不了解,那地方距离太远,太神秘。 想到好的办法,却没办法切入的为难感,令他们痛苦。 四皇子顾章仰天长叹:“钱财它给我开了个门,我却进不去。” 突然,顾章仿佛想到什么,急切地说:“等着,我有办法。” 留下裴思笛和乔尔如摸不着头脑,顾章这莫名其妙的。 过了一会。 “莫挨本王!你放开!”三皇子顾齐被顾章揪过来,不停喊叫。 侍卫和宫人看着,左右为难,两个都是皇子,现在都是王爷,他们帮谁都不合适。 “你们看不到吗?快保护本王啊!”顾齐冲侍卫们喊。 侍卫正准备上前,四皇子顾章一个眼神望去,侍卫默默后退。 “顾章!你没大没小!该当何罪!” 顾齐见这些侍卫不靠谱,试图用兄长的身份说话。 “三皇兄,是有要事找你。”顾章耐心解释,毕竟还需要顾齐的帮忙。 顾齐就纳闷了,怎么自己突然变成香饽饽了?一个个的都对他说,有要事。 难道这就是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吗? “什么事?”顾齐故意端着姿态问。 “三皇兄博古通今,看尽人间百态,想必南疆的事三皇兄一定很了解。”顾章昧着良心,一顿猛夸。 “不知道。”顾齐甩下一句话就要走。 他虽然在雨天是个碎嘴子,但也是个挑剔的人。顾章都听不懂他讲话,对牛弹琴实在没劲儿。 “……” 顾章也不多说废话了,直接一把扛起人就走。 “停停停,本王自己走!”顾齐真的要被这二愣子吓死。 要不是他实在没人唠嗑,他宁可被毒哑,也不会和顾章说话。 不是他高傲,而是这种事情,如同高山流水,只为遇知音。 到了大堂,顾齐看见有两位女眷在。 他脚步一顿,回避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不用啊,我们都想听。”顾章边说边推搡。 “那干脆喊上你三皇嫂和小棠一起来,人多反正也热闹些。”顾齐放弃抵抗。 四人坐着等了一会,三皇子王妃林沅沅和顾棠来了。 “佛堂怎么会有说书人?” 顾棠以为只有裴思笛她们在,直接就问了。 问完发现,她三皇兄阴沉着脸转身。 顾棠吃惊,难道三皇兄就是说书人?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顾齐拍着顾章肩膀问:“四皇弟,你就是这么和其他人说本王的?” “这是对四皇兄您最高的认可,说书人光靠一张嘴,就能把事情描述得精彩绝伦。”顾章急中生智夸道。 裴思笛她们也捧场点头,现在除了听三皇子说一嘴,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了。 顾齐不扭捏,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型惊堂木。 “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故事正式开讲。 “话说本朝有一奇珍异宝,可活死人肉白骨,什么意思呢?死去的人吃了这个,能复活。受了伤吃这个,能恢复得毫无痕迹。” 顾齐语调抑扬顿挫,勾起人的好奇心。 “真有这么神奇吗?”顾章双眼放光。 顾齐神情复杂,似有怜悯:“如果真有,早就被吃了,怎么会被留下来。” “……” 顾章无言以对。 顾齐指着顾章说:“维护点纪律啊,咱们说书的不允许有人插嘴。” 其他几个纷纷看向顾章,吓得顾章连忙保证自己不再说话。 众所周知,南疆巫族最擅使蛊毒,曾有一名武林高手不信这些,说是歪门邪道,放言自己要一个打十个巫族人。 本来都没当一回事,结果,某天来了个神秘女子,弱柳扶风之姿,说要挑战这个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不屑,说自己不打女人。 女子却挑衅高手,问他是不是只有嘴巴厉害。 高手一听这话,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接受挑战后,两人商议好点到为止。高手举起自己的开山斧,步步紧逼。 女子却是站在原地,双手背后,一副不把高手放眼里的样子,没人见到女子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只见斧头离女子只有一寸距离时,高手停住了动作。大家以为高手是不想犯杀孽,没想到下一秒…… 高手壮得跟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倒下,而且表情极为痛苦,似有刀刮他的五脏六腑。 神秘女子高傲的对他说,只要他向巫族道歉,并且承认他自大无知,就给他解药。 高手自知理亏,马上道歉。 女子出手,只在他身上点了几下,高手居然立刻不痛了。 女子拂袖,飘然而去。她年龄不大,却深不可测,此人应该是传说中的巫族圣女。 要知道,巫族每二十年,会选一名女子,作为巫族圣女,守护宝物。 之所以现在雨势不断,就是因为圣女擅离职守,导致宝物无人看守。 圣女年纪尚小,居然瞒着族里偷跑出来。现在,巫族正四处派人寻她。 因为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宝物具体在哪个位置。 但是有人说,这宝物浑圆,通体透白。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顾齐高喝一声,竟是准备不再说了。 “哎!”众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顾齐不怂,一个眼神瞪回去。 他质问道:“本王的命不是命吗?说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 顾章连忙上前斟茶递水,耐不住好奇心问:“巫族圣女真的逃出来了吗?” 第68章 温柔 “没有,她使了个隐身术,就在族人眼皮子底下躲着。” 顾齐嘴角抽搐,很想问顾章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隐身术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顾章终于醒悟过来,顾齐在诓他。 “本来就是本王编的啊。” 顾齐非常费解,不是说好在讲故事吗,怎么顾章一副当真的样子。 “……” 大家齐齐沉默,不得不说,三皇子编得还挺好,武侠故事里就是这样开场的。 一直在暗处默默听完的顾峥,也挺佩服的,难怪顾齐能把其他人迷得三魂五道。 这人随手拿起小惊堂木,往桌上那么一拍,谁不搬着板凳来听一出好戏啊。 “屈才了,三皇兄。” 顾章对此表示很遗憾,如果顾齐能去酒楼里说书该有多好。 顾齐笑骂道:“本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靠这嘴皮子功夫,一样能有大作为。” 雨慢慢下着,怕视野不清特意都点了烛火,带着些暖光。此时大堂气氛融洽,自有一股和煦包裹。 三皇子王妃林沅沅温婉一笑,嘴上的话却毫不留情面:“夫君,玉树临风这些词,都是说男子外貌的。” 顾齐不是个草包子,他听出王妃弦外之音。她是在说,他除了嘴皮子,还有外貌,就没有别的才能了。 在场的人同样反应过来,纷纷捂嘴偷笑,就想看三皇子怎么应对王妃的温柔一击。 “外貌是本王最不值一提的优点。”顾齐傲娇地扭过头。 林沅沅只低头轻笑,没有继续拆自家夫君台。 林沅沅的表现,让其他几个人馋得不行。特别是裴思笛,特想上去和她义结金兰。 伊人面如芙蓉,浅浅一笑的模样,就是如水般的温柔婉约。娥眉淡扫粉轻施,无须其他点缀,已是极致的柔美。 顾齐见突然没人说话,看了一圈后,发现都在盯着自己王妃看,大家眼睛里的痴迷刺痛了他双眼。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顾齐粗暴打断他们思绪。 众人回过神来,都是被林沅沅淡然气质吸引的人。现在看顾齐,会不自觉带了些审视目光。 啧啧,三个字,配不上! “够了吧,刚刚需要本王的时候,一个个把本王夸得绝无仅有。” 顾齐面色铁青质问着。 看到他们若有若无鄙夷的目光,顾齐为自己鸣不平。 “竟然这么看不起本王,你们就算求本王,也不会再说书给你们听了。” 顾齐决定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三皇兄,您误会了,您才高八斗……” 顾章着急哄道,他是最想听故事助眠的那个。 “出类拔萃。”乔尔如见顾章说不出词,及时接上。 “才华横溢。”裴思笛也跟上,她还是有些愧疚的,刚刚也有参与鄙视三皇子。 “学富五车。”顾棠也有些着急,她以往只知道三皇兄的嘴会闯祸,没想到居然说书这么厉害。 顾齐脸色稍稍和缓,总算替自己扳回一局。 “夫君才貌双全,对人更是体贴入微,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林沅沅表情不似作伪,真诚地夸赞他。 顾齐向来放荡惯了,突然被人这么一夸。特别夸他的,还是他蕙质兰心的王妃。 顾齐整个人耳朵都红得发烫,故作谦虚道:“本王也没有这么好。” 四皇子顾章和六公主顾棠默契对视,三皇嫂夸的,真是他们那没皮没脸的三皇兄? 但是…… 三皇嫂真的好温柔,好会夸人啊…… 连三皇兄都能被夸成未雕琢的璞玉了…… 兄妹二人和裴思笛、乔尔如,不自觉姿势变得一样,对着林沅沅星星眼,一副已经沦陷的样子。 顾齐适时出来煞风景说:“你们再看也没用,王妃只会夸本王一个人。” 鉴于刚刚绞尽脑汁想词哄顾齐的痛苦,众人只是悄悄翻白眼,不敢当着面嫌弃了。 “快些回去,本王有事同王妃说,你们别在这碍事。”顾齐开口赶人。 “那明天……”顾章心里还惦记着要听故事。 “明日再说。”顾齐敷衍摆手。 大家敢怒不敢言,怕惹到顾齐,导致明天没乐子听了。 没多久,都各自回房去了。 “多谢夫君。”林沅沅眉目含笑。 方才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尴尬得不知所措,只能假装看不见其他人的目光。 还好顾齐开口,把人都叫走了,不然她眼神都不知道看哪里好。 “不用客气。”顾齐难得的斯文有礼。 说来奇怪,他犯起浑来,都敢对着父皇说胡话。可是对着柔情似水的王妃,他是半句话都不舍得瞎说。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不用多说什么,言行举止间,已经让人不忍冒犯,惊了这份宁静。 顾齐挠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往日他哪有如此窘况,现在倒觉得挺新鲜。 他们成婚不久,在王府内分院居住。其实不经常碰面,偶尔见到了,也只是互问一声好。 顾齐想到这,脸色变了。 他做了些什么? 他居然把新妇放在一边,下人都惯会见风使舵。他这个做法,怕是让人误会,哪怕他没有冷落林沅沅的意思。 “对不住,在王府时不是有意冷落你,没受委屈吧?” 顾齐的人,其实和他的嘴巴一样坦诚。 林沅沅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突然凝起的泪水,仿佛说了答案。 顾齐按理来说,花花公子一个,早已习惯了女人的眼泪,此刻还是慌了。 “别哭啊……本王回去就教训他们。” 顾齐笨拙地哄着人,利落的嘴皮子只憋出这几个字。 林沅沅用手帕擦拭着未落的泪水,替王府的人说话:“王爷,不可,冤家宜解不宜结。” 林沅沅虽然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很清醒的。 王爷有下雨天乱说话的毛病,未必没有下雨天乱爱人的习惯。 仗着一时宠爱,四处树敌的话,百害而无一利。 “……” 顾齐心里其实也清楚,王府中人为什么敢不尊重林沅沅,还不是他处理不当。 “好,听你的。回王府后,本王会安排好的。” 顾齐难得对一个女子产生愧疚之情。 第69章 演戏 裴思笛这边,她刚推开房门,就看到熟悉的脸。 她动作迅速,赶紧关好房门。 “这次不是淋雨来的吧?” 裴思笛紧张地上前摸他衣服,生怕他又让雨水浸到伤口。 “干嘛呢?矜持点。”顾峥懒洋洋说着。 裴思笛被气笑了:“大半夜是谁偷偷摸摸?” 顾峥倒不继续装了:“是我,怪我太想你。” “搞什么,矜持点。”裴思笛不自在地回应,突然说这些。 顾峥短暂地拥抱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舍得放开。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独处过了,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想我。”顾峥装模作样抱怨。 这几天虽然都有在大堂待着,可是白天跟着方丈念经颂文。夜晚的话,又是各自分开在两个院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在大堂讲话,都不敢过分亲昵,更别提牵手或者拥抱了。 她被羞得拍了顾峥一下:“人要知足,知道吗?” 哪里能有独处的时间,露天的地方下着雨,大家能活动的地方,除了自己房间就只剩大堂。 人来人往的,总不能像刚刚的三皇子一样,直接把其他人都赶走。 说到底,是来祈福的,不是来玩耍的,裴思笛不愿意做买椟还珠的事情。 “知道。”顾峥目光灼热,不然他不会忍了这么多天,才偷偷来见一面。 “……” 裴思笛快招架不住,顾峥的眼神,赤忱又直白。 “我看看你伤好得怎么样了。”裴思笛生硬地转着话题。 顾峥乖巧低头,边撩起自己袖口说:“应是无事了。” “……” 裴思笛觉得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就是顾峥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她心却被勾引得为之一颤。 “怎么了?”顾峥抬头,发现裴思笛愣愣地盯着他看。 “没事,你快些回去吧,等等巡逻更严了。”裴思笛被搅得心绪不宁,心虚地让顾峥快走。 顾峥没有像往常一样,还要花言巧语一番才肯走。而是一步三回头,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无限情意仿佛都在未言间。 裴思笛差点头脑都被冲昏,想开口让顾峥多待一会儿。 顾峥离开后,裴思笛迅速用冷水洗把脸,强行让自己清醒。 顾峥回到自己房内,才露出得逞的笑。他在大堂可看得一清二楚,裴思笛直勾勾盯着顾齐的王妃看。 这种眼神,无关情爱,更像是单纯被这种婉约内秀的气质吸引。 他琢磨着,估计自己太子妃,估计偏好腼腆性格的人,会对此格外怜惜。 果然,刚刚一试探,裴思笛的眼神已经被迷得找不着南北了。 顾峥躺在床上思考,觉得自己未来堪忧。腼腆体贴这些词,和他实在不沾边啊。 第二日一早,众人又齐聚大堂,准备听方丈带领弟子念诵经文。 有小沙弥来通报说:“方丈,门外有人说自己是朝廷官员,来寻太后。” 方丈看向太后,等她示意。 “劳烦小师傅,带他进来吧。”太后觉得很奇怪,怎么这时候会有官员过来。 在场的也很好奇,这个节骨眼,官员过来,总不能是跟着他们一起祈福吧。 “臣林翰修,参见太后。”林翰修脱了蓑衣,恭敬行礼道。 不过短短时日未见,林翰修竟又恢复了往日神采,面容丰神俊朗,甚至看起来比以往壮实了些。 有几个小宫女看了都觉得有些惊为天人。 不卑不亢的探花郎,其实当年也是不少人的梦中情郎。 曾经把林翰修当梦中情郎之一的顾棠,只在他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就只盯着桌面的经文。 太后像一个长辈般询问:“林院士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臣是奉陛下之命,来记录祈福事宜。”林翰修一板一眼回答。 “这等小事,也要林院士出马吗?”三皇子顾齐嘴快,很明显不信。 “原是派了另一个同僚,是林某特意向陛下自请。” 林翰修敏感地发现三皇子似有不同,不过还是如实回答。 太后怕顾齐再蹦出挑衅的话,连忙让小沙弥带林翰修先去寮房休息。 祈福的事,确实是需要官员在旁记录的。 主要是记录祈福人员,有没有遵循寺庙规矩。防止有人自恃甚高,蔑视佛堂。 林翰修过来,本来也算合理。但他前段时间刚参与处理闵州水患,正是名声大起的时候。 就好比让将军杀鸡,实在大材小用。 顾棠听完后,蹙起眉头。林翰修未免太任性了,居然跑来这待着。 她站起身说道:“皇祖母,孙女先回房一趟。” 顾棠得了应允后,就在大堂前的廊道等着。 她特意散开了这地的侍卫,还让自己贴身侍女留意大堂里的情况。 等了一小会儿,林翰修挺拔如竹的身影出现。 “下官见过公主。”林翰修虽然奇怪怎么只有公主在这,仍端正行礼。 “小师傅,你先回去吧。”顾棠把林翰修旁边的小沙弥支走。 他这才反应过来,顾棠应当是特意在等他。 “公主,是有什么要和臣说的吗?”林翰修按耐住内心的躁动,温和问道。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顾棠抬眸,眼里是满满的失望。 林翰修初听这话,呆了一下。皱眉思索一会儿,才明白顾棠的意思。 顾棠看他这个反应,知道自己恐怕是会错意了,尴尬得无地自容。 到底算个什么事啊,她突然对着林翰修说这么一句话,显得她很自恋,觉得林翰修是为她而来。 顾棠满脸的窘迫,慌张丢下一句抱歉,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林翰修轻轻伸手拦住她。 “公主,臣可以解释的。毕竟来这,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您。”林翰修憋着笑解释。 怕顾棠一时恼羞成怒,再也不搭理他。 顾棠低着头躲避,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好忘记这段尴尬的记忆。 “那晚间在大堂,再同我说。” 顾棠见林翰修似乎想慢慢和她谈,她不想惹人注目,只能先说话敷衍他。 “好,臣会等。”林翰修自然看出顾棠的敷衍,但不忍她为难,点头同意。 顾棠拔腿就跑,留下个惊慌失措的背影。 第70章 残忍 夜晚,几个人在大堂排排坐。 他们认认真真祈福诵经一整天,实在都有些晕乎。 林翰修沐浴出来,穿好常服就赶往大堂。其实他有心理准备,公主大概不会来。 但他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嚷嚷。 “小棠,说书人呢?” 是四皇子顾章的声音。 “哪里的说书人,难道还能比本王更厉害?” 有点傲慢,听得出是三皇子顾齐的声音。 林翰修脚步一顿,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三皇兄说书一绝,自然无人可敌。不过,此人也不差。” 他听到顾棠的声音传来,这才下定决心走进去。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环境,一下子鸦雀无声。 几个哥哥嫂嫂都皱起眉,除了林沅沅不知内由。 其余人知道顾棠喜欢林翰修好几年,可是他先前一直冷冷淡淡。 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专往顾棠这边靠。不知道林翰修图什么,所以大家不太待见他。 “小棠,你说的说书人?”三皇子顾齐一如既往地嘴损。 四皇子顾章总算理解,昨晚顾棠发现说书人是三皇兄的感觉了,实在是令人失望失落失去兴致。 让林翰修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人,来说故事,他今晚怕是又要失眠了。 顾棠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冷淡,她心里懊恼,刚刚应该拜托他们离开的。 她不该为了避免和林翰修独处,白白让他失了面子。 毕竟哥哥嫂嫂这么冷待他,她看了都觉得不适,何况林翰修本人呢。 顾棠慌张抬眸,想和他道歉。 没想到,正好和林翰修温暖的目光对上,像是不在意被漠视的样子。 “下官说书是一窍不通,不如说说这几天的朝堂风云吧。”林翰修言行谦逊。 “说吧,要是说得不够好……” 四皇子顾章憨憨的想放狠话,发现自己没权惩罚林翰修,开始闷闷不乐。 林翰修到底是谦谦君子,仍举止从容说着:“陛下把闵州一案的所有文书,全都让人移交给五皇子处理。” 顾齐瞪大双眼,嘴巴比脑子更快:“这你都敢说?” 本来闵州水患的事,是太子顾峥处理的。现在事情在收尾阶段,移交给五皇子,分明是让五皇子白捡了功劳。 想到这,所有人小心地看了眼顾峥,见他仍是一副清冷模样,纷纷感慨不愧是太子,沉得住气。 “不如,先听下官说完?”林翰修眼睑低垂,似乎话题很沉重的样子。 顾齐不自觉地牵过王妃的手捂嘴,他非常理解这种讲故事被插嘴的感觉。 林翰修不知道顾齐的怪病,还以为这是三皇子的孟浪之举。他立刻偏移视线,不敢多看。 “五皇子和臣在大理寺翻阅卷轴,一开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五皇子翻到主谋那页。” 听故事的几个都坐直了身体,闵州这事捂得很死,知道内情的其实没几个。 包括顾峥和裴思笛,回来后也没有特意去了解,免得被说急功近利。 “主谋是五皇子七舅,静妃幼弟。”林翰修没有故意卖关子。 听到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顾峥也有些不敢置信。 五皇子七舅其实是京中有名的恶霸,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只是静妃向来得宠,下面的人也就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皇子当时就崩溃了,不停翻着那些证据,试图找出不妥的地方。 “只是桩桩件件,都摆在案桌上,包括以前的一些罪证。五皇子发了疯似的要回皇宫,下官担心出事,跟在后面。” “陛下似乎早有预料,就在御书房里等着。” 五皇子求钦帝放过他七舅,他母妃平日里极其疼爱这个舅舅。如果七舅死了,他母妃怕是接受不了。 钦帝给了两条路让五皇子选,一是钦帝亲自下旨,向天下人公布他七舅的罪行,削他外祖父的爵位,全族流放充军。 二是让五皇子揭发他七舅的罪行,处以极刑后,一切既往不咎,还能保全他外祖父名声。 钦帝殿堂高坐,俯视间尽显上位者的威严,不近人情。 五皇子磕头请求亦是无用,无奈,选了第二条路。领着圣旨,就去了他母妃所在的宫里。 静妃娘娘应是刚知道此事,上来还想让五皇子赶紧去求情,直到看见五皇子手上的圣旨。 静妃娘娘一把夺过,翻开看完后,疯了一样捶打五皇子,宫人拉都拉不开。 “好不容易拉开静妃娘娘,五皇子脸上都被抓出几道血痕。静妃娘娘哭嚎着扯自己手上的金饰,骂五皇子六亲不认,妄为人子。” 其实静妃还骂皇家个个都是冷血无情,只不过林翰修没敢当几个皇室中人的面讲出来。 五皇子一言不发,默默捡起圣旨后,又去外祖父那宣旨。老侯爷带着全族人听旨,听完后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五皇子想伸手去扶,被一年岁较小的孩子推开了,那孩子说不要他在这惺惺作态。 有妇人忙上前把孩子牵走,说往后没了爹,可别这么不懂事,不然像你爹一样,被人抓了邀功。 听这话,应当是五皇子七舅的孩子。 老侯爷昏倒,他大儿子出来主持大局,对五皇子说,五皇子如此大义灭亲,他们侯府也知晓如何做。 “说完就把侯府门给关了,仿佛五皇子才是做错事的那个。” 林翰修目睹了全程,也是于心不忍。 当时雨势很大,五皇子拒绝了小厮递的伞,失魂落魄淋着雨,自己徒步走回王府。 在场的人都由心冒出一股寒意,钦帝这招实在是高。 让五皇子去揭发自己舅舅,他空有一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实则已经被家族,甚至被自己母妃背弃了。 可是五皇子没得选,甚至他没办法对静妃和外祖父解释,因为只会徒增其他人的道德负担罢了。 第一条路,全族流放充军,看似都不会死,但实则每个人都会活得生不如死。 路途遥远,老弱妇孺可能坚持不到那,已经病倒了。特别老侯爷,恐怕撑不过几日。 更别提到了边境,要做尽苦力活,侯府的人养尊处优惯了,极有可能被打个半死。 第71章 和亲 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就算有人咬牙坚持,活下来了。会不怨吗?会不遗憾永失富贵吗? 五皇子选第二条路,任由母族误会他是因为好大喜功,才去主动揭发舅舅。 时间一久,等母族的人,淡忘掉失去七舅的痛苦后,众人还能面对生活。 可以说,第一条路,能让五皇子独善其身,不用众叛亲离,却再没有亲人活着。 但第二条路,是五皇子背负了所有道德枷锁,让其他人活得心安理得。 其实这两个旨意,如果递给侯府任何一个人来选,恐怕也会像五皇子这般。 但是现在,人是五皇子揭发的,圣旨也是五皇子宣读的。 侯爷他们不用面对两种选择,被动的接受了第二条路。 他们没有亲手举起圣旨这把屠刀,杀害亲人,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地厌恶、指责五皇子。 “那老五他现在怎么样了……” 四皇子顾章关切问道,毕竟兄弟一场,还是有些不忍心听到这些。 “五皇子回去后,一直高烧不退,今天正是五皇子七舅行刑之日。”林翰修如实回答。 “等等!你为什么要和我们说这些?”顾齐松开林沅沅的手,着急问道。 这时他们几个也反应过来了,钦帝私下和五皇子对话,分明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而林翰修告诉他们的这些,已经是极其内部的人,才能知道的事了。 就比如两道圣旨的事,钦帝绝不会允许别人知道,因为这有损他的仁慈君王形象。 “在下是想向各位投诚罢了。” 林翰修尴尬得摸摸鼻子,没想到顾齐问得这么直白。 “你胆子倒是大。”顾峥冷笑。 其他人看着他们打谜语般,个个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啊?就不能说点能听懂的吗?”三皇子顾齐再次嘴比脑子快。 “……” 林翰修着实为难了,没想到除了太子殿下,其余人都没理解他目的。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听不懂。 “直说就行,旁人听不到的。”顾峥无奈,看见其它几个急得都快拆桌子了。 他今天得知,裴思笛他们还要一起聚在一起听书。特意让侍卫们站远,不准在附近晃悠。 免得有人像他昨天一样,躲后面偷听。 没想到巧了,今晚就听到这么了不得的事。 林翰修来的时候留意过的,四周没人。听到顾峥这么说,就更加放心了。 “在下说出这些,是想提醒各位。陛下是仁君,不一定是慈父。” 林翰修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些。 胆大如三皇子顾齐,也大吃一惊,质问道:“你不想活了?敢这么说话。” “……” 林翰修也不想说得这么明白,可是他们不懂他的投诚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为了什么,直说吧。”四皇子顾章最烦弯弯绕绕那套。 “希望诸位皇子能保在下性命无虞。” 林翰修拱手道,从他说投诚那句话开始,他就不以下官自称了。 怕有人听不懂,他特意解释。 “在下不小心撞见如此皇室秘辛,而且主查闵州贪官一案,怕被灭口,或者被老侯爷杀害泄愤。” 毕竟在闵州的时候,闵州刺史都敢和土匪合作,让土匪追杀他们。难保老侯爷知道是他主查后,不会这样。 至于钦帝这边,他自请来佛堂,暂当小小言官。可是万一钦帝觉得,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呢。 钦帝对亲儿子都这么狠心,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远远没到大虞皇朝缺他不可的程度。 “我们凭什么帮你?要知道,闵州这个事,对我们其实没影响的。”三皇子顾齐不屑道。 没道理只是听了个故事,就要站在钦帝或者老侯爷的对立面。 林翰修耸耸肩说:“那在下只好向圣上坦白,不小心和诸位说漏嘴,关于两个圣旨的事了。” 钦帝疑心太重,如果发现其他几个儿子,都知道他阴狠的一面。怕是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连慈父的表象都不装了。 顾峥却露了狠意:“恐怕父皇等不到你坦白那天。” 其他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除了顾齐和裴思笛,都被吓一跳。 温和外表下,居然隐藏着如此的淡漠和决绝。 仿若一条蛇,蛰伏在角落与你对视,一不小心,便会被咬到要害。 林翰修挺起肩背,不卑不亢说:“在下死不足惜,只是为了公主,还请保在下一命。” “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四皇子顾章怒而拍桌。 “你想辱公主名节?有几个脑袋?”三皇子顾齐盯着他。 顾棠母妃早逝,年幼时长得玉雪可爱。几个哥哥虽然彼此竞争权力,但疼她的心,都是一样的。 林翰修摇头说:“林某自知配不上公主的喜欢,只是,陛下想让公主去和亲,林某实在不愿。” 什么! 这消息几乎给他们脑海里重重一锤,远嫁和亲,对方都是蛮夷之人。 那里有着他们无法接受的无理规矩,比如丈夫死后,仍要嫁给继子。如果没有继子,就要嫁给丈夫的弟弟。 大虞皇朝民风开放,甚至女商人都可以纳男宠。 可是大家的伦理观念里,仍是觉得蛮夷风俗过于惊悚。 如果真的让顾棠去和亲…… 顾棠怔怔地留下泪来,她自己都没发现。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最重情谊的四皇子顾章,双目赤红问林翰修。 “若有半句谎言,在下不得好死。”林翰修对天发誓。 “保下你之后呢?你能做些什么?”冷静如顾峥,心也乱了。 “臣想在番邦人来之前,求娶公主。”林翰修心疼地看着顾棠的泪痕。 “臣不会碰公主半分,待事情尘埃落定后……臣愿与公主和离。”林翰修说出自己的承诺。 “谅你也不敢不敬公主。”顾齐觉得,这可能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几个兄长沉默着,对比番邦人,林翰修可好上太多了。 至少文采斐然,人品高尚。除了为人有些古板,倒无太多差错。 裴思笛搂着顾棠,给予无声的安慰,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 “只是你现在都自身难保,如何求娶公主?”裴思笛发现其中的问题。 第72章 步步为营 四皇子顾章这脾气,听到皇嫂的疑问,立刻就想抓着林翰修打一顿,搁这诓他们呢。 “臣自知力量尚微,只是陛下若真准备让公主和亲,其他王孙公子恐怕不敢求娶。” 顾章默默又坐下来了,林翰修说得有理。 除了他,还真没人敢一直站在父皇对立面,说要尚公主了。 因为钦帝决定让顾棠和亲的话,那么就算有王孙公子来求,钦帝也不会同意。 王孙公子自然没有那个胆子,敢再提一次。 “你是何时听闻和亲这事的?” 裴思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把事情剥丝抽茧。 “今早。”林翰修如实回答。 裴思笛把乱得和团麻似的事情,在脑海里整理一番。 “今早听到和亲的消息,然后立刻就赶来了。皇祖母应该还没来得及知道,我们可以提前策反皇祖母。”裴思笛提议道。 几个人瞬间被点醒了,皇祖母这边是好助力。只要比父皇更快说服皇祖母,就能多一线生机。 “明日一早,我们几个先去试探皇祖母口风,不要一上来就谈这事。” 钦帝毕竟明面上是仁君慈父,如果到时候用家国大义说服太后,太后如果同意,就麻烦了。 “只能赌一把了,赌皇祖母还不知晓此事。” 时间太匆忙,裴思笛暂时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 顾棠的几个兄长个个急得方寸大乱,此时裴思笛给出的提议,给了希望,起码不是无路可走。 “为何不早些说,熬到了现在。” 四皇子顾章有些责备,早上说的话,就能更早想办法了。 “早上人多嘴杂,臣本想让公主,去请诸位来的。”林翰修无奈道。 “你胆子真的很大,孤现在信你了。”顾峥细一回想,只觉不可思议。 林翰修一开始把五皇子的事说出来,是想看他们几个的反应。如果有谁表现得很冷漠,那他就会选其他人作为盟友。 并且还把两个圣旨的事情说出来,大家被迫和他站在一条船上。 谁都不能去和钦帝告密了,告密就相当于揭穿自己也知道这件事。 五皇子的事,同时也是提醒他们,钦帝并不是表面那般仁慈。 “如果他一开始就挑明,父皇想让小棠去番邦和亲,恐怕我们都不会信。” 顾峥着实想不到,林翰修这看似古板的人,竟也耍这些心计。 大家听完顾峥的分析,才恍然大悟。 林翰修是一个正人君子,刚刚居然在背后说人,就很不合理。 “事态紧急,但在下并没有愚弄各位。”林翰修拱手致歉。 “你的命,本王保下了。但如果小棠真去和亲了,那你自求多福。” 三皇子顾齐承诺道,他看重林翰修有这等谋略,护住小棠的胜算便能多几分。 “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再继续,免得引人怀疑。” 顾峥觉得现在都情绪不稳,也商量不出什么。 四下散开,各自回院子。 裴思笛几位女眷在顾棠房内,商议明天怎么和太后说。 “二皇嫂,我害怕……” 顾棠泣不成声,她自然知道番邦不是什么好地方。 大家被顾棠的情绪传染,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钦帝怎能这般狠心。 裴思笛硬撑着情绪安抚道:“一切未成定局,我们几个兄长嫂嫂都会帮你的。” 乔尔如和林沅沅纷纷点头。 要说相熟才帮忙吗?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特别是林沅沅,之前与顾棠都未有太多联系。 几个兄长能不遗余力帮顾棠,是因为她是从小疼爱长大的妹妹。 他们间有着亲情挂念,当然不愿意让她去远嫁番邦。 而裴思笛她们,是因为同为女子,更知道其中的不易。 感同身受,她们不自觉地想伸出援手。 如果明知身边人正在掉落深渊,却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就算今日坠落的不是自己,她们只是在悬崖旁冷眼旁观。 明日呢?要一个个沉默着被推下吗? 这两种的帮助,没有孰轻孰重的分别。 这些都是顾棠在黑暗里,唯一能看到的光。 等商量好明天说辞后,姐妹们才各自回房。 裴思笛沐浴过后,正准备逼自己入眠。 窗外响起熟悉的动静,还没等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人已经翻进来了。 裴思笛默默收回手,看向冒雨前来的太子殿下。 “坐吧。” 裴思笛叹气,上前替他解了蓑衣。 顾峥就算遮挡得很好,仍有几缕发丝湿了,贴在他脸颊边,硬是把清冷的俊颜染上几分脆弱。 裴思笛猜到他会过来,特意叫青羽备了一壶热水,现在水温正好。 她把水满上杯子,递给顾峥说:“晚上喝茶睡不着,喝点水好了。” 顾峥低头接过,闷声喝着。 他不说话,裴思笛也不开口,两人仿佛石像般,静静坐着。 “我回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峥突然惊醒般。 他放不下心里的障碍,想过来找裴思笛聊聊,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再陪我坐会儿。” 裴思笛手撑着脸,其实已经很困了,但她感觉到顾峥很难过。 “嗯。”顾峥低声说着,这字又好像只在喉咙滚了一下,没有声响。 两人独有的默契,一个人难过时,另一个作为看着就能安心的存在,默默陪伴着。 “会觉得可怕吗?”长久的沉默后,顾峥自嘲道。 “确实没想到父皇如此狠心……” 裴思笛以为顾峥是接受不了,钦帝慈父外表下的冷血。 “不是。”顾峥摇头,沉浸在痛苦中还没出来的他,目露狠厉。 “是我身上留着他的血,有时候我觉得和他很像,都同样的冷漠,只想着有没有利用价值。” 顾峥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带着想毁灭一切的态度,和裴思笛坦露他内心的阴暗。 他一直以为,钦帝虽然暗里挑拨他们兄弟几个内斗,但始终会记挂着点亲情。 比如老五,钦帝也曾不掩疼爱。 幼时他在学堂,兄弟几个背错了字也要挨手板的。 只有老五被打后,钦帝会轻声哄着老五。 老五的生母静妃,还当着他们兄弟几个的面,问钦帝会不会太偏心了。 钦帝当时还笑着说,老五年幼,偏心些也无妨。 但是现在呢? 第73章 前世 裴思笛望着顾峥满是防备的双眸,一瞬间,他的样子和前世重叠起来。 不被人知道的地方,少年天子偏执阴鸷。 白日里是宅心仁厚的帝王,夜里屏退宫人后,总会不自觉露出几分凶狠。 倒不会针对她,顾峥更像是困兽自斗,自己就能挠得遍体鳞伤。 她很少见过发狠的顾峥,但前世里,顾峥的性格确实日渐割裂。 有时候看顾峥,能直白感觉到他身上的兽性,就像一头野兽一样,充斥着血腥暴力。 偶尔觉得自己在接触毒蛇,他阴沉地躲在暗处,等待着时机。 更多时候,他面上仍保持着君子风骨。 旁人瞧不出区别,但她知道,少年天子像是强行把自己打碎了重塑。 他是变得更强大,更果断,更符合旁人的期望。 但一举一动,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影子。 往日清冷却也近人情,可是当他站在权力高峰后,所有的压力逼着他改变。 她那时抱有期待,固执地想办法让顾峥回到原样。 但是慢慢地,他们见了面,也只能聊上三两句。少年天子便会低着头,不再言语,抵触一切的过往。 后来她才明白,她骨子里桀骜,内心温和的太子殿下,是回不来了。 裴思笛沉浸在回忆里太久,没注意到,顾峥的眼神从痛苦、阴郁再到觉得理所当然。 顾峥大笑着问:“害怕了?” 裴思笛从回忆里抽身,明明他嘴角在笑,眼里却全是绝望。 “不害怕。” 裴思笛抬手,轻抚顾峥一缕发丝:“你都这么痛苦了,也没有变得残暴不仁。” 裴思笛说完,竟是流下泪来。 不论是少年天子,还是现在的顾峥。 其实都极力压制着自己性格里的恶劣,比如和钦帝一样残忍的一面。 “我原以为,只是我不够讨他喜欢。没想到,我们几个都只是他的棋子,无半分区别。”顾峥声声泣血般。 老五七舅的事,之所以钦帝把选择丢给老五。是因为他觉得,他至高无上的权威被冒犯了! 背地里大量敛财,在闵州盘踞一方。如果是他直接下旨处罚,那么老五母族仍会是老五夺权的助力。 他疑心老五也有参与到整个事情里,干脆使计谋让老五和母族离心,这是试探。 “如果母族依然对老五毫无芥蒂,他会觉得就是同谋,就会对老五下手了。” 顾峥自嘲一笑,他不知道该不该感慨。 多亏和钦帝如出一辙的冷漠,才让他一眼看出,钦帝这样诛心的根本原因。 裴思笛抓起顾峥紧握的手,抚开后,他指尖是微微的凉意。 “你觉得衡儿以后会像你吗?” 裴思笛知道顾峥现在情绪高涨,只能慢慢开导。 顾峥突然被这么一提问,他想起儿子总是笑嘻嘻的可爱模样,稍微缓和了情绪。 他摇摇头否认,一点也不希望儿子性格像他,或者像钦帝。 “你性格里是有偏执,冷漠。”裴思笛直白道。 顾峥瞬间把其他负面情绪遗忘了,发自内心问:“嗯?懂不懂安慰人?” “可你本性里的温和,让你一直和性格里的这些抗争,不然也不会痛恨自己。” 裴思笛认认真真说着。 其实接纳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能坦诚面对自己的不足,才算真正的自洽。 一会觉得自己要当圣人,一会儿觉得自己就是小人,反复拉扯才是精神上的折磨。 顾峥听了之后,其实有些愣。 他的身份,让他注定没办法对其他人倾诉这些的。 他时不时冒出的阴狠想法,偶尔反应过来,自己都会吓一跳。 没和裴思笛成婚前,他情绪低落时,只能一遍一遍摘抄名师着作,或者去骑马射箭。 身体或者精神,总有一个要累到麻木才肯停。 裴思笛说的这番话,他第一次听。 以往他只痛恨自己是这么个阴险的性子。 现在居然听到说,他其实本性是温和的,不是残暴的人。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抱一下,抱一下我就回去了。”顾峥上前搂着她。 像是溺水的人得到救赎般,他抱住了世上唯一的浮木。 第二日。 裴思笛她们起了个大早,要趁太后没进佛堂前,就把人拦下。 “等等,你的眼睛。” 裴思笛注意到顾棠的眼睛有些红肿,应是哭过的原因。 “昨夜没睡好。” 顾棠不想让她们担心,其实她是从梦里哭醒的。 裴思笛在水盆里拧干帕子,敷在顾棠眼睛上。 “皇嫂,皇祖母那边……”顾棠惊呼。 “趁这个时间你冷静一下,魂不守舍的样子,皇祖母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裴思笛强硬把人按住。 “有理,差点关心则乱。”林沅沅也同意。 她们几个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皇祖母不一定知道啊。 如果自乱阵脚被发现了,得不偿失。 等了一会,变得没那么明显,才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怎么今日起得这么早?”太后笑意盈盈。 这孙女和孙媳各有各的美,又都是实诚人,她还是很喜欢的。 “听闻皇祖母这里有糕点,特意和皇嫂们来试试。”顾棠如往常般活泼。 她们都是寺庙里分发的吃食,只有太后这里,能多些花样。 “你啊……”太后无奈笑笑,吩咐嬷嬷让后厨多做些。 等糕点端上来,太后说自己早就用过早膳了,让她们放开吃。 顾棠伸手就要拿,没想到还挺烫,连忙又放进碗里。 太后看了忍俊不禁,说:“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你几个皇嫂可都和你差不多大。” 顾棠别过头说:“皇祖母您就别提这事了,这几天他们几个都成双成对的,长乐可孤单了。” 顾棠的封号是长乐,对太后的自称便是这个。 太后品出点味道来,问她:“可是有心上人了?” 顾棠摸不透皇祖母现在知不知情,只能装作害羞回答:“长乐没这么说过。” “是哪家的公子?” 太后心下了然,这群丫头,怕是商量好过来的。 顾棠在桌下轻轻扯裴思笛袖子,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第74章 说服 “皇祖母,您这样问,小棠哪里好意思说。”裴思笛适时解围。 太后看了顾棠一眼,脸都红成烫熟的虾子一样。 太后屏退左右后,温和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都不是外人。” 顾棠她们当然还不敢说,不清楚皇祖母是站哪一边的。 “皇祖母,直接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您觉得长乐会喜欢什么样的儿郎。”林沅沅提议道。 “长乐乃金枝玉叶,喜欢谁都成。” 太后倒真的认真思索了,补充说:“如果那人不识好歹,绑也要把他绑来送长乐。” 众人汗颜,没想到皇祖母作风如此彪悍。 太后却像个老顽童一样笑起来:“逗你们的,强扭的瓜不甜,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看样子,太后是还不知道钦帝的打算。 “皇祖母,您看林院士如何?”顾棠问完羞涩地低下头。 没想到太后沉了脸色,问:“长乐喜欢他?” 众人心道不好!难道太后是和钦帝一伙,刚刚故意诓她们的? 顾棠一颗心都揪起,紧张不已:“皇祖母,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太后脸色犹豫,纠结地说:“你与他才见了几次?就说喜欢他,太冲动了。” 不过说完,太后想起,太子顾峥也是只见了裴思笛一面,就说要娶她了。 难道兄妹俩还能都是这样的? “长乐你莫不是被他诓骗了。”太后迅速调转话头。 “皇祖母何出此言?”顾棠越听越迷糊。 太后叹气说:“昨日林院士才过来,你莫不是被他那副皮囊迷住了,你了解他为人?” 裴思笛她们总算放下心来,原来太后是担心林翰修骗了顾棠。 “其实长乐几年前,早已倾心林院士。”顾棠只能坦白。 太后似不敢置信,颤抖着问:“你们……” 顾棠顾不得羞涩,连忙解释说:“我们什么都没有,一切发乎情,止乎礼。” 太后这才松口气:“虽说公主千金之躯,哪怕有面首也无伤大雅。但未成婚前,还是不要损了自己名节。” “……” 顾棠和几位嫂嫂面面相觑,太后如此开明,倒显得她们过于保守。 “和哀家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后回忆了下,林院士倒是长得一表人才。 顾棠她们自然把林翰修夸得绝无仅有,特别是说他处理闵州水患一案时,心细如尘。 “原来曾是探花郎,这事情,哀家再想想。”太后依然有自己的顾虑。 顾棠急得要死,太后好像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皇祖母……”顾棠用眼神哀求。 太后疑心起来:“为何如此着急?” 太后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院士他现在越来越受父皇重用,长乐怕他再做出些政绩,父皇不肯放人了。”顾棠急中生智。 “那你有没有想过,尚公主做驸马,从此不能在朝堂大展宏图。他曾高中探花,说明才识过人。” “他舍弃自己前程,就为了能和你长相厮守?”太后怕顾棠识人不清,干脆把话说得狠些。 顾棠她们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服太后。 “退一万步讲,为了儿女情长,宁愿自毁前程。他的爱恨,你恐怕承受不住。”太后苦口婆心劝说着。 每个人的爱意表达,都是不一样的。 有人爱到极致,仍是克制自己。有人则爱到痴狂,由爱生的恨,也同爱一样炙热。 “皇祖母,长乐不想管这么多,长乐日后腻了,与他和离便是,届时他一样可以重返朝堂。” 顾棠琢磨了一下皇祖母的心态。 “……” 太后弱弱问一句:“图一时欢愉?” 顾棠脸色僵硬地点头,逼迫自己认下。 “行吧,哀家再好好想想。”太后神奇地松动了态度。 她们几个怕逼得太紧,先找借口告退了。 “算是初战告捷?”林沅沅轻声说。 算吧…… 几个人心思各异…… 裴思笛心里感慨万千,如果不是钦帝要顾棠和亲,顾棠身为金枝玉叶,和心仪之人共处一生,不是难事。 皇祖母的态度,就很开明。 一开始,皇祖母以为顾棠是被爱情冲昏头脑,或者被林翰修诓骗,态度很是强硬。 后来发现,顾棠不是沉浸在爱情的小傻瓜,才松动了态度。 有这样的祖母护着,顾棠本应和封号长乐一样,可享长久欢乐。 “别泄气,我们还有时间的。”裴思笛鼓励着大家。 “嗯!”纷纷重拾士气。 每日的诵经开始。 其实雨连下几天,哪里都不能去,是很容易躁动不安的。 但是经声传来,其实抚平了很多不安。其中的奥秘,细心查看,倒也多了几分豁达。 除了三皇子这边,他真的很难不讲话,只能让王妃帮忙捂嘴了。 导致林沅沅觉得自己这只手,有臂力过人的错觉。 经文念完。 林翰修不明所以,太后居然笑吟吟找他聊了些家庭琐事。 他一一应答,太后的笑意越来越盛。 裴思笛几人见了,激动地互相用眼神示意。看来,皇祖母这边可以帮到她们。 等太后回房休息后,顾峥让全福把其他人都赶远点。 林沅沅松开手,酸得不行。 三皇子顾齐被放开,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们和皇祖母说了?” 顾峥有些惊讶她们行动这么迅速。 “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只不过皇祖母似乎还有顾虑。”裴思笛提醒他们。 “大家是怎么结为夫妻的,可否指点一二?” 林翰修觉得,皇族中应当不是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 听到这话,个个苦思冥想,试图从自己的经验中找到些帮助。 三皇子顾齐的嘴一向很快,直言道:“你们在这瞎想有什么用,倒是说出来啊。” 四皇子顾章皱眉苦思:“我和尔如是历经磨难,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顾峥回忆了下,说:“当时和皇祖母提了一下。” “……” 顾峥的经验,毫无参考意义。 众人齐刷刷看向三皇子。 顾齐被这么多眼神盯着,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三皇兄……” 四皇子顾章觉得纳闷,不停催促他。 第75章 雨停 大家都说出自己是怎么求娶的了,三皇子顾齐想藏着掖着,不存在的! 四皇子顾章很是疑惑:“三皇兄,你这怪毛病,怎么时好时坏的?” “根据别人的智商而变。”顾齐翻了个白眼。 顾章上手就想掐死他,不想说的话,干脆一辈子都别说了。 “停!”顾齐阻拦抬手阻拦。 他闷声说着:“盲婚哑嫁有什么可问的……” 声音太小,甚至外面的雨声都能盖过。 “大点声,没吃饭吗?”顾章不满。 顾齐整整自己的衣襟,不耐烦说着:“皇祖母和父皇赐婚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小心看向林沅沅。 “三皇兄,你太大声了……”顾章提醒他。 三皇嫂还在旁边,三皇兄吼这么大声,像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一样。 顾齐突然醒悟,连忙解释说:“沅沅,本王不是故意的。” 说完之后,顾齐盯着林沅沅眨眨眼,好像想让林沅沅,从他的大眼睛里看出真心。 在场的看了都直摇头,拙劣! “臣妾知道王爷的意思。”反倒是林沅沅安慰顾齐。 顾齐惭愧地挠着头,让他嘲讽别人,他能说上三天三夜。让他安慰人,比闭嘴还难。 被其他人若有若无鄙夷的视线看着,顾齐恼羞成怒说:“谁知道你们几个不按常理出牌。” 是他的错吗?哪怕他们贵为王子皇孙,也是一样由长辈定下婚姻大事,半点不由人。 “这么说来,在下只能向四皇子请教了。”林翰修出来打圆场。 顾章心虚地移开视线,弱弱地说:“这个难度太大,你和小棠恐怕学不来。” 除了林沅沅和林翰修两个不知内情,知道的都噗嗤笑出声。 虽然佩服四皇子争取婚姻自由的勇气,却也还是觉得方法有些搞笑。 “别问他了,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们学不了。” 顾齐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城,开心嘲笑着。 “……” 林翰修默然,确实学不来。 “如何是好?”顾棠难免忧愁,几个皇兄都是适龄,就自然安排娶妻之事。 是啊,如何是好…… 今日顾棠已经说得这般明显,太后仍然说要再考虑下。 甚至刚刚太后和林翰修聊完,也没有表态。 众人齐齐叹气,都还没面对钦帝。单是说服太后,都这么难了。 夜深时,雨势竟是慢慢停下,独属于雨后的清新气息蔓延开来。闻之心旷神怡,胜却人间无数。 第二日,众人和方丈辞别后,各自坐着马车回去。 林翰修身边多了两个侍卫,是王府亲兵,三皇子顾齐拨的人。 当时顾齐拍着胸口保证,这两个王府亲兵以一敌十不是问题。 就算打不过,带他逃命也是轻轻松松的。 林翰修半信半疑,三皇子的表现,一直是不着调。说的这话,自然也不是很可信。 顾棠知道后,却很感激她三皇兄。 她悄悄提醒,她三皇兄这张嘴经常惹事,肯定是武功高强的人才能护得住。 林翰修这才放心,原来是有原因的。 顾齐要是知道亲卫实力被怀疑,怕是要气死,这可是花真金白银才留下来的绝世高手。 裴思笛和顾峥回到东宫,莫名产生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 “我们快些去找母后吧。” 她还未歇息多久,就想去把衡儿接回来。 本来以为去佛堂只需待半日,没想到被倒塌的大树,挡住了下山的路。 后面更是要留在那祈福,于是让太后帮忙传信,请皇后代为照看衡儿。 顾峥点头同意,他也很想见孩子。 这场大雨把很多花花草草打得稀碎,四处寂静。天空仍未放晴,昏暗的光线更是添了几分幽寂。 踏在石板路上,越往路上走,越觉得阴森。 裴思笛心里忍不住嘀咕,不过几日,怎么宫里一片死寂。 好不容易来到皇后所在的椒房殿,里面有宫人上上下下忙碌,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二人向皇后行礼。 皇后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皱起眉来,不舍得孩子被接走。 “多谢母后这几日照顾衡儿。”顾峥正经道谢。 “说是谢本宫,礼呢?何在?”皇后故意左右瞄他们。 “……” 顾峥和裴思笛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迷茫。时间匆忙,居然忘记备礼,空手而来。 “是儿臣疏忽。”顾峥抢先认错。 皇后慢悠悠品着茶,让嬷嬷去把宫人们散开。 “你们知道静妃出事了吗?”皇后放下茶盏。 夫妻两个有些吃惊,为什么静妃娘娘会出事? “静妃突然患了失心疯,在宫里大喊大叫,派去的太医都被她追着咬。” 静妃最是受宠,时常和她作对,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皇后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觉得有几分唏嘘。 “父皇可知?”顾峥小心询问。 皇后点点头,当时钦帝知道后,他去了一趟。 还在门口等时候,他差点就被一个飞来的花瓶误伤。 宫女侍卫们都吓得要死,钦帝面色铁青走进去。 结果静妃好像已经认不出人一样,连钦帝都敢追着咬,最后还是来了几个人才把静妃按住。 “陛下已经下令把静妃宫里封起来,只不过,对外宣称静妃生病了。”皇后莫名觉得悲凉。 其实这种做法,和打入冷宫没有区别了。往日就算风光无限,也再无出头之日。 “母后不要难过。”顾峥发现皇后情绪不对。 “唉,陛下真是这般狠心,这么多年感情,如今竟是直接不管不顾。” 皇后其实纯粹在发泄,钦帝对他貌似一直宠爱的静妃,都能如此冷漠,他怕是根本没有感情! “母后,老五被逼着领旨杀亲舅,静妃娘娘怕是接受不了这个,才得了失心疯。” 顾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 “什么?”皇后大惊失色,她原先还以为静妃是单纯中邪。 顾峥抿紧着唇说:“父皇可能谁都不曾在意过,母后您要时刻注意安全。” 有些事情上,认清和死心,是两回事。 母子二人对钦帝的冷漠早有认知,只是没想到钦帝是这么狠一个人,皇后也是现在才死心。 皇后慌忙地握着茶杯,猜不透钦帝到底想做什么。 是单纯惩治老五和静妃一派,还是准备先从老五开刀…… 第76章 锦盒 顾峥正趴在桌子上,和对面的儿子互相看。 小顾衡已经可以自己坐着了,不过依然弄了扶手围起高凳。 顾峥头往左歪,小顾衡也跟着往左。几次三番后,顾峥迅速左右摇晃。 小顾衡一开始还能跟得上,后面发现父亲在耍他,双手环抱胸前,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 “生气了?”顾峥依然嬉皮笑脸的。 小顾衡傲娇地哼一声,父亲出现在哪边,他就故意看另一边,就是不正眼看父亲。 顾峥使尽浑身解数,小顾衡也依旧别别扭扭的,不肯多说两句。 “这小家伙开始记仇了。” 顾峥挑个远远的角落,和裴思笛告状。 裴思笛看向远处的儿子,奇怪道:“不是说小孩是三岁才能记事吗?” 顾峥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但是如果是以往,不用三秒钟,小孩就能立刻被哄好的。 “明日我就要去上朝了。”顾峥见四处无人,偷偷抱着裴思笛。 裴思笛觉出肩膀有重量,转头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距离太近了,低头就能亲上的错觉。 她轻轻挣了一下,脸颊染上红霞,不敢看向顾峥那边:“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顾峥迅速凑上去亲一下,然后立马放开,装作无事发生。 裴思笛又羞又恼,提着裙摆就要追。 顾峥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连上房翻墙都可以,更何况裴思笛这三脚猫功夫。 但他特意没用十成十的武力值,放水给裴思笛,怕她恼羞成怒。 没想到,裴思笛以为他是故意玩猫抓耗子,在耍她。 “你就站在那吧!别想进来了!”裴思笛生气吼道。 顾峥此时已经出了小院的门,一个扭身就想冲回去。 “谁能拦住太子殿下,本宫重重有赏。” 裴思笛比他更快,直接吩咐顾峥附近的宫人。 顾峥无语地看着宫人迅速聚集过来,甚至她们手拉手筑起一道人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宫人都非常懂,连太子殿下都要听太子妃的。她们该听谁的,一目了然。 个个憋着笑,太子要往哪边走,就跟着挪动。 顾峥有再高强的武艺,也总不能碰几个小姑娘。更不可能说敢使脸色,那就相当于下裴思笛面子。 “下次再也不敢了!”顾峥隔着人墙冲裴思笛喊。 裴思笛视若无睹,拍拍手回房了。 回去之前她还大声喊:“你敢从这里走开试试!你们来领赏钱。” 顾峥气得咬牙切齿,倒真的不敢离开半步。 宫人们左右看看,最后选择跟着太子妃走。 一时之间,院门口只剩一个孤零零,气得想挠墙的顾峥。 也不算,还有一个人。 小顾衡刚刚目睹了这一幕,拎着自己的木头小马过来。 顾峥心里升起一股暖意,果然孩子还没记事,知道要来陪一下。 结果…… 小顾衡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动作,两只短手拉着自己脸,还吐着舌头,一副搞怪嘲讽的样子。 做完之后,带着自己的木头小马大摇大摆走开,还自己配音说:“驾!驾!” 乳母和其他小宫女低着头忍笑,跟着小皇孙离开,不敢抬头看一眼。 …… 顾峥现在心情很复杂,疑惑这种事,是还不满一岁的小孩能做出来的吗? 从这小豆丁离开的背影,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母子俩的性格,觉得被耍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小气。 最后还是总管全福去劝裴思笛的。 “太子妃,太子已经知道错了,您让他进院子吧。” “他一直在那?”裴思笛停下笔,试图从窗口能望到外面。 “对,老奴叫太子回来?”全福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本宫出去看看吧。” 裴思笛说到底气消了,现在理智重回,也不想再为难他。 她走到院子,只见顾峥长身伫立,身姿挺拔如松。衣袂翻飞,端的是潇洒自在。 看起来不像在反思,倒像是来游玩的。 “你说他知错了?”裴思笛回头问全福。 “……应是吧。”全福也不太肯定。 全福心里嘀咕,怪只怪太子自己不争气,老奴只能帮到这了。 “太子殿下好兴致,不妨题诗一首?”裴思笛踱步过去,走到顾峥身后。 顾峥缓缓回头,脸色混着几分落寞与委屈。 得,还没开口说话,她就心软了。 裴思笛装作不耐说:“进来吧,不然等会儿是不是要写到此一游。” 没想到顾峥不肯顺着台阶下,固执地站在原地说:“你对我好凶。” 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似那夜寺庙里的三皇子和林沅沅。 不可避免,想起来三皇子哄人的办法。她迅速摇头,把那个拙劣的技巧甩走。 顾峥见裴思笛不说话,还以为弄巧成拙了,刚想开口给自己一个台阶。 “你往后莫要在外面表现得太亲昵,我也同你道歉,好不好?”她向来坦诚。 顾峥听到这话,不准备再拿乔,点头答应。 全福方才站得远远的,看到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把太子哄好了,无奈摇头。 他们一起回小书房的时候,顾峥还记得刚刚答应的话,都没有上前黏黏糊糊的。 他面壁思过的时候,有深刻反思自己。 为什么放水这么不专业,没把控好两人的距离。 至于裴思笛说的不准太亲昵,他只恨这白日如此漫长! 全福突然想起一事,连忙禀告:“太子殿下,太子妃,先前陛下派人送来两个锦盒,老奴自作主张先放起来了。” “无妨,拿出来看看。”顾峥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一段时间的等待后,全福呈上两个锦盒。 外表朴实,实在瞧不出什么门道。 “打开吧。”顾峥笑着对裴思笛说。 裴思笛半是期待半是疑惑,不怪她,实在是这个盒子,并没有多贵重的感觉。 满是疑问打开,粗略一看,裴思笛差点控制不住脸上表情。 她迅速打开另一个,笑意都忍不住露出来。 第一个锦盒里躺着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牌,只不过上面刻着四个字,能立刻让人爱不释手。 只见金光闪闪,刻着“免死金牌”四字。 而另一个锦盒……则深得她心。 第77章 商铺 裴思笛双眼微微放光,拿起另一个锦盒里的商铺契约。 她一张张契约纸数着,居然有十二张之多。 “这怕是占了一整条街?”裴思笛看向商铺契约的地点。 接着嘴角抽搐,因为她看到契约地址了,居然……是……她觉得鸡肋的那条街? 只闻点石成金,何曾听说点街道成真的? 想到这,裴思笛有点泄气了。 大虞皇朝对土地的管理很严苛,一般不得随意买卖。而京中的土地,大多已经有主。 就连和四皇子他们办起的酒楼,也是四皇子花了很多人力物力,才拿下来的。 锦盒里的这条商铺,表面人来人往很热闹,可是都没有多少人停留。 顾峥看到她的情绪变化,不解地拿起一张商铺契约,扫到地址的时候,他恍然大悟,示意全福和青羽等人先出去候着。 “这就灰心了?”顾峥问。 “自然不是!我只不过在想办法。”裴思笛嘴硬道。 顾峥看着这摞商铺契约和免死金牌,语气郑重:“亲兵里我已经挑出百余人,已给他们下死令护你。” “如果父皇那边,再有像上次那样的情况,你拿免死金牌拖延下时间。” “亲兵卫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宫去。” 顾峥也是从三皇子顾齐,派亲卫保护林翰修的做法里,得来的灵感。 这百余人皆是与他外祖父那系沾亲带故,是值得信任的人选。 裴思笛听到这话,再联想起皇后意味不明的态度。 她似有所感,大虞皇朝怕是要迎来风雨了。 “这几家商铺你就当打发下时间,我这段时间,估计会很忙。” 顾峥要做的事太多,怕自己不能时时陪伴。 “小看我?你有事就忙你的去,我又不是离了人就会枯萎的花。” 裴思笛抚顺这些契约纸。 “是是是,你最厉害。”顾峥纯纯是在哄人的态度。 裴思笛知道他还是不太相信,也不强求,提笔写信给她的生意伙伴们。 “干嘛呢?”顾峥不想偷看,又耐不住自己好奇心。 “让他们明天到酒楼汇合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他们商量。”她言简意赅说着。 顾峥忍不住提醒:“酒楼虽然办得有声有色,但不代表任何地方都能做酒楼。” “想探听商业机密?” 裴思笛迅速折好信纸,仿佛顾峥是猥琐小人,生怕被他瞧了半分的样子。 “你!”顾峥突然被惹了一下。 裴思笛却大笑起来,乐不可支说:“你把我当笨蛋,还不允许我逗你吗?” “好吧,还望太子妃不吝赐教。”顾峥拱手轻笑。 “不破不立,现有的商铺既然不能把人留在店里,干脆专门改成夜间坊市。” 裴思笛说起自己计划时,眼里满是光芒,熠熠生辉。 “不破不立……” 顾峥轻声念叨着这几个字。 “等明日和他们商议完,再和你仔细说。” 裴思笛继续奋笔疾书,把想法写于纸上。 顾峥回过神来,疑问道:“契约是你一个人的名字,和他们商议?” 正巧这时已经写好,她双手拎起纸张轻扇,让字迹干得更快。 透过纸张,仿佛已经看到夜间坊市建好的模样。 她声音轻缓却坚定:“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何况要有福同享才是。” 第二日他们几个酒楼的执权人会合。 孙洁是最后一个进包厢的,推门见到熟悉的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总算来了,酒楼事多,忙得我几乎脚不沾地。”孙洁想起来就痛苦。 在外面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此刻他们也只能乖乖挨骂。 实在惭愧,本来他们就没办法,能像孙洁一样,全副身心投入到酒楼经营中。 再加上前段时间,自身难保,更顾不上酒楼了。 “一个个的,连个消息也没有,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孙洁还是没消气。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联系不上人,而且裴思笛在皇宫也就算了,去了四皇子府邸,管家也是支支吾吾的。 裴思笛和乔尔如连忙斟茶倒水,就差没捏肩捶腿。 “好了好了,赶紧说正经事吧。” 孙洁明事理,并没有真的计较。 裴思笛递出自己写好的折子戏,是根据三皇子顾齐胡说八道的故事,再改编的。 他们看完后,都觉得可行。 里面加了很多打斗的场景,真正登台时声势浩大,更能吸引人。 “来得正巧,酒楼许多人反映说只有情情爱爱,太单调。” 孙洁松口气,无形中解决了一个问题。 “对了,策论这事,我感觉条件可以再改改。” 裴思笛想起教她功夫的师傅,周茹。 见众人纳闷的眼神投来,裴思笛解释说:“虽然学子更爱写策论,可是本朝不乏才女,她们同样能高谈阔论。” 大家点点头,这倒是初期他们的疏忽。 孙洁起身从包厢的角落,拿出一个落锁的箱子。 熟练地解锁后,示意众人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瞧。 四皇子顾章好奇心比较重,第一个伸手拿出纸条。 原来竟是一封投诉信…… “这么多啊?”顾章摇摇箱子,满满当当塞着。 “都给我看。” 孙洁平常时候,就总是一副笑脸,此刻也看不出有没有生气。 不敢怠慢,都伸出手拿信。 各自桌上摞着厚厚一堆,可能因为酒楼会评策论的缘故。 有些人想剑走偏锋,来个与众不同,居然在里面混进一些他们对酒楼的意见。 掌柜请先生的弟子先分门别类,再拿回关于酒楼的。 但掌柜不知道怎么处置,就交给孙洁。 孙洁一开始还有时间看,后面发现实在太多。 而且文绉绉的,百来字的内容,明明十个字就能总结。 她看得慢,写的人多,慢慢就积累下来了。 四个人埋头苦读,头晕眼花,针对里面提的缺陷再次讨论。 好不容易处理完,个个已是双眼无神。 “我快认不得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了。” 乔尔如觉得同一个字盯太久,会变得陌生。 就在这时,裴思笛从身边的桌子前,拿出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锦盒。 其他三个人纷纷张大了嘴。 “皇嫂,这不会也是信吧……” 顾章眼里全是恐惧。 第78章 练习 “不是……” 裴思笛被这么一问,都莫名有些心虚。 她伸手打开,锦盒偏小,个个不得已凑近来看。 “商铺契约?”四皇子顾章的尾音都变调了。 裴思笛抽出这十二张,分别放在几个人面前。 “思笛,你这是干嘛?都有种你要送商铺给我们的错觉了。”孙洁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 “让你们看看,反正契约上面是我的名字。”裴思笛喝着茶,随意说道。 孙洁与她相熟,行为更加熟稔大胆,立刻嫌弃地说:“拿走拿走,看把你嘚瑟的。” 裴思笛一边收回契约,一边慢悠悠说:“拿走了就别后悔哦。” 孙洁反应很快,听出她语调轻快,及时按住手问:“我们也有份?” “自然不会忘了你们,这里十二家商铺,刚好一条街上。” “这些店铺位置还挺好的,人来人往。”三个人看了商铺地址后,都觉得不错。 裴思笛沉默着,提议让他们一起去那看看。三人不明所以,跟着出去逛了一圈。 “是有什么问题吗?”孙洁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 裴思笛把自己分析说出来后,三人的兴奋劲也渐渐消失。 这时,裴思笛才拿出自己写的计划。 “妙啊!”孙洁看完后,连连称奇。 那条街道虽然没办法留住客人,可是地理位置着实好,四通八达,是很多地方的必经之路。 而且巡逻紧密,那么哪怕他们开夜间坊市,也不怕有人肆意寻衅。 “白天通常是有事处理,才路过那,所以不会多停留。可如果夜晚,我们坊市一切应有尽有,自然能吸引来客。” 裴思笛接着说出大致的商铺类型,保证互不冲突的同时,还要有盈利能力。 四皇子顾章很快揽下修缮事宜,他知道不少能工巧匠。 乔尔如负责落实每个商铺的具体事宜,确保能运作起来。 至于孙洁,就比较厉害了,掌管着银两的支取。 “会不会太辛苦了?”裴思笛有点担心孙洁吃不消。 孙洁惊慌失措反问:“区区小事,你想断我财路?” “……”得,她多虑了。 不过孙洁后面认真解释了,这段时间已经把酒楼的大小琐事处理好,今天甚至商谈好不足的地方。 接下来只需要用一点时间,再和掌柜合计,就能清闲下来。 “从我每月的份额里分一成给你吧。”乔尔如觉得孙洁的付出实在是更多。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附和,孙洁却有些动怒了:“你们不能因为我好像一直忙上忙下,就忽视自己的付出。” “酒楼从开业至今,管理的办法都是沿用尔如你的。建筑上做得美轮美奂,离不开四皇子你的督促。” 孙洁现在觉得自己肝火正盛,直言道:“如果没有这些,我不就是白忙活而已吗?往后莫要提什么补偿。” “是是是。”四皇子夫妇不敢多言。 难怪孙洁可以独挑大梁,说话字字珠玑,有理有据。 “我呢,我呢?”裴思笛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夸自己的话。 “……” 孙洁用一副仿佛被苍蝇噎到的表情看过来。 “夸我。”她晃晃手上的契约。 “那勉强夸一下好了,没有你牵头,我们几个就不会聚起来,那么连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孙洁和裴思笛插科打诨惯了。 四皇子夫妇却认真起来。 乔尔如跟在后头接话说:“当时,朝中权贵都对我和顾章避之不及,你和太子的恩情,我铭记在心。” “如果没有你的折子戏,我这欢王的名号,就是一大笑柄。”顾章想来也有几分苦涩。 裴思笛本来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突然变得这么煽情。 “打住!不用再夸了。”裴思笛连连阻止。 “不行!”孙洁一个逆反劲上来,大家都夸了,她不能落后。 “要不是你的鬼点子比谁都多,我们就是一盘散沙。”孙洁说完,还坚毅地点点头。 裴思笛嘴角抽搐,你说这是夸,那就是吧…… 愉快的一天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要各自打道回府。 “回来得正好。”顾峥放下儿子。 小顾衡觉得被举高高很好玩,突然被放下,他揪着顾峥不肯松手。 顾峥刚想抬脚,发现自己被抱住,一低头就看到萌萌的大眼睛。 无奈,只能弯腰抱起。 裴思笛看到一大一小相似的脸庞走来,面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黄昏的光线中,大片的暖色铺盖下来,连这幽深的宫殿,都仿佛被驱散了阴霾。 “不是说会很忙?”裴思笛边走边问。 “父皇说,衡儿的周岁宴要大办一番,特许我下朝后不用管其余事。”顾峥脸上亦是带笑。 裴思笛一听这话,懊恼道:“我居然差点忘了这事。” 她本来对宴会有很多构思,结果大大小小出了这么多事,衡儿的周岁宴反倒一直没时间想了。 “还有时间,父皇准我支使他私库银两,所以你想怎么办都行。”顾峥似乎很愉悦的样子。 裴思笛听出不对劲的地方,顾峥居然接连提了两次钦帝。 她顺着话聊下去,尽力配合。同时注意到东宫内,似乎多了不少新鲜面孔。 主要是前段时间被关着,她对大部分人都已眼熟,所以也认出了不同。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很正常,顾峥和她商量孩子周岁宴的宾客。 她翻开一看,居然有点名气的,甚至有点官职在身的,都在邀请名单内。 “太多了些?”裴思笛犹豫问道。 “不会,远在边疆的大皇兄,我都请了。”顾峥淡淡道。 “……”裴思笛无语着,诡异感愈发强烈。 她迅速回忆了前世,衡儿周岁宴的时候,没有这么夸张啊。 当时是有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可是现在这阵仗……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小豆丁。 小顾衡挥着短手,正在乳母的引导下,提前练习周岁宴上要抓的东西。 居然把这么多人聚集起来,就为了看这小豆丁抓个寓意好的事物? 乳母以为裴思笛有话要说,便问道:“太子妃,可希望小皇孙抓到什么?” 裴思笛摇头说:“随缘就是,左右都是好的。” 一直到夜里,顾峥才说出今天奇怪的原因。 第79章 大皇子 红帏飘动,春宵帐暖,烛火忽明忽灭,添了几分旖旎。 耳鬓厮磨间春光无限,顾峥忍了不少时日,裴思笛还在他受伤期间多次挑衅。 此刻,新仇旧恨自然是要一起算。 “太子妃,怎么不说话了?” 顾峥凑近裴思笛耳边,故意使坏问。 “……” 裴思笛瞪了一眼。 只是可惜有气无力,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倒像欲拒还迎。 裴思笛算是懂了,有多风流就有多堕落这句话。 事必,沐浴过后,正准备入眠。 顾峥仍像不过瘾一般,翻身要缠上来。 裴思笛用剩下不多的理智,提起一个枕头挡在中间。 “就抱抱,不做别的。”顾峥死缠烂打。 裴思笛青丝散乱,杏眼微眯,很明显不相信。 “真的,和你说点正事。”顾峥信誓旦旦,见她神态松动,立刻抓起枕头就丢向一边。 揽人入怀后,他倒是真的信守承诺,没有乱来。 “内务府分了不少陌生面孔过来,说是衡儿周岁宴的事需要人手。” 顾峥皱眉说:“但终究要小心,都是父皇的耳目。” 裴思笛恍然大悟:“难怪你夸了好几次父皇。” 原来是明知有耳目,特意夸钦帝,是做戏给钦帝看的。 顾峥嘴角勾起,像是碰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他饶有趣味说:“父皇用来对付老五的那套伎俩,要故技重施了。” “何意?”裴思笛听得云里雾里。 “生母宠冠后宫,皇子意气风发。父皇接下来,怕是会表现得对我极为器重。” 顾峥低笑着,好似被父皇利用的,不是他一般。 裴思笛轻抚顾峥脸颊,她想安慰的,又不知道怎么说。 同为人子,不被关爱,已是心酸之事。 但顾峥承受着这么多年的不公,现在还要接受钦帝虚伪迟来的父爱。 顾峥猜到她的想法,轻声说:“不必替我难过,说出来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 “这泼天富贵,我们好好享受吧。” 黑夜里一双眼眸带着玩味,眼神深邃,谁看了都会说一句狼子野心。 接下来的事,还真如顾峥所说。 朝堂上钦帝对他大为夸赞,底下官员都是老滑头,下了朝开始找机会和太子攀谈。 顾峥外祖父一系本来水深火热,经常被打压或者外派,有不少郁郁不得志之人。 现如今也是抬头挺胸,走路都昂首阔步。 后宫这边,钦帝借着小皇孙周岁宴的事,时不时让人送些奇珍异宝到东宫。 而且钦帝刻意只待在皇后宫中,其余宫妃连钦帝的影子都见不到。 东宫一时风头无两,达官贵人都前来巴结,生怕自己慢人一步。 平日里顾峥最是避嫌,极少与其他官员有来往,怕被说结党营私。 现在一反常态,顾峥与官员开始频繁接触,拉拢了不少中立派系之人。 有不少学子见风使舵,立马毛遂自荐,投到太子外祖父门下,涌现出许多真正才能之士。 本来门生已逐渐凋零,而今有如枯木逢春,再焕生机。 周岁宴将至,顾峥才终于能忙里偷闲,推了旁人邀约。 小顾衡兴致勃勃试着新衣,夸张至极。不是说衣服夸张,是数量夸张。 周岁宴本需要一套即可,只是尚衣局居然送来三套,说是钦帝特许。 每套都精细无比,各有特色。 小顾衡配合得很,换来换去,也不嫌枯燥。 裴思笛看了觉得纠结,每一套都很合适,周岁宴又只有一天。 “不如早午晚各一套吧。”顾峥提议道。 “……” 裴思笛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衡儿,你自己喜欢哪件啊?”顾峥问起明天的主角。 小顾衡已经能理解长的句子,不过自己说话还是一个个蹦,说不了多少。 “这个,虎,嗷……” 小顾衡指着其中一套,说着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下老虎。 众人被小孩的天真烂漫逗笑。 裴思笛让青羽把其他两套收好,以做备用。 “衡儿,你明日可就长大成人了,要吃青菜,知道吗?” 顾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小顾衡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头玩着自己的虎头帽。 顾峥皱起眉,又怕自己过于说教,求助的眼神望向裴思笛。 裴思笛摊手表示同样没办法,衡儿小小年纪,就已爱恨分明。 不愿意吃青菜,就撒泼打滚,边哭边用大大的眼睛盯着人,谁看了都心软。 “已经让御厨想办法,去做吃不出菜味的菜肴了,酒楼这边的厨子也在想。” 裴思笛无奈摇头。 她突然觉得儿子的这个态度,好像在哪里见过。 裴思笛看向顾峥,顾峥被盯得不知所措。 “衡儿这样躲避吃菜,跟你不肯喝药的行为,简直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顾峥为了不喝药,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 顾峥低头,和仰头的儿子对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周岁宴这天,达官贵人,公子王孙都应约而来。 他们丰厚的礼物,几乎把库房都填满了,还占用了空闲的房间暂时存放。 顾峥和裴思笛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招呼众人。 小顾衡没见过这么多人,兴奋得要到处乱窜。 裴思笛哄他说,要是弄脏了衣服,就不好看了。 小顾衡立刻乖乖地跟在后面,学他们两个人走路姿势。 裴思笛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的大皇子,顾寻。 顾寻和兄弟几个不相像,看起来颇为稳重。昂藏七尺,气度不凡。 脸侧还有一道刀疤,想来是战场上受的伤,更添几分神秘。 大皇子进场,都不用介绍,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战场上杀伐无数,身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意。本来还热闹的场景,一下子沉寂下来。 只见他视若无睹,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自在地走到顾峥夫妻面前。 小顾衡年幼,看大伯父就像座小山似的,这座山黑漆漆的,还靠得这么近。 顾峥余光看到儿子一直小心后退,表情都在害怕。干脆一把抱起儿子,让他背对着大皇子顾寻。 “大皇兄,别来无恙。”顾峥先打招呼。 “自是无恙,不然参加不了侄儿的周岁宴。”顾寻竟是来者不善。 第80章 深夜来访 原先在太子身边徘徊的权贵,都在悄然后退。生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一文一武,比肩而立。截然不同的气质,气场竟是不相上下。 有心思敏感的官员,已经在胡乱猜测了。 “平安是福,大皇兄,请坐。”顾峥惯来笑里藏刀,自然不会受激将法。 大皇子顾寻也懒得多言,自己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 一场无形的争端,就这样消失。很快宴席上的氛围,又开始活络起来。 意想不到的,五皇子顾杰,也过来了。 五皇子顾杰看起来神色落寞,不复往日风采。言行举止变得有些畏缩,眼里满是不自信。 而且最神奇的是,五皇子顾杰居然一直和顾峥寒暄交谈。 要知道五皇子平日自视甚高,和兄弟几人都交谈甚少。 顾峥越听越纳闷,将衡儿交给裴思笛后,他和顾杰到偏僻处。 “有话不妨直说。” 顾峥对兄弟几人,原本都是一样的,不亲不疏。 “二皇兄……”五皇子顾杰发出这几个的音节,生涩无比。 “我母妃的事,能否请二皇兄帮忙照看一二?” 顾杰知道近段时间,太子风头无两,如果肯帮忙,母妃起码处境能好些。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失了势,母妃又得了失心疯,差点误伤父皇。寻常人肯定不会帮他这个忙的。 顾峥眼睑低垂,还没开口答应。 顾杰心急,以为顾峥不肯。 “二哥!”顾杰膝盖一屈,竟是要跪下。 顾峥眼疾手快,一个手肘把人架起。 这顾杰怎么变得和顾章一样,尽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吓人。 “行了,孤会和母后说的。”顾峥怕他还有别的花招,答应完立刻转身走人。 顾杰也不拦,静静地找了角落处坐着。 他端起酒杯,饮水一般灌着。不耻自己以往狐假虎威,现在又要求人。 只能庆幸,太子从来都不把兄弟几人当敌人,或者当对手,所以才能不计前嫌帮他。 “乖侄子,三皇叔抱抱。” 顾峥刚走回去,就看见顾齐几个围成一堆,孩子站在中间。 小顾衡现在脸蛋还是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突然见到怪叔叔,他瞪着眼睛就要逃。 顾齐怕小顾衡乱跑,想伸手捞。 小顾衡跑得更快了,正好看到父亲在前面,直接一个飞扑上前,好像不担心会摔倒一样。 顾峥蹲下身稳稳接住,抱着他往回走。 至于顾齐他们,也就趁顾峥不在的时候,才敢放肆。 现在见了顾峥,个个正经地坐回位置。 裴思笛忍俊不禁,刚刚一个比一个来劲,结果变得和鹌鹑一样。 “你抱会衡儿,我去和他们聊聊。”她对顾峥说。 顾峥点头,抱着儿子游走宾客间。 裴思笛先找了顾棠,得知顾棠这几日和太后好说歹说。太后也依然是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别灰心,起码太后没有知道和亲的事。”裴思笛安慰道。 顾棠也知急不得,和裴思笛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免得有人靠过来听她们讲些什么。 等小顾衡都差点睡着的时候,钦帝和太后,以及皇后等人终于过来。 众人行礼声响起,把他吓得一激灵,原本打瞌睡半闭的眼睛都睁圆了。 开始抓周的时候,这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小顾衡。 “……” 顾峥和裴思笛心里都捏一把汗,怕儿子不习惯这么多人盯着,然后哭出来。 抓周的物品里,有内务府准备的笔、墨、书、印章、算盘、尺子、钱币等…… 琳琅满目,小顾衡在这些物品中走来走去。 不知道学了哪个大人的姿势,把双手背后,巡逻似的。 太后笑得眼睛弯起,眼里满是慈爱。 众目睽睽下,小顾衡竟是捡起了印章。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都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印章是寓意做官,可是小皇孙以后能做的官…… 如果没意外,自然也只剩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顾峥和裴思笛都紧张不已,明明之前练习抓周的时候,衡儿对印章最是不感兴趣,抓的都是书或者小木刀。 太后神色微变,她不能让小顾衡引发猜忌。 小顾衡拿着印章,踉踉跄跄走到钦帝面前,把印章推给钦帝。 甚至因为个子不够高,还踮起脚尖。 “盖……” 小顾衡对钦帝说,还模拟了盖印的动作。 皇后见了,及时解围说:“许是之前经常看陛下处理公文,所以衡儿才替陛下拿来印章。” 顾峥和裴思笛被困寺庙的时候,小顾衡被接到在皇后宫中,常常好奇地看着钦帝处理公务。 “衡儿记性倒是好,再去挑一样自己想要的吧。”太后帮着说腔。 同时用眼神示意宫人牵小皇孙回去,重新抓一遍。 底下众人才放下心来,只要不为难他们,什么都行。 钦帝倒像不知道暗流涌动一般,大笑着抱起小顾衡说:“这个就极好。” 哪里还能不懂?众人连连贺喜。 好不容易宴席结束,顾峥和裴思笛都要累瘫了。 “你儿子差点干了件大事。”裴思笛想起衡儿抓的印章,还是心惊胆战。 “不愧是我儿子。” 左右无人,顾峥说话都极其大胆。 裴思笛摇头感慨,真是父子。 刚刚没有皇后和太后圆场,还真的说过不去了。 “父皇心里真的没有芥蒂吗?”裴思笛还是不太放心。 顾衡身为太子嫡子,抓周抓到印章。这就等同于说:皇祖父,请传位于我父王。 钦帝万一小心眼起来,以为是他们蓄意教的…… “有没有都无所谓,反正父皇还会继续演戏。”顾峥耸肩。 裴思笛好奇心大盛,催促顾峥说出钦帝下一步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太子殿下,太子妃,大皇子前来拜访。”青羽在门外大声喊。 裴思笛疑惑,大皇子深夜来访? 顾峥则有点兴奋,似是要见故友般,完全没有宴席上和大皇子针锋相对的感觉。 “一起去吧,不过你要是太累的话,歇息也无妨。” 顾峥考虑到今天确实很累人。 “去!我怎么感觉,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裴思笛威胁道:“等等回来,你给我从实招来。” 第81章 身世 “大皇兄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奇怪的是,顾峥一看到大皇子顾寻,就恢复了绵里藏针的态度。 顾寻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说话倒是直来直往:“听闻太子殿下近日风光无限,特来拜访。” 顾峥脸色一变,摔了茶盏质问:“大皇兄此话何意?” 吓得宫人侍卫连忙低头,不想掺和进去。 “全福,让他们都出去。”顾峥像是想起来,不能坏了形象。 等人都走后,顾峥一脸关切地问:“兄长,何时回边疆?” “后日就回,免得惹闲言碎语。”顾寻到底身份尴尬,他也不想留在皇城太久。 “匆忙了些,母后很是想念你。”顾峥竟是亲自斟茶。 顾寻点头,表示明天会去看望母后。 “单独给我侄子的。” 顾寻拿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香囊。 “里面都是边疆特有的药草制成,可驱毒虫蛇蚁,实在难寻,这么久也只有这点。” 他身材魁梧,此刻手里拿着小巧的香囊,实在惹眼。 顾峥接过,见裴思笛很感兴趣的样子,转手递给她。 裴思笛一拿起,就闻到熟悉的味道。 细细回想,前世她也有个,顾峥给了她之后一言不发,她还以为就是普通的香囊。 “兄长,皇城有家酒楼,叫吃八方,有空可以去试试。”顾峥推荐裴思笛他们开的那家。 “听过,挺有名的。”顾寻倒是真的想去试试了。 裴思笛得知酒楼竟已扬名到边疆之地,难免觉得得意。 “边疆最近不太平,不知道谁谣传宝物现世,圣女失踪。很多傻子真的来边疆找,惹了不少事。”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乱说……”顾寻一掌拍桌,桌面茶杯都摇晃了。 “……” 罪魁祸首顾峥,哑口无言。 很快,顾寻把一沓书信拿出。 “这是近年边疆的事,自己看吧,我们不能再聊了。” 两人默契站起。 顾寻打开门后,一部分宫人悄悄抬头看着。 顾峥在背后冷声说:“大皇兄既然不能好好说话,请回吧。” 顾寻被猛地一推,差点没站稳。 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他非要回头找顾峥打上一架! 而顾峥反应极快,砰地一声关上门。 外面宫人看来,就像是顾峥忍无可忍。 裴思笛的角度,自然能看见顾峥的小动作,她微微挑眉,顾峥和大皇子的关系,不简单啊。 等两人回了房,裴思笛微笑不语。 顾峥小心地问:“你想先知道哪件事?” “大皇兄。”裴思笛不假思索,很明显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顾峥脸色变得有点沉重,娓娓道来。 原来事情竟是那么复杂的…… 大皇子生母,原本是皇后身边的大丫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当时钦帝还不是皇帝。 钦帝就算把人收为通房,皇后也没有吃醋。甚至觉得自己是当家主母,还可以庇护她。 何况钦帝一表人才,身份尊贵。若是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处境也不会差。 大丫鬟怀上长子后,皇后也是仔细派人照顾,并未生半点嫌隙。 直到生产时,大丫鬟不幸血崩离世。 皇后悲痛欲绝,一连几日都食不下咽。 后面更是把大丫鬟生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虽然皇后把大皇子当成亲子般,照看长大,可是总有人对着年幼的大皇子指点。 大皇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身份尴尬,非嫡居长。 于是十五岁便自请去往边疆,此后便极少回来。 “难怪很少见到……”裴思笛回忆了下。 前世对大皇子的印象也很少,他是百姓心中的战神,却是皇室中的边缘人。 “兄长驻守边疆,和陆鸣宇应该也熟悉。”顾峥看着书信说。 裴思笛心中警铃大作,好端端的,提她幼时好友陆鸣宇作甚。 “陆鸣宇为人我了解过,是难得的将才,而且父皇也有意器重他。听说过段时间,要把他提上禁军统领的位置。” 顾峥一心二用,看书信也不耽误聊天。 “一桩好事。”裴思笛与有荣焉,过去溜鸡逗狗的好友,如今威风凛凛。 “有没有办法,后天把他约到酒楼。” 罕见地,顾峥居然主动要相聚。 “嗯?你想干嘛?”裴思笛很是防备,顾峥前段时间还和醋坛子一样,现在这么大度。 “自然是想和未来的禁军统领搞好关系。”顾峥说得含糊。 “他可没那么容易被你策反。” 裴思笛这时候反应过来了,边疆和禁军,他这是想都掌握。 “等着瞧好了,禁军统领都拉拢不来的话,这太子位我直接让出去。” 顾峥表现得胸有成竹。 她面色为难,不知道顾峥这自信是从哪来的,又不想伤他自尊。 “你尽管把人约出来。”顾峥卖关子不说自己怎么做。 “行,只要借孙洁之手去邀约即可。” 孙洁经常邀请达官贵人来酒楼作客,所以也不会突兀。 “这段时间,你有什么出格的事,放手去做。”顾峥突然来这么一句。 裴思笛不解,这话怎么怪怪的? “刚刚不是好奇父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顾峥又抛出一个问题。 裴思笛这下子是睡不着了,凑到顾峥身边,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父皇会和所有人强调,我是储君,我们自然能横着走。” “顺势而为,借势而进。”顾峥粗暴又直接地解释。 裴思笛了然,只要是钦帝面前的大红人,那么谁都要让三分。 自然可以狐假虎威,利用特权行事。 这倒是帮了大忙。 顾章刚和她说过,十二个商铺申请改为夜间坊市的事,一直被户部卡着。 说是市集商铺要分门别类,不能五花八门。虽然只在夜间经营,也不合规矩。 搞得所有的装修材料已备好,却没办法动工,工匠天天吵着要走人。 顾章又不敢催促户部的人,因为户部尚书正是裴思笛父亲。 裴思笛正愁不知道怎么说服,父亲向来小心谨慎。 现在好了,可以直接摆谱子,让户部速速通过。 “可以,不是特别出格。”顾峥听完,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话说,太子妃,你应该知道,孤要做什么吧?”顾峥难得在裴思笛面前又自称孤。 第82章 谋反 “知道,不就是谋反吗?” 裴思笛瞥了一眼,书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边疆的事。 顾峥漂亮的丹凤眼眯起,露出开怀的笑容。 明明两人在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却是难得的如释重负。 “你胆子也不小啊。”彼此心照不宣。 第二日一早,顾峥上朝,裴思笛出宫。 既然现在有白得的特权,不用白不用。 孙洁倒是惊讶了,奇怪怎么这么早出现在这。 “把这个交给四皇子或者尔如,户部看了自然会办事。”裴思笛拿出太子的玉牌。 “为何不直接交给你父亲?”孙洁疑惑,至于绕圈子吗。 “我们这是正经坊市,怎么能偷偷摸摸呢?”裴思笛故作讶异。 “……” 不能偷偷摸摸,但是可以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吧。 孙洁懒得戳穿,附上大大的白眼表示无语。 “记得陆鸣宇吗?”裴思笛问。 “记得,红披风小将军。”孙洁想起来当时还闹了个笑话。 “明日下午帮我约他来酒楼。”裴思笛翻着本子,里面记录的是改造商铺的琐事。 “你要干嘛!太子知道吗?”孙洁嘴都张大了,想劝好友不要见色起意。 “……我有几个脑袋,你睡迷糊了?”裴思笛非常纳闷。 没一会儿,乔尔如到酒楼处理事务。 她自知前段时间都是孙洁一个人扛着,现在她得空了就会来酒楼。 “怎么今日出宫了?”乔尔如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来得正好。”孙洁拿出刚刚的玉牌,递给乔尔如。 乔尔如得知还要给顾章,再去递给户部时,有着和孙洁一样的疑问。 “有争议,才有讨论的价值。在户部那溜一圈,就都知道那里要改建夜间坊市了。” 裴思笛对着乔尔如好好解释。 如果坊市无声无息建起,无人知晓,那要花更多精力广而告之。 孙洁冲着裴思笛,无声挥舞着拳头。 居然对她解释地这么搞怪,对尔如解释地这么认真。 “这个胭脂铺……我们请的是江南师傅,能工巧匠。可是增加了成本,价格怕是会高很多。” 乔尔如觉得胭脂铺,有些过于鸡肋,但又不能没有。 孙洁点头,她有去专门卖胭脂的市集看过。价格来说,她们是偏贵的。 算是无解的一件事,如果质量要好,就需要使用好的原料,聘请好的工匠。 可是同样一盒胭脂,在价格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怎么能脱颖而出呢? “没事,到时候先做出一批给我,这事我来处理。”裴思笛不愿意放弃胭脂铺。 三人根据商铺的雏形再讨论一次,觉得大致稳妥了,现在只需要等户部批下来。 “明天见!明天我把小棠也叫来。”裴思笛临出门前和她们告别。 剩下孙洁和乔尔如面面相觑,总感觉怪怪的,她这出宫频率,是不是过高了。 晚膳时,裴思笛哄着顾峥说的,周岁宴过后,就长大成人的小顾衡。 “你就吃一口,不是菜菜。”裴思笛指着碟子里的绿豆糕。 小顾衡一直看手上的玩偶,都快成斗鸡眼了,也不乱动,愣是装听不懂。 裴思笛哪里能看不穿,无奈摇头,宠溺地捏着小顾衡的脸蛋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小顾衡看到娘亲不在,立刻放下玩偶,开始挣扎着要出去。 “小皇孙,等等……”乳母急忙安抚。 “要去哪里?”裴思笛不过离开一会,回来就看到衡儿自己探出一只脚在凳子外。 “……”小顾衡默默收回一只脚。 乳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小皇孙怎么做到的,孩童的凳子四周都有木条围住,刚刚居然可以自己伸腿出去。 “不想吃这个,我们就不吃了。”裴思笛推开绿豆糕的碟子。 本来准备继续盯玩偶的小顾衡,不动声色地松手,让玩偶掉地上。 “……” 裴思笛感慨,很难有这么拙劣的演技,关键这小孩还以为别人看不出。 她拿出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上面的糖浆晶莹剔透,颜色的感官刺激,让这串糖葫芦更加诱人。 “哇……”小顾衡不自觉张着嘴,垂涎欲滴。 “要吗?”裴思笛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 小顾衡眼睛都看直了。 “一点点。”裴思笛比划了分量。 哪怕真的是给了一点点,小顾衡也迫不及待想尝试。 结果,刚含在嘴里,山楂的酸味袭来。虽然酸味不涩,但也和外表的甜蜜形成巨大反差。 小顾衡酸得脸都皱一起了,正准备放声大哭。 “甜甜的。”裴思笛眼疾手快,及时递上一点绿豆糕。 小顾衡没来得及思考,顺着吃上了。一场大哭偃旗息鼓,咂咂嘴感受着绿豆糕的甜。 “还要吗?”裴思笛把绿豆糕推近。 小顾衡始终有些顾虑,这个长得和青菜一个颜色的东西,真的是甜吗? 小孩一直瞧着,不下手。 裴思笛装作要撤了这蝶绿豆糕,小顾衡伸着短手拿起。 小孩初时只是轻轻舔了一口,吃了些碎末。发现味道是真的甜,才开始慢慢吃起来。 裴思笛看了,心里放松起来。 因为不管是御厨还是酒楼名厨,都说青菜形态可以改,可是颜色很难改变。 顾峥回来,居然瞧见孩子在拿着绿色的糕点吃。 “真长大了?不怕这颜色了?”他惊讶周岁宴还真有改变挑食的作用吗。 裴思笛拿起糖葫芦说:“二选一,衡儿选了绿豆糕。” 顾峥知道这个民间小吃,疑惑不已,糖葫芦看着多好吃啊。 “给你,给你。”裴思笛看顾峥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分明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 他没有推辞,直接伸手拿过。谁知道咬开甜甜的外衣后,居然是一股酸意。 顾峥自然不会像小顾衡一样,被酸得皱巴了脸。只是看他皱起的眉头,可以知道并不好受。 小顾衡一直有偷偷留意父母的动向,此刻看了父亲,小顾衡用小短手掩嘴偷笑。 “和外表倒是很不一样。”他好不容易吃完,憋出一句评价。 “明天酒楼的事安排好了吗?”顾峥正色问。 第83章 造势 裴思笛以为是约陆鸣宇的事,她点头。已经和孙洁说过了,约他过来应该没问题。 “明日我约了许多官员,一起为大皇兄送行。虽然他不仁,但我不能不义。” 顾峥说得大气凛然,状似感慨。 裴思笛疯狂眨眼,他们昨晚串通好的是这样吗?怎么顾峥光给自己加戏份,不和她说一声的。 “像太子殿下一样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人,可不多了。”她知道东宫现在混入不少钦帝的耳目,只能硬演了。 “还有没有别的夸法,这两个我听腻了。”他现在很挑剔的。 “剩下的,自然是回房再夸了。”裴思笛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 顾峥看她这阴森森的笑容,及时悬崖勒马,不敢再逗人。 反正只要这些耳目,把他大宴宾客的事说出去就行。 一觉睡醒,今天官员们休沐的日子。 所以他们夫妇二人是一起去的酒楼,很难得包厢里乌泱泱一群人。 因为顾峥说搞得越大越好,裴思笛干脆让三皇子夫妇和林翰修他们一起来了。 但是她先让孙洁回去休息一天,他们有这么多人在这,完全可以处理好酒楼的事情。 一开始孙洁还不肯走,说回家也是无事可做。好说歹说,才肯出去玩玩。 “实在自愧不如。”四皇子顾章觉得惭愧,今天休沐,他也有来酒楼一起处理事情。 裴思笛感慨地点点头,好友的干劲都有目共睹,从来不会疲惫似的。 “其实把大家叫来,我有一个想法,关于小棠的。” 裴思笛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齐齐盯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小棠和大虞王朝密不可分。”裴思笛说完,看着每个人的反应。 “皇嫂,你意思是声势造神?”三皇子顾齐最知晓奇闻,一下子领悟。 “不可。”林翰修不假思索拒绝。 这种情况很冒险,相当于给小棠编造些传奇事迹,比如出生时彩霞漫天,寓意给大虞王朝带来祥瑞。 这样的话,就会把小棠和大虞王朝国运绑在一起。风调雨顺的时候自然没事,但如果有事…… 虽然大家知道,这个办法可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是最后的办法,但还是难以接受。 “我们不造神,是造信仰。” 裴思笛问他们:“你们想一下皇祖母和第一位女皇商。” 众人醒悟过来,知道裴思笛大概要说什么了。 本来女子权势弱小,别说经商,甚至连家门都不能出。 但是前朝皇帝昏庸,他们的皇祖父起义,要推翻前朝。 皇祖父是天生的军事家,很快占领了不少地方。 稳定之后,有些人开始抒发短见,认为皇祖母一个女子,怎么也配和他们共同商讨。 明明战乱时,皇祖母为军队出谋献策,是皇祖父不可或缺的智囊军师。 正巧他们要攻克一个难关,皇祖母和那人打赌,看谁能用计谋攻下。那人不服气,嚷嚷着要立军令状,谁失败了谁以命祭旗。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从那之后,没人敢质疑皇祖母身为女子,竟如何如何。 毕竟,实力才是硬道理。 第一位女皇商的事,则更离奇一些。 众所周知,行军打仗,最不能缺粮草。 当时主要是靠皇祖母的一个好友提供粮草,作为交换,大军也会保护此人名下的商铺。在乱世里,有军队庇护,在商场上更是如鱼得水。 有次按功行赏,结果被有心怀不轨之人揭发,说此人竟是女子。 要皇祖父收了这人的商铺,交回大军管理。并且以欺君之罪,处死此人。 皇祖母自然不肯,和他对峙。 一时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众人心思迥异。 都知道这女子家财万贯,若是死了,钱财商铺必定只能分散 他们或许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皇祖父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谁为大军付出贡献,谁就是有功之士。 一开始挑事的人,仍是不放弃,问女扮男装经商,这等欺君之罪又如何处置。 皇祖父当场拔剑而起,一剑刺去。 挑事的人死死瞪着眼,最后仍是死不瞑目。 皇祖父收了剑说,提什么女子不能行商,就是想断大军粮草。大敌当前,此般扰乱军心,其罪当诛。 一片鸦雀无声,都被皇祖父这样铁血果断的行为吓到。 女皇商确实没辜负皇祖父和皇祖母的信任。 她提供大笔的钱财,保证军队的补给充足,不用搞得像落草为寇一样,抢占普通百姓的。 她甚至收养了许多战场遗孤,教女童识文断字,经商筹谋。 但是或许天妒英才,又或许女皇商思虑过多,享年三十有六而已。 人虽死,其志永存。 思绪回笼,顾棠自然钦佩她们,她苦恼地说:“可是我没有这般本事。” “不是本事,而是……”林沅沅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时势,现在不是乱世,太平盛世,也应该用温和的办法。”林翰修不愧是寒窗苦读十年的学子。 最主要的,是让别人提起大虞王朝的公主,就想到顾棠。 就像提起皇祖母和女皇商一样,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琴棋书画?”四皇子顾章说完,自己都摇头了。 这些才能方面,怕是掀不起波澜。 “刀枪棍棒?” “倾城一舞?” “慈悲为怀?”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试图提供不同的思路。 林沅沅注意到裴思笛还没说话,提醒道:“不如我们先听听思笛怎么讲吧?” 在场的人暂时静音,也想知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三皇子顾齐心里嘀咕,这辈分乱套了,乱套了!他要称裴思笛为二皇嫂,而他的王妃,喊的是思笛。 其实没有乱套的,只是顾齐心里不爽,这样听起来像自己辈分低了。 终于清净下来后,裴思笛开口说:“我们坊市里的胭脂铺,可以用来造势。” 胭脂铺?造势?大家都好奇要怎么做。 “公主身份尊贵,但是如果像朋友一样,帮忙推荐适合的胭脂呢?”裴思笛小心说道。 “啊?”先不说别的,这确实很震惊。 “那之后呢?”顾棠还不能回神。 “一开始可能是好奇心强盛的人,或许是命妇贵女,慢慢地,自然也会有普通女子尝试。” “推荐得当,一传十,十传百。公主的话自然有了可信度,也会有影响力。” “具体要怎么实施?” 第84章 斗殴 “单纯推荐胭脂这些,当然不是我们主要目的。目的是让小棠,将大虞民风变得更开放些。” 别看大虞王朝现在有不少女皇商,但更多的女子,仍是在家相夫教子。 衣着大多朴素,颜色也不会过于鲜艳。偶尔有几个身着亮色衣裙的女子,还会被说三道四。 现在不是乱世,很难再有惊世之功。 “如果其他女子因为你,可以更自由地穿着漂亮衣服,不再羞于打扮自己。何尝不是功劳一件?”裴思笛说完,目光熠熠生辉。 “因为我?我可以吗?”顾棠有些迷茫,不太自信。 “试试便知,皇祖母和女皇商,不也是从质疑中走出来的吗?”众人齐齐鼓励。 林翰修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他心里记挂着顾棠安危。 他问:“此举过于大胆,前期要怎么样将坏的影响降下。” 裴思笛扭头看向外面戏台,说:“南疆圣女不是假的吗?我将圣女这角写得肆意自在,人心向往之。” 今天正是南疆寻宝,这出折子戏上来的日子。 是有不少人心动南疆宝物,更多的人,则是向往神秘自由的南疆圣女。 有虚构出来的圣女试探民意,加上酒楼策论,只要刻意在其中夸赞圣女,就会有追随者。 改变民风的事,可以用鲜血开路,也可以温水煮青蛙,兵不血刃。 “我也想参与。”林沅沅举手,她不求被记住,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那是极好。”裴思笛笑弯了眉眼,本来计划里就要说服她。 林沅沅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认识不少才女。如果有才女为顾棠发言,必定是更上一层楼。 大家商量好细节,竟是夜晚已至。 “孤去给大皇兄送行。”顾峥起身出去。 顾齐和顾章,以及林翰修,自然也是要去的。 结果没多久,三皇子顾齐着急地跑回来。 “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了。”顾齐很无语,这都给他碰上。 “谁?”林沅沅疑惑问道。 顾齐神色犹豫,看了一眼裴思笛说:“二哥和大皇兄……” 裴思笛搞不懂顾峥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现场发挥。她装作着急地站起,就要去看什么情况。 “二皇嫂,在这等着吧,拳脚无眼。”顾齐伸手拦住门。 刚刚也有官员要劝,被大皇兄一个扫堂腿踢倒。要劝二哥的,被二哥一掌推飞。 也不知道是打架,还是想打劝架的。 顾齐心里直呼倒霉,父皇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别出去,本王去盯着。”顾齐说完就回去了。 而顾峥那边,和大皇兄大打出手,打到了外面。 就这么碰巧,两个人打到其他包厢去了。 更碰巧的是,包厢里就是陆鸣宇。 关上门之后,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听闻里面噼里啪啦一顿响,三人似乎打得不可开交。门外的官员,无人敢去相劝。 第二日,御书房内。 “荒唐,荒唐!”钦帝拿着手中的奏折。 里面说的,正是昨晚,顾峥和大皇子在酒楼大打出手的事。 “聚众闹事?顾寻呢!”钦帝锐利的眼眸望向他们兄弟几人。 他们个个头低垂着。 贴身总管连忙上前说:“陛下,大皇子昨晚已连夜回边疆。” 钦帝皱着眉,冷哼一声:“算他跑得快。” 长久的沉默后。 “说说吧,怎么回事?”钦帝好像已经冷静下来,坐回位置上。 “回父皇,大皇兄出言不逊,儿臣没忍住,和他切磋了下。”顾峥不以为然地解释着,眉目全是傲气。 “他如何出言不逊?”钦帝刚捧起的茶又放下来。 “儿臣忘了。”顾峥无所谓地说着。 顾齐和顾章两兄弟张大了嘴,都觉得二哥是疯了吧,这么和父皇说话? 果然,钦帝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升起。 “砰”地一声,茶杯碎在他们身边,茶水四溅。 顾齐和顾章条件反射一般,喊着请父皇息怒。 唯独顾峥,好像不知道事态严重一样,直愣愣站着,目中无人的模样,什么话都不说。 钦帝看着更加来气,拿起一摞奏折。里面全是说两位皇子闹市打架,影响恶劣的。 “这么多弹劾,你……你……” 顾齐心里纳闷,怎么光听父皇在这你你你的,没有其他的话。 “滚出去,全都滚。”钦帝按着脑袋,被气得不行。 “……” 顾齐回到王府也没想明白,这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么生气地召见他们,居然就这么被放过了? 顾峥和他们不一样,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干劲。 他心情非常好,捞起儿子,就是一顿猛亲。 “知道吗?你爹爹出息了。”顾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亲儿子嘟嘟的脸蛋。 小顾衡当然不懂,一个劲儿反抗,脸上的表情用尽了力气。 裴思笛无奈看着,父子俩一个赛一个幼稚。 “啊!”小顾衡被逼得没办法了,就要放声大哭。 顾峥连忙撒手,他去找他的太子妃去喽。 裴思笛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要跑出去。 “想跑?问过本太子同意了?”顾峥脸上的表情狰狞,十足的恶霸模样。 “……” 夜里,顾峥睡不着,偷偷低笑。 “今天怎么了?”难得看到顾峥这么开心,裴思笛也眉眼含笑。 顾峥翻身过来,抚着裴思笛的长发。他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细碎的星光。 他唇角勾起笑意说:“今天父皇脸都气绿了,也没骂我半句。” 裴思笛听到这话,问他:“昨天你假装打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父皇不会罚你了?” “自然。”顾峥露出老神在在的表情。 他翘首以待,结果他的太子妃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 “你现在不应该问我,怎么知道的吗?”顾峥非常不满。 “怎么知道的?”裴思笛一字一句照着念。 顾峥被她的态度逗急了,就要挠她,两个人玩闹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分享。 “父皇现在既然要捧着我,那我自然做的任何事,都不是错事。” 他是见过父皇以前怎么对老五的,极致的偏心。现在换了他,父皇自然也是表现得偏心他。 “何况,我只是太子。要那么多贤名,只会惹他猜忌。”顾峥还是认认真真解释。 “是还有什么事,让你更开心的?”裴思笛觉得不对劲,应该还有其他事,才会让他忍不住偷笑。 果然,顾峥笑意盛开,嘴角上扬。 第85章 变化 “我和兄长使眼色,打了好几个常常弹劾我的官员。”顾峥笑得像偷了腥的猫,愉悦至极。 见裴思笛传来鄙夷的目光,他连忙说:“他们让我受无妄之灾,趁乱打一下怎么了?” 接着裴思笛听到,弹劾他的理由有:太子今天衣襟歪了,藐视朝堂。 太子今天睡眼惺忪,藐视朝堂。 太子今天…… “打得好!”裴思笛恨不得也去打他们,难怪顾峥性格越来越沉稳谨慎。 父皇有意偏帮其他皇子,他身为太子,两头不是人,已经很严苛对待自己了,居然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也不知道从前的顾峥,是怎么撑过来的,想必曾经也不知所措过。 裴思笛难免心疼顾峥,至于钦帝此刻迟来的父爱,且不论有多少真心,都只是徒劳罢了。 第二日醒来,顾峥已经去上早朝了。 裴思笛带着儿子玩了一会,她也出宫到酒楼去。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商铺由于只是小整改,很快就能完工了。 “快来,快来。”孙洁没想到裴思笛还能出宫。 “这些是什么?”裴思笛看见很多制作精美的小盒子。 她打开一个金光闪闪的,里面是玫瑰色泽的膏体。 “口脂,但是造价昂贵,而且不易保存。”居然是顾棠在解释。 见裴思笛惊讶的眼神投来,顾棠不好意思地说:“我总要了解,才能推荐。” 在顾棠的介绍下,她们知道这几个盒子的区别和作用。 “那这两个有什么不同?”裴思笛皱起眉头,拿着这两个盒子问。 其他几人也凑过来看,怎么瞧这颜色,都是一模一样啊。 “这两个?就是价钱区别。”顾棠一边记录一边抽空看她们。 “……” 好吧,至少一个外形精致,一个古色古香。 等顾棠写完,想起刚刚的问题,拿起两个盒子说:“送人,自用,两不误。” 唔……说话的方式转变了下,果然听起来好受多了。 裴思笛让顾棠把这些区分好,她们拿一些来用,一些拿去送人。 一开始吧,无人理会。 大多给面子说点好话而已,明明看着非常精致,始终没人敢抹了出门。 主要是些颜色,和寻常的胭脂明显不一样,更显人一些。连穿件亮色衣裙都会被说三道四,更何况脸上涂脂抹粉呢? 林沅沅是焦急又无奈,毕竟脸长在别人那。 她送给好友,个个看了都爱不释手,上脸也连连直夸。但是出了门,就要将这些洗净。 林沅沅带着点赌气的性质,整日抹了胭脂出门,跟着顾齐去各式各样的宴会。 本来她不喜这些热闹地方,现在是哪里人多,她就去哪。 每每出现在宴会上,都是艳惊四座。人面如桃花,一颦一笑间风采动人。 一连几日,终于有人心动了,问她是在哪里买的胭脂。有一个人开口,自然后面缀着许多小尾巴,都过来旁听。 她直言是长乐公主,也就是顾棠,给她选的。 公主还根据她的皮肤状况,特意选了适合她的养颜膏。 “真有这么神吗?”皆是半信半疑。 林沅沅但笑不语,可她的笑容明媚,光彩照人,一切不言而喻。 “可是我们见公主一面,不容易啊。”女子苦恼地说。 “我和小棠说声,看能不能也帮你们挑下。”林沅沅没有立刻答应,越是等待才越有价值。 终于,聚齐了不少人。林沅沅直接把她们约到胭脂铺去。 现在坊市还没完全建好,但胭脂铺的产品,基本已经齐全。 “这里,好像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夜间坊市?”有人发现不对劲,和旁人交头接耳。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拘束。 直到顾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起几个精致的盒子,对着人捣腾几下。 就把一个原本眉清目秀的女子,变得气质出尘。 “哇。”有人惊呼。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甚至顾棠还没怎么动作,女子就已经变得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大胆的已经在前面排着了,剩下很多没办法往前挤的,心有不甘地看着店里的产品。 结果彻底沦陷了,每一样各有特色,都称得上独具匠心。 最后都是大包袱小包袱,提着回家,几乎把满满当当的胭脂铺搬空了。 “别买太多啊,用不完的。”顾棠想拦。 “可是每一样都喜欢,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有女子回答。 “……”行吧。 真正的一传十,十传百。 因为不少女子,仍是不敢涂抹这些胭脂出门。干脆自己带着胭脂,给好友也整上,大家鼓起勇气出去。 三三两两,结伴出行。 一时之间,街道上出现许多俏丽的年轻女子,她们笑容满面,露出的自信极其动人。 许多布庄,囤积的亮色布料,被一扫而空。 有商业头脑的东家,已经默默增加亮色布料的制作。 宴席上。 “你不如换成我这个颜色吧,公主说了,如果觉得自己脸色黯淡,适合这个。” 女子大大方方给同行人推荐着爱用物。 一切看似突然,又悄然无声地改变着。 皇后觉得最近很奇怪,进宫来的命妇或者贵女,脸上都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动,但就是莫名貌美了些。眼里蓬勃的朝气,她羡慕不已。 “孙夫人近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皇后忍不住试探。 孙夫人听到夸赞,喜不自胜,不自觉摸着脸说:“谢皇后娘娘夸奖,是最近得了一好物。” “何物?” 皇后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连忙捧起茶杯掩盖。 好在孙夫人并没有留意到。 孙夫人为难说道:“是养颜膏,但又不是寻常的,是长乐公主根据民妇皮肤情况推荐的。” “长乐?”皇后轻声惊呼,她想不明白,顾棠怎么会和孙夫人有来往的。 “梨花巷新开了家胭脂铺,公主经常光顾那。经常教我们,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 皇后听完孙夫人的解释,更是纳闷,梨花巷那里,不就是陛下划分给太子妃的商铺吗? 皇后心里装着事情,忍着耐性和孙夫人寒暄一会。 等人走了,皇后立刻吩咐嬷嬷说:“让太子妃来本宫这里一趟。” 皇后脸上神色莫辨,不知是喜是怒。 第86章 延缓 “母后。”裴思笛恭恭敬敬行礼。 “坐吧。”皇后同样客气。 长久的沉默,还没有人开口说话。 裴思笛是秉持少说少错的,可是她作为晚辈,如果一直不说话,就是她不礼貌了。 没想到,皇后倒是先问起来。 “梨花巷的事,太子知道吗?”皇后表情淡淡,似是随意询问。 “知道的,太子觉得夜间坊市可行。”裴思笛摸不准母后的意思,只能小心回答。 夜间坊市?皇后心里纳闷不已,又在捣腾什么?晚点她必须要让嫂子来宫一趟,把外面情况和她说明白。 “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难题,可以同本宫说。” 皇后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茶杯,好像这茶杯是稀世奇珍。 裴思笛惊喜抬眸,虽然母后没有看她,仿佛刚刚的话是随口闲聊一样。 但是这句话的意思,是承诺,更是认可,表示皇后已经接纳了她。 “还真有一事,要让母后帮忙。”裴思笛没有故作矜持。 “何事?”皇后有些讶异。 裴思笛让春桃把盒子拿上来,她留青羽在东宫照看小皇孙,所以跟来的是侍女春桃。 上次来得匆忙,皇后问她和顾峥怎么是空手来的,所以这次特意带了东西。 春桃把盒子递给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嬷嬷再小心打开,让皇后查看。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谁看了,都会被里面精致的外观吸引,挪不开眼。 包括见多识广的皇后娘娘,同样看得出神。 皇后强行让自己把视线移开,声线都变了:“这些玩意儿需要本宫怎么帮?” “做了许多色泽的脂膏,有几个,实在无人适合。既要人气质清冷,又有雍容华贵之姿。除了母后,真的没人能帮了。” 裴思笛话里话外,把胭脂和皇后一顿夸。 “尽会说些好话讨本宫欢心。”皇后虽然语气仍是淡淡,脸上却不自觉露出笑意。 皇后伸手拿起一个,外观像长命锁一般的银盒,底下缀着几个小铃铛,整个银盒不过半指长。 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镶嵌了小铜镜。 皇后下意识地,就想看铜镜里的自己。好在理智回笼得快,她迅速把这个盖好。 “这是特制的口脂,偏檀色。母后手里的,色泽是独一份。”裴思笛有在旁边观察,并且及时附上解释。 “独一份?”皇后把玩着手里的银盒。 “原料稀有,已是寻不到。”裴思笛点头。 这个灵感,还是来源于大皇子送给小顾衡的香囊。因为药草稀有,所以只能制成一个。 打动人心的,不能只有好看,正所谓物以稀为贵…… 皇后果然满意,原本还犹豫,会不会和旁人相似,见了面导致尴尬。 她一连翻开好几个感兴趣的,个个都别出心裁,独具一格。 但碍于裴思笛在这,她只能表现得矜持些,装作无甚兴趣的样子。 “本宫收下了,若是无事,太子妃回去即可。”皇后低头喝茶,掩盖自己的眼神。 裴思笛主要就是想借花献佛,但是母后一直语气淡淡,也看不出是否喜欢。 行礼后,她正准备回去。 “听闻,长乐还在胭脂铺里,教人挑选养颜膏?”皇后突然说了一句。 “正是,一时忘了拿,明日派人送来母后宫里。” 裴思笛相当知情识趣,表面上答非所问,但实际上回答了皇后想要的。 皇后表情依然看不出喜怒,只不过应是很满意。 等裴思笛走之后,嬷嬷问皇后:“娘娘,可要收起来?” “不用!”皇后下意识拒绝。 她缓了语气说:“让女官来验一下,看是否有异样。” 女官查验完,确认无问题。且香味自然,应是用了极好的料。 左右无外人后,皇后才上手涂抹。 亲自摸到的那刻,她能感觉到,这个绝非凡品。触之细腻,很容易就均匀染上。 哪怕是特供给宫妃使用的胭脂,也做不到此种程度。 皇后从银盒自带的铜镜里观察,涂抹细致。她扭头问嬷嬷:“好看吗?” “果真如太子妃所说,非常适合娘娘。”嬷嬷望着皇后不自觉露出的小女儿姿态。 “她啊,倒是心细如尘,还算有些本事。”皇后难得对裴思笛夸赞。 东宫这边。 一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糕点在餐盘上,模样可爱。 非要说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带点绿吧。 小顾衡在凳子上,觉得自相矛盾。 他不爱吃菜,不喜绿。但是这几天,甜甜的绿豆糕又是绿的。 “不要。”小顾衡捏着两个小小的拳头抗议。 青羽见了,悄悄问裴思笛:“太子妃,为什么不让御厨做成绿豆糕的样子?” 反正都是绿的,形状一样的话,小皇孙应该不会抗拒。 “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裴思笛摇头。 一开始当然可以骗到孩子,但发现不对之后,怕是连真的绿豆糕也不会吃了。 “闻闻。”裴思笛拿起一个小兔子,凑到小顾衡脸旁。 小顾衡紧闭着嘴,摆出御敌状态,不过依然好奇地闻了下。 一股和绿豆糕一样清甜的气味传来,像,但又是。 不用裴思笛再劝,他已经伸出手拿起吃了。 青羽在旁边看了目瞪口呆,小皇孙这反抗能力,一天比一天弱啊。 顾峥处理完公务回来,看到儿子在大快朵颐。 很是欣慰,如果吃的不是小兔子糕点,就更好了。看着多少有点诡异,特别小兔子还是绿的。 “岳父说,夜间坊市声势浩大。他问我,要不要延缓开业。” 顾峥哪敢拿主意,一个是岳父,一个是亲亲太子妃,他两个都不敢得罪。 “当然不行。”裴思笛拧着眉,大家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和时间。 而且酒楼每日的折子戏过后,都会告诉食客将有夜间坊市建成。 如果延缓开业,岂不是失信于人? “今日朝堂上也有官员说坊市的问题了。”顾峥伸手拿起儿子的小兔子糕点,一口一个。 王朝一向有宵禁,禁止夜晚出行。近几年才松动些,以往是不允许随意上街的。 而夜间坊市,必然是会引来争议的。 裴思笛心里咯噔一下,有点着急地问:“父皇怎么说?” 第87章 弹劾 “父皇当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然岳父怎么会来问我意见?”顾峥狐疑道。 裴思笛幡然醒悟,她这是关心则乱。要是父皇不同意的话,坊市早就被查收了。 “和你岳父说,必须准时开。”裴思笛拍拍他肩膀,把这个重任交给他。 “你为什么不去?我岳父可是你亲爹!”顾峥瞪大了眼。 裴思笛则眯起眼,威胁般看着他。 “遵命。”顾峥从善如流,顺手再拿了儿子一个小兔子糕点。 小顾衡本来正捧着糕点吃,见了立刻抬起头看他。 顾峥注意到,儿子此时的表情,简直和裴思笛一模一样…… 这么小一小孩,他愣是从其眯起的眼神中,看出质疑。 得呗,他默默放回。 小顾衡这才继续专心啃糕点。 夜晚,两人盖被子纯聊天。 只有这时,才不担心隔墙有耳。 “今日可有受到为难?”裴思笛想到以前那些官员,动不动就弹劾顾峥。 “有,但无用。”顾峥坦率承认。 他当时就是静静听完,还没反驳,钦帝就已经开口批评那人不善变通。 于是他回头,仰视一圈。用极其嚣张的态度,镇压同僚。 导致他岳父下朝后,脸色为难地来提醒,不要过于锋芒毕露。 “再过几日坊市就开业了,有空去看吗?” 裴思笛勾着他脖子问,笑意盈盈的模样。 本来真的想纯聊天的,可是此时凑得这么近。顾峥盯着红唇出神,头脑一热,他俯身吻上。 从一开始的浅吻,到不知道谁主动了,意识模糊间,两人已紧紧相拥,缠绵蜷缩。 一夜春宵,道不尽的情长。 顾峥第二日清醒后,发现自己不记得她问的什么了。 “昨日你说什么?”他真诚发问,避免被指责敷衍。 “我说……” 裴思笛说不下去,想起两人昨天还没聊完,就成情欲之欢,忍不住埋怨地看了一眼顾峥。 四处还有宫人,顾峥没出声,用小表情回应着。大概意思就是说,你情我愿。 最后,他是被撵着出门的。 东宫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连眼神都没分一眼给太子殿下。毕竟,上次太子殿下还被罚在院门外反省。 裴思笛依照现在的风格,她果断出宫。 酒楼众人见了,皆是质疑。 孙洁忍不住问她:“你在皇宫挖了地道?才能这样来去自如?” “没错,只需二钱银子,我带你畅游皇宫。”她没有过多解释,直接摊牌,现在就是了不起,做事就是横着走。 孙洁连连摇头,表示不敢多惹。 “过几天,我们夜间坊市就能开业了,帮我安排件事情。” 裴思笛开玩笑归开玩笑,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让孙洁靠过来,神神秘秘说着。 在酒楼处理了好一会儿事情,算算时间,应该官员们下朝了,她才去尚书府。 裴尚书,也就是裴思笛父亲,正眉头紧皱。 “你说说,这像话吗?”他念叨着,不停踱步叹气。 “不像话。”裴思笛嘴上应着,头却扬起,很明显口不对心。 裴尚书跑去书房外,确认没人来偷听后,才关上门,重新试图说服女儿。 “夜间坊市实在出格了些,你身在皇室,更应小心谨慎。”裴尚书不能理解,女儿夫君贵为太子,何必做这些事,留人话柄。 母亲秦氏见了,劝慰道:“不妨先听听女儿怎么说,她打小就有自己主意。” 裴尚书倒是生气起来了,他说:“有主意是好事!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倒也无妨。可那是天家!” “正是因为,那是天家,更要这样。”裴思笛与父亲对视,毫不退让。 裴尚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解说着:“你本本分分当着太子妃,不好吗?要知我们家毫无根基,如何同别人斗?” “父亲,我的身份,本分做人是坏事。”她不愿解释过多,事已成定局。 “你……” 裴尚书想反驳,但又觉得反驳不了。可能在官场,本分还有些许作用。在后宫,自然是变成软弱可欺。 气氛凝滞着,久久无人说话。 最后,裴尚书退让一步,说:“你总得劝劝太子殿下,行事未免过于乖张。” 裴思笛挑挑眉,装作不经意发问:“太子殿下是如何行事的?” 她有些好奇,顾峥这段时间是有多嚣张,才能把父亲逼得越距,让她去劝顾峥。 “闹市斗殴就算了,朝堂有人上奏弹劾他,他,他一改往日谦逊,和官员据理力争。” 裴尚书摇头叹气,不理解太子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弹劾太子殿下什么呢?”裴思笛皱起眉头。 “说他身为太子,不约束外祖父一系,任由他们做事大刀阔斧,不守规章。” “那太子有错吗?”她看向父亲的眼睛,目光明亮。 裴尚书感慨道:“锋芒太露就是错,就像分饼,一块饼这么多人分,谁愿意吃亏呢?” 有不少官员浑水摸鱼,只求不功不过。可是太子外祖父一系,冒出很多人才。被威胁到的官员,自然想扼杀住冒头的。 “父亲,陛下已经把太子推上风口浪尖,退不得。” “……” 裴尚书默默和女儿对视,他心里知道是这样的,却仍是希望太子不那么激进。现在,他的幻想被打破了。 等裴思笛回到东宫,她依然没缓过神来。 前世的痛苦经历始终纠缠着她,父亲过于谨小慎微,她同样也是,不敢有半分差错。 导致顾峥称帝之后,前朝后宫,她唯一能依赖的,居然就是顾峥微小的爱意。 什么都不做,当然就不会错。 相对应的,自然什么也没有。 御书房这边,居然也在商讨差不多的事情。 “一,二,三……十六。”钦帝随手把奏折丢在桌前,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峥抬头,用他不算太差的视力看去,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他摇头。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能耐了,同时这么多人上奏弹劾你。”钦帝看他这表现,只觉得怒从心头起。 “儿臣知错。” 钦帝听了,怒极反笑,这道歉说得漫不经心,摆明是不服。 第88章 大东家 “回去好好反省,这几天就不用来上朝了。”钦帝说完就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贴身总管歉意地引导顾峥出去,钦帝这是在下逐客令的意思。 等他回来后,听到钦帝叹气说着:“太子心性始终不够沉稳。”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从其表情上来看,又不像是真的对太子不满。 总管摸不清意思,只能说:“许是太子阅历尚浅,还需时日成长。” 夜里的东宫特别宁静,除了某一间房。 顾峥完全没有被训斥过的感觉,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 “这是怎么了?”裴思笛心里纳闷,父亲才和她提过,太子又被人弹劾。但看他这表现…… “有人告状,父皇让我反省几日,可以休息一下了。”顾峥笑着说出来。 裴思笛表情痛苦,十分怜悯地看向他,问:“你脑子?” “我故意的。”顾峥脸色瞬间变了,谁能接受被质疑智商。 听到这,她更加同情地说:“没事的,太子殿下就算脑袋受伤了,我也不会嫌弃。” 顾峥根本没听清太多,只知道裴思笛觉得他脑子不好使。 明知是激将法,他依然上套了。 裴思笛意识到可能把人逗急了,只见他眼睛眯起,似蓄势待发。 “错了错了,太子殿下精明能干,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她向来能屈能伸。 顾峥暂时被捋顺了毛,解释道:“父皇见我不得人心,他当然就能放心了。” 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钦帝要这么虚伪。既要顾峥有仁君风范,一言一行严苛律己。又忌惮顾峥真的成长起来,百般打压。 “一山不容二虎,功高盖主的人没有好下场。”顾峥报复似的掐她脸颊。 裴思笛反倒认真起来,她接触得越多,越能体会顾峥的不易。 顾峥为了不被钦帝猜忌,偶尔会表现得招人嫌一些,故意惹其他官员不快。可是谁家父子会这样相处呢? “干嘛?心疼我?”顾峥眉开眼笑,倒是无半分伤怀。 “是啊,太子殿下。”裴思笛难得没有插科打诨,直白地承认。 她心疼她孤高自傲,受了委屈也当玩乐的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对呢? 顾峥紧抿着唇,没想到她这么认真,以为她是难过被告状的事,安慰说:“那些弹劾我早习惯了,被罚反思己过而已。” 裴思笛抬眸,很想问他,在钦帝没有偏帮他的日子里,被官员无故弹劾的他,又受了哪些罚? 但又觉得,问了的话,就是折辱了她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 见顾峥甚至在想措辞安慰她,她深深叹息一声,凑上去用吻打断。倒不必在她面前,都如此委屈求全。 第二日,顾峥难得的好眠,睡醒之后,居然轮到他发现裴思笛不见了。 “太子妃呢?”他在整个院子也没找到。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去酒楼处理事情了。”青羽犹豫着回答。 “……” 这……青羽望着太子回去的背影,莫名从中看到了凄凉和落寞。 一直到夜间坊市正式开业这晚,顾峥都是闷闷不乐的。 他都没和裴思笛提,这两天他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希望她能主动发现。 偏偏裴思笛一心准备着开业的事情,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早练就坚毅性情的太子殿下,居然生出了委屈感。他在意的人,似乎没有这么在意他。 “快看!”裴思笛下马车之后,兴奋地拉着顾峥往前走。 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让夜间坊市如期开业。脑海中构思了千千万万回,此刻见到实体。 千灯照碧云,端的是一片繁景。整齐的彩灯绕着二楼房柱穿插绑好,与对面的商铺相连。 透过彩灯,上面是星云密布。来了这里的人,都惊叹头顶上方的美景。两旁则是整整齐齐的店铺,相辅相成。 坊市的主人大方得很,许多小摊贩也可以在两旁摆上,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传来,热闹而不喧嚣。 街道较宽,本来是缺点,因为这样显得不紧凑。此刻人来人往的,倒不觉得拥挤。 裴思笛和顾峥在人潮里穿梭,径自走上胭脂铺二楼。 里面居然都是熟悉的面孔,甚至连林翰修也在。他们在二楼支了张大圆桌,临时看风景用。 “恭喜大东家。”孙洁抢先祝贺。 其余人不甘示弱,嚷嚷着自己要第一个给大东家倒酒。 “都有,都有。”裴思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封包,被众人起哄,她脸红得不行。 一时之间,其乐融融,全是欢声笑语。 就着底下人来人往的场景,大家谈天说地,畅饮一番。 不过,还好有个人,还有理智。 林沅沅劝说着:“别喝太多了,等等耽误事。” 本来准备掀开第三坛酒,给所有人满上的四皇子顾章,默默把酒又放好。 “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先下去逛逛。”顾棠轻轻扯起林翰修衣袖。 林翰修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此刻脸红成一片,脚步飘忽地跟着顾棠下去。 三皇子顾齐嫌弃地看了一眼,转头含情脉脉地牵起林沅沅的手,两人携手往下走。 不到片刻,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地方,居然只剩顾峥和裴思笛。 顾峥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有点不适应人潮散去后的寂静。他望向裴思笛,正好和她饶有兴味的眼神对上。 他记起自己还在较劲,于是又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不替我高兴?”裴思笛瞧出他情绪的不对。 “没有。” 裴思笛听完,好像真的信了,起身去掀酒坛子。 顾峥咬牙,郁闷不已,他太子妃何时变得这么不知情识趣,他闷闷喝着酒。 突然,外面响起了爆竹声,居然是烟火! 多多火光在夜空上凝聚,然后又忽地炸开,掉落无数繁星似的。 裴思笛早就拉着顾峥站在栏杆前,两人和底下的人群一样,一同抬头看着上空。 彩灯、星空和烟火,美轮美奂,织了个人间梦境般。 “恭喜大东家。”顾峥此时真心实意地祝贺着,他很高兴,裴思笛能有这样的成就。 裴思笛却摇了摇头。 第89章 交杯酒 顾峥正在疑惑的时候,只见裴思笛走回桌前,倒了两杯酒过来。 她背对着烟火朝他走来,站定后,笑容璀璨。他被迷了眼,觉得比刹那烟火更为惊艳。 “太子殿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伸手而来,竟是要与他再行合卺礼。 顾峥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不合规矩,新婚夜他们已经行过此礼。 但是他身体反应更快,已是俯身接过,两人挽手共饮。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这几天的不甘和委屈,竟然已经被淡化了些。 “为何要与我再喝一次交杯酒?”顾峥声音极轻,像是怕说重了,这份美好就碎了。 “重新认识一下。”裴思笛神情认真,目光真挚。 “哪有人刚认识就喝交杯酒的?”顾峥忍俊不禁,虽然有些醉了,但仍然有些理智。 不过又想起来,他们还真的是这样。当时匆匆赐婚,他掀了盖头那一刻,他们才算初识。 好像有点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了,重新以现在的彼此,再相识。 喝完交杯酒,自然是洞房花烛夜。从宫外回到东宫,路途漫长,也没冲散他的情意。 回房后,他更加急切,俯身欺上,他紧紧攥着太子妃手腕问:“可有后悔?” 问完根本不听回答,呼吸交缠,耳鬓厮磨。 他自知性情偏执,但好与不好,都只能请太子妃一并受了罢,容不得她说悔了。 第二日,全福和青羽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全福表情奇怪,和青羽窃窃私语:“他们两个……” 青羽同样为难,她摇头说:“不懂,一夜之间就这样了。” 只见太子和太子妃两人仿佛新婚燕尔般,互动间有着说不出的青涩。平常最是胆大妄为的两个人,突然变得很扭捏。 裴思笛心里直呼救命,她哪里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现在真的看顾峥一眼,都觉得脸红。 “你……” “你……” 两人竟是同时开口,接着又同时示意对方先说。惊慌失措之后,相视而笑。 “我们缓缓……不能再这样了。”裴思笛笑着制止这种氛围,心里是很甜蜜,可是实在别扭。 顾峥胡乱点头,尝试压制自己澎湃不已的内心。他也觉得有点受不住了,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还好,全福及时出现,把他们解救出来。 “陛下方才派人来宣,后日秋猎,为期十日,让太子和太子妃自行准备。” 裴思笛望向他,疑惑问道:“今年秋猎怎么提前了?” 顾峥同样不知情,而且时间这么匆忙,倒像是临时起意的。 忐忑不安准备着,两日时间一到,启程前往京郊猎场。 顾峥担心有诈,特意点了一百名亲卫随行。 太后说自己不去凑这个热闹,让他们把小顾衡送来,两人留在皇宫。 这次秋猎聚齐了很多人,本来就是给一些青年才俊大展身手的机会,但是竟然还来了不少高门贵女。 看来是侯门之家都接到了邀约,甚至连五皇子母族,也有来几位青年男女。 但是他们全程都不搭理五皇子,只和旁人交谈。 “别乱看。”顾峥一路上也有留心裴思笛的情况。 “没有啊。”她嘴上应着,眼睛却不知道在望哪里。 顾峥停下脚步,伸手把人拉到面前,一字一句问:“真的还要看别人吗?”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裴思笛左右为难,除非她闭眼,否则很难看不见的。 顾峥倒是气了,别过头一言不发。 她大为不理解,并且不准备惯着,所以没去哄。 两个都闷闷不乐地走着,裴思笛生气顾峥的莫名其妙。直到两人回到营房,都没说上一句话。 一直默不作声,临睡前,有人败下阵来。 “对不起。”顾峥不情不愿说着。 “太子殿下有错?”她挑眉,没有打算顺着台阶下。 顾峥心里本来就有怨,仍是选择放下身段道歉。 此刻一听,他嘴角勾起自嘲的笑,眼里全是失落,摇头说道:“太子妃说没有,那自然没有。” 说完就卷起被子,翻身背对着躺下。 裴思笛看着这一切,怒火中烧。完全搞不懂顾峥反复的情绪,他有时候倔得很,不肯说明缘由。 就像现在,留个背影让人猜,能猜出个什么来? 她深深呼吸着,劝自己忍住,不要一脚把顾峥踹下去。 然后她也学顾峥,卷起另一床被子,留个背影。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睡得着呢! 她主动寻衅滋事,戳戳顾峥的手臂,问:“睡着了?” “嗯。”闷闷的声音传来。 话题戛然而止。 她一气之下,想就这样冷战下去算了。眯起眼看着顾峥的背影,静静等自己理智回笼。 “在生气?还是在委屈?”一点点猜测着,看到顾峥的背影逐渐变得僵硬,说明她猜对了。 “委屈或者难过,总要和我说,我才能知道。”她试图耐心引导。 “没事。”对面只回了简短的两个字。 饶是她脾气再好,也绷不住了。不想说就算了,她闭目准备入眠。 静了好一会儿,对面传来压抑至极的低语:“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没有我呢?” 说话的声音很轻,要是她不留意的话,根本听不到。 “发现了?”她没有否认,而是语气淡淡承认。 看到顾峥先是滞了一下,接着,呼吸变得急促,背影不停起伏。 她轻抚眼前人的肩膀,动作轻柔。 “睡觉。”顾峥本能地拒绝继续聊下去,他害怕听到这些。 “想让我眼里有你,简单得很。是不是哭了?我看了如果满意,自然就有你。”她慢慢说着戳心窝子的话。 顾峥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眼眶通红,表情接近绝望,强忍哽咽质问道:“何必如此羞辱我……” 他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她眼里有酒楼,有夜间坊市,有儿子,有她的朋友,还有许许多多。 唯独对着他的时候,总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会同情他的遭遇,却同样漠视着他的感情。 高高在上给予着一切,偶尔给的一点怜悯作为安慰。像是笃定了他的真心,不值一提。 他原以为交杯酒后,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现在,他痛苦得闭上眼,似是绝望,又似等待宣判。 第90章 发誓 裴思笛莫名想起皇祖母说的,要是一个人的爱太炙热,那么恨也同样灼人。 “那是从前,我已经改了。”她举起手发誓。 顾峥仍是闭着眼,身体微微绷紧,很明显不信。 “如有违背,天打雷劈。”她信誓旦旦。 顾峥倒是动作很快,顾不得自己的委屈,坐起问她:“疯了是吗?真以为这雷打不到你?” “所以,能信我了吗?”裴思笛却是毫不在意,眉眼含笑。 在灵宁寺敬个香,都能引起天雷轰鸣的人。敢这样起誓,要么是发自内心,要么就是纯属不要命。 顾峥低垂着眼,身体却放松下来,很明显是相信了。 裴思笛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要留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 不用多久,顾峥仿佛如梦初醒,又恢复了往日的自矜。不过许是难以面对,他还是背对着躺下。 “今天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她琢磨不出来,是做了什么,让顾峥这么失落。 顾峥已经从落寞的情绪里出来,哪里还那么容易剖析自己,他假装已经睡着。 裴思笛步步紧逼,伸手把人掰回,一定要把他闹别扭的原因找出来,否则没完没了。 “从进到这猎场,你就一直瞧着别人。我想和你说,那湖色很美。可你半个眼神都没留给我。” 顾峥一口气说完,他也觉着矫情。可是当时,自己兴致勃勃想和她分享,却发现不会有回应,难免心伤。 想象中的奚落没有传来,他听见裴思笛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人多热闹,看着有趣。” 顾峥紧抿着唇,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故意调侃道:“不是想逼我哭?还以为刚刚你会扑上来。” 裴思笛手搭上他腰间,深深叹气,无奈地说:“不这么讲,你肯说真话?看到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得很。” 顾峥急切望去,如愿在她眼中看出了真意。不再是冷眼旁观,只施以怜悯。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顾峥把她摇醒,小声说着:“去看湖。” 睡意朦胧被吵醒,是件折磨事。但裴思笛想起昨天的事,把人都惹哭了,就当赔罪吧。 穿着整齐后,踏着微弱的光行走。只见水波粼粼,竟是难得的静谧处。 她坐在小亭里,昏昏欲睡,用手撑着下巴。 过了一会儿,突然惊醒,急忙看向顾峥,想和他解释。 只见他静静站立,光影慢慢向他投来。日出江花红胜火,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是人衬景,还是景照人。 顾峥似有所感,嘴角勾起,回头问:“好看吗?” “好看。” 顾峥无奈摇头,牛头不对马嘴,他问的是日出,可她这眼神直勾勾瞧着他。 两人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吁。”三皇子顾齐御马而来。 待看清亭子里有人,特别里面是凶神恶煞盯着他的太子殿下。他拽紧缰绳,紧急掉头。 赶来的四皇子顾章不知内情,叫嚣道:“劝你还是早早认输吧。” 等顾章看到亭里的人,他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小鸡,快马加鞭离开。 “……” 被这两人一搅合,再美的朝阳也欣赏不来了。 过了没几个时辰,钦帝带头,策马扬鞭,在马上高呼:“若是猎得林间猛虎者,朕重重有赏!” 一呼百应,谁人不想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 就连平常最松散的三皇子,都振臂呼应。 口令一响,众人群起攻之,马蹄声浩荡。 女眷这边则轻松得多,三三两两坐着。 本来相安无事的,当时裴思笛还在缠着周茹教她骑马。 突然有宫女来传话,说皇后娘娘请她过去一趟。 裴思笛身旁的几人看向那边,皇后右侧坐了许多女眷,唯独左侧空空荡荡,很明显来者不善。 乔尔如担心地扯了扯她袖子。 她对几个好友笑笑,示意放宽心。 等到了皇后跟前坐下后,她依然笑吟吟地称呼几位舅母。 “太子妃这声舅母,民妇可不敢当。”二舅母竟是首先发难。 裴思笛悄悄打量四周,众人表情各异,无一不是准备看她笑话。皇后低着头喝茶,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般明里暗里的排挤,前世多得很。她那时不晓如何应对,遇到这种情况,做出最大的反抗,就是不搭理她们。 但占据优势那方,岂会因为她的沉默而放过呢,不过是她们更大的狂欢罢了。 至于现在嘛…… 她敲敲桌子,言笑晏晏,对着二舅母说:“既然担不起我这声舅母,为何还不向我行礼?” 皇后母族的几位女眷皆是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太子妃会如此不给面子。要知道,她们可是太子舅母。 二舅母面如土色,脸上是受了侮辱般的神情,愣是没开口说话。 裴思笛可不想放过这个二舅母,她高声问:“青羽,有人见了太子妃不行礼,不分尊卑,该如何罚?” 青羽反应极快,应声说道:“不知礼数者,掌嘴二十。” 说完更是和太子亲卫上前,竟是准备直接开打。青羽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总是刻意刁难。 “你敢!”二舅母慌忙地躲在其他人身后,求助地看向皇后。 皇后喝着茶,似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边都只是女眷,如何能抵抗两名太子亲卫。 有人推搡二舅母,让她快些同太子妃道歉。 “民妇见过太子妃。”在亲卫快走到跟前时,二舅母慌张喊出,声音几近破音,多了几分滑稽。 亲卫回头看裴思笛,等到示意后,才站回她身后。 “二舅母自知是继室,不敢担我称呼一声。实在是善解人意,难怪可以从妾位抬上。” 裴思笛脸上笑容不减,好像刚刚把女眷吓得乱窜的不是她。 二舅母脸色苍白,被裴思笛一口一个继室、妾位戳到。忍下这顿明夸暗贬,也不敢反驳半句。 大舅母看到,露出讥讽的神色,这么容易就被拿捏了。 “太子妃,我们几位舅母也是替你着想。你还年轻,要是背负了无端骂名,多冤屈。” 大舅母自信开口,她是夫君明媒正娶,为人处世端正。身为长辈,指点小辈几句,无可厚非。 “什么骂名?” 第91章 杀鸡儆猴 太子妃果然还是上套了,大舅母了然一笑,开始循循劝导。 “太子年轻有为,只有一个孩子,实在子嗣单薄。身边又无其他人,难免会有人说你妒妇,失了贤德。” 原来聚了这么多人,是想给她施压,让太子再纳侧室。 大舅母说完,期待地望过去。要知道权贵之家,不少主母为了彰显自己大度,甚至会主动替夫君纳妾室。 只见裴思笛仿佛如梦初醒,问:“大舅母,您方才说什么?我走神了。” 大舅母脸色铁青,耐着心性再重复一遍。只是心里有火,难免语气不好。 裴思笛听完后,面露不快,说:“大舅母方才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想提醒大舅母,莫要真把我当自家小辈一样训斥。” 身旁的青羽闻声而动,又准备上前和亲卫拿人。 大舅母不想像方才二舅母那般出丑,连忙说:“太子妃,舅母是身体不舒服,说话语气重了,并没有训斥的意思。” “舅母既然身体不舒服,那还是少说为妙。” 青羽这才止步,站回裴思笛身边。 大舅母尴尬地不敢抬头。 剩下的女眷迟迟无人再说话,族里最能言善辩的两人已经折损,她们哪里还敢惹。 只恨这太子妃无赖,千千万万句可以反驳她们,偏偏用了最简单最致命的尊卑。 按理来说,这两人是舅母,太子妃应礼让三分。但是按尊卑来说,太子妃自然能压她们一头。 裴思笛心情大好,学着皇后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结果,安静了没一会儿。 张紫芸开口说:“据说表哥和太子妃是命运一体,但他还需另外的贵人相助,才可破生死劫,太子妃您要识大体。” 说的正是之前在灵宁寺,方丈解的签文。 张紫芸这话一出,原本只作壁上观的皇后,都忍不住皱起眉思考,似乎在想可行性。 女眷们仿佛有了主心骨般,个个好整以暇,想看裴思笛怎么回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太子妃依然不同意纳侧室的事,何止是不识大体,简直就是想谋害太子。 裴思笛轻蔑的眼神望去,不屑地笑了一声,说:“贵人?又怎会来当一个侧室,你是觉得太子只能靠后院女子吗?” “……” 此话倒也有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和太子妃命运一体,但要是太子另外的贵人,还是后院女子,也过于荒谬。 张紫芸盘算了好久才说的话,被轻松辩驳。但无所谓,她悄悄看向皇后,只要皇后听进心里,就足够了。 裴思笛看着这群堪称乌烟瘴气的人,懒得再做纠缠,起身向皇后告辞。 等她走后,大舅母不甘心地挑唆:“皇后娘娘,紫芸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皇后不表态,笑着扯起别的话题。 “没事吧。”周茹心直口快,眼里满是担忧。 看着实在渗人得很,乌泱泱一群人坐在一起,裴思笛自己独坐一侧。 “自然没有,快教我骑马。”裴思笛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等夜幕来临,钦帝率领小队先回来。 有人数了下,居然有三只梅花鹿,以及五只野兔。 若是按数量,自然不算多。可是钦帝这个年纪,依然能有如此骑射水平,已是很不错。 之后,陆陆续续回来不少人。 其中,一开始振臂呼应的三皇子顾齐也回来了。 侍卫要上前帮忙卸了网兜,清点数量。 顾齐抢先一步,自己跳下马拿起网兜说:“本王一个猎物都没打到。” 四周响起一片低笑,顾齐忽视这些嘲笑的声音,径自走到自己王妃面前。 他轻轻把网兜打开,里面的猎物露了头,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兔子正左右看着,一脸萌态。 顾齐抬眸,莫名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红着脸说:“追了好久才追上,带回来给你。” 刚刚心里还嘲笑三皇子的女眷们,此刻都忍不住艳羡,觉得他居然这么会讨人欢心。 三皇子的王妃林沅沅也有些受宠若惊,轻触着兔子,感觉到手上跳动的生命力,她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兔子仿佛得到召唤,撒开了腿跑。 顾齐懊恼不已,忘记绑兔子腿了,起身就要去追。 看到这一切的四皇子顾章,立刻来了劲,大喊道:“我的晚餐,红烧兔肉!” 于是两个皇子居然同时追一只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在蹴鞠。 “君子不夺人所爱,懂不懂?”顾齐边跑边问。 “谁让你不说一声,害我什么都没带回来。”顾章刚刚看到乔尔如羡慕的神色,恼怒顾齐没出言提醒他。 顾齐被他的无赖言论刺激到,决定不做任何回答,闷声追着。 最后,还是顾章略胜一筹,先抓到兔子。但他没那么坏心眼,真把这只兔子做晚餐,而是还给了顾齐。 三皇子顾齐带着这只失而复得的兔子回来,立刻就把它装到笼子里。 顾峥恰巧也回到了,很是纳闷,怎么还有人养猎物的。正想和裴思笛交流,发现她居然盯着那只兔子看。 “想吃?”他摸不清那只兔子有什么特殊的。 “……” 裴思笛皱起眉头,头一次觉得顾峥木讷。转身叫走乔尔如,要和她一起去找顾棠。 这时候,四皇子顾章偷偷过来打小报告,告状顾齐。 等到夜晚,顾峥习以为常,伸手就要抱住裴思笛。 她一个错步躲开,自己先躺上床说:“太子殿下今晚不要靠那么近,我心里不痛快。” 顾峥怀里落空,又听了这么一句话,他默默去拿起佩剑。 她听到配饰叮当作响,猛地坐起来问:“大晚上你带着剑去哪里?” “杀兔子。”顾峥含糊不清说着。 裴思笛被气笑了,问他:“你以为我是羡慕顾齐对沅沅这么好,才不痛快?” 顾峥瞄了一眼,小心翼翼解释:“这个办法他已经用过了,我再做也没有新意。” 哪怕第二天猎了头梅花鹿来养着,也没有惊喜感,他只想假意杀鸡儆猴,去威胁顾齐以后要和兄弟们通气。 “惹我不快的,是你几个舅母。”裴思笛抱着胳膊,想知道顾峥怎么处理。 第92章 迁怒 顾峥忽然觉得手上佩剑很重,他捏了捏,无奈地问:“那些亲卫呢?他们是木头吗?” “不一样的,她们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纳侧室。”裴思笛钻回被窝。 顾峥沉了脸色,坐在凳子上,闷闷说着:“那你怎么回的?” 始终记得有一次回来,裴思笛冷静问他,纳侧室的聘礼上还要不要加东西。 “我回什么?下次直接给两个大耳光。” 裴思笛不知道顾峥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出言提示他。下次他舅母要是受伤了,是有原因的。 这话占有欲极强,顾峥却乐得开怀,回床上抱着她,凑在肩颈处轻声低语:“不会把我送给别人了?” 裴思笛听了,只觉心头一颤。本来想推开的手,也变成了抚摸。她当然也想起,之前自己大方同意纳侧室的事。 “但是光我说,没用。”不过她清醒得很快,预言道:“母后明天必找你谈话。” 等第二日,皇后真的派人来传话。 “母后,是有什么事?”顾峥见许久不出声,忍不住先问。 皇后从未觉得如此纠结,她哪里看不出,儿子这颗心全丢在太子妃那了。 她深深叹息一声,冒着母子离心的风险劝道:“你的劫难需要贵人相助,既然太子妃算一个,何不让紫芸也试试?” “您不觉得荒唐吗?是觉得儿臣有多无能?”顾峥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想不明白,什么情况下,张紫芸的本事可以改他的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后被这句话困扰着。 顾峥不接受这个说法,他抗拒地摇头否认:“母后,我不是一盘点心。瞧着好吃,就都来分一杯羹。”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真的厌倦了。 皇后颓然地看着这一切,儿子眼里对她的防备和失望,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直到狩猎将要开场,顾峥脸色依然阴森可怖,他低垂着眼,掩了几分憎恶。 等号令声一响,竟是直接策马进林,仿佛今日要不死不休一般。 其余的青年男子见状,纷纷不甘落于人后。纵马往里走,试图抢占先机。 昨日钦帝也在场,大家自然不敢有太出风头的行为,此刻自然可以撒开了去争夺。 钦帝望着前面飞驰而去的骏马,心里其实痒得很,谁不想在马上肆意纵横?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到底不再年轻。让全部人迁就他一个的话,又显得无趣。 思及至此,钦帝试探着问场上同样留下来的林翰修:“林院士,可是很想一同前去?” 林翰修莫名其妙被点名,当然是因为不想去,才留下来的。 他刚准备否认,灵光一闪,装作懊悔说:“正是,可惜他们已经出行。” 钦帝果然满意地点点头,欣慰说道:“难得林院士愿意前往,朕便效仿古人,舍命陪君子吧。” 说完竟是兴致勃勃吩咐总管,让人去牵两匹马过来。 林翰修不知所措地放下拱起的手,万万没想到,钦帝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进去狩猎场。 他悄悄抬眸望向顾棠的方向,果然她在偷乐。他羞得耳朵泛红,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钦帝临行前还特意交代他,不要离得太远。 谁知,变故还是发生了。 大家陆陆续续回来后,始终不见钦帝身影。 此时夜幕降临,再晚一些,怕是可见度更低。 顾峥问清缘由后,立刻召令羽林军,准备一起再入林,寻找钦帝。 皇后见了,管不得许多,让顾峥到跟前来。劝他现在入夜危险,不要贸然再进猎场内。 顾峥拂开母后的手,后退拜别。 他不是在使性子,而是现在人多眼杂。如果传出去,他没有进猎场,会被人有心编排,说他贪生怕死,蓄意谋害。 来不及解释,他骑上马,挥手示意羽林军跟上,身先士卒先入林内。 皇后却以为顾峥是恼极了她,无奈,只能让嬷嬷去喊太子妃过来。 裴思笛不明所以,碍于昨天下了两个舅母面子,摸不清皇后现在想说什么。 “刚才为何不劝太子?” 皇后多少是有些迁怒,明明看到他们告别,如果肯开口的话,肯定能让顾峥留下。 “太子做事,自有他的理由。”裴思笛抿紧唇,选择相信顾峥的决断。 “理由?”皇后仿佛被戳到了心事,似是要勃然大怒。顾峥说不要把他当糕点的事,扎在心中。 且不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再纳侧室罢了,被他形容得,像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皇后越想越入神,竟是接近失态都不知。 裴思笛眼疾手快,越距按住皇后的手说道:“母后,我同样担心太子,他们定能平安归来。” 幸得提醒,皇后终于回过神来,还好旁人距离甚远。 “等他回来,你和他说一声,今早的事,不会再有。”皇后低头扶额,表情像是疲惫至极。 裴思笛应下后,正准备起身离开。 皇后突然出声问:“世上真有长情人?” “各有所求,有人图一时欢愉,自然也有人愿常伴一生。” 裴思笛侧身答完,就转身离开。这种事情,向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果然,皇后嘴里念着常伴一生这几个字,像是要嚼碎了一样,充满不屑。 夜已深,需要点燃火把照亮。 好在林间开阔,视野还算清晰。只是迟迟不见寻回钦帝,留在这外围的,自然有点按捺不住。 有几个年轻公子哥,自请去支援。 皇后一一驳回了,若是这些王孙公子武艺不精,只怕进去后,要再派人进去救。 王孙公子当然只是意思下,彰显一下忠心,否则一开始就会和太子一起进去了。 只是其他人见到,有人这样出风头。他们怕落人口舌,同时想表示下自己忠君之意,于是一个个跟着来自请。 一时之间,居然聚集了不少人,都说要进去寻人。 皇后心里气得不行,这种时候,他们还为了一己私心来捣乱。 正在僵持的时候,后面林子里传出马蹄声。 竟真被顾峥他们寻回了人,钦帝坐在马背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第93章 欺君 钦帝摆手示意,让众人不要围上来,他想冷静一下。 他平复心情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吩咐禁军统领:“召集人马,林院士还在里面。” 禁军统领陆鸣宇刚准备歇息,领命后又整顿军队入内。 这话一出,搞得大家心里忐忑不安。又不敢询问钦帝,猎场里发生了什么事。 六公主顾棠脸色苍白,刚刚只见父皇一个人回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事的,他们同样能寻回林院士。”裴思笛握着顾棠的手,小声安慰道。 顾棠急得浑身发寒,双手冰凉,胡乱地点着头,希望真的如此。 钦帝看起来倒是心烦得很,不停地饮茶压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还是没有见到他们回来。已经有人在猜测,林院士恐怕凶多吉少了。 听得顾棠心乱如麻,恨不得自己点了火把去寻人。 最后还是钦帝发怒,让这些人静一静,他们才停止了推测。 好在,陆鸣宇不负众望,把人提溜回来了。 为什么说是提溜回来的,这林翰修满身泥泞,看起来像是在泥塘滚过。和钦帝依然整洁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而且林翰修的马肯定不见了,他是和陆统领共乘一匹回来的。 如此狼狈,实在可疑。 林翰修刚下马,还没站稳。 钦帝倒是起身相迎,关怀问道:“林院士可有受伤?” 林翰修正了正衣冠,拱手说:“微臣并无大碍。”说完像是终于忍不住,大咳起来,仿佛受了极重的内伤。 “宣太医。”钦帝脸色一变。 在等太医来的时候,钦帝总算和大家解释,为什么会发生变故。 他和林翰修本来只在外围闲逛,只有几只野兔,聊胜于无。 他好不容易看到头梅花鹿,就策马追去。 外围向来安全,他特意遣散了旁边的侍卫,免得人太多,惊扰了猎物。 没想到,最后跟来的只有林翰修一个。 他正准备返回,突然传来猛虎的声音。 本来猛虎藏于深山老林处,不知道是不是野兽的直觉,居然知道老巢有危险,往外围躲了。 这么巧,就被它看到了晚餐。 猛虎对二人穷追不舍,他们慌不择路,竟跑到一处山底,已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钦帝激动地站起来,对着林翰修说:“幸得林院士相救,自己去引开猛兽。” 众人听了,无不肃然起敬。林翰修看起来就是文人雅士做派,居然有此等心性。 那些王孙公子有点良知的,都羞愧地低了头,意识到刚才为了争功劳,说的那些空话。 林翰修刚想说话,又大咳起来。 急得钦帝怒斥太医怎么还不来,他对林翰修说:“救命之恩,不知林院士可有想要的?” 天子的承诺,无论加官进爵,还是金银财宝,自然不在话下。 有人已经艳羡起来,幻想要是自己救了钦帝,该有多好。 林翰修毫不客气,直接跪地说:“臣想求娶公主。”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以救命之恩相挟,只为求娶公主?尚公主这件事,对志向高远者来说,是坏事一件。 钦帝同样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确认道:“林院士所言非虚?” “正是,还请陛下成全。”林翰修挺直背脊,不过,见钦帝很久没回话,他掩嘴大咳,仿佛将要不久于人世。 众目睽睽之下,钦帝不好辩驳,否则就是他忘恩负义。 “此事不急,林院士快快请起。”钦帝说得含糊,就是想借故拖延。 林翰修听令,没有强求。他咳嗽着站起,还没走两步,就轰然倒地。 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把人架回帐篷。 好家伙,人都受伤成这样了。如果再不答应,言官必定口诛笔伐。 钦帝心里恼怒,又说不准林翰修是不是真的这么严重。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试图想发现端倪。 最后,只能寄希望于太医,揭穿真相。 “林院士受惊过度,而且五脏六腑似有受损,需静静调理。”太医颤颤巍巍说着。 钦帝面子功夫一定做足,只能交代太医不要吝啬用药。 他假意问顾棠:“长乐,林院士虽然对父皇有救命之恩,可你的意愿同样重要。” 顾棠抬眼望了一下,立马低头。钦帝眼里的慈爱,不似作伪。如果她不是知道和亲的事…… “长乐不愿父皇被人指责,说您忘恩负义,长乐愿嫁。”顾棠跪地请愿,说得冠冕堂皇。 钦帝面色铁青,恼怒顾棠居然真的答应。 碍于人前,他还要装出慈父的模样说:“好孩子,那等回宫禀了你皇祖母,再择日子。” 说完就借口疲惫,独自回帐篷了。他怕再留下来,会暴露出真实的一面。 顾棠仍直愣愣跪着,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等回过神来,替自己开心的同时,不免担忧林翰修安危。 裴思笛和顾峥回到帐篷,心情百感交集。 “这才是真的富贵险中求。”裴思笛摇头感慨,她自愧不如。 顾峥反而脸色阴沉着说:“机会是挺好,差点他就命丧九泉了。” “他要是没受伤,也没办法要挟到父皇。” 她以为是说受伤的事,那架势,差点以为要把肺咳出来,怪吓人的。 顾峥凑过来说:“可他真的没受伤。” 裴思笛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两人凑得极近,顾峥唇角勾起,又欲行不轨之事。 她翻身躲开,现在不想近男女之情,只想听故事。 顾峥近不得身,不情不愿接着说:“都是装的,太医查出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太医胆敢欺君?”裴思笛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这个太医是母后的暗线,本来我想助他一臂之力,让太医再说得严重些。结果,这人居然连伤都是假的。” 顾峥想来都觉得荒唐,这林翰修简直胆大包天。 “……” 裴思笛皱眉思索,试图捋清楚事情。 “意思是说,林翰修刚刚在演戏,逼父皇同意赐婚?”她说得言简意赅。 顾峥点头,确实如此。 第94章 虚伪 这等计谋,裴思笛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要不是我和太医串通好,他现在已经犯欺君之罪了。”顾峥斜眯一眼,提醒她不要盲目崇拜。 “这个倒是,如果父皇知道他是假装的,恐怕救命之恩也难保他……” 她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钦帝哪里是这么好的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林翰修阻挡顾棠去和亲的。 顾峥对上她惊恐的视线,轻笑道:“反应过来了?” “……”她无语凝噎,现在又不能提醒别人,免得谁露馅了,毕竟林翰修现在还装着病。 她心里忍不住叹气,要是有办法解决钦帝,就会无事发生了。 顾峥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以为是担心这件事,安慰道:“起码父皇明面上不会对林翰修下死手。” 而装病的林翰修,此时可是大红人一个。他的帐篷前,来者络绎不绝。 毕竟有救驾之功,又是未来的驸马,谁都想来攀谈几句。 可惜这位大红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就不停咳嗽,一副大病不愈的模样。 林翰修刚躺下,装咳了半天,结果又听到帐篷外有声响,他决定闭目装死。 “可好些了?” 竟然是六公主顾棠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对顾棠说:“公主怎么来了,快些回去,于理不合。” 顾棠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疑惑问道:“你的伤?” 他立刻假意咳嗽,结果因为之前咳太久,现在真的像是生病了一样。 “补药,你晚些喝。”顾棠面红耳赤,说完就转身出去,林翰修看起来比她还注重礼节。 刚好和外面的兄嫂碰面,她莫名心虚,红着脸打招呼。 “见过太子,太子妃。”林翰修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 裴思笛看了,心里啧啧称奇,没办法把刚正不阿的林院士,和胆敢欺君的人联系起来。 “父皇昨晚虽然同意赐婚,但安全起见,你让顾齐再派两名亲卫,暗地里保护。”顾峥言简意赅吩咐着。 林翰修点头应下,他知道轻重。不过他还是郑重道谢:“昨夜多谢太子殿下相助。” 太医当时过来诊断,他急得要死,刚想说自己这是旧疾。 结果太医神色复杂看着他,出去后,和钦帝说他深受重伤。 能这么短时间内,和太医接应,还有心帮助他的人。除了太子殿下,他想不出第二个。 顾峥并没有在意,只询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翰修面露难色,似是难以启齿。 等林翰修说完,他们才对钦帝的虚伪,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昨天林翰修和钦帝只在外围闲逛。 但是钦帝见到一头梅花鹿,特意遣散其他侍卫,免得惊扰了猎物。 等追进去后,居然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跟着。 准备返回的时候,竟然听见一声虎啸。 猛兽应该是有强烈的危机感,居然走出深山,来外围躲着。 正巧,就被它看到了晚餐。 两个晚餐拼命逃跑,结果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一处山底。 他们再往前走,势必有一个会被追上。 他正想叫钦帝攀上山岩躲避,结果看到钦帝手中寒光一闪。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钦帝可能想杀了他,让他被野兽啃食,换自己一线生机。 他急中生智,一鞭击在钦帝马匹臀部,嘴上大喊着,让钦帝快跑,他来断后。 等钦帝马匹受惊,撒腿跑开。 他这才弃了自己马匹,爬上山岩躲着。 赶来的猛虎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撕咬起猎物,叼到哪,哪里的肉就支离破碎。 他看着感同身受,觉得自己也被猛兽啃食一样。 猛虎慢条斯理享用完,还跑来他脚下不停低吼,很明显是还没吃饱。 幸好,很快有人找来。猛虎可能感知到危险,溜走了。 禁军过来前,他特意在山上滚下来。 所以陆鸣宇来到时,就是看到他人深受重伤,旁边的马匹四肢分离。 林翰修说到这里,想到马匹的惨状,忍不住摸了摸脖颈。 “担心陛下起疑,我才假装受伤邀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求娶公主。” 他讪讪说着,分不清是猛虎可怕,还是钦帝可怕。 顾峥听完,呆了很久,才说:“你做得很对,如果被父皇知道,你发现他准备出卖你……” “殿下,我们该走了。”裴思笛见顾峥反应不对,连忙拉着人离开。 等回到帐篷,顾峥仍是愣愣地坐着,眼神没有焦距。 她默默倒了一杯水,给他时间冷静。 他回过神来,却是起身抱她,身体依然紧绷着,指尖微微发颤。 顾峥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原先恨他,却也敬他,没想到他居然……” 他向来把钦帝当明君典范,对他的排挤打压,他都能忍。可是,他唯独接受不了,自己父皇居然是小人做派。 裴思笛伸手轻抚着他臂膀说:“现在知道,为时不晚。” 前世里没有发生这么多事的,钦帝是在上朝时,突然口吐鲜血,暴毙而亡。甚至太医还没赶来,钦帝就驾崩了。 难道前世是因为钦帝死得早,所以这些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 她忍不住质疑道:“实在太蹊跷,父皇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能让这么多人信服,钦帝自然也是有本事的。只是,现在的钦帝,哪里有半分仁君的影子? 顾峥唇角则勾起讥讽的笑意:“一部分是本性,另一部分……顾齐曾经开玩笑说,父皇是不是有流落在外的皇子。” 本来他觉得这话荒唐,只是最近的桩桩件件,忍不住思考顾齐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如果外面真有父皇心仪的继承人,那么这些所作所为,就说得过去了。 不把他们兄弟几人一一剔除,怎么给外面的皇子让路? “如果是这样,就合理了。”裴思笛震惊过后,同样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 “父皇故意把我捧高,让我随意拉拢官员,就是想诱我造反。” 顾峥发现父皇真面目后,不免感慨,如果他心性不坚定,是不是会被父皇的糖衣炮弹蛊惑? 直到变成父皇手里的刀,眼中的傀儡,最后落得像老五一样的下场。 第95章 猎虎 “那你准备怎么做?”裴思笛回身勾着他脖子。 她真心地欣赏顾峥这个心性,胜不骄,败不馁。一朝得势,也没有被冲昏头脑。 “入局,他守株待兔,我破釜沉舟。”顾峥像是想到什么,轻笑出声。 “不破不立,太子妃,这还是你教我的。”他亲昵地靠在裴思笛颈侧。 她被蹭得心痒痒的,忍不住揉了揉,嘴上还要抱怨一句:“说话就说话,还没个正行。” 顾峥抬眸,目光清澈,似任她摆布。 她呼吸一顿,承认自己思想不正。既然教了太子殿下,那么要点报酬,无可厚非吧。 下午,众人齐聚猎场,昨日的事确实吓人,可也激起大家斗志。 林中真有猛虎,谁真的把它猎下,就是给钦帝出气。 能够脱颖而出的机会,没几个想错过的。个个磨尖了利刃,准备齐全。 野兔等小动物四处奔走,与高大骏马均擦肩而过。 如果它们有灵智,可能也会觉得奇怪。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为什么会放过它们。 钦帝经过昨天的惊吓,也对骑马狩猎熄了心思,去和一些老臣子下棋。 至于裴思笛,她没想到皇后还召她过去。 等走近亭子,才发现有一老者,看起来德高望重的模样。 “见过母后,外祖父。” 此人正是顾峥外祖父,曾经官拜宰相,现在虽然居于幕后,但门生众多,也是不容小觑。 不然也不会被钦帝忌惮,各种打压此派系。 她心里叹气,外祖父都来了,自然不能像之前对大舅母那样,今天怕是难熬。 “灵宁寺方丈曾说,太子将有大劫难,可真?”外祖父没有立刻发难,而是先温和询问。 她点点头说:“正是,需得贵人相助。” “紫芸从小和太子相识,不如让她也去抽上一签?再做决定?” 外祖父说得诚恳,没有倚老卖老的姿态。 皇后在旁边悄悄观望,显然希望她能被说服。 “……”她沉默着,因为外祖父没有直言让太子纳妾,而是说,看张紫芸能不能帮上忙。 她本可以把一切推回给顾峥,让他们去对顾峥施压。 只是想到前一晚,顾峥听到她拒绝纳侧室后,乐得开怀的模样。 她不想变成沉默的帮凶,辜负他的信赖,让他再分心处理这个事情。 “太子尊敬您,可您为何要置太子于死地?”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和外祖父的视线对上。 外祖父被话震得一惊,眉头紧锁。 皇后则是面露怒容,呵斥道:“你说的什么胡话?” 外祖父抬手制止,脸上表情多了几分严肃,问:“太子妃势必要说明白,老臣可担不起。” “父皇不喜太子与外戚联系过甚,你们非要让他娶张家女,这不是把他往火堆里推?” 外祖父听了,却目露不屑说:“现在陛下很明显是想扶持太子,自然不用忌惮这个。” 钦帝演得逼真,居然把外祖父这等老臣子,也一起骗了。 她心下了然,知道外祖父有自己的判断,干脆问皇后:“母后,您觉得是真扶持,还是假?” 皇后面露难色,不敢肯定。她一心只想着顾峥的生死劫,倒忘了钦帝本性多疑。 外祖父见了,哪里还能不知,他以为五皇子失势,是钦帝有意偏帮太子。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么简单。 裴思笛接着再下一剂猛药,直言道:“父皇可能有皇子流落在外,现在的所作所为,搞不好是给他铺路。” 她说得真切,哪怕私生子这事,可能是捕风捉影。但无所谓,钦帝反正不是真好人。 比起让他们相信钦帝的虚伪,不如说这个,更容易说服人。 果然,外祖父和皇后都开始半信半疑。 “兹事体大,还请外祖父体谅,不要让太子陷入两难。”裴思笛起身郑重行礼。 外祖父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探究。 他许久后才说:“我原先以为,太子妃是太子贵人,紫芸同样也可以,许是错了。” 毕竟,论身世,自然他们更胜一筹。并且,他们也不可能白白扶持顾峥登基。 就像皇后是张家女,未来的皇后,他们当然也希望是张家女。 但现在看来,紫芸或许还不够能力。 裴思笛见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相信,便主动离开。 “回去之后,给紫芸挑门好婚事吧。”外祖父开口说道。 皇后惊讶地说:“太子日后还是可以娶紫芸的。” 说的隐晦,其实是讲,顾峥登基后,可以不用顾虑这个。 “紫芸斗得过太子妃?以后的张家女,也不止她一个。” 外祖父说的直白,就像不会无脑扶持顾峥,当然也不会失去理智,只偏帮张紫芸。 等顾峥登基后,再选出合适的张家女,以后会更顺利。 皇后心里叹气,她虽然对紫芸感情深厚些,也不得不承认。只能等回去后,选一个好夫婿作为弥补了。 等张紫芸听到皇后问她,中意哪家公子,她目露惊讶说:“姑母,为什么这么问?” 明明大家都默认,她以后会是顾峥的妃子。 皇后眼神闪躲,只说:“这是你祖父的决定。” 言下之意就是,不关她事。 “姑母,您帮帮我。”张紫芸眼里含泪,恳求道。 “回去之后,尽管和姑母说,看上哪家的儿郎。”皇后不知道怎么安慰,说完便慌忙离开。 张紫芸自己留在原地,眼神从难过转为不甘,恨恨地攥紧拳头。 猎场内,老虎已经被逼得无处可躲,再次潜入深山。 禁军统领陆鸣宇仗着武艺高强,先行纵马而入。 找到老虎藏身之地,他搭上一箭,蓄势待发。 有人却比他更快,箭矢破空而过,直中老虎要害。 他回头一看,只见太子殿下刚好收手,竟是毫不费力就猎下野兽。 听到太子对赶来的其余人说道:“陆统领果然本事过人。” 那些人一边掩下心里的遗憾,一边来恭喜他。 他只觉得好笑,默默领了太子这份情。感慨不已,实在不愿意掺和太多皇室纷争,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一样。 第96章 催情香 早上天蒙蒙亮,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训练。 先是林翰修这个文弱书生,救下钦帝。再是陆鸣宇武力过人,猎下老虎。 都是自命不凡的年纪,看同龄人频频出风头,心里也按捺不住,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其中一个。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热血沸腾。 老臣子们互相切磋棋艺,女眷们大多围着长乐公主,问她时下最兴起的脂粉。 一片祥和的场景中,突然有人大惊失色跑来,喊道:“不好了,太子殿下正对一姑娘行不轨之事。”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去。 “走!”刚刚还想着怎么出风头的人,立刻呼朋唤友。 太子做事向来周到,这种事情传出去,最多说他品德不佳,自毁名声。 但是他们平常总羡慕太子,一出生就是什么都有。现在能有踩低天之骄子的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皇后怒火中烧,这群年轻公子哥,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偏偏她不能把人拦住,不然顾峥就算没做这种事,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大家乌泱泱一群人赶去,亭子里只有一年轻女子,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女子惊慌抬头,脸庞清秀,居然是张紫芸。 “太子呢?”有人不管不顾,甚至想进亭询问。 “够了吧!”裴思笛拦在人前。 “你们是想看到什么?还是想诬陷储君!”她严厉说着,目光狠狠扫视众人。 这罪名过重,何况太子又不在这。彼此对视之后,就准备散开。 “抓住他。”裴思笛吩咐亲卫,拦住刚开始跑来喊太子行为不端的人。 亲卫把这人押上,他还不服气,嚷嚷着,说就是看到太子对这女子行不轨之事。 “既然这张嘴瞎说,眼睛也瞎,不如都废了吧。”她语气冰冷,用眼神示意亲卫动手。 少年这才面露惊慌,但看到亭子里满眼恐惧的张紫芸,他竟然放弃挣扎。 人群中冲出一人,是少年的祖父。老臣子不停地磕头求情,想让太子妃饶恕儿子。 少年在旁边看得眼泪涌起,这时才生出悔意,认错说:“是草民看错了人,还请太子妃恕罪。” “你一句话,让两个人名节受损,道歉就可以解决吗?”她冷冷质问道。 众人皆是不敢言语,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太子妃,态度这么坚硬。 老臣子见没办法劝妥太子妃,转头向自己老友求助。 顾峥外祖父看得于心不忍,开口向太子妃求情:“不如换成别的惩罚吧,他也知错了。” 老臣子磕得头上鲜血渗出,还不断在旁边保证,回去一定用家法严惩。 裴思笛这才挥手,让亲卫放人。 剩下的人也不敢久留,他们本来就是凑热闹的,没必要搭上自己。 皇后也开口,把其他女眷劝走,说紫芸要冷静一下。 一时之间,只剩裴思笛和张家人还在亭子附近。 裴思笛不是不想走,她注意到少年刚刚的眼神,觉得奇怪。 进到亭子里,突然看到一物,正静静躺在地上,仿佛被人遗弃。 她怒从心头起,一掌扇在张紫芸脸上。力度之大,直接把张紫芸扇倒在地。 后面的张家人,都被她的做法吓到。 “太子妃,你怎么迁怒紫芸?她也是被人冤枉。”大舅母出言质问。 外祖父本来还想感谢裴思笛,拦下别人,保了张紫芸名声,也保住他们张家的。 现在看到这个场景,还以为裴思笛是单纯的妒妇行为,忍不住摇头。 裴思笛却不管这么多,她揪着张紫芸衣襟,狠声问:“太子呢?” “太子哪里在这?” 二舅母也来帮腔,刚想上前把紫芸拉回来,只见裴思笛眼神扫来,满满的杀意浮现。 二舅母和其他人都忍不住停了脚步,实在不敢惹。 张紫芸见没人过来,她连忙哭喊求助:“姑母,祖父。” 皇后正想要开口说话,裴思笛捞起地上的物件。大家这下看清楚了,是太子的玉牌。 裴思笛放好玉牌后,掏出匕首威胁道:“不说就是死路一条。” “表哥当时跳了水,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张紫芸在刀尖还有一寸的时候,急忙说出。 皇后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她和张紫芸是亲近,但顾峥是她亲子,现在却下落不明。 “哪边去了?”裴思笛懒得多说。 张紫芸颤抖着手,指一个位置。 皇后正准备叫人去找,被裴思笛提醒说:“母后,不可声张。我先回帐篷,太子应该是回去了。” 她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催促人赶紧回去。 裴思笛收回刀刃,对张紫芸厌恶说道:“你最好祈祷太子没事,不然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说完快步离开,怕被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下子,剩下的就都是张家人了。 他们家族庞大,其中的腌臜事也不少。联系前因后果,哪里能不明白。 张紫芸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抓到太子落单机会后,居然让人去传播出来。 要是太子没跳水,被这么多人看到他们两个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太子有口莫辩,就只能迎她过门。 皇后失望地看向张紫芸,居然不顾家族名声,也不顾自己的。 “姑母。”张紫芸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本来皇后只是对她失望,看到桌面的香灰后,是彻底愤怒了。 “你还给他用了催情香是不是?” 大家听了皇后的话,看向桌面,连香炉都不见了,桌上却有余灰。 不免感慨,实在手段有些下作。难怪一开始,那人喊的是,太子欲行不轨之事。 皇后想到顾峥吸了催情香,又要强撑着游湖回去,心痛不已。 “父亲,您来处置吧。”她强忍杀意,说完就离开了。 “祖父。”张紫芸这时候才后怕,醒悟过来。 “一己之私,连太子都敢算计。张家,留不得你。去尼姑庵落发为尼,忏悔反思吧。” 顾峥外祖父叹息说完,也转身离去。 张紫芸最后是被人强行拽走的。 有人奇怪怎么一直没看到她了,张家人都会说:“她性子烈,这样被人无端冤枉,情愿落发为尼,自证清白。” 听到的人,都肃然起敬。夸他们张家,果然是家风端正。 张家人都只笑笑,不再多说。 第97章 矛盾 “太子妃,太子他……”全福急得要命,看到太子妃回来后,边叹气边说着。 “去请太医过来,我进去看看。”裴思笛知道顾峥已经回来,总算放松点心情。 全福领命,赶紧跑去请太医。 刚刚太子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又一句话都不说,怪渗人的。 裴思笛小心翼翼撩起帐篷,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一声压抑至极的呵斥:“出去!” 她在帐篷外沉默了一瞬,抬脚走进去。 里面的人猛地抬头,双目赤红,表情非常不耐烦。等看清她是谁后,眼神重新聚焦。 顾峥这表现,像极了前世困兽自斗的少年天子。她都觉得恍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出去吧。”随后他闭上眼,语气疲惫又颓然。 她倒是想走,但也不敢留顾峥自己在这,他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 她进退两难,顾峥却没了耐心。 他受催情香影响,失了理智般质问道:“太子妃看着孤的时候,到底在想谁?” 他的语气很凶,如果不是眼睛含泪的话,更有威慑力。 “……”她惊叹顾峥的直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不是一直隐忍着没说。 顾峥看懂了她的眼神,被信赖之人背叛的痛感游走全身,叫嚣着让他毁掉一切。 “出去!”他几欲抓狂,克制自己不要冲动。 裴思笛沉默一瞬,竟真的转身离开。 顾峥看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发狂的情绪变得迷茫起来,无措地蹲在地上。万千思绪变成一团乱麻,他都没办法思考了。 心里的酸涩涌起,往日还能骗骗自己,认为裴思笛不会把他当替身。就算是,他也有信心把那人比下去。 此刻情绪占了上风,只觉得委屈。 她刚进帐篷时候,他有一瞬间清醒过来的。 结果发现她眼神晦暗不明,是在看他,又不止是看他! 分明是透过他,不知道又想起了谁。 他该像之前一样,装作不知道的。不该说出来,把他的太子妃吓跑了。 还沉浸在悲观的情绪里,竟听见帐篷外传来声响。 裴思笛领着太医进来的时候,自然有看到顾峥眼里闪过的惊喜,似乎在高兴她去而复返。 她心里觉得好笑,顾峥未免太口是心非。 明明眼泪都快落下来了,还以为自己很凶狠,只倔强地喊着让她出去。 “出去。” 此刻,顾峥抿紧唇,眉头微蹙,不厌其烦重复说着。 “太医,请。”她没有管顾峥的话,只当耳旁风一般。 太医还没靠近,顾峥身体紧绷起来,像是准备和太医大打一场。 她迅速把人按在凳子上,威胁道:“不管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但你再动一下,我一定半分颜面都不给你留。” 顾峥抬眸瞪她,英气的眉宇皱起,眼神充斥着不服气。 人倒是乖乖坐在凳子上,没有其他动作。 太医连忙上前诊治,震惊地说:“太子应是误吸了催情香,又感染风寒。现在神志不清,要及时降温。” “有劳太医。”她没想到顾峥还中了催情香。 太医说要回去制作解药,临走前,很有良心地劝太子妃也跟着走,免得被太子误伤。 顾峥意识不清醒,却捕捉到关键字。他忍不住起身,要和太医决一胜负。 她催促太医先走,一边继续把人按下。 顾峥坐下后,很不满意得盯着她,过了一会儿,又自己别过头去。 她默默起身,拿来手帕,替他擦拭着湿发。 顾峥身体仍然绷着,手紧紧攥在一起。 可能顾及到裴思笛走得干脆,这下子,倒是连狠话都不说了。 一个蓄势待发的野兽模样,一个漫不经心的狩猎者。 等顾峥喝完药后,居然沉沉睡去。 “下官加了些安眠的药材。”太医拱手解释。 她点点头道谢,这样就轻松多了。送走太医后,她随意看着话本子打发时间。 中途有好几拨人来试探,问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参与下午的狩猎。 她直言,太子气恼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没什么心情。 这话说得不客气,那些人听完,都灰溜溜回去了。 后面直接让全福把人都拦住,她懒得虚与委蛇,更不想让他们扰了顾峥休息。 直到夜晚来临,顾峥才悠悠转醒。 他理智回笼,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不知道怎么面对。 悄悄睁开眼睛看裴思笛,刚好和她视线对上。 这么巧……好了,不能装睡了。 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态度这么差。他自暴自弃坐起,等着被训话。 “还难受吗?”裴思笛反倒过来摸摸他额头,观察体温。 他怔愣抬头,小心问道:“你只想和我说这个?” “当然还有别的,但总要确认你没事才行。那么苦一碗药,你都直接闷头喝了。” 她摇头感慨,还记得顾峥最怕苦药,肯定是被烧糊涂了。 “……”他沉默着,有些不适应,裴思笛的反应太云淡风轻。 这么想着,他反倒有些气闷了,为什么不计较他的口无遮拦。 是他的质疑,撼动不了她的情绪?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 所以任他怎么急躁地要个说法,也始终无动于衷。 他负面的情绪又上来,嫉妒着她心里的那个人。而且他们是有什么相像之处吗!为什么太子妃需要看着他,来回忆那个人? “给你点颜色,你想开染坊了?”裴思笛摸着眼前人,清醒之后还想摆谱? 顾峥心里闹别扭,却是下意识地用脸颊在她手边蹭。 她忍着笑意一顿蹂躏,然后故意严肃地问:“早上有人说你欲行不轨之事,怎么回事?” “胡说,我一下就把她推开了。”顾峥目瞪口呆,他明明反应很快,却被人这样谣传。 他紧张地看向裴思笛,希望她没有误会。 结果看到她点点头,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的样子。 顾峥不知道她差点刀了张紫芸,又莫名难受起来,为什么都不吃醋的,她不像这么大度的人啊。 “如果是你喜欢的人背叛你,你会这么风轻云淡吗?”他轻声呢喃。 第98章 赐婚 “什么?”裴思笛好似没有听清。 其实她听到了,但不知道怎么回应。顾峥质问她,把他当成谁的时候,她心虚得很。 “没什么,你相信我就行。”顾峥好像倦极了。 “记得喝药。”她没安慰也没辩解,说完就转身离开。 顾峥等她走后,闻了闻碗里的药,还是一样的苦涩。 他麻木得捧起药碗,闷头喝完,苦吗?也就这样吧。 裴思笛同样心烦意乱,实在无法面对顾峥,因为她不可能去说起十年后的他。 “母后,紫芸设计太子的事?”她心里不痛快,不想让始作俑者好受。 皇后目光闪躲,支支吾吾说:“这事就不要追究了。” “……”她疑惑地看向皇后,不会是没有处罚吧? “你和顾峥,也不许再提。”皇后还特意嘱咐一句,就怕他们不肯善罢甘休。 “为何?”她沉着脸问。 “传出去颜面何存?紫芸她做错的事,她祖父必然会罚她,至于不依不饶吗?” 皇后不忍心处置,走了之后,压根没问后面的事。 “怎么罚的?”她选择退让一步,如果张家罚得不够重,她当然要补上。 张紫芸胆敢下药谋害储君,本是死罪。 现在她都没有用律法处置,允许他们只用家法。那么不能让他们关起门处罚,轻拿轻放也没人知道。 连头都不敢抬,皇后沉默喝着茶。 见到这种情况,她哪里能不明白。母后是默认不管这事,张紫芸被罚得是重是轻,一点都不计较。 “您就不心疼太子吗?秋日水冷,他还中了催情香。”她不敢置信地睁着眼睛。 “本宫怎么不心疼他?”皇后张着嘴想继续反驳,又想起自己的作为,居然没有给过顾峥一点偏帮。 不管是拦截那群公子哥,还是逼问紫芸关于顾峥的下落,竟然都是太子妃做的。 反倒是她这个母亲,甚至还包庇侄女这个罪魁祸首,让他们不要追究。 裴思笛叹着气,起身想离开。 “等你到本宫这个位置,你就会懂了。” 带着扭曲的想法,皇后觉得裴思笛以后也会像她一样,为了名声,变得假仁假义。 “不会,如果受伤的是衡儿,我一定不会委屈他,来满足旁人。” 裴思笛说完,直接往回走,知道她今日是白来一趟。 连她都可以出声阻拦,出手制止。皇后却对这一切,选择默不作声。看似公正,对顾峥哪里公平? 这场闹剧里,顾峥是被皇后牺牲的一方。皇后替他原谅所有人,保全了家族名声,也保了自己贤名。 只有顾峥,被好事者揣测,成全了他们的狂欢。 “喝完了?”裴思笛回到帐篷,奇怪这药被喝得干净。 “嗯。”顾峥翻了个身,闷声应着。 “……”要不是她真有亏心事,必不可能受这气。 这时候,要是她有意为难顾峥,他肯定会委屈自己来道歉,但她没有泯灭人性到这种程度。 于是她默默上前,手还没碰到顾峥,听到他说:“今天孤不方便伺候太子妃,还请明日再来。” “……” 如果说沉默是金,此刻她已经富可敌国。 “还生着气?过去的事,真有这么重要吗?”她坐在床沿,小心试探着问。 顾峥背影一顿,好像憋着一股气说:“不重要,太子妃自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重要。”她打算顺着话说。 眼前人猛地转身,咬牙问:“是什么重要?过去?” “你!”她根据求生本能,脱口而出。 “不信。”顾峥倔强地别过头。 她搜刮了脑海里所有的话本子,通常到这一个步骤,下一部分就是男女主人公颠鸾倒凤,然后两人重归于好。 居然没有话本子教一下,如何用语言化解矛盾的。 正在走神,却看到太子殿下回望过来。 “不爱我也没关系,但是,可以不要通过我,去想起那个人吗?”顾峥说得委屈,眼睑低垂,态度仿佛低到尘埃里。 不说假的,温文尔雅少年人,摆出一副恳求姿态,把真心举起,只希望你不要将它踩低。 她不心动就有鬼了…… “以后不会了,是爱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满脑子都是话本子里的颠鸾倒凤。 所以自然没看到,少年人嘴角得逞的笑。 顾峥又不是傻子,当然清楚,想吸引他太子妃的注意,不能通过大喊大叫。 什么过去?什么别人?都滚一边去。 他只知道,他和太子妃的现在,以及将来。 一夜情意绵绵,就像话本子那样,两人和好如初。 第二日,钦帝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关于昨天的闹剧。 “这实在有损名声,不如就让太子纳她为侧室,也算两全。”钦帝皱起眉头提议。 “……”顾峥和裴思笛都衷心希望,他能别提建议了。 张家人本来觉得家族面子尽失,现在倒蠢蠢欲动起来,钦帝如果开口赐婚,那张紫芸和太子,自然不算无媒苟合。 大舅母和二舅母眼神对视,明白对方都在想同一件事,开心能有机会挫一挫太子妃的锐气。 打算冒着被指责大不敬的风险,顾峥准备出声抗旨。 皇后却先他一步,开口说:“陛下,这样于礼不合。” “难道该放任流言满天飞,被人议论皇室德行有失?”钦帝语气威严,似不容置喙。 “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真的赐婚了,就是贼喊捉贼。为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搭上太子婚事,不值得。” 罕见地,皇后没有站在逼太子纳侧室这个阵营。 钦帝自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探究的眼神看向皇后。 “太子和紫芸两小无猜,就算没有流言,喜结良缘也没有不妥。” 像是故意对着来一样,钦帝非要按自己意思办事。 “紫芸不甘名声被损,已自请去尼姑庵落发为尼。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保全紫芸和张家的名声。” 皇后字字掷地有声,把道德枷锁先一步绑在钦帝身上。 果然,钦帝讪讪地说:“朕不知紫芸已长伴青灯古佛,此事自然算不得数。” 他再荒唐,也不可能赐婚太子和尼姑。 第99章 拖字诀 皇后肯出言制止,顾峥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还是钦帝一人独大,他不想起正面冲突。 裴思笛在桌下悄悄拧他,只用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两小无猜?” “又不是我说的。”他反将眼前人的手攥在掌中,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她轻哼一声,温热的触感在两人交握处,倒让她有些不舍得松开,甚至无意识捏了下。 阳光下,两人和旁人有隔阂一般,气氛愉悦自然。 “感情要不要这么好?”三皇子顾齐一时嘴快,竟然又说出来了。 在顾峥杀人眼神投来前,他迅速握着王妃林沅沅的手,眨着眼说:“本王也要向太子学习。” 用拙劣的演技,配着风流的俊容。 林沅沅莞尔一笑,不知道是被他逗笑的,还是信了他的话。 听了调侃的话,裴思笛触电般甩开手。 顾峥手里落了空,他阴沉着脸盯向嘴欠的那个人。等到落了空,他特意找到顾齐。 “二哥……”顾齐声音颤抖,侧头看向肩上的剑。 “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可以说,你觉得呢?” 顾齐不敢点头,怕刀剑无眼,支支吾吾答应:“自然。” 目的达到,他咻地收剑,转头就准备走。 “二哥还是要当心些,你的敌人可不是我。” 他疑惑转身,不明白顾齐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但没等到解释,对方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他看着顾齐神神叨叨的样子,无语转身。 等回到自己帐篷旁边,全福却说皇后要见他。到了亭子附近,他脚步一顿,才向里面走去。 “刚才多谢母后解围。”顾峥拱手行礼道谢。 他还以为父皇开口赐婚,母后会劝他听从,或者默不作声。 皇后则不太自然地询问:“昨日你可有事?” “无碍。”他身体不自觉一僵,当然是痛苦的,但又能怎么说。 “……” 皇后难得有些内疚,主动补上一句:“告诉太子妃,紫芸不止落发为尼,而且被逐出张家,也算是报应了。” 听到这话,他抬眸直视,询问道:“思笛来问过您?” “何止,昨天她差点捅伤紫芸。”皇后想起这事,表情流露出尴尬,毕竟自己什么都没做。 他听了这话,禁不住笑了,摇头说:“母后您说得未免太夸张,她连只飞蛾都不会打死。” 皇后表情变得极为复杂,皱着眉说:“她很在意你。” 他没继续答话,还是不敢相信,裴思笛会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 末了,皇后像是终于服气一般,疲惫说着:“昨天的事,她处理得很好。” 顾峥告辞后,自己沿着小路回去。 远远却看见有暖色辉映,竟是一对对的灯笼,像是专门为他而来。 “太子,夜色已晚,回吧。” 他看见裴思笛站在前面,朦胧的光影里,如萤火点亮夜空,最后降落于他身旁。 “怎么来了?”顾峥不自觉加快步伐迎上去。 “想你了。”她说得直白,没说自己是特意来的。 问了全福才知道,太子被叫去亭子谈话。她不确定顾峥,会不会联想到昨天的闹剧。 她忍不住恨起张紫芸,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地方,要毁了顾峥心里那点柔软。 现在都记得,当时湖波荡漾,日出之时,少年人回眸,眼里满是喜悦。 他们并肩前行,仗着夜色,四处看不清,两手相握。 秋猎很快结束,林翰修和陆鸣宇声名鹤立。毕竟一个救驾,一个猎虎。 “恭喜林大人。”同僚纷纷向林翰修贺喜。 林翰修笑着一一应下,心里则很无奈,恭喜他有什么用,倒是也去和钦帝说啊。 没错,钦帝像是忘了这事一样。他这两日借着公务上的事,去钦帝眼前闲逛,愣是没得到半点回应。 第三日,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去酒楼约见公主的后盾们。 “什么?” 众人皆是惊讶不已,不是很相信钦帝会耍赖。 “应是多虑了,父皇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承诺,不会反悔的。” 四皇子顾章第一个出来否认,父皇最是要面子,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夜长梦多,本来一道诏书就能解决的事。”林翰修实在失了耐性,担心变故,害公主远嫁番邦。 略一思索,好像也是这样,明明钦帝写下圣旨赐婚就能解决,怎么偏偏压着。 “父皇不是说,要去问皇祖母同意吗?不如我先回宫问问?”顾棠想起这事,提议她自己回去试探口风。 结果,等顾棠回来,大家才相信林翰修的判断,事情不对劲。 原来,太后不知道这事。也就是说,钦帝不知什么想法,居然不与太后商量这事。 “但是,天子一言九鼎……” 其余人不知道钦帝表里不一,内心都本能地质疑。 “小棠你和皇祖母提了,她怎么回答?”裴思笛皱起眉询问。 顾棠略过皇祖母夸林翰修的部分,说:“皇祖母答应我,她会去和父皇商议。” 众人发着呆,感觉钦帝如果不想婚事能成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敷衍太后。 最后只能决定,两头抓。 先是四处传播关于林翰修救驾的事,让百姓也知道,林翰修要当驸马。众口铄金,钦帝总不能如此做天下人表率。 接着,多去太后面前提醒,让太后去施压。 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 “还是想不明白,父皇能用什么理由反悔,总不能靠拖吧?”顾章刚刚都没说话,心里一直纠结着这件事。 “只有一种可能,父皇准备熬到一方出了变故。” 顾峥这话一出,齐齐沉默了。 这个变故,可以是身死,可以是恶疾,也可以是突然家族罪恶滔天,满门处斩,那么婚约自然无法继续。 “……林院士,家中可还有人在朝为官?”顾章隐晦地提醒,免得他牵连家人。 林翰修摇头说,族中已经没落许久,空有虚名罢了。 “那你自求多福吧。”顾章拍拍他肩膀安慰。 “……”林翰修熟悉地在心里默念,这是四舅子,这是四舅子…… 第100章 卖艺 但玩笑开完了,大家还是认真建议怎么才能保命。 三皇子顾齐在旁边奋笔疾书,把有可能遇害的方式,一一写下。 最后林翰修拿到手的生存规划,足足有三页纸之多。他粗略看了一眼,从膳食里下毒到说错话被判罪,还真的应有尽有。 默默叠好,准备回去就全文反复背诵。 有了三皇子顾齐的助力,一时之间,流言蜚语已是传得满天飞。 文弱书生救驾有功,一朝翻身迎娶公主的事,传遍大街小巷。 有些学子荒唐地认为,想要实现荣华富贵,不一定需要循规蹈矩。 他们开始日日祈祷钦帝遇难,自己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从此加官进爵,富贵无忧。 没人意识到,主人公其实身在险境,需要靠着生存规划保命。毕竟,都只是想听到激励人心的故事,没有人好奇过得是否艰难。 三皇子顾齐这天被传召,他忐忑不安地走进御书房,担心父皇是因为流言的事召见。 “近日的传闻,你可知情?”钦帝毫不掩饰,探究的表情扫去。 “儿臣不知。”顾齐咬牙否认。 钦帝好像信了,漫不经心说着:“你自幼聪慧,能言善辩,朕一直觉得你是可造之材。” “……”顾齐小心抬头,他旁边没有其余人在,到底父皇在夸谁。 钦帝继续一番循循善诱,如果换做别人,恨不得立刻冲锋陷阵,证明自己。 可惜,这个人是顾齐。 他没有被钦帝的言语蛊惑,因为没办法从这个赞扬里代入自己。只能时不时附和点头,表明人有在听。 “你意下如何?” 他猛地听到这一句,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差点脱口而出,父皇您刚刚在说什么。 只能选择双手背后,摆出一副沉思的姿态,好像在仔细思考这件事一样。 “朕知道,要与太子争锋芒很难。如果你想,朕可以帮你。” 恶魔朝他递来橄榄枝,他之前一直半睡不醒听着,此刻睁开双眼,眼中是不自觉的野心勃勃。 钦帝了然看着这变化,不觉得有人能拒绝至高无上的权力诱惑,笑着说:“回去好好准备。” 朝臣是对此最为敏锐的人,依稀觉察到,钦帝开始属意三皇子。 坚定的保皇派在收到示意后,开始有意偏帮。本来三皇子在朝堂之上,就如同来罚站而已,现在隐隐能有和太子分庭抗衡之姿。 顾峥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笑父皇实在太着急,做出的慈爱假象还没多久,就急不可耐换了个人。 好在他该做的,也做得差不多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但是有个最关键的事情,急需解决。 就像皇祖父要钱财招兵买马,他同样有这个需要。人情打点,招揽人才,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钱。 这个数额之大,不是说有权有势就能解决的。毕竟不能收受贿赂,光靠着宫中分发的,以及他那点俸禄,实在是杯水车薪。 “给你。” 正发着呆,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锦盒。 他还没回过神,不甚在意地打开一看,默默拿出来数了数。 “你把什么卖了?”他看着这些银两心惊胆战,怕是变卖了不少金银财宝。 裴思笛听了觉得纳闷,疑惑地说:“不要吗?那我拿回来。”说着就要伸手拿回锦盒。 顾峥动作更快,啪地把锦盒盖好,挪到安全的位置。 “……” 在许久的沉默中,顾峥坦白说:“缺钱,很缺。” “那些够了没?”她看向被放在远处的锦盒。 “还有?”顾峥脸上火烧一样,一个字一个字蹦着。 她起身拿出另一个大的锦盒,随意摆在面前。 要不是见识过刚刚的锦盒,顾峥都以为这是白菜了,打开一看,果然数额更多。 他深呼吸平复心情,两个锦盒里的钱,足够解他燃眉之急,甚至绰绰有余。 片刻后,他把锦盒盖好,又推回去。 裴思笛眼里满是不解,问:“不是缺钱?” “卖艺不卖身。”他坚强地控制自己,别过头去不再瞄。 “……行,那我找卖身的去。”裴思笛毫不扭捏,拿起锦盒就准备走。 顾峥急了,连忙拦住人说:“你就不能强势点,命令我收下吗?” 她被揽入怀中,才忍不住低头闷笑,质疑道:“不是卖艺不卖身,我怎么能逼你?” 既然都谈到这一步,顾峥干脆耍赖式的,死磨硬泡,非要让她提一个过分要求,作为交换。 “给我一个理由,我不强迫良民。”她颈间被蹭得酥麻,也不打算趁火打劫。 顾峥侧着头对视,不知道自己耳朵都微微泛红,呢喃细语:“缺钱,但又觉得这样是吃软饭的。” 说完都不敢抬头,紧紧攥着裴思笛衣袖。 “夫妻间至于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觉得新奇,不停打量此时羞得不行的太子殿下。 “当然至于,怎么可以……不行!” 顾峥自言自语说着,最后还是忍痛撒手,怎么可以用太子妃的钱去谋反。 她实在不理解,既然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那她的钱,不就是顾峥的吗?何况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事成之后,我要往番邦那处经商。”她看顾峥这纠结样,只能把计划提前说出来。 “赚钱还要赚到那里去?”顾峥大概猜出,这两个锦盒的钱,恐怕是酒楼和夜间坊市所得。 “就好比皇城繁荣,但不如江南制的胭脂精细。如果利用得当,和外邦人交易,自然也能赚上一笔。” “……”顾峥久久不能回神,突然觉得这点钱,可能对于她来说,只是洒洒水的难度。 “再往下就是商业机密,你收钱办事就行。” 及时制止住他下一步的疑问,因为现在只是个初步的想法,她也解释不清。 然后拿出不容拒绝的态度,强硬地把锦盒放在他手上。 顾峥捧着锦盒,只觉心中万马奔腾。 钱财是有着落了,也没付出什么离谱的代价。手里这笔钱,又变得沉甸甸的。 “储君谋逆,得来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可是要遗臭万年的。”他恍然若失,真不想走到这一步。 第101章 使者 “管它的,总不能坐以待毙。”裴思笛无所谓地说着。 难道现在什么都不干,钦帝最后会放过他们吗?总不可能突然脑子被砸到,然后真心实意当一个慈父。 没想到,一切发生这么快。 第二日,钦帝突然说,番邦使者觐见,现在就在驿站。 朝堂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本朝和番邦关系实属一般,路途遥远,他们肯定不是最近出发的,怕是几个月前,就已经联系上。 但钦帝没打算解释的样子,宣布今晚设下接风宴后,立即下朝。 裴思笛知道这消息后,立刻赶去找顾棠。 “番邦使者?皇嫂,最后不会要我和亲吧?” 顾棠皱起眉,本来迟迟等不来圣旨赐婚,现在连番邦使者都到了,怎么能不担忧? 她还没来得及安慰顾棠,只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质问。 “什么和亲?” 居然是太后从拐角处出来。 “皇祖母。”她边行礼,边疑惑地看向顾棠。 顾棠心知坏事了,小声解释说:“皇祖母刚刚在我这小憩片刻,还没来得及说。” 太后脸色沉重,是难得的严肃语气:“如实招来。” 没办法,只能把事情的本末说出。 “什么都只有他一个人说,这你们都信?”太后拧着眉,不觉得钦帝会做这些荒唐事。 “……”裴思笛和顾棠默默对视,彼此都看出无奈,她们也不愿意相信。 “皇祖母,番邦使臣已在驿站。”裴思笛无奈点明。 太后表情一变,同样意识到,恐怕是早有预谋。她沉思片刻说:“哀家会尽快催圣旨下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帮忙。 此时顾棠心里才松口气,泪眼婆娑地拥抱太后。小声抽泣着说:“皇祖母,长乐不愿嫁去番邦。” 太后眼神掩饰不了难过,不知道是伤心钦帝的变化,还是担忧顾棠的命运。 夜晚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几个邻座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番邦人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会不会尖牙利嘴的。” “肯定是,听说个个壮得和座山似的。” “不过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粗鄙不堪。” 直到外面通传声响起:“使臣觐见。” 这些交谈声才淡下些,不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而是他们真的没见过。 朝堂大换血过一次,现在很多都是后起之秀,压根没和番邦打过交道。 对番邦的印象,就是偏远的蛮夷之地。加上被传得风风火火的恶劣习俗,难免会有偏见。 所以当眼前的少年进来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少年竟是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眼尾上挑,唇角总是噙着一抹笑,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他一身红衣劲装张扬,额前是极具异域风情的束带,招摇又不刺眼。 要说本朝能与他外貌抗衡的,只有他们自诩风流浪子的三皇子顾齐了。 少年张口竟是讲大虞皇朝的语言,他行着番邦礼节说:“久闻大虞富饶,果然名副其实。” “使者远道而来,请。”钦帝虽然不满是这么年轻的使者,始终记得维持礼仪大国的形象。 少年人摇摇头,径自鼓起掌召唤殿外的人。 只见外面鱼贯而入十几名壮汉,黑色胡服把他们膨胀的肌肉勾勒出来,面容粗犷,一看就不好惹。 众人放下心来,这才对嘛,番邦人和他们想象中差不多。这个少年,纯属意外。 本来少年个子已算高,但后面十几个大汉,反倒把他衬得劲瘦。 看得出来地位不一般,他随意迈步进入安排好的座位,气定神闲的姿态,不见半分紧张。 其他官员在心里嘀咕,让你别客气,没让你当家里后花园啊。 少年慢悠悠地向钦帝解释,他是番邦的十王子,旁边的才是使者。因为他会说大虞皇朝的语言,所以先进来打招呼。 “请。”钦帝隔空向使者举起酒杯。 使者悄悄看一眼十王子,见他举起了酒杯,才跟着举起。 等放下了酒杯,十王子默不作声打量殿上的人。 为首的几人应是皇室中人,见多了粗犷魁梧的同伴,突然有这么多赏心悦目的俊男美女,他忍不住细细欣赏。 直到他眼神和坐在下首的女子对上,他蓦然瞪大双眼,不自觉轻揉眼睛,结果还是一样的人。 这什么鬼! 他和裴思笛心里发出同样的呐喊。 裴思笛看到这人进来,差点就掩饰不了惊讶。等他人模人样地和钦帝打交道,更是半信半疑。 现在眼神和他对视上,让她无比确信。十王子认识她,或者说,他们认识…… 她迅速低头,不想被旁人发现。暗暗骂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惊一乍的。都当十王子了,没点长进。 十王子的怪异表现,当然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可是有何奇怪之处?” 有官员离得近,看得清楚。觉得诡异之处,好像就在几位皇子的位置。 “风沙太大,眯了眼。”十王子不甚在意地说着谎。 官员被他散漫的态度气到,奈何嘴拙,长袖一甩,决心不与此人一般见识。 “十王子莫不是没习惯,这里可不是风沙之地。”有人不屑争辩,自然也有人寸步不让。 被暗讽的十王子,凉凉地用眼神打量那人,最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一语未发,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气得那人恨声道:“十王子既然通晓大虞语言,也该了解下我们的礼仪才是。” “礼仪?”他像是被逗乐了,噗嗤一笑。 血气方刚的人,见了这表现,已经暗暗撸起袖子。 十王子旁边的彪形大汉,亦是拍桌对峙。哪怕他们听不懂,也不影响他们的判断。 剑拔弩张的气氛,战争一触即发。 坐于上位的钦帝猛地放下酒杯,把众人视线都引过来。 “正所谓礼尚往来,可是要刀剑相向?” 钦帝岂容外来者如此作威作福,何况此人不过乳臭未干的小辈。 听了这话,殿上的侍卫们纷纷拔起半剑。 番邦人数少,他们依然不甘示弱,十几个人迅速站起,围成一团,戒备地看着四周。 第102章 蹴鞠 不知不觉搅动风云的十王子,在这么严肃的场合里,又笑了。 他对着钦帝行了个拱手礼说:“陛下,我只是生性爱笑罢了。” “……”钦帝神色复杂,抬手示意侍卫收剑。 离十王子最近的禁军统领,陆鸣宇毫不犹豫收回,都不带看一眼,免得暴露自己。 乐师这才敢继续演奏,舞姬伴着乐曲翩翩起舞,步伐不乱,用一个完美的姿势作为结尾。 十几个壮汉也慢慢坐下,他们莽,但不是无脑,还不至于打起来。 就在一切恢复其乐融融的时候,十王子高声说:“大虞美人果然婀娜多姿,不知哪位是六公主?” “……” 全场寂静,乐师不知所措地停下,舞姬庆幸自己一曲舞毕,悄悄挪到角落处,把自己当成一尊石像。 钦帝气得捏紧酒杯,面上却毫无波澜地提醒:“十王子莫不是喝醉了?” 十王子借着月色往前看,发现钦帝眼里居然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深谙一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陛下既然看不起我们,何必让我们不远万里,前来迎亲?”他懂这道理是一回事,做不做,自然是另一回事。 本来就安静的环境,听了这话,本来有些醉意的人群,都纷纷清醒了。 这么多双眼睛齐齐盯着十王子,希望他再讲一遍,好让他们确认,是不是听错了。 太后则是痛心地闭上眼,感伤钦帝居然真的做到这一步。 “此事有误会,十王子未收到回信?”钦帝装作无事发生,试图敷衍过去。 十王子微微挑眉,倒是应下,没再挑衅。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唯有这人,心情很好地左右乱看。 “果真蛮夷人,不识礼数。”有人背后悄悄中伤。 顾峥沐浴完,发现裴思笛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在想些什么?” “啊?”她惊慌抬头,解释说:“父皇都当着使臣的面说了,小棠应该没事了吧。” “……”顾峥眯起眼,不理解这个反应。 她主动询问:“这十王子,什么来头?” “睡觉。”顾峥抿着唇,眼中明明白白写着生气。 她抄起袖子,就要动手威胁。 “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她怎么觉得,不太一样。 缠了好久,才套出十王子的来历。 这人是突然回到番邦的,此前在哪里生活,无人知晓。听说刚回来的时候,生得瘦小,被人嘲讽是从乞丐窝出来的。 父兄对他也是不闻不问,经常遭受明里暗里的欺负。他在某次搏斗中,把最强壮的勇士杀了,才换来几分高看。 虽然处境没有好过太多,偏偏让他杀出一条血路。在他之上,已经死了不少王子。 顾峥最后用一句话总结,十足十的狼子野心。 “没必要和这人打交道,番邦经商会变成番邦惊魂。” 她顺着应下,庆幸顾峥只以为她是要合作,才去了解这十王子。 第二日,钦帝派人召他们去武场。 去到之后,发现里面几排人,分散着一字站开。如果不是三皇子顾齐首当其冲,还以为这是战场前的准备。 顾峥默默站另一边,自从父皇有意栽培老三和他抗衡后,他们已是没有明面上的来往。 等他站好后,已经有人挪了过来。谁支持哪一方,几乎一目了然。 四皇子顾章来得晚,已是各自分帮结派的样子,惯性抬脚往顾峥方向去。 “四皇弟,过来。”三皇子顾齐单手叉腰,先声夺人。 顾章听了这话,没多想,脚步一转,就要往那边去。结果耳边响起轻咳声,他抬头一看,是顾峥故意弄出的声响。 “……”他无奈往顾峥方向走,毕竟二哥对他有恩。 还没走到一半,另一边传来更大的咳嗽声,他回头看向肺都快咳出来的顾齐。 想起顾齐说的各种江湖传闻,他左右为难,两位都不想得罪,悄悄后退一步。 场上两位皇子眼神碰撞,一个冷峻,一个高傲,看起来互不相让。还没开场,就已经是气氛焦灼。 “……”顾章顶着巨大的压力,跟盲人摸象一样,走到中间站定。 哪边都不靠,哪边都不得罪,他抬头看着蓝天白云,下定决心当聋子。 神奇的是,居然有不少人也跟着站过来,那些本来在队伍后面缀着,松松散散的人群,纷纷来到顾章后面。 甚至,连沉寂许久的五皇子,也跟在后面。 不过一次小小的碰面,就已经有如此严重的分帮结派。 顾章只觉如芒在背,连他这个向来迟钝的人,都觉出毛骨悚然。心里宽慰自己,反正不争皇位,再危险也没事。 “陛下,这……”武场教头看到场上这幕,他也为难不已。 “就三队,开吧。”钦帝简短说着。 教头咬牙吩咐,蹴鞠比赛正式开始。 女眷们各自盯着场上在意的人,随着比分越来越激烈,这边也忍不住攀比起呼声。 一声声叫好中,有人越战越勇,有人假装摔倒。 没错,摔倒这个就是顾章,怕自己真的摔到,他还特意滚了两圈,滚出界限。 “……”钦帝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已然被气到失语。 而另外一些,刚刚站在顾章身后的中立派,顺势也自己滚出去。还有些为了更逼真些,假装和对方扭打一起,双双被罚下场。 顾章静静从场上回到座位观赏,内心愉悦,觉得这才是适合自己的位置。 一场乱战后,剩下的三位皇子居然都在。 特别顾齐,明显已是强弓之弩,却还在那硬撑。一张堪称漂亮的脸,已是灰尘仆仆。 顾齐的王妃林沅沅,紧张不已,很想开口劝顾齐下来。现在场上剩下的,几乎都是练家子。 担心拳脚无眼,她走神地捏了自己一下,才清醒过来。 皮制的球,几番传人,居然到了顾齐脚下。现在大家的比分焦灼,可以说,每一分都是不容有失。 顾齐正准备一脚前踢,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他本就力竭,此刻更是失去平衡,将要倒下地面。 第103章 挑战 顾齐闭着眼等待痛楚来临,这一跤摔下去,怕是要鼻青脸肿。发誓等他站起来,非要打撞他的人一顿。 没想到,他突然腾空了一下,然后被人推了似的,滴溜溜滚了一圈出去。 他飘飘然睁眼,发现太子刚收回的手,以及老五正往风流眼上踢去的脚。 很明显是老五故意把他撞飞,而太子帮了他。捏着拳头就要上前揍人,教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冲过来拦。 就在这时,球稳稳从风流眼中穿过,五皇子再得一分。 “卑鄙。”顾齐在气头上,几乎是口不择言。不过说得小声,倒没几个人听见。 钦帝正襟危坐,高高在上的姿态询问道:“想要什么?” 五皇子顾杰行了君臣之礼说:“母妃生病,儿臣想见她一面。”说完很是恭敬地将头伏低。 “准。”钦帝想到疯了的静妃,也失去继续看比赛的兴致,告诉他们明日要和番邦人比赛后,借口不舒服离开了。 顾杰这才慢慢起身,全无以往的傲气。 “……”本来准备趁无人防备,立马冲去打他的顾齐,沉默了。 要说为了见自己母妃一面,所以故意使伎俩,倒还能原谅。 既然都散了场,自然是各自往回走。却看到顾杰挡在面前,他忍不住皱起眉。 “三皇兄,刚刚的事对不住,一时情急,你可以打回来。”顾杰说完紧紧闭眼。 碍于三皇兄现在得势,他总要过来负荆请罪,免得被记恨。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感觉到肩膀被轻拍了两下。听到声音说:“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顾杰愣愣地呆立原地,场上看三皇兄恨不得过来手撕他,都做好挨打准备了。 难怪以往总有人背地里说他仗势欺人,被骂得也不算冤。 “有没有伤到?”林沅沅紧张地问着,拿出手帕替顾齐擦拭着脸上的灰尘,离得近才发现有多狼狈。 顾齐脸都耷拉下来,苦恼着说:“技艺不精,让你丢人了。” 林沅沅轻轻蹙眉,眼神中全是不解,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本王以前被人笑没用就算了,不想连累你也被嘲笑。”顾齐扭捏解释着,这也是他刚刚咬牙在场上坚持的原因。 其他官家小姐的夫君,都能文能武,只有他空剩一张脸。有好几次,他听到别的贵女讨论说,林沅沅嫁给他,实在可惜。 林沅沅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说:“可是臣妾不在意,反而觉得很轻松,不用活在旁人期待里。”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现在的日子。没有条条框框约束,夫君心性潇洒,不会要求她做个贤妻良母。 “真的?”顾齐小心翼翼试探,其实他也有点装不下去了,他爱快意江湖,对尔虞我诈极其厌烦。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这才放下心来。嚷嚷着浑身都痛,不知道哪个浑小子趁乱打到他。 锣鼓喧天,秋风瑟瑟也吹不冷大家的斗志。齐聚在武场,迎接番邦来客。 “只是蹴鞠?”十王子仰着头,脚下漫不经心地踩着皮制小球。 这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让不少人气得牙痒,恨不得上去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钦帝耐心也快到了临界点,维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问:“十王子可是要挑战别的?” 十王子粲然一笑,耸肩说:“没有。” “……”钦帝面色铁青,吩咐总管叫太子过来。 “父皇?”顾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接待使者的事,就交给你了。”钦帝仿佛甩烫手山芋似的,甩到顾峥手上。 两国来往,何况他有求于番邦。不想再和这十王子打交道,又不能随意指派一个官员。思来想去,只有太子可以出来挑大梁。 没想到,太子却用公务繁忙婉拒。 他被气得不轻,又没办法继续勉强,最近无法分心,确实把许多要事也丢给太子处理。 “朕有一件要事,只有你能胜任。”钦帝麻木得说着熟悉的话。 “儿臣定不负信任。”三皇子顾齐眼神亮晶晶的。 等钦帝重复了一遍对太子说的话,看到顾齐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好好招待使臣。 “……”钦帝望着他自信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涌现出不安。 而顾峥这边,正整理衣着准备下场。 裴思笛连忙悄声问:“父皇方才和你说什么?” “让我负责接待番邦使者。”顾峥微微挑眉,不明白她怎会这么惊讶。 “你同意了?”她实在有点担心,不想和十王子碰面。 顾峥摇头,他又不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搬哪里。何况,他也想看看,父皇还能被气成什么模样。 蹴鞠场上,两方人马已然就位。 十几个彪型壮汉跟在他们王子后面,小山似地伫立着,看起来就很有胜算。 反观另一边,大虞皇朝的青年才俊,多是劲瘦的类型,单看挺有气势。但两边都在场上时,莫名觉得有些瘦小了。 “这能行吗?”有人嘀嘀咕咕说着。 迅速被旁边的人群攻,说他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皮制小球往空中一抛,争夺正式开始。先是被人用胸膛顶住,顺着滑溜到脚下。在空中飞起时,险些穿过风流眼。 一开始双方还能有来有回,后面才暴露出短处。十几个彪形大汉,弹跳力不够,只能靠十王子去把球接下传来。 顾峥见了,暗示几个伙伴专门把球踢去其余人那。 他们用灵巧的步伐绕开十王子的防守,回回踢给那些大汉,十王子来不及回防,只能看着小球失之交臂。 大汉不知所措地看着满场乱蹦的小球,秋风萧瑟,他们转圈转地满头是汗。 只有一个人应付,实在吃力。很快锣声响起,宣布比赛结束。 理所当然是大虞皇朝这边获胜,番邦的人用他们的话,和十王子交流着。 叽里呱啦一大堆,没人听得懂。但从他们脸上表情来看,很明显不服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十王子泄愤似地踩着脚下的皮制小球。 第104章 血腥 “不是礼仪之邦?用武力欺负人,算什么本事。”十王子愤愤抬头叫嚣着。 “……” 要不是他后面站着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还真以为他是受了什么不公待遇。 刚接手招待来使任务的顾齐,看热闹不嫌事大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文斗吧。” 十王子默默用余光看了一眼同伴,摇头作罢。但是嘴上吵着:“回去定要禀告父王,大虞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钦帝眼中寒光一闪,碍于自己需要番邦的帮助,示意顾齐上去和人搞好关系。 这边收到钦帝的眼神暗示,顾齐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上去安抚吵闹的番邦人。 没想到,顾齐还真的有一套办法,十王子居然很快和他勾肩搭背,仿佛多年挚友。 如果不是这十王子太讨人嫌,钦帝估计要猜疑顾齐,是不是有不轨之心,特意和外邦人勾结。 现在钦帝只觉得庆幸,这个麻烦有人接手就行,是谁都行。 可惜他还是太天真了,如果再仔细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分明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果然,当晚就出了大事。 顾齐居然把番邦使者带去茗红楼寻欢作乐,喝得兴起,好几个番邦人袒胸露乳冲出街外,不住嚎叫。 茗红楼的护卫拦不住,番邦人一手抡两个。把当时街上来往的人群吓了一跳,路人连忙赶去报官。 等到官府派人来,正准备对这些异域面孔拔刀相向。 “住手,这些是番邦使者,不得伤人。”顾齐不紧不慢喊着,让自己声音被街上的人听到。 “原来是番邦人,难怪这么野蛮。” “伤风败俗。” 本来有人闹事,就聚集了不少人围观。何况这几个高大男子,相貌异域,引来更多人指点。 正在厢房出来的十王子脸色阴沉,用他们的语言试图唤回其他人。 不知道是不是有几个刺头,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夺了侍卫的刀,就要刺向十王子。 顾齐连连后退,他对血腥暴力可没有兴趣。 十王子看着不如那人高大,拔了旁人的剑迎上,竟是直接往要害捅去,一剑封喉。 血点子四溅,本来就受到惊吓的路人,此刻更是吓得失了魂,胆子小的直接惊叫出声。大家控制不住地后退,免得遭殃。 只见十王子慢悠悠地拔出剑,用番邦语言继续和那几个发了狂的人沟通。 或许是同伴的死亡,让他们意识回笼,这才没有继续闹事。 但是外邦人当街闹事,还行凶杀人,这等恶劣事件迅速传开了。而且百姓得知,番邦人居然是来迎亲,要求娶六公主。 “陛下,现在四处已经闹开了,百姓自发在各地衙门击鼓,聚众声讨说绝不让公主去番邦和亲。” 负责管理治安的都尉,急得焦头烂额,实在太难安抚民众。 抓得了一个,抓不了那么多。拔剑相向的话,他们和滥杀同伙的外邦人,有何区别。 钦帝眉头紧锁,没想到能捅出这么大篓子。 “把太子叫来。” 总管莫名其妙地走出去,人是三皇子接待的,为什么是要去找太子。 很快,顾峥赶到这里,面上装作不知情,站在远处。 “总管可和你说清楚了?”钦帝似乎是烦躁至极,不停揉着太阳穴。 等顾峥应下后,又说:“想办法把事情处理好,番邦那边,换你去,顾齐这小子不行。” “儿臣公务繁忙……” “这点事情就处理不来,将来要如何?”钦帝猛地拍桌,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暴躁。 顾峥悄悄抬头,只见钦帝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看起来和走火入魔一样。按下疑惑,沉声道:“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安抚民众。” “什么?” “百姓现在误会小棠要去和亲,只要父皇下旨意,告知百姓,小棠和林院士的婚事如期举行,这事自然能迎刃而解。” 旁边的都尉听了,眼神放光,这样是最简单的。 钦帝扣着茶杯边缘,手上青筋暴起,沉默不语。还差最后一环,怎么可以毁在这步。 “别的办法。”钦帝咬牙说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下旨赐婚。 顾峥直接请罪说,百姓现在群情激愤,除了赐婚之外,实在没办法安抚。 “……”钦帝恨恨地眼神投来,顾峥无动于衷站着。 无奈之下,钦帝写好圣旨就是一甩,厉声道:“要是还解决不好,朕拿你是问。” 顾峥拿了圣旨,让都尉先在宫门等他,他回去东宫一趟。 “怎么样?”裴思笛望着圣旨,希望计划顺利。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赐婚的旨意。 “可以停手了,回来再和你说一件事。”他拿起信物和圣旨,就往外走去。 本来这事就是他们计划的,让顾齐把人带去寻欢作乐的场所,里面的酒比较烈,只要能引得人上街闹事就行。 重点是让民众知道,有外邦人入京。安排好的人再散布消息,说外邦人是来迎亲的。想利用舆论,逼迫钦帝不得不下旨。 本来想着外邦人嚣张跋扈,最多闹点小矛盾。哪成想,他们内斗起来,竟然直接当街杀人,视人命如草芥。 事情的走向,比他们想得轰烈了。 皇城脚下的百姓,哪有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一想到公主居然要去茹毛饮血的外邦,百姓竟然自发聚集起来,共同为公主发声。 安插好的内应,还没来得及煽动人心,就被人潮挤着走了。 所以导致顾峥这边,处理起来也没这么简单了。大家心情激动,听不进去官兵在讲些什么。 事态确实紧急,难怪都尉要去请教钦帝。 “太子,这如何是好?”都尉急得满头大汗,人流居然比刚才更多。不知道的,还以为百姓揭竿起义了。 顾峥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不能暴力镇压,他做不出卸磨杀驴的事。 他对着都尉细细嘱咐一番,都尉听完后连忙去安排。 没过一会,本来吵闹的街道,传出声声锣响。竟是说书人站在牛车上,官兵敲着锣,说书人配合着,高声宣读圣旨。 走街串巷,经过之处无不欢声叫好,庆贺公主和探花郎的婚事。 第105章 笑里藏刀 “醒了?”裴思笛问软榻上小憩的顾峥。 顾峥迷茫地睁开眼,目无焦距点着头,他忙到鸡鸣之时,才算把百姓劝妥。 好几个衙门的门槛都被踩塌了,就知道百姓有多激动。 本来没洗漱前,还想继续睡会,结果一捧冷水下来,冷得一激灵。他无语望着天空,彻底精神了。 裴思笛在旁边看见,忍不住发笑:“你现在不继续睡,晚点走路都能睡着。” 听了这话,顾峥嘶了一声,表情痛苦地说:“等会还要接待番邦使者,父皇撤了顾齐,让我顶上。” “嗯,好惨。” 顾峥疑惑抬头,只见他的太子妃好整以暇,慢悠悠数着银票。他心里觉得不平衡,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的。 “属狗的吗?”她笑着抬手挡顾峥,不让他乱来。 “陪我一起去。”顾峥搂着眼前人,汲取一点温暖。 马车一路直行,她本来想拒绝出来的,奈何又中了美人计。如果顾峥不是太子,她早把银票放面前,说我养你。 今早从全福那里得知,顾峥几乎一夜没合眼,安抚完民众后,还要和都尉去查看有没有人借机闹事。 把这些处理好,在软榻上倒头就睡,甚至全福都来不及叫他回房。 要是顾峥也像三皇子顾齐一样,把使者带去寻欢作乐,也不会被责备。能随性胡来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摇摇头,质疑自己怎么有这么荒唐的想法。要是一国储君,行事乱来,太不像话。 正要和顾峥交流,等下带番邦使臣去哪。发现太子殿下手撑着脑袋,双目紧闭,很明显是睡着了。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开始自己琢磨。 “吁。”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再困的人也要清醒,马车到了番邦使者落脚的驿站。 不过,没等她把人叫醒,顾峥已经把手放下,默默整理自己着装。 “太子殿下不再睡会?” “我怎么惹你了?这么不安好心。”顾峥听到她的调侃,坐过来揽着人问。 “还记不记得,昨晚出去前,你说回来要告诉我一件事。”她知道顾峥辛苦,但她因为好奇这件事,辗转难眠。 顾峥失笑,脸上的表情难得的灿烂,问:“那你等了多久?” 她没好气地揉着顾峥,还敢说她不安好心,他这笑容都比阳光还耀眼了。 “回来再告诉你。”顾峥笑意更盛,反手抓住她作乱的手,一扫今天早上看到她悠哉悠哉的不快。 “……”又是这句话,不信了。 马车外,昨晚刚杀了人的十王子,今天依然神采飞扬,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 “大虞太子,今天要带我们去哪?”声音阴恻恻的。 顾峥才刚清醒,突然有些后悔让裴思笛一起过来,正打算敷衍说出一个地名,听到裴思笛轻声说着酒楼。 “酒楼,跟着来就是。”顾峥说完,轻敲击马车,提醒车夫出发。 十王子翻身跃上高头大马,不紧不慢跟着。他后面依然是那些壮汉,可能畏惧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特意隔了一段距离。 马车上,顾峥皱紧眉头说:“等等你先别下来,等我们进去了再下。” “为何?”她奇怪顾峥这个反应。 “昨夜事情本来没闹这么大的,但十王子把自己同伴捅了个对穿,让百姓亲眼所见,番邦人的残忍。” 顾峥边说边揉着太阳穴,体力还没恢复过来,现在又泛起困意。 “……”她有些没办法想象,看起来只是张扬的十王子,手段这么血腥。 顾峥没等来回答,沉沉睡去。 如果不睡还好,但他偏偏睡了一会,此刻静下来,完全挡不住困意。 等马车来到酒楼,居然还没醒来。没办法,她只能动手把人摇醒。 顾峥抿着唇,晃晃头驱散睡意,眼神逐渐清醒,他嘱咐道:“在这等着。” 说完正准备走出去,却被一把抓住手。 “一起。”她不容拒绝地说:“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怕你等等睡着了都不知道。” 等下了马车,本来还一脸挑衅的十王子收敛了神色。 倒是后面的大汉,这么近距离看到柔美的大虞女子,都禁不住恍神。 十王子若有所感,回头看向其余的番邦人,果然一个个都痴痴看着。他拔出手中的刀威胁,用番邦的语言警告众人不要瞎看。 碍于昨天有同伴被杀了,这些人敢怒不敢言,纷纷低着头。 于是,顾峥他们走过来后,只看到一个个极其守规矩的模样,没有半分嚣张。 “请。”顾峥微微挑眉,虽然不理解这些番邦人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十王子不复嚣张跋扈,装出了斯文有礼的模样。和大虞太子互相谦让着,走进了包厢。 在戏班子没上来前,有大汉一直嘟囔,说还不如昨天的酒色生香,无趣无趣。 反正知道顾峥他们听不懂,十王子干脆就没管。把这些人赶得远些,他自己和顾峥夫妇坐一桌。 “这位是?”十王子举起酒杯,假装不认识地问。 “太子妃,是孤妻子的意思。”顾峥皱着眉,话里是隐隐的警告。 “失敬,失敬。”十王子装模作样再次举起酒杯。 她但笑不语,同样举起酒杯,隔空敬酒。 三人都假惺惺地打交道,各怀心事,又面上不显。推杯换盏间,竟然有种多年好友的错觉。 要知道,三个人有这么默契的假笑,实属难得。 看得旁边的大汉直冒冷汗,暗暗和同伴沟通说:“我们这十王子怎么还不拔刀,都笑成那样了。” “就是,老狐狸装什么装,可能偷偷在酒杯里下毒了吧。上次他这么和人笑着,对面那人立刻口吐黑血。” “会不会等等他们一起吐血,很明显三个人都那个什么,大虞的话好像是笑里藏刀。” “不要命了你们,忘记昨天的事了?” 一个看起来较为稳重的大汉呵斥着,个个喝了点酒就不用思考一样,什么话都敢说。 其余几个还在七嘴八舌交流的,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第106章 旧友 “没想到,现在都是太子妃了,恭喜恭喜。”十王子语气不羁,说着贺喜的话。 “彼此彼此。” 裴思笛本来被身后的声音猛地吓一跳,回头发现是他,立刻学他的语气说话,不阴不阳。 互相对视着,最后实在憋不住笑起来,明明熟人见面,还要装不认识。 “二蛋子,你居然一声不响跑去当王子去了。”她责怪着瞪向这人,当时害得她一顿好找。 十王子双手交叉在胸前,扬起头说:“没办法,你兄弟实在太俊,让人没办法忽略。” “……”她看着一如既往有病的二蛋子,没办法把他和十王子联系在一起。 扭头准备往回走,她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单纯是碰到人,想找机会打招呼而已。 “小心你们皇帝。”十王子眯起眼,只能提点旧日好友到这里。 没转过身,她同样提醒一句:“你也是,注意自己小命。” 等掀开马车帘子,看到顾峥双手撑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她低着头进去坐好,还是决定掩下和十王子碰面的事情。解释清楚的难度过高,而且他们又不会有其他交集。 “怎么这么久?”顾峥刚才喝了点酒,现在借着酒劲,语气黏糊糊的。 “是你太心急吧。”她承认自己没办法抗拒这样的,忍不住软了态度。 “……”顾峥不说话了,静静看向她,丹凤眼微眯,一副可欺的样子。 她脑子里轰地一下,想起有个女商人和她说过,男人三分醉,演到你心碎。 赶紧晃晃脑袋,迅速清醒过来。她掐着顾峥说:“别以为这样,还能诱惑到我。” 顾峥见计谋被拆穿,也没有动怒,反而乐得欢畅:“有这个觉悟很好,不要轻易被别人骗了。” “什么意思?”她挑着眉,回想自己的举动。 “十王子这人不对劲,不要和他来往。他不像我,就算骗你,也不会害你。” 其实她没听进去多少,心里另外做着决定,要偶尔给太子喝点酒才行,感觉莫名的纯良,弄得她破坏欲都起来了。 “……”顾峥原本还打算劝说一番,见她这表情,忍不住拢紧自己衣襟。 良久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重新问一遍:“到底听没听到?” “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他接触?” 她很是纳闷,明明一点过分的举动都没有,不然顾峥的反应,才不会这么平淡。 “他好几次看着你,万一对你有意思,我怕你定力不够,色欲熏心。”顾峥语气凉凉,说到后面更是幽怨。 她无语凝噎,想说他小人之心度她的君子之腹。总不能因为他自己是靠皮囊,就觉得她是这么肤浅的人吧。 “如果我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你为什么不反思自己?”她眼含深情,选择倒打一耙。 顾峥被气得失语,反而冷静下来,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我反思,怎么会把你放出房门一步,我的错。” “……”她默默往远处挪了个位置,有时候还是不能把人逗得太狠。 第二天,那些壮汉嚷嚷着,让十王子带他们继续去那家酒楼。 十王子没有言听计从,直接照着每个人给一掌,打得几个壮汉嗷嗷叫。 “装什么,好像听得懂多少一样。”他不屑地说着。 有壮汉鼓起勇气回答:“昨天你们蛇鼠一窝,当然没看到那出戏有多精彩。” “……”他无奈扶额,明明自己不是这么教的。 “今天我们必须要看,不然我们就要闹事。”壮汉后退回队伍,隔空叫嚣。 听到这话,他反倒没有继续嘲讽,而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不去了,也没有那么好看。”十几个壮汉连连后退,防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去,必须去,而且还要闹事。”他说完迈步往外走。 “……” 他回头发现这些人没一个跟上的,不甚在意地说:“照做就是,违者杀无赦。” 还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少年心狠手辣的程度,比他们更甚。 来时他们有三十几人,一开始谁也不服十王子,慢慢地,人越来越少。甚至前天,又没了一个。 群起攻之更加没用,少年会使毒,瞬间能把人毒翻在地,扎豆腐似的,扎着玩。 还好只要不主动挑衅他,就不会有事。 等来到酒楼,十几个人招摇过市,大摇大摆走进去。 里面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本来还没落座的立刻站起,尖叫着跑出去。吃着东西的,都不带咽的,飞速夺门而出。 现在谁不知道,外邦人杀人如麻,谁敢待在一个地方吃饭。 “哎,还没结账!”掌柜无力高呼。 然后根据老道的经验,让护卫围在下面,自己立马跑上楼和掌柜的说。 “不好了,不好了,那些番邦人来了。”掌柜的喘着气说。 裴思笛听了这话,站起身,把守在附近的亲卫都召集过来,居然有二三十人。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想搞什么东西。 昨天是特意带他们走的隐蔽路线进来,没想到他们今天会过来找茬。 大堂里,壮汉正精挑细选着待会要砸什么东西。现在空落落的,没有人群尖叫声,感觉没意思。 暗暗怪这十王子,正经看戏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他们演这一出,刁蛮壮汉怒砸酒楼。 高高举起椅背就要砸下,只听到上方传来声音:“住手。” 好奇看过去,居然是昨天和十王子蛇鼠一窝的美人。 “……”他们默默放下手里的东西,等十王子发布下一道指令。 十王子目露凶狠,朝上方说道:“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冷冷勾起唇角笑意,裴思笛居高临下问着:“砸我的酒楼,让我别管闲事?” 正在十几位壮汉撸袖子,以为要大打出手的时候,只见他们十王子居然挥手,主动退让说换一家砸。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楼上的美人同样挥手,她旁边的侍卫一溜烟赶下来,和酒楼的护卫一起,把他们团团围住。 “来者是客,别急着走。”美人脸上的笑容,竟是和他们十王子如出一辙的坏。 第107章 太子心事 “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吧?”十王子仰着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裴思笛点点头,她自然知晓,所以更要把人拦住。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要越界了。”他皱起眉头,很是不满说着,转身就准备走。 门口一圈围着的侍卫,拔出刀剑,寸步不让。 “要是让你在大虞横行霸道,才叫颜面扫地。”她双手撑在二楼横栏上,俯瞰的姿态。 他们这个阵仗,分明就是想到处挑事。这相当于客人进门,直接打狗,不看主人面子。 “可我要是砸了,又能怎么样?”十王子说着,就顺手摸起一个茶壶。 “会让他们把你抓去报官,关个十天半月。”她不甚在意地用律法回答。 “……”不知道是顾忌什么,居然真的放下了茶壶。 十王子咬牙望过去,暗骂就怕流氓有文化。 前天他杀的是番邦同伴,所以都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街闹事也只是罚了些银两。 他只是想到处惹事,不想坐牢耽误事。如果砸了大虞太子妃的酒楼,恐怕钦帝想保他,也有难度。 “我们不闹事,总可以走了吧。”他目露挑衅,反正换一家酒楼闹也行。 “送十王子回去驿站,等太子下早朝。”她对着亲卫吩咐,接着对十王子说:“你们人生地不熟,且先等着,安全些。” “……”临走前,他恶狠狠瞪了一眼。 夜色将临,掩去一切色彩,只余烛火摇曳。 停笔的时候,看到顾峥站在门外。 顾峥眼里含着笑问:“今天你把那些外邦人关驿站了?” “他们实在胆大妄为,居然想砸酒楼,还好我在。”她想起今早的事,忍不住轻轻蹙眉。 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怀抱,闻到些微的酒气,却不刺鼻。 “又喝酒了?”她摸着眼前人脸颊。 “嗯。”顾峥抿着唇笑,脸上挤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眼神亮晶晶的。 她忍住想把人蹂躏一顿的心情,催着他去洗浴。 等顾峥出来后,可能人已经清醒了,开始和她正经说话。 “外邦人好像是故意闹事的,你别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他回忆前日过于顺利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外邦人想捣乱。双方一拍即合,虽然结果是他们受益罢了。 “总觉得怪怪的,他们为什么要留在大虞,然后四处惹事,像是不要命一样。”她好奇地不行,又没办法探究。 二蛋子早上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已经是在警告她,两人的立场不一样。问不到主谋,只能靠瞎猜了。 “父皇应该是要和外邦人交易一些东西,否则不会如此容忍。” 她听顾峥这么说,惊讶不已,但又觉得合理。 都恨不得生啖其肉了,钦帝仍维持着理智面对使者,只能说明有想要的东西在番邦。 “这岂不是叛国?”她小心说着,观察顾峥反应。 “……”他沉默不语,一国之君引狼入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不可以原谅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居然需要公主和亲作为交换。”她颓然撑着脸,想不明白钦帝的做法。 和亲算是变相示好,混着无数金银财宝作为嫁妆,将人送去,暂换和平。 可是大虞现在兵强马壮,边境亦是太平,如果真的因为钦帝一己私心,让顾棠去和亲,恐怕会让番邦以为大虞势弱。 维持的和平假象,必然要被撕破。 顾峥深深叹息一声说:“这一切应该有诱因的,只是父皇藏得太好了。前日我看他神色,几近癫狂,像是控制不住自己。” 听到这话,她坐直身体,联想到前世,钦帝突然口吐鲜血驾崩。总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些思绪,偏偏说不出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盯着点小棠的婚事。” “圣旨已下,钦天监可有推算出时辰?”她紧张地问着,希望能再快点,一切尘埃落定的话,就掀不起风波了。 “十日后。”他看着眼前人惊讶的表情,笑着说:“本来是两月后的,但皇祖母逼着钦天监算出最快的。” “仓促了些,但这样最好,免得番邦还心存妄想。” 两人谈完已是疲惫不堪,什么风花雪月,都一边去,不如躺着睡觉安心。 不过,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父皇会不会身体有恶疾,所以性情大变。” 前世的吐血甚至查不清原因,太医最后只能说,可能是急症突发。 “为什么这么说?”顾峥不解回眸,这比说父皇在民间有外室子更离谱,明明看着人龙精虎猛的。 “……”一时没答上话,她还没来得及编好理由。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 “很难解释,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试图用真挚的眼神,展现话语的可信度。 对视片刻后,只见顾峥突然起身,往书桌那边走去。 莫名其妙的,害得她也只能跟着起来。 顾峥摸索着,从书架底部的最左侧拔出本册子。借着昏黄的烛火,他提笔写字。 等写完后,又准备放好。 她决定暂时丢弃道德心,强行夺过册子问:“里面有没有我见不得的东西?” 抿着唇思考一会后,顾峥才抬手示意,可以看。 果断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语序颠倒,东一句西一句,而且前面字体稚嫩,后面慢慢地变成只言片语。 她心下了然,前半部分可能是小太子的每日心得,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 “记,第三个秘密……” 悄悄念完后,她无语望过去,问道:“你今天喝了多少?” “没喝啊。”顾峥脸都红成一片了,面上神情却看不出变化。 得嘞,一看这酒就是后劲大。原来她刚刚和一个醉鬼分析事情,这不白费劲吗? “睡吧,睡吧。不然明天起来,你会后悔的。” 走上前催促顾峥回去,已经想好要怎么嘲笑他了。连这种记录心事的册子,都拿出来给她看,可见醉得不轻。 突然被顾峥抱住,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问:“太子妃,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些秘密告诉我?” 她心头一软,同样轻声回答:“下辈子。” 第108章 金屋藏娇 “母妃……” 五皇子顾杰小心翼翼踏入静妃寝宫,不过短短时日,已经从金碧辉煌变成荒芜寂静。 不过还好,里面起码看起来洁净,就是过于空荡,一点装饰物都没有。 “五皇子。”两个仅剩的小宫女慌忙起身。 他轻轻摆手,让她们都先出去,自己继续往里走着。 昏暗的房间内,静妃正絮絮叨叨,自己和自己玩得欢快。 站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他心酸不已,母妃居然还念叨着父皇,一人分饰二角,互相对话。 迫不及待迈步入内,想告诉她清醒点,不要再做梦了。 “你来了。”静妃回头听到声音,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 “……”他攥紧拳头,很明显母妃不认得他了。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能让你这么久都不来看臣妾一眼。”静妃嗔怪地看过去。 起初他以为说的是皇后,越听越不对劲,着素衣的年轻女子?还被藏在父皇寝宫里? 还想问清楚一点,母妃又开始自言自语说起从前,讲父皇以前明明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后面,更是厉声质问,大喊着让他滚出去。 无奈,他只能退出去,唤两名小宫女回来。 强压住心头的苦涩,痛心母妃现在还看不清,曾经作为被偏爱的皇子,这段时间的失势,已经让他懂得太多事情。 比如父皇其实没有那么好说话,看过来的眼神,其实是冷漠无情的,只不过以前都藏在慈爱的外表下。 一向顺风顺水的人,更容易在挫折里痛苦。起先还抱有幻想,但他一次次碰壁,自然醒悟过来,父皇已经弃了他们。 “何事?” 听到询问,他才好像清醒过来,居然浑浑噩噩走到东宫来了。 “二哥。”他声音干涩沙哑。 顾峥满是戒备的眼神投来,似乎怕他一言不合下跪。 “我有一个消息作为交换。”木然说着自己也不确定的事。 久久没听到回复,他终于清醒过来。努力组织着说辞,毕竟他母妃已经疯了,指不定是瞎说的。 但他一定要赌一把,赌这件事是真的。否则,他拿什么谈条件? “什么消息,想换什么?”顾峥脸上表情不变,语气也和从前一样。 他回头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才说:“我知道父皇为什么行为怪异。” 看到顾峥微微挑眉,像是有点兴趣的样子,他稍微放下心来。 “你要换什么?” “以后帮我把母妃接出宫,二哥,这个小小要求,换父皇的秘密,值得的。” “小小要求?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弄。”顾峥说完就要走。 他连忙把人拦下,咬牙说:“臣弟没有能力,但二哥你肯定可以。要不然,保证供应炭火也行。” 实在无奈,他只能降低要求。秋日风寒,他母妃今日甚至着的单衣。 见顾峥点头同意,他才把自己重新编好的事情说出。 “你是说,父皇寝宫里藏着一名女子?” 他连连点头称是。 最后,也没和他说信不信。只答应他宫中分发东西时,不会少了静妃的。 出门后,他抬头望着天,看见乌云密布,只能庆幸顾峥还算好说话。明明话里错漏百出,还是愿意帮他。 “五皇子和你说了什么?”裴思笛觉得纳闷,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还能找上来。 “想让我帮忙和母后说声,改善下他母妃的起居。” “看来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摇头感慨道。 “就不能因为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顾峥毫不客气一顿自夸。 “……”无语犹如实质,压得她开不了口。 好在,很快他收敛神色说:“父皇可能藏着一名女子在寝宫里。” 她掩唇轻呼,感觉好像事情串联起来了,有女子,身体变得不好。 “谁和你说的?五皇子?” 见顾峥点头肯定,她忍不住质疑这个可信度。戳戳他的脸颊问:“你不担心五皇子是在给你设圈套?” 顾峥笑着摇头说:“就像你说的,他走投无路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依于父皇的偏爱,没有自己的根。” 说到这个,她倒是深有体会。前世只能依赖着顾峥,以至于最后,也是什么都没有。 人就不能活得像浮萍一样,随波逐流。自己挣的前程也好,钱财也罢,都是实实在在的回报。 “等过段时间再找人进去看,父皇寝宫里就算没有女子,也有其他秘密。”顾峥抿着唇思考。 “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吗?”突然想起,她还没把事情串联出来。 “……不记得。”他眼神闪躲,睫毛忽闪忽闪的,心里发誓再也不喝那个酒了。 她哑然失笑,觉得顾峥以为她提册子的事,只能提醒说:“父皇身体不好的事,会不会和寝宫里的女子有关系?” “你想说她是狐狸精?” “……”唔,这样一听,好像又有点道理。 她抓着顾峥衣襟问:“要不,我们直接带着道士杀进去吧,就说父皇被精怪附身。” 实在好奇地不行,既然有她这个前世之魂,万一真有精怪,也不算离谱。 顾峥默不作声揪出她的手,有人说话是摸着别人胸膛的吗? “我继续会会番邦人,你去找下皇祖母,一起筹备小棠的婚事。”他边说边整理着衣襟。 “……”她此刻就是非常后悔,昨晚自己装什么不近情色之人,还是喝了酒的顾峥好玩。 无奈起身,去找皇祖母。 明明宫里是要办喜事,可是天空阴沉沉的,照下来的光线昏暗,人也是愁云惨淡的模样。 跟着嬷嬷一路走到屋内,里面同样阴暗,不见半点喜庆。 她小声交代嬷嬷把烛火点起。 太后被声音惊动,好像才清醒过来,看着四处渐渐明亮,神色柔和起来。 “皇祖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凑上前轻声问道。 太后神色复杂,明显是心绪不宁。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和她商量关于小棠婚事的情况。 “明日你带长乐去外面转转,这段时间她被哀家影响,都成苦瓜脸了,哪有这么不快乐的新娘子呢?” 第109章 两全其美 约了顾棠出门,果然和太后所说,精神颓靡。 “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都快成婚了。”裴思笛试探问道。 “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顾棠垂着头,情绪低落。 握着顾棠的手,她说不出安慰的空话。现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顾棠的害怕实属正常。 等下了马车,顾棠惊喜地发现几位嫂嫂和好友都在。 “今天呢,我就只为你和林院士祈愿。”三皇子王妃林沅沅轻笑着。 其他人也笑得灿烂,起哄拥着顾棠进去红缘寺。 被大家的情绪感染,顾棠一扫前面的郁闷,露出笑容。被挤着往前走的时候,还向二皇嫂招手。 “先进去吧。”她朝顾棠挥手,等看到人进去后,疾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怎么在这?”裴思笛看向树旁的红衣少年。 十王子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可一世地说:“自然是等我的姻缘。” “……佛说你无缘,赶紧走。”她小心提防,二蛋子特意和顾棠在一个地方,肯定不安好心。 眼前人神色悲凉,似有无限苦衷道:“你不能自己过好日子,就不管兄弟死活吧?” “什么意思?”虽然裴思笛仍戒备着,不可避免为旧日好友的遭遇揪心。 “我的任务是迎回公主,如果没办到,你想一下,回去之后我要面临什么?”十王子倔强地仰头,眼眶通红。 裴思笛忍不住捏紧自己的手,自然记得顾峥说过,二蛋子在番邦过得并不好,要是他没办妥这个事情…… 十王子见有希望劝服,眼里神采飞扬说着:“你不用帮我,但也不要拦我,一切交给天意。” 这番话很能让人卸下道德枷锁,一边是她的旧日好友,一边是她疼爱的小妹。她偏帮哪一个,都不对。 但如果都不帮,任由他们发展,那么可以安慰自己,福祸都是天意。 “不行。”裴思笛迅速清醒过来,不能让小棠嫁去茹毛饮血的番邦。 “那你准备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十王子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质问:“你还有没有良心?” “二蛋子……”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再叫我,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十王子收起无用的伪装,恢复淡漠。 两人不欢而散,裴思笛失神地走到庙前,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二蛋子的话。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好像她在意的两个人落入水中,都朝她伸出双手,问她到底救哪一个。 “二皇嫂,你也来抽一个吧。”顾棠好像恢复了活力,正欢快地邀请她。 裴思笛强挤出笑容,轻声拒绝道:“今天不抢你风头。” 被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懊恼自己怎么抽了。 羞得顾棠连连摆手。 大家玩乐了好一阵才回去,意外突然发生。 当时顾棠还没上马车,邻边的马却突然发来狂,冲她奔来。 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眼见这马将要踩踏上来。 旁边窜出个红衣男子,动作很快将她手握住一扯。顾棠落入他怀抱,两人原地滚了好几下。 在马车上看到这一切的裴思笛,面色铁青,催促公主的侍女赶紧把人扶起。 顾棠触电似的,从惊魂中反应过来,要把人推开。却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是男子深受重伤。 旁边的人群越来越多,顾棠狠心把人推走,男子倒向一旁,半撑起身子后,突然口吐鲜血昏迷过去。 在爆发出更大的舆论风波前,裴思笛连忙下来,强行把顾棠拉上马车。 吩咐亲卫赶紧把十王子送去医治,众目睽睽之下,裴思笛实在不方便踹他。在地上滚几圈,也不知道吐的什么血。 “皇嫂,怎么办?”顾棠六神无主,慌张询问着。被这么多人看到她还没成亲,就和别的男子当街搂抱。 “不要怕,大不了把他收了当面首。”裴思笛生气得不行,这个二蛋子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顾棠听了这话,莫名淡定下来。 “回宫之后,你去找皇祖母,去她那躲着。”裴思笛说完,在酒楼下了马车,她总要防范一手。 等到下午,果然四处都传开了。说番邦十王子英雄救美,现在深受重伤,昏迷不醒。 异域王子和温柔公主的故事,似乎更能打动人心。特别王子似乎愿意付出生命,拯救公主,百姓更是乐得说道。 眼见舆论越来越不对,甚至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人都有。她赶紧安排人混进人堆,提醒他们番邦人的无情。 但是百姓被浪漫的英雄救美故事打动,说杀的反正是番邦人,而且是别人先动手,十王子被迫反杀的。 现在十王子为了救公主,付出惨痛的代价,和其他的番邦人完全不一样。 她气得几乎失控,知道人群里面或许混入了别人的内应,专门帮番邦说话。 没有办法,只能兵行险招。派人去传播消息,说林院士文采斐然,公主再拥有一个武力过人的十王子,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说的什么话?十王子对公主那是救命之恩,难道我们就是这么报答别人的吗?” 有人站在道德至高处,指指点点。 东宫女官周茹听不下去了,出去掀了那人的桌说:“我们大虞凭什么让公主远嫁和亲,他们王子就不能过来吗?” 那人屈于武力,仍叫嚣道:“那也该让别人当驸马啊。” “你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吧。假如我现在要害你,这位兄台救了你,你是不是要入赘到他家!” 被周茹指到的人立马闪身出去,他可不想娶男子。 至于刚刚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男子,最后辩无可辩,只丢下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满嘴仁义道德,屁事不做。”周茹不屑说道。 有了周茹的带头,许多女子也勇敢发言。最后,披着英雄救美外衣,实际让公主去和亲报恩的言论,被淹没起来。 崛起了另一种说法,一文一武,岂不人生幸事?甚至关注点在于,驸马之位是有,但总不能另一个是侧驸马吧,听起来怪难听的…… 第110章 两个驸马 顾棠回到宫里,急忙赶去太后所在的永寿宫,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怎会如此……婚期将近,怎会有如此事端。”太后连连唉声叹气。 两人忐忑不安,想着对策,突然收到太子妃的来信。 信里面说,舆论已经控制下来,但是要让顾棠坚持不能退让,最坏的结果,就是有两个驸马。 两个驸马?顾棠和皇祖母面面相觑,不确定是不是和她们猜想的意思一样。 还没来得及领会信件的意思,外面传来通传声,竟是钦帝过来了。 顾棠下意识地就想躲起来,被太后拦住。 “且听你父皇想说什么。” 钦帝进来,眼神一下子就注意到顾棠,看样子是专门寻她的。不过,还是选择先向太后抱怨。 “母后,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这等救命之恩,皇家何以为报?” 太后目露不满地说:“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要是陛下不舍得,哀家出了便是。” “哪有这般简单,别人王子以身相救,何况长乐被人看到,与他当街搂抱。”钦帝怒目圆睁,一手不停拍击着掌心。 本来就介怀这事的顾棠,听了这番直白的话,脸色变得苍白,无助地流着眼泪。 太后皱眉沉思,想起太子妃信里提到的办法。 她不容置喙地说:“如此,只能让番邦王子过来。我们大虞兵强马壮,没道理退让去和亲。” “怎么可能,番邦王子岂会来当驸马?”钦帝面色不虞,这分明痴人说梦。 “救下长乐的是十王子,去和亲的话,就不知道嫁给谁了。” 太后对此,寸步不让。 她始终不满,番邦对于女子,有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恶劣习俗。 钦帝见说服不了太后,把目光转向顾棠,眼里充满关爱地说:“长乐,你平日最是懂事,忍心让我们大虞被番邦嘲笑?”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钦帝的真面目,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重重道德枷锁压上,顾棠愣了神,不知如何回应,她连眼泪都不自觉停下来。 太后默默在桌下握着顾棠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皇祖母手心温暖的力量传来,顾棠声音颤抖但坚定:“正是为了大虞,更不能去和亲,否则他们只会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最后,钦帝气得拂袖而去。 等人走后,顾棠才抱着皇祖母,无声痛哭。 解决了这个危机,她又难免担心林翰修是否在意。 另一边,酒楼里的林翰修,确实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他很难接受,自己还没娶到公主,就要看着公主另迎新人。 “要不然,争取一下,你做大,他做小?”四皇子顾章小声提议。 “……有理,毕竟先来后到。”林翰修居然认真在思考这事。 顾峥忍不住提醒他们说:“别人番邦王子,是不会过来当驸马的,何况可能还是侧驸马。” 说完自己都皱起眉,侧驸马还怪别扭的。 林翰修听了,心里总算舒服些。 但是,顾峥话锋一转说:“这十王子行事嚣张,又是后起之秀,说不定番邦那边,多方势力倾轧,会逼他留在这当驸马。” 这样一说,事情又复杂起来。 “二皇嫂,今天发生了什么?”四皇子顾章叹着气,百思不得其解。 裴思笛把她和二蛋子的对话略去,说出重点:“番邦人一直没走,是还没死心,还想让小棠和亲。” “那今天的事,岂不是他们故意设计的!”四皇子顾章猛地放下茶杯。 裴思笛默默点头,确实如此。 大家商议一番,也想不出办法。只能庆幸舆论控制得及时,剩下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等裴思笛和顾峥准备回宫的时候,林翰修请求把他也带进宫去,说他实在担心公主。 大婚前,他和公主要遵守礼仪,不得私下见面的。只是事态紧急,他怕公主胡思乱想。 为了不惹人注目,顾峥派全福送东西给太后。 然后让林翰修乔装打扮一番,跟在全福后面混进去。 所以,当顾棠看到他的时候,眼里的惊讶无处躲藏,她惊呼道:“他们把你……” 林翰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太监服,红着脸摆手说:“没有。” 顾棠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低着头掩盖脸上的红晕。 两人都羞涩地不知如何开口,好在不尴尬。 最后,还是顾棠小心抬起头询问:“今天的事,你介意吗?” 林翰修却沉了脸色,语气是难得的严肃:“可是有人在公主面前说三道四?今天的事,明明是番邦人不怀好意。” “就算是他们故意的,但我和人在街上搂抱到一起,是不争的事实……” 比起其他人的说法,顾棠更在意他的看法,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眼前人笑弯了眉眼,对她说:“公主,今晚的月亮美吗?” 顾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月高挂,圣洁又高不可攀,似乎不为世俗所变迁。 林翰修罕见地做出越距行为,他心疼地擦拭着顾棠眼底的泪珠,湿润得直浸入他心里。 “公主于臣,如姣姣明月,不染尘埃。” 本来顾棠想要躲闪的,现在呆呆听着。感受到眼眶下传来的温度,和皇祖母的不一样,更加炙热滚烫。 直到顾棠回了神躲开,林翰修才不舍地收回手。 两人面红耳赤,又是陷入一阵沉默,看着一地银霜,彼此心里传来悸动。 直到林翰修转身要离开,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语:“等你娶我。” 声音柔弱又坚定,和她的人一样。 林翰修没回头,他怕舍不得走了,同样轻语回应:“臣会的。” 月色下,一个豆蔻少女,一个翩翩少年郎,彼此互诉衷肠。清风仿佛也赞叹此间情意,为这对有情人保驾护航。 明明同一个月亮,东宫这边,就没有这么温馨。 裴思笛沐浴回来,冷不丁看到顾峥坐在床沿,清冷的月色下,整个人显得不近人情。 他脸上神色莫辩,一副风雨欲来之姿态。 第111章 过往 裴思笛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 “想问点什么。”她坐在床对面的桌子旁。 顾峥抿紧唇,好半天才抬头,眼睑半敛,看不见情绪,声音淡淡问:“想说点什么?” 打谜语一般,两人默契选择按兵不动。 她略一思索,应该是找二蛋子谈话的时候,亲卫跟着,或许听到了对话,然后禀告给顾峥。 没得选,她看到二蛋子后,一直提防着附近。谁知道就差一步,都快上马车了,才整这一出损招。 “我和他认识。”她小心翼翼说着。 “天南地北,你们认识?”顾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她轻轻敲击桌面提醒道:“在我没有做错事之前,你这个态度?” 顾峥张嘴要反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不情不愿地说:“我听着。” “他和陆鸣宇,我们三人都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她简短解释着。 这么简单的解释,顾峥当然不依,没头没尾的,路口二大爷都比这会说。 “那什么良心呢,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你?难道你还辜负过他?”顾峥越说声音越低沉,眼底的怒意遮掩不住。 “是。”在顾峥发狠前,她连忙补上一句:“但又不是。” “你给我点时间……”她痛苦地扶额,哪怕这事已经过了很久,甚至二蛋子现在活蹦乱跳,她也没办法释怀。 就像番邦人以为的那样,二蛋子是乞丐窝出来的。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在破房子里。 她和陆鸣宇一开始,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欺负他,却也视若无睹。 有次她爬树不小心挂在上面,不够力气回去,看了一眼下面,都头晕目眩,这个高度掉下去,要摔个半死。 旁边的陆鸣宇也傻乎乎的,不会叫大人过来,只一个劲儿喊她别松手。 根本撑不了多久,她无力地松开手,结果发现底下软软的。 眼睛还没睁开,耳边是陆鸣宇的尖叫:“你坐死人了!” 她吓得蹦起,居然是二蛋子接住了她。但是二蛋子自己瘦小得很,被这么一砸,直接昏迷过去。 她和陆鸣宇齐心协力,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半抱半拖着二蛋子去医馆。 大夫看了连连唉声叹气,他们心下一沉,以为二蛋子没救了。 她沉浸在自己杀了人的恐惧里,听到大夫说:“造孽啊,砸晕了还被拖这么远,没两三个月好不了。” “……”她和陆鸣宇在那之后,出于内疚,天天对二蛋子嘘寒问暖。 一开始二蛋子还不接受他们的歉意,说他们不是一路人,受不起。 搞得他们更加内疚了,强迫二蛋子和他们结拜,问父母支取银两收拾二蛋子的小家。 慢慢的,二蛋子才敞开心扉,加入他们的恶霸行当。他们砸狗的时候,二蛋子放风。下河捕鱼的时候,二蛋子放风…… 顾峥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犹豫开口:“你虽然砸伤了十王子,欠了一份情。但不至于是辜负?” 就算心地善良,也该有个度才是。不能什么恩惠,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偿还。 裴思笛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说:“如果只是这样,当然不至于。”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们三人越来越放肆的时候,被人贩子盯上了。 几个麻包袋一套,小黑屋一关。三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吵什么吵,等等就把你们都卖了。”门外是人贩子大吼声,然后听到他和别人在商议,把他们卖到什么地方去。 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敏感。小黑屋里像他们这样的小孩,居然不少。 个个不知道是被打怕了,还是已经认命了。麻木地看着他们,毫无生机。甚至有些露出笑容,好像开心有同样遭遇的人。 他们不敢贸然和这些人抱团,只能躲在角落里。 一连好几天,才观察出一些门道。夜晚他们换人的时候,最松懈,有人甚至会打盹,可能瞧不起这些小孩。 那天夜里,他们小心地拆了破旧的窗杦,门板缝隙不大,刚好够他们钻出去。 没想到,一落地,屋里传出声音。居然是里面的人大声告密,说有人偷跑了。 他们愤怒并且不解,为什么里面的人会为虎作伥。故意等他们出来才告密,想让他们被抓个正着。 恐惧之下,他们只能在夜色里奔袭,仗着身形小,穿过荆棘。 后面的人贩子团伙一路追赶,眼见要力竭,二蛋子却突然停下,趴在地上捡起木枝。 “走啊!”二蛋子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手持树枝,像话本里的武林侠客一样,挡在他们面前,悲壮又决绝。 陆鸣宇见她停下,几乎一瞬做了决定,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脸上泪流不止。 在快走出荆棘林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二蛋子。 只见他的武器,也就是那个小树枝,反而变成别人行凶的工具,人贩子对着倒下的二蛋子拳打脚踢。 不知经过多少的路程,只知道脚都快失去知觉。他们终于走出去,被家人找到。 等赶到人贩子窝点,发现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应该是害怕他们逃出去后告密,所以都撤了。 直到他们都搬离了那条街,也没看到二蛋子的小家,有烛火亮起。 所以,当她看到嚣张跋扈的二蛋子出现,心里都顾不上讨厌,只庆幸他活下来了。 别人都说他十恶不赦,她同样明白,二蛋子或许早就面目全非。 即使两人现在已是敌对立场,二蛋子行事诡计多端,她也没办法恨他。 童年回头的那一眼,实在是她的梦魇,折磨着她的良知。 不知道他被人打倒的时候,是不是会绝望。是不是也会恨她,恨陆鸣宇,跑了之后,没有找到他。 裴思笛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今天二蛋子问她,还有没有良心的时候,内疚感都快把她淹没了。 以前已经放弃过一次他,现在他们立场不同,她被逼着再次做出选择。 第112章 救命之恩 顾峥上前来默默把人搂住,无意识地轻抚她。事情太复杂,他脱口而出问:“你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然后内疚吗?” 怀里的人立刻点头,眼里还蓄着泪。 “那你怎么想的?”顾峥把在哭泣的人扳正,双目对视。 “什么?”裴思笛三两下擦干眼泪,才看清人。 顾峥抿着唇,眼底的探究似乎要把人看穿一样,半真半假试探着:“你没有被他的救命之恩要挟吧?” “……”裴思笛表情滞了一下,她实在忘不掉二蛋子的质问。 见状,顾峥深深叹气一声,知道他的太子妃肯定在为难。两人过命交情,却又站在对立面。 “他和我说,他的任务就是接公主回去番邦。如果没有完成……” 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裴思笛说不下去了,不敢想象二蛋子会遭遇的对待。 二蛋子的任务但凡换一个,她甚至都能帮上忙。偏偏这个,绝对不能让顾棠因为钦帝的一己私心,远嫁番邦。 “所以你的想法是?”顾峥轻轻替她整理发丝,没有随意指责她心性不坚定。 裴思笛眼神空洞,茫然说道:“不知道,如果能把二蛋子留在大虞……” “二蛋子是?” “十王子。”她刚刚一时恍惚,居然把二蛋子这个称呼说出来了。 他们三人结拜,十王子叫二蛋子,那他太子妃叫什么? 顾峥压下心头疑惑,让她认清现实:“不可能的,他在番邦是后起之秀。何况他身份尴尬,留在大虞,只会惹人猜疑。” 这番话难免让裴思笛垂头丧气,她也明白过来,二蛋子留在大虞,恐怕会被人觉得是内应,到时候两头不是人。 “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吗?”裴思笛忍不住看向顾峥,她实在想不出两全的法子。 顾峥努努嘴,靠在她颈窝处说:“你倒是心狠,让我去救别的男人,而且这人还要诓骗我皇妹。” 看顾峥这么委屈的样子,她反倒破涕为笑说:“你怕救了人后,他要对你以身相许吗?” “……”顾峥被气笑了,凑上前去亲:“拿我打趣是吧?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 裴思笛本来想制止他胡闹的,又因为心烦想宣泄一下,干脆化被动为主动,放任自己沉浸在欲望里。 结果顾峥以为她是为了别的男人,在讨好他。心情越发委屈,动作愈凶狠。 直到第二天,裴思笛都搞不明白,顾峥在生什么闷气。 她没办法分心思考太多,整理好东西,就赶去太后宫里。 “皇祖母,事情怎么样了?”裴思笛紧张地询问。 昨天他们把林翰修带进宫里,怕惹人注意,只是让全福假装送东西,顺便把林翰修捎上,没来得及问太后。 “陛下一直想劝说长乐去和亲,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经过昨夜和钦帝的交锋,太后看起来更加疲惫,连连唉声叹气。 “但父皇圣旨已下,他应该不会反悔才是。”裴思笛只能这样说,宽慰太后。 “劝说不了长乐,陛下会不会逼迫林院士悔婚!” 太后忽然意识到,如果钦帝拿昨晚那一套套大道理,林院士看起来这么深明大义的人,会不会为了道义,舍弃长乐? “哀家去找他。” 太后说完就急匆匆起身离去,也没说自己到底去找谁。 无奈,裴思笛放下拦人的手,返回东宫。 看着无忧无虑奔跑的小顾衡,心生艳羡。要是人能一直像孩童一样天真,没有尔虞我诈就好了。 难得她有空闲时间,干脆就坐着发呆。 小顾衡像不知疲惫的陀螺,笑嘻嘻地上蹿下跳,每样东西都胡乱摸着。 “父王……”小顾衡突然说话。 裴思笛微微挑眉,知道儿子不会无缘无故喊人。她站起身疾步往门外去,果然发现正准备溜走的顾峥。 “回来。” 短短两字,顾峥不情不愿转身,慢慢往回走。 走到儿子身边的时候,忍不住蹲下掐他的圆脸蛋,掐得嘟起,顾峥小声说:“都给你打暗号了,怎么还出卖你父王。” 小顾衡伸着短手反抗,反而把自己挤得更滑稽。 “都下去吧。”裴思笛吩咐殿上的人。 被魔掌松开,小顾衡一溜烟跑了出去。顾峥也想混进人群,跟着出去。 结果听到一声轻咳,他无奈停下。 全福走在最后,关门的时候递给太子殿下一个眼神,暗示自求多福。 只见门缓缓关上,伫立在门边的背影,居然能同时糅合着高大和落寞的感觉。 “在躲着我?”裴思笛手撑着头,不带情绪地询问顾峥。 深刻记得前几次的教训,顾峥忍着落跑的冲动回头,闷声道:“没有。” “那就是有了,因为什么难受?”趁现在没事情,裴思笛还是想把话好好说开的。 “……”她不问还好,问了这话,顾峥手不自觉捏紧,身体微微紧绷,扭过头说:“没有。” 之前每次坦白,都被随意打发。反正最后又会漠视他的委屈,他的不甘,还是自己慢慢调整心态吧。 这样一想,他装作和往日一样,上前赖着人不撒手,试图蒙混过关。 “难过为什么不说?因为觉得我没理你?”裴思笛摸着他的脸颊,分明只有强颜欢笑,偏偏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全然没想到,顾峥闹别扭,是误解她昨日的热情,只是为了救十王子。 “没有。”顾峥不厌其烦嘟囔着,天塌下来也不再承认了。 “行,和我去看看十王子吧。” 裴思笛起身,不再纠结,知道顾峥不想说的话,很难撬开。 昨天二蛋子不知道为什么吐血,总归是要看一眼,才安心。正好顾峥负责接待番邦来使,他们去探望病情的话,名正言顺。 她沉浸在思绪里,没发现眼前人红了眼眶。突然手腕被紧紧攥着,只见顾峥抿着唇,抬眸看向她。 “……”她莫名觉得心虚,自己好像是薄情寡义负心人一样。 “你再问问我。”顾峥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酸涩。 第113章 抢驸马 破天荒的,太后居然去抢人,把探花郎林翰修强行带走,安置在母家侯府里。 “此事不妥。”钦帝急得团团转,不停踱步暴露出不安。 “有何不可?”太后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解决一桩难事,她心里畅快。 “……”钦帝不敢说太后胡闹,只能说:“朝廷命官总要处理些公务,母后您把他关起来,名声不好听。” 太后笑呵呵地说:“无事,他乃本朝驸马,本就只能有闲职。那些公务,不过做做样子。” “那也不能把人关起来啊。”钦帝拍击着手背,唉声叹气。 “婚期将近,他安心待嫁……不是,做好准备迎娶公主,就是他最大的事情。”太后从容劝说着。 钦帝气得咬牙切齿,偏偏无可奈何。 本来想从林翰修这下手,诓骗他主动退亲。或者说,来点意外,让人没办法成婚。现在的话,一切都泡汤了。 临了,太后还要问一句:“番邦十王子考虑得怎么样,愿不愿意当驸马,或者侧驸马?” 钦帝没回头,他手上捏紧,青筋暴起,额头只觉一突一突的刺痛,忍下急躁说:“朕去问问。” 十王子这边,刚送走钦帝,又来客人。 “有失远迎,失礼,失礼。”十王子语气不羁,整个人仍躺在榻上,没有半分起身相迎的意思。 “对自己倒是狠心。”裴思笛无语地看着他。 太医说,这人深受内伤,而且身上旧疾繁多,换个人早就是命不久矣,也不知道十王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到裴思笛的声音,十王子倒是猛地坐起,上扬着头说:“不是和你说过了?以后互不相干。”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吗?二蛋子。”裴思笛边叹气边说着。 “……”如果不加上二蛋子这三个字,十王子觉得自己会感动的。 十王子烦躁地说:“你救不了我,别多管闲事。” “你的任务,是接回公主。但如果接不回,是不是要你身死在大虞,目的就是挑起两国争端?” “你怎么知道的?”十王子目露凶狠,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好像已经在推断到底是谁出卖了他们。 裴思笛心里涌上悲凉,看他献祭一般,四处挑衅,隐约有些猜测罢了。 番邦早就蠢蠢欲动多年,现在就缺一个理由,撕毁百年和平。 换而言之,更不能让顾棠去和亲,在番邦必定会是非人的日子。 “想活下来的话,合作吧。” 十王子却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顾峥和裴思笛说:“大虞太子和太子妃提议的合作,我们是不是都在叛国?” 裴思笛知他不会信,但只能赌他想活下来。否则,他们真的只能兵戎相见。 “我可不是引狼入室的人。”十王子小声说着这话,却不可否认自己心动了。 “你又不是真的番邦人,身上还有一半大虞血脉。” 十王子瞥一眼过去,说:“你懂什么?这叫赤胆忠心,番邦对我再不好,我也不能背叛。” “……”见没办法说服他,裴思笛就要和顾峥回去。 门将要推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低语:“计划是什么?” 裴思笛没有立刻回头,反问:“赤胆忠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后面传来烦躁挣扎的声音。 “……” 在担心互相背叛的前提下,浅浅说了计划。 “可行,又不是太可行。”十王子琢磨一下,这计划完全是基于双方信任,才能实施的,不过总归是给他条思路。 “自然只是初步的,真要实施的话,就要看你了。” “就不怕我出卖你们?”十王子笑得肆意,仿佛在掂量要不要这么做。 裴思笛无所谓地摊手说:“你无凭无据,何况这计划,对大虞百利而无一害,你说出来,没准能更快实现。” “……”十王子见不得她这么嚣张,眼神扫过顾峥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说:“我和太子谈点事情,你先出去。” 裴思笛狐疑地望过去,他明显不安好心,正要拒绝,顾峥却也示意她先在外面等。 “他说什么,你都别信。”裴思笛扯扯顾峥袖子,小心提醒。 等人出去了,十王子又恢复大大咧咧的模样说:“太子倒是有容人雅量,太子妃这么在意我,不生气?”说完挑衅看过去。 如果是别人,可能会中了激将法,非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不可。但这人是顾峥,压根不觉得其他人能越过自己。 “太子妃心善,连路过的阿猫阿狗也会在意。”顾峥表情不见半点波澜,好像十王子真的是不值一提。 十王子则微眯着眼,纯纯找揍说:“倘若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在意呢?” 听了这话,顾峥冷笑一声,俯视看去,眼神中满是不屑,一字一顿说:“不可能,她不喜欢真疯子。” 说完后,满意地看着十王子一直维持的笑容僵住,面色铁青。 顾峥这时才露出真诚的笑容,甚至出去的时候,作为胜利者,贴心地关上门,替败落者掩盖疯狂与狼狈。 “他和你说了什么?” 马车上,裴思笛皱起眉询问。 顾峥这时完全没有在十王子面前的骄傲,反而低垂着眼睑说:“他说,你很在意他。” 如果十王子看得见,肯定会破口大骂,这人真能装。在自己太子妃面前,居然示弱博取关爱。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果然,裴思笛听了有些慌神,解释说:“他是在挑拨离间,你可别上当。” “那你呢?没有吧……”顾峥抬眸,不太自信的样子。 “在意他那是因为往日恩情,没有别的原因。”裴思笛气极,恨不得现在就把二蛋子打一顿。 完全没想到,挑衅不成反被羞辱的二蛋子,此刻也是想把顾峥打一顿。 一路上,裴思笛都担心顾峥胡思乱想,本来就花了心思哄人,才哄好的。现在更是绞尽脑汁,体贴入微。 顾峥表面上仍是蔫蔫答答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一扫前段时间的不快。 第114章 洞房花烛 高头大马上系着红绸带,骑马的主人,也系了同样的红绸带。 林翰修平常为人低调谦和,多着素衣。此刻因为要迎娶公主,换了红色喜服。 眉目清俊,神采奕奕的少年郎,脸上时刻挂着不自知的笑意。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现当日高中探花的风采。 公主出嫁,十里红妆,一车车的金银财宝跟在后面,就等吉时送入公主府。 才子配佳人,而且早前林翰修文弱书生救驾有功,公主在民间也颇有美名,这天有很多百姓夹道庆贺。 礼节繁琐,林翰修一板一眼地做着,态度无比庄重。礼成后,迎接公主的花轿,一路和旁边的百姓笑着打招呼。 虽然时间比较赶,但是也看不出敷衍的意思。公主府内装点精巧,此刻红绸系在四处,端的是一片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 林翰修执起红绸一头,紧张不已。对面的顾棠同样捏紧,两人仿佛通过绸缎,互通心意一般。 “二拜高堂。” 顾棠对着钦帝拜下,其实她心情是复杂的。不明白一向是慈父的钦帝,为什么想要让她远嫁和亲,完全不顾及往日亲情。 “夫妻对拜。” 顾棠缓缓转过身,心里紧张得快喘不上气。或许是时间仓促,她现在都没有嫁为人妇的实感。 绸缎不知不觉越捏越紧,突然感知到对面轻扯了两下,好像在宽慰她放轻松。 思及至此,她放下心来。红盖头遮挡着她的视线,可她有与之相执的人,倒也觉得不慌了。 “礼成,送入洞房。” 两名新人齐齐起身,宾客适时响起哄抬声。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吵着要去闹洞房。 顾棠在前头听见,连忙嘱咐侍女带她进去。幸好有盖头挡着,她都觉得自己现在脸红得不行。 林翰修平日最是拘谨守节,这时顾不得自己面红耳赤,伸手拦着要闹洞房的这些人。 喜庆日子,没有那么多礼节束缚。人群被拦着,反而闹得更欢。起哄声络绎不绝,屋内的顾棠甚至都听得一清二楚。 “驸马爷怕是一时半会,都进不来了。”旁边的宫女忍不住调侃说着。 顾棠羞得不行,又不能私自掀盖头,只能盲追着人。 屋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不由自主停下打闹,宫女撞着胆子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 过了一会,又响起来,这时候顾棠听出来了,是几位嫂嫂的声音,这才叫宫女去开门。 裴思笛她们比里面的人还谨慎,确认外面没有可疑人物后,迅速从不大的门缝里钻进去,立马把门栓紧。 “真是艰难。”这时候齐齐松了口气,刚刚和人群斗智斗勇,才勉强挤过来。 “皇嫂们怎么来了?”顾棠眼前被红盖头遮挡着视线,看不到情况。 “……”几位皇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开口回答。 最后,还是裴思笛胆子比较大,拿着几本册子放到顾棠手上。 “这是……”顾棠疑惑地低头,随意翻开一页后,没来得及细看,触电般盖上。 庆幸自己还有盖头遮挡,顾棠现在觉得自己耳朵根都发烫,结巴说着:“心领了……我……” 本来裴思笛她们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见到顾棠这么害羞,戏谑说着:“好东西,不然你和驸马长夜漫漫,怎么度过?” 顾棠支支吾吾的,手攥着书页一角,愣是翻不下去。 本来出嫁前,宫里也有给她瞧了这些册子,教人行鱼水之欢,但她都没敢细看。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更加不敢了。 “快些看吧,你几位皇兄和驸马,可拦不住多久。”三皇子王妃林沅沅轻笑说着。 裴思笛深有同感,估计他们酒量都差不多,都一样差劲。 四皇子侧妃乔尔如直接多了,她也拿出一些册子递过去,强调说:“经典。”说完还保证似的,拍了拍册子书面。 “……”事已至此,顾棠不继续扭捏,忍着羞赧翻开。 裴思笛她们反正觉得闲着也无聊,各自交换剩下的来看。 一时之间,在婚房内,竟然只剩下翻书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勤勉学习之所。 裴思笛看着乔尔如带来的,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香艳。 乔尔如注意到这个眼神,她淡定地说:“别崇拜。” “……”忍不住拱手致敬。 好在很快,三皇子顾齐过来喊,说她们可以出来了,让林翰修赶紧进去。 顾棠自然也听见,忙让宫女收好这些。 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林翰修刚被推进来,本能地栓好门,竟然连喜婆都忘在门外。 “驸马爷,开门啊!喜婆还在外面!” 外面传来如狼似虎的声音。 林翰修晃晃头,不敢冒险,高声道:“我会!”说完立刻远离纷争。 门外的哄闹声如雷贯耳,最后好像是拉着几位拦在门前的皇子去灌酒,说都是他们挡着,害得闹不成洞房。 “公主没有被吓到吧?”林翰修脚步有些不稳,应该也被灌了不少。 顾棠轻轻摇头,忽然意识到林翰修可能看不见。 还没出声,只见眼前一片明亮,温文尔雅的少年朝她轻笑,眼里盛满了柔情。 “公主好生歇息。”林翰修不舍地取下盖头,他始终记得答应过公主,他们只是表面夫妻。 按理说,他不该做出越距的行为。他私心地不用喜秤挑起盖头,而是用双手。如此,不算逾越吧? 正准备起身去旁边的软榻,听到顾棠唤了一声。 他忍下悸动,低头询问:“公主,还有何事?” “既然驸马不会,为何不让喜婆进来?”顾棠眼睛微湿,仍然倔强问着。 “公主?”林翰修握紧拳头,他的公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快要按不住自己内心的贪婪了。 “即是驸马,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拙劣地挑衅着。 听了这话,林翰修欺身上前,注意到眼前人明明紧张得颤抖,却仍是不退让。 他心下了然,眼尖地看见旁边有本书册,上面正是教人欢好的画面,他低头闷笑道:“我会。” 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公主的话,还是在说书册上的事。 第115章 意外突发 “怎么还不回去?”裴思笛开口就是不客气的质问。 顾棠和林翰修成亲好几日,正是蜜里调油,郎情妾意的时候。看得她艳羡不已,还抓着顾峥出气来着。 顾峥自知理亏,任由她胡作非为。 要说有什么不顺眼的,就是这二蛋子既不回番邦,又不和她谈合作,随时随地要搅动风云的感觉。 “自然是在等。”十王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虞皇帝答应他,会给个满意的回答,他好奇得很,这皇帝还能做些什么。 “……”裴思笛果断选择远离,靠近了有种阴森的感觉。 立马去公主府通知顾棠和林翰修,小心提防。 明明万事安排妥当,甚至还让三皇子顾齐再拨十几个亲卫,心底的担忧愣是挥之不去。 “还在担心?” 裴思笛点点头,应下顾峥的问题。眉宇间愁云惨淡,足以见有多紧张。 “按理来说,他们已经成亲,现在更是出门都有人寸步不离,你不要过于焦虑。” 顾峥见不得她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理智分析问题。 “或许吧。”裴思笛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吃饭。 另一边,与公主府一墙之隔的林府,传来一声尖叫,门外小厮赶回公主府内。 “公主,驸马,大事不好了,林小公子被人掳走了。”小厮跑得急,喘着粗气。 “什么!”林翰修反应极快,往门外冲去。 小厮口里的林小公子,除了是他小侄子以外,还能是谁? “大嫂,怎么回事?” 只见往日知书识礼的大嫂,正失去理智一般,坐在地上痛哭。看到他过来,大嫂马上起身,捉着他手说:“快救他!” 短短几字,好像已经用尽了力气,快呼吸不了的模样。 没头没尾的一句,林翰修同样焦急。还是小厮说,林小公子刚出门,就被贼人骑快马掳走,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听完后,林翰修召了亲卫,派一部分追,另一部分和他去找京城都尉。 这时顾棠赶来,轻拍着大嫂,让她把气喘顺。宽慰林翰修说:“不用担心这里,有我在。” “嗯。”林翰修应下,策马前行。 “快通知三皇子和四皇子,让他们也帮忙寻人。”顾棠对着侍女吩咐道。 两位皇子在宫外有府邸,宫里实在鞭长莫及。 顾棠心神不定,总觉得要出事。怎么会有人敢强行掳人,而且还在家门口。 这一去,竟是夜里才寻回来人。 “回来了!”小厮在门外大喊。 林府众人夺门而出,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 孩子年纪小,经过这么惊险的事,连哭声都弱,眼泪静静流淌着。 大嫂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母子俩抱头痛哭,像要哭走所有的惊恐。 顾棠这才有了点笑意,问亲卫是如何把人回的。 “回公主,我们追至城西,四处都是村间小巷。不知道是不是贼人走投无路,竟然留下小公子在路上。” 亲卫如实禀告,没有想邀功的意思。 顾棠心里觉得奇怪,如果有许多村间小巷,那躲藏不是更方便吗,怎么会把小孩留下来。 她忍着内心不安,让侍女给赏银犒劳他们。 “翰修呢?”林老爷见孙子回到,悬着的心落下,一想到儿子还没回,一颗心又挂起。 “兴许也去寻人了。”顾棠应得心不在焉,更加忐忑不安。连忙吩咐刚回来的亲卫,去找驸马。 结果亲卫回到后,说都尉大人并没有见到驸马爷。 林老爷和林夫人年事已高,一连经受两起家人失踪事件,他们被刺激得昏迷过去。 一时之间,林府乱作一团。 顾棠从没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事情,掐着自己手强迫冷静下来,说:“找大夫,通知三皇兄他们帮忙找驸马。” 亲卫意识到驸马可能出事,不顾疲惫地说他们也要去。 “去吧。”顾棠说完,颓然坐下,手里已经被掐出几道血印。 一直枯坐到鸡鸣时分,也没见有人回来报信。她原本满怀期待,幻想林翰修会像小侄子一样被找到。 结果现在,天都蒙蒙亮了,人还全无音讯。 迷惘,痛苦的情绪轮番折磨着她,直至坠入深渊。 “公主,回去歇会吧。”宫女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劝说。 夜里风冷,她感觉脸颊都有些僵硬,缓慢摇了摇头。 她要在这等,等驸马回来。 门外突然回了几个鲜血淋漓的亲卫,小厮急得来通传。 顾棠快速起身过去,因为坐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跑得踉跄。 “属下无能,没能带回驸马。” 亲卫自己都伤痕累累,仍自责地跪下请罪。 被这话的意思震到,顾棠眼前一黑,多亏宫女及时扶住。 “什么意思……”顾棠觉得整个人飘在半空中,有点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亲卫不忍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着头说:“驸马坠下山崖,多半已经……” “他说什么?”顾棠眼里仿佛失去焦距,愣愣地问宫女。 宫女抿着唇摇头,眼泪直流,不敢重复。 “是哪座山崖?怎么掉下去的?”顾棠回过神来,出乎意料的冷静。 “路上突然来了许多马车把我们隔开,而且冲出来几人一路追着,驸马怕行人被误伤,越走越偏。” 说到这,亲卫哽咽着:“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几个拦不住。等我们再走过去,驸马爷已是被推下山崖。” 秋日的冷风刮得她心寒,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分明是一出调虎离山的计谋。 “别让林府的人知道,派人去搜山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棠说完,已然体力不支,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宫女小心地给她递上水。 “驸马找到了吗?”她有些急切地问。 “太子他们都在大堂,您要不要去看一下?”宫女不敢说出真相,颤抖着手。 顾不上整理仪容,她奔向大堂。 宫女在身后紧跟着,公主这么纤细的身影,等等如何受得住打击…… “二皇兄,驸马怎么样了?”顾棠还没站稳,就急着开口询问。 “驸马他……”顾峥为难地不知如何说。 第116章 被人陷害 “二皇兄,你说啊!”顾棠焦躁不安,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既希望听到,又不希望听到。 “那处山崖底下是河流,派了许多人去捞,遍寻不见,几乎没有生还希望……”顾峥眼里满是悲痛,目含怜悯。 长痛不如短痛,只希望小棠能振作起来。 “不可能,我不信。”顾棠喃喃自语着,收了笑容,边说边失了魂似的往外走。 裴思笛连忙上去把人拉回来,这时候不能再多一个人出事了。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甚至还商量着,等桂花开了要拿去酿酒。 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顾棠反而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几个兄嫂看了都心痛不已,觉得还不如大哭一场,这样情绪还能宣泄出来。 这时候,顾棠让其他人都下去,把门关好。 “驸马是被人故意害的。” 顾棠反复掐着自己的掌心说:“先是假装拐走驸马侄子,把人调去城西。然后在城东截下驸马,逼他出城。” 众人全副心思都在驸马身上,完全没把事情串起来。此刻一听,不寒而栗。 能费尽心思陷害林翰修的,还能有谁? “出来!”裴思笛踹开十王子包厢的门。 人本来在里面悠哉翻着话本,突然被踹了门,面色不虞看过来。 “何事?”十王子依然是一副浪荡模样。 “驸马出事了,是不是你干的?”裴思笛凶相毕露。 十王子挑挑眉,倒是起了点兴致问:“他出事了?” “……”裴思笛细细探究着眼前人,他完全和以前的二蛋子不一样,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转身欲走,要真是他做的,绝对会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想走就走?起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十王子兴致勃勃问着。 也行,反正要告诉他,不能打顾棠主意,裴思笛决定把事情说一遍。 等听完后,十王子脸色骤然一变,眼里透着轻蔑,冷笑说:“拐小孩?我还没这么下作!” “……”裴思笛抿着唇,自然想起他们的过去,只怕同样是他的伤疤。但她不敢信,宁愿冤枉了他。 “请吧,太子妃。”十王子咬牙说着,一言一行间,已是要划清界限。 裴思笛不再试图修补旧日情谊,冷声说:“如果你想活下来,我一定帮你。但你还不死心,要带顾棠走的话,我也一定不放过你。” 等回了东宫,见到顾峥皱着眉在翻卷轴。 “都下去吧。”裴思笛小声吩咐旁人。 自己走到案桌前一看,发现果然是关于驸马坠崖一事的。 “是不是查不出任何端倪?”裴思笛轻声问着。 顾峥颔首垂眸,长叹一声放下,说:“干干净净,好像就是巧合一样。如果不是老三的亲卫活下来,恐怕什么都发现不了。” 裴思笛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提起。 “是有什么想法?”倒是顾峥主动询问。 “能在皇城底下,把事情做得如此干净的,你觉得……”裴思笛斟酌着,如何把话说得婉转些。 几乎瞬间领会,顾峥倒吸一口冷气,声线颤抖说:“父皇?” 先前把几位皇子下大牢,囚禁宫妃的事,仍历历在目。但钦帝残害女婿的意义,又是什么? 顾峥扶着桌沿,原先他还疑心,会不会是番邦人。现在被这么一提醒,胆颤心寒。 “父皇他到底要什么?”顾峥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交代说:“暂时别和任何人提起,我们总要查明真相,才能定罪。” “……”裴思笛点头应下,知道顾峥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公主府和林府默默卸了前几日的红绸,代表喜庆的绸缎换成白布,大喜大悲。 原本顾棠怎么都不同意,她觉得就算身死,也要亲眼所见,万一驸马没死呢…… 但是林家二老将将要给她跪下,恳求她,希望让他们儿子可以魂有所依。 她望向二老短短几日冒出的白发,流着泪同意。 没有办法进行正经的葬礼,只能取了衣物做衣冠冢。府里也简单地挂上白布,她没有允许多少人来吊唁。 因为始终不相信,前日还和她谈天说地的人,就这么没了,而且尸骨无存。 钦帝也过来吊唁,眼里是藏不住的哀伤,感伤地夸赞驸马过去的才干,称他是最优秀的年轻学子。 旁人也感慨不已,驸马青年才俊,竟然英年早逝。看到悲切跪地的公主,更是为两人抹了一把泪。 新婚燕尔,被迫阴阳两隔。 顾峥在旁边看着,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皇做的,现在这般惺惺作态…… “没事吧?”裴思笛眼底还含着泪,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干呕。 顾峥摆摆手,还是决定等等把猜测说出来。 钦帝等人都回去后,林府众人和公主往天上撒着白纸,白纸纷扬,就此掩盖一人一生。 “二皇兄,你是说,可能是父皇做的?”顾棠目露震惊,无意识掐着伤痕累累的掌心。 “告诉你,是想让你提个醒,总归没证据。” 没想到,第二天,宫里派人来公主府传召。 前面的公公带路,越走越偏,顾棠在宫中十几年,都不曾来过这么荒凉的地方。 顾棠想要询问,都被公公打断,后面的羽林军更是紧紧跟着。 直至把她送到一间偏僻的屋子前,还将她的侍女都押在远处,说不得打扰。 她被逼着打开那扇门,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情况。刚走进去,门外突然落了锁。 她惊恐万分,回头拍打门框,外面却没有半点回应。 这时候反应过来,父皇已经彻底露出真面目,不打算伪装。 只是不知道,设这个局,等待她的是什么…… 惴惴不安地往屋里走,她看到一人身着玄衣,大摇大摆坐在椅子上,眼里全是戏谑,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十王子看着眼前紧张到颤抖的公主顾棠,一开始只是玩味的笑容,现在他越想越觉得有趣,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有趣,有趣,这就是大虞皇帝答应他的,会给他一个满意回答吗? 第117章 孤男寡女 在这样一个阴暗环境里,会放大恐惧等负面情绪,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家伙。 顾棠停步不前,戒备地盯着他。 十王子笑够了,眼里甚至溢出泪水,他不在意地擦了擦,笑容不减地问:“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顾棠迅速后退,身体抵着门。 十王子慢条斯理走上前去,像猎物已入笼,他只需要去把猎物取下。 顾棠退无可退,无助地滑坐在地上。她心里已是悲伤到麻木,哪里还能不懂,父皇把她出卖了。 十王子蹲下身,看着猎物,心情很好地说:“大虞公主,金枝玉叶,也不过是和我一样,为人鱼肉罢了。” 甚至比他都不如,只能任由人摆布。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刺来的金钗,使了力气捏去,逼得顾棠松了手。 唯一的武器落地,手也被人桎梏,顾棠恨恨地盯着他。 “公主可是恨我?不该啊,这一切是我做的吗?” 哪怕差点被刺伤,他也没有动怒,反而歪着头,仿佛被顾棠螳臂挡车的行为取悦到。 “……”顾棠屈辱地别过头,她何尝不知,罪魁祸首是她一直敬重的父皇。 十王子却从怀中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在顾棠恐惧的眼神中,交给她。 他压低了声音,似勾魂来使:“冤有头债有主,公主这么聪明,知道要怎么为驸马报仇的……” 说完也不管愣神的顾棠,径自坐回位置,在昏黑的环境里,掏出话本子翻看。 顾棠则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掌心捏紧,触碰到匕首上精致的纹路,慢慢冷静下来。 两人无言对坐,一个怡然自得在椅子上,一个满身狼狈在冰冷地面。 直到外面传来呼喊声,好像有大批的人寻到这里。 顾棠站起身,理智地整理自己着装。 十王子见了,微微挑眉,大虞公主倒是比他想得要坚强。 只是可惜,拿什么和权力至高者斗。 门从外面被打开,道貌岸然的钦帝站在前面,面色铁青看着屋内。 钦帝身后乌泱泱一群人,众人神色各异。 顾棠在这种时候,甚至想笑。 原来难过的时候,遇到更荒唐的事,不想流泪,反而会是想笑。 她真的这么做了。 “笑什么,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她看着满脸怒容的父皇,很想质问一句,丢尽脸面的是她吗? 接下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意识恍惚,只知道自己突然被皇祖母牵起。 “不要怕,哀家带你寺庙暂时躲避,你父皇休想让你去和亲。” 太后痛心地摸着孙女的手,刚刚钦帝话里话外,就是说顾棠和番邦王子有染,为了名节必须过去。 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人毫无纠葛。 最后逼着钦帝低头,否则她就彻查此事,为什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出现在同一屋。 “皇祖母,驸马……驸马也是被父皇害的。”顾棠终于回了神,哽咽地说着。 太后正要安慰,顾棠袖里却掉出了匕首,她连忙说:“你可别想着做傻事,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顾棠默默捡起,不做辩解,只咬着唇点头。 太后搂紧孙女,她要强了大半辈子,什么风雨没见过。现下真觉得疲惫,期盼能诵经念佛,抵去些孽债。 早晨,裴思笛给她们送行,顺带委托太后把小顾衡也带走。 太后似有所感,问:“当真要走到这一步?” “皇祖母,现在我们没得选。”裴思笛抬眸对视,眼中满是坚定。 太后长叹一声,感伤无比,要是以往,她不会允许这种荒唐事发生。但是经过这段时间,她内心也动摇了。 裴思笛见太后不作声,应是默许了他们的做法,也放下心来。 “还请皇祖母照看衡儿。”裴思笛说着就要向太后行礼。 太后轻轻扶起说:“背水一战,得来的也是千世骂名,到时如何自处?” 就连她和先皇,反的是昏庸前朝,也有人指指点点,说他们惘顾天理,必受惩罚。 现在何尝不是应验了?权力倾轧,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太子担得,我也会陪他。”裴思笛不受影响,铁了心要走这条路。 生时不得好过,死后徒留虚名作甚。既有一身抱负,为何丢盔弃甲,岂不可惜? 太后见状,也不再相劝。心里也生出点期待,希望他们是不一样的。 倒是小顾衡,现在年岁稍长,有些黏人。意识到自己要离开娘亲后,怎么都不依,哭着说抱抱。 旁人怎么来哄,也不肯停。 裴思笛狠着心不过去,偏过头红了眼眶,硬是让小顾衡伸着手哭喊。 等马车出发,小顾衡哭得抽抽搭搭的,眼睛红肿,不明白怎么被放弃了。 太后在旁边看着,心疼地不行。更是下定决心,无论事情成败,都要护好这个孩子。 他们没看到,裴思笛的马车也跟在后面,不过没敢送多远,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要做的事情太冒险,必须要安顿好孩子。 被迫分离,她的难过比谁都要浓。埋怨起钦帝,为何能做到这般狠心,逼得所有人无路可走一般。 大皇子远去边疆,三皇子现在作为傀儡,四皇子直接是弃子,五皇子连生母都难相见。 六公主没了夫君,还差点被迫和亲,要借口去往寺庙祈福,才能躲过这遭遇。 至于太子顾峥,怕他脱离掌控,又要他独挑大梁。有如锁链加身,不得安宁。反是可能会死,不反就是等死罢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钦帝一念之间。 等她从酒楼下来,马车里却突然多了一个人。 “别动。”旁边的人喘着气,似是受了伤。 “……”倒是能动啊,匕首就抵在颈侧。 外面的车夫正在问,是不是回皇宫。 “带我出城。”匕首更加往上。 或许意识到她久未说话,是因为匕首限制,还贴心地把匕首又下移了。 “……去灵宁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第118章 引狼入室 “你说过,如果我想活下来,会帮我,是吗?” 裴思笛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她想点头,碍于匕首在旁,只能开口说:“自然。” 来人这才松了禁锢坐好,只不过匕首仍明晃晃握在手中,像是提防她变卦。 一路无言,这人不解释,也不靠近,好像只是顺路劫了她马车一般。 出了城门,十王子才戏谑地说:“恐怕这马车是要不得了。” 四处都被他身上的血迹玷污,红得刺眼。 裴思笛瞄了一眼,他看起来像浑身湿透,但或许是红衣染上血,压根分不清。心里啧啧称奇,这人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顺着她的视线,十王子低头瞧自己,解释说:“都是别人的血。” 裴思笛别过头,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十王子却笑了,摇头说:“有难你会帮,却没办法让人从中感觉到温暖,冷漠地可怕。” “……”裴思笛转身想叫车夫停下。 十王子脸色一变,连忙阻拦,不过仍是嘴硬不肯道歉,反而说:“生性凉薄又没什么错,何况你不是装得挺好的?” 裴思笛敷衍地挤出一抹笑容后,就不再搭理他。 “就不好奇我怎么变这样?”也许是过于无聊,十王子主动搭话。 “生性冷漠,不爱说话。” “要是旁人见了这身血,要么吓得远离,要么指责我作恶多端。你不闻不问,说你冷漠有错吗?” 十王子咬牙说着,似是被她的态度气到。 “……”裴思笛无语抬眸,承认他说得有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裴思笛让外面的人都先背过身去。 “顾棠的事,多亏你良心发现。”她还是郑重道谢。 昨晚如果被这么多人,当场看到他们行不轨之事,根本没办法说清。 十王子这时偏过头说:“我才不屑做此等事。” “关于合作的事?” “不行,我断不能引狼入室,那都是我的子民。” 十王子说完,轻巧地翻过车窗出去,临了还朝她挥手道别。 在马车上看到他的身影很快消失,隐匿在树林中。明明背影已高大许多,愣是和从前的二蛋子重合。 “这么自信能当王了?居然还说是自己的子民。”裴思笛回过神来,只觉啼笑皆非。 外面亲卫怕她听不见,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高声问:“太子妃可要下来?” “不了,回去吧。” 回宫的路上,她边擦血迹边骂,这二蛋子是有多少只手,怎么能到处都有血痕。 进了书房,发现书桌上面已是堆满了各类卷轴,裴思笛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从哪里回来的?”顾峥从满桌案卷中抬头。 “去送皇祖母他们,但我没下马车。”裴思笛小心应对,选择瞒下二蛋子的事。 顾峥蹙起眉,想着他太子妃和番邦十王子的交情,提醒道:“最近少些出门,十王子他失踪了。” “怎会如此?”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惊呼。 “今天驿站的人过来,说番邦人久久未归。他们最后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十几个番邦使者的尸体,唯独没找到十王子。” 顾峥边说边观察着他太子妃的神情,心里期望她是不知情的。 裴思笛闻言,皱眉问:“他们是自相残杀吗?” 难怪二蛋子说身上都是别人的血,可能就是和其他番邦人拼杀染上的。 估计是接不回顾棠,番邦人想杀他。 “毫无头绪。”顾峥把案卷暂时一放,深深叹息。 都尉急得要死,皇城脚下,先是驸马离奇坠崖,再是番邦人突然身死,番邦王子失踪。 这两件事都没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他只觉自己乌纱帽不保。 “现在要怎么处理?此事非同小可。”裴思笛顿了一下,才继续问。 “可能还没走远,现在只能封锁皇城,同时派人加紧城关的排查。”顾峥揉着太阳穴,似是疲惫不堪。 裴思笛凑近,小心翼翼询问:“父皇可会罚你?” 毕竟明面上还是顾峥负责招待番邦,结果番邦人全死了,唯一不在场的那个,还不知所踪。 顾峥敏锐地闻到有些微的铁锈腥气,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手掌无意识虚空握住,不自然地反问:“太子妃可会心疼我?” 裴思笛低头看去,一向气定神闲的人,这几天的案卷压得他眉宇间全是愁苦,现在更是从他眼中瞧出了退缩。 “当然。”裴思笛俯下身抱他,自责这次因为放走二蛋子,害顾峥被牵连。 但是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莫名又想起二蛋子说她生性冷漠,心烦得很。要真是就好了,现在就不会难过。 顾峥回抱她,被温热的触感裹挟着,鼻尖闻到的血腥味更加淡了,似有似无。 如果只是坐马车去灵宁寺,又怎会染血。联想到十王子的失踪,他很难猜不出。 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堕落着。 “要是你发现十王子,你会怎么做?”顾峥坐直身体,手掌攥紧。 “……我会放他走。”裴思笛不忍看顾峥的眼睛,别过头低声说着。 “哪怕我会因此受罚?”顾峥则盯着她的脸,用眼神仔细描绘,看出她的挣扎变为坚定。 他及时捂住眼前人,没必要让他听到答案,反正也猜得出来。 如果十王子不走,就是死。 想都不用想,她会做什么选择。 起码没有为了哄他开心,故意说会把人逮住,他更加不喜虚伪。 于是,他轻笑着说:“没有受罚,父皇好像气急攻心,病倒在床。都尉现在全力配合我查案,全城兵马暂时任我调动。” 听了这话,裴思笛才放松身心。 看样子倒是因为二蛋子捣乱,反而让顾峥受益。 “衡儿跟着皇祖母上马车前,一直在哭,我都没敢去抱他,怕他等等舍不得。” 裴思笛头靠在顾峥肩上,无意识抚摸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是怕你自己舍不得吧,我们很快能接回他了。”顾峥强势回握,两人已是十指交握。 第119章 宫中禁药 “太子妃,这个是从哪里来的?”太医震惊不已,这分明是禁药。 连他都只在十几年前,见过一次。现如今,却出现在当朝太子妃手里。 “……”在顾峥和太医的注视下,裴思笛很难解释清楚。 她哪里知道,这个瓶子里装的禁药。 今早收拾马车的宫女,以为是她忘记拿走,特意又给她带回来。 思来想去,她觉得是二蛋子留下的。 实在好奇,二蛋子现在神神叨叨的模样,带的药想必也是不同凡响。 还是她太放心了,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正经的好东西!她就多余问。 太医见迟迟得不到回复,不停长吁短叹,似乎这事很难启齿。 在太医皱了八百回眉,仍是半字未吐露后,顾峥忍不住提醒:“太医不妨有话直说。” 似乎顾虑颇多,太医转头看看太子妃,又看看太子,然后深深叹气。 “……”如果是生病的人,怕是能被太医这表现吓死,生动地演绎出此人有不治之症。 在顾峥越来越眯起的眼神威胁下,太医踌躇不决地问:“太子妃,您不知道此物吧?” 裴思笛脸上神色复杂,她要是知道,还用得着问太医? 太医或许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荒唐,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太子,咬牙说:“这是番邦才能制出的绝子药!” 顾峥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裴思笛,不知道该震惊番邦独有,还是该震惊绝子药这三个字。 太医说完后,面如死灰,联想到太子除了皇长孙外,再无其他孩子。 发现自己不小心又撞破一个皇室秘闻,他忍不住跪地求情:“太子殿下,看在老臣每次调的药见效好,饶老臣一命。” 如果他抬头看一眼,就知道顾峥听到药见效好时,脸都绿了。 顾峥则转着杯子,思考要不要借机会,斩了这个配药极苦的太医。 “……”眼前堪称荒诞的一幕,让心理承受能力极好的裴思笛,都觉得无语。 她虚扶起太医,不明白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太医站起身来,扶了扶自己帽子,好像在稳固自己脑袋一样,颤颤巍巍坐好。 “说说吧,怎么回事?” 猛地听到这样一句,太医心虚地解释:“绝子药,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无法再生儿育女。” 顾峥把玩杯子的手顿住,他犹豫地问:“是没办法,还是不能够?” 乍一听,好像没有区别。实际上,大有不同。 前者是说没办法让妻子生育,后者是说不能人道。 太医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没办法。” 裴思笛在旁边听着,面红耳赤,眼睛都不知道能看哪,只能盯着地面。 等太医走后,顾峥拎起药瓶,状似不经意发问:“不是你拿来的?脸怎么这么红?” “……”蔫坏,她不想搭理,起身欲走。 顾峥一把将人拽回,拉入怀中抱紧,侧着头问:“可要我喝了?” 语气淡淡,仿佛在问这茶能不能喝。 裴思笛惊讶抬眸,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起有次为了整蛊他,故意说茶水混了巴豆粉,他信以为真,就算害怕,也闭着眼喝下。 这次,如果她点头,顾峥真的喝了,从此只有衡儿一个孩子…… 没有旁的兄弟和衡儿争夺,自然能一生顺遂,不用经历兄弟阋墙之苦。 诱惑摆在眼前,谁都知道,让顾峥喝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或许这也是十王子留下此药的用意。 就算没办法光明正大让人喝了,背地里可以偷偷掺进茶水里,又有谁能时刻提防枕边人。 出乎意料,裴思笛摇头拒绝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需要你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你在意我。” 顾峥眉宇舒展,笑意在眼中浮现,如春日和煦暖阳,露出柔软的一面。 她一时被恍了神,轻轻点着顾峥脸颊,温热的触感在指尖停留。有些不敢面对,顾峥毫无保留的信赖。 “当圣人的话,可捞不着好处。别忘了,你可是商人。”顾峥忽地捉住眼前人的手,提醒道。 裴思笛回过神来,见挣不开,干脆坦白说:“我要的,是你从心里约束自己,自然不稀罕这些表面功夫。” 她并非圣人,反而更加贪婪。 喝了又怎么样,能证明什么?证明片刻的爱吗?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倘若有一刻悔了,往日种种皆是罪过。 只有认家的小狗,离了绳索,也还记得回来。 顾峥琢磨着这几个字,展颜笑道:“太子妃倒是贪心,同我要的一样多。” 说得再多,做得再好,抵不过人心善变。 贪就贪在,明知人心善变,仍渴望对方从一而终的爱意。 出了东宫,顾峥径自往太医院去。 太医的表现明显不对劲,好像怀揣惊天秘密一样,否则不至于战战兢兢,他当然要去一探究竟。 “太子殿下……”太医正区分着药材,冷不丁看到个人。 “这药是怎么回事?”顾峥晃着手里的瓶子。 太医淡定地搬出同样的说辞:“绝子药,顾名思义,就是让人……” “孤问的不是这个。” “除了无法生育外,并无其他坏处。”太医斟酌着,补了一句:“如果怕被太子妃发现,老臣可以换上相似外观,无绝子作用的。” “……”顾峥皱着眉,难怪他的药都这般苦,原来和他的人一样,爱加存在感。 太医感慨不已,没想到太子殿下为了讨好太子妃,真打算喝,果然还是太年轻。 “除了这个,太医没什么想说的?”顾峥轻轻把药放下桌面。 在太医眼里,仿佛是放下铡刀,他人头落地。于是,他缓缓摇头,拒不承认。 顾峥失了耐性,早就忍他的苦药许久,脑海里盘算着要怎么威逼利诱。 “太子殿下做此等决定,还是要去问过皇后娘娘。”太医低头捡着药材,好像诚恳劝告。 顾峥沉思片刻后,心下了然,收起药瓶就赶去椒房殿。 等人走后,太医这才抬头看过去,祈祷皇后不会卸磨杀驴,毕竟他可什么都没说。 第120章 副作用 “你怎么会有这个……”皇后掩嘴惊呼,看向桌上的药瓶。 顾峥沉默了一瞬,母后和太医如出一辙的惊讶,他多少有些预感。 “母后认得这个?” 皇后低头拿起这个药瓶,用力握紧。认得,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当年钦帝纳了许多嫔妃,且个个年轻貌美,爱与她作对。好像通过和她争斗,能证明自己是钦帝心尖人。 她一开始顾忌名声,也没见过这么多飞蛾扑火的嫔妃,所以四处受制。 光是替钦帝的这些小妃子们处理麻烦事,就已经耗尽她心力。 今日是这个人来念叨,炭火不足,皇后娘娘苛待。明日是那个人来抱怨,夏嫔和苏美人打起来,皇后娘娘管教不严。 桩桩件件,都用开玩笑的语气,让她无从下手。 谨记自己身为一国之母,她不止一次和钦帝婉转提过,让他不要给某一个专宠,雨露均沾才是。 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像故意的一样。谁最爱同她争斗,钦帝就去专宠那个妃子。 看着往日还同她有说有笑的夫君,和旁人游湖泛舟,她心中泛过痛后,荡起的是恨。 恨他是个虚伪做派的人,还没当太子的时候,需要借助她母家势力,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承继大统后,翻脸无情。不再掩饰自己的猜疑,全然不顾她母家的付出。 她父亲进宫问她,为何会这样。 她只能安慰说,人之常情,只要保住峥儿的太子之位,族里一定还能翻身。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父亲骨子里的忠君。 居然想送族里的其他女子进来,里面甚至有她的庶妹。美曰其名,怕别的王侯之家联合起来,让她在后宫孤立无援。 她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戳破父亲的小心思。 分明是怕顾峥的太子之位不稳,族中其他女子要是得宠,为钦帝诞下一儿半女,他们将来也可以择优扶持。 连番打击下,击溃了她的心智,她厌恶这一切,但峥儿还年幼,她不能同归于尽。 她想尽办法弄来一瓶绝子药,混入茶水中,让钦帝喝下。他太自信了,以为她会为了虚名,甘于忍耐。 至此,宫中除了六公主之后,再无新生儿。 然后不经意对着钦帝念叨,她不满意静妃。果然,静妃很快被独宠。她装作斗不过静妃的样子,屡次退让。 不为别的,就因为静妃好掌握。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美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包括静妃自己,以为真的能踩她一脚。 静妃养的五皇子,年少娇纵。她看在眼里,却没有提醒。 她一遍遍对着峥儿说,你这些兄弟,都不是你的对手,你的目标,该是你父皇。 但她明白,自己的认知同样有限,没办法再教太多。所以很多事,她只能旁观。 现在,皇后盯着这个药瓶,碧绿光洁的瓶身映出她的眼睛,扭曲而幽黑,就如她在后宫的这些年。 绝子药是她最无力,最难堪的办法。 不被夫君喜爱,不被母族支持,只能通过这个,挽回岌岌可危的局势。 原先她不喜太子妃,就是因为看出将来的相似之处。 什么倚仗都没有的人,最后会变得疯狂。 如果迫切地握住手中仅有的,这样只会毁了峥儿。 “从哪来的?”皇后忆起往事,手揉着太阳穴,语气疲惫。 “搜查番邦人住的驿站,在里面找到的。”顾峥掩下真相,免得被母后猜疑。 “太医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顾峥如实回答。 皇后让顾峥回去,竟是什么都不准备说。但是过了一会儿,在顾峥准备拿回药瓶的时候,她伸手夺过。 晃了晃,确认里面不是空的,她这才放心。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她抬眸看向儿子,试探着问。 “宫中禁药,绝子药……” “这药,本宫拿着,你回去吧。” 见顾峥迟迟不动,好像是想拿走药瓶的意思。 “你留着做甚?”皇后问到这,满腹狐疑。既知是禁药,又知道是这种作用的。 电光火石间,皇后意识到,顾峥有个荒唐的念头,她觉得不可理喻,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峥抿着唇,起身告退。反正番邦能制,他等些时日,再弄瓶新的也不难。 “是药三分毒,何况你要是真的不想再有孩子,又有谁能逼你。”皇后咬牙劝道,手指紧紧扣着桌面。 “可是太医不是说,并无其他坏的作用?”顾峥回头询问,心脏的位置砰砰作响。 皇后别过头去,说:“太医又没试过,他怎么知道。” 语气中的肯定,让顾峥有些心惊。 最后,皇后担心顾峥不放弃这事,只能隐晦地提醒:“你如果想和你太子妃,继续恩爱,就不要想着这药。” “……”顾峥心里麻麻的,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裴思笛不需要他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爱意。 他失魂落魄往东宫回。 父皇从广纳嫔妃,到只有静妃独宠。从顾棠出生后,宫中再无新生儿。 他猜得出来,是母后动的手脚。 只是他从前以为,父皇是因为被顾齐调侃老牛吃嫩草,才不继续纳妃子的。 没想到,居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怎么了?”裴思笛感觉到肩上一沉,她伸手揉着眼前人的脸。 顾峥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紧搂着她不说话。 裴思笛看不懂,总感觉顾峥波动的情绪,好像经历了大风大浪。明明只是出去了一会儿,能发生什么事? 顾峥却猛地亲了一下,说:“答应我,我要是做错事,怎么罚都行,别下药。” “那个药有问题?” 从顾峥的沉默中,裴思笛觉得事情有些微秒,轻轻碰了下他肩膀问:“说清楚,会怎么样?” “……或许会雄风不振,连太医都不知道。”顾峥说完,低下头去,耳朵都红了个透底,再次庆幸没有喝下。 “……”裴思笛侧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捏了捏,感慨差点铸成大错。 第121章 皇帝病重 “要变天了……”一个官员抬头。 “磨磨唧唧什么。”另一个和他交好的,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推他进去。 真是不要命了,变不变天这种事,轮得到他们感慨? 金銮殿上,天子满脸倦容,仿佛病入膏肓。听着官员禀告事情,时不时轻咳。官员战战兢兢,不确定自己是否说错话。 “顾齐,你怎么看?”钦帝手撑在龙椅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支起病体。 被点名的三皇子顾齐惶恐出列,开始侃侃而谈。 官员们一开始还认真听,觉得用词华丽,值得学习。晕晕乎乎听完,发现好像没有内容,只是把同一句话换了说辞。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不会得罪人,最适合讲究中庸的他们。 心里肃然起敬,这是语言的魅力,他们掌握得还不如三皇子。 钦帝手捂着心口,止不住低咳,额上青筋暴起,仍维持着面上的和蔼说道:“说得很好,回去吧。” 底下官员彼此眼神交换,这般纵容,似曾相识。 原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钦帝想扶持三皇子。现在看来,再明显不过。 而原先的保皇派,则开始明面上支持三皇子,不再遮掩。 但是太子这段时间亲自礼贤下士,加上他外祖父一系,羽翼已经丰满。 朝堂上,现在是多方势力纠葛。不比武官真刀真枪,他们多的是勾心斗角。 果真如那个官员所说,要变天了。 “陛下,驸马和番邦使臣都接连出事,臣以为,当深究。” 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提这两件事。一时之间,金銮殿上只剩下呼吸声。 暗叹这人还是太年轻,皇家不去追究,反而轻轻掩过,摆明有猫腻。 钦帝居然开始掩面而泣,夸赞起死去的驸马。官员们配合着,低头哀叹。 台上台下一片和睦,无人提起驸马死得蹊跷。 原先那人还要继续争议,被旁人猛地扯了官服袖子,不情不愿退回。 驸马的事可以这样和稀泥,番邦却不乐意就此作罢。 某日,终于打破了表面的和平。 “报!番邦派大军在阵前叫嚣……” 路上跑死不知道多少匹马,小兵持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一路闯入大殿。 “你说什么?”钦帝咬着牙问,短短几字,好像喘不上气一般。 官员们互相对视,心里同样忐忑不安,钦帝的病情愈发严重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如果钦帝一倒,朝堂几拨势力如何相处? 小兵结结巴巴答道:“启禀陛下,番邦集结大军在城防处,说我们不信守承诺,不止公主没去和亲,派来的使臣也久久不归。” 说完这段,小心翼翼看了眼,又继续说:“番邦人扬言要攻破城防,现在边境已是人心惶惶。” 钦帝听完这番话,还没开口,一张嘴竟是口吐鲜血,人直直地倒下。 “陛下!” 殿堂下一阵惊呼,却无人敢上前。 “唤太医。”太子顾峥疾步上台,将钦帝扶起,对慌了神的总管吩咐道。 底下的官员没敢走,小兵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等太医赶来,把脉后连忙撒开手,不敢说自己探出什么病症,径自拿起针往钦帝脸上穴位扎去。 好在没一会儿,钦帝总算悠悠转醒。 见父皇恢复神智,太子这才退回位置。 “退朝。”钦帝顶着满脸的针,眉头紧锁。 “这可如何是好?”保皇派的人在偏僻处交流。 “自然都听本王的。”三皇子顾齐长身玉立,回头和各位官员对视。 “……”官员齐齐顿了片刻,没人回答。 顾齐露出震惊的表情说:“那你们自己去问父皇吧。” 说完袖子一甩,就要大摇大摆走开。 “三皇子留步,我们自然唯您马首是瞻。只是还请您,先去问了陛下,再做决定。” 有官员开口挽留,生怕顾齐撂摊子不干。 顾齐回眸看去,别的官员都没有反驳,想必是认可这个说法。他这才满意地点头,慢腾腾走去。 经验老道的官员看了,忍不住叹气,三皇子岂是能堪大任的样子。 去到父皇寝宫前,顾齐只能和几位兄弟在外面候着。 等太医出来,也未和他们透露一星半点。 “陛下说了,诸位皇子请回。”总管跟在后面宣口谕。 见各位皇子没有动作,总管叹息一声,关了寝宫的门。饶是他在宫中浮沉数十年,也没见过此等状况。 “他们都回去了?” 或许是刚诊治完,钦帝恢复了几分生机,说话没有多费力。 “没有,几位皇子心里可都惦记着您。”总管斟了水递上,如实回答。 钦帝听了,却没有感动,反而露出不屑的神情,仿佛总管在和他说笑话。 “方才殿上可有出乱子?”钦帝想起自己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头忍不住又隐隐作痛。 总管略一思索,摇头说道:“太子殿下反应极快,没出大乱子。” 昏黑的寝宫里分辨不出情况,总管发现许久没人回应,心下一惊,往前几步去看。只见钦帝一脸平静躺着,不知死活。 “朕还没死。” 突然,钦帝睁开眼,咬牙说着。 “陛下恕罪。”总管仓惶跪地。 钦帝倒没继续发话,也许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他力气,他缓缓闭上眼睡去。 门外几位皇子一直没走,等到月明星稀。 三皇子顾齐终于站不住了,假装附庸风雅,实际上靠着树木缓解腿酸。结果看到四皇弟回头,表情好像在嘲笑。 顾齐恶狠狠瞪回去,用手指示意要抠对方眼珠子。 顾章毫不示弱,一个佝偻拄拐杖姿势,暗讽弱势。 抱着和他拼了的心态,顾齐箭步上前,就要扭打到一起。 一直沉默着的顾峥,不可避免看到这一幕,拾起两颗石子就朝二人弹去。闹得这么疯,生怕别人看不见? 二人吃痛,这才收敛起小动作,继续站着等父皇指示。 旁边看着的五皇子顾杰,轻轻勾起嘴角,很快又化为苦涩。 终于,寝宫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仍然是总管。 “陛下已然睡下,诸位皇子,请回吧。” 他们轮番询问一遍情况,表面功夫做足后,这才真的各回各家。 第122章 议战议和 “陛下,番邦之事……”有臣子在钦帝面前请示。 战事迫在眉睫,哪怕钦帝看起来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也被接二连三的大臣薅出来。 “……”钦帝头痛欲裂,哪里看得进去战报。 无奈,他挥手叫来太子。 “番邦人在阵前叫喊……唔,他们说,要么我们割城让地,要么他们集结全部兵马,不死不休。” 顾峥神态自若,略去番邦人骂天杀的狗皇帝这部分。 不愧是战地,连一些细枝末节都不删。 “退朝,明日再议。”钦帝摆摆手,他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再撑不下去。 “……”文武百官齐齐站着,并没有要退的意思。 平日里是互有嫌隙,但大敌当前,吾辈岂能退缩。一片无声,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默默跪了一地。 个个背脊挺直,手持笏板,与钦帝无形对峙。 钦帝心头如刀绞,强忍住喉头血腥,看底下仿佛祭拜他一样的姿势,撑着扶手问:“众爱卿是何想法?” “要战,番邦这般挑衅,不能容忍。” “正所谓以和为贵,战争是无止境的。” “别人都在城防底下了,怎么议和?” “……” 刚刚还齐心协力的大臣瞬间反目成仇,怒目圆睁,恨不得和对方撕扯。 钦帝好像早有预料,静静等他们吵完,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事关重大,且容朕再想想,明日再议。” 这下子,倒是都肯撤了。毕竟刚才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说服谁。 只不过,三皇子和保皇派的人都未走。 “顾齐,你怎么看?”到底是自己这边的人,钦帝知道要给他们指示。 三皇子顾齐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花言巧语,反而字字句句都可圈可点,一下子抓住主张议和的官员心态。 “你觉得不该战?”钦帝这才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儿子。 顾齐点头拱手,正经地说出议和的理由,无半点儿戏。 脱离了花花架子,倒也像模像样,有些为国为民的正气。 可以说,这次的发言,改善了大家对他的偏见。甚至连钦帝,都觉得他并非朽木。 “明日你就这么说。”钦帝感受到心间传来的不适,迫不及待想回寝宫。 “陛下,臣等……” 钦帝着急走,打发他们说:“都听三皇子的。” 顾齐在人走之后,大摇大摆从官员面前路过,脸上仍是那副不可一世姿态。 “……”官员们刚对他有点好感,此刻也熄灭了。都忍不住懊恼,这人哪里变过。 无奈至极,不知道陛下看上三皇子哪点。但心里再是不满,也只能听从皇命。 要按他们设想,其实更属意太子顾峥。虽偶有嚣张行事,总的来说,算谦逊有礼,比其他几位不着调的兄弟要好。 而被他们认为相对靠谱的太子顾峥,私下里完全不是这回事。 顾峥急忙回了趟东宫,屏退左右,立刻恢复本性,整个人黏糊着要缠他太子妃。 “没长骨头?”裴思笛侧身胡噜着人,直到把他一丝不苟的束发都弄得有些散,坠出了几缕。 罕见地,顾峥没有反抗,只眼眸低垂,静静瞧着,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好好记下。 “怎么了?是碰到什么难题?”裴思笛看到他这么认真,忍不住正了神色。 “番邦要挑起战事,这段时间我都要和幕僚议事。不能陪你多久,想多看几眼。” 顾峥执起眼前人的手,知道她必然不会留恋,但他总归是不舍的。 果然,裴思笛只是点点头,和他说不用担心,让他好好处理事情。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眷恋。 “我还没走。”顾峥无奈摇头,抱着人说:“番邦野心勃勃,我是不愿意议和的,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自然,他们要是下定决心,我们这边再讲和也是无用。毕竟他们都放十王子这个饵进来,非要引起争端。” 裴思笛想起番邦人的狠心,不惜让他们王子身死大虞,好借机攻城。 对方摆明破釜沉舟,就算同意讲和,不过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整装待发罢了。 两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些是顾峥该和幕僚讨论的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聊着。 “昨日父皇早朝时,被气得吐血。我在他寝宫门外的时候,里面漆黑不点烛火,甚是怪异。” 顾峥想起来这事,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凝重。 听了这话,裴思笛禁不住抓紧顾峥手臂。吐血?前世钦帝也是吐血后,当场驾崩。这世虽然还没死,但会不会也快了? 看到顾峥疑惑的表情,她假装镇定地说:“难怪你昨日未归。” 总不能说,我知道你爹快死了。 顾峥将信将疑,但早就习惯太子妃有很多秘密。所以没继续追问,解释说:“太晚了,我在旁边小院睡下的。” 裴思笛心不在焉地点头,问道:“要是有办法派人混进父皇寝宫,查看里面有什么秘密就好了。 ” “也许没有。”顾峥补充了一句:“安排过人,但找不出里面有什么秘密。” 裴思笛微微挑眉,不知道顾峥怎么安插进去的人,做法实在冒险。 不过,她提醒说:“父皇现在病倒,寝宫却见不得光一样。或许有些地方,是那人还未发现。” 明明在说正事,顾峥却没了正行。不停嘟囔说要去和幕僚议事,没时间了。 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分明是想索求什么。 裴思笛没有纵容他,反而双手把人按住,替他整理好发冠,悄声说:“如果父皇撑不过去,就能兵不血刃了。” 话说得大逆不道,却也是真话。钦帝一旦驾崩,只能由太子继位,如同前世那般。 她起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奢望,希望钦帝能早日驾鹤西去。好让她的太子殿下,干干净净登上皇位,不被人批判来路不明。 顾峥没有答话,只紧紧抱了她一下,便出门去了。 父皇能否撑过去,谁也不知晓。最坏的结果,就是鹬蚌相争。他只能做自己最大的努力,直到最后的结果来临。 第123章 太子出征 世上多的是期望落空,不如人愿。 钦帝支着病体说:“太子言之有理,既然主战,朕便下旨,命你挂帅出征,挫一挫番邦锐气。” 殿堂下,大臣皆是不敢置信,这种节点,怎能让太子亲征。 钦帝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之姿,若是有不测…… 还没等他们反驳,钦帝又点一人说:“顾齐,朕身体多有不便,你行监国之责。” 三皇子顾齐猛地听到这话,膝盖一软,竟直接跪下。 其他官员见了,跟着跪下,高呼:“陛下,于理不合。” 从来只有太子代行监国,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顾齐在前面听了,禁不住点头,脸色已是吓得苍白。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朕倒是想御驾亲征。”钦帝控制不住咳起来,指责说:“太子替朕亲自领兵,方能安抚人心。” 如果钦帝没有生病,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是一旦驾崩,留在皇城的是三皇子,在外征战的是太子,岂不是天下大乱之兆? “大战将即,你们收起别的心思,朕还没死。”钦帝握着扶手,脸上虽有病容,威仪不减。 “臣等遵旨。” 无人可以辩驳,否则叛国又不忠君。 顾峥同样低着头,手却在袖子底下攥紧。 下朝后,他回东宫将情况告知。 “父皇借机把你调离皇城,到底想做什么?”裴思笛还在喝着水,没想到会听到这个消息。 “现在管不得他了,行军打仗,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我担心你自己留在这。” 将在外,家眷自然不得离皇城。是保护,亦是人质。 “殿下,未必要离城。”裴思笛脑海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以至于她控制不好力道,紧紧抓着顾峥两边臂膀。 “假意领兵,实则逼宫。父皇不日驾崩,殿下继位理所当然。” 原先准备徐徐图之,现在已是等无可等。 若是不逼宫篡位,期间钦帝有个什么差错,内部事已成定局,顾峥再从外赶回,已是无力回天。 退一万步讲,如果钦帝侥幸活下来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顾峥再重新回到朝堂争夺,怕是更艰难。 “此时外有番邦扰乱,如果大虞再内斗,若被旁人钻了空子……”顾峥眉头紧锁,为难不已。 “内忧外患,更要快刀斩乱麻。最近父皇都是把事情交给你处理的,你怕应付不来?”裴思笛目光如炬,不容他退缩。 “……自然不怕。”顾峥下定决心后,就准备外出联系幕僚。 裴思笛在他身后提醒道:“太子殿下记得,父皇会驾崩。” “……”顾峥脚步一顿,没敢回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担心她下一句就是让他弑君。 其实也没猜错,裴思笛现在觉得,就算钦帝不死,她也不能让他活了。 左右都是担骂名,来个死无对证,事情更少。 上辈子钦帝死得莫名其妙,这辈子一样可以。 正和谋士商议的顾峥,久久商量不出结果,劝他什么的都有。 “殿下,这种危难关头,哪怕成了,也是惹一身腥臊。” “不妨再等等,先看情况如何。” “时间仓促,如果准备不充分,只会前功尽弃。” “……” 顾峥明白他们的担忧,要是贸然逼宫,失败后一切付诸东流,自然不想他冲动行事。 正在谋士准备新一轮劝说时,门突然被推开。 里面乌泱泱一群人震惊了,来者不管是谁都要死,这种时候的密谋可不能泄露。 只见一名女子闲庭信步走进,竟是该在宫中的太子妃。 “怎么来了?”顾峥抬眸望去。 “反正拿不出主意,不如殿下按自己的想法来。”裴思笛笑容浅浅。 实在不放心,没多久就跑出宫。在门外听了会儿,果然和想象的差不多。 “太子妃,吾等正在商量事情,还请太子妃不要先行回宫。” 一谋士吹胡子瞪眼,似是不满。 顾峥却起身,竟是准备听太子妃的话一般。 “殿下?”谋士开口欲留,事情还未商量完。 “孤已经耗了不少时间,要的是你们给办法,而不是来听劝阻。” 居然个个都劝他等,顾峥差点被饶进去。 “殿下乃储君,这时候要是真反了,岂不是不忠不义。”谋士见顾峥固执己见,忍不住说出重话。 “如果殿下领兵出征,皇城出事,岂不是鞭长莫及?”裴思笛听了觉得好笑,刀架脖子上,还讲什么忠义。 谋士瞪着眼说:“太子妃不懂。” “不懂?领兵打仗自有将军,这时候派殿下出去,让三皇子监国,你们还在说忠义?” 裴思笛恨不得掀了他们的桌,大家一起在这等死吗。 其实难怪他们纠结,本质里还是忠君的心态。平日里想的法子,是如何拉拢势力,和其他党派抗争。 顾峥不曾像今日一样,和他们提及谋反之事。 “关键是,敌军在外,此时大虞如果势力更迭,恐怕会便宜了番邦。”有比较理智的谋士劝道。 直接逼宫这种事,实在过于大胆,而且极容易为人诟病。 说到底,留在史书上也不好听。 管你千般百种理由,篡位就是篡位。 兄弟相争得来的帝位,都会被人口诛笔伐。说皇位得来过于血腥,不仁义。 君臣父子,这样越一头去,只会遗臭万年。 特别顾峥已是储君位,哪怕无功无过,只要熬到皇帝身死,就名正言顺。 裴思笛环顾一圈,终于知道钦帝为什么敢无所顾忌让太子领兵,要的就是他陷入两难。 听令出征,势力会重新被钦帝收拢。不听的话,可以借机抗旨论处。 至于谋反,赌的就是太子在乎名声。 只要顾峥退缩,不选谋反这条路。对钦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知道先生图的是名垂千古,但向来是胜者为王。还请在酒楼多待数日,无需担忧家眷。” 裴思笛说完,拉着顾峥就走,留下这群人在这暴躁如雷。 偏偏他们无可奈何,外面已有亲卫看守,而且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拿家眷作为威胁。 第二天的东宫,却不太平。 第124章 神秘女子 “砰。” 铜盆落地,清脆的一声,打破了东宫的宁静。 裴思笛起身,在屋内问:“外面怎么了?” “太子妃……没事,您别出来。”青羽磕磕绊绊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嘈杂得仿佛菜市,偏偏再没有人声。 “……”很难不怀疑,外面是不是有土匪。 裴思笛拉开门,外面的宫女正团团把一个人围住。为首的青羽正不停比划,好像是在恳求此人快些走。 大家发现太子妃居然出来后,慌张地筑起人墙,挡住视线。 青羽急忙上前,想劝太子妃回去。 裴思笛杵在原处,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 “太子妃,您进去吧,这里交给我们。”青羽双手合十,试图拦人。 裴思笛缓缓挪开青羽,移开这个人为障碍后,走到人墙前,左右前进,愣是没办法突破。 忽然有点理解顾峥,那日是为何会被拦住。 她表情凝重,从眼前的春桃开始扒拉,逐一拆解。拆到后面,都忍不住气喘吁吁。 寺里的十八铜人不收她们做关门弟子,怪可惜。 “回头给周女官涨点薪钱,把你们教得不错。”她于人墙中交代青羽。 “太子妃,您会后悔的。”青羽在人群外咬牙呼喊。 抱着不信邪的态度,她直愣冲进去,终于见到包围圈里面的人。 那一瞬间,她被迷了眼,只觉天外飞仙,不过如此。 眼前女子手持油纸伞,眉眼仿若山水画,好像整个人有着雾气弥漫,平添几分朦胧美。抬眸望来,更是我见犹怜的姿态。 “我要她。”裴思笛呆呆说着。 “你要什么!”青羽好不容易挤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连忙把太子妃拉走。 “太美好了。”裴思笛小声嘀咕。 这等美人,出现在东宫,不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吗? “太子妃,您糊涂啊!”青羽仿佛劝昏君的言官,苦口婆心但无用。 见太子妃还要去和女子搭讪,青羽连忙提醒:“这可是太子带回来的,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只见裴思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思索一番后回答:“让我去会会她。” 青羽满意点头,这才像话。哪有人看到夫君带女子回来,还露出色胚笑容的。 “美人,请。”裴思笛热情地引导人进去。 “……”青羽已经放弃劝说,感情担惊受怕的只有她们? 看着围过来的春桃等人,青羽板着脸,指挥大家跟上,不能让女子随意诓骗太子妃。 “美人叫什么名字?”裴思笛眼眸都不转。 青羽假装斟茶,凑过来小声提醒:“您现在很像登徒子,寻常美人不喜欢这样的。” 听完后,裴思笛立马正襟危坐,还顺手整理了下裙摆。 “太子妃谬赞了,民女只是福薄之人。”女子说着,拿出怀里手帕,抹了虚无的眼泪。 “拿剑来。”裴思笛向青羽伸手。 青羽眼神放光,意识到太子妃终于回过神来,要惩处不明女子。三两下跑到放剑的地方,恭敬递上。 女子身体僵硬,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裴思笛接过剑后,缓慢拔出。 女子见状,正想惊呼不要杀我。 只见裴思笛转过身说:“美人,可是谁欺负了你,只管和我说。” “……”女子虚惊一场。 “……”青羽恨铁不成钢。 在外面进来的顾峥,刚巧看到这一幕:“刀下留人。” 他懊恼不已,早上走得急,忘记交代一声。这人居然还不会找个地方躲,搞得被发现。 裴思笛微微挑眉,看看顾峥,又看看女子。 青羽双手捏紧,心里呐喊,太子妃,您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都先下去吧。”裴思笛理智挥手,屏退一干人墙。 女子不敢错过两人的表情,试图分析谁才能帮助自己。 “你听我解释。” 好的,这个太子惧内,肯定不能成为自己靠山,看来只有太子妃了。 这么想着,女子垂眸落泪说:“太子妃,不是您想的这样。”说完掩声低泣。 顾峥难以置信地望过去,这样一来,更像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执起剑,就要扞卫自己清白。 女子往裴思笛身边跑去,躲在身后说:“太子妃您救我。” 裴思笛都还没发话,冷不丁看人泪眼婆娑的模样,她开口劝顾峥:“别吓她。” “……”顾峥拿剑指了指女子,气愤地说:“你好样的。” 说完丢了剑,一副气到郁闷的样子,坐在凳上。 “你们两个,谁先说?”裴思笛退后几步坐下,望着这两个人,实在难以抉择。 “我!”竟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顾峥微眯起眼,毫不掩饰自己的神情,分明是欲杀之而后快。 女子被其气势震慑,柔弱开口:“早知太子要说,民女就不说了。” “你先说,他等会再说。”裴思笛不由自主选了女子。 顾峥在旁边捏着拳头,知道自己碰上同一类型的高手了。利用样貌,示弱博人怜爱。 “民女一直被囚于不见天日的暗室,今得太子相救,无以为报。愿为太子妃当牛做马,回报恩情。” 女子目光恳切,诚恳至极。 “……这不太好吧。”裴思笛瞟了眼顾峥,明明不是她救的人,这样岂不是抢了顾峥功劳? “太子妃,若您不肯收下民女,民女只能已死明志,下辈子再来还您的恩情。”女子一双泪眼望来,语气满满的坚定。 “我这就送你上路。”顾峥重新捡起剑,他真的忍够了,什么叫收下她? 女子慌张逃窜,躲入太子妃怀抱。 裴思笛连忙用眼神示意他放下,大惊小怪干什么。 没想到,顾峥好像被逼急了,眼眶通红问:“你看不出来吗?” 女子在太子妃怀中看见这一幕,咬牙切齿,感慨这人居然也是个中高手。只能哽咽哭着:“太子妃,您救救我。” 一个头两个大…… 裴思笛只能先安慰怀里的这个说:“我让青羽带你去旁边院子歇息,你别怕。” 等送走人之后,裴思笛回头,差点被顾峥吓一跳。 第125章 容人雅量 只见剑静静伫立在身旁,它的主人无力握着。过了会儿,又直接把它丢在地上,颓废无比。 裴思笛看清顾峥的颓唐,哭笑不得,凑近了去问:“人不是你带回来的吗?怎么这点容人雅量都没有?” 顾峥眼神幽幽回望,眼里满是责备,又转回去盯地面。 一字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对她是一时新鲜,对你才是真。” 听到这话,顾峥一动不动,明显不信。 “我承认有点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裴思笛手撑着脸解释。 她坦荡得很,单纯看到美好,产生欣赏而已。 不过这女子的性情,貌似和长相不太一样。但能让他这般如临大敌,恐怕两人是有相似处。 顾峥终于有反应,语气似是嘲弄,又像是替自己委屈:“这么多种喜欢,太子妃可分得清?” “自然。”裴思笛觉得纳闷,虽然说不出来,但她总归知道这几种感情的区别。 “……”顾峥转头,疑惑问道:“那你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冒着自爆的风险,也想提醒她,这女子分明最会攻于心计,懂得利用身上优势,迷惑别人。 裴思笛皱起眉反问:“有什么不对劲的?不是一个被吓坏的姑娘吗?” “……”一阵无言。 在顾峥的沉默中,裴思笛乐不可支解释道:“不过是看女子有趣,青羽她们近日总是苦着脸,我逗逗罢了。” 否则直接喝令她们都闪开就行,哪里用得着扒人墙。 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顾峥又恢复不正经的样子,黏糊着要缠人。 “先别过来,说清楚,人是怎么回事?”裴思笛一手抵住,她玩够了,自然要了解事情。 “在外面捡到的,她说自己是从皇宫密室里逃出来,看着确实眼生,我就把她拎来这里。” 顾峥碰不到人,只能老实交代。 裴思笛倒吸一口凉气,质问道:“什么你都敢捡?” “……在父皇寝宫附近捡的,不然我早丢内务府处理了。”顾峥木着脸解释,不喜欢这种三岁小儿被训话的感觉。 裴思笛掩住惊呼,寝宫附近,金屋藏娇,而且居然在皇宫密室里? 见状,顾峥赶紧吹枕边风说:“此人来历不明,你不要靠近她。晚点我把她带出宫,让人严刑逼供。” “……”裴思笛眉头紧锁,前半句还像话,后半句怎么像私人恩怨。 “有女子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你不担心她是外面的莺莺燕燕吗?”顾峥上前,强行搂着人不肯撒手。 要是别人,会被顾峥这个问法气到,明明人是他带回来的,却反过来问你为什么没反应。 裴思笛没有立刻答话,伸手在顾峥眉眼处徘徊,没明白他的不安,从何而来。眼前人睫毛轻抖了一下,唤回她的理智。 “是不是想问我,究竟是相信你,还是根本不在意你有没有乱来?” “那答案是什么?”顾峥抬眸,眼里满是不确定,心里却逼着他直视对方,想要一个回答。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真的这么嚣张,把人带到我跟前,等死吧。” 顾峥听了这话,才终于笑起来,但他仍然试探道:“你之前就不在意,还说要给我娶侧室。” 裴思笛侧身坐好,看穿他的小心思,无非想让她承认一些事。 于是,她说:“现在不允许了,你是我的。” 顾峥默默把人抱紧,失而复得的感觉重回。真的在意一个人,才不会故作大方。 因为全心全意信任他,所以不会随意来两个歪瓜裂枣,都能破坏他们的感情,引起矛盾,互相猜忌。 不过,还没等顾峥把歪瓜裂枣带去严刑逼问,钦帝那边派人来搜查了。 “见过太子妃。”禁军统领陆鸣宇拱手问好。 “不知陆统领所为何事?”裴思笛神色自若回问。 “陛下有一样心爱之物遗失,命臣等仔细搜罗各宫,不得遗漏。” 陆统领这番话说得威风凛凛,但是底下侍卫只是四处看看,好像是特意来东宫参观一般。 侍卫随意戳着草地上的小草,喊道:“统领,这边已掘地三尺,并无收获。” 另一名侍卫只能爬上树,向下喊:“统领,这边连鸟窝看了,没有收获。” 其他侍卫咬牙看着,恨自己慢了一步。 眼尖的立刻拿柳枝抽水面,回头喊:“统领,水下亦无收获。” “……”抢不到活的侍卫,声嘶力竭喊道:“统领!” 陆鸣宇面不改色吩咐道:“房间,逐个搜。” 侍卫蹭蹭跑去,在门口和小宫女聊天,美曰其名:盘问有无可疑之处。 裴思笛无语望着这一切,悄声问:“皇宫里靠他们保护?” 除了太子能自己换亲卫进来,其他娘娘宫里自然没有的。靠这么一群活宝,保卫皇宫? “都是做戏,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陆鸣宇同样小声替兄弟们反驳。 总不能真让人搜,他怕搜出见不得人的。到时候还要装看不到,多累。 “到底不见了什么?”裴思笛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 “实际是一女子,陛下说此人仙风道骨,极易辨认。”陆鸣宇无奈说着,钦帝还让他们瞒下来,不能被别人知道,不见的是人。 正说着,一女子推开房门,施施然走出来,白裙飘逸,眉目如画,似不食人间烟火。 女子环顾四周,与瞧着她的侍卫们对视,惊恐后撤,立马关紧房门,试图掩耳盗铃。 “统领……”在树上的侍卫声音颤抖,指着那个房门。 陆鸣宇板起脸说:“是你站得太高了?” 不知死活,地上的几个兄弟有说话吗? 侍卫立刻低头,重复数起鸟窝里有几个鸟蛋。 陆鸣宇环视一圈,和他对上眼的侍卫,立刻不自然地躲开,僵硬着重复做刚才的事。 最后,陆鸣宇才咬牙质问:“怎么回事?” “……”裴思笛表情尴尬,解释说:“你听我给你现编一个。” 陆鸣宇恨铁不成钢,挥手让侍卫们一起走,后撤一步行礼说:“叨扰太子妃了。” 第126章 真假圣女 裴思笛耐着心性,敲女子房门。 “谁!”里面传来的声音充满戒备。 “……你恩人。” 女子这才小心翼翼开门,还探头去瞧,那些侍卫在不在。 “交代交代?” 听到这话,女子抬头看,只见眼前人嘴角上扬,双手环抱胸前,表情玩味。她心下一抖,知道没这么容易敷衍过去了。 两人进屋坐好,裴思笛特意挑了好的视野。 “姐姐,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女子泫然若泣。 弱柳扶风之姿,眉目含情,就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更觉我见犹怜。 裴思笛暗暗点头,鼓励她继续说。 “他不是人,他……”女子故意把话说得含糊,放声痛哭,希望太子妃能因此同情她。 没想到…… 裴思笛轻轻敲了下桌子,提醒说:“诋毁圣上,死罪。” 女子见此人毫无同情心,干脆收起姿态,小心坐好。 “不要试图编故事,被我拆穿的话,只会死得更快。”裴思笛手支在桌上,撑着侧脸,笑意不减。 “……”那不要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动作啊。 女子抿着唇,有点难以接受被看乐子,这种奚落不像直白的嘲讽,更加让人难堪。 裴思笛看着眼前这一切,这副有骨气但不多的样子,总感觉似曾相识。 “我的耐心不多。”裴思笛收起手,起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太子妃。”女子面露难色,犹豫道:“如果我说了,您能保我不死吗?” 裴思笛重新坐回,摊手说:“不能,视情况而定。” 女子反而松口气,如果太子妃刚刚答应,一定保她,她才不信。像这种完全不在意她死活的,通常不屑杀她。 “我乃巫族圣女,族中二十年选一女子,但我实在顽劣,偷跑出来,结果被逮进皇宫。”女子讪讪说着,表情真挚。 “……”裴思笛冷了神色,圣女是三皇子编出来的,她亲自写成戏折子。子虚乌有的人物,结果被人这么冒充。 女子身体紧绷,随时准备逃跑。 “方才告诉过你,不要编故事。”裴思笛伸手拿出匕首,对着女子虚空比划。 “我说!”女子双手捂着脸,这可是赖以生存的工具。 “别信她的!”正巧顾峥从外赶回,快步走来。 “没事,让她说。”裴思笛轻轻把顾峥按在座位上,接着转头打量道:“你只管说,真假我自会判断。” 女子深知逃不过,只能全盘托出。 她是江湖人士,不过是专门坑蒙拐骗那种。那日听到圣女的传闻,起了歹念。 本来只是随意一试,说自己是在逃圣女,要献宝皇帝,助陛下成仙。 没想到,第二天真的有人强行把她掳进宫里,也许是她这张脸足够欺骗性,钦帝只问她,如何证明自己身份。 她说,她能未卜先知一些事,能感应到圣物,不信的话,她也没办法。 等她说完自己预料到的事,钦帝走了。 像被遗忘一样,关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只是会有人从外面给她递吃食,和打扫里面。 直到某天,钦帝拿了两个精致银盅过来,问她这里面哪个是药。 她知道,这是在试她。只能装神弄鬼说,两个都是。 钦帝没说话,又走了。 过了段时间,钦帝带来同样两个银盅,一样的问题。 她表面气淡神闲,实际上赌一把,选了右边。 每隔一段日子,钦帝就会带来两个银盅。 直到有一天,钦帝像疯了一样,问她得了宝物是不是真能长生。 她心里害怕,但是强装镇定,说是。 接着急切问她,银盅里的药行不行。 她看了一眼,说可行,但还不够。 钦帝好像这才信她,叫她圣女,问这药还需要什么。 她怕被拆穿,只能说还缺一味药引,但她不知道具体在哪。 没多久,钦帝来问,是不是这药引在番邦。 她觉得莫名其妙,只能点头应是。 “……”裴思笛听完后,心里麻木得很,只觉讽刺。 “胆敢蛊惑圣上,孤杀了你!”顾峥却拿起裴思笛手中的匕首,竟想真的将此人就地正法。 裴思笛连忙拽着人出去,吩咐青羽她们围住这里。 直到回房,顾峥仍是怒火中烧的样子,眼底通红,满腔悲愤。咬唇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等难受的劲过了,顾峥去旁边提剑,明显是要再去找女子算账。 “殿下何必迁怒于人?”裴思笛不想看他滥杀无辜,伸手要拦。 “难道她无辜吗?分明是她诱骗父皇,以为番邦能有长生之药,所以才想让小棠和亲。”顾峥抓着眼前人的手,正欲推开。 “顾峥,就算没有她,父皇一样会走上这条路。”裴思笛不肯退让。 有了无上的权力,他更渴望能延续有限的生命。前世钦帝突然离世,恐怕就是吃了所谓的长生不老药。 现在唯一变故,可能是番邦药引。 顾峥正在气头上,没控制好手上力度,不知道自己攥得紧。裴思笛皱着眉没吭声,始终在前面挡着他。 直到她吃痛,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顾峥才像清醒过来,愣愣松了手,满脸不知所措。 “父皇听信人言,是他自己被欲望驱使。他觉得可以长生不老,所以根本不在意你们这几个儿子。” 裴思笛收回手自己揉着,说重话提醒顾峥。 如果世上真有这种神药,被至高无上的皇帝掌握。 他会想什么,会想到自己数不尽的永世尊贵,甚至厌恶有人来争夺,哪怕这人是血脉相连的亲子。 儿子算什么,老子寿与天齐。 但顾峥神色慌张,嗫嚅着问:“疼不疼?” “……”裴思笛无奈极了,任由顾峥去翻药箱,看他表情,还要逗上一句:“这么心疼,刚刚干嘛去了?” 顾峥只低着头,慢慢按开手上淤青。 “父皇有他自己的野心,寻长生很正常。只是错在牺牲别人,来达到目的。” 裴思笛叹气,想让他认清这个事实。与其说受人蛊惑,不如说是心随意动。 顾峥身影一顿,继续按着,没回话。 第127章 不是人 “姐姐,我不要他送。”女子装作害怕到瑟缩。 “你想得美。”顾峥本来嘲讽望着,接着话锋一转说:“不,孤真的可以送你上路。” 裴思笛轻咳了下,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势不两立。 结果两人纷纷看来,眼里同样灼热。只不过一个人是求生意志,一个人是杀人欲望。 求生意志开口说:“姐姐,我不能走,外面肯定四处在找,连城门都出不去。” 怕裴思笛拒绝,女子哀求道:“最多再待两天,等风头过去。” “……”裴思笛犹豫点头,美人言之有理,很难拒绝。 顾峥脸色一变,毫不掩饰打量着女子,仿佛在看案板上的肉。 被这种眼神打量,女子更加坚定要讨好太子妃,否则怕是连宫门口都出不去。 见时间差不多,裴思笛催促顾峥出去,毕竟表面上领命出征,总要和兵部好好沟通。 顾峥在门口握着她手,眼神却戒备看向屋内,还是不放心的样子。 “无事,我不搭理她就行。” 听了这话,顾峥才转身离去。 等他背影消失不见,却是回屋内。 “昨天是不是有话没说完?”裴思笛笑容满面,好像是随意问两句。 “……”第一讨厌有权有势之人,第二害怕一直笑的人。真不巧,眼前这个全占了。 “我进宫是为了报仇,但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女子抬眸,眼神坚定。 等了很久,没见对面有任何好奇的问话,女子震惊望去:“您怎么不问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 硬生生冲散了几分悲切,不过,女子很快回忆起悲伤往事,泪眼朦胧说了一个人。 “他已被处以极刑。”裴思笛眼神复杂,女子说的,居然是五皇子被处死的舅舅。 女子凄然一笑,似开心大仇得报,抹着眼泪说:“那就好,要杀要剐随您便。” 裴思笛极其不理解,提醒说:“我对你的命没兴趣,但你一定要把话说完整。” “我有一个同伴,我负责骗人,他负责敲诈对方。”女子小心翼翼说着,见她没有露出鄙夷神色,才继续。 “连续下几天的雨,我们熬不住,决定夜里出门。结果我怎么都等不到他,跑回去看,他已经躺在血水里。” 女子想起当日的场景,仍是控制不住哽咽。 裴思笛默默给人斟了杯茶水。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女子接着说:“我拖不动他,最后他也放弃了,告诉我,他是不小心偷听到那人的秘密。” 眼泪一直流着,女子也不擦,坚持说完:“我就和陛下说,自己有预知能力,知道闵州水患谁是主谋。” 初时,她只是一腔恨意,凭什么他们这种小人物,死了就死了。那人却可以凭借权势,依然活得肆意。 但进了宫后,她被囚于暗室。时刻提心吊胆,表面还不能露出破绽。每次钦帝带来的银盅,她都怕选到毒药。 不知是不是同伴在天有灵,前日她终于寻到机会逃出。现在的话,看来也不会死。 “……”裴思笛静静听完,觉得事情合理起来。 女子咬定自己有预知能力,又说出钦帝艰难查出的主谋,加之这副样貌,被当成圣女不足为奇。 一连两日过去,顾峥都没回来。中途她有派人去问过一次,说事情太繁杂,不仅要找一位女小偷,还要和兵部商议琐事。 裴思笛望向正在捕鱼的女小偷。 那日聊完,女子好像彻底卸下心防,或者说根本不怕死了。短短时间,把青羽都哄得一愣一愣的。 夜里她正在院子望着月亮,余光看到女子小心凑过来。 “叫什么名字?”她忽然想起,好像一直没听过。 女子脑海中闪现出几百个招摇撞骗用的名字,最后垂头说:“无名无姓。” 没过一会儿,又好像鼓起勇气一般,问:“太子妃,可以帮民女起一个吗?” 她调侃道:“不叫姐姐了?又叫回太子妃?” 月色下,女子涨红着脸,低头不语。 接下来,是很久的沉默,正尴尬自己是跳梁小丑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一句话。 “初云可以吗?” 女子错愕抬头,是名字吗? “是不喜欢?”裴思笛皱起眉,思考新名字,短短时间,实在有些难度。 “喜欢。”女子点头,眼睛如星辰闪耀。 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回话,裴思笛又转回身继续望天空。 “姐姐,你好奇怪。”初云知道自己没有被抵触,难免大胆了些。 裴思笛回头,倒想听听要说什么。 “旁人如果知我龌龊经历,必然厌弃我的表里不一。但你好像没有,你不会把过往当成我。” 初云也是第一次说这些话,怕自己说不明白,急得手都揪在一起。 裴思笛看她这么着急,宽慰道:“你招摇撞骗是坏,可你敢为同伴报仇,又是大义,说明你本心不坏。” 初云听了,却是一拍手,恍然大悟说:“知道怪在哪里了,对事情太理智,都没有人的情绪。” “……”垂死病中惊坐起,她这就去报官,让人过来抓。 “姐姐你听我解释。”初云抱着人嚎叫。 裴思笛重新坐回,眼神幽幽望过去,想把初云和二蛋子一起绑了。帮他们还要被说冷漠,被说不是人。 初云小心吞咽,眼睛偷偷瞄着,解释说:“我见过不少善意,也被人漠视过。但都没有见过姐姐这样,只就事论事的。” 她常混迹市井,因这外貌,有不少觉得他们是救世主的人,希望她能忏悔己过,以后一心向善。 但就是没有一个,像太子妃一样在帮她,却不打着拯救她的名义,并且接受她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初云声音颤抖,想让对面别突然笑得这么渗人。 “可能我真的不是人。” “……姐姐,我先回房了。”初云撇嘴,这种骗三岁小儿的话。 裴思笛继续仰头看向月亮,她可是前世之魂,本就不是这世的人。感慨自己说出真相,居然还没有人相信。 第128章 全是饭桶 “全是饭桶!”钦帝愤愤抬起手想拍桌面,结果心脏传来剧痛,不得已张着嘴喘气。 总管连忙上前顺气,过好半晌才恢复。 “为何找一女子都这般难?”钦帝不敢再有大情绪,只能咬牙切齿。 “父皇,人手不足,番邦使臣和驸马的事,都还没查出结果。”顾峥低着头推卸责任。 “那些事不重要!” 顾峥疑惑抬头,还没等他质疑。 钦帝接着说:“现在番邦要和我们交战,驸马已死,自然是把那女贼先找出来。” “父皇,女贼究竟盗取宫中何物?”顾峥面上不显,好像是单纯好奇。 钦帝捏着笔,重重落下。态度含糊地说:“自然极其重要,把人找到才是你要解决的事,而不是问朕为什么。” “只是,儿臣这些日子都在准备出征事宜,不如您派三皇弟或者其他大臣……”顾峥装作为难的样子。 “太子,朕是相信你的能力,你不要辜负朕的信任。”钦帝面上和气,手上因为太过用力,青筋暴起。 “是。”顾峥低头领命,掩饰自己的不屑。这是病入膏肓,又觉得他比较可靠。 忙里偷闲回了趟东宫,见那女子贴着他太子妃,各种唤姐姐。而他太子妃好像很受用一般,不时对女子笑笑。 他心中怒火腾起,自己只是出去一趟,居然被偷家。于是走过去说:“孤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你这位小姨子?” 初云得罪不起,这个动不动就说杀她的太子,只能躲姐姐后面。 裴思笛轻拍初云的手安慰,让她先去和青羽她们玩。 等人走了,裴思笛才问:“怎么总是吓她?” 顾峥反而觉得委屈:“不是她胆子小吗?我也没说重话。” 心里很生气,女子这么简单就能得来太子妃的怜爱。但他不能说,只能生闷气。 “……”裴思笛回想了下,好像是没说什么重话,但莫名就是觉得初云很害怕他。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顾峥本身就很吓人。 顾峥把周围的人都赶远了,才说:“父皇让我延缓出征,先把她找出来。” 这个她,想必指的就是初云。 裴思笛低垂着眼问:“你怎么想?” “不知道。”顾峥倒是老实回答,本来出征前决意要反,现在又失了必反的理由。 “还是按原计划吧。”裴思笛抬眸,握着顾峥的手说:“殿下,父皇变卦太多,我们不能总是这么提心吊胆。” 顾峥无意识回握,低声责怪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他那样狠心?” 一想到可能要举刀相向,哪怕明知道那人虚伪自私,他该死的良心,都会出来痛骂他。 “机不可失。”裴思笛知道他的挣扎,只能一遍遍提醒他。 边疆有兄长相助,朝堂有己方势力,甚至已养不少私兵。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 万一父皇没死之前,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们错失良机。只怕更恨,更悔。 顾峥则喟叹不已,苦笑着说:“只是在想一事,若我仁义,怎会弑父篡位。如果我不仁义,又怎么保天下太平。” “是非功过,都留给后人说。殿下,你是当下活着的人。”裴思笛见不得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伸手把人揉得不成样子。 被折腾成这样,顾峥反而笑了,羡慕她永远站在局外的豁达。擒住她作乱的手,凑到耳边故意调侃。 “我有个好办法,不如把我的良知都给你,正好你没有。” “……”裴思笛气极,侧头强势吻住他。 趁夜色还未降临,顾峥去了趟酒楼,里面锁着几日未见的谋士。裴思笛怕他们临阵逃脱跑去告密,只晚上让他们回客房。 “殿下,不可啊。”谋士愁眉苦脸劝道。 他们不知道出征延缓,否则更加不会同意。谋士只想辅佐至圣至明的君王,如果篡位,这就是洗不去的污点。 身为太子,已有储君之位,何必犯如此大错。自身违背纲常,如何服众。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成。 “用非常手段登上皇位,再贤明也会为人诟病。” “殿下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 听到这些劝解,和几日前并无太大区别,知道谋士心里还是有顾虑。 寄希望与他能悬崖勒马,幡然醒悟,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顾峥默默起身走出去。在诸多谋士大惊失色的表情中,默默关门落锁。 倒也不是他刚愎自用,只是谁也劝服不了谁,无需多言。 原先还觉得太子妃强行留人的办法,有些过于粗暴简单。现在轮到自己试了,才知道有多好用。 夜色降临,他还特意去都尉处。 “可有接到旨意?” “有,陛下说,让下官配合太子殿下行事,早日把女贼找出。” 都尉恭敬回话,虽然他心里纳闷得很,怎么这女贼还能排在前面两件大事前。 顾峥指着皇城地图,点了几个方向,说:“要去这几个地方搜下,附近都翻遍了。” “那几处地形不便,应当不会……”都尉有些犹豫,太子说的这些地方,都是城郊处,地形复杂,盘查也不容易。 “正是如此,才是别人躲藏的好去处。” 听了之后,都尉面色踌躇,知道太子说的有理,可是皇城兵马如果都去向几个偏远处,如果再发生一些事…… “番邦使臣和驸马的事,查不出真相,已让父皇有些恼火。寻人这事,都尉需更加上心才是。” 顾峥语重心长,拍着他肩膀。 都尉立马严肃说:“下官自当尽力,谢太子殿下提点。” 都尉心里已下定决心,把一半人马留下,分散一半去寻。否则都不用等皇城出事,自己就会先出事。 “都尉大人办事,自然放心。”顾峥满意地点点头。 他当然是故意的,把部分人调去城郊,让他们重点搜罗,皇城这边会少些麻烦。 就算有求救的信号泄出,他们鞭长莫及,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回来后,事已成定局。 出来时,天上已是星罗密布,万里无云,仿佛触手可及。 第129章 前夕 哪怕在寺庙,也不得半日安宁。太后心烦意乱,往日最是让人安神的诵经声,也无多大作用。 嬷嬷在旁边,一副不敢言语的模样。 “何事?”太后就算想忽视都难。 “公主昨日夜半三更,穿了白衣在敲钟。宫女还以为佛门清净地,碰到不干净的……” 嬷嬷原本不想说,只是公主越来越过分,怕如果瞒着,变得更离谱。 今日知道这事后,她问了侍女。早前公主半夜不睡觉,端着镜子照。经常嘴里念念有词,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于是,嬷嬷硬着头皮说:“您莫要生气,公主兴许是挂念驸马。” “……唉,哀家去看看。”太后深深叹息一声,起身出去。 等到了顾棠居住的院子前,正巧看到侍卫在和顾棠禀报消息。 “公主,今日还是没有找到人。”侍卫低着头拱手,每日都来说没找到驸马,他于心不忍。 “再找。”顾棠声音很轻,说完后眼神都变得黯淡,失魂落魄往里走。 这是第几日了,她也不清楚。才不相信驸马就这么没了,只能编织一个梦给自己。 安慰自己,或许有一天醒来,身旁会有人问她,公主今日可要…… “公主,公主。”宫女轻扯了下她袖子。 顾棠回过神来,看到皇祖母居然在身边,她都没留意。 “皇祖母。” “你们都下去吧。”太后等其余人都散了,才问:“夜半三更敲钟是为何?” 顾棠咬着唇,低头不肯说话。 “佛门之地,岂有魂哉?”太后叹气不已,心疼地瞧着人。三更穿着白衣,还敲钟,分明是在招魂。 顾棠却猛地抬头说:“此处既然可以超度他人亡魂,自然可以让他与我相见。” 她翻遍了奇闻怪志,那些人怎么如此轻易,就能见到。她尝试了这么多种方法,却连梦里都不曾与他相遇。 “你不是觉得他没死?那招魂又有什么用。”太后看着明显钻牛角尖的人,不知如何劝慰。 “皇祖母……”顾棠眼泪却直直落下,仿佛落的是心间血一般。人扑在太后怀里,哭得情难自已。 太后眼睛犯酸,搂着她的肩膀说:“既然觉得他没死,就不要折腾自己。” “万一,万一真的……”顾棠眼里全是绝望,现在她唯一的支撑,就是他们没找到驸马。 “没有万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不见了就继续找。”太后盯着她眼睛,想看到她振作起来。 没有残忍得叫她认清现实,反而鼓励她继续坚持下去。 “好……”顾棠眼泪还在流着,却把话听进去,神情变得坚定。 太后等到人睡着才离开,问了嬷嬷才知道,原来顾棠这么多天昼夜不分,尽做些离奇事,难怪倒头就睡,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晚些可要去佛堂诵经?”嬷嬷悄声问。 太后疲惫地点点头,去听听也好。 结果,先回到自己住处时,有侍卫自称是东宫的人,递给嬷嬷一封书信。 两人进屋后,太后拆开来看。是太子妃写的,问她近日可安好,还提及到顾棠和小顾衡。 表面上来看,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太后却下意识捏紧书信一角,知道太子妃这是暗示她,他们快要行动了,让她保下顾衡。 推开窗,只见原先还未清朗的天空,太阳已经悄然升起,发着光亮却不刺眼。 她心里不如此般明媚,皇权倾轧,竟皆人无完人。两边都是她至亲,互相厮杀却要她袖手旁观。 “太后,时辰差不多了。”嬷嬷小声提醒,方丈他们快要进行诵经。 “不去了。”心不诚,去了更觉无地自容。太后疲惫往回走,步伐不如以往。 嬷嬷没有多想,只以为太后是单纯疲累。 东宫这边,裴思笛正在和初云聊事。 想让初云换个地方藏好,毕竟他们要做的事危险。 东宫谋反已是重罪,窝藏逃犯,两罪并加,不死也得死。 为了安全,他们甚至都没向外祖父和母后提及。如果败了,不知者无罪,不至于被株连。 初云不愿意,各种缠着,说外面不安全,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什么都不会,让太子妃念在她全盘托出的份上,别赶她走。 “可想学些什么?”裴思笛当然要把人送走,但如果能让她有个好去处,也乐于搭把手。 初云诚实地摇头,她从小做的就是招摇拐骗的勾当,让她想这些,实在想不出。 “做些买卖呢?”裴思笛看她善于花言巧语,甚至能迅速与人结交,倒是适合。 “需要诓人的,这不是老本行吗?”初云笑眯了眼。 “不是这种。”裴思笛无奈摇头,对她说:“你去到这个地址后,先学一段时日。” 初云有着非比寻常的直觉,猜出他们恐怕是要做些不得了的事,没有继续纠缠。 但是又担心,这是最后一面。这个预感太强,忐忑不安,又好像心里空落落的。她同伴出事那天,也是这种感觉。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告别,问太子妃以后会不会来看她。 看到太子妃点头答应,她才消了些顾虑。 乔装成小太监模样出了宫门,谁也不知道,负责找女贼的太子,他马车上就坐着满城通缉的贼人。贼喊捉贼,怎么捉? 出乎意料,天天嚷嚷着要杀她的太子,一个劲儿翻看着书籍,当她不存在一般。 一副只是听命于太子妃,不得不从的模样。 她觉得这两人很奇怪,初时,逃出密室,正好碰到在外徘徊的太子。 她装作柔弱可欺,试图寻得帮助。没想到太子面不改色,就要去揭发她。 等她坦白一些事后,才带她回东宫。 她起了歪心思,故意没移地方,想等太子妃误会他们的关系。没想到,太子妃毫不在意,反而像觊觎她模样的登徒子。 行走江湖这么久,她骗过多少人?第一次发现,她的存在愣是没激起半点水花。好像他们两人,再容不下第三人。 “到了,快滚。” 猛地听到这一句,她回过神来,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太子。 下马车后,有人接应她,她回头看了一眼。只希望这个讨厌的太子,能护太子妃周全。 第130章 深夜起兵 是夜,本该都沉浸在梦乡,有两批人却没睡,在黑夜中蓄势待发,犹如斗兽,又如同笼中困兽。 “殿下,开弓可没回头箭。”裴思笛拿起手中的剑递去。 顾峥没说话,连人带剑,一起揽入怀中。 突然接触到冰凉的铠甲,裴思笛有些不适应,微微隔开距离,在腰间的手掌倒是炽热得很。 直到太子集结人马闯入皇帝寝宫,他始终没有回应,内心纠结与否,无从知晓。 有宫人发现他们来势汹汹,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向天空发出信号。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空中盛开一朵小小的花火,又很快湮灭。这么警觉,看起来,倒像是早有预料。 顾峥立马挥手,让后面偷混过来的私兵跟上。 猛地推开寝宫门,里面是一众对峙的侍卫。旁边吓得惊慌失措的总管,正想搀扶病重的钦帝离开。 “父皇,要走可以,先把圣旨拟下。” 这么多天病痛折磨,仍是不减威严。钦帝面露不屑说道:“是废太子?” 顾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却没有拔出号令。 发现这个细节的钦帝笑了,止不住轻咳说:“太子既然没想好,不如先回去吧。朕不会怪罪你,想要皇位,不用太急。” 说完更是咳嗽不止,好像命不久矣。 “请父皇下旨传位。”顾峥语气不变,不为所动。 钦帝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面目狰狞,嘴角笑意不减:“朕不可能让位,用剑剖开你父皇吧!好让天下人知道,你何等不忠不孝!” 几个不忠不孝字眼砸来,顾峥身形一滞。 站着的人被道德束缚,坐在床上的犹如胜利者般意气昂扬。 见顾峥久久不来,知他过不去道德关。钦帝笑得意味深长,不怀好意提醒说:“太子要是再不回东宫,怕是赶不及了。” 暗藏在宫里的死士,自然听命行事。 一瞬间,顾峥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 他表情复杂地问:“那个信号,是为了赶去东宫?” 钦帝笑意收回,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底牌,高估了太子对太子妃的感情。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不好意思,是要找我吗?”裴思笛大摇大摆走近,好像无所知一般。 手捂着胸口处,钦帝气得直喘。不知该笑太子把妻子带在身边谋反,还是该气太子妃不按常理。 “动手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钦帝迫不及待催促道。 旁边的总管听到,恨不得离这人几百米远。别人不杀他,他反倒急了。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顾峥没想到父皇这么惜命的人,为了皇位居然宁死不屈。 “来啊!” 钦帝怕自己气绝,不敢再做大动作,咬牙恨恨说着。 在外人看来,钦帝已经状若疯癫。但恰恰是以退为进,他已放下防备,太子如果在这时挥剑相向,就是彻头彻尾的残忍不仁。 登上皇位又如何,屠刀向生父,被万世诟病。 一个人不怕死的时候,能拿什么威胁他? 与此同时,番邦王宫同样被一批人马闯入。 王宫护卫被步步紧逼,退到可汗居住处,聚在一起,对抗叛军。 “父王,近日可好?”为首的十王子噙着一抹笑容,好像不是他带兵围宫一般。 实在没想到,该死在大虞,方便番邦挑起战端的人,居然能活着回来。 可汗皱着眉,忍下不满说道:“我儿平安回来,甚好。” “父王,可是我不好。”十王子轻笑摇头,继续说:“我现在要回来拿一样东西。” “何物?”可汗悄悄摸上身旁武器,面上不动声色。 “您的命。”十王子说完收起笑容,身先士卒举起武器。 十王子队伍人数众多,见他们头儿都动手了,个个不甘示弱,亮出刀剑与对面厮杀。 番邦向来遵循弱肉强食,上来就是真刀真枪。可汗大喝一声,指挥自己这边的护卫一同上去。 鲜血洒满地面,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血迹,分不清是对面的,还是自己的。只知道有人不断倒下,不断有人往前冲。 等到后面,十王子这边明显攻势更猛,把对面杀到只剩最后薄薄几层护卫。 他一身玄衣,身上的血迹看不出,仿佛水渍一般。只有他脸上星星点点的血痕,才能映射出凶狠。 “父王,降吧,我还能留你个全尸。”十王子抬头看向台阶之上的父王。 身材魁梧的可汗握紧手中武器,一言不发,分明是不愿降,要与其不死不休。 台阶之上已是强弩之末,台阶之下杀意正盛。 既然如此,十王子不再多言,高举武器挥下,仿佛挥动战旗般,鼓动着身后的士兵上前。 “杀!”可汗同样举起,呐喊着向前。 刀刀见肉,天空夜色铺不满的地方,由血雾填补。虽然王宫护卫奋起,终究难以一敌百,被逐个击破。 可汗躲过十王子致命一击,翻身欲走。暗骂这无耻小儿,趁着番邦主要兵力都在大虞交界处,居然带兵入宫。 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让他成功围城逼杀。 十王子哪里肯放过,手腕一转,剑照着逃跑路径甩出,插在离可汗一寸的地方。 这么直观得感受到死亡,可汗心下一惊,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不准备再逃跑,反身继续厮杀。 十王子暗叫不好,自己丢了武器,急忙退后。看了一眼部下们,正和别人斗得酣畅淋漓。 他自然不能大声呼救,否则在手下面前落了弱势,以后也不能服众。 局势一下反转,可汗迈着步子逼近,手持利刃,也是不准备饶对方一命的姿态。 只能边闪躲边想办法,十王子利落一滚,躲开对着面门的刀刃。 原先只是星星点点的血迹沾污,瞧不出战局端倪,此刻浑身狼狈,才让人觉出生死一瞬。 可汗乘胜追击,接连两刀劈去。 十王子躲避不及,被一刀划到手臂。还好没削去骨头,只是伤口较深,血流不止。 他闷哼一声,忍着痛意,拾起不知道谁的剑,重新进入战斗状态。 第131章 已成定局 太后的马车将将停下,一颗心揪着,她心神不宁,特意赶回。 结果,下了马车,却发现该守在皇帝寝宫前的禁军统领,居然出现在宫门口。 而皇帝寝宫内,僵局久久无人破。 “您要是执意如此,只能听命行事了。”裴思笛刚刚在外面等着,自然听到里面的逼问声。 字字句句,都是想让太子身陷囹圄。 既然现在主动求死,不满足就是不识好歹了。 钦帝摸不准其他人的道德底线,但他深谙人性。悠哉说着:“你若替他弑父,他将来和你离心,你就是罪魁祸首。” “……” 阖宫上下一片寂静,都被提醒到一件事。 如果钦帝宁死不让位,被迫弑君的事,只能太子自己亲自动手,否则他们都会有顶罪的风险。 不能再拖,她敏锐觉出人心动摇,正准备动手,身旁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她的手臂被他抓住,往身后带。 “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她听到顾峥隐忍的声音,接着,他竟真的拔剑准备弑父。 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口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寝宫内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太后步履匆匆,面上仍是肃穆,不曾丢了威严。 太后所领的精锐士兵手持银枪,惯性列阵站好。 “母后。”钦帝双眼放光,苍白的脸色也呈现出生机。没想到还能绝境逢生,眼里的凶光毫不掩饰。 其他人活罪难饶,太子自然死罪难逃。 裴思笛注意到钦帝的目光,贪婪溢出,明摆着要报复所有人。她忍不住握紧手里的东西,目不转睛盯着太后。 “皇祖母。”顾峥同样唤了一声,但明显声音小,不如钦帝有底气。 原先太后肯作璧上观,不插手此事,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情况。但如今入局,未知是敌是友。 好在没多久,就有了答案。 “把圣旨给你父皇拿来,让他写。” 太后与钦帝的眼神交汇,她转头错开。那还能算她的儿子吗?她都要认不出了。 “母后!”钦帝如遭雷击,没想到太后居然背叛他。他喉头滚动,竟是口吐鲜血,染了一床锦被。 身边的总管连忙拿来帕子擦拭。 太后同样心急如焚,但她必须硬下心来,否则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写下禅让诏书,去宫外调养治病,你还有活头。”太后闭上眼,心里默念我佛慈悲。 “不可能!”钦帝把递来的圣旨一甩,他仰躺在床上,闭目说:“除非朕死,退位?绝无此种可能。” 听了这话,太后怒火中烧,睁眼指责说:“你若不写,哀家只能将你做的丑事公之于众,亲自废帝新立。” 假如皇帝昏庸,太后有权联合朝臣废帝。 钦帝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如果被公布,势必被唾骂。他猛地起身,捂住心口恨恨瞧着,显得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当总管第二次递上空白圣旨时,他伸手夺过,大笔一挥,字形扭曲不甘,只能说勉强能识清。 玉玺盖上的那一刻,番邦那边,十王子的剑也同时落下。 钦帝落败,怒目圆睁。 可汗气绝,死不瞑目。 新旧帝王,就此完成交替。 士兵听令于太后,用轿辇把钦帝接走。钦帝一直闭着眼,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羞于面对。 “你父皇……哀家接去别院养伤,不让他见外人。好好将养,看能不能活多几年。”太后转头对顾峥说道。 顾峥点头说:“明日还要麻烦皇祖母。” 听这话,裴思笛知道皇祖母是要保下父皇,然后变相承诺,不会让钦帝见任何臣子。 她默默收回手里的银盅,非要和皇祖母对着干,倒也没必要。毕竟皇祖母要接走小棠的时候,父皇甚至都不敢反抗。 太后仿佛再次历经风霜般,多了几分苍凉感,应下顾峥请求后,迈步往回走。 至亲互相残杀,岂能坐视不理。但如果不是顾峥自己铺好了路,强行去扶,也是扶不起的。 顾峥和裴思笛迈出寝宫门的时候,禁宫统领陆鸣宇姗姗来迟,领着一众侍卫,无声恭迎新帝。 两人先回了东宫,钦帝养的死士皆被瓮中捉鳖,不得翻身。 由全福和青羽领着,宫人早就从院子洞口钻出,无一人受伤,此刻也是稀里糊涂回来。 只见太子身着铠甲,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换了身份。 进房后,顾峥默默卸着身上盔甲,没有荣登大宝的喜悦,平静得像每一个晚归的夜。 “倒也不用背上弑父骂名。”裴思笛手撑着侧脸看他。 顾峥顿了一下,才说:“好在有皇祖母。” “不是。”她想到顾峥当时拔剑,明知有什么后果,但决定之后,又那么坚定,竟是真准备罔顾人伦。 看到顾峥疑惑的视线,她把一直藏着的银盅拿出,摆在桌上。 烛火摇曳,与银盅的折射辉映,添了几分诡异。 “这是父皇服用的丹药,初云当时偷走了。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制成。如果被父皇看见,他自己都会抢着吃下。” 裴思笛语气淡淡,初云临走前特意交给她,她原先想着,拿出来让钦帝吃下。 按钦帝现在的身体状态,所谓的仙丹当然是催命符。 最后钦帝会如前世一样,突然暴毙,自然不算他们弑父杀君,死于自己妄图长生的贪念罢了。 “这药?”顾峥无意识蜷缩了手指。 “是毒,吃下去后,会让人觉得精神百倍,但身体五脏六腑都会亏损,久而久之,也查不出病因。” 裴思笛盯着银盅,像是在看一个人的欲念。 “父皇岂会信以为真?”顾峥拧着眉,不信会上这么明显的骗局。 “因为全部都是无毒的,但掺了一味番邦之药,与其他相克,知之者甚少。”裴思笛想起太医也是琢磨了很久,才说出的推测。 “……”顾峥无言以对,又是番邦,他们惯有奇药。 一丹难得,又不确定哪颗有效,肯定不同意让药人试的。要确保成功的办法,只能自己铤而走险,亲自吃下。 第132章 易主 早朝时,官员惊觉龙椅无人,而太子站在殿堂之上,俯视百官。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太子身旁的太后。虽然钦帝身体不好,但昨日并无丧钟,为何会有这种局面。 见官员眼中惊恐,太后示意总管宣读圣旨。 “太后娘娘,是否于理不合?”有官员上前发问。 “可暂由太子监国,直接禅位会不会太着急?”另一官员紧随其后。 圣旨内容居然是说,钦帝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掌管朝政,所以退位给太子。 但父未死,子继位,终究不妥。而且朝堂多方势力,哪里甘心就这样易主。跟随太子的自然欢喜,与之作对的当然不乐意。 甚至中立一派也很担忧,自己没有从龙之功,会不会被取代。 现在局势紧张,大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出好的应对。除了太子一党,都默契地想捧回钦帝。 “这是陛下的决定,国不可一日无主。谁要是想谋害主君的,尽管去劝说他。” 太后让总管把圣旨转到大臣能看到的角度。 官员们抬头看了一眼,心惊不已,字迹扭曲,落笔颇重,看起来饱受病痛折磨,全无往日从容。 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朝堂鸦雀无声,却人心躁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尚书一反常态,先参拜新帝。 中立一派目瞪口呆,裴尚书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岳父,他尚且保持中立,他们更是不慌。 现在他们觉得被悄摸出卖了,连忙跟着拜见,免得第一个被踢出局。 “臣,参见陛下。”四皇子顾章直愣跪下。 太子一党恍若初醒,自己的活被抢了,齐刷刷跪了一地。 五皇子顾杰也默默一起,无半点不甘。 此时局面已然明了,只剩三皇子顾齐和身后的保皇党。 保皇党抓心挠肝,又没和钦帝串通好,唯有寄希望于三皇子。 “吾皇万岁。” 只见三皇子仿佛一根面条似的顺溜,直接服软,没有半点犹豫。 “……”保皇党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三皇子说都听本王的。 没有一个皇子要争要辩,如此这般,还能怎么办,他们咬牙跟着跪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声高呼,恭迎新帝登基。 一连几天过去,之前钦帝就把事情甩给太子,此时倒也无太大区别。 反而太子还改了从前的一些嚣张之意,温和又不失威严。 朝臣发现忐忑不安纯属多虑后,开始放飞自我。 把原先积压的一些事情也统统说出。 有人重提驸马被害一事,希望严查。 还有番邦之事,总不能让番邦人在交界处日日叫嚣。 因战事一触即发,顾峥特意延了两月再举行登基大典。点了几个良将,届时领兵出征。 至于驸马的事…… “回来了?”裴思笛望向门口。 新旧更迭需要处理的琐事多,这几天顾峥都是在御书房度过的。此刻得了片刻空闲,马不停蹄赶回。 “有想好吗?去哪个宫殿住着。”他凑过来紧紧搂着眼前人,看起来对她的人比较感兴趣,对答案不着急的样子。 裴思笛忆起往事,难免情绪波动,别扭地说:“陛下决定。” 前世顾峥只封她为皇贵妃,居住的宫殿被大火烧个精光。这世她偷摸着去看过一眼,触景伤情,不敢凑近。 外观看起来没变化,至于里面的一草一木,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现在已经尽全力改变事情,肯定不能回到那般境地。 “怎么了?”顾峥察觉到怀中人不对劲,温声问着。 “无事。”裴思笛身体微微后仰,像是要连这份温情也一起避开。 “母后已经在收拾东西,搬出椒房殿。可我不想让你过去,想同你一起住。”顾峥突然记起,自己竟然没提这事。 按理来说,新帝登基,太上皇和太后自然是要搬去别的宫殿,把原来的让出来。 只是他嫌弃钦帝原先住的地方,所以一直没去。但是新寝宫他还没选好,就被一堆事情绊住,以至于他们还在东宫。 “……母后她?”裴思笛抬眸问道,却是不回应顾峥的其他话。 顾峥想起宫人说的话,轻笑着说:“母后立刻招呼嬷嬷,安排人把东西都搬走,挑了个清雅的住所。”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顾峥收起笑意,迟疑地问:“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裴思笛心里深深叹息,明知道前世的事,和今生的顾峥无关,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迁怒他。 “陛下又不是三岁小儿,说什么一起住?”她收拾好心情,脸上挂着笑,语气也尽量和之前一样亲昵。 顾峥却敏感查觉出不同,她唤陛下,言行间也是刻意疏离…… 不明白,他们在危难时同心,怎么这时候偏偏无原因和他隔阂…… 对上顾峥变得不安委屈的双眼,裴思笛忽然惊醒,她刚刚沉浸在前世苦楚中,居然忘了眼前人并无过错。 她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的情绪。 顾峥睫毛轻颤,强颜欢笑道:“也是,那晚些时候你搬到椒房殿去。” 说完慢慢收回手,神色落寞,准备离开。 裴思笛紧张地一把拉住顾峥,不忍心看他失魂落魄,又没办法说出自己别扭的原因。 久久没有人说话。 顾峥任由她攥着胳膊,没催促,只失落地看向地面,没有来时的兴致勃勃。 “明日和我去灵宁寺接衡儿吧。” 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好。”顾峥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 又是一片寂静。 她抬眸的瞬间,和顾峥悲伤的目光相对,更加映射出她迁怒的事实。 前世的事明明没有再发生,她却杯弓蛇影,迫不及待想躲避。 如果因为以前的阴影,怀疑今生的顾峥,那她又算什么清醒。 没做错事,却被她贸然定罪,他又何其无辜。 “衡儿见到你,又要重新学称呼了。”想明白后,她随心而动,抱着顾峥。 顾峥无奈一笑,怪自己意志不坚,眼前人哄他的手段这么拙劣,竟也有效。 “刚刚对不起。” 他听见一声道歉,心里更是直接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第133章 哟哟哟哟 暮色降临,顾棠抬头看公主府中的桂树。 皇祖母主持完大局后,回去灵宁寺为新帝祈福,却让她先回皇城散心。 明明好像没离开多久,却恍若隔世。哪里都有驸马的影子,却见不到他的人。 她午时去了趟酒楼,里面正好上演以他们为原型的故事。 当时不觉得难过,直到后面,故事中的官家小姐和书生拜别,永不相见。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原来他们注定落得悲剧收场。 “鬼啊!” 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伤春悲秋,她立刻往那个方向过去。难道真的招魂成功,只不过驸马的魂回了公主府?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愣愣停住。眼前白衣男子,不就是她的驸马吗? “公主,不要过去。”侍女害怕得不行,仍颤抖着拉住顾棠。 再俊的鬼魂,那也是不能碰的啊…… 顾棠却管不得许多,挣了束缚就往前面跑去。等凑近跟前,却不敢动作,怕驸马因此魂飞魄散。 林翰修嘴角微微上扬,一开口还是那个温润架势。 “公主,不怕臣?” 一路过来,他看到小厮侍女个个惊慌躲避。 唯独顾棠,向他奔赴而来,又在咫尺距离,克制停下。 顾棠眼中蓄泪,怕错过和驸马的点滴时光,目不转睛地勾勒他的轮廓。 “臣回来了。”林翰修上前,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她愣愣抬头,秋日风凉,他的身体却是温热。 林翰修眸中盛满了温柔,低低笑起来,问道:“公主莫不是真信世上有鬼怪。” 知道他真实活着,不会消散后,顾棠紧紧回抱,像是要宣泄这段时间的恐惧。 “什么?你是说,你被女土匪捞走了?” 两人坐下后,顾棠还没听完,连忙捂住嘴,有些吃惊。 林翰修苦笑着点头说:“摔下山崖后昏迷,还好被捞起救治。十来天我才清醒,一开始她想留下我。” “……”顾棠没说话,猜测是想留下驸马当压寨夫君。 “我说已经娶妻,她立马想让人把我丢出去,省得浪费粮食。” 顾棠没忍住噗嗤一笑,这女土匪倒是性情中人。然后在驸马幽幽的眼神中,装作不苟言笑。 “我只能和她说,等恢复后奉上丰厚谢礼。但她担心惹事,所以一直不肯帮我送信报平安。”林翰修叹着气,但也能理解。 “人呢?有没有跟来?”顾棠想亲自答谢。 林翰修摇头说:“回酒楼借银子给她后,立刻走了,还和我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已经两清。” 顾棠迷茫眨眼问道:“酒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新帝让我等你回到,再出宫。” 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皇祖母催她。酒楼里,孙洁和四皇嫂乔尔如也是闪烁其词。 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着她,但另一件事又像阴霾弥漫。 “我和十王子曾被关在一间屋内,虽无事发生,但……”顾棠心乱如麻,不知道林翰修会不会介意。 “要是女匪强行将我留下,公主可会嫌弃?” “不会,我只会心疼你被人拘着。”顾棠不假思索说道。 林翰修但笑不语,捉住她手摸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隔着衣物,里面跳动的节奏被她指尖触及,顾棠莞尔。 君心似我心,读书人未言明的情话。 月色下,两颗心久别重逢,紧紧依偎。 第二日,灵宁寺却不太宁静。 裴思笛难得手足无措,看着躲在皇祖母身后的儿子。 小家伙眼神里分明是畏惧。 顾峥在旁边同样尴尬,不敢上手抱回。好几次,他还没走近,小顾衡就扯着嗓子干嚎。 面对强权都无畏的两个人,此时正在互相推搡,试图让对方去哄儿子回来。 “你去。” “你去。” 最后面面相觑,总不能和一岁多的儿子解释,其实是为了保护他,才把他送来的吧。 太皇太后出于私心,建议一起回皇宫后,小孩先在她那待几天,再慢慢哄。 两人也不想扰灵宁寺清净,点头同意。 “劳烦方丈,为朕解签。”顾峥转身向方丈问好。 方丈领人往抽签处走,顾峥拉着裴思笛一起。 “陛下所问何事?” “朕与皇后的姻缘。”顾峥声音平静。 方丈手一抖,差点失了稳重。 听了这话,裴思笛下意识退缩,就要从顾峥手中挣脱。 她实在是怕,像前世一般,算出和顾峥是半世夫妻的命。 顾峥却是带着不容抗拒的态度握住,既是不让逃避,又是共同面对。 两人握住竹筒,裴思笛心情也跟着里面的签条摇晃。等签条落出,她心脏仿佛也随之落地。 等待方丈解签的时候,她不由自主捏紧手。 “帝后同心,百年偕老。”方丈低头,慈眉善目。 顾峥轻声答谢。 裴思笛却恍惚走神,是因为她成功改变这世方向,还是天命会变? 离开灵宁寺之后,回到东宫的顾峥却很兴奋,让人拿出酒坛。 “……”她本来想拒绝,又想起顾峥喝醉酒的模样,瞬间色令智昏,点头同意。 对着喝了好一会儿,她一直留意顾峥的表情,但是他外表冷静,压根让人看不出来,有没有醉。 “我就说,和你不可能是半世夫妻。”顾峥猛地放下酒杯,语气惬意欢快。 “……”还有点理智。 但是,没喝多久,顾峥又去书架角落里翻找,找出熟悉的那本册子,转身递给她。 看到顾峥目光中浓浓的眷恋,她觉得这本记录心事的册子,烫手无比。 “没必要向我坦白一切的。”裴思笛心下了然,为了给她看日志,他恐怕是特意灌醉自己。 听到这话,顾峥虽然醉得不清,也知道自己被拒绝了,缓缓收回手,眼神变得黯淡。 “……我看,我看。”裴思笛无奈接过,书册上还带着余温,仿佛接过的是一颗真心。 借着烛火的光亮,她因为酒的事情,看东西有些模糊,时不时还要眨眼聚焦。 倒是没发现,原来他从小就吃不得苦,每一页都换着法子抱怨功课繁多,怎么又要习文又要练武。 直到有一页,发生了不同…… 第134章 大结局 这页上面,只有乌黑的墨迹,这和前面一边抱怨一边认真记录的态度不同。 特别是,占了这么满的页面,肯定是有意为之,就是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疑惑翻过去,发现就是说她有三个秘密的那页。 她默不作声翻回去,假装没看到,秘密只能是秘密,哪怕是顾峥想拿自己的来交换,也不能说。 顾峥却迷糊地扫了一眼,只看到墨迹满满。他顿了一下说:“教我性启蒙的宫女是刺客。” “……”裴思笛惊得松了手,册子落在桌上。 见到这反应,顾峥清醒了几分说道:“我本来让她走远些,相安无事过一夜就行,她却急着靠近。” 他正不满的时候,发现宫女紧紧握着手,本能让他后退躲开。 打斗的时候,他无比庆幸太傅的严苛,否则早就命丧黄泉。 门外发现里面不对劲后,大声呼喊,他哪里分得了心。还是全福当机立断推门,宫女见没机会再杀,竟然当场自刎。 “母后知道这事后,和我说不可以声张。教习性事的宫女死在太子房里,有口难辩。”顾峥语气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 真实场面当然血腥多了,只不过没必要再提。 “那刺客……”裴思笛犹豫地问着。 顾峥摇头说:“明查都不一定能查出,更何况暗着来。” 听了这些,她心里乱糟糟的,感慨顾峥居然能活着长大。 这时,顾峥却靠过来说:“能和我住一个宫殿吗?不舍得你。” “……”她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这个目的,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同意。 忍不住回想,顾峥一直没有旁的女子,会不会是担心刺客的事重现。 毕竟枕边人的伤害,最是难防。 但是酒意上头,直至天明,她也没想出结论。 日子照常过着,为番邦的事情,众人齐心协力商议计策。 但是虎视眈眈的番邦,居然撤兵了。探子说好像是内斗,王城里面换了掌权人。在外的王子不服气,急着领兵回去夺权。 番邦王子众多,不厮杀个几年,估计都没办法安稳。 暂时没了心头大患,宫里举办一个小型家宴庆祝。 除了驻守边疆的康王顾寻,不知道哪个地方拘着的太上皇,其余人居然都站在一人面前。 “你说,你要归隐山林?” 被点名的庆王顾齐,果断站直。 “你说,要朕下旨,圆你侧妃扶正的愿望?” 欢王顾章不停点头。 “你说,想接你母妃出宫,在王府养病?” 瑞王顾杰眼里都是恳切。 顾峥扫视一圈,似笑非笑地问:“小棠,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看二皇兄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顾棠连忙摇头否认。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于是…… “一个都别想。”顾峥挥手拒绝,每件事都不合规矩,怎么父皇在的时候不提。 轮到他做主的时候,居然把他当许愿池用。 但这群人蓄谋已久,怎么可能被一句话打发。为了加大筹码,居然提溜着小顾衡加入劝说队伍。 他被一声声二哥叫得心烦,看在他们挟持衡儿的份上,勉强点头同意。 小顾衡被怪叔叔放下来,立马扑进父亲怀抱,警惕地看着他们。 顾棠在一旁无比懊恼,要是早知道几个皇兄这么能死缠烂打,她刚刚就一起提愿望了。 “小棠,你想要什么?”顾峥抱起儿子,想着不差顾棠这一个,干脆问问。 “想让驸马重返朝堂。”顾棠目不转睛,她心里记挂林翰修因为尚公主,无法再有实权为百姓谋福祉。 出乎意料,顾峥倒是立刻同意。 刚刚煞费苦心,才熬得顾峥点头的几个人,气得咬腮帮子。明明大家一样不合规矩,怎么驸马的事这么容易通过? “……” 静静围观的众人,皆是无言,没想到他们兄妹这么闹腾。 乔尔如和林沅沅面无表情碰杯,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她们的夫君刚刚闹得最欢。 林翰修则笑着看顾棠向他走来。 太皇太后自然有注意到旁边的闹剧,却不阻止,只继续摸牌。她一家吃三家,乐呵得很。 身份已变成太后的皇后娘娘,愿赌服输,递上银子。 其他太妃深感无奈,恨自己牌技差还爱玩。 如此融洽的场景,钦帝在位时,可从来没出现过。 裴思笛一时看得出神,现在的一切太美好,有如春日新芽。 她有独自回过灵宁寺,让方丈指点迷津。问如果签文是半世夫妻,何解。 方丈皱着眉回答,轻则双方缘尽,重则一方身死。 她愣了一下,前世听到半世夫妻后,心情备受打击,加上被人奚落,竟忘记问解法。 后面经常梦到身处火海,最后也是应验签文。如果她当时多问一句,结果或许也不同。 接着,她问了最想知道的一件事。关于事情的结局,究竟是天命不可违,还是可以人定胜天。 方丈低头合十双手说,人会有不得已的命运,但种什么因,自然结什么果。 她了然叹气,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把前世恩怨带到今生,不想再过被爱恨纠缠的人生。 只想着强大自己的力量,改变好友的命运。但不知不觉中,竟轻而易举破了上辈子的困境。 一瞬间恍然大悟,正是因为她步步为营,不急功近利,不迷失在往日爱恨里。 只一心向上,所以结果也如她所愿。 最后走的时候,方丈问她要不要拜佛祖。 她摇头拒绝,既然拜的是自己的欲望,她完全可以自己实现,就不劳烦佛祖了。 不至于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被扯了下袖子,裴思笛忽然回过神来。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儿子这个小不点,撒娇般仰着头。 旁边传来一阵轻笑,她忍不住望过去。 “怎么总是走神?衡儿都看不下去了。”顾峥笑着调侃。 “觉得现在的一切很好。”她把小不点抱在怀里。 “嗯,不能让他们过得太舒坦,该有点沉重打击才行。这有好几对恩爱的,我们先拆哪一对?”顾峥表情无比认真。 “……”看来被当成许愿池的怨气,还没消。 (全文完) 番外更新:前世皇贵妃x少年天子,双重生等…… 第135章 前世1:皇贵妃x天子 这么无聊的宴会,有什么可笑的? 他环顾一圈,发现远处身着鹅黄长宫裙的女子,笑得实在扎眼。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盯了女子许久。无意中和她视线相撞,他正想隔空打招呼。 只见女子笑容滞了一下,僵硬地转过头,和他视线错开,并无攀谈的意思。 宴会结束后,他赶到太后的永寿宫。 “皇祖母,孙儿想娶她。”顾峥挑出一幅画像说。 太后轻轻蹙眉,犹豫地问:“这姑娘母家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可要再换换?” 听到这话,顾峥反而满意地点头说:“孙儿非她不娶。” “……”太后面露难色,虽然自己不想管事,但没道理让太子婚事这么随便。于是提醒道:“你对她可有几分了解?” 顾峥装模作样沉思道:“能一见钟情就是缘分。” “就是说,毫无了解,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太后慧眼如炬,一眼看穿。 伎俩被拆穿,顾峥毫不慌张,淡定地说:“以后朝夕相处,感情自然就有了。” 太后无奈同意,只当他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荒唐的一见钟情。 这姑娘母家势弱,倒是现下最适合的人选。毕竟太子要是娶高门贵女,只会招来猜忌,做不到锦上添花。 “那侧妃的人选?” “这事不用劳烦皇祖母再费心,孙儿会和母后解释。”顾峥一口回绝,准备起身告辞。 知道不用再挑人选,太后瞬间恢复活力。提醒说,往后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要拿出诚意去一趟。 只见顾峥答应得痛快,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第二日。 正准备出门的裴尚书,看到前面站着不速之客,下意识就要关门。 “尚书大人留步。”顾峥伸手挽留。 裴尚书僵硬地打开一半大门,就这样隔着距离和太子聊天。 顾峥心中也很无奈,怎么姑娘偏偏是裴尚书的女儿,是朝堂上坚定的中立派系。 两人居然在半拉门前,互相打官场太极,你来我往,讲的全是废话。 最后,还是顾峥坚持不住,见裴尚书丝毫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先行告辞。 就这样,刚好和裴思笛错过。 “爹,您改当石狮子了?” 大早上的,杵在门口,不进不出。 “唉,这皇家最是难缠。”裴尚书唉声叹气,关了门,小声和女儿抱怨。 裴思笛微微挑眉,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光在门口站着,怎么得出的结论。 裴尚书突然意识到,太子不会无缘无故造访。连忙询问女儿昨日宴会的情况,试图寻到些蛛丝马迹。 但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裴尚书心里忽然有不妙的预感,难道太子贼心不死,想拉拢自己成为他的党羽? 抱着警觉的心态,裴尚书时刻留意太子动态。 下朝后,余光扫到太子走来,似乎要和他交谈,他连忙快步离开。 连续几天,他都闭门谢客。生怕像那天一样,打开门就是一个太子。 用最原始的办法,拒绝皇子的拉拢。 “您到底犯什么事了?”裴思笛手撑着脸,满脸万念俱灰。 好几天没出去过,她的怨气比鬼都重。 裴尚书左右踱步,眉头紧锁,最后憋出一句:“怀疑太子看上我了。” 正喝着茶的裴思笛,差点没咽下去,咳个半死。 惊叹这是什么逆天话本…… “皇子争斗的事,你爹我才不参与。明哲保身,方为上上策。”裴尚书背手而立,冷静分析。 “……”裴思笛不停顺气,感慨说:“您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普通的拉拢臣子,被描述得如此惊天动地。 裴尚书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你是不知道,陛下正当壮年,太子又已成年,一山岂容二虎?” “可他们不是父子吗?”她不理解,怎么父亲形容得像是仇人见面,势不两立。 “有时候要适当无知,懂吗?”裴尚书轻捋不存在的胡须,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模样。 她摇头。 “我的意思,就是让你别问太多。皇室纷争又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裴尚书无奈解释,怪自己扯起话头。但女儿却像来了兴致,询问太子情况。 “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裴思笛装作漫不经心。 “别人长得俊,看看就好了,皇宫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知女莫若父,裴尚书立刻警惕起来。 “这是自然,昨天我只看了一眼,然后就不敢看了。” 听到这应话,裴尚书欣慰不已。开始破例透露,关于各方势力的暗中拉扯,点明太子处境尴尬。 裴思笛单纯听故事一般,没想到昨天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居然处处受制。看来表面风光也无甚作用,一点自由都没有。 “那宫里的娘娘呢?会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难得父亲肯说起皇室和朝堂,她忍不住发问。 “我哪知道,族里又没有出现过娘娘。”裴尚书坦诚交待。 无趣…… 她起身就走。 直到有天,圣旨出现在家门口,平淡的日子被打破。 裴尚书客气地把公公送走后,整个人颓唐坐在凳上。 “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完全没有成为太子岳父的喜悦。 秦氏见丈夫这种反应,心里也褪去欢喜,担忧地问:“有什么不好的吗?” 裴尚书带着悲伤解释,后宫是什么情况,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如果受了欺负,他们也没办法庇护。 这一去,表面上是太子妃,却是只能依赖太子的笼中鸟。 听完这些,秦氏才后怕起来,和丈夫抱头痛哭。可怜女儿孑然一身,如何与旁人斗。 见父母都哭成一团,裴思笛红着眼眶安慰他们,说会见机行事,只要不做错事,就不会落人话柄。 裴尚书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地说:“就是这样,宁可不做,也不要多做。” 在官场适用的,后宫应该也可以。 秦氏起身抱着女儿,悲伤又无力。皇命不可违,他们如何抗旨。 外人艳羡的际遇,在裴家看来,倒是牢笼。 第136章 前世2:皇贵妃x天子 掀了盖头,他才瞧见新娘子,红绸衬得人美艳不可方物。 算起来,这居然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这段时间,裴尚书严防死守,他愣是进不去尚书府。堂堂太子殿下,何时吃过这么多闭门羹。 “可知今夜会发生什么?”顾峥起了坏心思,故意暧昧说道,想看眼前人羞红脸。 没想到,对方抬起头,不闪不避说:“应是与太子殿下一夜欢好。” 这么直白的话,倒让他不自在起来,侧头道:“往后莫要说这些。” “太子殿下是不喜欢听,还是不行?”裴思笛看到眼前人红透的耳根,忍不住试探,希望别是后者。 之后的事,让她知道完全多虑了。太子殿下仿佛要证明他自己一般,身体力行,真就与她一夜欢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 不习惯身边有人,醒来忽然听到有呼吸声,顾峥还惊得坐起。 注视眼前人许久,他忍不住俯下身用手指勾勒她的脸,知道她昨夜累极。 但心里暗暗想着,这可不能怪他,本来也想温柔的,被那么一激,什么都忘了。 门外全福敲门催促,说他们该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 顾峥犯了难,不忍心把人就这么摇醒,显得他怪无情的。思前想后,只能先唤宫女进来。 好在他洗漱完,裴思笛也醒了。 等她要过来给自己穿衣时,顾峥伸手拒绝,实在不习惯别人触碰。 裴思笛遗憾收回手,哪有人成了亲,还只能看,不能摸的? 顾峥不知道他太子妃心里是这么想的,否则一定会说一句孟浪。 默默穿好衣物后,他想起昨夜被质疑不行的事,又警告一句:“以后不要再说浑话。” 裴思笛看到眼前人莫名冷了神色,只能低头应是。 去见父皇和母后的路上,顾峥留意到旁边的人越走越慢。想来是昨夜闹得太凶,只能停下来。 却见到她要晕过去的感觉,这样子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无奈将人打横抱起,惹得怀里的人一阵惊呼。 “殿下,于礼不合。” 顾峥听到小小的一声,她还因为害怕而紧紧搂着他。 “那孤放你下来?” “不要!” 倒是稀罕,居然这时候会羞得躲在他怀里。看她在情事上如此坦荡,还以为不拘于这些小事。 顾峥禁不住勾起嘴角,太子妃比他想得还要有趣。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每次下朝回来,都能发现她在东宫四处游荡的身影。 可一看见他,她又会放下手头的事情,凑过来亲昵唤他殿下。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养了不知名的小动物,平常看不到,但偶尔会冒头出来,和他说些琐事。 就是拘谨了些,又或许是东宫确实无趣。 这份细碎的温暖动摇着顾峥的意志,他起了贪念。迫不及待想把她占为己有,想被她坚定地爱着。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实施起来,难度却不小。 太子妃过于坦荡,有时候倒折射出他的心思不堪。 她没有旁的嫉妒羡慕等情绪,只有讨厌,喜欢和爱。这么纯粹的心态,让他无从下手。 没有欲望的人,又怎么甘心为他沦陷。 他是怎么发现的? 有次表妹又借故和他聊天,他本来想躲开。为了看她反应,定定站着,甚至难得和表妹多聊几句。 等人走后,他斟酌着想好说辞。没想到眼前人不闻不问,好像刚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顾峥微微诧异,难道她是惯于忍受的性格?这样的话,又未免太无趣,不值得他煞费苦心。 他忍不住问:“你不吃醋?” “殿下不是在和紫芸妹妹聊天吗?” 对方则皱着眉,好像不能理解他说的吃醋。 要么她完全不在意他,要么是习惯闷声受气。 顾峥只能引导说:“孤是你夫君,和旁人这般,你应该觉得愤怒。” “愤怒?” “……”好的,他确认了,或许只是单纯没那么在意他。 所以才不管他和别人说什么,聊什么。 想明白后,他气得不行。夜晚和他耳鬓厮磨,引得他频频失态的人,其实心里毫不惦记他。 故意冷落她几天,想让她意识到错误。哪曾想,对方像是根本没发觉一样,照常吃好喝好。 于是顾峥让宫女把伙食换成次一些的,果然,人很快就找过来了。 倒是聪明,知道个中关窍后,不是选择指责他。反而以退为进,为她自己换更多的利益。 要是她过来一顿骂,说他薄情寡义,他必然会真的翻脸无情。 现在听着她倾诉思念之情的话,顾峥只能抱着人哄,编了个谎说是公务繁忙。 裴思笛知情识趣,没有继续追问真相。 夜里的天空很美,不如白日耀眼。 顾峥临时起意,想验证一下她说的情话。于是回头问太子妃,喜欢他吗? 裴思笛愣了一下,点头说喜欢。 得到这个答案,他颇感无奈。她嘴上说着喜欢,眼睛却是只盯着他的脸。 这样的喜欢太浅显,不牢靠。 他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等太子妃真的爱上他的时候。想必那份爱,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很快,机会就来了。 太医报喜讯的时候,顾峥第一反应就是过去找人。 “殿下。” 他听见一声轻唤,语气里是满满的欢喜。心中悸动的原因,或许是他也同样开心。 有时候昏头,就会幻想,如果他们是寻常夫妻就好了。 有天她支支吾吾地提议,现在她怀孕不便,让他再娶侧室,或者收一两个通房。 “母后让你说的?” 看她低头不应话,顾峥暗暗引诱说:“就不怕孤移情别恋?” 显然她也想到了,如果这时候,他真的迎新人进门,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怕……” 顾峥听到小心翼翼的声音,心里莫名畅快,只要对他有所求,就会开始在意他。 果然,在他诱导下,眼前人壮着胆子问他,可以不迎侧室那些吗。 顾峥笑着答应下来,他会教的,教她如何慢慢爱上自己。 但是母后不同意这事,直言总要给母族一个交待,娶了表妹,他们才会放心支持。 第137章 前世3:皇贵妃x天子 所有对他的好,都是建立在可以得到回报。他可以理解,但更觉得悲哀。 最后,顾峥惯例拖延说,等孩子生出来再谈这事。 母后却让他告诉太子妃,如果他不纳侧室,到时候就把孩子带过来给她养。 出于私心,顾峥遮掩下来,并没有说。如果到时候,裴思笛想留下孩子,他再想办法。 临产的时候,他在书房坐着,笔拿了放,放了拿。 全福劝他不如过去看看。 顾峥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实在不敢去面对,那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送,他心也跟着揪紧。 等到产婆过来报喜讯的时候,他让全福给赏银,匆匆看一眼孩子,就想进去看她。 结果被人拦住,说太子妃力竭,现在已经睡下。 无奈等到第二天,他临近门口,却心生怯意。 看到眼前人无比虚弱的模样,顾峥手足无措,总感觉碰她一下,就会碎了。 也许是他的良知作祟,又或许是他昏了头。 他脱口而出,承诺以后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说完话,他其实都懊恼,这事怎么可能呢?如果他承继大统后,后宫佳丽都无所出,不合常理。 但见她眼中含泪,闪过的欣喜,又让他不忍反悔。 顾峥心乱如麻,没说几句,就借口先离开。 没过多久,母后派人来接孩子。顾峥以为她会来哭诉,没想到人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来向他求助。 是不信他? 出乎意料,她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反而很快振作起来,频繁地去母后宫里。 只是从她神情中,可以看出,母后没有让她见过几次孩子。 顾峥有些烦躁,过来求他一句,有这么难? 头一次尝到挫败,让他更加急切。 除了接回儿子这事,她迟迟不提。别的事情,但凡提了,他都记在心里,尽全力满足。 连她没说出口的,他也主动去做,体贴关怀,无微不至。 毕竟,不示范给她看的话,她又怎么反馈同等的爱。 有天她哭得很凶,除了孩子被接走那天,还没见她情绪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他过去搂着人,听到她断断续续哭泣,原来是她好友小产抑郁而去。 顾峥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无声陪着。 过了会儿,她像是流干了眼泪,绝望地对他说,她身边只有他了。 顾峥不忍心提醒,可能连他都没有。深夜里生出几分怜悯,温声哄着人。 明明结果已经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难过。 收下这份带着悲怆的爱,如愿以偿,又让他心如刀割。 往后的时间里,他们倒是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她的爱意同他想得一样,甚至更加纯粹炽热。 所有的事情都在逼着他改变,但她一如既往爱他,只爱他。 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这份赤忱让他无比安心。 不知何时开始,只有和她待在一起,他才能回忆起从前的自己,不至于变得冷血无情。 可是上天和他作对一样,偏不让他如意。 他发现裴思笛一连几天,情绪都不对劲。 “太子妃怎么回事?” 宫女面露难色,最后在威逼下,才说出真相。 顾峥听完后,直接去灵宁寺找到方丈。 “太子妃抽到的签文何意?” 居然说他们只是半世夫妻。 方丈双手合十,眉目间悲天悯人,解释说:“半世夫妻,要么缘尽,要么一方身死。” 对于前者,顾峥不屑一顾,从她成为太子妃的那刻起,他们的命运早已绑在一起。他休不得,她离不得。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一方身死…… “孤想问前程。”顾峥抽出一签递给方丈。 “阿弥陀佛,施主很快有大造化,也有命中劫难。” “……”顾峥没回话,转身走了。要是不灵验,他必定来拆了这寺庙。 结果不用多久,竟真的应验。 钦帝在上朝时,突然口吐鲜血,一头栽地。把文武百官吓得惊慌失措,无人敢上前,还是几个皇子去把人扶起。 还没撑到太医过来,钦帝已然咽气。 五皇子顾杰探到父皇没了气息,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其他的皇子反应倒是淡些,个个红着眼眶。 明知道人已驾崩,但太医被拽着飞奔赶到时,顾杰仍是不死心,不管不顾冲上来说:“快救陛下。” 太医颤抖着手把脉,已然摸不到钦帝脉搏。腿软跪下,称无力回天。 “父皇……” 真的听到结论,顾杰哭得更加难过,声泪俱下。 事发突然,太后听到消息,一时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醒来后,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太后撑着身体主持大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也要先放一旁。 国不可一日无主,圣上驾崩,自然是太子继位。 各方势力再是纠葛,也知道太子名正言顺,这时候如果他们动歪心思,就是大虞的罪人。 事情很顺利,一切井井有条。 只是有些异样的声音,认为钦帝死得蹊跷,一定要严查。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才接受钦帝暴毙而亡的事实。 这段时间,顾峥一直默不作声,任由这些人背地里猜疑他,他反正活得堂堂正正。 父皇死了,他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但不代表他会做出弑父杀君的事。 顾峥又去了一趟灵宁寺,方丈拒绝为他再算前程。 “为何?”他眯起眼,警告意味十足。 方丈不为所动,低头说:“陛下已是天子,老衲道行太浅,堪不破天命。” 徒劳而返,顾峥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所谓的命中劫数,何时到来。势力更迭,公务繁多,也压得他喘不过气。 “陛下。”裴思笛有些诧异,今日居然有空。 顾峥回过神,惊觉自己惯性回到了东宫。 “新寝宫选得怎么样?”左右都只剩些琐事,他放纵自己多待一会儿。 他扫到裴思笛手上的皇宫地图,其实按理来说,太子妃是不用选的,母后搬出坤宁宫后,自然是她…… 一瞬间,顾峥忽然意识到,万一半世夫妻,是指字面意思呢? 第138章 前世4:皇贵妃x天子 有一分希望,顾峥自然不想放弃。 太子妃的身份是他妻,皇后的身份也是。要是不封她为后,他们不就是半世夫妻吗? 如果只是个名头的事,实在无足轻重,他不想拿命去赌。 皇贵妃的身份,众妃之上,仅居皇后之下,足够让她嚯嚯。 但他为难不已,这要如何说出口。 总不能和裴思笛说,我们两人会有一个要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委屈你当皇贵妃,而且这办法还不一定有用。 这种荒谬言语,只会让裴思笛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没想到,这个时机,裴思笛竟然亲手送来。不过,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后院只有太子妃一人。母后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听他搪塞不愿娶别人的事。 现在登基为帝,后宫妃嫔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人。 外祖父不会无条件支持他,文武百官他也不能全然信赖。前朝后宫,本就是互相勾心斗角之地。 他们需要有自家血脉的皇子,好让自己世家地位稳固。他要给他们盼头,让他们互相争斗,方便平衡势力。 彼此心知肚明,各取所需。 顾峥在花名册里圈了好几个人,都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分别定好位份。 只剩皇后之位,他停笔踌躇,最终还是没写上。 交给全福去各家中宣读,安排宫人清扫她们将来要住的地方。 夜里他不敢去面对裴思笛,独独她的位份还没定下,怕她过来询问。 没想到,人自己过来了,是要问一样事情,却不是问位份,而是…… 全福颤抖着后退,不知道太子妃为何来势汹汹。 等到御书房前,裴思笛才提起剑来砍,宫人不敢拦,惊得左右流窜,尖叫连连。 顾峥左右闪躲,见她一直不肯停手,怕事情越闹越大,干脆站定,生生受了一剑。 刀剑入骨,差点把他捅了个对穿。 他吃痛闷哼,面色苍白,这一下比想象中的疼多了。 或许没想到真的刺到,裴思笛愣愣地拔出剑。 一股暖流自伤口处涌出,被剑刺入和抽出带来的刺痛感袭来。 顾峥强迫自己冷静说:“全福,带她们出去,然后去叫太医。谁要是说出去半个字,把舌头拔了。” 全福虽然也被吓到,但还是指挥宫女们出去,哆嗦着把门关上。 夭寿啊,太子妃这个行为,等同行刺帝王。虽然后位暂时悬空,也不用来捅人吧。 御书房内,竟然只剩行凶者和伤员。 顾峥痛得打冷战,眼里俱是震怒:“敢伤天子,你可知要被诛九族?” 不说这话还好,他说了之后,眼前人反而颤抖着拿起剑,看样子要过来给他补上一剑。 “你不知悔改?”他捂着伤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质问道。 “陛下不是说,要诛九族吗?陛下自然也在臣妾九族内。” 歪理,但顾峥懒得辩驳这个。他忍着痛意问:“究竟想干什么?”为了皇后的位置,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为什么要娶别人?” “旁人都有三妻四妾,何况朕是天子!” “旁人与你何干!”裴思笛眼中即使有泪,表情依然坚定。 听到这话,他反倒不气了。 先前为了得到她的爱,他制造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假象。 既然贪恋她全心全意爱他,不是爱着名为太子或者天子的躯壳。现在被反噬,不算冤。 只怪自己引导太过,曾经默许她的占有。 想明白后,顾峥嘴上却仍要放狠话。 “你要不是是衡儿母妃,朕早把你打入冷宫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脸色发白,咬牙恨恨说着。 剑身落地,金属敲击地面,发出铮然轻鸣。 裴思笛利落丢了剑后,转身离去。 御书房空旷,大开的门外,乌云蔽月。 顾峥捂住伤口,失血让他变得浑浑噩噩。他看向地上的剑芒,好像看到裴思笛遗弃的真心。 总感觉有事情要脱离他的掌控。 “陛下,您先歇会吧!”全福急得团团转,这人刚被太医包扎好,居然又挣扎起身。 顾峥撑着身体写下旨意,把人封为皇贵妃。写好后,让全福立刻拿去宣读。 “陛下。”全福愣愣地捧着圣旨,夫妻俩鹣鲽情深多年,现在…… 顾峥摆手让他走,刚刚牵扯到肩伤,疼得他直冒冷汗。 全福冒失忘了关门,夜里的风吹来,带着凉意。顾峥知道她向来坦荡,这时候他降位份,她反而不会多想。 因为一直不肯配合用药,又经常拉扯到肩膀,他的肩伤反反复复。 新人进宫那天,顾峥去了裴思笛现在居住的宫殿。 本来没有封她为后,就会让她被人议论。如果这时候他再不来,皇贵妃失宠的传闻,怕是要满天飞。 裴思笛反应平淡,好像没见到他一样。 两人相顾无言,不复往日恩爱。 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以后这种事肯定不会少。顾峥没有去劝解,她总要习惯的。 他忽视掉自己心里的愧疚,就寝时,看到人躲得远远的,缩在角落里。他无可奈何躺在边上,只能期盼她早日想明白。 夜深人静,其实顾峥一直没敢睡,来自身体本能的害怕。伤口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他要小心枕边人。 反而旁边的人,倒是没心没肺一般,早早进入梦乡。 直到他听见一声呜咽:“你究竟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裴思笛声音很轻,带着压抑的哭腔。 顾峥下意识屈起手指,肩上的伤口离心脏太近了,同时传来痛觉。最终他还是没动,继续装睡。 过了几日,宫里的新人都已安顿好。 “表哥。”张紫芸眼神直勾勾地瞧着天子。 “朕公务繁忙,贵妃如果没事,少些过来。”顾峥头也不抬,不顾伤势,自虐般批阅奏折。 张紫芸却像听不懂一般,拎着食盒凑近。 顾峥本就忍着疼痛批奏折,心里不爽,结果这人还往前凑。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他惯性挂起假笑,正想谴责对方。 却听到门外的呼喊声:“皇贵妃……” 顾峥猛地起身往外走去,充耳不闻张紫芸的挽留。 第139章 前世5:皇贵妃x天子 等顾峥来到门口,发现只有惴惴不安的全福。 “怎么回事?” 全福小声如蚊呐:“皇贵妃刚刚来过,走了。” “为何不报?”顾峥眼神里的凶狠难掩,不清楚她看到多少。 全福吓得颤抖说:“皇贵妃不让。” 顾峥气愤不已,快步往裴思笛的宫殿走去。临到门口,他被刺目的阳光唤回理智。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身回去。 他们之间,隔的何止是天命。 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让她慢慢认清现实也好。 可惜,他实在别扭。 哪怕他只是白日里和其他妃嫔谈笑,都会有莫名的负罪感。好像裴思笛给他套了锁链一般,一旦作祟,弄得他良心不安。 事情一拖再拖,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是说,希望朕去你宫里?”顾峥惯性一笑。 张紫芸却以为事情有戏,虽然态度怪怪的。 顾峥同情地摇头,感慨她天真做派,被其他人唆使出头。 他随后收起笑意,对侍卫说:“带贵妃下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了,再起来。” “表哥……”张紫芸挣扎着被人带下。 她在外跪到脸色苍白,撑到已是太后的姑母赶来。害怕地说:“姑母,表哥他……” 太后握着她的手安慰,让嬷嬷把她送回去。 “为何罚她?” 顾峥在一堆奏折里抬头,解释道:“紫芸以下犯上,朕只不过小惩大诫。” “可她说的有错?各个宫里的妃子,你想拿别人当摆设?”太后怒目而视,不听这套理论。 顾峥沉默不语,明显是要逃避。 “你子嗣单薄,就算不喜欢紫芸,旁人呢?这样如何让世家大族放心?”太后步步紧逼。 “母后,您越距了。” 太后听到这声呵斥,和儿子目光对上,触之惊心。只是…… 她同样冷声说:“你躲得了一时,那些大臣可会愿意看他们女儿独守空房?你想惹得众人猜疑吗?” “母后请回。”顾峥握紧拳头,咬牙说着。 太后气得拂袖而去。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危害,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历来多少朝代更替,世家都不一定散。 比如他的皇祖父,同样是世家出身,就反了前朝。 他总要做做样子,给世家大族表面的尊重。 可是,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顾峥心烦意乱,前段时间寻到的所有世外高人,都说他将有大劫难,多的却一点都算不出。 如今这几件事同时混着,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如果真的劫难将至…… 顾峥猛地惊醒,他不能让裴思笛和年幼的孩子无所依靠。 存了些对抗世家大族的心思,他开始悄悄提拔寒门学子,让这些学子有更多机会崭露头角。 暗地里指示这些人投去裴思笛父亲门下,但是裴尚书始终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导致门生跟着蹉跎,无法出头。 他对岳父是恨铁不成钢,又无法点明。 只能转而扶持别的忠臣,以前最看不惯古板的探花郎林翰修,现在则极其顺眼。 顾峥破例提拔林翰修当宰相,兼太子太师。 “臣定当不负所托。”林翰修一板一眼行礼,没有因为升官就沾沾自喜。 事实上,确实完成得不错。原本就是寒门学子的榜样,现在更是领着这些人,撕开了朝堂一角。 顾峥觉得惊喜连连,没想到看起来木讷的人,居然奇招百出。 他琢磨许久,开口问:“林相可要什么赏赐?需要朕赐婚吗?” 林翰修身影一顿,称只想为大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峥轻叹一声,让人先回去。 皇妹喜欢这人许久,一直在寺庙里借口祈福,避免被赐婚他人。而林相一直未娶,也不知心里是否有皇妹。 罢了罢了,他自己的感情还是糊涂账,管不了许多。 本着拔苗助长,笨鸟先飞的念头,顾峥开始向儿子施压。 “父皇,儿臣觉得这些功课太多了。”小顾衡皱着眉,抬眸看向比他还高的书堆。 顾峥揉揉他小脑袋,轻声哄着人说:“你必须要认真学,这是责任,不然怎么保护你在意的人。” “父皇,不是还有您吗?” 顾峥一愣,不敢回话。只能祈祷所谓的天命,不会降临。 他强迫自己没日没夜的处理事务,把大虞变得更好,让更多的文臣武将可以各显身手。 同时,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假如能因此摆脱世家大族桎梏,将这些妃子遣送回家。或许他和裴思笛的关系,还能恢复。他认输了,或许她想要的,可以给。 不清楚裴思笛什么想法,可他一旦停下手中事情,满脑子就是她。 以至于,都开始出现错觉…… “全福,刚刚那个是皇贵妃吗?”顾峥看向远方,参天巨树上刚消失一人。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可是他们刚刚视线对上,很明显裴思笛都惊到了。 全福低着头看地面,开始数数。 果然,没等多久,天子毫不犹豫赶去。每次一碰到皇贵妃的事情,天子总是不能维持姿态。 还没等裴思笛她们溜走,顾峥已然赶到,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全福。 裴思笛愣愣地看着顾峥大发雷霆,指责宫人为何这般纵容她攀上高树。 自从他们冷战后,这还是头一次正面交流,虽然是裴思笛单方面挨批评。 就连她捅了一剑顾峥,都没被说这么久。 顾峥则是越说越气,让侍卫将这些宫人拉下去杖责。 宫人跪了一地,被吓得低声哭泣。 “陛下。”裴思笛斟酌一番,开口说:“是臣妾想看您,不关她们的事。” 本来还在害怕的宫人,现在更加恐惧,逼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顾峥闻言,和她目光相对。很想问她,到底是看他,还是看着宫外的自由? 眼神里分明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了让他不迁怒宫人,居然说谎骗他。 明知是谎言,顾峥没有拆穿,选择放过宫人。 不过…… “把宫里所有的树都砍了。”顾峥吩咐全福去安排。 裴思笛想反驳,碍于刚刚的事,只能行礼告退。 夜里,她的宫殿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140章 前世6:皇贵妃x天子 宫人自然不敢掺和,迅速出去关好门。 “陛下。”裴思笛毕恭毕敬行礼。 顾峥垂眸望去,故意询问:“不是说想朕,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知道其他妃子的事,是扎在她心里的刺。但是他没多想,只觉得这么久了,也该接受了吧。 见她久久不答话,端坐在凳上,像极了精致的傀儡,没有情绪。 顾峥心下发凉,觉得事情要脱离控制,他迫不及待想证明,凑上去想把人拉住,结果被她下意识甩开手。 裴思笛没有再说话,但眼神中的抗拒很明显。 顾峥被刺激得发了狠,不顾怀里人的挣扎,将她抱到床上。 得了空隙,裴思笛立刻躲在床的角落里,暴露她的真实想法,目露厌恶说:“脏。” 听到这句嫌弃,顾峥自嘲地勾起嘴角,终于装不下去了吗?发泄情绪也比对他冷言冷语强。 他欺身上前,轻而易举把人抓住,攥紧她的手腕。 看她宁愿吃痛忍耐,也不愿意改口。 原来再温顺的人,被触碰底线,也会逼出血性。 又不舍得真伤了人,无可奈何之下,顾峥妥协说:“朕没有碰过她们。” 这种荒唐的话,她没有质问真假,也没有庆幸。 裴思笛仿佛听到个笑话一般,冷声道:“我不会再信你了,那些人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虽然彼此神色不显,分不清情绪,只红着眼眶对峙。但谁都不肯退一步,又谁都没办法再进一步。 顾峥耐心早已到了极致,他三番五次给她台阶,她却执着驳回。 裴思笛则是认为他背弃了这段感情,如果一早就打算迎新人,何必让她误以为往后余生,只有他们两人。 如果没这么爱,她并非不能接受。 他们少年夫妻,相伴多年,自然知道怎么戳对方心窝才痛。 互相憋着一句最难听的话,不知什么原因,竟都没有说出来。 顾峥垂眸,看到她满眼戒备,径自走了。 但第二日下朝后,他暂时放下事务,特意又来一趟。 裴思笛看着眼前的大虞律法,不为所动。 顾峥直接点明说:“把这个吃透的时候,只要不越过这,你想的事,都可以做。” 说完后,他静静等着,知道她肯定会心动。不知天命是真是假,总要为她以后考虑。要是不幸降临,她怎么辅佐幼帝。 权势旁落,她和孩子如何自保。 他曾一意孤行,把她拉入这皇宫牢笼。又设计让她困在爱里,迷失自己。 现在退一万步来说,假设没有该死的天命,他也不想看到她日渐枯萎。 果然,她原本了无生机的眼神燃起隐晦渴望。 顾峥想像从前一样伸手抱人,又暗暗攥紧拳头忍下。声音晦涩地说:“且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朕。” 事务繁多,他空闲的片刻已是奢侈。起身离开,继续回去处理。 本可以不用这么赶的,可他实在怕天有不测风云,只能小心谨慎做着大刀阔斧的事。 连续几月,林相和他都忙到极致。几乎看到成效的时候,世家大族醒悟过来了,联合起来欺压寒门爬上来的官员。 世家根繁叶茂,他们的人暗中不配合做事,或者故意扰乱,这种事细小且无法定罪,而且数不胜数。 导致他们的进度不得已又放缓,甚至朝臣也开始向他施压。 “陛下,您怎么了?” 听到问话,顾峥回过神来,感慨自己真的状态很差。裴思笛现在这么讨厌他,都主动来关怀。 “无事。”他低头看着桌面,密密麻麻的弹劾册子。 裴思笛闻言,便也不再上前,继续翻看律法。记了很久,可是依然有很多。 这段时间,他看起来很痛苦,她心中不可避免担忧。只是,她再靠近,顾峥就像来不及收起利爪的猛兽,一昧躲闪。 两人各自忧虑眼前的事,互不干扰。 夜深时,顾峥睡在她房内的另一张床。忙里偷闲过来,都是睡这,说不上习不习惯。只是他从心里害怕,再看到她抵触的眼神。 期待事情解决,他认真忏悔后,裴思笛如果能原谅他,那么还能回到从前。 这点上,他还是很自信的。她向来分得清,如果说原谅了,那必然是不计前嫌,当重新开始。 既然有办法让她爱一次,自然有办法让她再爱一次。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异动。 起来后,见另一张床上的人仿佛陷在恐慌中,心下一紧,不知道她梦到什么,这么畏惧。 他俯身安慰,只听见零星碎语:“顾峥……火……” 顾峥满脸惊讶,她向来不会直唤他名字,现在梦魇中这么说,应是着急。 他一边轻声抚慰,一边有了不好的联想。难道最后,他会因为这个而死吗? 第二日,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顾峥下令宫中除御膳房外,禁止明火,连烛火也只可点一盏。 大晚上的,皇宫本就空旷阴森,又伐了树,现在更加阴暗。 在太后宫外等候的全福,不停搓着手臂,明明三伏天,却让人觉得森寒。 “母后,有什么事?”顾峥即使情绪低落,仍然温和问道。 太后却脸色一变,质问道:“哀家倒想知道你在做什么!后宫里你胡闹就算了,为何随意贬自己母族子弟?他们并无过错。” “朝堂之上,自然是能者居之。”顾峥抬起头对视。 太后看了许久,表情逐渐歇斯底里,咬牙说着:“你和你父皇有什么区别,都这般忘恩负义。” 顾峥呼吸一滞,眨眼回神,强撑着笑说:“母后所言极是,这段时间您先不要见旁人,免得扰了清净。” “你敢。” 顾峥没回话,转身离开,吩咐侍卫将这里围住。 全福跟在后头,搞不明白怎么短短时间,就把太后都软禁了。 踏着月色回去,仿佛是游离世间之外的魂体。顾峥茫然若失,觉得快被这些事情逼疯了。 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理智的,就是他放不下的人。 可惜,原来他们之间没有以后。 第141章 前世7:皇贵妃x天子 他错了,大错特错。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来日方长,空余恨罢了。 顾峥死死盯着眼前的侍卫,怒吼道:“你说什么?” 侍卫单膝跪地,哆嗦着重复一遍:“皇贵妃娘娘寝宫失火,抢救不了……” 还没等说完,余光看到龙袍一角已消失不见。抬头望去,天子不顾仪态,飞奔向皇贵妃寝宫的位置。 等到了那里,太阳本就炙热,此刻地面更是熏人。 顾峥的瞳孔映照出熊熊烈火,火焰蹿得很高,让人望而生畏。 宫人侍卫正一桶一桶接水赶来,杯水车薪,如何扑灭? “她人呢?”他随手捉过一个人。 那人本就慌神,此刻见了天子,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顾峥愤愤走去,被太皇太后派人拦下。 “皇贵妃她当时在午睡,没逃出来……”太皇太后看他失了神智一般,连忙扯着嗓子解释,想劝他冷静下来。 听到这话,顾峥反而不管不顾,就要往火焰里冲。 “拦住陛下。”太皇太后吓得脸色苍白,她同样痛心皇贵妃的遭遇,只是天子怎能进火场救人。 没想到顾峥急疯了,一队侍卫都没能把人拦住,最后还是禁军统领赶到,配合着将人困住。 “皇祖母,您让我去救她……”顾峥神情悲怆,直愣着跪下。 “但凡可以救,早救下了。短短时间,就燃烧了大半。你看看这些人……”太皇太后声音颤抖,眼泪不由自主落下。 顾峥失魂落魄转头看去,不少被烧伤的侍卫躺在一旁呼嚎,太医正在救治。 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认命的时候,他趁着人心松懈,竟是起身又要进去。 统领眼疾手快,顾不得尊卑,一个手刀将太子击晕。 “太皇太后,属下多有得罪,自会……”陆鸣宇抿着唇请罪。 太皇太后哀叹一声,让他将天子送回去。 等顾峥醒了,立马想到火海的事,他猛地坐起。 “不要再去了,那里什么都不剩下了。”太后刚被太皇太后接出,此刻心惊胆战,不知道儿子还会做出什么荒唐行径。 顾峥一言不发,轻轻拂开太后的手,急忙往外走。 太后还想再拦,太皇太后叹息道:“让他去吧,我们也过去。” 讽刺的是,大火烧完,竟然降起大雨。 顾峥顶着大雨回到那里,只见满地狼藉,剩几根大的房柱变成碎裂的焦炭。他按着记忆,走到裴思笛卧室的位置,在那里翻找。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泪如雨下,滴在地面,又再看不清痕迹。 身体再是强健的人,也经不住情绪崩溃后,被大雨持续淋身,顾峥一头栽倒在地上。 谁也不知道,他昏迷前,有没有找到想寻的。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顾峥好像已经恢复了神智。 还没等她们放心下来,顾峥第一句话就吓了她们一跳。 “凭什么她死了,他们还活着……” 太后惊魂不定,被儿子眼神中的阴鸷吓到。 “传朕口谕,皇贵妃宫中众人见死不救,陪她一起走吧。” “……”在场的人沉默着,这个陪皇贵妃一起走的意思,就是要让这些人殉葬。 太皇太后和太后轮番劝说,这些宫人也有去救,没人想看到这个结果。他不能如此残暴,有损名声。 顾峥不为所动,仿佛已失了情绪。 最后还是全福开口劝说:“陛下,皇贵妃和她身边的大宫女情同姐妹,她必然不想看到您滥杀。” 全福说完后,天子猛地瞧过来,看得他心里直哆嗦。 但是他听闻,大宫女第一时间进去,却被掉落的房梁砸晕,差点也丧生在里面。在东宫时,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岂能坐视不理。 “出去,都出去。”顾峥似是妥协了,没有再提这事。 全部人都走后,天子才像撑不住了,倒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会,肩膀颤抖,眼角留有泪痕。 一早,所有人都听到后宫的惨事,以为皇帝不会来早朝。 结果,等他们赶到,天子坐在龙椅上,好像和往日没有区别,瞧不出悲痛。 众人心里无不感慨,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处理好今日的事情后,天子宣布一个消息,追封皇贵妃为皇后,将来合葬皇陵。 大家也只能喟叹,死后殊荣,算是安慰了。 裴尚书不觉得安慰,他女儿进了皇宫,和家人聚少离多,现在尸骨无存,这一切又算什么事呢…… “岳父,顾衡需要您。”顾峥握紧手中的笔,没有同意裴尚书告老还乡的请求。 “陛下这声岳父,臣担不起。” 左右无其他人,裴尚书丧女之痛,根本压抑不住火气。让他忘记身份差别,出声暗讽天子。 “顾衡需要您。”顾峥心里刺痛,却也只能重复说着。 裴尚书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崩断,以为天子直到这时,仍口口声声说大虞需要他。他愤而摘下乌纱帽砸在地上,与之无声对视。 顾峥眼眶泛酸,理解裴尚书此时的感觉,他只能解释说:“等我查明真相,会和她告罪。届时,顾衡需要您相助。” “人都死了,说得再多有什么用。你少提孩子,她是不是很少见到这个孩子。” 裴尚书就差没指着天子骂,作为帝王是做得极好,但作为丈夫,未必就好。 偏偏他没本事知道后宫具体情况,女儿向来报喜不报忧。连孩子被太后养着的事,他还是偶然听到的。问女儿,她又否认此事。 现在看到天子默认,他哪里不懂。悲伤之下,他说:“这官,我是当不下去了,陛下治罪就是。” 顾峥被迫忆起往事,心痛难忍,也恨自己做得还是太少。 她疑心自己和母后一伙,抱走孩子。后面更是不提接回孩子的事,怕是觉得他不会同意。自己怎么就没主动去接…… “您不能走,我要去陪她,所以您要留在朝堂,照看顾衡。” 裴尚书本来听到第一句,正想生气。听到后面,心里忐忑不安。他皱着眉提醒:“陛下,人死不能复生。” 顾峥坦然点头说:“知道,我去黄泉路找她。” 第142章 前世8:皇贵妃x天子 竟然寻不到真相,并非人为。 分别询问宫人侍卫,回忆出的细节也是无比相似,可以判定没人造假。 三伏天气,屋里放冰块,宫中又早已禁明火。没人琢磨得出,是怎么燃起的。 顾峥木然听完结论,起身去灵宁寺。他想起所谓的天命,曾断言他们半世夫妻,又说他有劫难。怎么死的不是他呢…… “老衲不知,请陛下节哀。”方丈双手合十。 “朕总是梦到她喊疼,可有办法缓解?”顾峥换了一个问题。他这几天,梦里都是她想逃,又逃不出去。 “寺里可以为皇贵妃念经超度。”方丈依然慈眉善目的面孔。 “朕问的是,如何缓她苦楚。”顾峥一字一句说着。 方丈皱眉看向小弟子颈上的刀刃,不理解天子为何如此执着。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自是不敢肯定世上无鬼魂。可梦中所困,也可能是心魔所致。 小弟子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方丈叹息一声,说:“听闻天子自焚,上天自会怜悯。这份苦有人受了,那另一个人自然不用。” 顾峥收回刀,一言不发。 等人走后,方丈感慨不已。问出解决方法,果然不再说话了。刚刚何必装腔作势,贵为天子,怎么可能爱到生死相随。 他本是存了一丝善念,不忍看人经受世俗道德约束,天子非要苦苦相逼。 顾峥回了皇宫,不想再拖。 因为连下几日的大雨,外面居然有人议论,说是皇后死得蹊跷的缘故。这大雨是她心有不甘,日夜喊冤,要来寻仇。 他看着外面的雨幕,伸手触之,雨滴初时温热,才又变得冰凉。 哪有他们说得那么凄厉,就算真是她搞的,这分明是她的眼泪罢了。 顾峥想起梦里的事,让人加快速度搭建高台。 太后是皇宫里第一个知道的,冲过来就打骂他。 顾峥一声不吭忍下,发现远处躲着的全福,猜到是全福去告的密。 全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躲得更后边。正如他不忍心看到青羽出事,他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看天子寻死。 太皇太后赶到时,看到儿媳已然失了力气,仍一下一下拍打,像是试图唤醒他一样。 她只觉心力交瘁,连忙拉回儿媳。何时见过人如此歇斯底里,仪态尽失的时候。 “您劝劝他……”太后吼到嗓音都哑了,仍是不死心。 太皇太后痛心摇头,原本火场那日,她已经很担心。这几天看他正常了些,没想到是变本加厉。 无奈,太后只能自己出马。因为声音嘶哑,更显刻薄。厉声说道:“人都死了,还装什么深情?” 没想到,刚刚任打任骂的顾峥,忽然抬头说:“我知道错了,但她不知道这事,我要去告诉她。” 他心里始终记挂着,很多事都没和她说清楚。 比如他自作聪明,以爱为局,结果把自己也困进去了。 比如他不该贪得无厌,要她单纯爱他,又要她体谅迎新人的苦衷。 再比如,他们差点就能相守一生。他都把朝堂上的威胁扫空了,只剩求她原谅这一步。 偏偏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临走前,恐怕想法只停留在他为了平衡权势,迎新人入宫的时候。 连荒唐的天命都有,万一她真被困在火海里呢?否则怎么梦里都不断和他说,很痛…… 太后闻言,颓然倒地,掩面而泣。又因为发不出声音,看起来更像滑稽的表演。 太皇太后强势地将人带走,但她内心已是崩溃,这一切都像是报应。 她和夫君反了前朝,自立为王。结果他们几代帝王,个个不得善终。明明大虞在越来越好,为何会有这种天谴降临。 顾峥悄悄安排好一切,决心赴死前,林翰修忍不住劝说。 “陛下,世上没有鬼魂,不要做些无用功。”林翰修想不明白,凡事都拎得清的天子,为何会犯糊涂。 顾峥因为有求于人,只能解释道:“朕意已决,请林相以后好好辅佐幼帝。” 其实和旁的一切,都没关系。他单纯失了挚爱,没了继续生活的勇气,整日被遗憾折磨。 每当看到点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再和她说,余生一眼望到头,还不如就这么结束,还能早些陪她。 不过,按方丈的说法,不一定能陪她。毕竟方丈说的是,要有一人受了这罪,另一个才可以解脱。 无所谓了,如果真有来世,她过得好就行。 等真的自焚那天,反而无人敢来相送。 火堆点燃的时候,顾峥在想,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还是改不了天命,这世道真就不公。 火焰袭身,顾峥感同身受,懂得那日她有多痛。 他后悔了,如果真有神灵,他不想假装大度,他想和她生生世世,永以为好。 最后失去意识前,他想明白一件事。其实是改了天命的,说是半世夫妻,可他们同时在前半生死去,不也是一世吗? 很快,所有人都听闻噩耗。丧钟敲响,代表天子已经驾崩。 但是没有人敢相信,明明天子还这般年轻。大虞在他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不用为生活奔波。 而年轻学子更是悲切,好不容易得遇明主。现下只有幼帝,如何把持朝政,恐怕一切又要被世家大族夺回。 宫里的消息,说是天子过于思念皇后,突然病重追随而去。 可宫外有许多人不相信这事,觉得天子是忧心事太多,劳累过度导致的。 大部分人是相信的,羡慕帝后情深。 不管有多少猜想,人都已魂归。百姓受过恩惠,自愿为他们夫妻二人立金身,让他们共享人间福泽。 学子们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林相辅佐幼帝,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三人把动荡的局势稳住。 根据天子留下的根基,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宫外依然欣欣向荣。 只有皇宫和裴府里的几个失意人,清楚到底失去了什么。 幼帝成长很快,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稳重。但听闻百姓为他父皇母后立金身,他怀揣私心,大肆宣扬,让更多的人前去祈愿。 如果真有来世,希望他们都能得偿所愿。 林相和太皇太后则是惊奇,幼帝小小年纪,轻易煽动人心的本事,从何而来。 下一番外:双重生 第143章 番外:双重生1 痛感褪去,顾峥睁开眼的那刻,心里无比恼火,谁胆大包天,竟然敢救他。 所以看到进来的全福,他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被全福说的一句话问懵了。 “你说什么?”顾峥喉头滚动,声音沙哑。 “您不是说过,太子妃醒了马上喊您吗?”全福鹌鹑状答话,明明自己按吩咐办事,怎么太子刚刚很生气的样子。 顾峥手指屈起,心脏的位置传来蓬勃朝气,他升起莫名的期盼,驱使着他按照记忆冲去寻人。 一路过来,看到熟悉的东宫,甚至她房前的宫女。他扶着门框,小心翼翼进去。 终于见到日夜思念的人,顾峥失了理智,上前将人搂住,差点喜极而泣。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这一切是不是幻境。 “殿下。”裴思笛发出一声轻呼。 她不久前询问青羽才知道,自己竟然回到十年前,刚生完衡儿的时候。现在有些不适应,顾峥当时是这么热情吗? 顾峥回过神来,有太多的话要说,又不能一下子说出来。毕竟她现在不知情,说了会吓到她。 他懊恼不已,还没有问清楚全福就过来了。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怎么她看起来这么虚弱。 “殿下,要是没什么事,您先回吧。” “不行。”顾峥下意识拒绝。 “可是臣妾累了。”裴思笛心绪不宁,根本没心情敷衍人。 “那你躺会,孤就在这。”他照顾着人躺下,甚至贴心地帮忙盖好被子。 裴思笛浑身冒起寒意,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峥轻声关好门后,记起前世被告密的事,拉着全福到偏僻处,立刻开打。 全福不明所以,被人暴揍一顿,还听到太子问他痛吗。 “……”全福嘴角抽搐,出言顶撞说:“要不您试试?” 结果太子还真伸手过来给他打,他立刻把人一推,哆嗦着说:“您让太子妃打。” 顾峥收回手,既然全福有痛觉,他刚刚掐自己也有痛觉,说明这并不是梦境。 “太医怎么说?”顾峥装作不经意发问,他问不出,今天是什么日子的这种问题。 全福觉得太子很奇怪,但可能是初为人父,太兴奋了。 “……”顾峥听完,如遭雷击,居然是回到衡儿出世的时候。完了,他没说出自己的承诺,答应以后只有衡儿一个孩子的事。 她已经睡下,如果这时候去补上一句,会显得虚伪矫情。错失良机,他又将全福打一顿。 “……”全福心累。 等裴思笛睡醒推开门,被门外的太子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您这是……” 不想进去打扰她休息,又不舍得离太远。顾峥本靠在门边闭目假寐,听到问话后,不自觉侧过头朝她笑笑。 裴思笛一时看愣住,眼前人凤眸缓缓抬起,笑容里的宠溺让她忍不住想躲避。 太奇怪了,这一切…… 哪怕她对以前的记忆不清晰了,也可以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本能使她谨慎起来,没有被太子蛊惑到。她冷静地问:“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 顾峥抿着唇,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漠,只能小心说:“想等你一起用膳。” “好……”裴思笛觉得莫名其妙,更加想不明白。 反观顾峥,倒是变得开心起来,还没开始吃,就一直不停地问,这菜的味道习惯吗?汤会不会太烫? 最后裴思笛忍无可忍,放下筷子,扬起假笑说:“殿下,臣妾想安静一下。” 顾峥听到这话,失落地垂下头,像是蔫了的向阳花。 “……”裴思笛拿起筷子的手颤了颤,到底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本来以为是小小的例外,没想到太子是越来越过分,一有空就缠着她,不管她明示还是暗示,就是不肯走。 如果她自己不是前世之魂,她高低要请个驱邪大师,给太子看看毛病。 但她还是忍着,因为母后很快会派人来接孩子,她还需要利用太子来拒绝。 忐忑不安很久,都没有等到这事发生。甚至她回想细节的时候,发现顾峥并没有承诺。难道事情因为她的回来,已经改变了? “孩子的名字。”顾峥举着纸说。 裴思笛神色复杂点头,试探地问:“满月宴在哪办呢?” 前世是母后决定的宴会地点,如果这辈子衡儿没被接走,那就会在东宫。 “自然是在东宫。”顾峥满脸惊讶,好像在奇怪她怎么会这样问。 “宴请人员名单,臣妾安排?” “这事先不急,过几天皇祖母办赏菊宴,要想办法拦下你朋友,别让她嫁给五皇弟当侧室。” 顾峥皱着眉,母后想接衡儿的事,他已经拒绝。只是她好友的事,他没办法插手。 想到当时哭得那么难过,他怎么忍心让她再经历一次。 裴思笛故作震惊问:“为何?” “……”顾峥如鲠在喉,为难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结果。只憋出一句:“你信我就行。” “好。”裴思笛低下头,遮掩住自己戒备的眼神。 等到夜里,裴思笛其实还没睡着,她知道身边的人同样没睡。 果然,没一会儿,床边一轻,似乎他视线看了她许久,才缓缓触碰她脸颊,像是在确认她存在一般。 确认过后,又轻轻捏起她袖子一角。好像要这么睡觉,才有安全感。 裴思笛另一只手轻握成拳,想给顾峥来一下。大半夜的不睡,在这演志怪话本吗? 关于顾峥的反常,她有一些猜想,但还需要再验证。迷迷糊糊想了许多事情,才沉沉睡去。 东宫的人,同样有猜想。 “太子妃,您快劝劝太子。”全福甩着手哀嚎。 “怎么了?”裴思笛迅速丢了话本,这人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您过去看看。”全福急得不行,根本来不及解释。 裴思笛满心疑惑赶到,发现乳母和宫人面露难色。顾峥手足无措,孩子哇哇大哭。 “太子非要抱小皇孙,又不会,乳母不敢和他说。”全福在旁边小声告状。 裴思笛哭笑不得,动手把人拎出来,让乳母哄好孩子。 第144章 番外:双重生2 裴思笛劝妥孙洁,让她赶紧和心爱的人成婚,就开始准备孩子满月宴的事。 这天,她刚把名单拿去给母后过目,没想到张紫芸也在。 “太子妃,为何名单上会有孙侍郎之女?”张紫芸佯装惊讶问。 皇后默不作声,悄悄把名单盖好,放在桌面。 “……”裴思笛看着姑侄两人,无语地说:“因为孙侍郎之女,是衡儿干娘。” “皇长孙认干娘的事,怎么可以如此草率?”还没等皇后出声,张紫芸就先质问起来。 裴思笛面无表情说:“我做事,几时轮到你管。” 只见张紫芸突然咬着嘴唇,眼眶迅速蓄起眼泪,带着哭腔回答:“太子妃,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裴思笛正奇怪,这个眼泪莫名其妙的。 “怎么了?” 她听到背后传来顾峥的声音,醒悟过来,原来是哭给顾峥看的。 裴思笛目含同情,望得张紫芸心里发毛。 “太子表哥,没什么事情的。”张紫芸硬着头皮演下去,手忙脚乱地擦眼泪,像是被人恶意欺负的模样。 皇后不慌不忙,喝口茶说:“没什么事,是紫芸对满月宴的安排,多嘴了一句。” 如果不知情的,绝对会以为裴思笛小题大做。 但顾峥落座后,谁也不惯着,直接应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吗?” “……”皇后和张紫芸惊讶望去,这还是那个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吗? 顾峥提起满月宴名单看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批评道:“说你几句都是应该的,怎么敢哭哭啼啼的?还不谢谢太子妃指点?” 被一直仰慕的表哥这么说,张紫芸立马崩溃大哭,倒在姑母怀里。 皇后搂着人安慰,责怪地看了顾峥一眼。 顾峥装作看不见,逼问道:“表妹怎么如此不知礼数,传出去岂不是有损张家名声?” 这话说得,是非要张紫芸出声感谢了。 张紫芸坐起,恨恨地擦着眼泪说:“谢太子妃指教。” “承认自己错误很难?你这是什么态度!”顾峥不是很满意,厉声指责。 张紫芸被吓一跳,求助的眼神看向姑母。皇后同样摸不清,但还是示意她先道歉。 在表哥虎视眈眈的眼神下,张紫芸忍着屈辱感,真切地说:“谢太子妃指教。” 顾峥收起冰冷的神情,旁若无人般,转身问裴思笛,可还满意。 “……”众目睽睽之下,裴思笛坦然点头。 顾峥这才肯放过人,还假模假样,又批评了几句。 几时受过这种委屈,皇后拦都拦不住,张紫芸步伐踉跄,嚎啕大哭跑出去。 裴思笛听到这哭声,感慨不已。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在顾峥面前针对她,他现在可看不得这些。 皇后一个头两个大,让他们也先回去,自己想冷静一下。 等回了东宫,顾峥却紧紧盯着她。 “干嘛?”裴思笛疑惑问道。 “刚刚委屈你了。” “……”裴思笛回想了下,好像哭着跑掉的人,不是她吧? 却猛地被顾峥抱在怀里,听到他声音颤抖着问:“以前发生过多少次这种事?” 裴思笛躲在他怀中,不打算回话。感觉出他搂得更紧,像是心疼得不行。 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连衡儿满月宴上,都没见到张紫芸身影。她问了皇后才知道,原来待在家中准备成亲的事情。 张家向来想让张紫芸进入顾峥后院,突然让人成亲,这事不合常理。 但她根本没空去猜,顾峥实在缠人得很。 “不学。”裴思笛推开前世背得滚瓜烂熟的大虞律法。 顾峥皱起眉头,为难不已。学习的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但是她偏偏很抗拒的样子。没有立身之本怎么行…… “学了有什么用,臣妾连宫门都出不去,拿律法对付谁?”听过太多次劝说,裴思笛假装抱怨。 “想什么时候出去都行,尽量走偏门,可以吗?”顾峥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掌权者,不敢让她冒险。 “可以。”裴思笛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能随意进出宫门就行,从哪里出去都不碍事。 “那就快些学吧,过几天安排人,教你习武。”顾峥见了笑容,动作轻柔地握住她手。 不过,她刚出宫,就碰到大麻烦。 准确来说,是两个麻烦自动找上门。 本来和孙洁正常吃着饭,包厢门被突然推开,钻进来两个人,忽地又关好门。 四皇子顾章转过身,和裴思笛面面相觑,接着喜出望外哀求道:“二嫂,麻烦救我一命。” 裴思笛还没反应过来,四皇子已经牵着身边的女子躲进屏风内。 没等多久,猛地又被推开门。 过来搜查的人,很明显不知道裴思笛身份,嚷嚷着就要手下四处搜寻。 上面动静太大,外面伪装成普通百姓的侍卫也已赶到,向负责搜查的人亮出太子玉牌。 “你敢出言不逊?”亲卫牛五冷着脸,和兄弟们挡在前面。 “这……小的也是没办法,领了命令要寻人。”负责搜查的小头领为难不已,两边都不敢得罪。 “豆丁大的地方,一目了然。”牛五不打算为难人,后退一步让小头领自己看。 小头领欲哭无泪,透过牛五肩膀上方的空隙查看,看完后挥手领人去别的地方。 确认外面安静了,四皇子顾章才带着身旁女子出来。 “谢过二嫂,这等恩情,来日必报。”顾章说完,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去,看样子是要继续逃命。 “等下,外面都是在找你们的,出去也没用。”裴思笛出声阻止,冥冥之中,她有预感,催促她将人留住。 “二嫂,继续帮我们的话,会连累你的。”顾章和意中人乔尔如对视,乔尔如也赞同地点头,不想牵连到别人。 “……”裴思笛当然也知道后果,但是她心里的直觉太强,强到想让她不管不顾。 她安慰两人,这个地方刚被搜过,先在这躲着。她回宫里看看变化,明天要是有危险,他们再逃跑。 但凡有一点可能,顾章和乔尔如也想试一试,否则也不会私奔,他们利落地同意下来。 第145章 番外:双重生3 不过还没等裴思笛回到,四皇子母妃已经处理好了。 侍卫第一时间来报信,端妃知道儿子居然敢逃跑,而且人没被找回来,她自己也很恼火。 但怕钦帝怪罪儿子,她先声夺人,赶到钦帝寝宫门前。 声泪俱下一顿猛造,质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不愿意让儿子娶到心仪之人,是不是要逼死人才甘心。 “……”突然背了一口大锅,钦帝面色铁青地同意改旨。 第二天,裴思笛出宫向他们祝贺。 忽然雨过天晴,四皇子顾章和乔尔如泪眼执手,就要给她行大礼。 “且慢。”裴思笛连忙躲到一边,不敢接受。 “二嫂,我们要是昨天被抓回去,就没有今天的好事,往后你要是需要,尽管开口。” 四皇子顾章信誓旦旦拍着胸口保证。 “有……”她一手扶额,痛苦地说:“别叫我二嫂,听起来像要结拜。” 顾章闻言,尴尬挠头,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示意乔尔如说话。 乔尔如上前一步,拱手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 见他们两个执着要报恩,裴思笛让孙洁去找一扎香过来。 “既然相见都是缘分,不如共入财门,以后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互相有个照应。” “财门?” 裴思笛伸手,孙洁拿出携带的财神爷小像,两人虔诚地将财神爷供在桌面。 “入我财门者,时刻谨记要诚心诚意,以壮大自身实力为目标,先富带动后富。”孙洁脸色严肃,说着财门的规矩。 “……”顾章脸都皱成一团,财神爷他知道,这个财门? “不知财门现在有多少人呢?”乔尔如表情小心翼翼,询问这个神秘的门派。 “如果你们进来,就是元老级,后面进来的,可就没这个待遇了。”裴思笛面不改色。 “……”合着就他们几个呗。 碍于是恩人创办的门派,顾章和乔尔如充个人数,加入进去。 几个月后,财门名声大噪,他们专门搜集皇城各个角落的新鲜玩意,江湖密闻等。 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找不来的。 不少商户看到商机,纷纷前来谈合作。要求加入财门,共同致富。 顾峥抱着孩子,看她慢慢整理成沓的银票,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如果岳父找你,说什么你都别理。”他把儿子哄睡后,才让乳母抱回去。 “好。”裴思笛轻点完毕,盖好锦盒。 回到裴府,裴尚书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拉着人就往书房里走。 “太子是准备做什么?”裴尚书一脸哀愁。 等裴思笛听完,也有些摸不透了。顾峥居然准备拉拢学子,其中寒门子弟占了大部分。像是故意挑着来似的,避开世家大族的人。 “这个做法有些冒失,明面上来看,像是和世家对抗一般。但……爹说句不好听的,太子之位未必稳妥。” 前有狼,后有虎,干嘛非要夹在中间。 “您怎么知道的?”她感到奇怪,按理来说,顾峥不会让父亲发现这些的。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太子让这些学子,都来投靠我?”裴尚书麻木的表情,透露出他的生无可恋。 “这样的话,确实冒失了。”她微微点头。 “……”裴尚书嘴角抽搐,倒也不用这么看不起他。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不好吗?”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问题。但她感觉,顾峥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于是反过来劝父亲:“您要相信太子。” “怎么可能信他,就算帮了他又怎样。陛下就是忌惮外戚势力过大,难道太子以后不会?”裴尚书不是很认可。 一开始就不揽下这事,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会。”裴思笛语气肯定。 “那是因为你爱他,才觉得不会。”裴尚书双手环抱,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很明显的抗拒姿态。 “父亲,您别太顾着以后。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不帮他,难道我们就能独善其身了?” 裴尚书慢慢放下手,长叹一声。 等顾峥来接人的时候,发现尚书大人态度非常奇怪。像是碍于身份,压抑着自己不动手打他。 他余光注意到,好像尚书大人正咬牙切齿盯着他。可他视线看过去,人又变得正常,甚至还朝他笑。 他假装侧过头去,然后再转回来。反复几次,终于被他抓到尚书大人龇牙咧嘴的表情。 “岳父?”顾峥微眯着眼询问。 裴尚书收起表情,假意咳了咳说:“最近被一个浑小子气得,脸经常抽搐,太子殿下不要误会。” 浑小子顾峥低头闷笑,让岳父宽宏大量些,太计较只会伤身。 听完这些话,裴尚书一口气梗在心里,他非要制造些麻烦不可。 裴思笛正准备上马车,突然被父亲叫住。 “听爹一句劝,心疼男人,可是会倒霉的。” 每说出一个字,裴尚书语调就越来越高。 “……”她无奈摇头。 上了马车,里面的顾峥仿佛惊弓之鸟一般,眼神紧张不安,低声说:“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理岳父说的话。” “可是我觉得有道理。” 顾峥刚想反驳,又心虚地闭上嘴,只紧紧搂着人。 回来后,事情完全变得不一样了。父皇的疑心病似乎更重,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各种明里暗里点他,让他多做出实绩,不然难以服众。 他假意投诚,提议解决历朝历代的心头大患,各个世家大族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的事。 父皇没明着说同意,但是暗暗放权给他。 不过他也知道,要是成功了,万事大吉。如果没成功,就是顶罪的棋子。 他有私心,或者说,他就是奔着私心做的。 如果能现在解决世家大族,到时候自然无人钳制,就不会再出现前世的问题。 虽然他按着记忆,找回了不少寒门学子。可林翰修现在又不是宰相,他只能拜托岳父帮忙。 没想到岳父居然以公报私,真是人不可貌相。 以为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去,后来顾峥才知道,原来扮猪吃老虎的,又何止他一个。 第146章 番外:双重生4 “你什么意思?”顾峥压制着怒火,尽量冷静地问。 “太子殿下不是需要钱来招兵买马?” “这和你说的离开,有什么联系?”顾峥侧头看向锦盒里的银票,眼眸里酝酿着一场风暴,似是蓄势待发。 “交换。”裴思笛轻轻说着,并不想激怒他。顾峥现在是待她极好,可她想离开一段时间,来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峥终是忍不住了,眼神里混着失落,颓然地问:“你知我现在处境危险,也执意拿这些要挟我吗?” 真要解决世家大族,哪有这么简单。本来事情隐秘进行着,结果父皇疑心他会趁机夺权,居然暗地里又和世家串通起来。 他招兵买马,只因腹背受敌,没想到她在这等着。 裴思笛没应话,能真正离宫的机会不多,她不想错失。而且顾峥有了这笔钱,足够翻身。 “我不会让你走的。”顾峥很快收拾好情绪,语气漠然,像是要她死了这个心。 “你舍得让我再死一次?”裴思笛表情坦荡,冷静地把这事当成筹码。 拨弄着锦盒的手一顿,顾峥不敢置信抬头。果然她也是十年后来的,所以总会不自觉回避着他。 “但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他嗓子干涩,心绪混乱不堪,不知道如何劝说一个决意要离开的人。 明知他在意前世的事,偏偏拿出来威胁他。 在越来越久的沉默中,他逐渐绝望,清楚没办法将人留住。 说是离开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却没有期限。 自己的难过不舍,眼前人却视若无睹。好像情根深种的人,只有他一个。 最终…… “成交。”顾峥痛苦地闭上眼。 本来没打算立刻离开的,那天把人逼至绝境,让她莫名心虚,反思自己是有些不厚道。 结果顾峥说,她要是再不离开,就别想走了。 看清顾峥眼里隐晦的占有,她马上收拾好行李,果断出发。 马车极速飞驰而过,顾峥在背后无奈摇头。 无数个昼夜更替,一晃已是四年。 在这期间,大虞早换了新帝王,现在虽是太平盛世,但百姓觉得可惜,如果新帝皇位来历正当,必定是史书里的一代明君。 现在却要打上个问号,因为钦帝突然宣布退位当太上皇,世家大族也被拔了个干净。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顾峥自然知道外面的议论,初时听着心烦,后面也不在意了。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哪有空管这些真话。 就像他一手提拔出来的朝臣,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同样没空管他后宫。 海晏河清,才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父皇,你还给我。”顾衡蹦着要抢回信件。 母后知道他会认字后,几乎每天寄来一封书信,次次被父皇截下。 “写的字你不一定认识,别急。”顾峥一手按住上蹿下跳的人,一手举高。 顾衡不服气地仰着头,直截了当说:“母后又没有提过你,有什么好看的?” “给你给你。”顾峥被戳到痛处,正好看完了,顺手把信放在高架上。 “……” 有天母后写信来说,她已回到皇城附近的州县,问他要不要过来玩。 “父皇,母后没有请你。”顾衡看到父皇忙上忙下收拾东西,忍不住提醒。 恼羞成怒的目光瞬间扫过来,他选择溜之大吉。 马车到达后,只见母后身边很多莺莺燕燕。男女皆有,围在一起谈天说地。看来母后在外面玩得很开心,认识了不少朋友。 “父皇,那位公子英俊潇洒。” “父皇,这个姐姐温柔可人。” “父皇……” 顾峥及时捂住儿子的嘴,威胁说:“你父皇有眼睛,别学了几个词就往上面用。” 在儿子挤眉弄眼的提示下,他转身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千言万语凝在心里,不知如何表明。 裴思笛别扭地避开视线,她还没想好怎么说。 明显的躲避态度,顾峥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在旁边默默陪着。 熬到夜里,她身边围着的人也已散去,只她一人坐在树下乘凉,他拎着一壶酒过去。 “聊聊?” 裴思笛闻言一愣,点头同意。 两人装模作样聊了好一会儿,好似他们从无间隙,没有两情相悦过。像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说着分别后各自经历的趣事。 再到后来,酒劲上头,彻底装不下去了。彼此红着眼睛,一杯接一杯。壶里的酒喝完,又从树旁拿起一坛,喝的酒比说的话还多。 顾峥还存了些理智,旁边的人已然醉倒。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回房间后,动作轻柔地放下。 坐在床边,不舍地看了许久,轻叹一声,正准备离开。 猛地被攥住衣襟,他疑惑看去,昏睡的人竟然目光清明。 “后来你可有旁人?”裴思笛脸色酡红,语气却极其平静。 顾峥温柔望去,轻笑道:“没有后来,更何况旁人。”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说得凄凉,我就会原谅你。”裴思笛微眯起眼,手背上忽然有温热的泪滴,烫得她下意识一缩。 她坐直身子,表情惊疑不定,意识到顾峥没有开玩笑。 “你罪不至死。”裴思笛觉得舌头发麻,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祟。 她这几年游历各地,一路经商。对大虞越变越好的事,深有体会。从父亲那里得知,顾峥如何绝境反杀,更是欣赏。 她不想拘于情爱,刻意忽视对顾峥还有眷恋的事。本以为随着时间,会淡化对他的感觉。 甚至喝酒的时候,相谈甚欢。她还在想,或许他们能成为至交。他提供经商庇护,她投桃报李,钱财交与国库。 从此各走各路,各凭本事让大虞更好,也算是羁绊。 但是喝到后面,她往日忽略的感觉涌上,还是忘不掉,他们前世今生相伴十余年的情意。 透过顾峥隐忍着疯狂意味的双眼,她知道这酒不能再喝了,再喝也是没结果。 本想借故问他,然后指责他前世享尽极乐。又因心中有愧,这世还来招惹她。想骂他虚情假意,好把人逼走。 现在听到的回答,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是有刺客?”裴思笛小心翼翼问道。 “知道你想听什么,可惜是殉情。但你不用觉得为难,我自己的决定。”顾峥轻轻替她捋好发丝,不舍地收回手。 “疯子。”裴思笛一把将人扯过,不再压抑自己。 第147章 番外彩蛋大结局 庆王顾齐本想当一匹纵横四海的野马,偏偏被绊住了脚。原因无它,自身性格懒散,所以拖了许久。 好不容易准备妥当,临出发时,太医诊出王妃林沅沅有喜了。 顾齐当机立断,决定继续待在皇城,他容不得有一丝一毫损伤。这样一等,又是一年过去。 “放下你妹妹!”顾齐心都提到嗓子眼,紧张地不行。 “……”已然四岁的顾衡踮着脚,他只是想看一眼。 “一切好商量。”顾齐慢慢往前挪去,试图把人抱回。 “三皇叔,您曾经拿我要挟父皇?”顾衡稚嫩的脸上勾起坏笑,将魔爪伸在半空。 “你大人有大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顾齐一颗心提起,视线跟着停在半空。 四岁的大人沉思道:“那先来一百个故事吧。” 听到这么简单的要求,顾齐擦了擦冷汗,一口应下。 等顾衡终于远离自己女儿,他忍不住发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说小孩三岁前都没记忆?” 顾衡满脸高深莫测,又因稚气未消,显得奇怪。 “……”反正女儿已经脱离危险,顾齐一巴掌呼上,揪着肉脸说:“神神叨叨个什么劲。” 顾衡用一双被捏得眯起的眼睛,鄙夷三皇叔的无知。他记得三岁以前的事,自然是因为他和母后一样,都来自前世。 情况说来复杂。 当时正在皇陵祭拜双亲,他听说有个只图爱情的人,挖了十八年野菜 。于是偷偷把父皇的贡品换了,觉得这个比较适合父皇。 吃什么大鱼大肉,还是吃点野菜吧。 虽然大家都骗他,父皇是思念母后,才病重离世的。 但他知道,如果真是这样,何需立衣冠冢。 突然间外面电闪雷鸣,面前出现几个穿衣打扮极其怪异的人。 他们一身黑衣,眼睛前面还有黑色遮罩物。 “小朋友,不要担心。我们是时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你这个年纪太小,我们会把你送回去的。” 一个人满脸横肉,但还是硬挤出微笑和他说话。 “……”他不担心就奇怪了,连忙小心往后撤,想找机会跑出去喊人。 这些自称工作人员的怪人,却慢慢将他围住,好像安慰他一样说着:“作者已经被拷起来了,你回到过去,会快乐无忧的。” 意识失去前,他听到最后一句话:“记住,你不要做出格的事,否则会导致崩盘。” 他很想说,他听不懂崩盘是什么意思啊…… 听起来很严重,他只能根据猜测,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但心里其实很紧张,他知道父皇和母后的结局,万一不去改变,那岂不是让他再经历一遍失去至亲的痛? 不过很快,他知道自己多虑了。 母后曾在他婴儿时,透露出她同样是回到过去的人。 她做了很多事情,但他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毕竟谁会和小孩说那么多。他只能从越来越好的生活里,猜测得出。 但是怪人说的崩盘,他后来无师自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周岁宴的时候,要他去抓周,就是图个好意头的事。他自然而然捡起代表玉玺的印章,甚至他一开始都没觉得有问题。 直到满堂寂静,鸦雀无声。他后知后觉,惹了大麻烦。皇祖父还在,这玉玺暂时轮不到他。 还好他亡羊补牢,假装是替皇祖父拿过来。 也就是那一刻,他知道崩盘是何意。 后来,母后将他送离皇宫的时候,他哭得情难自已,害怕他们失败了,更生气他们又一次抛下他。 虽然是为了保护他,可他还是很难受。好在最后成功了,让他离玉玺又近了一步。 而他确实在父皇母后的庇护下,过得张扬肆意。 他这才相信那些怪人说的,会快乐无忧。 就是不知道把作者拷起来了,是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