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魅宠熹妃》 第1页 [穿越重生] 《清穿魅宠熹妃》作者:少辛【完结】 文案: 《盛世禛心》清穿小说的女主角婉柔被穿书女配害死后重生与十六岁的小家碧玉李明嫣身上。 李明嫣容貌倾城勾魂摄魄,天生尤物。 她莲步轻移,素手微抬,众生倾倒。 重生復仇,唯以每日鞭笞女配为乐。 胤禛:我的姑娘娇且美,该怎样疼宠才恰当? 四爷的甜宠日常! 读文须知: 清穿加穿书,所以歷史都是浮云,借用清朝外壳。 女主很黑很装很假,人见人爱,不喜绕道,文风造作 内容标籤: 清穿 情有独钟 宅斗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嫣,胤禛 ┃ 配角:雅柔,芳菲,李氏,宋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漂亮的女主重生了 立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1章 江南 鲜血从她的五官涌出,像一朵凋零…… 夏日的午后乌云压顶,闪电噼亮了四九城四皇子胤禛后宅的晴岚花韵斋,滚滚雷声惊的那屋檐下的雀儿跳了两下,大雨倾泻而下青石板的地面顷刻间湿了个透,一双雪白的花盆底从青石板上踩过,溅起小小的水花。 那女子生的珠圆玉润的漂亮,搭着丫头的手透过青色的油纸伞向外看。 雨幕之中立在身侧的一株百年的海棠树却像是精怪一般张牙舞爪。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 四爷疼爱新进门的钮钴禄侧福晋,赐的这晴岚花韵雅致精巧,透着一股文人的韵味儿,她自宫中时候就跟着侍候四爷,生了一儿一女,四爷长情,但到底还是宠爱新人。 有人低笑道:「宋姐姐怎的在这里淋雨?敢是花儿太美呢?」 宋氏淡淡的转身,见个鹅蛋脸杏眸红唇艷丽动人的女子,着大红底绣牡丹旗服,外头罩着海棠红琵琶襟马褂,即使天光暗淡,那马褂上的一颗珍珠福寿纽扣也闪闪发亮,搭着丫头的手一步三摇走了过来。 宋氏垂了眸淡淡一笑道:「不想李侧福晋也来的这般早。」 李氏进门晚,然而更得四爷的宠爱,府中的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都是她所出,四爷为她请封了侧福晋,曾经在后宅中风头无两,只是新人接连进门到底也是要服老的,毕竟也叫三十了。 李氏却只笑,大大的杏眸里波光凌凌少女一般灵动:「钮钴禄妹妹说有大事,不知道是什么?」 有人娇弱道:「听说是丫头私通外头的大夫?」 李氏和宋氏在转头,便瞧见了一个一身月白旗服的娇弱女子站在屋檐下,雨幕重重叫人想到的却是镜花照水,西子捧心,那微微攒着的眉头似乎捧了无数的心事和烦忧,漫步而来叫人心中怜惜。 来的正是同侧福晋一起进门的年格格。 这一年来与钮钴禄侧福晋平分秋色且隐隐有更胜一筹的姿态。 李氏挑了唇冷笑:「如此大的雨,妹妹身子娇弱,若是因此生了风寒,只怕又要夜里敲门叫人了。」 宋氏抿唇浅笑。 瓜子脸的年氏不过十八岁,却天然一段神韵悉数堆在眉梢眼角,在一攒眉越发瞧的动人心弦。 各式的花盆底一个个迈过大红的门槛。 里头冷香阵阵,丫头撩起帘子,紫檀坐的花鸟绘瓷盆里盛着一株饱满的红色珊瑚树立刻映入眼帘,即便外头倾盆大雨光线暗淡这屋子照旧被映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 当地跪着的丫头一张白腻的脸早被打的青肿起来,瞧不见原先的貌美,只余一双眼底里带着悲愤屈辱的倔强。 后头的圈椅上坐着钮钴禄侧福晋,她带着花鸟的点翠花钿,耳畔垂着硕大的蓝宝石耳坠,胸膛上挂着赤金八宝璎珞,身上穿着大红缂丝绣孔雀的旗服,衬的人雍容华贵,白净的面庞上那双凤眼里含着隐隐的泪光,在她的清冷高贵里又多了两分柔软。 年氏娇弱的道:「没想到咱们这里也能出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咱们都不用活了。」 李氏转着手上金光闪闪的护甲:「如此样貌却做出这样的事,趁早毒死的好!」 宋氏悲悯的摇头:「实在是叫人失望,可惜了主子爷前几日还贊她兰心蕙质。」 钮钴禄雅柔淡蓝色的湖绸的帕子沾着眼角的泪,又嘆息了一声。 福晋处来的丫头宝娟居高临下的立在一旁道:「侧福晋趁早拿主意的好!」 跪在地上的婉柔昂起了头,那双空灵的眼底里全是悲愤和绝望:「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想叫我死!欲加罪之何患无辞!」 即便早已经面目全非,但那般身段跪在地上却生出了空谷幽兰的雅致和高洁,照旧见之忘俗。 那围坐的一堆女子瞧见了她的美好和弱小,张开了血盆大口笑的张扬又肆无忌惮。 年氏道:「她到底认罪没有?好歹也要向主子爷復命的。」 李氏道:「端毒酒上来,咱们亲自喂!」 那是个怎样的午后呢? 外头大雨倾盆,屋子里尖锐痛苦的嘶喊也沖淡了不少,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人,在那花团锦簇的屋子里,轮流餵了她毒药,兴致勃勃的看着她一点点死去。 痛不欲生之际,她的堂姐拉着她的手指在白纸上重重的压下去。 有人便又欢欣道:「哎呀,成了!」 婉柔躺在了赭色的团花毯子里,缓缓的闭上了眼,鲜血从她的五官涌出,沾染的到处都是,像一朵凋零的花。 第2页 ******* 鸡鸣声几乎在耳畔响起,少女的声音在院子里咯咯的叫着餵鸡,牲畜的臭味散进来,婉柔缓缓的睁开了眼。 天光从外头透进来,细小的尘埃上下翻飞,江南的炎炎夏日,即便不过清晨也早已闷热难耐。 屋子只一张窄小的床,挂着破了洞的帐子,稍微一动,便如行将朽木的老者发出嘎吱嘎吱的喘息声。 死亡时的痛苦似还在心口存着,刻骨铭心叫她动一动也觉得四肢百骸牵扯着疼。 她死了七日的时候,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十五日,在睁眼成了这江南水乡一个叫做李明嫣的十六岁少女。 她伸出自己的一双手。 这一是一双比婉柔的手还要细腻修长的手,白净无暇,肥瘦匀停,多一份嫌多,少一份嫌少,美 的恰到好处,粉白的指甲透着自然的光泽,青色的血管安静的伏在白净的肌肤下,脆弱的美好。 那脸蛋儿便更加绝美了。 白腻的像是上等的羊脂玉带着珍珠般的光华,小脸不过巴掌大小,眉目生的灼灼其华桃夭般耀目,琼口小鼻,玉雪动人,像是极艷妩媚雨后海棠,年岁不大却早已勾魂摄魄般动人,偏那一双杏眸里又带着如雪山般的高洁清澈,纯洁和妩媚以一种特殊的和谐姿态横生在她的眉眼间,让人一眼万年心底生花。 她放下了手,微一闭眼,属于婉柔的短暂的一生又浮现了出来。 婉柔生的花容月貌兰心蕙质如梅花清冷高洁,她的堂姐雅柔虽也出众却比之于她又差了许多,从小她都是天之娇女,直到十岁那一年堂姐落水,醒来之后性情大变,得祖母疼爱兄妹喜欢,外人不知为何都道她不如堂姐。 之后生母莫名重病去世,继母进门,哥哥被指对继母心怀不轨,被阿玛赶出家门。 她自此在无依靠。 原本姐妹二人要一起去庆丰楼观诗,她却意外生病,独身前往的堂姐以一首海棠十个艷惊四座。 后来姐妹两个入宫选秀,她不幸摔伤面容,堂姐哄着她教导她新编的梅花贊,她觉得自己已然受伤所以倾囊相授,堂姐因一舞梅花贊在宫中大出风头,选秀胜出。 她落选回家,与堂姐境遇截然不同。 再后来,继母逼迫她嫁给六十岁的老者沖喜,恰巧堂姐又哄骗她一起入府,等到风头过后,放她自由。 入府不久偶然一次遇见,四爷对她颇感兴趣。 堂姐却像是发了疯一样,乘着四爷外出联合后宅众人将她毒死。 府中待了一年隐约听说了很多堂姐的事情,比如从那一首诗词开始四爷就注意了堂姐,从梅花贊开始四爷对堂姐情根深种,而带她入府,她从前想不通,到后来死后入了异世转了一圈才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婉柔原来是一本叫做《盛世禛心》小说的女主角,原来那庆丰楼上的海棠诗是婉柔做的,后来宫中的梅花贊也是婉柔跳的,到后来向皇上献药的也是婉柔,这一切根本与雅柔毫无关系。 原本的婉柔生母建在,兄长端正,受尽宠爱! 是窥得先机异世而来的雅柔不但强占了婉柔的一切,还害死了她的生母,赶走了她的兄长,诓骗她入府以防万一,为自己巩固恩宠。 只大抵在发现四爷对婉柔的疼爱之后心中生了惧怕。 谁知道那原为女主的婉柔会对四爷有何致命影响,毕竟书中婉柔与四爷恩爱白头,专宠婉柔。 所以不过入府一年,雅柔毒死了毫无用处的婉柔。 那个暴雨的午后像是梦魇一般,一闭眼就拉扯着李明嫣的心口疼的她蜷缩起来。 她总以为自己生的命苦,却原来一切都是人为! 这几日只要睁眼她便觉得恨意滔天,压的她喘不过气。 外头有人道:「姑娘该起来了,一会王家的媒人就到了。」 明嫣喘了一口气,睁眼瞧见屋门被人打开,门口站着个瘦骨伶仃的妇人,将一头黑髮用桂花头油一丝不苟的抹在了头皮上,即便隔着远,那廉价的香味也钻进了明嫣的鼻口间,她垂了眸,坐起来道:「我没说同意嫁人。」 从前的婉柔雅致高洁清冷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善良美好。 从今往后的李明嫣只为復仇而活。 是开在地狱里的罂粟。 屋子里破败的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端坐在竹床上的少女却像是瓦砾中长出的一朵妖冶的花,白净的面庞上那如画的眉目透着缓和的贵气,若一抬眸,那眼底里雪山一般的清冷扑面而来叫人觉得美的恍惚,江南姑娘那软糯的嗓音,偏又像撒娇一般哄的人心口一软。 张氏不得不喘了口气,压着那浑浊的眼底里的嫉妒,刻意的温和的道:「姑娘再说什么话?你爹欠了人家的赌债,跳了河一了百了,留下咱们娘三个孤苦无依,你若不嫁人,东头的刘麻子正好专给大户人家寻丫头,我瞧着二姑娘不错,拉过去卖了,还能换二两银子。」 张氏是继母,无儿无女,明嫣的父亲一死,她不想守着,又还想从中牟利,因此几经对比,决定将容貌出众的明嫣说给出价最高的王家,嫁给那个出生便是傻子的王大牛。 等到银子到手她在倒手卖了明嫣的妹妹芳菲,到时候或是嫁人也是有好日子过的。 她心底里盘算的好,面上却不显,越发的端着继母的假温和,颧骨高凸的脸上堆着刻薄的笑。 第3页 李明嫣轻笑了一声,像是夏风里摇曳的罂粟花,穿了半旧的绣鞋下了床,拉开屋门站在了院子里。 这小巧的院落里一边用栅栏围起来养着十来只母鸡,另一边生的一株芭蕉树,在这苍凉的院落里带着傲人的绿色生机。 餵鸡的十四岁的少女扎着黝黑的大辫子,穿着打着补丁的蓝布袄子,嚯的站了起来,拿着葫芦瓢,指着张氏,高声道:「你别用我威胁我姐,别当我不知道,你就没安好心,你信不信,王家的人来了我照样打走了她们?我姐身子还没好利索,早跟你说了别去烦她,你还有完没完?」 这姑娘生的浓眉大眼,嗓门大的出奇,就像是外头榕树上的知了,一声比一声高。 那双跟明嫣相似的杏眼里喷出蓬勃的怒火,立刻就将这娇俏的江南女子勾勒出了动人的英气。 这是完全不同的姐妹两个。 一个娇弱,一个英武。 张氏却不怕芳菲,她人生的干瘦,却有双蒲扇一样的手,张开了噼头盖脸的朝着李明菲扇过去:「王八犊子在老娘跟前抖威风!叫你胡沁!」 芳菲迈开了长腿在院子里飞奔。 夏风吹过卷着屋后荷塘的湿热,明嫣娇俏妩媚的犹如那火红的鸢尾花,声音也娇软细腻:「王家只给二两银子,若是能嫁给县老爷做小老婆,绫罗绸缎不说,二十两银子却是有的。」 张氏停下来犹疑的看向了明嫣。 第2章 缘由 一件英雄救美,带着美人儿脱离苦…… 花红柳绿的街巷,那生满香樟树的院落静谧又雅致,红色帐幔的屋舍里,香菸裊裊。 少女肤若凝脂,暗淡的光线里泛着浅浅的光。 孙盛远那狭长的眼里迸射着幽暗的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僕从王五进来服侍着孙胜远穿戴,孙胜远袒露着健硕的上身捏着紫砂壶灌了一口茶,瞅了王五一眼:「江宁县难道都是这些货色,叫你下了功夫寻觅,你是怎样做的?」 王五神秘的凑近了孙胜远道:「奴才今儿到是寻见了一个尤物,只是瞧着是个良家少女,需些手段而已。」 孙胜远桃花眼微亮:「哦?」 江宁县衙的对面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小小的馄饨摊子,不大的汤锅蒸腾着热气,拿勺的妇人生的瘦骨嶙绚满面刻薄。 然而她身后那姑娘,穿着时下最简单的粗布蓝褂子,乌黑油亮的头髮梳着一根长长的辫子,就站在一株紫薇树下,白腻的面庞隐在浅浅的阴影里,只瞧的见小节小巧细腻的下巴,惊人的弧度已叫人生出无限遐想。 有人坐过去要了一碗馄饨,终于瞧清楚了姑娘的样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臻首娥眉,琼口小鼻,未语先笑,漂亮的宛若宝石的杏眼,眼角的地方微一挑,一张脸便妩媚天成,偏那眼眸一动,眼底里波光凌凌,清冽冽如山尖白雪纯洁无瑕,如此艷丽又纯洁女子天然生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江南女子的身段,天然的婉约动人。 有人便好心道:「快带你女儿别处去吧,县老爷已经娶了十八房小妾了,最是好色,你们的摊子摆在这里,姑娘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张氏听得眼眸微亮,手上的动作起了劲,嘴里回答的含煳。 转了头瞧见明嫣坐在那里并不帮忙,却越发笑的和蔼:「姑娘往树荫底下去,仔细晒黑了脸。」 芳菲一面收碗,一面红了眼眶。 姐姐要嫁给县太爷做小老婆,继母听得心动,竟然真的拿出了私房钱往这里支了个馄饨摊子,人人都道县老爷好色成性,这事情要是成了姐姐往后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咬了牙,拉着明嫣的手道:「姐姐,要不然我替姐姐吧!」 小姑娘的眼睛里带着害怕和惶恐,有着视死如归的倔强,明嫣却轻笑起来,抚着她的发顶,低低的道:「傻子,你放心吧,姐姐定然叫你过上好日子。」 她死前四爷带着十三爷往江宁县查粮食亏空案,她若是躲在乡下的小地方这辈子也见不到四爷,她要往江宁县走,要见到四爷,还要给彼此一个不可替代的相遇,一个四爷不能抛弃她的理由。 她要回京城,要回雍王府。 好在张氏果然够贪婪,明嫣也生的的确美。 张氏忍痛掏出了私房钱带着姐妹两个奔赴江宁县,又在此处开了摊子,是为了叫县老爷瞧上明嫣,为了挣那几十两的银子。 吃馄饨的客人们说了县老爷好色,张氏心中便越发安定。 明嫣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像是那砖墙下生了一朵妖冶的花,馄饨摊子的生意好到出奇。 孙胜远穿着一领姜黄色的团花袍子,手里摇着水墨的摺扇,面上挂着风流才子的倜傥,身形高大又醒目,站在街边的时候竟有种芝兰玉树的端正。 他踱着八字步,一步步走到了馄饨摊子跟前,站定了脚步,往后头只撇了一眼。 姑娘波光凌凌的眼一挑,泛起了雾蒙蒙的水汽,娇羞的垂了眸,梨花般的面庞爬上了桃花一样的红晕。 孙胜远只觉得浑身酥软差点站立不稳,稳住了心神才拿出了县老爷款儿道:「馄饨怎么卖?」一双眼却定定的瞧着姑娘看,分毫也不错。 姑娘又飞快的瞧了他一眼,那眼底里闪烁的光华似是三月的艷阳,又像是六月的繁花乍然盛开,剎那间从心尖儿上涌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和酸软。 第4页 孙胜远粗粗的喘了一口气,张了张嘴,姑娘却忽然一甩辫子向后走去,那辫子盪过来,一阵浅淡的幽香涌入鼻口,叫孙胜远剎那间如坠云间,浑身燥热。 姑娘不知道跟身边的妇人说了什么,妇人堆了笑立刻走了过来,问道:「老爷要吃馄饨?」 孙胜远转头瞧了张氏一眼,嗤的一笑道:「这是你家姑娘?」 张氏连连点头:「年方十六,还未婚嫁实在是愁怀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人。」 明嫣坐的远了,拿蒲扇遮住了半张脸,张氏跟孙胜远聊的热切,芳菲绷紧了身子蹲在了明嫣脚下:「姐?那就是县老爷?」 「你没瞧见么,他从县衙出来,门口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又穿的比旁人体面,脚步虚浮,眼下青黑,自然就是县太爷孙胜远了。」 她说着话语调清晰又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斑斑点点的光从紫薇花树下露出来,洒在她的眼底有种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澈。 芳菲奇异的安静了下来:「那姐你往后是什么打算?」 小姑娘像是明嫣从前养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仰着头眼巴巴的瞧着她。 明嫣忍不住低笑着抚了抚她的发顶,漫声道:「就等着这件事情谈成了,下面的事情才有意思。」 她的眼眸一闪,眼里头雾蒙蒙的像是下了一场大雨,有种看不透的幽深和阴冷。 夜里回了租赁的小院子休息,那院子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榕树遮天蔽日的阴凉,张氏穿着褂子摇着蒲扇,瞧着芳菲切了西瓜端出来,挤着一脸的笑向着躺在竹椅上的明嫣道:「姑娘快尝尝,比咱们平日吃的要甘甜的多!」 明嫣向里侧身睡着,越发显得那腰肢不足盈盈一握。 芳菲气的高声道:「你收了人家的银子?」 张氏心情好,越发的和颜悦色:「臭丫头,怎么说的话?我收了银子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好?嫁给县老爷那样风流倜傥有权有势的人往后穿金戴银,我自然也成了县老爷的丈母娘,往后在乡里还不是要横着走?」 「你又不是母螃蟹!」 张氏瞪了芳菲一眼:「臭丫头找死!」 芳菲端着西瓜蹲在边上吃。 张氏又凑到了明嫣跟前讨好道:「那县老爷说要纳姑娘做妾,姑娘接下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芳菲一张绝色的脸蛋儿隐在黑暗里,声音似乎也有些缥缈:「越是拿乔,自然越是值钱,您就说,要进门就要在等七日,等我做好了准备,等县老爷为我备好了屋舍,我自然就嫁了,至于聘礼的事,您看着要。」 张氏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兴奋的手都抖了起来,只仿佛那躺在竹椅上的明嫣也冒着金光,她连声答应,又一叠声的道:「姑娘早些睡,别累着了!」 夜晚的豆油灯,闪烁着豆子一般大小的光辉,芳菲趴在明嫣的膝头,一张圆润的小脸蛋压扁了一半,说话也含煳了起来:「姐姐为什么要问钦差的事情?我今儿去问了衙门口守门的小哥,他们说了京城来的钦差咱们来的时候刚走了,要出去几日才能回来,若是等不到他们呢?」 明嫣用梳子一下一下轻柔的给芳菲通着头髮,那黑亮的缎子一般的长髮散下来,衬的小姑娘到多了两分少女的娴静,明嫣温柔的道:「怕什么,总能等到的,你这些日子只在那里盯着,如果那两位大人回来,也要看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出衙门,什么时候回衙门,这都是顶重要的事情,等这事情成了,姐姐就带你走。」 芳菲仰着头,懵懂的道:「要成什么事情?」 一件英雄救美,带着美人儿脱离苦海的大事。 如此孤苦无依被逼走上绝路的美人儿,男子们如何能不动心? 一个对女子有着救命之恩如神明一样存在的男子,女子定然会一心一意的爱慕和仰望。 郎有情妾有意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孙胜远日日都要在馄饨摊子上吃馄饨,然而那姑娘却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一次也见不着,他着急的心里长了草,急躁的询问张氏:「好歹叫我见见人才是!」 张氏那黑豆眼一瞧,越发端着那张颧骨高凸的脸,老神在在的道:「大人着急什么?该你的自然是你的,飞不了,只是美人儿要哄着,心甘情愿才好,您的聘礼拿的多咱们也好替您在姑娘面前好好说道,到时候姑娘为您的钱财权利倾倒,您不是才好消受美人福么?」 张氏到底有些手段,几句话说的孙胜远心思飘了起来,想着往后夜夜美人服侍,由不得吞了一口唾沫,大手一挥道:「这好办,聘礼先给一百两,你只替爷问问什么时候能见一面姑娘?」 张氏几被这一百两的银子震的心神不稳,好半响才一拍大腿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奉承道:「老爷既然开了口,少不得小妇人回去好好哄哄姑娘,明儿就给老爷一个答覆!」 孙胜远在这江宁县就是土皇帝,他愿意耐着性子哄着大抵也是因为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也因为那一日的惊魂一瞥,他觉得姑娘是为他倾倒的,就如张氏所说,哄的美人儿高兴了,享受的还是他自己,如此雅事,何乐而不为? 孙胜远说完了话,又踱着步子慢慢往府衙里头去,正品咂着记忆中的美貌,王五奔过来急切道:「两位爷回来了!」 孙胜远一惊道:「快,去迎!」 第5页 芳菲蹲在馄饨摊子的角落里,瞧见孙胜远像只狗一样迎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那高头大马上下来的两个青年瞧着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老爷们穿着的绫罗绸缎,却有着老爷们没有的贵气和挺拔,只是其中一个俊朗的面庞冰冷深沉了些,另外一个就多了些笑模样,似乎还随口说了什么笑话。 她转头问旁边卖豆腐脑的阿婆道:「那两位是谁?」 「城里来的钦差,听说一个是四皇子一个是十三皇子,啊呀,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芳菲眯着眼蹲在那里,瞧了瞧日头又瞧了瞧两位皇子的背影。 张氏的生意只做了一半就带着芳菲回了家。 她一面殷勤的侍候明嫣洗脸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什么时候见见县老爷?」 明嫣那白净细腻的面庞沾了水,便如同出水的芙蓉般娇嫩无双,她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漫不经心道:「三日后在万家楼。」 芳菲的大眼睛闪了闪,她打听到,三日后孙胜远要在万家楼为两位皇子接风洗尘…… 第3章 相见 她不怕死,只怕活的屈辱 万家楼开在江宁县最繁华的五方街上,后头便是繁华的江宁河,河面上船只往来。 傍晚的金光里那高耸的桅杆像是挑起了夕阳,在晚风里摇曳,金子一样的光摇曳在万家楼那临河开了的窗户边依着的姑娘身上,下头的船夫们善意的打了招唿,姑娘便站起来摇着手中大红的帕子。 纤细白净的手腕探出去,乌黑的牡丹髻上大红的牡丹掉了一朵,姑娘低唿了一声。 后头有人低笑道:「姑娘小心些。」 董小宛慢悠悠的转过头,扶着鬓边的牡丹花,大红的衣袖滑下去,又露出了那一截纤细雪白的腕子,瞧着如同一截脆藕,她浅笑着看着十三爷:「您来了。」 却是清水出芙蓉般的雅致高洁。 董小宛是杭州名妓,杭州知府特意把人送来招待四爷和十三爷,人已经来了几日了,今儿终于见着了。 她站起身迈着三寸金莲一步三摇的靠近了十三,确不妨崴了一下,轻盈的跌进了十三的怀里,十三低笑,揽着董小宛那纤细的腰身在她耳边低低道:「跟爷回京城吧。」 董小宛清清冷冷的瞧了十三一眼,站直了身子,吟唱一般道:「您知道的,我是要跟四爷走的。」 十三冷了脸,捏着董小宛的下巴,冷漠道:「你想挑拨我们兄弟之情,可问过爷手里的刀?」 董小宛眼底里的惧意一闪而过,半响挣脱了十三的钳制,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了头露着脆弱的脖颈,低低的仿佛哭一般,待要开口,却听得外头有人道:「大人救命!」 雅间的门被人打开,靠河的窗户开着,夏风立刻从外面灌进来,盪起了大片白色的纱幔,惊慌失措的姑娘披散着及腰的长髮,从那阵阵的纱幔中跌了进来,陡然落在了胤禛的膝头。 轻盈曼妙带着如夏荷般的清香,陡然抬起了头。 那小巧的一张脸白净细腻的像是三月的梨花,不足胤禛放在膝头的巴掌大小,殷红的唇瓣又似是枝头的海棠,红嫩娇软又明艷勾人,大而明亮的眼如小鹿般清澈见底,带着清晰可辨的惊慌失措,像是忽然从天上跌落人间的仙女。 狠狠的撞进了胤禛的心底了。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投下一排深沉的阴影,掩着心底里不可言说的感觉。 孙胜远从外头小跑着走了进来道:「叫四爷见笑了。」说着话就要去拉明嫣。 他实在想不明白说的好好的姑娘要他今儿在这里见面,半道上他撇下了几位主子爷,谎称要去如厕来见姑娘,姑娘却忽然义正言辞的道:「我继母要将我卖给你,我是抵死不从的。」 孙胜远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格外生气:「说的好好是聘你为妾,怎么就成了买卖?你今儿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拉拉扯扯间姑娘就沖了进来。 胤禛是来查江南粮食亏空案的,走哪哪里问不出话来,这么多天人人相互包庇,他们只能从小地方着手突破。 他是天潢贵胄,这样一个江南水乡里小小的娇弱女子的事情他原是没有精力管的。 孙胜远走过来要拉明嫣,明嫣惊慌的抬头看着胤禛:「大人救我!若不然小女子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胜远好色成性,衙门里妻妾成群,这般漂亮惊人的姑娘,他又如何能放过。 即便明嫣的话说的模稜两可,外人却早已经猜出了始末。 孙胜远一步步靠近,端坐在那里的胤禛,清冷的面庞上渡着夕阳的光辉,有种雕塑稜角分明的冷漠,身上银灰色暗纹的袍子上那丝丝缕缕的金线,勾勒的他佛陀一般的高高在上。 他不过是三十二岁,正是男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成熟稳重大气内敛又手握权利。 不可言说的引人注目。 明嫣豁然站了起来。 纤细的腰肢柔弱的如同春日的杨柳,小巧的玉足比董小宛的三寸金莲更有一种天然的妩媚和娇弱,一步步走向了窗口,视死如归的道:「你若在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她依着窗户站着,披着夕阳的光渡着水乡的娇软,微微挑起的眼角泛着浅浅的粉红色,明媚热烈的叫人心头髮颤,同那一盆鲜红的十八学士一起,像是入了一副绝美的画。 第6页 孙胜远冷笑着还要往前。 明嫣闭眼向后倒去。 如果不能回京城不能入后宅,她并不愿意如此活着。 这一次她抱着必死的心来了这里。 她不怕死,只怕活的屈辱。 胤禛终于抬眸看了过去,他狭长的眼底里泛着幽暗又清冷的光,使得他整个人笼了一层疏离的气息,线条分明的唇微微开合,忽然起了身。 她听得一阵风声,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类似于皂荚的清香,紧紧的搂着她。 她终于睁开了眼,那双宝石一样清亮美丽的眼眸里,滑落了珍珠一般的眼泪,她揪着胤禛的袍子,哭的悄无声息,委屈又惶恐。 美丽与情绪一般的一览无遗,纯澈与妩媚天然的和谐。 哪个男子抵得过这般的尤物? 胤禛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那幽香便从鼻口钻入了心脉,好像魂牵梦绕间也有过这样的时光,姑娘闭着眼软绵绵的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胤禛原是不想抱着的,可是彼时却又做不得那冷心冷面的事,只是抬头看向了孙胜远道:「孙大人可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了解了这件事?」 孙胜远意犹未尽的瞧着胤禛怀里的明嫣。 躺在身形高大又健硕的四爷怀里,明嫣看上去娇小柔软的犹如一只玉雪的猫儿,巴掌大的小脸儿向里贴着四爷的胸膛,便是露出的一般月牙般的弧度也叫他心神荡漾。 都是男人,他知道的,这般的美人儿,他是收不到手里了。 他收回了目光,堆着笑脸巴结道:「四爷折煞奴才了!」 这接风宴匆匆结束。 夜晚的大红灯笼照着廊下站着的两个青年朦胧了起来,胤禛背手站在那里大夫从里头出来行了礼道:「到底年岁小,受了惊吓,吃两幅安神的药便可。」 身旁的随从刘进拱手道了谢,领着大夫下去开药。 十三靠着朱红的柱子,笑看着胤禛道:「四哥打算怎么办?」 胤禛冷淡的道:「怎么会这么巧,咱们来这里查案,就碰上了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情,只怕不是好事。」 十三吃惊的瞧着胤禛:「您真是这般想的?」 四哥把人带回来,特意安置了屋舍又叫人去请了大夫,瞧着这般上心,心里却是别的盘算? 他的四哥他是看不分明的。 女子这种事情上犹如他爱美的天性一般,家中收了不少人,虽然面上冷淡,但对谁都不错,谁也不亏待,可要细想又觉得对谁也不过如此,并不能算真的上了心。 他还要再问,却见四哥转身向里去,他待要进去,想了想又顿住了脚步,转身往后头董小宛那里去。 他十三看上的人,还没有办不了的! 胤禛进的里头,次间里只点了一盏羊角灯,明嫣躺在黄花梨的架子床上,鹅黄的幔帐后,葱色的锦缎被褥下,娇小柔弱的不足一握,瞧见他进来,那大大的眼眸清澈璀璨仔仔细细的瞧着他,带着孩童般的懵懂和疑惑,半响坐了起来,乌黑的缎子般的长髮披散下来,跪在了床上磕头。 站在胤禛的角度看,她那细软的腰肢透着月白的衣衫也感受到那纤细和柔软,微微崛起的臀部是个惊人的漂亮的弧度饱满圆润,露出了一小节玉雪的脚指头,像是玉雕的摆件般完美无瑕。 世间竟还有这般完美的人儿。 她磕着头开了口,连声音也同这容貌一般契合,娇嫩柔软勾人心弦。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您?」 按理说,该是要说以身相许的,偏偏明嫣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胤禛。 他原本只是想看一眼就走,现下却不得不撩起袍子坐在了靠窗的太师椅上,对上了明嫣那勾魂摄魄的容颜。 明嫣仔细瞧了瞧胤禛,却忽然微红了面庞,连那眼底里也清晰的透露着敬仰和感激,微微垂了头,一双耳朵也泛起了红色,从胤禛这里看过去,那白玉泛红的耳朵尖,可爱又漂亮的叫人心情愉悦。 胤禛的神色似乎是松了些的,他摩挲着手上的碧玺手串,淡淡的道:「你回去吧,不用报答。」 小姑娘似乎是格外的不可置信,勐然又抬起了头,面色苍白,眼底里都是失望和难过,眼泪似乎也要掉下来了,最终不得不轻咬着唇瓣,才勉力控制住了情绪,半响颤抖着声音道:「是,恩人既然这样说,我现下就回去,绝对不给恩人添麻烦。」 她说着话下了床,套上了自己的粗布褂子,头髮潦草的挽了起来,白皙修长的脖颈立刻露了出来,又叫她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优雅。 她跪在地上又一次磕头,站起来的时候,仰头深深的看着胤禛。 像是要把这容貌刻进骨血里,又包含着少女的无限眷恋。 她走的那样快,胤禛坐在屋子里似乎还能闻到那淡淡的香甜,他幽深的眼底里多了几分迷惘,刘进不知何时从外头打了个千。 胤禛这才抬起了头,淡漠道:「十三呢?」 刘进轻咳了一声道:「后头董姑娘的屋子里,动静闹的有些大,到底是名妓。」 胤禛眉心微微一攒,靠着椅背微微舒展着身体,闭眼道:「查的怎么样呢?」 刘进低低道:「今日这位姑娘叫明嫣,江宁县三合村人,本月十五刚刚安葬了自己的父亲,继母就将她说给了村头的傻子,临到头反悔又将李姑娘和李姑娘的妹妹一起带到了江宁县,特意在县衙门口摆摊,据说是有意要将李姑娘说给孙大人,今日李姑娘是由继母带过来的,中途继母离开,孙大人走了进去意图不轨,才有今日的事情。」 第7页 胤禛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身上的气息阴冷的叫刘进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毕恭毕敬的补充道:「这种姿容出色的小户女子,大多不会有好结局,只怕迟早还是要被继母卖给别人做妾的。」 胤禛的心底里浮现着 明嫣那如鹿般清澈见底的眼眸,稀世珍宝一般的绝美,是不是终有一日也会因为被践踏而浑浊起来。 孙胜远那样的一个人,她若回去,只怕转身就被带走。 她回去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食不果腹,终日被打骂,郁郁而终么? 胤禛嚯的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外头月色清辉,万里太平,这世道如何就没有一个小女子的容身之处?! 第4章 启程 美人的一切都是自己教出来的,自……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经意间飘落,路边的河道里生的几株荷花,朦胧的夜色里摇曳生姿,打更人提着锣勐敲了一下,那悠长浑厚的声音飘荡在蒙蒙的细雨中,叫人眼神中多了两分清明。 胤禛立在街面上看过去。 谁家屋檐下挂着大红的灯笼,细细的雨丝笼着红色的光,凄清又迷离,灯下的墙边生的一株红叶石楠,雨水淋上去叶面上泛着冷冷的水光,一个娇弱的身影瑟瑟发抖的靠墙站着,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站在那屋檐下去避雨。 冷风吹过去,明嫣打了个哆嗦,余光瞥见了街头的身影,眼尾的笑意一闪而过。 胤禛生性清冷且又多疑,况如今时节,他难免不多想。 她走的决然不过是在赌,赌胤禛心思缜密定然将她查的清楚,赌明嫣生的如此完美,胤禛定然不忍明珠蒙尘。 她特意站在了雨中,等着那人漫步而来。 她垂了眸擦着眼角的眼泪,眼里满满的无助惶恐和害怕。 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来,她惊慌失措的转身,待看清是胤禛时,一双眼像是万千烟花陡然璀璨起来,几乎照亮了胤禛的眼。 雨越下雨大,小姑娘身上那粗布的褂子早贴在了皮肉上,朦胧的灯火下身上的曲线分毫毕现,透过薄薄的布料女子的妩媚多姿少女的烂漫生机蓬勃而出,冲击着胤禛的感官。 可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底里只有欢欣敬仰和安心,认真的仰头瞧着他,仿佛这天地间只余下了他。 他略微弯腰,打横将明嫣抱了起来。 明嫣的目光灼灼其华,他不得不低头瞧了瞧她,顿了顿道:「既无处去就跟爷走吧。」 继母既然能卖她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就这样叫她回去照旧还是从前的日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善心从而来,或者也只是对美的怜爱吧。 明嫣小巧的脸蛋儿贴着他的胸膛,婉转的声音像是透进了胤禛的心头:「我知道您会来找我的。」 胤禛的脚步一顿,喉咙滚了滚。 他不喜言辞,她自顾自接着道:「因为您是好人是大英雄!」 胤禛狭长又幽深的眼眸里光泽顿了顿,转而似乎成了浅淡的琉璃一般的笑容。 第一次有人贊他是好人是英雄,呵…… 王进垂手立在廊下,瞧着主子爷将人抱进了屋子里,小姑娘娇弱的身形严严实实的掩在怀里,王进便更不敢抬头瞧,只立在外头等着。 雨也只下了那么一小会,仿佛就是为了一场雨中的邂逅。 曲线,柔软,弹力和幽香在胤禛的心头盘旋,使他多了两分燥热,他将人放在了床榻上,甚至都没有低头在看一眼就转出了屋舍。 明嫣依在床头,一手漫无目的的拨弄着挂在帐子上的大红色香囊,那香囊滴熘熘转起来,她便也浅浅的笑。 清冷高贵的四爷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的眼眸泛着清冷的光,眼角却是个笑意,朦胧的灯火里漂亮的凌冽有声。 胤禛站在外头的廊下深吸了两口雨后湿润的空气才将不可控制的热气压了下去,他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碧玺手串,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王进道:「衣裳和热水都叫丫头们送进去了,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胤禛回了神,清冷的面庞渐渐的冷峻起来,像成了一座冰雕,冷声道:「带人突袭江宁粮仓!」 丫头含玉圆嘟嘟的讨喜,小心翼翼的为明嫣穿戴了衣裳,那白皙的缎子般的肌肤终于隐在了衣裳下,含玉面上的红晕却还是退不下去,小声道:「姑娘真漂亮。」 明嫣娇软的靠在床头鹅黄色秀绣牡丹的靠枕上,笑盈盈的道:「劳烦姑娘帮我叫个人过来。」 进来的时候王进交代务必侍候好李姑娘。 含玉瞧着李姑娘如此容貌,朝着她微微一笑,简直如坠云中,答应的爽快又满足:「姑娘只管吩咐!」 「往北边的刘家巷子第三户叫我的妹妹过来。」 含玉欢欢喜喜的出了门,找见了王进,王进为难道:「这事情可不好办,咱们这里不能随随便便添人的。」 含玉立刻就冷笑了一声:「您刚刚说的多好,要侍候好李姑娘,现下李姑娘要见家人,您却不答应,到时候惹的她哭了,看您怎么答覆爷。」 王进想到惊魂一瞥下的惊人美貌。 若不是生的美,下着雨主子爷如何会将人亲自抱回来? 那样的美人儿随便落两滴泪只怕就能要了他的狗头。 他不敢在犹豫,立时吩咐下去。 第8页 含玉又道:「李姑娘还未吃东西,您老人家再给准备些宵夜才是。」 王进气的眼一瞪道:「死丫头,叫你来侍候姑娘,你到使唤上老子了,去!自己往厨房要去!」 含玉早转身跑了。 这么姿容出色的主子,她若是侍候好了,一定能够跟着鸡犬升天! 这一夜明嫣睡的难得的安稳。 雨后的清早越发的出尘安宁,无廊外花草繁茂,董小宛披着月白的纱衫远远的瞧着。 正院的明嫣揽着自己的妹妹站在芜廊下,玲珑的身影隐在大红的牡丹花后,瞧不真切,她往前站了一步,明嫣正好转身,董小宛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的容貌名动江南自诩才貌无双,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姑娘明明生的勾魂摄魄的妩媚,偏偏眼眸纯洁如高山雪莲。 如此姿容对男子是何等的致命,在没有人比董小宛更清楚,她捏紧了帕子,清冷的面庞上难得的露出了几丝嫉妒之色。 身旁有人低低道:「姑娘莫不是忘记了大事,可还有人命悬一线在等着姑娘的。」 董小宛陡然一惊,清冷的眉眼,晦涩不明的瞧着跟在身边的小丫头,半响缓缓的闭上了眼,掩住了心口道:「怎么会忘了,他于我有再造之恩,谁都可以不救,偏偏他不行。」 若是可以谁又不想如那个站在牡丹花后的李姑娘一般纯洁美好,不惹尘埃呢? 只可惜了她早就身不由己,虽然恨极了这官场的黑暗无耻,想起夜里那少年郎灼灼的眉眼和手上滚烫的热度她还是觉得心头髮颤,若是可以她到宁愿跟了他走。 只是,事到如今她早没了选择。 明嫣的目光在院子另一头那雪白的身影上一闪而过,落在了芳菲青肿的面颊上,含玉拿了药过来,芳菲伏在明嫣的膝盖上,仰头瞧着明嫣道:「姐姐往后都要住在这里,跟着姐姐说的那个大人物了吗?」 明嫣一面小心的替她擦着药,一面温和的道:「是,往后你就跟着姐姐吧。」 「姐姐高兴吗?」 明嫣微怔,从小姑娘的眼底里瞧见了执着的温暖,她微笑起来,点了点头道:「嗯,高兴。」 芳菲便也咧嘴笑起来:「那我就跟着姐姐了,张氏还以为姐姐去了县老爷府上,等着县老爷给她聘礼,又嫌弃我不会赚钱想打我,可我跑的快,她也追不上我。」 打不上还被打肿了脸,小姑娘家的好胜心实在无解。 含玉带着小丫头进来往外头的圆桌上摆了膳食,明嫣拉着芳菲一起出去用饭。 十来岁的小姑娘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美味的东西,吃的斯文又满足,明嫣的心情都轻快了两分,跟着也多用了些。 含玉站在边上一面侍候一面小声道:「听说外头都乱了套了,烧掉了好几个粮仓,主子爷发了好大的火,只怕一会就会回来,姑娘一会可仔细着些…..」 粮食亏空查到哪里就烧到那里,胤禛出去了一夜,按理是突袭,却还是被人捷足先登。 才堪堪吃完了饭,就听得外头丫头行礼的声音。 明嫣示意丫头将芳菲带下去,自己迎了上去。 胤禛的身上带着烟火的气息,面上笼着厚厚的一层寒霜,大步走了进来,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了太师椅上,幽深的眼眸扫过,眼底里是骇人的气息,挺拔的身姿向外散着上位者摄人的气势,显见是怒到极致。 下头侍候的人吓的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婉转娇嫩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像忽然而来的一阵暖风,胤禛眼眸微抬,瞧见明嫣捧着个青花瓷茶盏婀娜的站在他的面前。 今日的明嫣是脱胎换骨的。 下头人照着胤禛的意思送来了衣裳首饰。 姑娘缎子一般的乌髮挽了小巧的髻,上头一对大红色的海棠宝石珠花,耳畔是红色的宝石耳坠,穿着一件玫红色绣白色牡丹的小袄,那牡丹从衣摆上一只开到了心口大而层层叠叠的繁茂,衬的姑娘仿佛一朵骤然绽放的海棠花,艷丽动人,微微走动起来,浅色的裙摆上一串蝴蝶跟着轻轻扇动了翅膀,姑娘便又带了几丝缥缈的灵动。 珠宝的光华衬着那灵动清澈的眼眸,动人绚烂的赏心悦目。 站在边上的含玉肉眼可见的主子爷面皮上的神色松了下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主子生气,遭殃的还是下头的人。 明嫣捧了茶水,送到了胤禛面前:「四爷用茶。」 胤禛垂眸瞧着那匀婷的一双手白皙的衬着青花瓷的茶盏,叫这茶盏都高雅了两分,他接了过去,目光略过明嫣眼底里的几分欢喜,终喝了一口茶。 茶水的温润似乎多少抚平了胤禛整夜的烦躁和疲乏,他眼底里的怒火淡了下去,人也觉得清明了起来。 继续耗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反不如声东击西的好。 他端着茶盏又瞧了明嫣一眼,淡淡的道:「在做什么?」 明嫣似乎有些羞怯和不安:「瞧见旁边有书房,听说爷每日都要看好久,明嫣也想去瞧瞧,可是,可是…..」 她瞧着很是为难,以至于不得不垂头掩饰了不安,偏那白玉一般的耳朵尖红的透了,透着说不出的雪玉可爱。 胤禛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甚至和颜悦色的朝着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第9页 明嫣便一步步走过去,裙摆下那一双小巧的玉足若隐若现,步步生莲的漂亮悦目。 「不识字?」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又带着几分暗哑。 明嫣红着脸点了点头,一双眼波光潋滟的妩媚。 「想学吗?」 小姑娘抿了抿嘴,却看着他道:「您要是教我,我便想学。」 瞧着纯洁乖巧叫人心头酥软,偏偏又有种少女的娇憨和无畏,越发叫人觉得生动妩媚。 胤禛终于低笑了起来,仿佛是读懂了那眼底里的狡黠,站了起来道:「收拾收拾,明日就跟着爷回京吧。」 他背着手,身姿挺拔的向前走,明嫣站在身后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了上去,站在胤禛的面前,仰头认真又执着的瞧着他道:「您以后会丢下我吗?」 小姑娘的眼睛生的真漂亮,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般漂亮的。 清澈透亮像是山尖的白雪,细细的看进去的时候似乎有种抚平心灵的神奇魅力。 那眼睛里有个清晰的自己。 这种感觉玄妙不可言喻。 他瞧见她完美一的面颊就承在自己的面前,下意识的用指腹轻轻的摩挲而过。 细腻的几乎入手即化,触感几乎溢到了他的心头。 姑娘敏感的身姿微微颤慄,红透了一张俏脸。 胤禛的喉咙滚了滚,狭长的眼眸幽暗又深沉,声音也沙哑了起来:「不会。」 他又瞧见了那眼底里烟火般的灿烂。 所有的情绪都清晰的映照在那双眼睛里,一剎那迷的他魂不守舍。 他往前走的飞快有个清脆软糯的声音在后头欢快的道:「明儿起您就要教我写字!」 胤禛眼底里也带了笑,给点好脸色就这般蹬鼻子上脸,明朗的叫人也跟着身心愉悦。 明菲带着浅笑坐在廊下的栏板上,比廊外的牡丹花还要漂亮。 她自小博学多识,五岁出口成章,什么不会,可她就是要装作不会,比起博学多才的美人儿,男子们更疼爱的是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博学多才的美人儿。 美人的一切都是自己□□出来的,自然越看越满意。 一切都向着她要的方向发展。 那些害死她的人一个个都会自食恶果的!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闭了闭眼。 明嫣是身无长物的,胤禛所谓的收拾于她而言毫无关系,等着众人忙了半日,早起的时候叫醒了赖床的芳菲,由含玉侍候着终于登上了往京城去的马车。 胤禛告知了江南众人要回京城復命了。 前头的官员跪了一地,明嫣坐在马车里向后看瞧见了那位名妓董小宛,被刚刚露面的十三爷带上了马车。 她放下了帘子,耳边还是芳菲叽叽喳喳的声音:「哎呀,马车里面这么大,还有抽屉还有茶壶还有点心!」 明嫣依着靠枕笑盈盈的瞧着她:「现下虽好,过一会却会觉得疲累,你乘着凉快早歇一会吧。」 芳菲却顾不上这么多,她又趴在车窗上向外看,乌压压的大小官员跪了一地,她震惊的道:「四爷真的是皇子么?」 她的问题太多了,像是山里的小花雀儿,可含玉坐在外头细听起来,李姑娘却总是温柔又带着点点的笑意在说话的,丝毫不见生气和不耐烦。 人美,心地也好,她运气真不错,姑娘果真要了她过来侍候了,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 马车还没有出江宁,芳菲就摊在了马车里。 晌午停在郊外歇息的时候,明嫣带着她下去透气,她蹲在一株大树的树荫下,哭丧着脸,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坐车了。 明嫣转头,正好瞧见了董小宛,她下了马车,僵着一张脸,全然没有了那种高雅和悠然,一只手一半都隐在了衣袖里,走动起来,太阳底下寒光一闪而过。 明嫣一顿。 杏眸里起了浅浅的一层雾,幽深不可测。 董小宛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是要刺杀谁? 如果董小宛的目标是胤禛,她该怎么做? 想到此明嫣陡然笑了起来,仿佛地狱的罂粟花。 老天也来给她送机会了,她註定是要成为胤禛心口那个不可替代的硃砂痣的! 第5章 救命 世间原来还有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 艷阳高照,江南的夏日炎热难耐,不远处的荷塘里生着大片的荷花,热风卷着荷香吹过来,胤禛眉眼笼着一层薄薄的冷气,十三不由得靠近了两分,总觉得靠的近了,也能得几丝凉爽。 他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只是眉眼总是带着几丝笑:「四哥真要把这姑娘带回去?回去了放在哪里?」 胤禛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不远处站在树下的那曼妙的身影上:「我的后宅里容不下一个小姑娘么?」 「前两日不是您府上来刚来信,说是处死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小丫头么?」 胤禛拧起了眉头,他想说他的女人自然个个都放在后宅里,可想起那眼里的纯洁烂漫,他又迟疑了。 未经雕琢的璞玉未必能受得住后宅的磋磨,可若不进后宅又该如何自处? 有人道:「见过四爷,十三爷。」 胤禛转头见是董小宛,披着那件月白的纱衫带着缥缈清冷的仙气,他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董小宛先瞧着十三,格外冷淡道:「奴婢有话跟四爷说,请十三爷避开。」 第10页 十三面上立刻冷了下来,冷哼了一声举步离开,他生性骄傲原本也不屑与此。 胤禛狭长的眼底里泛着幽冷的光,说出来的话像是一把把的刀子冷酷的毫无人气:「你若往后还敢如此无礼,爷定然不会留你的性命。」 董小宛红了眼眶,似是伤心欲绝的,摇着三寸金莲,向胤禛靠近,低低的道:「四爷……」 她说着话,勐然举起了手中的尖刀。 那刀子狠狠的扎过来,噗嗤一声鲜血四溅,胤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 怀中诈然冲过来替他挡刀的明嫣那双原本清澈见底光华璀璨的眼,眼底里的光却在渐渐的暗淡下来,仰着头卖力的瞧了他一眼,终究深深的闭上了眼。 明嫣娇小的身子倒在胤禛的怀里,轻的仿佛一根羽毛,鲜血溅在他的唇瓣上,像是那双柔软的手拂刚刚拂过。 可胤禛却几乎抱不起来,听不见十三的吼叫声,听不见芳菲的哭声。 世间原来还有一个人可以义无反顾的为了他去死,生死之际也要瞧他完好无损才能安心的闭上眼。 那么美好的脆弱的小人儿,俏生生的就立在了他的心头,像是三月开了一树的玉兰花,长在了他的心底。 阳安县令被临时抓了过来,不大的农家小院里戒备森严,主屋里血水一盆盆的端出来,院子里站着一个小姑娘急的又哭又跳脚,转头瞧见旁边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美人儿抬手就是两巴掌,破口大骂:「要是我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弄死你!」 阳安县令瑟瑟发抖。 外头又抓进来了两个大夫,被压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屋舍里点了十几盏灯亮如白昼,胤禛的眼底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显得疯狂又狰狞,躺在床上的明嫣卷翘的睫毛微微抖了抖,缓缓的睁开了眼。 简陋的屋舍里,床上连帐子也没有,只有老旧的竹色,散发着原始的气息,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唇瓣也干裂起皮,在灯火的照耀下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是那双眼,又泛起了光华。 这样的场景,多年后忆起来还是叫胤禛觉得心头震颤,眼眸发酸。 他低了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半响才低低道:「何必这么傻?」 明嫣能瞧见胤禛眼底的幽深里压着的那一份热烈,她沙哑着嗓子,缓缓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么做了。」 本能才更叫人觉得震撼和感动。 他瞧着她的眼,不由得低笑起来,就像是那冰山融化,整个人都温润了起来。 她小心的瞧了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禛立刻就察觉了,柔声道:「怎么呢?」 「等回了京城我能住在外宅吗?」 十三站在外头瞧见胤禛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姑娘醒来了就好。」 胤禛也只是微微颔首,片刻道:「你在京城的路子广,往什剎海一带替我安置一套房子出来。」 十三吃了一惊道:「四哥?!」 胤禛嘆息着似乎有些无奈的道:「她如此体弱,又天真懵懂,放进后宅我确实不放心,况且她自己也说了不愿意去后宅,所以就先照着她的意思做吧。」 十三目瞪口呆。 四哥对这位姑娘实在是宠溺非常了! 不进后宅养在外头,外人说起来又怎么议论四哥? 可是四哥自己都心甘情愿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便笑着答应道:「四哥放心好了,必定给您安排妥当。」 胤禛的眼底渐渐又掩上了幽深,冷酷道:「去审董小宛!」 明嫣在屋子里头歇息,安阳县令亲自在外面把门,外面还能听到芳菲的咒骂声。 似乎只要离开了明嫣的视线,芳菲就天然的带上了匪气,谁也不怕。 她想着刚刚她向胤禛提议要住在外头时候胤禛的惊诧。 这是她早就算计好的事情。 她不过一小小农家汉女,如此身份进了后宅连最低等的包衣奴才都远远不及,往后又如何能像书中所言生出皇位继承人? 她还需要时间,最终说服胤禛,一定还是以钮钴禄府上三格格的身份进入胤禛后宅。 该她的她会以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全部拿回来! 他到底带着怜惜和包容满口答应。 多好的一个开始。 即便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也浑然不觉。 死过一次的人,这般小伤她冲过去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所有的胜利,必定最终都是在刀尖上获得的。 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堂姐,你可想念我? 浅绿的茶花依着粉白的牡丹,富贵花开的黄花梨木二进架子床上,挑金线浅色帐幔微微一晃,琉璃瞧的分明,忙伸出素手挑了床帐,低低的道:「主子可还好?」 雅柔陡然睁开了眼。 白净的面庞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细眉长目里都是惶恐害怕,一把抓住了琉璃的手:「她又来了,就在那里!」 琉璃觉得那手冰凉的厉害,顺着目光看过去,透过雕花的落地罩,外头那团花的赭色毯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琉璃还是打了个哆嗦。 三格格死时候的样子像是刻在了她的心里,只要往那里看一眼她就觉得浑身发冷。 第11页 她勉强镇定的低声劝着道:「三格格早死了….」 雅柔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松开了琉璃的手,又换上了一副温柔雅致的模样,柔声细语的道:「四爷可来信了?什么时候到?」 琉璃端了熬好的燕窝粥过来,侍候着雅柔进了几口。 「早起的时候苏培盛就送了信进来,福晋叫人传了话,说爷明儿进城,叫各处都预备起来,您不知道,宋格格抓着大阿哥在读书,李格格叫二阿哥学骑马,大格格听说早给四爷绣好了几个荷包,各处都是卯足了劲头的。」 雅柔听得这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当初冒险将婉柔带进来就是因为她这个原书中的十八线女配是个不孕不育的体质。 嫁给了表哥本该是琴瑟和鸣,结果却因为不孕差点被休,还是婉柔这个女主身居高位替她说了话才叫她安稳下来。 她嘲讽的轻笑了一声。 当初看书的时候她觉得女主过于圣母过于要强,现如今她正在走,且必须要走这样一条路。 可她又觉得高兴起来。 她不是照样改掉了命运么,嫁给了未来的皇帝做了身份高贵的侧福晋,受众人爱戴敬仰,受胤禛宠爱,而所谓的女主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走女主的路让女主无路可走! 她的唇边带着几缕残酷又自得的笑意,叫琉璃觉得可怕。 璃蓉垂下头掩饰着自己眼里的神色,安抚道:「您是侧福晋,迟早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这话雅柔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要手眼通天,别人生的也可以做她的孩子。 生不了又如何? 她下了床,穿上了那件钟爱的价值不菲的缂丝大红衬衣,宽大的袖袍捲起来靠近了手肘,绣着另一面完全不同的花色,衬的她的手腕越发的纤细,她对着铜镜浅笑着道:「将我的画全部拿过来,我要挑一副送给四爷。」 原着里四爷最喜欢听女主品画了,她站在边上轻声细语说的时候,他的眉眼都是舒展的。 夏日时光多么美好又充满了希望! 正院的正厅里挂着随安堂三个大字,下面挂着一副字画,设着几样贡品,一身鹅黄纱衫的少女脚步轻盈的进了正堂往东一转,绕过一道十二扇紫檀木的花鸟屏风,进了侧间,瞧见炕上坐着个石青色旗服的女子,生的端庄大气,正在跟身边的人安排事情,姑娘笑盈盈的甩着帕子行礼道:『额娘吉祥。』 四福晋慈眉善目的看了过来,将大格格蕙宁拉了起来,细细的瞧了她两眼,只觉得姑娘一日日的明艷动人起来,笑的越发的和蔼,拉着她坐下道:「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来呢?」 蕙宁笑依着四福晋道:「我来瞧瞧额娘,外头都传遍了,说阿玛查处了江南粮食贪墨案,揪出了后头的硕鼠八十,您知道的,我向来讨厌他们家那个耀武扬威的云格格,现下看她还怎么嚣张的起来?」 这个女儿,因是四爷的头一个女儿,因此格外宠爱了些,她又只此一个女儿,养的又上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所以向来是个有心气又有些胸怀的孩子,别人都只记挂着阿玛,她却一併记挂着外头的大事。 四福晋把她揽在了怀里,给她打着扇:「都是要嫁人的了,怎么还这般口无遮拦?将来婆家要是教训你,不许你回来找额娘哭鼻子。」 蕙宁笑起来,半响小声道:「那个死掉的小丫头呢?有人说家里这些日子闹鬼!」 四福晋想起来眼眸顿时一暗。 她不过稍微没有管到跟前,那些人就做下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又在后宅里传这种话,若是叫四爷知道了怎么想她? 她用帕子掩着嘴边溢出的咳嗽,半响冷冷的看向了蕙宁道:「不许胡说!」 蕙宁吓了一跳,再不敢言语。 额娘体弱,后宅的事情尚且要李侧福晋帮忙管着,她不该说这些话的。 她坐在额娘身边闻着额娘身上淡淡的佛香思绪却飘的有些远…… 京城的夏日里卷着金水河的腥味,从什剎海那连绵的柳树和荷叶上拂过,吹落了枝头绽放的重瓣蜀葵。 三进的院落里大片的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爬上了花架,遮掉了大半个院落,站在那花树下回眸浅笑,连时光都格外慢一些。 终于回了四九城,又一次踏足于此! 明嫣笑的满足又妩媚。 王进被派来管理明嫣这个在什剎海的三进的院落,跟在明嫣的身后,恭敬的道:「主子瞧着如何?」 明嫣淡淡道:「有劳王总管了。」 王进瞧着明嫣淡淡的,越发不敢造次,恭敬的道:「丫头婆子都是安顿好的,您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明嫣又道:「四爷呢?」 「四爷去了宫里復命,怕是要晚些回来的。」 明嫣点头往里去,她跟胤禛相处了些许时日,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只是一直叫四爷求而不得,这般吊了许久今儿怕要给些甜头了,不然回了后宅里,莺莺燕燕的那么多,怕要忘记她的。 身后站着的芳菲挑眉看着角落里指指点点的丫头,冷笑着指给王进道:「这些下头人都是怎么找的?这般不懂礼数,明儿就换了!」 姐姐是个娇弱好性儿的,换了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她却要想发设法的护着姐姐才是。 第12页 况她最讨厌这些一脸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丫头们吓了一跳慌张跪下磕头。 王进为难的去看明嫣,明嫣却早搭着含玉的手进了屋子,只从那雕花六菱门扇里透出点点的光华。 他侍候的这位主子长的仙子一般,他鲜少能跟人家说上话,那种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的感觉,叫他这个老江湖也愈加敬畏。 主子又对自己的妹妹十分纵容。 而这位芳菲姑娘行事大开大合,除过自己的姐姐外人根本不放在眼中。 他不敢违逆,便笑着道:「是,姑娘说的是,这些个立刻就换了!」 那还没有走出来的下人,躲在角落里自然也看的分明,姑娘美是美,却也不好煳弄,还是要打起精神来的! 这个夏末的午后蔷薇摇曳,安宁又祥和。 第6章 蛊惑 四爷江南归来与女主缠绵悱恻,恩…… 廊下盏盏的牛角灯像是天边一颗颗的繁星,门口的小丫头佝偻着背,瞧着夜色里层层叠叠的蔷薇花从下向上像是一直开在了天边,花香里,雕花的窗户后那娇俏的身影像是月宫里的仙子,如梦似幻。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小丫头惊慌的向后去看,把灯的灯火下,四爷的面容看不真切,却远远的就感受到了他格外清冷冰凉的气息。 小丫头受了惊一样,眨眼就融进了夜色里。 四爷的厚底黑靴在青砖的石板上站定,红缨的帽檐上恰巧飘落了几片蔷薇的花瓣,石青色的皇子蟒袍在灯火下映的上头的蟒一併熠熠生辉,幽深的眼瞧着映在窗纱上的身影,眼底里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犹疑。 从宫里出来按理就要先回后宅了,可是他在前门大街上转了个弯,不自觉的还是往什剎海这边来了。 到底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过几日再来看就是了,实在也没有必要进去了。 他垂了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着一排浓密的阴影,让他整个人显得多了几分静谧和疏离。 他转了身,听得里头低低的哭了一声道:「疼。」 坚定的脚步便立刻戛然而止。 明嫣散着头髮穿着一件月白的纱质里衣,依在床头鹅黄色绣牡丹的靠枕上,白净的面庞上大大的眼眸里蕴含着雾蒙蒙的水汽,眼角里带着妖冶的绯红,裤腿松松的挽起来,露出了那白净细腻羊脂玉一般的玉足和小巧的脚腕。 羊角戳灯下玉足上粉白的指甲圆润小巧,泛着健康的光泽,白腻无暇到几乎有些炫目。 乌黑的青色横呈在雪白的臂膀上,含玉拿着药膏擦在了雪白的脚背上刺目的小片红色上,她便低低的轻哼了一声,如羽毛带着钩子,听得人酥痒难耐。 含玉转头拿东西,瞧见了胤禛,忙站了起来。 明嫣抬头看见了胤禛,眼眸里慌乱起来,像是落了缤纷的花雨,扯着旁边的丝被要往身上遮盖,胤禛却皱眉握住了她的手。 她便立刻红了面庞,白皙小巧的脸蛋上爬上的红晕灯火下衬的她越发的明嫣动人。 胤禛坐在了明嫣的身边,低头看向了她的脚。 玉足因为被注视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一排小巧的脚趾不安的扣了扣粉白的被褥,白腻无暇像是上等的艺术品,完美的无可挑剔,只是脚背上却红了一块,看上去触目惊心。 胤禛的眼眸微微一冷道:「怎么回事?」 明嫣有些不自然的垂了头,下意识的揪着手里的被子,小声道:「不小心烫着了而已。」 院子里那么多侍候的下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烫着? 胤禛冷淡的瞧了含玉一眼,含玉只觉得嵴背一寒,见四爷朝她伸手,忙将手里的烫伤膏递了过去。 胤禛抬手捉住了那小巧的脚。 真小,竟然没有他的手大,乖巧安静柔软又细腻,伏在他的手心里,仿佛轻轻一动就会红就会青,他的手微微一动,那小巧圆润的脚趾就向后一缩,低低的娇糯的轻唿了一声。 胤禛喉头滚动,眼眸愈加幽深不见底,像是万年的寒潭里掉入了一颗星,闪烁了某种灼热的光华,轻柔的细緻的擦着药。 「做了什么?」 他是不大喜欢言语的,此刻开口却带着一种醇厚又沉稳的气息,叫人觉得沁人心脾。 明嫣抿着嘴,红着眼眶抬头瞧他,长发散下来,胤禛下意识的抬手替她里了里鬓髮,微凉的指尖划过她雪白的面庞,手下的姑娘眼底里清晰的泛起了一阵阵浪花,欢快炫目。 他不由得凑得近了。 彼此之间唿吸交融在一起,姑娘气息甘甜芬芳带着蛊惑般的幽香,四爷的目光同她的纯真清澈交融在了一起,低低的在她耳畔道:「做了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垂上,她不由得一阵颤慄。 明嫣忍不住扬起了头,海棠一般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小巧的一截丁香舌,细声细语的道:『我想做阳春面,却打翻了碗里的面汤…..』 胤禛一怔。 他早上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要吃一碗阳春面。 他的眼底里涌动着大海般浩瀚的浪涛,叫明嫣觉得窒息般的磅礴,她想向后躲,四爷却一把搂住了她,终于朝着那海棠唇吻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柔软甘甜,夹杂着一种特别的幽香几乎是钻进了五脏六腑,叫四爷沉沦其中不可自 第13页 拔。 小巧的丁香舌显得慌张无措,纯洁的叫人怜悯,他开始还耐着性子引着她一併共舞,引着她也给予他该有的甘甜和欢快,到后头便是被原始的欲望和渴求沖昏了头脑。 柔软又玲珑的身姿紧紧的贴上来,唇齿相依间气息交缠,青春和貌美以及内心的悸动叫胤禛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也不知过的多久,明嫣几乎喘不上气来,身上的衣衫也散了下来,露出小片雪白的肩头,嘴唇红肿,越发奢靡艷丽,靠在胤禛的怀里喘着气。 胤禛的一双手搭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脑海里想像的是这腰肢摇摆起来该有多漂亮。 他眼底里的火勾的越发旺了,手上渐渐收紧,怀里的人儿低唿了一声。 胤禛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对上了明嫣一双清澈纯洁不惹尘埃的眼,霎时一静。 明嫣仿佛也有些害怕了,笼着衣裳羞红了面庞站了起来,下床从对面的炕桌上拿了一沓纸递给了胤禛:「您帮我瞧瞧。」 他一下子就瞧见了那宣纸上稚嫩的笔触。 眼底里的欲望最终竟然奇蹟般的压了下去,带着格外的包容和耐心,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靠着床坐着问道:「这又是什么?」 明嫣抿嘴笑:「您说我西字写的不好,今儿一下午我都在写这个字,您瞧瞧,是不是比昨儿的稍微好了些。」 胤禛一顿,低头翻开。 竟然写了五十张,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明嫣不识字,从百家姓开始他手把手的教导,她聪慧也学的认真,重要的是,他不过随口的一句话她便记得真切,办的认真。 就仿佛他的一声嘆息,与她而言也比天还大。 他握着雪白的宣纸,满腹言语,在对上她清澈的眼眸里清晰的期待时,都剩下了温柔。 他抬起大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微微笑着道:「不错,很好!」 她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欢喜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握着自己的拳头保证道:「那我就一定会做好阳春面的,一定会!」 胤禛无奈的瞧着她,替她披了件衣裳站了起来:「不用,爷又不喜欢吃了,你只养好你自己就行,爷今儿晚上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她明显是有些失望和不舍的,眼睛里波光凌凌的,瞧的他差点心软了。 但她却还是道:「爷快回去吧,别叫家里人等久了。」 胤禛转了身,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转身,正好瞧见她一脸的落寞,待瞧见他看过来的时候想要装模作样的笑一笑,却笑的有些僵硬。 他便忍不住又走了回去,将她搂在怀里抱了抱:「你乖乖的,教你的百家姓要背下来,上面的字还要跟着帖子好好写。」 她果然斗志昂扬起来:「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教您失望的。」 好哄的叫他觉得有点心酸。 夜色迷离,马上的胤禛疾驰了一会又渐渐停了下来,谁家的大红灯笼就像是那雨夜里的相遇一样,他散开了缰绳,慢慢的走着,半响低低的道:「如何才能完全拥有一个女子。」 苏培盛一惊,抬了头去看,倒也看不清自家主子的神色,只是估摸着这话该是为了那位宅子里的李姑娘才是。 听说是从江南带过来的,好吃好喝的供着,至今还没有圆房。 上位的阿哥们不管明面上几个女人,背地里的女人多到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便多的是人上赶着去给,不费吹灰之力。 何时会为了拥有一个女子而费心费力。 他心中计较着越发的清明,笑着道:「生儿育女。」 胤禛淡看了苏培盛一眼:「你倒是懂的多。」 苏培盛笑道:「虽是做不了那事看到的却多,道理是通的。」 「可她毕竟年岁小,会不会吓着呢?」 「姑娘们讲究个花前月下,事情做的讲究了到时候只会高兴感动,哪里会吓着?」 胤禛不由得深看了苏培盛两眼:「你到是聪明。」 说的很有道理,可以一试。 胤禛走了,含玉才进去服侍,吹掉了屋子里的大灯,只剩下了一盏小巧的挡灯,铺好了被褥,侍候着明嫣躺下,姑娘绝美的容貌都藏在了黑暗里,只余下一些不可捉摸的气息,他忍了又忍还是道:「姑娘刚刚为什么不叫事情成了?主子爷后宅里莺莺燕燕,就这样走了,怕是要忘记姑娘了。」 那么好的局面,眼见着就要成事了,姑娘却拿了自己写的字。 明嫣在黑暗里声音清冷又妖冶,淡淡的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轻快:「越容易得到,约不懂珍惜。」 含玉听得主子似乎是有陈算的,并不是不知道轻重,立时就不在随意言语。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位容貌出众的主子心中有主意,她只要做到一个奴才的本分就行。 她放下了床帐,吹灭了最后一盏灯,轻声道:「院子里有个可疑的丫头。」 明嫣低笑着,仿佛是玩味一般:「找人看住她,别打草惊蛇。」 回来了,安顿下来了,事情就可以慢慢的做起来了。 雍亲王府的后宅,此刻灯火通明,镜光亭里设了接风的宴席,后宅的女眷以及阿哥格格们都在列。 亭子外荷花铺满了池塘,丝竹之声隔水而来雅致动人。 李侧福晋所生十一岁的二阿哥提着木剑舞的多了两分阴柔,宋氏所生十七岁的大阿哥弘晖携着新婚的妻子马佳氏冷淡的看着弘昀,满面阴沉,一低头那刻薄的笑意掩藏在了粉彩的酒杯后,带着几丝狠意。 第14页 福晋所生大格格蕙宁和李氏所生二格格惠妍都已十五岁,只差了三个月,梳着一样的大辫子,穿着相似的裙衫,带着自己做的针线捧在胤禛面前,双生子一样的悦目。 宋氏所生五岁的三格格慧芳和李氏所生七岁的三阿哥弘昀,这两个年岁小一些,站的虽然后面,雍亲王却也给予了足够的关怀。 父慈子孝的温馨。 雅柔坐在福晋的下首瞧着这些生机勃勃的孩子们,看上去说不出的慈爱温和,又端着才女的雅致,比年过三十孕育有子嗣的福晋几人年轻貌美,又比新进门的年氏等人沉稳内敛。 格外的醒目。 雍亲王果然也是先瞧见了她,叫人将自己面前的一份樱桃肉端了过去:「你最爱这个。」 雅柔笑的出尘又恰到好处的带了几丝娇羞:「谢爷的抬爱。」 年氏抿了抿嘴,娇弱的咳了两声。 「杀了人,也能这般面不改色?」有人低笑着道。 雅柔一惊,抬头去看,明角万年吉象字球挂灯下的弘晖照的眼窝格外的深,以至于面上有了怪异的模样,冷笑着瞧着雅柔的时候,像是个粘腻的毒蛇。 这个在原书中因为欺负庶母而被四爷幽禁致死的庶长子,雅柔很少将他放在眼中,今日正儿八斤的抬眼去看的时候,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文字外的生命力,鲜活磅礴,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她的命。 她端着女主该有的镇定自若的风度,居高临下眼神冷酷的看着弘晖。 弘晖又嗤笑了一声,雅柔端出来的气势差点破防。 她涨红了面庞故作镇定道:「大阿哥若对我不满,也不该扫了你阿玛回家的兴致。」 宋氏慌张的拉了拉弘晖,胤禛的眸子也冷了下来,端着酒杯却并没有言语。 长子不该,却已经娶妻,该留点脸面才是。 弘晖到底闭上了嘴。 福晋眼眸一闪,笑着招唿众人道:「还不来给王爷敬酒?」 可到底因为刚刚那一句话,原本的气氛微妙了起来,风吹过来,亭子里的各色球灯微微晃动,灯下的人影也跟着乱了套,好像一下子来了许多人。 三格格慧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雅柔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就这样阴魂不散?弘晖现下提着这些话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即便她早已经改换了剧情,可女主的光环到底还在,弘晖其实早对婉柔有了意思? 她出来站在湖边透气,琉璃在她耳边低语道:「爷在外面的宅子里养了一个人。」 她顿时一惊。 亭子里却恰好传来的胤禛毫无起伏的声音:「今儿晚上爷就歇在福晋的院子里。」 她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明明书中所写,四爷江南归来与女主缠绵悱恻,恩爱情深,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变了?! 第7章 对峙 求而不得才更叫人刻骨铭心…… 正院随安堂,青砖铺成的地面光洁平整,门口两个巨大的鎏金水缸,两株荷花生在里头,几尾红鲤在水下若隐若现,宝娟穿着靛蓝的比甲站在水缸的一侧低低跟个丫头说了两句。 风一吹那细碎的声音都散到了远处,隐约听得什剎海几个字。 宝娟皱眉,打发了小丫头下去,自己转了身,门口的丫头忙打起了湘妃竹帘,屋子里头用了冰,一进门迎面而来一阵清凉,粗使的婆子向里抬了水进去,她在边上略站了站,才进的里头。 福晋已经卸了妆,婵蝶在后头梳头,屋子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瞧见了福晋鬓角的突兀的一根银丝,保养的得当的面庞白净细腻没有一点儿的皱纹,只有些气血不足的病态,眼眸里点点的深沉透出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宝娟上去行了礼,往前站了一步在福晋耳边低语道:「说是爷在什剎海设了外宅,刚刚就是从外头回来的。」 福晋手上一顿,从镜子里瞧了宝娟一眼,眼眸里锋利的光芒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浅淡宁静的模样。 后宅里这么多的人四爷却还是在外头置了宅子是因为什么? 新进门的钮钴禄氏深得四爷宠信,外头若是有人却正好杀一杀她的威风。 四爷向来不喜欢外人插手他的事情,除非四爷开口或者事情闹了起来,她是决不能多问一句的。 她没有儿子,只生下一个女儿,又是正室,有些事于她而言无关痛痒,却足够她去成事。 她垂着眸掩住眼底里的尖刻和阴暗声音低沉:「叫钮钴禄也知道这个事情,咱们的人都不许动。」 宝娟低应了一声。 沐浴过后的胤禛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从里头走了出来,少年夫妻相伴多年,便是没有那份激情却也是熟稔而自然的,他坐在了南炕上打着扇,正好瞧见了福晋在往脸上涂抹东西。 便又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仔细一瞧,梳妆檯上瓶瓶罐罐摆的满满当当,福晋用簪子挑着一块半透明的清香的膏脂细细的往面上涂抹。 仿佛是第一次瞧见一般。 福晋低笑着道:「爷在瞧什么?」 胤禛顿了顿道:「女子每日里都要用这么多东西?」 福晋难得见胤禛对女儿家的东西起了兴致,笑起来:「高门大户,家家如此,我这个比别人的只怕还要少一些,听说三嫂每日里还要用牛奶沐浴,所以,她就比别人都要白一些。」 第15页 胤禛立刻就想到了明嫣。 早起的时候一盆清水,夜晚的时候也是一盆清水,那面庞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天生丽质,如她这个人一般也是未经雕琢的质朴,只怕是不懂这些的,但到底不该少了这些,他盘算着明儿叫苏培盛买了送过去,便又道:「这东西哪里的好?」 福晋心中起疑,面上却不显,起了身道:「外头市面上的东西几两银子都不好,唯独城南的花记,他们家的东西都是多种名贵药材调制而成,还有坐诊的大夫,会根据个人的身体添加药材,做出来的面脂口脂养颜美肤,十分的好用,只是价钱贵了些。」 胤禛是不屑于问价钱这样的事情的,只是默默记在了心中。 福晋不由得转头去看。 岁月对男子总是格外的优待的,十多年的夫妻她即便保养的好却早没了少女的美好,已经算是迟暮之年,可四爷却不同,而立之年,风华正茂,甚至比年少时越发的沉稳迷人,如美酒佳肴越发醇厚,站在她的身侧,身上透着上位者的威仪和尊贵以及青年男子特有的那种蓬勃的叫人沉沦的力量感。 她微微嘆息着。 知他今日过来要听的是这些时日府中后宅的事情,尤其是钮钴禄带进来的那个丫头。 她捏着雪白的帕子咳嗽了两声,瞧见对面那个人眼底的清冷柔和了两分,才缓缓的道:「钮钴禄妹妹说自己的丫头做了出格的事情,实在不能容忍,要亲自处置,李妹妹宋妹妹年妹妹,还有我身边的宝娟都去瞧了瞧,说是那丫头满嘴胡话,疯了一样,众人害怕才叫拉下去打了板子,没想到当时就死了。」 她陈述的公正并没有多余的言语,听上去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件事情,不足为道。 可胤禛靠着凭几想到了那个丫头的模样,当时初见之下仿佛有种东西就从心底里破土而出,叫他情难自禁,就仿佛见到明嫣时候的感觉。 朦朦胧胧的光里,那眼眸仿佛是穿越了百年的光阴,叫他深陷其中。 他长长的透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最终道:「罢了,安置了吧。」 福晋坐在另一侧,屋子里灯火通明,相伴十数载的人她还是看不真切看不分明,只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在夜色里伴着她孤寂的心。 她笑着站了起来:「我今儿不舒服,夜里就叫蝉蝶侍候爷吧。」 她身娇体弱怕是会扫了四爷的兴致。 蝉蝶就站在挂灯下,十来岁的漂亮姑娘,垂着头,露着脆弱又白皙的脖颈,胤禛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明嫣那娇小漂亮的玉足,不由得往蝉蝶的裙摆下瞧了一眼,最终并没有反对。 毕竟压在心底里的火总要放出来才是。 晴岚花韵斋里繁花似锦,屋舍里只留了一盏灯,琉璃坐在雅柔的脚边,低低的道:「正院里要了一次水,听说又是蝉蝶侍候的。」 雅柔咬紧了嘴唇。 蝉蝶她是见过的,低着头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总是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没想到却入了四爷的眼。 福晋这个人身子不好,管理后宅的事情也多要李侧福晋做帮手,只生下了一个女儿却一直在四爷心里占据了一席之位,书中所写,福晋是一直活到了四爷登基后,生病体弱而亡。 她烦躁的摇着手中的团扇,扇坠子便来回拼命的晃动:「福晋知道了?」 「已经透了消息叫福晋知道了。」 雅柔这才透了一口气,冷笑了一声:「外宅?笑话,家里头这么多人知道了,外面那个只怕还没有站住脚就会飞灰湮灭,暂时不用去管!去拿我的首饰盒子!」 琉璃捧了一个红漆盒子过来。 雅柔打开看,昏暗的灯火下霎时间叫整个个屋子都珠光宝气了起来,她眼底里露着痴迷的光泽,轻轻的拂过去,挑了角落里一只喜鹊登梅的簪子,忍痛递给了琉璃:「明儿早上就把这个东西赏给蝉蝶,就说她侍候主子爷有功劳。」 这些首饰都是伯母也就是婉柔的继母送给她的,是婉柔那个格外会做生意的兄长和安赚取的,现如今一半都成了她的。 原书的女主角善良仁慈大度,虽然没有关于这样的事情的描写,可是推测下去也知道,女主也是会这么做的。 走了女主的路,最终也将自己变成了女主。 她怜悯慈爱的神色只在脸上挂了片刻,转瞬就成了疯狂的嫉妒,夜色下,她还是她自己。 四爷是属于女主角钮钴禄雅柔的!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院子里的蔷薇花落了一地,热浪退了下去,风一吹,青槐树苍翠的叶子打着捲儿落了两片,才立了秋就仿佛秋日立刻来了。 花架下的少女穿着一件丁香色衬衣,滚着嫣红的绦条,衣裳上从领口往下头裙摆一路绣着朵朵兰花,衬的人也如兰花般雅致漂亮,手里卷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胤禛站的近了,瞧她小脸上少见的端庄肃穆,十分的认真,觉得好笑又心酸的。 人都站在了跟前,明嫣才回过了神。 大眼里涌上了璀璨的欢快,每一次都照的胤禛心头一亮。 就好像他是什么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只要站在这里就是她的救赎和一切。 这种强烈又纯粹的被需求,简单原始又让胤禛感到满足和重要。 有时候一想,觉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没有他,唯独明嫣不行。 第16页 他面上是缓和的,将明嫣拉了起来,问她道:「背下呢?」 明嫣便骄傲起来:「早就背下来了,怕您来了又忘记了,所以站在院子里多读两边。」 说着话含玉捧了明嫣抄写的百家姓送了过来。 两天时间足足的写了几百张,好像空闲的时间都在做这些。 胤禛坐在花架下的太师椅上,透着斑驳的阳光几乎能想到他不在的光阴,她大抵都是这般攒着秀气的眉头,想着他的叮嘱和教导,为了叫他贊一句,卖力又专注的一遍又一遍的写。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也跟着酸软起来,于是连那清冷的气息也一併变得柔和了许多,拉着明嫣也坐下来,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不用写那么多,不然手腕会酸的。」 她仰着头仔细端详他的神色,似乎是从里头窥见了关怀,便立刻瘪着小嘴,哼唧了两声:「可不是,现如今还疼着。」 邀宠也能做的如此的明白,胤禛几要笑出来。 他眼角挑着笑意,轻柔的替她揉捏着,又瞧见了她眼底里的娇羞和慌乱,笑起来:「昨儿爷叫人送给你的东西喜欢吗?」 她愣了一下,垂下了眼,含煳道:「喜欢。」 胤禛便敛了笑意,淡淡道:「不喜欢?」 明嫣忙抬起头,小声辩解道:「不是,是不知道怎么用。」 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小心翼翼的抬头瞧他一眼,似乎又怕被他笑话了,窘迫又可怜。 胤禛再也忍不住,低笑了起来,将她一把拉在了怀里,热气喷洒在她白玉耳垂上,她轻轻的一阵颤慄。 姑娘颤颤巍巍满面惊恐的抬头道:「那是,那是什么?」 他低笑着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一张脸埋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唇瓣轻轻的摩挲着,声音也沙哑低 沉的厉害:「真是个小傻子。」 纯洁无辜的,叫他有些手足无措,明明心里早已经狂风暴雨,恨不能将人就地正法,却还是怕吓着她,怕从她的眼底里瞧见了害怕疼痛。 他喟嘆着唇瓣向上,从那柔软的唇里索取着回报。 他真的怕是忍不了多久了。 明嫣被吻的手脚发软,即便是闭上了眼,斑驳的光,蔷薇的香气,鸟儿的叫声,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初秋的午后暧昧的叫人心头酥软。 她享受着这一场盛宴,又如女王般掌控着光阴和风向。 华灯初上,下人们已经开始摆膳,胤禛坐在里间,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一样样的细緻的交给她。 些微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光洁的面庞也在那纤细的脖根处停留,大红的带子在脖颈处繫着个漂亮的蝴蝶结,衬着洁白的肌肤越发的奢靡。 手下的人儿乖巧的令人心头髮颤,胤禛眼眸微微一暗,指尖一动,那带子顷刻松了下来,肉眼可见的衣裳里的柔软一盪。 如果坐在他的身上摇摆起来,不知道是何种风光。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但也绝不是好色之徒,男女之事他向来有克制,可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显得克制力不足。 明嫣羞红了面庞,慌张的捂住了胸口。 纱衣下的风光挡的严严实实的,他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失望,收回了目光问她:「明白了吗?」 她眼底里波光粼粼的,盪着一圈圈的涟漪,抬眸一看,剎那间的妩媚天成,勾的他喉头一动。 娇糯的声音低低的道:」知道了,只是有些麻烦。」 他将人带进了怀里,一低头又亲了上去,吻的明嫣软倒在了怀中,他才低笑着凑近了她的耳边道:「好好用,知道么?」 她不敢在乱开口,躺在他的怀中,羞红了面颊妩媚动人像是无言的邀请。 「爷!」外头的苏培盛颤抖着叫了一声。 胤禛埋头并没有搭理。 苏培盛也知道不能这会子说话,早晨的朝堂上为了粮食贪污案多少人做了多少寒心事,主子冷着脸看不出来,他却知道主子心情多糟糕,可主子一来这里,才小半会就见了笑脸,这会子待在里头,必定是在办大事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又一次道:「爷,二阿哥高热不退,府上来人请爷回去!」 弘昀一直身子不好。 偏偏这个时候发烧了。 他红着眼喘着粗气,身下的明嫣回过了神,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红着脸推了胤禛一把:「您快走吧,这是大事。」 胤禛闭上了眼。 第一次为的这种事情被打断生出了癫狂和狰狞。 可他到底整理着衣衫站了起来,向外道:「知道了。」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陡然回来,将她压在床上亲了两口,瞧着她眼底里的笑意,咬牙切齿道:「爷迟早回来办了你!」 王爷欲求不满,面色黑的吓人,苏培盛侍候在跟前大气也不敢出。 明嫣掩着衣裳坐了起来,她在虚空之中看了书中后面的内容,清晰的记得今日弘昀生病,所以才刻意勾引了胤禛。 做了一半就做不下去了,那种怨念和求而不得才更叫人刻骨铭心。 她笑的妖娆笼着散乱的鬓髮。 后宅的那几位只怕早就知道了外面她这个人,可大概率在一段时间内会维持在微妙的平衡内,而她正好用这段时间办成她想做的事情。 第17页 弘昀这次病的兇险,四爷这几日暂时不会过来,她也该给堂姐送点东西了! 她夜夜噩梦,又如何能叫雅柔高枕无忧?! 第8章 害怕 我们主子晕过去了 太医院的儿科圣手王太医压着头顶的红色凉帽在游廊里走的飞快,大风颳的廊外的草木疯狂摇摆,落叶刮进来打在王太医的脸上,王太医不得不顿了顿脚步,目光透过层叠的假山向深处看去。 早知道雍亲王府造的精緻,步步生景,他一转头,方形的廊窗框着金黄的银杏树和大红的枫树,大风里如一副深秋的画,层层叠叠初秋的颜色向里透出雕樑画栋。 跟随的侍从不得不催促道:「您快一些吧,等到瞧完了病,您出来了在慢慢看也不迟。」 王太医不敢耽搁,一路小跑了起来。 李侧福晋的寒香院里左右种着两株上了年岁的梅花树,树下砌着青砖的花台,台子上摆着各色的菊花,从台子上到地上,像是菊花的溪流宣洩而下,浓墨重彩的瑰丽,大风摇着树枝击打在窗户上,发出叫人心神不宁的声音,后头的倒座里就是二阿哥弘昀的住处。 福晋和雅柔李氏宋氏都在跟前,太医看了诊,开了药,李氏捏着帕子默默的流眼泪:「早起都还好好的,我叫厨房的人给他做了茯苓膏下头人给熬的燕窝粥,他用了不少,下午的时候平安来找我就说二阿哥发烧了,谁知道一下子这么兇勐,人都烧煳涂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雅柔站在另一边,瞧着躺在炕上的二阿哥,十岁的孩子生的瘦弱,蜡黄的小脸上几乎瞧不见多少肉,睡在大红色的锦缎被褥里,越发衬托的像是穷苦人家养大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 原书中的弘昀活不过十一岁,最终还是高烧而亡。 她俏丽的面庞上带着悲悯和慈祥,站在宋氏的角度看起来,雅柔几乎比福晋更有正室的大度和宽和仁爱。 福晋安抚着李氏:「王太医是儿科圣手,多少个孩子他都能看好…..」 雅柔往前站了一步,拉住了李氏的另外一只手:「李姐姐你别担心,弘昀我会一併照看,今儿起我就搬到你这里来,二阿哥什么时候好,我就什么时候走。」 原书中女主就是这样,二阿哥生病是她一手照看好的,因此李氏对她万分感激,胤禛也贊她善良。 原女主是真善美,她不需多费心思就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做个女主角。 福晋眼眸一冷,收回了自己的手。 胤禛正好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显见是听见了雅柔的话,目光温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雅柔还是笑的温柔高雅,像是生在水中的莲花,带着佛陀般的仁慈,李氏却已经哭倒在了胤禛的怀里:「爷,爷……」 她年过三十却还是艷丽动人,眼眸微动,眼睛里水光粼粼,既有少妇的韵味又有少女的灵动,时至今日任得宠爱。 胤禛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了弘昀的身边,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眉头不由得紧紧攒起,坐在了弘昀的身边,看向了柔雅:「太医怎么说的?」 福晋剎那间面色铁青,不得不垂了眸掩着眼底里的尖刻和阴暗。 李氏心神不稳问不得,她是正室这话却该问她,可四爷却选择了雅柔。 说明了在四爷心中雅柔可信可靠。 这个才过门不过两个多月的年轻姑娘在四爷心中竟然是如此地位,压过了她这个正室福晋。 她已不能生育,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府中钱财她看不上,只要一个正室的尊荣保着女儿健康平安即可,她所求不多,只有一点儿东西,若是有人还要抢走……. 雅柔心中得意,面上却并不显,只露着担忧和关切,字正腔圆的道:「说是风热交加,又存了食,况且还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如此。」 她说着话,接过丫头捧来的茶水端给了胤禛。 胤禛接了过去。 幽深的眼底里泛着点点的光华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书中的胤禛是康熙众多皇子中容貌最出众的一位,位高权重,有勇有谋,且不喜言辞,生性清冷,他得皇上器重,生母怜惜,童年幸福,人生圆满。 身上穿着一领银色暗纹的左右开裾长袍,端坐在床头,身后的大红色被褥都被他的俊朗和清冷衬的超凡脱俗了起来,只要坐在这里就叫这不大的屋子蓬荜生辉,令所有人都追随着嚮往着。 雅柔的目光甚至有些痴了,直到胤禛又一次开了口,看向了福晋:「好好的怎么还会受了惊,福晋若这几日身子尚可,怕是要劳动一二了。」 胤禛的心底里到底还是最信任福晋的。 福晋面色缓和了下来,缓缓的道:「您说的是,这后宅确实要整顿一二了。」 丫头煎好了药端了上来,雅柔立刻端了过去,自己亲自去餵药,什么福晋,胤禛最终还是她的,丫头要给弘昀换帕子也是她一手在操作,整个屋子里的女眷,就雅柔最忙,胤禛的目光落在雅柔身上,随着她裙摆上一只娇嫩的荷花摇摆,神色难得的温和。 想到的是初遇时候她的善良。 到底是心中急切关心了些。 福晋端着茶盏,唇边噙着冷淡的笑意:「钮钴禄妹妹怎么抢了丫头的活计?」 李氏也似乎显得不太高兴。 这个钮钴禄忙成这样,显得她这个额娘都不尽心了起来,如此做派还是不是为了在王爷面前上眼药,可是也不该踩着别人,也别妄想踩着她的孩子。 第18页 她红着眼圈道:「妹妹快歇着吧,怎么好劳动你。」 雅柔不由得转头去看,胤禛坐在主位上,身后的紫檀木屏风上镶嵌的宝石熠熠生辉,一时间甚至看不清胤禛的神色。 她尴尬的搓了搓手:「我只是太着急了。」 宋氏冷笑着低下了头,比人家亲额娘还着急,实在是可笑。 胤禛点了点头:「歇一会吧。」 这是在替雅柔解围。 雅柔垂了眸,半响似乎是格外伤心的,行了礼道:「我还有些事,就先退下了。」 仿佛是因为一片好心被人误解委屈伤心而去。 外头还是狂风大作,雅柔出了门,大风吹过来,似乎身边站着个人在使劲的推她,她踩着花盆底几乎站不稳,琉璃扶着她的胳膊走的缓慢又艰难。 寒香院在东园,晴岚花韵斋在西园,中间是晴明湖相隔,雅柔微微闭了闭眼压着心底里说不出的不安。 书中女主角分明就是这样做的,得人人感激,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一样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曲折的九曲十八廊上走过晴明湖,路过了年氏的琉樱水榭,在往西才到了她的晴岚花韵斋。 小巧的院落里照旧是花团锦簇,院内甚至引了一渠清澈的湖水经过,建了小巧的荷花池,养着两尾漂亮的鲤鱼,步步是景。 原女主就是住在这里的。 她就是女主,谁也替代不了! 即便在伤心她也要做该做的事情。 弘昀她还是要照料的,因为这一次弘昀肯定会好,她正好借着机会大做文章说是自己照料有功,到时候还是如原本一样,叫胤禛更觉得她善良纯洁,对她感情越发深厚。 雅柔又斗志昂扬了起来,叫丫头收拾她的东西。 丫头敏儿从外头进来,捧着个竹编的盒子。 雅柔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敏儿道:「是后头送进来的,说是府上的二太太叫人送来给主子赏玩的。」 二太太就是婉柔的继母,雅柔的婶娘,虽然进门不过两年却跟雅柔情同母子。 她笑着接过了盒子,打开了只看了一眼,尖叫了一声,东西也摔在了地上。 琉璃吓了一跳,忙捡起来看,等瞧见那东西之后也吓的扔在了地上。 宝蓝色团花毯子上的小小的竹编的人儿露着个甜美的笑意,手艺人的活儿做的精细,那面上的神色惟妙惟肖。 十二岁那年站在街头,雅柔带着婉柔,姐妹两个一起做了这个竹编的小人儿。 十五的街面上燃着三四米高的鰲山,照的前门大街像是天边的街市。 她蓦然回首的时候婉柔就是这样的笑,纯洁又雅致,像是水中的莲花。 早就找不见的东西,怎么忽然就送了过来。 她一把抓住了敏儿道:「说!谁送过来!谁送过来的!」 敏儿吓坏了,她是王府上的小丫头,并不知道那些过往。 琉璃抱住了雅柔:「主子!」 雅柔颤抖着双手,眼底里满满的恐惧:「怎么回事?!」 琉璃深吸了一口气,打发了屋子里的所有吓人,抓着雅柔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人早死了,这不过是个小小的玩意儿,您不喜欢,奴婢扔了就是,万万不要叫外面的人看出问题来。』 雅柔跌坐在了地上。 就像是婉柔当初死的时候一样,就是躺在这块地上,死的凄婉可怜。 什么胤禛什么弘昀,都在向后退,只有那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在她的面前,笑盈盈的问她:「大姐姐,你想不想我?」 弘昀也才刚刚稳住,吃了药,发了汗,退了烧,人也清醒了起来,琉璃却哭着找了过来:「爷快去看看吧,我们主子晕过去了。」 李氏站在芜廊下,瞧着胤禛大步离开的背影,连连冷笑:「原来也是个狐媚子,这会子偏偏要争这个宠!」 宋氏淡笑道:「她愿意争,爷不是也愿意去么?听说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娶进门的,上心着呢。」 李氏气的咬牙切齿道:「是我看走了眼,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去趟洪水,这会子还能捏个把柄,走着瞧好了!」 大风吹的李氏鬓边的珍珠流苏晃的厉害,福晋转眸看向李氏道:「走,进去你同我细细说说,二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受惊的?」 大风颳了整整一个晚上,花儿越发落的厉害,第二日到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芳菲坐在明嫣的脚边气哄哄的道:「我早起跟着王进出去盘了一个卖糖的铺子,谁知道碰上了一个公子哥,非说是他们家里先看上的,我见他要动手,就先下手为强,狠狠的打了他一顿…..」 明嫣手上的毛笔顿了顿,低头瞧了小姑娘一眼:「你打了人还把自己气成这样?若不是王进,你以为你走的了?」 江西布政使家的公子哥,虽在京城不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若没有胤禛做靠山也惹不得人家。 明明是只可可爱爱的小奶狗,出了门离了明嫣的眼就能变成藏獒。 明嫣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交代你的事情打问了么?」 芳菲忙站了起来,讨好的道:「去了,太僕寺卿凌柱府邸在城西的方家胡同,门口两个石狮子,守门的大爷告诉我的,说是他家大爷今年过了年就去游学了,九月是老太太的寿辰,保不齐能回来,没听得家里有书信来往,二太太七月刚有的身孕,现下老爷宝贝的很,四处为二太太寻照看的人,说不计花多少钱,务必找个妥帖的人。」 第19页 大哥被继母诬陷说是对她图谋不轨,她阿玛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打杀了出门,又抢走了哥哥私底下积攒的一多半家产并她母亲的嫁妆。 他们兄妹一个远走他乡一个死不瞑目,这些人却个个如意。 明嫣握着手里上等的湖笔,纤细雪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自己尚且势单力薄,如何才能为亲人復仇? 瓦蓝的天上唿啸而过一群雪白的鸽子,廊下挂着的新进了一批墨环也跟着鸣叫,含玉从外头进来。 明嫣抬头看了过去,眼眸里一片清冷,烟雾蒙蒙的叫人觉得哀婉伤心,含玉垂了眸低低的道:「照主子的吩咐,东西都送过去了,听王进说钮钴禄侧福晋病了,主子爷叫人送来了一筐子甜瓜,并一些新做的衣裳首饰叫主子安心住着,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了。」 含玉怕主子伤心,抬了眸却瞧见那俏丽无双的面庞上挂着冷艷的笑意,像是午夜盛放的罂粟,美丽又危险。 她一怔。 明嫣垂眸笑了笑:「钮钴禄侧福晋身子竟然这般弱,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果真是做贼心虚。 书中的女主角此刻正在照看弘昀,照着女主行事的雅柔又会怎么做? 精神不济的雅柔做起事情来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事情远比她所以为的要有趣的多。 她心情愉悦,眉眼间也染了光华,熠熠生辉,又重新拾起了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着帖子上的字,写的格外专注。 王进在外头回禀道:「主子,十四爷说是来找主子的。」 明嫣陡然抬起了眸。 照原书来看,十四该对女主角情深不悔,为了她甘愿生甘愿死,所以十四爷来找她是为了雅柔? 如果她还站在这里,那么十四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喜欢雅柔? 她正愁没人替她办事,十四正好就找上了门。 她里着鬓边压着的一朵秋海棠,淡笑着道:「请十四爷在前厅稍坐,我一会就去。」 芳菲便也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出去盘算铺子的事情了。」 她从小地方跟过来,不能为姐姐做别的事情,至少可以自力更生,往后要是姐姐不愿意住在这里了,她也能养活起姐姐。 第9章 明媚嫣然 几滴泪好像是落在了胤禛的心…… 秋风缱绻,吹的人心烦意乱,廊下摆着的菊花开的正好,秋风卷着花香一併吹进了屋内,正厅的十四负手站着瞧着上头的匾额,想到的却是钮钴禄雅柔从前在皇上面前替她美言的两句话。 美人如斯若是收在怀中自然为美事。 偏偏就被四哥要了去。 他向来恩怨分明,雅柔替他解围,他也该来瞧一瞧,瞧一瞧她所说的心中难安的缘故,为她解了这个忧愁,便就是还了这个恩情。 有人在后头叫了一声:「十四爷。」 他漫不经心的转了身看过去,对上了烟雨濛濛的一双眼,陡然怔在了原地。 好像千百年前也有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他立在红墙绿瓦下,瞧着个一身红衣的姑娘,娇俏如斯,踩着雪白的花盆底笑盈盈的,一步步向他走来,鬓边的宝石流苏摇曳生姿,晃着眼眸里也生了细碎的金子,一步步的晃到了他的心头。 他摸着扯着生疼的心口,有人哭着跟他说:「今生註定不能相守,换做来世相遇吧。」 他生做天之骄子,剑眉星目贵气逼人,浓烈的眉眼间常见的都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然而此刻却红了眼眶瞧着一步步走来的人,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明嫣站在门口,身后是枝繁叶茂的百年青槐树,深沉的绿色叫一身红袍的她凸显而出,白净无暇的如三月梨花,线条真实又清晰。 她的声音娇嫩又软糯,像是春日的雨,细腻清凉:「我是李明嫣。」 明媚嫣然。 他便忘记了来时的本意,站在正厅里瞧着那陌生却又牵动了心弦的眉眼,像是万万年后的重逢。 他放下了尊严和高傲,眉眼间都是温柔缱绻,叫他显得月亮般温柔又明亮:「你怎么住在这里?」 明嫣轻笑着:「您来找我什么事儿?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幸而四爷不嫌弃收留了我,因此就住在这里。」 十四瞧她纯洁娇俏,眉眼间偏有了几丝妩媚,端的动人心弦,没来由的觉得心情愉悦:「我是随便走走,听说四哥的宅子里住着个人所以来看看,不想是个年轻的姑娘,怎么样?跟爷走吧?」 少年俊朗的眉眼热烈又急切。 明嫣瞧着他,想着书中他为婉柔之事赴汤蹈火,剎那间心头微微酸涩,然而也不过剎那,她不是婉柔,是李明嫣,属于婉柔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她垂了眸,微微摇了摇头,抬头又瞧着他笑:「您别跟我说笑了,这会子我正忙着呢,您若有事,我叫人去找了四爷过来。」 十四耐心又温和的问他:「你在忙什么?」 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半响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故人已去,却託付我替她的兄长洗脱罪责,我不过一个孤家寡人,实在觉得为难,正想办法着。」 十四便起了兴致道:「说给爷听听,或许爷能帮你做成也不一定。」 她有些惊讶,抬了头仔细端详了他两眼,忽然又抿唇一笑道:「您就当个故事听听吧。」 第20页 她是江南小镇的姑娘若是叫胤禛听得这事必定要起疑,可十四却不同,他灿烂热烈热忱又直率,他心底里烧着一团火,便是觉得不对,也不会因此就改变心底里的想法。 她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热气蒸腾而上一点也看不真切她眼底里的光。 十四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想过不了几天就能得到些消息了。 含玉站在边上笑着道:「这会子您怎么会想着沐浴?」 明嫣淡淡的道:「一会四爷就要来了。」 含玉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因为十四爷来了。」 晴岚花韵斋里大夫也不过刚走,雅柔苍白着一张脸爬了起来道:「我要去瞧瞧弘昀。」 胤禛目光格外的柔和,有着别处不曾有的缓和:「你自己身子不好,就别去了。」 她红着眼眶道:「可是我一想到爷的孩子在受罪,心里就格外难受,若是不去,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 胤禛的面色越发的柔和了起来,缓声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爷心里清楚,只是你到底身子不适。」 可若是不照着剧情走,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她依着胤禛环住了他修长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的道:「不,即便赴汤蹈火,我也要为四爷做事。」 胤禛心中一软,正要开口,苏培盛在外道:「主子爷,外头有奏报。」 雅柔站在那里瞧着胤禛清冷淡漠的走出了里间,站在外头的海棠树下说了两句话,便面色铁青的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她怔怔的立在芜廊下,好一会转头吩咐琉璃道:「走,去寒香院。」 她一定会把胤禛的心收在她的手中,就像原书中的女主角一样! 不,是比原本的女主角做的还要好! 然而李氏,本已被弘昀的发热以及下人口中所受惊吓的事情累的焦头烂额,偏偏雅柔透着疲惫的身子也凑了过来。 李氏穿着一件绣着绿竹的衬衣,一张俏丽的脸涨的通红,站在门口恶狠狠的看着雅柔:「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你真的心疼孩子,就请你回去,不要乱上添乱!」 雅柔还是那样,梳着小巧的小两把,头上只有一朵菊花,一张脸上温柔又雅致,透着说不出的真心实意,以至于叫李氏显得尖刻又恶毒。 』「我不放心,无论如何也要自己过来照看一二才能放心,姐姐放心,有我在弘昀是不会有事的。」 原女主也是这样对李氏说的。 李氏当时红了眼眶,感动的流了泪。 可是现在,李氏气的胸脯剧烈起伏,甚至破口大骂:「你要装贤惠,也要看看时候,孩子生病这么重,你三番四次的找上来,到底居心何在?!」 雅柔到底并不明白,这世上一个恰到好处人人称赞的好人远比坏人难做的多,同一件事同一句话也未必就能达成同样的效果,做好人本就是一个高超的技艺。 但她大抵也并不想明白,她只执着的认为,要照着剧情走,要将胤禛牢牢的抓在手心里。 她往前走了两步,泪流满面捧着心口道:「姐姐,我的心日月可鑑,我真的只想帮助你,你怎么能这般想我?」 李氏在后宅中横行霸道多年还从来没有碰上这般难缠的对手,气的眼冒金星。 福晋坐在屋子里,身旁的观音瓶里一束鲜亮的通草花,借着外头的光细细的瞧着帐本,秋日的光落在炕几上一对定窑的茶盏上,剔透又温暖。 李氏看过的东西实质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她又放了下来,帕子缓缓的掖了掖鬓角细小的汗珠。 宝娟提着一篮子的鲜枣从外头进来,外头的风便也随着她进来一小股,福晋微微皱眉。 宝娟立在福晋身边轻声道:「寒香院那边今日可是唱的好戏。」她说着,瞧着福晋并没有打断才接着道:「钮钴禄侧福晋拖着病体去照看二阿哥,李侧福晋拦着不让,钮钴禄侧福晋哭的跟死了亲娘一般,李侧福晋破口大骂她也毫不退缩,如今硬是住进了寒香院……」 福晋顿了顿,眼角边现了细细的一圈皱纹:「这个钮钴禄氏做事实在出乎意料,不过李侧福晋也不容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轻快,捏着宝娟提进来的枣子尝了一口,贊了一句:「庄子上的比去年的好。」 宝娟堆着满脸的笑。 她就知道福晋喜欢听李侧福晋的倒霉事,当初一样的进门,李侧福晋受尽宠爱,福晋在李侧福晋手上不知道吃了多少的亏,那会子福晋和宋氏一同怀孕,若不是李侧福晋从中作梗,福晋只怕膝下能养住一个阿哥,不至于只有一个大格格。 也是那会子伤了身子,后头又拼命生下了大格格所以才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她出了一会神,听得福晋问道:「二阿哥的事情查问的怎么样呢?」 宝娟忙道:「是伺候的人不尽心。」 福晋便淡笑着道:「既如此,后宅的人就换一换!」 为了她的蕙宁能嫁个好人家,这后宅的一切她也该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含玉去拿挂在架子上的手巾,转头就瞧见了大步走进来的胤禛,回头瞧了那朦胧的热气中的玲珑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窗外的树影摇曳,窗内光阴斑驳,乌黑的髮髻高高的挽起,白皙修长的脖颈显露无疑,缭绕的热气中,肩头圆润又小巧。 第21页 胤禛站在原地,冷淡的瞧着,瞧着那清澈的水光下一览无余的高耸的美景,瞧着水中的人儿陡然抬头,妩媚的眼角偏挑着小鹿般的纯洁,惊慌失措的想要躲闪。 他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了起来。 以至于眼底里的清冷都被欲望压了下去,修长有力的手探进了热水里,缓慢的拨动着,声音低沉又沙哑:「今儿做了什么?」 明嫣的耳朵尖儿也红了起来,透着说不出的玉雪可爱,她慌张的以至于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您先出去,我要穿衣裳。」 大眼里清晰的倒影着胤禛的样子,胤禛的喉头滚了滚,靠近了明嫣,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敏感的耳朵上,明嫣一阵颤慄,不由得向后仰了仰,红唇微微张着,露出小节丁香小舌,一张脸媚态天成,勾魂摄魄的动人。 什么疑虑质问便统统都靠后了。 胤禛低头朝着那唇瓣狠狠的吻了过去。 她整个人被从水中带了出来,口中呢喃着道:「爷的娇娇儿!」狠狠的啃噬着她的唇瓣。 身下的人嘤嘤的哭了起来。 他闭着眼差点就要成了,却因的这哭声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小姑娘瑟缩的被他压在身下,小小的只有一点儿,那纤细的腰肢不足一握,雪白的晃眼,就磕在那漆黑的高几上,像是要断了一般,身上点点的红痕,触目惊心的奢靡。 她见他停了下来,不由得搂住了他的脖颈,婴孩一般哭着道:「我,我怕。」 便是到了这一刻,还是这般信任依赖他。 胤禛的心底里觉得酸软又羞愧,彻底停了下来,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哄道:「不怕,没事了。」 他将人打横抱进了床帐里,给她披了一床鹅黄的被褥,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一张脸红彤彤的也不看他。 胤禛脱了靴子坐在她的对面,想着那被褥下的身子,火热无论如何都熄不了。 人却早没有了来时的戾气,甚至闲散的靠在床头,欣赏着她的美丽动人,宠溺的问道:「怎么?难不成是生气呢?」 她还是垂着头,只露着墨色的发顶。 他便故意冷了声音道:「那爷就走了。」 然而他连指头都没有动一下,明嫣却慌张的抬起了头,瞧着他道:「不是!」 胤禛眼底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那怎么不说话?」 她便微微嘟着红艷艷的唇瓣,撒娇一样道:「我家世虽然一般,但到底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就算是要跟了您,您也该,也该……」她说着话小心翼翼的瞧着他的神色,端详着他尊贵的眉眼,半响又咬着唇瓣不敢说下去了。 胤禛心中没来由的一酸。 将来无论如何也要进后宅的,她这般的性格若是不多加指点如何能过的下去? 他替她掖着鬓角的碎发,语重心长的道:「你是爷的女人,有什么事情爷都会帮着你,所以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要怕,大胆的说出来,明白吗?就比如今日的这件事情,你想做成,就该想些办法,比如哭着同爷说,想要个仪式一个承诺,或者有人欺负你了,你也该想着法子告诉爷。」 她睁大了一双清澈璀璨的眼,惊诧的瞧着他,半响一低头,在抬眼,珍珠一般的眼泪一颗颗的滑落,仰着头,楚楚可怜的瞧着他道:「爷会给我一个仪式一个承诺吗?」 那几滴泪好像是落在了胤禛的心头,叫他心疼又酸涩,他正要开口。 明嫣却擦着眼泪轻笑了起来:「您说的是这样吧?」 胤禛一怔,陡然轻笑了出来,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笑着道:「对,就是这样,没有错!」 就好像是自己找到的宝石最终是个无价之宝一般的惊喜,叫他觉得有趣又有成就感。 他在她耳边道:「会。」 彼时窗户开着,廊下的鸟儿清脆悦耳,风吹进来,明嫣眼前的烟霞色帐幔荡漾,窗外投进来的光也一併跟着荡漾,窗外天空碧蓝如洗。 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一如长在彼岸的罂粟花。 芳菲立在门口瞧着身后跟着的少年,又一次恶狠狠的转过了头道:「在走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莫洛咧嘴一笑,露着一排雪白的亮眼的牙齿:「你来呀,打呀!」 芳菲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想怎么样?」 「咱两在打一架,我要把面子找补回来!」莫洛恶狠狠的说道。 自从上次被芳菲打后,连他阿玛额娘都笑话他牛皮袋子白抱了那么久,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芳菲轻蔑的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莫洛面前仔细瞧了瞧他。 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白净的皮肤上一双眼清澈透亮,明明是江南姑娘的口音和娇小,偏偏整个人又透着一股饽饽的生机和英气,站在那里熠熠生辉的好看。 莫洛红了脸,躲开芳菲的目光。 芳菲却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莫洛不可置信的跌坐在了地上,仰头瞧着芳菲。 芳菲笑盈盈的瞧着他,就像是那株不知道谁种在院子里的向日葵,向阳而生,光明美好,甩着黑亮的大辫子,欢快的走远了。 小厮清风在旁义愤填膺道:「奴才一定找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野丫头,叫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不用!」莫洛大声道。 第22页 清风一惊,想了想道:「那怎么办?」 莫洛红着脸摸着胸口,半响道:「我自己来,别人不行!」 胡同里的青槐树叶在秋风里飘落,将光也分割了开来,以至于多年后莫洛想起今日还是觉得酸涩美好。 第10章 遭殃 成了胤禛的女人 琉樱水榭一半建在水上,从九曲十八弯下来,一侧的游廊上关着一扇门,进去就是琉樱水榭,立在外头是能瞧见里头两株火红的枫树生的格外的好。 年过三旬的格格武氏生的圆润富贵,把子头上大红的绒花格外鲜艷,同年氏坐在院子里,仿佛是差了辈的,瞧着水中欢畅的鱼儿,捧着一脸的笑意道:「这些时日后宅中鸡飞狗跳,主子爷忙里偷闲还叫你去前头侍候了两次,可见是真心喜欢你。」 年氏西子捧心般攒着秀气好看的眉毛,天然一段弱不禁风的文雅,柔声道:「不过是弹了一首曲子,说了两首诗而已,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后宅里也就年氏能给王爷红袖添香了。 武氏淡淡笑着道:「钮钴禄侧福晋可是大大的得了王爷的称赞了。」 年氏垂眸,她和钮钴禄一同进府,家世也不差,偏偏钮钴禄是个侧福晋更得主子爷看重,她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二阿哥大病初癒,谁知道王爷要将功劳算给钮钴禄侧福晋,她那种装的慈善,却硬抢功劳的人,咱们也瞧不上。」 武氏也道:「谁说不是,后宅里这么多人,却没见过她这种做派的,着实叫人噁心,只是…..」 只是爷就是认定她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二阿哥大病初癒还给钮钴禄侧福晋赏了诸多东西。 武氏嘆息着站了起来:「走吧,我路过你这里正好叫你一起过去瞧瞧她,免得叫爷知道了,说咱们这些人冷漠。」 年氏也不得不随着武氏起来,一併向外走。 园子里秋色愈浓,灼灼的日光里,变黄的树叶带着一种干净的透亮感,深深浅浅的颜色映照着碧蓝的晴空比百花齐放的春日还要热烈。 年氏捏着团扇挡着太阳,一步三摇的进了晴岚花韵斋。 雅柔这些时日因的那一个竹编的小人儿夜不能寐,本就心力憔悴,又一心要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大度慈善,又要抵挡来自李氏的恶意小动作,待得弘昀病好,便再也撑不住病倒了。 她靠在花团锦簇的靠枕上,一张脸越发显得苍白瘦小,原本已经格外疲累了,还要应付众人。 下手椅子上的宋氏转眸瞧见年氏进来,笑向着雅柔道:「您不知道,您忙着的时候都是她侍候的王爷。」 雅柔瞧着逆光走来的年氏,把子头上一排雪白的玉簪花,弱柳扶风的娇嫩,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了,总能勾出人的怜惜之情。 她心底里尖刻嫉妒,恨不得抓花了那张小脸,面上还要大度,露着一脸的感激:「亏得年妹妹替咱们尽心,不然爷的郁闷何处排解?」 福晋目光闪烁,看着雅柔道:「二阿哥这次多亏了你。」 李氏本就来的不情不愿,听得福晋也这般说,想着雅柔的那光说不做的做派,憋闷的面色铁青,却有口难言,不能发作,深吸了两口气,才僵着脸道:「着实是累着钮钴禄妹妹了,所以今儿我特地带了两株老山参叫妹妹好好的补一补!」 她纤细白皙的手托着白净的茶盏,说话说的咬牙切齿。 贱人欺人太甚! 要是不能出了这口恶气,实在是寝食难安! 她闭了闭眼,在睁开,眼底里一片幽暗。 年氏却转头问福晋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今年府上预备怎么过?」 福晋一顿道:「爷跟我白日里要进宫,夜里才能回来,府上还是照着往年的规矩来,晚上在院子里赏花灯吃酒。」 李氏转动着手上精巧的玳瑁护甲,笑看着年氏道:「难道妹妹有什么打算?」 年氏垂着眸,只抿嘴浅笑,那种少女的娇柔美好,叫李氏难免生出几分悲凉的艷羡。 雅柔却忽然记起来,年氏因为今年的八月十五晚上跳舞得了胤禛喜欢,接下来好几日深受宠受,怀上了身孕。 她明明疲累的眼也要睁不开了,心底里却都是算计,一刻也不能停歇。 屋子里门窗都关起来,香炉里香菸裊裊,外头照进来的光迷离又清冷。 雅柔疲累的闭着眼,额头上一片细密的汗珠。 外面忽然跑进来个小丫头,哭着道:「不好了,二阿哥又晕过去了!」 雅柔陡然睁开了眼,对上李氏眼底里的幽暗,顿时毛骨悚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夜晚的筒子河边零星的亮着灯,胤禛负手立在明嫣的身旁瞧着她蹲在河边放河灯,小小的一盏荷花灯映照着她如画的眉目,叫她看上去少见的哀伤和清冷。 她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瞧着花灯远远的飘走,仿佛连她也要走了一般。 胤禛不由得弯腰握住了她的肩头,低沉道:「怎么呢?」 明嫣回过了神,抿了抿嘴站了起来:「没事,回吧。」 胤禛却还是站在那里,低头瞧着她眼底里的自己。 深沉高大,遥不可及。 他放缓了声音低低的道:「着急什么?你不是要一个仪式一个承诺么?」 明嫣惊诧的瞧着他,陡然听到耳畔烟花的响声,她转头看,五彩的烟火照亮了大片的天空,又在水中倒影了灼灼的绚烂,以至于一剎那间天上人间都是这烂漫的烟火。 第23页 胤禛幽深的眼底里也倒影了这种烂漫,灼灼的瞧着她,眉梢眼角皆带了诗意,握住了她的手,低沉有力的道:「往后余生,爷护着你。」 又一朵烟花在墨色的天空绽放,她小巧的面庞上,那眼睛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滚落,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哭着道:「好!往后余生不离不弃!」 胤禛这一生少有的急切少有的满足。 不同于先前的害怕和恐惧。 美人儿敞开了心扉,娇媚又带着生涩的主动。 烛火摇曳,透过朦胧的纱帐照进来,俏丽的容颜勾勒着浅淡的金光,眉眼间盛着雨后艷丽,仿佛一夕之间陡然长大。 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万种。 他把人儿紧紧的搂在了怀里,爱怜的亲吻着她的额头面颊,情不自禁的呢喃:「娇娇儿,爷该怎么爱你?」 胤禛低笑着爱怜的亲了亲她的红唇。 到底是娇嫩了些。 他有些不舍的起了身,叫下头人送了热水进来。 苏培盛在外面等的满头大汗,见主子爷到底完事了,才敢在外头低声禀报:『二阿哥又晕过去了。』 胤禛的面色陡然一沉,拧了帕子给明嫣擦着身子,手上的动作却照旧轻柔,沉声道:「怎么回事?」 「说是钮钴禄侧福晋给二阿哥餵错了药吃错了东西,所以才会如此。」 他给明嫣穿上了雪白柔软的里衣,将人安置在了温暖的被褥间,又亲了亲明嫣的额头,嘆息着摸了摸她的面庞,转身出了屋子。 含玉和王进都站在外头。 胤禛要走,又想起明嫣少不更事,向来懵懂,便又叮嘱含玉道:「明儿早起要是爷不过来,就去外头请个大夫来给你们主子看看,早上也不要叫她起床,叫她好好休息。」 含玉忙应是,恭送着胤禛出了大门。 王进瞧着含玉道:「主子爷对咱们这个主子实在是没话说,你这丫头有点福气!」 含玉笑道:「您也有福气,跟着主子往后也要办大事的。」 王进不由得笑起来。 主子爷虽然对后宅女眷一向宽和,便是不受宠的那些穿戴住行上从不亏待,可若是说真心的待谁好,怕是没人比得过里头这位了。 待得在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是他光宗耀祖的时候了! 羊角戳灯撒下一片清辉,明嫣缓缓的睁开了眼,欢愉过后的眼底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和几丝淡淡的餍足。 与胤禛的这种事胤禛是享受的她亦如此。 情到深处羞怯也忘记了,自然更加满足。 她浅浅的笑着,想着刚刚听到的事情。 原本的书中李氏可是格外感念女主的相助的,到了雅柔这里却正好相反。 别说叫人感激,反而惹了一身骚,听说还病着。 不知道王府里唱着什么大戏,想想就叫人觉得有意思。 她刚刚故意不醒来躺着,就是为了最快受孕,这样才好以此作为筹码,以一个她想要的身份进入后宅。 照着她的计划,胤禛待她的感情愈加深厚,即便有些时候他未必不知道她是假意或者是装模作样,可美色当前,他大抵是愿意陪着她演一演闹一闹的,然而时日久了,谁知道心中的情感是否还受控? 既已成了胤禛的女人,接下来就该想办法见上钮钴禄家里的人了。 照那些人贪慕虚荣的嘴脸,她的事情也不该难办的。 外头传来了芳菲的说话声,小姑娘小声的关切了几句,听说她睡着了才走了。 明嫣缓缓的闭上了眼,睡的香甜踏实。 寒香院的侧间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低低的嘈杂声同虫鸣声一起,像是起了一个蛊,盘旋缠绕着钻进了人的耳朵里。 雅柔瞧见那娇俏的少女就站在她的面前,如那竹编的人儿一般咧嘴对着她的笑,欢快的问她:「姐姐拿了我的东西可过的好?」 她不敢说,不敢摇头,怕有片刻的光阴自己也会因为疲累失望和不安而溃不成军。 少女还是笑,又道:「姐姐,你该还给我了!」 她吓的尖叫起来,陡然睁开了眼。 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唐朝的仕女图,捧着一束玫瑰花,正笑盈盈的瞧着脚下的哈巴狗。 她大口喘着粗气,惊觉身上出了一层汗,粘腻的难受,嗓子也干的冒烟,昏昏沉沉无力,外头的丫头道了一句:「王爷回来了。」 雅柔挣扎着要起来,然而脚下虚浮,实在站不稳,又喘了半响才起了身,打起软帘扶着墙走了出去。 二阿哥出事,她强撑着赶了过来。 原书中后宅的女眷们善良有爱,尤其对女主格外不同,她根本想不到李氏会暗中暗算她,也没有料到忽而有一日会陷入如此地步。 胤禛的眉梢眼角都是冷意,以至于屋子中的一众女眷大气也不敢出,都躲在角落里,只有福晋迎了上去。 李氏哭到在了胤禛的脚下,恶狠狠的指着站着的雅柔道:「都怪她,当初硬要过来照看弘昀,不叫来也不行,弘昀吃药也不叫丫头们管,都是她一手经办的,要不是翠儿昨日在跟前看着,见东西不对,吃了一半挡了回来,今儿只怕二阿哥只会凶多吉少。」 二阿哥重病不见起色,就是女主专门用了一种叫做芨芨草的草药治好的! 第24页 她分明是为了二阿哥好! 雅柔没料到一片好心被歪曲成了如此,气的指着李氏,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我,二阿哥今日也好不了!」 李氏扑在胤禛的膝头,哭得肝肠寸断:「爷,您瞧瞧,她还在咒二阿哥!」 雅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胤禛。 然而平日里还算宽和的胤禛,此刻眉眼间都是幽暗和阴冷,淡漠的瞧着她的时候,像是一把把利剑扎穿了雅柔的心。 上位者的气势和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杀伐果决的气息扑面而来,叫雅柔敬畏又害怕。 她终于意识到今日的事情远不是说两句话就可以揭过去的,二阿哥在病弱也是胤禛的子嗣,是他的孩子,他定然看重。 她忍着头疼昏沉,跪在地上,决然的道:「我是为了二阿哥好,我没有害二阿哥,就算二阿哥有事也跟昨日的草药没有关系!」 福晋忍不住嘆息道:「太医刚刚已经说了,就是吃错了东西才会如此的,你,唉…..」 年氏便也跟着嘆息:「姐姐也太鲁莽了….」 这些人,满头珠翠,眼神冷漠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仿佛都要至她与死地。 雅柔颤抖着握紧了双手,抬头又希冀的看向了胤禛:「爷,您信……」 然而胤禛,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起身向里走去,只留给雅柔一个冷漠决然的背影。 福晋悲悯的看向了雅柔:「钮钴禄侧福晋行止不当,闭门思过两月,罚俸半年。」 宋氏便低低道:「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一会王爷生气,在重重的责罚您。」 雅柔绝望的闭上了眼。 她这几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受尽了劳苦,原以为能得胤禛的赞扬,没想到竟然走到了人人喊打的这一步! 她不甘!她恨! 琉璃不忍的扶起了雅柔,雅柔昏昏沉沉的出了屋子。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若不是那个竹编的娃娃惹得她心力交瘁,她做的事情未必会露出破绽来叫下头的丫头瞧见,若是没有被瞧见,二阿哥好了有她的功劳,出了事也未必能牵连上她。 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报復?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嵴背生寒,惊恐交加,最终撑不住晕了过去。 年氏站在后头攒着好看的眉头,嗤笑了一声:「又要装模作样!」 便又有人低笑了两声,甚至没人上去帮一把。 更深露重,秋风吹来寒意森森。 第11章 再见 如同养了一个女儿 夜里忽而下了雨,早起的时候寒意浓重,几个婆子缩手缩脚的打扫着院子,嘴里呵出了白气,转了头瞧见几个伶俐的小丫头端着烧好的炭盆端进了主屋里,半开的窗户边露出一截翠绿的花枝,即便站在外头也几乎想到了那屋内的香暖。 含玉将明嫣的衣裳放在炭盆上一件件暖热,又转过来一件件替明嫣穿上,柔声细语的道:「主子爷虽没来,可一早上就派了苏总管送了新做的衣裳和炭火过来,您瞧瞧,这件鹅黄的夹棉衬衣,尺寸样式多合身,这上头的花样子,外面可是没有的。」 含玉自然不知,明嫣的衣裳首饰都是胤禛亲自设计的,外头自然没有。 明嫣一夜好眠,眉眼间笼着一层温润的光泽,慵懒的歪在床头,一夕间,整个人仿佛绽放的花朵,越发明嫣动人,一颦一笑叫含玉身为女子也觉得怦然心动。 含玉几不敢正眼瞧,垂着眸侍候的仔细,待用新送来的澡豆洗了手脸,又挑了胤禛送的膏脂一样样的按摩揉擦皮肤。 外面是缠绵的雨声,屋子里温暖如春,听上去便格外安心。 含玉又小声说了王府里的事情:「.….听说那位钮钴禄侧福晋被禁足了,二阿哥用了药,早起好多了。」 明嫣白净的面庞上带着欢快的笑意,挑开了窗户瞧着外头的雨,凉气扑面而来,她却咯咯的欢笑起来:「叫王进安排起来,雨停了就去香山寺上香祈福。」 含玉应是。 芳菲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的铺子开了张,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伙计,生意做的好,人也格外亮堂,梳着黝黑的大辫子,穿着大红的旗服,既有江南女子的娇俏又有满人女子的英武,格外的夺目。 进门就搂住了明嫣。 明嫣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一起吃个早饭吧。」 「不了,我进来瞧瞧姐姐就要出去忙了,等我赚了钱,都给姐姐用!」 明嫣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兄长也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看着他道:「等我赚了钱,都给你用!」 天寒地冻,还不知道兄长流落去了哪里。 她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的酸涩,握了握芳菲冰凉的手,给芳菲的身上加了一件小羊皮的褂子: 「出门多待几个人,别委屈自己。」 芳菲欢欢喜喜的走了。 含玉笑着道:「奴婢瞧着,二姑娘是个干大事的人。」 明嫣笑了笑。 她只愿小姑娘能永远天真快乐。 明嫣要去香山寺,王进自然要把消息往胤禛那里送。 胤禛担心弘昀,白日里也没去衙门守了整整一日,待得晚上孩子醒来,胤禛陪着李氏和几个孩子用了晚膳才放心了下来。 他生性冷酷,但身为父亲绝对无可指摘。 第25页 夜晚的时候终于来看了明嫣。 他的小姑娘终于将头髮都挽起来,梳着把子头留着燕尾,带着他早上新送的一整套点翠头面,甚至淡淡的描了眉,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缠枝莲花的衬衣,歪坐在锦缎的坐蓐上,一转头,髮髻间流苏微微晃动,映衬的那一双眼夺目璀璨,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般,媚态天成,勾魂摄魄。 瞧见他的一剎那,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欢喜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就要摔倒。 胤禛大步向前扶住了明嫣。 鼻口间都是小姑娘身上幽香,叫人心旷神怡。 他紧绷的眉眼不自觉的松弛了下来,低头瞧了瞧。 她雪白小巧的玉足上穿着一双宝蓝色缀流苏的花盆底。 也是他早上一起送过来的。 胤禛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有些心疼的将人抱了起来,一起坐在了南炕上,捉住了她小巧纤细的手,搂着她不足一握的腰身,感受着腿上惊人的弹力和魅惑的弧度,想到的都是夜里的风情。 到底是不一样了。 原本有些事情要处置,可总是惦念着这里。 他低了头,亲了亲柔软的唇瓣,低低道:「在做什么?」 明嫣微红了面庞,越发显得娇艷动人,歪在他的肩头,小声道:「练着穿花盆底呀。」 软糯娇嫩,带着些许的可怜。 胤禛便又捉住了那一双小巧的脚,脱了花盆底,脱了足袜,不足巴掌大小的脚娇羞的伏在胤禛的手心里,小巧的指甲闪烁着粉白的光泽,悦目诱人,只是脚上带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可见今日穿花盆底受了罪。 胤禛喉头微动,一下一下揉捏着这柔软小巧的脚,问道:「要去香山寺?」 明嫣点了点头:「我还从来没有在京城里转过,都来了好些日子了,等到下了雪越发不好出门了,所以想赶着好天气,出去一趟,您不想叫我出去么?」 她说着,仰头看他。 脖子上一点红痕便从衣裳底下透了出来,胤禛眼眸一暗,一双手顺着那玉足向上攀爬,触手一片滑腻,几乎入手即化,他凑近了她低声道:「那就要看你是什么表现了。」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贝齿轻咬了咬唇瓣,瞧了他一眼,忽的眼一闭凑了上来,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胤禛。 柔软甘甜。 胤禛只觉得那火热噌的就窜了上来,狠狠的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格外的热烈动人。 明嫣手脚发软一丝力气也没有。 胤禛食髓知味,越发欲罢不能,昨日尚且怜悯她刚只人事,今日到底放开了手脚。 也不知过的多久,收兵回营,相拥而眠,起身下床的时候,美人儿睡的香甜,他恋恋不捨的亲了亲那叫人着迷的眉眼,到底心性非比寻常,还是起身走了。 走的时候夜深人静,神清气爽。 只会了王进安排明嫣去香山寺游玩。 王进操手站在大门口瞧着主子爷的马匹在寂静的夜晚走远,心里难免感慨。 以为住在外头未必能时常见到王爷,谁知道自回了京城再晚王爷都要来,主子的衣食住行大大小小全是王爷一手操办,尽心尽力的程度令人髮指。 简直如同养了一个女儿。 英雄难过美人关,亘古不变。 太僕寺少卿凌柱家今日有老太太往香山寺上香,大太太马氏怀有身孕,家中大小事情都是管事操持,安排好了马车人手,早早就往城外赶去。 临近冬日到底天气寒凉,马车里塞着炭盆,围着厚重的毡子,陡然停下来的时候老太太微微皱眉,问身边的嬷嬷道:「怎么回事?」 嬷嬷掀起帘子,老太太往外头一瞧,原来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在官道上停了下来,路边有个坏掉的马车,有个穿着大红羽缎斗篷的少女站在外头。 嬷嬷低声道:「马车坏了,想搭上咱们家的往香山寺去。」 姑娘穿戴的样子可不是寻常人家。 老太太皱眉道:「知道是谁家的吗?」 「听说是雍亲王府的人。」 老太太一顿道:「既如此,请这姑娘往我这里来吧。」 嬷嬷应是下去,走到了明嫣身边,行礼道:「我们家老太太请您过去。」 明嫣微微笑起来,灼灼其华。 当初堂姐进雍亲王府要带走她,老太太要是不同意马氏的这事情自然成不了,但凡身边有个能为她着想的长辈,她也不至于死的那般悽惨。 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如今细想简直如同吸血的魔窟。 她一步步走向了老太太,马车帘子撩起来,老太太微微眯眼瞧着,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那个不知所踪的二格格。 她心里低低念了一声佛,端着一副慈祥的模样道:「姑娘上来吧。」 明嫣笑的欢快:「您真是个好人,您也是去香山寺么?」 老太太应答的格外有耐心。 明嫣深知老太太喜好,不长的路程同老太太相谈甚欢,表现的格外亲昵信任,以至于连老太太也对她心生欢喜,惋惜的道:「我那个早逝的孙女,若是还在,也跟你一般大小的。」 明嫣的眼眸里起了大雾,雾蒙蒙的清冷,然而嘴角却带着笑,语调也是说不出的欢快:「您就当我是您的孙女也是一样的,今日您帮了我,改日我一定会报答的!」 第26页 老太太慈祥的笑起来:「如此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等到了香山寺,老太太亲自邀请了明嫣同行,两个人果真如祖孙一般亲昵非凡。 上香游览,晌午的时候一起用了的斋饭。 等到歇息的时候才回了自己的厢房。 老太太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厢房点着寺庙的香,闻起来沁人心脾,天青色抹额上的一个蓝宝石在昏暗的天光下到是格外醒目,是雅柔亲手做给她的。 听说孙女被关了起来,老太太先前的美梦霎时被惊醒了一半。 她闭着眼,低低道:「这姑娘竟然是王爷的外室,若是借着她能替我娘家兄弟某个好职务…..」 王嬷嬷低笑着道:「这是好事呀,姑娘跟您亲近,要认您做祖母,往后给大姑娘也是个帮手,何乐而不为?要是真的能替二老爷谋个差事,那就更要和姑娘好好攀上关系了。」 老太太觉得王嬷嬷说的很对,多个人多个帮手,就算大姑娘不顶事了,还有另外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她没有必要迟疑,她想着,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个镶宝石的缠丝金镯子递给王嬷嬷道:「包起来,一会等李姑娘醒来了就送给她,就说我对她格外喜欢,恨不得她能是我的孙女儿。」 王嬷嬷忙应了一声。 院子里火红的枫树遮天蔽日,连绵不绝,明嫣站在树下透着斑驳的光仰头看,有人道:「好巧。」 她转了头,瞧见个一身赤色长袍的少年郎,眉目俊朗,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她抿嘴微微一笑。 十四便不自主向前踏了一步,姑娘娇小的身子都笼在了他的阴影里,仰着头去看,漂亮的眼睛光彩夺目,带着几分慌乱:「您怎么在这里?」 日日守着自然有机会能见到的,可这话十四说不出。 他低了头凑近了姑娘,仔细瞧着她洁白无瑕的面庞,温热的鼻息交融在一起,姑娘的面庞上渐渐爬上了红晕,向后躲了躲:「您做什么?」 他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道:「以为你脸上有个脏东西,原来是看差了。」 她便轻笑起来,转身上了游廊,十四立刻抬脚跟了上去:「你那个朋友的哥哥爷叫人去打问了。」 姑娘果然挺住了脚步,转头看过来,身后火红的枫叶却不及她的半分光华。 十四的眼底里带着点点的倨傲,端着架子道:「说是往苏浙一带做生意去了,爷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她微红了眼圈儿,停下来热切感激的瞧着十四:「真没想到您会做到这一步,叫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十四笑起来,格外的明亮:「没事,没事。」 明嫣却又看着他,眼底里闪烁着幽暗的光芒:「您还能帮我吗?」 「什么?」 「那个继母害死了朋友的生母,如今她却要生产了,您可以给我找个可靠的下人吗?我要送去照看那位继母。」 她生的真美,骨肉匀婷,肌肤白腻,眉眼如画纯洁如仙,却又媚态天成,即便此刻说着这样的话,可看上去还是举世无双的动人。 他收敛的面上的笑容,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替你送。」 她果然眉眼生辉,灼灼其华,欢喜的握住了他的手。 那手柔软细腻仿佛天边的云朵,撩的十四喉头微动,眼眸也幽暗了起来。 她却又慌张的收了回去,笑着问:「我该怎么感谢您?」 「跟爷走吧。」他眉眼深沉的看着她道。 明嫣低笑了笑,像是哀婉又像是忧伤,声音却决然又坚定:「不会的,您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大抵我欠您的,这辈子是还不了,不知道下辈子行不行。」 风吹的枫叶洋洋洒洒飘落。 十四忽然记起来,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他冷淡的瞧着对面的女子道:「这辈子我是要欠着你了,下辈子在还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上辈子吧。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因果轮迴。 他是不是曾欠她良多? 明嫣转身走远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也想回头。 好像曾经也有过不知名的牵绊,可她到底不能够。 王嬷嬷已经迎了上来,笑吟吟的道:「姑娘去了哪里?老太太不见姑娘,这会子到处找呢!」 明嫣浅笑,明媚动人。 她就知道,雅柔受牵连被关,家中之人自然会看重她的来歷,说什么雅柔受宠,在利益面前也不值一提,该抛弃的时候绝对毫不犹豫。 雅柔迟早有一天也会尝到这种滋味。 老太太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下午要回去的时候,瞧见了雍亲王的身影。 端坐在马背上,冰冷尊贵,俊美非凡,瞧见那姑娘的时候眉眼间却融化了冰雪似水柔情,仿佛是仙人下凡,触手可及。 她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半响郑重的叮嘱王嬷嬷道:「问清楚那姑娘的住处,明儿给姑娘送帖子过去,叫她九月来我的寿宴。」 说雅柔得雍亲王喜欢,可她也没见过雍亲王对雅柔这般的好脾气过。 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见她兄弟的官职有希望了! 第12章 区别 怎么会有这样叫人心疼又柔软的姑娘 夕阳在香山的一角上挂着,整个香山都红了起来,含玉向后瞧了瞧,觉得身后像是烧起了一团火焰,红彤彤的好看,她靠坐在车辕上,随着马蹄的哒哒声起伏。 第27页 马车里的声音听得并不清楚,只帘子微微晃动的时候能听见主子银铃般的笑声,她不由得心中赞嘆。 主子爷刚来的时候分明满身阴冷,拒人于千里之外,见了主子立刻就变了。 胤禛很忙,忙着差事,又忙着兄弟间的事情,皇上叱责了八阿哥,又为的几个儿子的不顺从心力交瘁,他做事情难免束手束脚,满身疲累。 然而此刻,他将明嫣抱在怀里,她搂着他的脖颈,欢快的同他分享着自己的快乐,琐碎的叫他觉得温暖。 他便托着她纤细的腰肢,面色柔和的听着。 「…….我从小到大身边都没有这样的长辈,今日多亏了老太太,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寒风里站多久,还带着我在寺里转了一圈,又同我讲了好多事情,我觉得,觉得很欢喜…..」 她白净的脸蛋上洋溢着夺目的光泽,把子头上的宝石珠花熠熠生辉,衬的她明艷无双。 真好看。 赏心悦目的叫人心情舒畅。 为的这份舒畅,胤禛也愿意多宠着她些。 揉捏着她的手,漫声同她说话:「喜欢就好。」 她却一双眼亮晶晶的仔细的看着他,竟然像只猫儿一样用那柔软的面颊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撒娇,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胤禛喉头动了动,眼底里带着淡淡的无奈的笑意,捏了捏她滑嫩的脸蛋:「好好说话。」 她便腻在他的身上道:「听说老太太的娘家兄弟被家里人瞧不起,户部一个笔帖式的小官也行,可就是没人愿意为她奔走,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她的声音娇软甜糯,修长漂亮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打着圈儿,俏丽的面庞上带着希冀的光,仰头瞧着他,胤禛差点脱口就答应了。 钮钴禄氏的人还算不错,既然明嫣喜欢,他不介意为了她高兴做了这件小事。 可他垂了眸,投下浓重的阴影,说话的声音缥缈又清冷:「不行。」 怀里的人儿立刻就僵住了,定定的瞧了他一眼,明亮的眼底里满满的慌乱和无措,攥着手里的帕子,甚至白了一张小脸,显见是吓着了。 胤禛没来由的嘆息了一声。 他原不过是想逗着她玩玩,谁知道她胆子这般小,小的叫他觉得愧疚。 他不得不尽力缓和了声音,伸出大手抚摸着她的嵴背道:「怕什么?」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细声细气的道:「怕您不要我了。」 她垂着头,白皙的脖颈脆弱又美好,在光线昏暗的午后,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仿佛一剎那就开进了他的心底里,长出一朵美丽的花。 怎么会有这样叫人心疼又柔软的姑娘,将他的冷酷悉数化作了绕指柔,叫他没来由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 他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低沉的道:「怎么会?」 她委屈的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眷恋的蹭了蹭他的心口,一直酸软到了胤禛的心头。 他把人一直送回了什剎海。 屋子里到处都是她学写的字,从生涩到熟稔,她都学的认真又迅速,以至于胤禛觉得惊讶又自豪,好像自己这个老师也非常不错。 他站在大案前手把手的教着她写了几个字,又带着她念了几首唐诗,她认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叫他讶然又生出了几丝欣赏。 在他的指导下,他的小姑娘越来越有韵味了,每一处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弘昀身子不好,李氏早早的叫人请了胤禛,胤禛陪着明嫣用了晚膳才走。 胤禛回了王府,夜里还是宿在了李氏那里。 为的一个二阿哥,李氏虽然遭了罪,可也算风头无两。 琉璃从东边的寒香院经过的时候,院内灯火通明,听说二格格,二阿哥三阿哥都在里头陪着。 王爷清冷,但待儿女却格外上心。 到底还是生个自己的孩子好。 前头有人经过,琉璃不敢耽搁,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晴岚花韵斋里只点了两盏灯,侍候的下人都没有,屋子里黑洞洞的像是个魔窟,生病的雅柔躺在床上又陷入了频繁的噩梦,梦中那总是善良清雅的婉柔这一次恶狠狠的瞧着她,怨毒的道:「该还回来了!」 她陡然惊醒。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惊骇了转过了头,直到瞧见了琉璃才松了一口气。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酸痛粘腻,晚膳还没有人送过来,屋子里冰冰凉凉的没有人气,同之前的受宠简直是天壤之别。 要想洗澡沐浴自然更不可能。 连下人都翻着白眼看她,何况是那些人! 这样的生活雅柔一天也过不下去! 她握紧了双手,指甲掐进了皮肉里,鲜血一滴滴的落下来,面上的神色狰狞可怖,琉璃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雅柔闭了闭眼,转头看向了琉璃:「大太太怎么说?」 琉璃抿了抿嘴,小声道:「大太太说只有一百两,最近店铺的生意不景气…..」 雅柔惊诧的睁大了眼,等回过神来,愤怒的将小几上的茶碗都推到了地上,恨声道:「她竟然如此?!」 光是先前太太的嫁妆就是万贯家财,更何况后头的大爷还有许多积攒,竟然只能拿出一百两?! 一百两的银子够做什么? 第28页 她怎么去收买胤禛身边的那些人替她说话将她早早的放出去?! 大太太难道忘记了自己一个小门小户是怎么进的三品大员的府宅的?还不是她!都是她的功劳! 现下怀了身孕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没那么容易! 琉璃不敢抬头,过了一会才小声道:「今日奴婢回去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说是老太太去香山寺上香,碰上了王爷的外室,相谈甚欢,还说王爷亲自去接了那个外室。」 雅柔皱起了眉头,将这话在心头翻滚了一遍,顿时嫉妒又恨,在仔细品咂,立刻就觉察出了深深的危机感。 那些人是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若不然婉柔也走不到那一步。 一个受宠的外室,一个被禁足的侧室,她们或许更容易选择那个受宠的人! 这个外室! 她跟十四透了话,时至今日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福晋知道了也没见作为,没想到这个外室竟然主动找上了门,先踏足了她的地盘! 好!很好!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深深的闭上了眼。 冷风从窗户吹进来,琉璃忙去关起来,花瓶里的花儿枯萎了她,她也一併拿了下来扔在了角落里。 过了好一会,雅柔才缓缓的睁开了眼,低沉的道:「叫咱们的人把什剎海的人盯紧了,过两日再去把刘氏请过来。」 刘氏不过是个侍妾,身份卑微,然而却得了王爷几日的宠爱,在府宅中有一席之地,受过雅柔的恩惠,到是对雅柔言听计从。 她虽然不方便,却可以叫别人动作一二。 一个外室也敢在她面前现眼,她动一动手指也会叫这个贱人灰飞烟灭! 明嫣歪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手上的寿宴请帖,又抬头瞧了瞧王嬷嬷。 从小就侍候着祖母,她额娘还在的时候王嬷嬷待她还算不错,原书中该是好好的活着寿终正寝的人,前两年生病说没就没,她却一点不对都没有察觉。 她扶着额头,轻声细语的道:「今儿外头吹了风,请容我歪着跟您说话。」 王嬷嬷瞧着美人儿大气也不敢出,听她如此说,忙道:「不敢!不敢!」 明嫣便问了几句老太太又问了马氏,王嬷嬷道:「差几个好点的侍候的人,听说已经寻到了几个,怕是这几日就会送上门。」 明嫣点头道:「听说前头的太太没了不到两年,为的什么?」 王嬷嬷一顿,瞧了一眼那灯火下朦朦胧胧的美人,想了想,先嘆息了一声:「说起来也是命不好,先太太从前身子一直不错,谁知道那两年忽然就迷上了两个道婆,隔三差五的叫往家里说话,听说还喜欢喝什么神仙水,奴才们也没见过也不过听了一嘴,谁知道后来忽然就病了,说没就没。」 明嫣垂着眸,乍然想起来这事情。 那几年额娘确实格外迷恋外面的两个道婆,可是那时候她天真烂漫根本不会多想,甚至连那些人是哪里的都不知道。 王嬷嬷这样说,是不是因为额娘的去世跟这些事情是有关系的? 她垂着眸,心里纷乱,嘴角却带着浅浅的微笑,吩咐含玉道:「带着嬷嬷下去喝茶,替我招待好了,千万不要怠慢。」 含玉应是。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明嫣舒展着身子仰躺在软塌上,身下的狐狸皮毛柔软又温暖。 如果不出意外,雅柔应该也知道她跟钮钴禄家中搭上的事情了,定然也该出手了。 她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微笑着闭上了眼。 芳菲坐在柜檯的后头,店铺里人来人往,生意格外的好,她学着帐房先生拨动着算盘,伙计跑到了她的跟前,紧张道:「掌柜的,对面开了一家跟咱们一模一样的铺子!」 芳菲眼一瞪,登时站了起来向外走,远远就瞧见了门口的少年,穿着大红袍意气奋发,瞧见她出来,咧嘴向她笑着道:「真巧!」 又是莫洛! 这傢伙竟然已如此手段报復! 芳菲狞笑了一声,拳头已经伸了出去! 莫洛躺在地上仰面瞧着天,觉得任重道远的悲凉,往后若是娶了她,难道要天天挨打?! 烛火跳跃,福晋替胤禛散了头髮,拿着象牙梳子一下一下通着头髮,语气里带着家常式的温暖: 「给蕙宁的几个人家,您觉得哪家好。」 「江西布政使建源家的大阿哥莫洛不错。」 福晋笑起来,难得的真心实意:「您跟我看到一起去了,不必要什么世家大族,顶要的是家里风气要好,建源自己虽不在京城,可只有一个正室,阿姆鲁氏一族多不提倡纳妾,门风淳朴敦厚,蕙宁又是个不知事的,嫁过去正好!」 胤禛提起女儿也是高兴的,问福晋道:「你跟建源的太太可见过了?」 「说过几次,她倒也喜欢咱们蕙宁,这就更难得,过几日我办个宴席,露个口风,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她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求女儿嫁个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好男儿,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行! 福晋是难得高兴的,胤禛也替她高兴。 又闭上了眼,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福晋目光晦涩不明,深看了胤禛两眼,在夜晚的烛火中,落寞的嘆息。 第29页 王爷对她竟然无趣到了如此地步么…… 第13章 有孕 你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自己都…… 西北风唿唿的吹了一夜,芳菲起得早,推开窗户一瞧,外头铺天盖地的白雪,像是画本里才有的神仙地界,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还在落,她高兴极了,披了一件狐狸皮的坎肩跳下了床跑到了院子里,转圈儿跑。 侍候她的丫头月儿吓坏了,慌慌张张的去拉她:「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芳菲面颊冻的通红,高兴的朝着月儿扔雪球,笑的张扬明媚。 扫洒的婆子们便笑着站在边上瞧。 钮钴禄家中过来的两个送东西的嬷嬷笑着瞧了一眼,等到了正房门口便停了下来等着。 明嫣揉着酸胀的鬓角,慵懒的挑了窗户瞧了一眼,冷风吹进来,她又立刻放了下去,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披肩,手里抱着一个宝蓝的掐丝珐瑯手炉,坐在烧得温暖的南炕上,脚踩在铜脚炉上,当地还有两个半人高的熏笼,身旁的海棠几上,淡黄色的水仙花开的娇嫩俏丽。 她依着锦缎靠枕,微微闭着眼,漫声吩咐道:「东西我收到了,只是这些日子身上实在不太舒服,不方便见客,叫老太太不要为了小事挂怀。」 含玉应了是道:「那边的人说了,老太太很高兴,说主子比嫡亲的孙女儿还亲,实在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不过是给老太太的兄弟安排了一个笔帖式的位子。 她挑着唇角淡笑了笑,淡淡的摆了摆手。 含玉退了出去,在外头招唿了两个嬷嬷。 明嫣闭着眼,听着芳菲的欢笑声,到底开了口,叫蓉儿出去吩咐:「叫二姑娘洗漱吧,穿戴好了,我带着她去后头瞧瞧人家熘冰去。」 她才说着话,芳菲就听见了声响,披头散髮的跑了进来,卷着一身的凉气,兴高采烈的道:「真的?!真的?!」 四九城的冬日里时常落雪,她见的多了,小时候兄长常带着她往什剎海熘冰,她习以为常的事情,芳菲却从来没有见过。 她握着芳菲冰凉的手,将身上的貂皮披肩给芳菲披上,低声的数落她:「年岁一点点大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日日还这么疯,往后了谁要你?」 「我不嫁人!」她说的耀武扬威的,明嫣也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推着她道:「快去吧,穿戴好了在过来,王爷叫人送过来的蒙古羊肉,一会子喝一碗热汤,去去寒气!」 芳菲便又欢喜的跳起来,一路走出去,外头的丫头都在哎呦惊唿,可见是又使了坏。 明嫣闭目躺在那里,难得生出了几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含玉服侍她穿戴,她连手指头都懒怠动一下,含玉有些担忧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明嫣抚着平坦的小腹,淡笑着道:「不必。」 她穿着灰鼠皮里外发烧褂子,带着芳菲坐在炕上喝羊肉汤,含玉把那件大红羽缎的大氅放在熏笼上烘烤,屋子里带着点淡淡的香料的气息。 外头王进叫人准备马车各样物件,务必叫主子出了门在外头玩的高兴玩的尽兴。 小丫头们听说能出去玩也高兴,个人把自己厚实暖和的衣裳都准备了起来。 大家欢天喜地的,好像下的一场雪就如一场盛宴一般。 明嫣穿上了小羊皮靴子,披上了斗篷,芳菲欢喜的拉着明嫣的手,姐妹两个走在雪地里像是两朵瑰丽的花朵,同这雪景相映成辉。 前唿后拥的向外走,还没出二门,明嫣站住了脚,揉了揉额头,低低道:「我……」 然而话还没有说,人已经晕了过去。 今日是胤禛休沐的日子,入了十二月近了年关接下来日日都要为新年做准备,这些事情都是福晋在忙,时常要跟胤禛商议,胤禛这些日子都在福晋的随安堂。 胤禛向来清冷,冬日里也不大喜欢炭火燥热,所以正厅里也就一个炭盆,毡帘放下来屋子里还是显得清冷了些,以至于福晋还穿着貂皮的罩衣端着手炉。 庄子上的帐册福晋瞧了两眼递给了胤禛,胤禛只略微看了看。 丫头端了一盘新疆的各色干果送进来,福晋只瞧了一眼就笑着道:「给年格格也送些过去,她怀了身孕最宜多吃这些,给她新做的衣裳,新添的物件都送过去了么?她那里离水近,冬季到底湿冷了些,不若先叫她搬出来,住在旁边的丽水榭,等过了年开了春,她若喜欢在搬回去。」 后头的话是说给胤禛的。 胤禛舒展着身子仰躺在炕上,点头道:「福晋看着办就是了,你做事,爷向来放心。」 年氏刚刚查出有孕,各处都格外尽心,尤其福晋这里,照看的无微不至,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心里的事情多,闭着眼躺在炕上小憩。 苏培盛焦急的从外头进来,瞧了福晋一眼,福晋眼眸微微一深,转身进了里间。 苏培盛微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福晋大气。 他连忙在胤禛耳边低语了两句。 蕙宁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她额娘一个人,坐在小佛堂里,双手合十,悲悯的念着佛经。 她不大喜欢这里,也不喜欢额娘这样。 便一个人独坐在外间等着,托腮瞧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想着今年跟随皇上往西苑去,必定也能瞧见上等的冰戏,或者同娘娘撒个娇,也能叫她自己去试一试。 第30页 少女的光阴里,多半是些细碎又美好的忧愁,做不得数。 胤禛大步走进了明嫣的卧房,丫头们围着一圈,芳菲跪在明嫣的脚边哭,床上的明嫣紧紧的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如纸片一样,瘦弱可怜。 他的心不由得紧紧的缩在了一起,脸色越发的阴沉,握住了明嫣被褥下的手,看向了含玉:「怎么回事?」 含玉红着眼眶道:「这几日主子总是疲累,今儿早起也懒怠动,都说好了要带着二姑娘去什剎海玩儿,谁知道还没出门就晕了过去。」 芳菲哭的越发伤心:「都怪我,要不是我,姐姐也不至于晕倒的!」 这悽惨的声音中,胤禛甚至有种说不得的错觉,以至于身子也紧紧綳在了一起,他沉声道:「怎么不见大夫?」 含玉忙道:「王总管已经去请了!」 话音刚落,丫头在外头道:『大夫来了!』 丫头们都避了出去,苏培盛上去侍候着将明嫣的帐子放下来,胤禛冷脸站在边上。 大夫进来,只觉得气息骇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越发害怕床上的人病症不好,若是治不的,他怕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苏培盛往那纤细的手腕上搭了帕子,大夫战战兢兢的搭上了一只还算白净的手,心思也不大清明,半响也探不清楚脉搏。 胤禛满目的阴沉:「王进是怎么办事的?!」 找的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大夫进来煳弄人! 大夫吓的满头大汗,一只手连连擦着汗。 到底还是怕没了命,拼了全力细细的探查了一番,半响又呆了呆。 胤禛又是不悦又是担忧。 苏培盛连忙呵斥道:「你这个大夫,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终于回过了神,劫后余生般的喜笑颜开,跪地磕头道:「恭喜老爷,这是喜脉!喜脉!」 屋子里霎时一静。 连胤禛都没有回过神来,阴沉的眉眼照旧还是冷意。 到底是苏培盛机灵,跪地磕头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胤禛陡然回过了神。 不是重病而是有孕! 大起大落之下,即便不是第一次做阿玛,还是为的这样一个消息舒展了眉目,面庞上难得的有了笑意,搓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道:「赏,都有赏!」 苏培盛不由得侧目。 府上年格格有孕,王爷虽然高兴,却远不至于喜形于色。 到底还是外边的这位不一样。 明嫣醒来的时候难得的觉得饱睡后的神清气爽。 月白的帐子上挂着的平安玉佩,镂空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屋角的广东腊梅含苞待放,她微微一动,有人低头瞧了过来,低沉的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嫣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胤禛的怀里。 他有力的双臂轻柔的环住她的脖颈,一只手虚虚的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的仰头瞧着他,眉眼间盛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和明快,不见抱怨也没有阴霾。 他到底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过来了。 这样的明嫣,总叫胤禛生出怜惜和愧疚之心。 轻柔的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听得她疑惑的道:「我不是说要去什剎海玩吗?怎么会躺在这里?」 懵懂又天真。 胤禛嘆息着道:「傻子,你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自己都毫无知觉么?」 小姑娘张大了嘴巴,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可爱又无措,结结巴巴的道:「我,我…..」 府上的女眷每月都有平安脉,年氏刚刚有了身孕就已经知道,福晋派了多少人照看着,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后。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踏雪出门。 若不是正好晕倒了过去,谁知道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万一有个好歹…. 他几乎不敢想,只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低低的道:「爷很高兴!」 都是他的疏忽,他该知道明嫣少不更事,这种事情身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长辈,他应该操心的。 都说未满三个月要格外小心,她却像个小牛犊一样,一直闹腾到满了三个月。 他觉得他的明嫣可爱又可怜,滚烫的唇瓣细细的描摹着她的面庞,轻声道:「你在外面爷不放心,过几日就搬回去吧。」 她却一下子僵住了,连唿吸都屏住了。 胤禛顿时面色微冷,看向了明嫣:「怎么?你不愿意?」 她明明有些害怕,可还是扬起了头,一字一句道:「我身份卑微,怀着孩子进了府就算生出来还能养着自己的孩子吗?别人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瞧不起我的孩子?如果会因此连累孩子,那么他生出来我就去死,将他託付给府中的福晋。」 几日不见她似乎越□□亮了,清灵灵的像是瓶子里的水仙花,透着一种冬日里的宁静和恬淡,白净的面庞上脆弱的没有一丝血丝,明亮的眼睛专注认真,叫胤禛知道这些话,她不是在随口而言。 她虽然天真却格外通透,有些事若去想就能看的分明。 她的话并没有错。 她的身份不够。 胤禛的不悦渐渐的又被怜惜取代,到底还是心疼她没人照看又怀有身孕,又将人搂在了怀里,妥协道:「容爷在想想。」 明嫣便又缩在了胤禛的怀里,只有小小的一点儿。 第31页 她越是天真可怜,胤禛就越要让步。 雅柔进了十月就解禁了,然而即便如此,胤禛也从来没有在她这里来过,当初挑选这个晴岚花韵斋的时候有多精心,现下这冬日里透出的精巧就有多讽刺。 年氏的丫头荷香捧着小小的一攒盒干果送了进来,格外热情的道:「这是王爷和福晋叫人送给我们格格的,我们格格说了,这些日子跟前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叫我给侧福晋也送一些过来尝尝鲜。」 后宅就是这样,不得宠的那个人人人都能来踩一脚。 小小的年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就敢端着着巴掌大点的东西来打她的脸。 雅柔垂眸坐在坐蓐上,淡淡的笑了笑:「听说年妹妹怀像不稳,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你也回去劝劝你们主子,少动点歪心思,多多养着点自己的身子骨,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才是正理!」 荷香高傲的冷哼了一声:「这个不劳侧福晋挂怀,侧福晋还是先管好自己在说!」 说着话行了礼,扭着身子出了屋子。 雅柔阴沉着一张脸,将小几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推到了地上:「贱人!贱人!」 她一个穿越而来掌握剧情的人,真要是想收拾这些贱人多的是法子! 她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才平復下来,眼底里满满的阴冷,端着琉璃新上来的茶盏,淡淡的道:「都跟刘氏说了外头那个怀孕的那一位?」 琉璃低低道:「说了,她气的不行,说是比不上里头的也就算了,还叫外头的人逞了威风,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雅柔这才低笑了一声,起了身,站在镜子跟前细细的瞧了瞧镜子里的少女,眉目如画,温柔似水,哪一样比不过别人? 她吩咐道:「把那身红色的裙衫拿出来。」 胤禛就是因为这梅花舞才对她倾心的,彼时天地间银装素裹,她红衣起舞,必然能勾起胤禛的情谊,只要到了她这里,那就不能轻易走了,什么年氏什么外宅,等她空出手来,一个也不会放过! 李氏坐在灯火下细细的描眉,又特地挑了一件粉嫩的显得年轻的旗服穿上,细细的吩咐了厨房的人准备胤禛爱吃的东西,又去看了弘昀。 天寒地冻,弘昀不能出门,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瞧着外头的雪,她便安抚了两句:「在过两年,等你在大点,身子骨结实了,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弘昀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能跟大哥一样跟着皇上去木兰狄秋吗?」 李氏虽然嫉妒弘晖作为长子今年跟着皇上去木兰狄秋,可为了叫孩子高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到时候年年都叫你去!你阿玛一会…..」 丫头宝珠从外头进来禀报导:「主子,王爷身边的人过来传话,王爷有事,今晚先不过来了。」 李氏的面色陡然一变,瞧了宝珠一眼,又不想叫孩子看出来,转头笑向着弘昀道:「你早些睡吧,想必你阿玛前头事情多,又绊住脚了。」 一面说着,往各处查看了一遍,仔细叮嘱了各处下人,待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厉声道:「怎么回事?」 宝珠气的道:「您不知道,王爷往这边来,黑灯瞎火的晴岚花韵斋的那位穿着一身红衣裳,站在梅林那里跳的什么梅花贊,王爷瞧见就站住了脚,然后那一位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王爷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送回了晴岚花韵斋,进了人家的门,手段一用上,王爷自然就出不了门了!」 李氏听得这话气的连连冷笑。 这个钮钴禄氏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从进门开始就连连跟她作对,现下竟然明目张胆的开始跟她抢人了! 好!很好! 她一拍桌子,冷声道:「去,去请王爷,就说弘昀不舒服,想王爷了!」 她就不信她三个孩子还比不上一个钮钴禄氏! 第14章 恶毒 叫所有后宅女眷观刑,当众杖毙刘…… 落雪初晴,小巷里泥泞阴冷,几个身着棉袍的壮年男子碰头站在一起窃窃私语。 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戾气,比这阴冷的天气还叫人觉得彻骨的冰冷。 寒风吹过去,路过的行人瑟缩着快步走远。 从不起眼的角落里又走出来个还算体面的男人,穿着团花的袍子带着皮毛的暖帽,迈着八字步,众人上去称唿道:「五爷。」 男人立刻笑起来,摸着嘴角的八字鬍道:「就这样,走!」 天气实在是冷,连挂在天边的太阳似乎也带着寒气,明嫣的卧房里温暖如春,寻常坐着的坐蓐上又铺了一层的厚实的狼皮褥子,仿佛是把她裹在了温暖的云层中,柔软舒适。 她歪在炕上闭着眼,芳菲坐在她的身边瞧着含玉做针线。 小小的巴掌大点的孩子的衣裳,芳菲看的惊奇不已,又摸了摸衣裳的料子,柔软又细腻。 含玉便笑着道:「王爷亲自选的料子就是不同,虽说是有专人给小阿哥做衣裳,可到底自己做的也是一份心意。」 芳菲便又转头瞧着攒盒里的干果,捏了一颗大枣放进了嘴巴里:「王爷还说了,有身孕的人要多吃干果。」 蓉儿提着一篮子胤禛叫人刚送过来的贡桔进来,黄灿灿的特别好看,轻轻剥开一个,橘子的清甜立刻飘散在了空气里,明嫣也吃了一个。 月儿把熬好的血燕盛在粉彩的莲花碗里送了进来,轻声细语的道:「王爷走的时候叮嘱过了,叫您每日都要喝一碗,这是厨房上刚送进来的。」 第32页 芳菲到底撑不住笑起来:「王爷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什么都管?」 含玉抿嘴笑道:「二姑娘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这才是正道!」 芳菲只是笑,却不言语,她怎么就不知道了,王爷这叫待她姐姐好上心,可是姐姐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一直这么住在外面真的可以吗? 屋子里莺莺燕燕说笑热闹。 王进匆匆忙忙的在外头磕头行礼道:「原不该打搅主子,只是外头来一群人,叫做王五爷的,说是主子的亲戚,要见主子,不知道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奴才特地过来禀报一声。」 明嫣陡然睁开了眼,眼底里清凌凌一片,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 芳菲意外的看了过去:「姐姐,咱们家里京城里还有亲戚?」 明嫣笑着搭上了含玉的手坐了起来,淡淡的道:「没有。」 芳菲追问道:「那姐姐还要去见?」 「见,自然要见。」 这是她特意筹谋来的机会,正愁着见不到这些人。 她有孕的事情告诉了钮钴禄家中,就是为了叫雅柔知道,雅柔若知道了,自然该有行动。 等到雅柔动起来,她进王府的时机也就到了。 她披着一件貂皮的大氅,搭着含玉的手漫步走了出去。 王进忙在外头行礼。 明嫣吩咐道:「叫人去跟王爷说一声吧,到底不知道是什么人,毕竟我也并不认识什么王五爷,可若是不去见见,万一是从前我母亲在的时候的亲戚,或者我是能忆起来的。」 王进忙道:「您说的是,奴才这就叫人去跟王爷说。」 听说王爷今日就在什剎海的西苑内伴驾。 这里跟西苑近,一墙之隔几乎还能听到那边的鼓乐之声。 西北风吹的紧,王进叫几个小丫头侍候在明嫣跟前,不得有些微的差池,正厅里也早早的烧得温暖如春,厚重的毡帘打起来,外头的天光漏进来,王五爷仰头一瞧,整个人登时钉在了地上。 女子梳着把子头,头上只有两朵水仙花,白狐狸皮的衣领在下巴下簇拥了一圈,衬托的女子犹如误入凡间的狐仙,出尘绝美偏又妩媚动人。 清亮的眼眸淡淡的瞧过来就好像是漫天的鹅毛大雪,冷淡绝美又看不清楚。 他浑浊的绿豆眼里登时闪烁起了贪婪的光,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好几步,王进皱眉立刻挡在了前头,冷声道:「您这是做什么?」 王五爷终于回过了神,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因为同巡城兵马司的人交好,在这一片霸了好多年,这几日有人寻上了门,叫他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黄金百两。 他到底也不算宽裕,百两黄金够他吃穿一辈子了,等到银子到手,他就回乡下种田去! 他摸着嘴角的八字鬍,笑了两声:「好些年不见都快要忘记了,姑娘怕是不记得了吧,今儿来就是问问,咱们两个的婚事还作不作数,你从前跟我说的话还记得不?」 王进陡然变了面色。 他可是最知道明嫣底细的人,今儿一时疏忽,竟然叫这种图谋不轨的人钻了空挡。 主子还怀着身孕,要是因此有个好歹,不但他要死无葬生之地,便是整个家族都要受牵连! 他立刻道:「来人!」 王五爷一瞧这架势,知道这一步是行不通了,往那女子漂亮的脸蛋上瞧了一眼,一咬牙跟身边的人道:「上!」 变故陡生。 王五身后的几个男子满面戾气,直冲明嫣而去。 王进扑上去阻挡,芳菲拉着明嫣就往外跑。 她到底身手敏捷,有两个人过来她都拉着明嫣躲开了。 王五直奔着明嫣去,一掌推开芳菲又要去抓明嫣,含玉一下子从旁扑上去抱住了王五的腿,王五气急,一脚踹开了含玉! 连着转身去抓明嫣。 他还是瞧着这女子,心里还是感慨,怎会有生的这般美丽动人的女子,叫人心旌摇曳,实在是可惜了些。 不知道是谁家养在外头的外室。 明嫣眼见着要被抓住,搂着肚子一矮身竟然躲了过去。 外头的小厮终于赶了过来。 王五一瞧人多势众,知道今日的事情怕是不能成了,一招手带着兄弟们往外沖。 这些人身手非凡,寻常的看家护院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一路冲到了大门口打开了大门,面上带着点得意,甚至悠闲的向后看了一眼,然而还不及转身,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千斤重锤砸过,整个人重重的向后飞了出去,砸在了门口的影壁上。 他艰难的抬头看,见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皇子的蟒袍,带着红缨的暖帽,帽子上的宝塔金灿灿的耀眼,他登时手脚冰凉。 那人又低头瞧了他一眼。 气势骇人,目光幽深阴冷。 让他觉得他仿佛是死了一般。 胤禛大步向里走去。 光秃秃的青槐树下那个惊慌失措的身影,瞧见他的时候勉力的笑了笑,而后搂着肚子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胤禛又怕又惊,握紧了双手低吼道:「快去叫大夫!」 屋子里还是那般温暖,可胤禛握着尚且昏迷的明嫣的手还是觉得后怕。 要是这里的人有一个反应慢一些,后果必将难以想像。 第33页 宫中的御医还从来没有在外宅出过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垂着头诊脉,斟酌了半响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胤禛此刻在没有往日清醒的头脑,只以为情形兇险,又是愤怒又是惊惧,俊美的面庞也狰狞了起来,狠狠的盯着御医。 御医吓出了一身的汗,说话也不大利索:「受了惊吓,需要,需要静养也时日,万幸,万幸腹中胎儿无恙……」 侍候的人听着明嫣无事,胤禛却觉得太医这般说话不利索,必定是报喜不报忧。 他沉着脸叫苏培盛把人领下去抓药,自己守在明嫣的身边。 明嫣屋子里一个竹子做的滴水的漏斗滴滴答答的响着,安静下来的时候听着这般细小的声音越发觉得静谧,床头的一角摆着一小盆的凤尾竹,养的翠绿欲滴,剎那间几乎分不清四季。 她缓缓的睁开眼,清澈的眼眸里带着几丝无措的茫然,待得看清楚眼前的胤禛的时候,立刻就安宁了下来,下意识的抓住了胤禛的手:「爷……」 她的声音娇软委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和信任。 胤禛只觉得心头一热,握紧了明嫣的手:「你放心,从今往后再不会叫你受这样的委屈,爷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回去!」 她便满足的笑起来,握着他的手轻摇了摇,好像是高兴坏了,既不为发生的事情抱怨,也为自己的将来诉求,似乎极其满足现如今的一切。 这般温暖柔软的人儿,总是能触到胤禛心底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待着瞧着明嫣安稳下来,暂时无事,胤禛这才起了身。 敢动他的女人! 很好! 王五早已经被动了刑,在后院的小屋子里不成人形,胤禛站在黑暗的屋舍里,像是地狱来的使者,邪魅又冷漠,居高临下的看着王五,声音冰冷又缥缈:「你若是配合,爷许诺你死后不寻你家人的麻烦,否则,必定叫你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 王五心想,上位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样狠毒的话说起来也带着特有的贵气和叫人肝胆俱裂的恐惧。 那个不告知他这后宅女子真实身份就叫他来毁人名节,取人性命的,确实也该做他的垫背。 要死大家一起死! 刘侍妾侍候着李侧福晋用了午膳歇息下,同李氏身边的宝珠笑着打了声招唿:「若是侧福晋醒来问,烦劳姑娘替我说一声,我给二阿哥做的衣裳缺两种丝线,怕下头人不会买,我自己出去一趟瞧瞧。」 宝珠笑道:「你只管去,主子这里有我。」 刘侍妾笑着出了屋子,宝珠站在门口冷笑着瞧着刘侍妾走远。 还真当自己做的什么别人不知道? 若要找死,也不是别人拦得住的。 刘侍妾出了门,往早就跟王五爷约定好的地方去,铁炉胡同里人少,向来清净,只是过了正午天气越发寒凉,她也不好多待,站在原地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等瞧见有人过来,仔细看,并不是王五,正要躲,听得有人道:「就是她指使的我!」 原本安静的地方,唿啦啦涌上来一堆人,将刘侍妾抓住摁倒在了泥地里,她吓的大喊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雍王府的侍妾!」 苏培盛听见这话,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爷,冷笑一声道:「别听这人胡说八道,压下去!」 胤禛站在冷风里,身上甚至都没有披斗篷,他眉眼间盛着浓烈的冷意,像是一块冰雕一般,久久不言语。 苏培盛不敢问不敢说,知道此刻的主子爷必定是怒极的。 生怕自己为此遭殃。 也不知过的多久,听得胤禛道:「叫所有后宅女眷观刑,当众杖毙刘氏!」 苏培盛吓的胸口一缩,连连应是。 主子爷连刘氏审问都不愿意审问,可见是恨极了的。 而胤禛大步向皇宫走去。 他从前总想着将明嫣放进后宅即可,可如今看,连后宅的一个侍妾都敢行如此恶毒之事,那往后明嫣还将会遇见什么事? 他必须给她一个好的身份好的来处! 德妃娘娘住在永和宫的后殿里,冬日的皇宫里同样萧条,然而红砖绿瓦映着无垠的天空,在萧索的阳光下偏又多了一种说不明的韵味。 德妃穿着水绿绣白梅的旗服依在榻上,就坐在月洞窗前,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只脚上一点点的黑色,猫儿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像宝石一般通透漂亮,认真的盯着廊下笼子里的鸟雀。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德妃白净的面庞上渐渐显出了慈祥又温和的笑容,转头就瞧见了胤禛和十四阿哥兄弟两个一起走了进来。 她像所有母亲一般温和柔软,笑盈盈的招唿着两个儿子坐下来,叫人上了儿子们爱吃的茶点,关切的询问他们近来可好。 十四瞧了胤禛一眼。 额娘因为四哥长在先皇后身边,所以心中多有愧疚,自来对四哥有求必应。 明嫣的事情他很快就听说了,听见四哥进宫刻意跟了过来。 他想,总能帮到明嫣吧。 内殿里温暖如春,屋子里绽放着漂亮的绿鄂梅。 胤禛抬头瞧着额娘慈祥的目光,到底缓缓的开了口:「儿子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德妃立刻专注的看向了胤禛,关切的道:「母子之间谈什么求不求?你说,额娘听着。」 第34页 「儿子养的外室有孕,儿子想给她一个新身份,叫她体面的进后宅。」 德妃登时一愣,仔细瞧着胤禛。 这个儿子自小不在她身边,她觉得心中亏欠总想尽力弥补,只要他有所求,她必定右所应。 这却是胤禛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求她。 胤禛的面庞雕刻般的俊美又线条分明,难得的此刻露出了儿子该有的和软和期待,叫德妃心口一热,登时就道:「你想给她一个什么身份?」 胤禛顿了顿。 十四却想起明嫣同钮钴禄家关系密切,垂着眸,摩挲着手中建窑的茶盏道:「您那位有没有关系要好的人?」 这一提醒,胤禛也想起了钮钴禄家,听明嫣说那家有个跟明嫣年纪相仿的二格格,选秀后几个月忽然走失,家中人不敢声张,那家的老太太又极其喜欢明嫣。 他仰头看向了德妃:「三品太僕寺卿凌柱嫡女。」 德妃又是一顿:「这身份高了些。」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到的是那一日明嫣在胸前挡刀的样子,他沙哑着嗓子道:「她曾救过儿子一命。」 德妃瞳孔微缩,仔细瞧了瞧胤禛,瞧见了他幽深的眼底里的波澜, 亲生儿子的救命恩人,给个什么样的身份都不过分。 德妃想了想,立刻就道:「额娘先叫人去打探一二,若是他家愿意,这事情自然也好办。」 这种事情并不完全好办。 就算钮钴禄家愿意,还要说通宗人府,最终只怕还是要皇上那里点头。 没想到额娘答应的这般爽快,毫不犹豫。 他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握着茶盏,半响抬头看向德妃,缓和的道:「有劳额娘了。」 终于有了孩子该有的样子。 德妃觉得鼻子微微酸涩,半响笑着问:「等着外宅的进了你的后宅,叫你福晋带着她进宫,叫额娘也见一见。」 胤禛甚至微笑起来,带着点儿少年的羞涩:「她不懂规矩,您还是不见的好。」 德妃笑起来:「你放心,只要你喜欢的额娘都喜欢,便是不懂也没有什么,额娘不会为难她的!」 胤禛笑着低头喝茶。 回去见到明嫣,若告诉她这个事,她该是高兴的吧。 第15章 归来 婉柔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有个人…… 隆冬时节又将近年关雍王府后宅到处都在扫洒安置。 迴廊上走过去三两步就瞧见一个擦拭的婆子,皇家的规矩又多,从这几日开始都要笑脸相迎,不得说脏话不得哭丧着脸,更不得有不吉利的事。 丫头们三三两两的结伴,成群的往正院去,有人低声问道:「这是做什么去?」 大家窃窃私语,瞧见了带着花钿的雅柔走近,忙都垂手侍立在了一旁。 雅柔的面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却也挡不住那份苍白和虚弱,带着大红的宝石耳坠,挂着赤金的璎珞,手腕上宝石金镯子也一併闪闪发亮,然而她往前走总显得失魂落魄底气不足了些。 她去的晚了些,正院外头被架在凳子上的刘氏早打的没了生气,软绵绵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还有那行刑的婆子一张兇悍的脸在太阳的映照下刺目又骇人。 年氏小声问武氏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雅柔握紧了琉璃的手。 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不就是为难一个外宅么?怎么这么快就叫王爷抓住了把柄,且下的这样的狠手。 她先前预备的站在高台看戏的心情陡然就变成了一种怕被牵连的惶恐和害怕。 刘氏有没有供出她? 板子一声声的像是打在了她的身上。 时间过的格外的漫长,日头渐渐的升高,带着冬日的冰凉,枯败的树木张牙舞爪围绕在一旁。 福晋站在门口高声道:「刘氏心思歹毒,意图不轨,不守女德,今日尊王爷之命已然杖毙,望各位往后谨言慎行,戒骄戒躁!」 空气里瀰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众人垂了头,行礼应是。 福晋轻咳了一声道:「都散了吧。」 大家要走,宝珠却拉住了雅柔,笑着道:「福晋请您进去说话。」 雅柔不由得心头一紧,却不敢露出破绽,只是笑着,一面向里走一面道:「福晋找我什么事?」 宝娟笑的神秘莫测:「怕是好事吧。」 雅柔从迴廊上进了门口,守门的小丫头打起了毡帘,屋子里并不如想像中的暖和,必定是因为胤禛常常要来的缘故,她便又嫉妒起来,越发笑的温柔,瞧见了帽架子上胤禛的暖帽,围着暖和的貂皮显得又格外的贵气,她的目光微微略过,直进了里头。 福晋手里捧着一盏药,雅柔只瞧见了那乌黑的颜色,她行了礼,笑盈盈的道:「福晋找我什么事?」 福晋笑了笑:「坐下说。」 丫头上了茶水,是福晋惯常喜欢喝的老君眉,雅柔只闻了闻就又放回了小几上,抬头看向了福晋。 福晋笑了笑:「听说钮钴禄妹妹在家中还有个年方十七的妹妹?」 雅柔一怔。 这是再说婉柔? 她顿时觉得骇然,慌乱的低下了头,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道:「是有一个,只是前几个月已经去了。」 福晋挑眉,仔细瞧了瞧雅柔,清冷的天光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了雅柔的红宝石上,格外刺目,她喝了一口药,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道王爷有个外室?」 第35页 雅柔便又想起了外头那个死狗一样的刘氏,竭力镇定道:「王爷竟然有外室?」 福晋眼里带着点点嘲讽,漫声道:「王爷前几日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救下了他性命的姑娘,姑娘姓李只有一个妹妹,现如今怀孕三个月,王爷要将她接进来,又想给她一个好点的身份。」 听到此,雅柔陡然抬起了头,头上的珍珠流苏晃动的厉害,讶然道:「王爷要叫她顶替我那个早去的妹妹的位子?!」 她的流苏晃的福晋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得微微闭上了眼:「怎么?」 雅柔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种荒谬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最终又温柔端庄了起来,甚至欢喜的笑了一声:「若是这样能替王爷解除烦劳,自然再好不过了!」 她说着却一顿,声音也低落下来道:「可是,可是我家里…….」 福晋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的道:「这个你不必担忧,娘娘派人去问了,你祖母和大太太大老爷都是一口答应的。」 雅柔的惊讶和愤怒在心底里上下翻滚。 甚至叫人克制不住的觉得喉头髮痒,费力的咳嗽了起来。 琉璃忙给雅柔顺背。 福晋却似乎没有瞧见一般道:「我只跟你说一声,往后那位李妹妹进来就是你的亲堂妹,若是这个事情因此走漏了一点风声,刘氏的下场你也瞧见了,你该知道怎么办。」 为什么会这样! 婉柔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有个人又顶替了婉柔将要站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那些人答应的这么爽快?!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只跟福晋商量?! 为什么不能亲自跟她说一声?! 雅柔心底里的疯狂恨意嫉妒害怕惶恐撕扯着她的四肢百骸,她想要笑却一点都笑不出,端不出往常一点的温柔大气,只是惊天动地的咳嗽。 福晋起了身,淡淡道:「这里往晴岚花韵斋远,叫侧福晋坐着软轿回去,等过了年在叫个大夫给侧福晋细细瞧瞧。」 琉璃扶着雅柔出了正院,坐上软轿回了晴岚花韵斋。 小丫头们站在外面也能听见里头的杯盏摔碎的声音。 雅柔气的双目通红,一样又一样的砸着东西。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才是女主角! 她才是! 那个姓李的外室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叫这么多的人都向着,为什么家里的那些人答应的这么爽快却连一句话都不递给她,让她像个笑话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砸的精疲力竭摊到在了地上,小丫头披着清冷的阳光,站在外头战战兢兢的道:「主子,年格格宋格格几个人求见。」 雅柔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底里幽暗狰狞,好一会又慢条斯理的坐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带着人前的温柔大气,缓和的道:「叫她们在前厅等着。」 她搭着琉璃的手起了身,换了衣裳,漫步走了出去。 宋氏瞧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一声连一声,急切道:「福晋跟您说什么呢?是那个说是在外头养病的一位妹妹的事吗?那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雅柔淡淡看着宋氏笑容满面道:「她是我的堂妹,原本一起选秀赐给了王爷,只是身子弱一直往外头养着,如今怀了身孕,自然该接回来了。」 宋氏和年氏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怎么她们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还是雅柔的堂妹? 年氏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面上也冷淡了下来,坐在那里并不说话。 雅柔似笑非笑的瞧着年氏,欢喜的道:「你们月份相差不大,到时候一定能一起生下来个阿哥。」 年氏垂下了眸。 就算是生阿哥,那也是她一个人生下来才是! 正厅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外头唿啸的西北风。 什剎海的院子里。 丫头们将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明嫣坐在屋子里的炕上还在写字。 胤禛从外头走了进去,先在火盆跟前暖了暖身子,才走过去抱了抱明嫣,低头瞧了瞧她写的簪花小楷。 已经颇具风骨,如她这个人一把有一股子漂亮的雅致。 他亲了亲明嫣的面庞,低低道:「歇一歇吧,一会就走。」 她便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脖子,依恋的歪在他的怀里,默不作声。 胤禛低头瞧了瞧,知道她大抵是有些害怕的,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低道:「信爷。」 也不过一句话,她便立刻又欢畅了起来,搂着胤禛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唇瓣。 甘甜芬芳。 好些日子不曾品尝的美好。 他把人搂在了怀里,顺着那气息温柔细緻的开始描摹那唇瓣的模样。 外头是扑簌簌的落雪声,火盆里的炭火烧的通红,梅花开了两朵,漂亮又雅致。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又落了雪,到处银装素裹,后宅众人披着暖和的大氅依次往正屋走去请安。 屋子里到比往日暖和了两分。 大家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向里瞧,只能透过那花鸟的屏风瞧的隐约的人影。 听说王爷昨儿晚上可是歇在福晋这里的,这就奇怪了。 李氏瞧了雅柔一眼,似笑非笑道:「听说你的堂妹昨儿晚上回来的?」 第36页 大家便都看向了雅柔。 后宅里的院子一处叫做灵犀院的很有些江南风韵的院落收拾了好些日子,人都已经安排好了,炕也烧了起来,可谁也不敢往跟前去。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有问题,可身为后宅之人就是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大家都要装模作样。 雅柔夜里睡的一点儿不好,眼下的黑眼圈连脂粉都压不住,见李氏问,只淡淡的道:「我到没见着。」 大家便都有些失望。 听得丫头道:「爷跟福晋来了。」 大家便都站了起来,低着头,瞧见福晋和王爷从后头过来,两个人上了主坐,往旁边还有个身影,众人行了礼,待在抬头,一时都呆愣住了。 这会子也不过五点多,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屋子里点着好几样福寿安康的球灯,照的格外明亮,福晋的身边立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只一眼就惊为天人叫人只觉得倾国倾城的貌美! 乌黑的髮髻梳着把子头,头上左右簪着一朵蓝宝石牡丹花,珍珠和蓝宝石交错而成的流苏坠下来,依在了那白净无暇的脸庞边,映衬着那双眼眸璀璨夺目光华闪烁,如高山雪莲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微微一笑的时候又有种摇曳生姿的妩媚。 别说王府没有这般绝色的美人儿,便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这样第二个的人。 难怪是在外头「养病」的妹妹! 难怪!难怪! 福晋仿佛没有瞧见个人复杂的神色,请了众人坐下,拉着明嫣的手,笑向众人道:「这位就是钮钴禄格格,先前一直没有住在里头,如今养好了身子,又怀了身孕,因此接了回来。」 她说着,笑向着明嫣道:「去吧,向各位姐姐们问个好。」 明嫣有些羞涩的瞧了胤禛一眼。 胤禛微微颔首。 她这才转了身。 正厅的主坐下有两排太师椅,温柔高雅的钮钴禄侧福晋,明艷动人的李侧福晋,小意温柔的宋格格,弱柳扶风的年格格,她们都瞧着明嫣,犹如仰望着一座不可攀登的高峰。 明嫣的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杏眸里烟雾蒙蒙,越发的如梦似幻。 她终于回来了! 你们久等了! 第16章 偏爱 王爷惯常清冷也深陷其中 冬日的暖阳下,鎏金缸里的红鲤悠闲的在水面吐出了一个个泡泡,最后又在阳光下,炸裂出七色的光彩。 逶迤而过的女眷们争奇斗艳,原就比冬日的院子还要靓丽多姿,只是打头的一个眼生的女子,又因生的十分的颜色,将其余的人都比了下去,走在王爷的身边王爷的眼底里似乎也就这么一个人,在看不见旁人。 小丫头们见人走了窃窃私语:「那便是新来的钮钴禄格格吧,真漂亮。」 胤禛握着明嫣的手,拉着她慢慢的往前走,福晋跟在一侧,李氏雅柔几人都跟在后头。 光从长长的游廊上透进来,经过朱红的柱子时又都隐起来,忽明忽灭间,雅柔觉得前头明嫣头上的那个喜鹊登梅的赤金髮钗格外刺目。 这么多人陪着一个外来的丫头去瞧院子。 王爷的亲昵和偏爱流露的肆无忌惮。 她捏着帕子踩着花盆底,步步都走在自己的心头。 那女子的声音娇俏又软糯:「那边是什么楼,这般高?」 胤禛顺着那纤细的手指瞧过去,缓和的道:「不过是略高一些而已,这几日瞧着无趣,等到春暖花开,楼下的桃花绽放再去楼上坐坐,才叫有趣。」 王爷有时候一日里也说不了这么多的话。 福晋也温和的笑着:「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必着急,不宜登高,等到生了孩子,养好了身子,什么时候都去得。」 明嫣抿嘴笑了笑,面庞上带着几丝期许和羞涩,这种明媚动人,叫一众人黯然失色。 众人上了九曲十八弯,路过年氏的琉樱水榭,后头瞧的见晴岚花韵斋,一簇竹林边往右手边一瞧,看的见一代矮小的粉墙,里头树木枝丫繁茂,虽是冬日却也想的见春夏之时的繁盛。 福晋笑道:「就是这里了。」 隔着一架树木下的小木桥,早有丫头们开了灵犀院的大门,待得过了桥,进了门绕过照壁,就瞧见了一桩江南式样的五间阔两层屋舍,院子里铺着小碎石,摆着冬日的盆景,两株合欢树下设着石桌石凳,做的六菱花扇的窗户,煳着翠色的纱窗,进的里头,连陈设也带着江南的雅致和韵味。 过了正厅,下了台阶,入的一个月洞门,后头竟然带着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也建了一个小巧的竹屋,福晋笑着解释道:「这个园子是王爷特地给你圈进来的,别看这几日瞧着黯然无光,等开了春,日日都有好景致。」 明嫣几乎受宠若惊,捏着生疏的礼仪就要行礼。 胤禛转头瞧,一群人个个涂脂抹粉的浓重,穿着缂丝的棉袍,带着金晃晃的髮钗,唯独明嫣瞧着素净,素净的像是三月的梨花,在冬日的暖阳下赏心悦目。 他伸手微扶了扶她,她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欢喜,悄悄的垂了眸。 胤禛几要捏一捏她的脸蛋,只怕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又或者太过了遭人诟病。 年氏一抬眸就瞧见王爷的眼睛黏在明嫣的身上。 人人都道她受宠,可是王爷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第37页 一样的怀孕,她还更有才情些! 胤禛又思虑明嫣有身孕,初来乍到还是早早歇息的好,他便又难得的开了口:「走吧,叫她也早些歇着吧。」 胤禛要走,女眷们自也不想留下去了。 福晋再三叮嘱明嫣:「若有不得用的,差什么缺什么,就叫人来找我要。」 明嫣仰着头露着纯洁无辜的笑意,好像是全身心的信任着温和大度的福晋一般:「我知道了。」 乖巧懂事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福晋眼眸微微一暗,拍了拍明嫣纤细细腻的手。 真是漂亮啊。 年轻又漂亮。 让人想要羡慕都不知该如何羡慕。 她并不怕这个漂亮的姑娘心机深,怕的却是这般纯洁无害,寻不出半分破绽。 雅柔也出了门,李氏跟在她的身后稳稳的踩着花盆底,胸前挂着的一串八子微微晃荡,笑瞧着她:「那可是你的堂妹,那么得王爷的喜爱,往后只怕你也能沾上光。」 雅柔自上次出事后虽与李氏争斗了几次,却并无胜出,在后宅里总喜欢做好事,到很是得了一个宽厚善良的名声。 可说到底并不算多得宠。 算算时间二阿哥也快要没有了。 雅柔悲悯的转头瞧着李氏,因为家底丰厚,头上的一排玉簪花金钗奢华富贵,千金难求,立在一棵参天的松树下,白皙的面庞都藏在了一片阴冷里,只那双眼底里露着点点的光华:「她是得宠,王爷就是对谁好也没有这般上心过,灵犀斋里大小事情都是王爷亲自过问,听说还把从前宫中出来的心腹容嬷嬷也放在了那里,今儿说的话比一日的都多,为了替她撑腰,拉着手走了一路,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李氏原是想要挖苦雅柔的,可是听到到这里她自己先嫉妒愤怒了起来,乱了阵脚。 尖刻的道:「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雅柔轻笑了一声:「是不是一时新鲜,你比我更清楚!」 她说着话,瞧着李氏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庞上的难以克制的嫉妒,云淡风轻的笑了起来。 李氏用情至深,自然最见不得王爷对谁好,即便自己已经根基深厚完全不必理会那些下头的小姑娘们,可心中煎熬只怕还是受不住。 只要受不住必定要有所动作,那时候就是她一网打尽的时候! 她瞧着李氏愤恨的走远,搭着琉璃的手道:「去灵犀院,跟我的好堂妹在好好说说话!」 这个后宅里所有人都没有这位新来的钮钴禄妹妹叫她感觉怪诞和惶恐,大家都说是她的堂妹,她便恍惚之间觉得似乎真是婉柔回来了。 真正的主角回来了,谁知道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何等的影响?! 她不能允许她的努力付诸东流,丁点儿的差错也不能有。 明嫣搭着含玉的手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一圈。 胤禛是真费了心思,照着江南的风俗设了阁楼,阁楼上还安置了南边的那种三进的床榻,奢华富贵,坐在楼上栏板处向下看,院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往前还能瞧见前头的雨花阁。 下头是照着京城的习惯设的,正厅里设了匾额和主坐,东边次间设的日常起卧间,里头便是卧房,西边次间设的见客的地方,稍间是个小巧的书房,外头一个耳房做的茶水室,后头小院子里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还建了一个小小的厨房。 屋子里的椅搭坐蓐帐幔帘子,桌椅器物一应都是胤禛设计摆出来的。 就是里头衣柜里的衣裳也有一半是胤禛设计的。 院子里设了躺椅,铺了绵软的皮褥子,明嫣闭眼坐在那里晒着太阳,脸上渡着淡淡的光辉,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清冷。 圆脸的容嬷嬷立在一旁和风细雨的道:「王爷对您是万分仔细小心,又说您是个心思单纯善良的,怕不知道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所以叫奴婢过来侍候,您瞧瞧,这是下头的丫头们,若有不得用的,奴才这就叫人换。」 明嫣淡淡的睁开了眼。 容嬷嬷瞧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飘渺不定,透着雾蒙蒙的冰凉,仿佛经歷过了生死看透了人世的悲凉,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淡然自若。 她只觉得压迫骇然,慌忙垂下了头。 弯下了腰恭敬又卑微的道:「往后奴才便一心侍候主子,主子但有吩咐,奴才无敢不从。」 明嫣便微微笑起来,剎那间便是春暖花开万紫千红的惊艷,令这精巧细緻的院子黯然失色。 如此容貌叫女子也神魂颠倒,何论男子? 人间尤物。 难怪王爷惯常清冷也深陷其中。 有人站在门口笑着道:「妹妹好清闲。」 明嫣抬头看,雅柔还是和从前小的时候一样,惯爱金银珠宝,高耸的板子头上乌压压的插戴了一头,脖子上挂着八宝璎珞项圈,手腕上带着缠丝宝石手镯,脚上的花盆底缀了满满一圈的碎宝石,站在照壁后的太阳光下,金灿灿的耀眼。 胤禛文雅,惯喜欢些素雅洁净的东西,送给她的一个画珐瑯连瓣式水丞,颜色明快线条流畅高雅出尘。 从前不明白,自死后看过了原着,她忽然就想通了,觉得面前她恨之入骨的人其实不过个跳樑小丑。 若不是沾了她的光抢了她的路子,胤禛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上雅柔这样的人。 第38页 她会亲手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抢回来,叫雅柔在无助和惶恐中耗尽生命! 雅柔瞧过去,这个陌生的女子半躺在软塌上,玲珑娇软的身子和那一张令人倾倒的面庞乍然之间还是会叫人唿吸微顿,嫉妒羡慕的自惭形秽。 她原先预备的大度温柔的笑脸此刻也不由得僵硬起来,好像这一切在明嫣的美貌面前都显得虚无缥缈。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明嫣垂了眸,收了了眼底里的阴暗。 她正等着的,总不好就吓走了。 雅柔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绝顶。 她起了身要行礼,雅柔却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妹妹快别,一家子的姐妹,你又怀着身孕,不必讲这些虚礼!」 明嫣抿嘴笑了笑:「早在外头的时候王爷就说,侧福晋是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叫我进来了一定跟您好好学着。」 说着话坐了下来,丫头用青花瓷的茶盏上了茶水,雅柔捧在手里瞧了瞧,笑问道:「你这里的茶盏我到没见过。」 含玉在旁答道:「您不知道,我们主子用的东西都是王爷特意叫人烧的。」 雅柔一僵,垂了头,头顶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分毫毕现,好一会才抬头,语重心长的道:「我是一心为你好的,往后咱们比旁人都要更亲近,那是一家子的亲姐妹,总不会害了你,你若信我就听我一句劝,这些叫旁的姐妹们心底里不舒坦的话切不要在说了。」 美人儿娇小的面庞还不足巴掌大小,那大而清澈的眼眸里渐渐的蓄满了泪水,显得柔弱可怜叫人心头怜惜,忽然就握住了雅柔的手,娇糯可怜道:「我生母去的早,还从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过话。」 雅柔一怔。 明嫣感动的道:「王爷说姐姐人好,我原还不信,不想姐姐却对我说了这般掏心窝的话,若是姐姐不嫌弃,往后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 雅柔微微瞪大了眼。 想到了红楼梦里的宝钗和黛玉,忽然就释然了,甚至带上了一点洋洋自得,仿佛是在玩弄玩物一般,带着虚假的情谊:「傻妹妹,咱们本来就是亲姐妹的,怎么还说这般见外的话,只要你知道我的心就好!」 明嫣用雪白的杭绸帕子擦着眼泪,眼角带着点淡淡的粉红,端的妩媚动人,依恋的看着雅柔:「那姐姐您说,我这几日该怎么拜访后宅里的姐妹?」 雅柔笑的蛊惑而温柔:「别的不说,二阿哥身子娇弱,往他那里送的东西却要格外仔细,你若信我,我帮你好好参详一二,在送过去如何?」 明嫣便笑的像个孩子,欢喜的道:「有姐姐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竟然真的一副全身心信任的模样。 雅柔便也一起笑的自得高兴。 这个原也不过是个傻子,不过是仗着王爷宠爱,运气好了些而已,这一次定然死在她的手里! 她走的时候摇风摆柳,自也注意不到,身后的明嫣深渊一般的一双眼。 入了夜,后宅里亮如白昼。 胤禛从前院出来,才过了二门就瞧见了立在廊下的丫头荷香。 荷香疾步迎了上来,行礼问安:「王爷,我们格格今日新得了两首好诗,想请教王爷一二。」 这几日,新来的钮钴禄格格出尽了风头,人人都道后宅里最貌美的是钮钴禄格格,最受宠的也是钮钴禄格格。 年氏心中不忿,今儿特意叫人在这里拦着胤禛务必要把人叫过去,也叫那些人瞧一瞧她也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时候这个法子最好用,年氏清高不屑于用,但只要用了必定能成。 胤禛尚且穿着王爷的蟒袍,满身的威严,幽深的目光淡漠的瞧过去荷香只觉得冷汗森森,颤慄惶恐,越发的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的多久,在抬头早不见了王爷的身影,只有月夜里摇曳的灯火。 她也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往回走,还不待进了琉樱水榭就听得里头一阵的瓷器的碎裂声,顿时泄了一口气。 王爷竟然没来! 小丫头小声道:「王爷去了灵犀院。」 年氏将桌子上陈设的两张宣纸撕的粉碎,白纸黑字的痕迹散落在地上好像在嘲笑年氏的无能和可笑。 她气的坐在炕头泪如雨下。 整个人看上去柔弱无依的可怜,抽抽噎噎的道:「我定然饶不了那个贱人!」 第17章 等待 宫中的娘娘们也不过如此…… 东边次间的南炕上设着海棠小几,五谷丰登的碗碟里摆着明嫣点的几样菜,杏仁佛手,绣球干贝、 炒珍珠鸡、 奶汁鱼片、罐焖鱼唇,配着饽饽和小米粥,另外还有一道菜,独独用福寿安康的高盏盛着,十分醒目,瞧着也说不上名字看起来是肉饼一类的东西。 胤禛换了衣裳出来,见明嫣穿着一件月白的素面衬衣,乌黑的头髮用碧玉的簪子挽着纂儿,看上去清丽无双,就站在桌边眼巴巴的等着。 他的眼底里不由得带了笑,拉着她的手一併坐下道:「别饿着了。」 她便乖巧的坐下来,拿着乌木镶银的筷子,给他特特夹了两筷子那小碟子的菜色,他云淡风轻的吃了两口,又去吃炒珍珠鸡,她便又给他夹了一块肉饼,眼巴巴的瞧着。 然而他到底不开口,只瞧着对面的人儿那大眼里的期许渐渐的成了失望,慢慢的竟然续上了泪水,可怜巴巴的模样儿,实在是惹人怜爱。 第39页 胤禛撑不住低笑了起来。 也不知为何,就是想逗逗她,瞧着她的鲜活生动,他就觉得有趣。 明嫣目瞪口呆的瞧着他脸上的笑,俊朗的面庞带着舒朗和尊贵,像是朗月般的明快,她气哄哄的站了起来,扭身进了里头。 屋子里新摆的梅州小梅,开的细緻婉约,映衬着水蓝色的帐幔在福寿安康的球灯下瞧起来有种静谧优雅的高贵。 胤禛笑着走进去,将明嫣搂在了怀里,蹭着她柔软细腻的脸颊:「爷知道,这是你特地为爷做的鹿肉饼,很合爷的口味,爷很喜欢。」 她又是委屈又是高兴,又想跟他说话,又不想搭理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的瞧着他,满心满眼的都只有他。 胤禛的心底里满是酸软,抱着她低低的问道:「住的可还习惯?」 她到底松了一口气,似乎换了一个话题就可以避开刚刚的情绪,人也欢喜了起来:「我觉得宅子里的人都很好,尤其是钮钴禄侧福晋,今儿特地来跟我说了很多话,我觉得她是真心待我好。」 她白腻的面庞上跳跃着烛光,有着家常式的温暖,让她的美貌也真实了起来,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胤禛又蹭着她柔软甘甜的唇瓣,声音嘶哑道:「说的什么就是待你好?」 她微红了面庞,明亮了的眼睛里闪烁着如丝如缕的妩媚,妖娆动人,声音也低如琴音,撩拨的人心头髮烫:「她教导我说话做事要得当,说不能叫别人觉得我受爷宠爱,否则,否则……」 她剩下的话悉数被胤禛吞进了嘴中。 扬起了头承接着他温柔细緻的吻。 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渐渐的似有些控制不住,几要将她拆入腹中。 好像从前仅存的克制力,在将她接入后宅中就已消失了。 明嫣手脚发软的瘫在他的怀里,半响艰难的推了推他坚实的臂膀。 小小的一点子力气像是猫儿一般,却叫胤禛陡然惊醒,喘息着将她搂在怀里,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发顶,低低的道:「是爷不好。」 她也搂着他精瘦的腰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气息,缓了缓才低低的道:「可是我喜欢。」 胤禛整个人一僵,眼底里爬上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喜悦,叫他阴沉的面庞陡然明亮温情了起来,有了少年郎的欢喜和精彩。 他低了头又克制不住的吻了上去。 到底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饭菜热了两遍才勉强吃完。 明嫣的唇瓣红肿的厉害,藏在被子里不愿意抬头。 胤禛躺在她的身边格外的好脾气的哄着她:「你刚刚跟爷说的什么?雅柔教导你说话?」 她到底才克制住了羞涩,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瞧着他,点了点头道:「她是个好人。」 胤禛的眉头微微攒了攒,半响道:「不管怎样,有什么事都记得跟爷多多商量,不许鲁莽行事。」 她便笑起来,欢快又单纯:「瞧您说的,姐姐们又漂亮又温和,哪有那样可怕?」 她头髮有些散乱,毛茸茸的顶着一头,半藏在鹅黄色的被褥里,瞧起来可爱又无辜。 他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顶,将人搂在了怀里,一面轻拍着她的嵴背:「睡吧,天大的事都没有你的身子重要,有什么事爷替你担着。」 明嫣依在胤禛的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缓缓的闭上了眼。 寒香院里,李氏坐在炕上正瞧着自己生的二格格惠妍做针线,小小的绣绷上,雪白的绸子上绣着红艷艷的一朵牡丹花,很有些意境在里头,她瞧的满意,理了理惠妍的鬓髮,慈祥的道:「等你大姐姐的婚事定下来,就该是你了,王爷和福晋向来又疼爱你,你往后的日子定也差不了。」 蕙妍面庞微红,垂了眸道:「都听额娘的吩咐。」 乖顺温和的叫人心头怜惜。 说着话,宝珠从外头进来,瞧了蕙妍一眼,李氏漫声道:「姑娘如今大了,后宅的事情也该知道了,你说就是了。」 宝珠这才行礼,把年氏和明嫣的事情都说了。 年氏被打了脸,李氏觉得心头畅快,可听得明嫣的脸却还是觉得愤恨,扭着手里的帕子连连冷笑:「初来乍到,就算怀有身孕又怎么样?你明儿早起就把她叫过来,就说我有事跟她说,要好好教导教导她后宅的为人处世!」 宝珠应是。 蕙妍抬起了头,那张乖顺的面庞上,一双眼里流露着别样的思绪,是李氏所不能明白的阴暗和压抑的癫狂。 她是鲜少关注这个女儿的,偶尔记起来也不过是闲闲的问候几句,远不知女儿到底如何。 她坐在那里同宝珠商议了两句就起了身,笑向着蕙妍道:「你回去歇着吧,我过去瞧瞧弘昀,刚刚下头人说他晚上就吃了两个饽饽,别是又那里不舒服了。」 蕙妍笑着答应了一声,立在门口,迎着冬日里的寒冷一双眼却亮的像是暗夜中的野兽。 时值年关,福晋的事情是格外多的,顾不上后宅的莺莺燕燕,甚至是免了众人的请安的,尤其是年氏和明嫣,又怀了身孕,更是得了格外的优待,衣食住行都是优先处理。 明嫣早起醒的并不早,廊外已经挂上了鸟雀,叽叽喳喳的叫起来,明嫣才睁开了眼。 怀孕三个多月,胎象稳了,胃口也不错,就是总喜欢睡,她瞧了一眼外头的太阳,知道今儿又是个好天气,难得眉眼间带了笑意。 第40页 含玉捧了一盏银耳羹进来,待明嫣漱口后,先侍候明嫣进了小半碗,叮嘱道:「王爷再三嘱咐的,您多吃两口,王爷也能高兴。」 明嫣又吃两口,含玉叫小丫头端了下去,一面侍候明嫣,一面低声询问:「主子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明嫣坐在两层的梳妆檯前,将桌几上的东西都瞧了一遍,笑了笑道:「等。」 「等?」依誮 「自然是等,你我初来乍到,多少人等着踩上一脚,并不用咱们做什么,那些人就会寻上来的。」 才说着话,李氏那里的小丫头就上了门。 小丫头进来给明嫣行了礼,一张嘴满口的尖利刻薄:「侧福晋叫奴婢来见格格,谁知道格格这么不守规矩,这会子才起床,传出去实在叫人笑话,侧福晋说了,叫您梳妆好就去她那里,她有话要吩咐。」 书中所写李氏受宠多年,对胤禛颇有执念。 李氏在后宅里横行霸道多年,表面上同福晋亲厚,实质上却跟福晋结仇颇深,只是福晋向来是深藏不露,拿的最稳的一位。 她早料定了第一个对上的人定然会是后宅里这位孕育有两子一女的李侧福晋。 果然就是如此。 行事做派如何,下头人的言行里就窥得了真章。 磋磨死婉柔的时候李氏也是下手最狠的那一个。 她勾唇浅笑,乌黑的长髮尚且散下来一半,看上去清冷又捉摸不定,从镜子里瞧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容嬷嬷。 容嬷嬷一顿,上前一步,抬手就给了小丫头一巴掌:「混帐东西!怎么跟主子说话的,上头的主子们本都是宅心仁厚的,都叫你们这些下作东西带坏了风气,格格怀着身孕本就身娇体弱,你竟敢如此说话,若是伤着了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你可担待的起?」 容嬷嬷代表的是王爷。 小丫头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嬷嬷饶命!」 容嬷嬷冷笑:「没眼力见的东西,你在求我?」 小丫头到底还算聪明,转头又向着明嫣磕头,连声道:「格格饶命!」 明嫣从雕花的红漆盒子里挑出了一根红宝石的髮钗簪在了髮髻中,慢慢的瞧了瞧,半响才站了起来,仿佛才瞧见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淡笑着道:「这是做什么?没得叫别人说我跋扈,快起来吧,待我收拾好了,就去寒香院。」 小丫头早吓坏了,哪里还敢说话,磕着头,只瞧的见那双绣花鞋上漂亮的紫藤花,绣的逼真细緻,待得出了里头才想起来,竟然都没有瞧见钮钴禄格格的容貌,人人都道钮钴禄格格漂亮,可她今日来只觉得惶恐无措,仿佛那轻声细语说话的人才是这屋子里最叫人敬畏的一个。 大厨房有定例送过来,明嫣有身孕,小厨房也有格外加的菜,虽只有一个人,梅花几上也摆的满满当当的,碗碟也用的精緻,冬日的时候又常有锅子,热气腾腾富贵缭绕。 容嬷嬷和云秀几个新到跟前侍候的下人站在两侧,原以为这一位会不知道里头的规矩。 先用什么后用什么又怎样用。 谁知道那双纤细的手举着象牙筷子,雅致得体,游刃有余,看起来闲散又雍容华贵,以至于那张明艷动人的面庞显得高贵无比,越发的叫人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容嬷嬷和云秀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见了惊嘆。 云秀终于上前侍候在了边上,恭敬谦卑的道:「您一会真要往李侧福晋那里去?」 明嫣沾了沾嘴角,淡淡的瞧了一眼云秀:「你可有别的见解?」 云秀笑着道:「李侧福晋向来刚烈,性子难免不好相与,您又是初来乍到,只怕去了不会有好事。」 「可我今日不去,明日就要去,明日不去,后日就要去,又该如何解?」 云秀捧了饭后漱口的茶水递上去,笑道:「依奴婢的愚见,您可以去找钮钴禄侧福晋。」 到底是胤禛亲自挑了送过来的人,聪明懂事的叫人赞嘆。 明嫣和雅柔是人尽皆知的堂姐妹,雅柔又是个人尽皆知的善良大度,又愿意同明嫣亲近,这个时候在没有比找雅柔更合适的选择了。 明嫣有自己的算计,可能从云秀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有更好的效果。 她轻笑着拍了拍云秀的肩膀,搭着含玉的手起了身:「你是个得用的。」 云秀只觉得那张面庞上带了笑意,犹如皎皎明月,令人仰慕倾倒,拍在肩膀上的手云朵般轻柔像是抚慰赞嘆到了她的心头,她不由激动的微红了雪白的面庞,追谁着明嫣的脚步:「那奴婢去请钮钴禄侧福晋吗?」 容嬷嬷站在后头瞧着云秀,像是在追随着自己的光和月,不由得又去看已经往里间走去的明嫣。 髮髻后头的那两朵梅花红艷艷的映衬着一排珍珠的穗子,走动间竟然纹丝不动,尊贵又优雅。 她听说这一位其实是个没有背景的江南女子,怎的举止做派却如此端庄大气,这份气度和从容以及着用人的手段,便是宫中的娘娘们也不过如此! 李氏的寒香院里总能透出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尊贵,比如那用的泛着包浆的玉如意,挂在正厅的发黄的胤禛从前的字,架在最高处的翡翠玉白菜,总在不经意间透出主子的身份地位。 小丫头哭哭啼啼的诉苦:「那些人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奴婢的话刚说完,就被打了一巴掌!」 第41页 李氏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新得的六安瓜片,青花瓷的茶盏热气缭绕,她轻吹了吹,冷笑了一声:「好大的架子,瞧她一会过来我怎么收拾!」 宝珠剜了地上跪着的丫头一眼,忙又去劝李氏:「您大可不必跟那些人计较,新来的一个格格,没什么根基,肚子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您何必自降身份?」 李氏将茶盏磕在桌几上:「总该叫新来的人知道知道尊卑!」 第18章 凉水 最得意的还是三个孩子的李氏…… 过了晴明湖,从一片梅林穿过,寒香院的大门掩映在两株梅树之后,清冷的冬日里果然围在了一片香气之中,令人觉得高雅又神秘。 雅柔想着进了这道门,可以亲眼见着李氏对明嫣的□□,不由得微微兴奋起来,转头去看明嫣。 简简单单的小两把,简简单单的大红羽缎大氅,穿在明嫣的身上却有了一种与日月争辉的架势。 微微一转头,髮髻上的流苏晃动着,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华丽,笑盈盈的看着她:「姐姐待我真好。」 雅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眼底里的嫉妒,又恍惚觉得仿若是瞧见了从前的婉柔,也曾这样笑盈盈的对她道:「姐姐待我真好。」 她又慌乱了起来,只将目光投向远处,尽力温和蛊惑般的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 明嫣抿唇浅笑。 她去到雅柔的院子里,且没开口,雅柔就深情脉脉的握住了她的手:「妹妹放心,不管有什么难事我定会一心帮助妹妹!」 善良和蔼的叫人心尖儿发颤,好说话的谁又不赞嘆一声好人呢? 她抬头向前看。 寒香院的门口人也没有,透着几丝说不出的异样。 明嫣目光闪烁,装作疲累停下来喘息了两口。 雅柔笑瞧着她,怜悯的道:「你这身子实在是弱了些,若要孩子稳当生下来,还要多多调理才是。」 当先迈步向里走去,嘴里一边嘆息着道:「如今这里也没有了规矩,连个守门的婆子也没有,福晋还说了叫……」 话没有说完,勐然之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兜头一盆凉水泼了过来,从头到脚将雅柔浇了个透! 后面的明嫣因为走的慢,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雅柔在寒风里冻的哆嗦,整个人甚至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不住的发抖。 明嫣眼底里带着隐隐的笑意,仿佛是琉璃中的珠宝,带着隐秘的清冷,快步走上前来,关切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珠顺着雅柔脸上的线条一滴滴的低落,面上的脂粉以及雅柔特地画过的眼线的黑色汤水混合在了一起,让她显得滑稽又可笑。 她原本愿意来是为了看明嫣的笑话的。 谁知道才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这样的下马威! 雅柔只觉得又是愤怒又是尴尬,转头就冲着扔掉了盆子跪在地上磕头的小丫头破口大骂:「瞎了眼的狗东西,做什么吃的!」 李氏披着大氅抱着手炉站在正院的芜廊下瞧了过来,施施然的道:「这是谁大清早的来我这里骂我的人?」 雅柔捏着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汤水,冷笑着看向了李氏:「这就是李侧福晋的待客之道?幸而是泼上了我,若是明妹妹,她还怀着身孕,伤风感冒那可会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明嫣知道雅柔的意思,不过是想引着她跟李氏对上。 可她又如何会上这个当? 她披着大氅,抱着手炉站在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李氏也淡淡的瞧了明嫣一眼。 心道这个到是好运气,她算的好好的事情,到时候就是推出去一个小丫头的事情,就能害了这个,谁承想到是叫钮钴禄氏把了头筹。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她乐见其成的,既然对上了钮钴禄,那就先收拾钮钴禄! 她笑着缓步走过来,瞧着雅柔的面上开了染坊似的精彩,往常看上去又大又精神的眼睛,一盆水下去竟然小了一半,于是露着满脸的惊诧道:「妹妹这眼睛是怎么呢?怎么到是小了一半的样子,人也瞧着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没有从前那么好看了呀?早就听说妹妹擅长画眼睛,没想到竟是真的!」 雅柔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个未来人,化妆技术一流,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暗地里为自己的容貌做修饰,所以才显得更有颜色,人也温柔可亲一些,今日一盆温水过来,现今的东西又不防水,竟然就去了大半的妆面,露出了原形。 这时候做什么争强好胜都不行,只能快些走了。 她用帕子掩面强装镇定道:「这个事情咱们过会在好好说,待我回去换了衣裳再说。」 李氏瞧着雅柔少有的慌乱,越发知道自己握住了雅柔的把柄,如何能叫她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高声道:「妹妹!妹妹别生气!都是这些小丫头们不懂规矩,竟然泼了妹妹一盆水,妹妹你来,你亲自打一顿出气!」 雅柔费力的挣扎起来:「不用!」 连宝珠也过来拉住了琉璃道:「钮钴禄侧福晋不要走,出了气再说。」 两方人马竟然在院门口撕扯了起来。 滴水成冰,雅柔身上湿透了不说,如今衣裳都开始结冰了,冻的她面色铁青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明嫣站在边上瞧着,面上带着几丝焦灼,可眼底里的明亮叫她显得灼灼其华。 第42页 不知道是谁拿了一块热帕子过来,李氏拿过来就盖在了雅柔的脸上,使劲擦了一把。 这下子好了,原先还有些杂色掩盖看不真切,如今一帕子下去,整张脸都清晰的显露了出来。 眼睛小了很多,整个人顿时显得萎靡无光,鼻子也没有那么棱,颧骨又突出了些,整个人的容貌平淡又透出了两分刻薄像。 院子里有人惊唿了一声。 李氏也终于停下了手,挑着眉头,讽刺的看着雅柔,嘴里却假惺惺的道:「这下子好了,终于给妹妹擦干净了,妹妹可千万别记仇。」 雅柔费心费力装出来的大度善良高雅,此刻几乎要全部破功维持不下去,她握紧了双手想一巴掌拍到李氏那张得意又尖刻的脸上,把自己胸中的这口恶气都吐出来! 她听到有人再说:「原来钮钴禄侧福晋一点都不好看!」 整个人几要站不住! 不得不转过身,提着帕子盖住了半张脸,快步出了院子,逃似也的往回走。 心里不断的祈祷,不要叫更多的人看见! 李氏站在门口向外看,层层叠叠的梅林外,雅柔的身影满是狼狈,她是少见的觉得畅快,搭着宝珠的手,笑着道:「她也有今日!一会就把今日钮钴禄的样貌都传出去,叫整个后宅的人都知道,要紧的是,要叫王爷知道!」 宝珠应了是,又低声道:「那明格格呢?」 李氏这才想起来今日的正主,四下一瞧早不见了明嫣的踪影。 可彼时她心情正好,哪里又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格格。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阴了起来,嬷嬷跟几个苏拉陪着前院读书的三阿哥弘时走了回来,她立刻喜笑颜开,迎了上去,牵起了孩子的手,笑着问道:「今日在前头先生可有欺负你?」 弘时仰着小小的脑袋瞧了额娘一眼,想了想,小声道:「先生责罚我了。」 李氏立刻冷了脸,又转头笑着安抚弘时道:「别怕,万事有额娘在,额娘去跟你阿玛说,叫在给你换一个和蔼些的先生!」 弘时一面点头,一面高兴的想:若是在换先生,又可以歇息几日了! 福晋刚瞧完了从外头新採买回来的,为宫中众人准备的礼品,蕙宁也边上帮忙,宝娟从外头进来,将寒香院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惊诧道:「真是叫人意外,实在没料到钮钴禄侧福晋的面容竟然相差那般大!」 福晋冷脸看了宝娟一眼,宝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在开口,半响,福晋略歇息了片刻才吩咐道:「去跟李侧福晋说,新年各处贴对子的事情还要她做,叫她照看好几个孩子,做好自己的事情。」 这就有敲打的意思了,可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到底这后宅里,最得意的还是三个孩子的李氏。 雅柔逃回了自己的院子,着急慌忙的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蜷缩在炕上,吃了几口姜茶才缓过了神,想着刚刚的经歷哪里有时间去痛恨李氏,只慌张吩咐琉璃道:「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整个后宅都知道了!」 琉璃抿了抿嘴,艰难的握住了雅柔冰凉的手:「主子!」 有李氏在后头操纵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用得着去打探? 雅柔怎么也没有料到,今日不过是想去瞧瞧热闹,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先走了一步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差点把自己多日维繫建立起来的形象全部毁于一旦! 重要的是,胤禛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看她?! 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紧张不安的在炕上还是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忽的又吩咐琉璃道:「去请大夫,就说我病了!」 生了病避上几日等事情淡了在做计较! 容嬷嬷扶着明嫣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侍候着她坐回了炕上,屋子里温暖如春,煳着高丽纸的窗户隐约还能瞧见外头的动静,福晋刚刚送过来的一个叫做花颜的侍妾,说是来照看明嫣的。 这姑娘年岁也不大,生的浓眉大眼的,从外头端了一捧干果,快步向里走,还没进门,咣当一声就摔趴在了地上,脸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地上,半响都起不来。 屋子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明嫣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瞧。 谁知道花颜人还未起来,先自己哈哈哈笑起来,从地上爬起来,尴尬的道:「我经常这样,叫众位看了笑话了!」 大家想笑不敢笑。 明嫣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走路都走不稳的内宅女眷,瞧她又不是小脚,半响笑了起来,復又坐了回去。 花颜的名字也起的有些特色,捧着干果终于走到了明嫣跟前。 明嫣笑瞧了她两眼,算不上多么漂亮却个性鲜明,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分辨出来,因为刚刚跌了一跤,装扮也显得凌乱了些。 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称唿了一声:「格格吉祥!」 站起身来就低着头,也不敢瞧明嫣。 明嫣显得格外温和:「刚刚听说钮钴禄侧福晋生病了,我有身孕不好去,你替我送个山参过去,替我多多问候问候钮钴禄侧福晋!」 花颜过来原本最怕被冷落,如今瞧着明嫣竟然愿意用她,又派了差事,自然高兴,忙站的笔直:「您放心,我保管办妥帖!」 微微一抬头,瞧见了一个精巧的下巴,在往上看,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叫人神魂颠倒的笑意,便是女子也要沉迷其中。 第43页 她不由得微红了面庞,慌张垂下了眼。 明嫣坐在那里瞧着花颜出去,抿了两口蜂蜜花茶,淡淡的问云秀道:「这位花氏到底如何?」 云秀一面给明嫣捶腿,一面低声道:「她是出了名得没心眼,时常闹笑话,什么话都说。」 这便是福晋的高明之处,这般的人才是最难防,又最能不费吹灰之力问出消息的。 可焉知,她又不是需要这样的一个人将自己的消息递给该知道的人? 雅柔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花颜的说话声音又响亮又直白:「这是钮钴禄家老太太送给我们格格的,但是我们格格说了,不敢独自享用,又因为侧福晋生了病,所以叫奴婢送过来给侧福晋用!」 雅柔皱眉瞧了一眼那红盒子里的山参,品相格外的好。 祖母都没有给她的东西竟然给了明嫣?! 现今家里的人到底把她当什么了,又把明嫣当了什么?! 这个明嫣竟然敢把这东西送过来打她的脸? 什么人都想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她深深的闭上了眼,淡漠的道:「知道了。」 花颜还等着雅柔说上两句话,谁知道琉璃已经叫小丫头将花颜请了出去,笑着道:「侧福晋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您多多担待!」 花颜不敢说什么,只是听着今日的事,着实觉得意外,又低声问身边一个小丫头道:「侧福晋果真抹了脂粉就不一样了呢?」 小丫头哪里敢说这样的话,只避开了走的匆忙。 却叫里头的雅柔听得清楚。 她嚯的坐了起来,一把将床边的灯都推到了地上,气的双手颤抖! 谁也别想看她的笑话!谁也别想! 琉璃捧着明嫣送过来的人参发呆,过了半响听得躺在床上的雅柔大口的穿着粗气,知道是气的狠了,越发不敢吭声,待要出去,却听得雅柔冷着声,寒冰一般的淡漠又透着一种刺耳的尖刻叫她,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又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雅柔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死了一般盯着床顶,一字一句道:「我那个堂哥最疼爱婉柔,如今要是知道有人顶替了婉柔必然不能善罢甘休。」 琉璃微愣:「主子的意思是?」 「你去跟刘二说,叫他去南边找了大爷,告诉他,他的妹妹被人害死顶替了!」 琉璃张了张嘴:「这,这要是叫大爷知道了……」 婉柔到底是怎么死的,没人比琉璃更清楚,大爷为人向来凌冽桀骜不驯,这样的人物找回来谁知道是福是祸,最终别是把自己折了进去。 雅柔冷笑着,如毒蛇一般:「他就是在能耐,还不是照样被我算计,他们谁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外面阴沉,吹着凌冽的西北风,帘子咣当咣当的砸再门上,叫人心惊肉跳的惶恐。 第19章 宠爱 漫漫长夜,如此无趣,总该做些什…… 街面上零星的爆竹声传进了雍王府里,年味便透了出来,新年新做的衣裳刚刚送进来,各处都得了一份,到处都喜气洋洋。 宝珠站在正院门口瞧着又有几口黑漆大箱子送进去,拉着宝娟低问道:「这又是什么?难道又是新衣裳?」 宝娟嗤笑道:「你是越发的眼皮子浅,怎的就是衣裳?瞧着你们寒香院平日里消息可是极其灵通的,怎的今日到不知道了?」 宝珠心里暗骂,嘴上却抹了蜜,拉着宝娟的手:「好姐姐,你快点跟我说吧,我都急死了!」 到底是一起进的府,从前的时候也在一处当差。 宝娟低语道:「是明格格的远房堂妹,来送年礼的,瞧着可是很财大气粗的!」 宝珠不由得向里看,像是要透过这厚重的毡帘雕花的窗户瞧到里头去。 正屋里面,福晋坐在主坐上,桌几上摆着福建的蜜桔新疆的大枣,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 明嫣坐在下首,芳菲就坐在对面。 她梳着大辫子,穿着灰鼠皮里外发烧的大红褂子,即便规矩上生疏了些,可整个人越发透出一股大气和英武,这一身的从容将一点的不足都遮掩了过去,比着上座的福晋也分毫不差,字正腔圆的道:「我姐姐向来柔弱,得王爷和福晋的疼爱才得入府,往后还要福晋多多照看,这些东西是带来给福晋和侧福晋以及几位格格们把玩的。」 箱子打开来,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各处的特产,字画笔墨,样样都价值不菲。 连明嫣都瞧的惊诧,明明也就开了一个小小的铺子,什么时候这般的能耐呢? 福晋觉得眼前的姑娘即便没什么身份也非比寻常,自不敢怠慢了去,又因为跟蕙宁一般的年纪,所以笑的格外的亲切:「来便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你姐姐怀有身孕可是王府的功臣,又是个乖巧懂事的,我喜欢还来不及的。」 芳菲笑的大气,赞嘆道:「福晋瞧着就是好人!」 福晋笑了起来:「行了,我也不留你了,想必你们姐妹还有许多话要说。」 明嫣行礼,领着芳菲出去。 宝娟端了药碗出来,先侍候福晋喝了药,福晋喝了两口,微皱眉,放到了一边,感慨道:「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母才能养出这样两个孩子,这个芳菲姑娘瞧着也是个不输儿郎的人物,做事端的大气!」 第44页 宝娟便也跟着感慨:「谁说不是,明格格好福气,这样子一心替她着想的妹妹也叫人艷羡!」 若不是为了姐姐,又何必拉了这样多的东西进来送人,有道是拿人手短,收了别人的礼物,自要待人客气两分。 况且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踩低捧高的,瞧着明格格有底气,只怕都要上赶着去巴结,也要越发的和颜悦色。 待得回了灵犀院,跟前没了外人,明嫣这才拉着芳菲的手低声道:」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她们这些人也不缺这些,没得掏空了你自己家底!」 芳菲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瞧着各处陈设用心,又坐回了明嫣的身边,笑盈盈的道:「我如今赚了大钱了,这些都是小意思!」 明嫣瞧她笑的欢畅,也微笑起来,瞧着她道:「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大钱?」 她柔声细语的说话,芳菲觉得温暖又安心,依着明嫣还如从前一般,叽叽喳喳的道:「也是我命里该有这个财运,前些日子在前门大街救了个晕倒的年轻男子,谁知道他竟是商行的行长,愿意提携着我一併做事,又说我是个可造之材,我往他南边的木材生意上投了些钱,才一个月就翻了两翻,我便又多开了几家铺子,给姐姐也置办了些东西!」 她欢喜的打开了箱子,一件件的挑出来指给明嫣看:「这个布料都是南边只怕咱们这里还没有,留着给孩子做衣裳最好不过,这个膏脂是外头的秘方,这个盒子可以装三层的脂粉…….」 「给各处都备了东西,这些银票姐姐留着用,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姐姐去!」 从前总觉得芳菲不过是个孩子,谁知道眨眼之间,已经长成了大人,知道替姐姐着想了,那一沓银票,粗看也有千把两。 明嫣替她理了理鬓髮:「你一个人在外头要照看好自己,不管有什么难处都要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扛着,知道么?」 芳菲觉得鼻子酸酸的,搂住了明嫣,低低的应了一声。 要是还能如从前一般跟姐姐住在一起就更好了! 胤禛在家门口辞别了八阿哥胤禩,兄弟两个面上都带着沉重却又得体的神色:「江南舞弊案,到如今也没有个说法,眼见着又是新年,皇阿玛又交给了咱们,自是不能懈怠的。」 胤禛贊同的颔首,直到两人分别,神色才冷淡了下来。 一迳入了内宅,到是先瞧见了年氏的荷香,只是荷香这次只站在芜廊的一头也不过来,显见是学的乖巧了,然而胤禛仿若没有瞧见,迈着步子神色清冷的往前去,荷香遥遥跟了两步瞧着竟然是往晴岚花韵斋去了,顿时垂头丧气了起来。 李氏陪着弘时写了会子字,又同弘昀一处看书,她识得字不多,也不过粗通意思,只是为了叫孩子高兴也要做做样子,才看了两页,瞧着许多字不认识,不由得揉了揉额头,瞧见宝珠从外头进来,立时站了起来,出了里间,站在外头说话。 「王爷回来,径直去了晴岚花韵斋。」 李氏不由得一怔:「我今儿刚刚泼了钮钴禄的水,王爷回来就去了她那里,传出去不是打我的脸么,你去,就说二阿哥想王爷了,务必把王爷叫过来!」 这法子是百试百灵的,从前王爷在钮钴禄那里过夜,在温情的时候只要一提二阿哥,王爷必定过来。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差。 连雅柔也没有料到胤禛会直接来她这里。 自她进府开始到也受宠了些时日,只是又总有个年氏在后头跟着,后来因为弘昀的事情她关了两个月,在出来胤禛待她淡了许多,虽也过来看望,但如这一次般,回来就直奔她这里却是第一次。 灯火昏黄,她早就补好了妆容的面颊比往日又多了些憔悴和楚楚可怜,在月白的衬衣的衬托下越发姿容动人起来,陪坐在胤禛的一边,含情脉脉的凝望:「王爷如此忙碌还抽空过来看望我,实在是叫我感动…..」 那俊冷的容颜被烛光勾勒的神秘又高贵,微微抬眸的片刻,眼底里幽深又淡漠,像个高不可攀的神祗。 一贯的不大说话。 叫雅柔觉得她的言语仿佛石块沉入了大海,毫无声息,因无法揣测胤禛的心思,而显得有些不着边际。 她只能接着说,深明大义,仿若是为李氏开脱一般道:「今儿的事情想必李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下头的人没规矩,亏得是泼到了我,若是后头的明妹妹,那可是有身孕的,着了凉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那浓烈的眉头似乎微微动了动,面上的神色瞧着又阴冷了两分,屋子里似乎更冷了起来。 雅柔有些瑟缩的拳了拳手,復又展开来,壮着胆子伸出去想握住胤禛的手,却听得外头传来宝珠的声音:「王爷,二阿哥想您了!」 雅柔听得这声音心头一跳,不自主的去瞧胤禛,见他垂眸瞧着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这个李氏不止一次的从她这里以此为藉口叫走了胤禛。 叫她好好的一个女主角不知道被人笑话了多少次。 这一次又来了! 若是真的叫胤禛被叫走了,因的这一次的事情,那她往后在这后宅里只怕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掏出了雪白的帕子沾着眼角,嘤嘤哭泣道:「王爷,既然,既然是二阿哥想王爷了,那就,那就……」她像是极其悲伤的,既不想叫胤禛为难又不想叫胤禛离开,伤心虚弱之下才哭了起来。 第45页 光线昏暗,美人儿落泪,端的楚楚可怜叫人心动。 胤禛的眼皮子似是终于动了动,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淡淡的落在了雅柔的身上,终于开了口:「爷明儿再去看二阿哥。」 雅柔几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一种得胜时候巨大的喜悦叫她喜极而泣,捏着帕子在脸上不住的擦着眼泪。 她就说了,她是女主角,胤禛是最爱她的,谁也抢不走! 她站了起来,亲自向外头去,淡笑着瞧着宝珠:「王爷说了,明儿再去瞧二阿哥!」 宝珠脸上的不可置信又一次叫雅柔身心愉悦,整个人因为今儿这事情的害怕担忧全部烟消云散,最终舒展了开来,笑盈盈的又回了屋子。 这一次她终于大起了胆子,走到了胤禛的身边,一手双替他捏着肩膀,低低的道:「爷,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烛火摇曳,雅柔身上飘散着迷人的香气。 男人的身子结实有力,投下浓重的阴影。 雅柔向胤禛依了过去。 胤禛却嚯的站了起来,淡淡的道:「你身子不好,早些歇下吧。」 雅柔呆呆的瞧着胤禛决然的背影,在大红的灯笼下身影拉的格外的长。 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福晋的院子里已经熄了灯,福晋独自坐在夜色里,瞧着窗外似乎在思索什么,冬日里连一点虫鸣都没有,长夜漫漫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宝娟轻手轻脚的从外头进来,立在福晋身后,过了好一会福晋似乎终于回了神,黑暗中连声音也显得缥缈不定:「王爷去了哪里?」 「王爷先去了晴岚花韵斋,寒香院那边立刻就跟了过去,结果王爷这一次并没有去寒香院,而是转身去了灵犀院。」 福晋转头惊诧的瞧了宝娟一样,半响轻笑了一声。 黑暗中的笑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王爷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宝娟不解道:「王爷这样做是为什么?」 「因为李氏今日是冲着灵犀院的那位去的,所以王爷要为钮钴禄壮势,要打李氏的脸,难得,真难得,后宅这么多年了,王爷这般向着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那李侧福晋那时候呢?」 「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好命多生了几个孩子而已,王爷难道对宋氏不好?」 宝娟不由得细想,似乎果真如此,只不过宋格格低调,不争不抢所以不明显。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那这样说,王爷待明格格是不同的!」 福晋冷着一张脸,仿佛夜色笼罩之下心底里的一切方释放了出来,整个人冷冽有声:「不同又如何?你去吩咐大厨房新做些点心给年格格送过去,就说叫她保重自己,千万别胡思乱想。」 送了点心过去就是来自福晋的安抚,可为什么要安抚,不过是因为不得宠不受看重而已。 些微的一点挑拨,最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漫漫长夜,如此无趣,总该做些什么才好。 胤禛进了灵犀院的时候,明嫣正在写字,西边的书房里铺陈开来,外头炕几上的几样晚膳并没有动。 胤禛站在半人高的熏笼跟前烤火,问容嬷嬷道:「你们主子晚膳吃了什么?」 容嬷嬷回道:「回王爷的话,主子不大想吃,不过用了两口小米粥半个饽饽就放下了,奴婢们劝了好一会子,又勉强喝了两口粥。」 胤禛皱眉进的里头,握住了明嫣的手,把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他的身上尚且带着炭火的温暖,明嫣不由得在他胸前噌了噌,哪料到那颗铜做的福寿纽扣刮着了脸,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胤禛吓了一跳,把人抱起来放在了炕上,端着挡灯仔细一瞧,小脸上刮出了印子,血淋淋的可怜,他拧着眉头仿佛是瞧着明嫣受了重伤一般,呵斥服侍的人:「还不去拿膏药?!」 下头人的一起跟着乱。 明嫣噗嗤笑了一声:「不过一点小伤,没大碍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世间最美的景致,软软糯糯的叫人怜惜心疼。 胤禛嘆息的亲了亲她的发顶:「怎么就没有用晚膳?」 「不想吃。」她小声道,带着点孩子般的任性。 胤禛到是气笑了,接过含玉捧过来的药,只点了一些,又端详了好一会,确定不会流血才转头吩咐苏培盛:「叫大厨房做了黄牙煨火腿和杨公圆送过来。」 都是明嫣最爱吃的饭菜,没想到胤禛记得那么清楚。 她有些不安道:「都这会子了,还去大厨房要会不会不太好?」 她白皙的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裳,显得格外弱小。 胤禛便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情,他还没回来,王进都跟他说了。 李氏是冲着明嫣来的,是雅柔替明嫣挡了灾。 新进门就这样多的事情,处处都是算计。 他不由得心疼的将明嫣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亲着她白玉般的耳垂,哄孩子一般问她:「写了多少字了,累不累?天气冷,你又怀着身孕,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她瞧着很高兴,躲着他火热的唇瓣,笑盈盈的跟他分享白日的事情。 她的世界里阳光又温暖,每个人都热情友好。 芳菲送了东西进来,家里的几个管事立刻就来探望,下头的丫头们也上赶着巴结起来,得了些赏钱,到处都在说明嫣如何的好。 第46页 胤禛嘆息着把她搂在了怀里。 他不管去谁那里,听得每句话都是对别人不着痕迹的算计和贬低,唯独明嫣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阳光和温暖。 含玉和云秀上了饭食。 胤禛把明嫣抱坐在腿上,仔仔细细的餵她吃饭,她哼哼唧唧的躲着不愿意吃,胤禛瞧她小巧可爱,总是忍不住低头亲一亲。 饭吃的什么滋味明嫣不清楚,只知道胤禛的吻同他这个人瞧起来总是不一样,格外火热。 吃了饭胤禛又抱着明嫣去洗了洗,他似乎是迷恋于为她做事的,什么事情都不要下人插手。 换了衣裳散了头髮,把人抱上了床,他躺在一边轻拍着明嫣,低低的哄:「睡吧。」 灯火透过高丽纸的帐子清晰的透进来,他的眉眼也染上了一层光辉,瞧起来令人着迷的温润。 明嫣缓缓的闭上了眼。 她原想着一击毙命处置了雅柔报仇,可今日忽然觉得钝刀子用起来其实更有趣。 往后的雅柔会过的更倒霉。 宝娟的糕点并没有送过去。 琉樱水榭里灯火通明,几个小太监侍候在外头,后宅里的人都得了消息,王爷夜里要宿在年氏的院子里。 李氏被打了脸,年氏却是最大的得意人。 说到底王爷最宠爱的还是年氏。 年氏的脸上泪痕才刚刚干了,扶着还没有显怀的腰身,娇弱的向着胤禛道:「王爷,夜深了,安置了吧。」 胤禛的眼眸里幽深的连烛火的光泽都瞧不见,像是一片万年的寒潭,叫年氏觉得自己心底里的那点雀跃和期待渺小又滑稽。 这高高在上的威严和尊贵又叫她格外的迷恋。 她臣服着如同小小的一朵浪花。 胤禛起了身道:「你早些歇息吧,爷就歇在外间了。」 年氏难免失望,然而想到自己有孕,想到明日后宅里众人瞧她时候的艷羡和嫉妒,最终心满意足的入睡了。 缀霞轩里宋氏还在做针线,丫头进来把外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听说李侧福晋把个小丫头的脸都打肿了,显见是气的不轻。」 宋氏停下手中的活计轻笑了一声:「她自来就没有受过这份委屈,自然气的不轻,只不过我原以为钮钴禄这次是彻底完了,却没料到王爷会对她偏心至此,往后只怕后宅里谁也比不过她的风头了!」 小丫头听的若有所思,见时候不早了,劝着宋氏早些休息,宋氏淡淡道:「不急,在做两针,过两日还要拿去给福晋瞧的。」 鞭炮声响,眨眼就是新年。 这夜里,又有多少人睡的安宁……. 第20章 偏心 她以为这条报仇雪恨的路必然要披…… 明亮璀璨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队水绿色比甲的丫头捧着红漆的盘子,在深色的夜空芜廊的万寿天灯下踱着细小的步伐逶迤向前,裙脚下露出的绣花鞋尖儿,带着丝丝缕缕新年的期待,迈过黑漆的门槛垂眸恭敬的进了随安院的暖阁。 打帘的小丫头打起了厚重的毡帘,内里缭绕的香气扑面而来,镀金点翠五色流苏玻璃大灯下,云鬓翠绕花容月貌,仿佛是入了神仙地界,脚下踩着大红团花地毯像是入了云中。 有人笑着道:「瞧瞧,明妹妹都睡着了!」 后宅的女眷们都在屋内,大家都笑着去看, 南炕上左右两边端坐的是刚从宫中归来的王爷和福晋,明嫣靠着姜黄色妆花的引枕歪在福晋的身后。 把子头上中间是个别致的镀金嵌珠宝花盆头花,一边堆着层层叠叠的浅色茶花,另一边是个宝石串珠的流苏,微微歪下来安静的垂在白净的面庞上,那白皙的面容即使闭上了双目也在这明亮璀璨的灯火下有种别样的静谧和妖娆,同那耳畔一样的花盆宝石耳坠一般,精緻中透着俏皮,俏皮中透出别样的靓丽。 下头的李氏张扬,宋氏细腻,钮钴禄氏清雅,年氏柔婉,然而说到底都不及一个明格格的貌美。 美人浅眠便是女子瞧着也觉得心旌摇曳,何况男子。 众人的目光即便是在这新年和谐中也难免嫉妒酸涩,又都去看胤禛。 他穿着石青色团花蟒袍,即便是家常的时候也坐的端正威严,清冷的目光透着王爷的尊贵和不可探究,俊朗的面容即使如此热闹下也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氏所生四岁的三格格惠瑶生的玉雪可爱,撩起裙子爬上了炕,同明嫣歪在了一起,欢喜的道:「惠瑶也喜欢明格格!」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又最为真实。 胤禛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身上终究柔软了起来。 福晋也笑了起来:「连我们三格格也知道挑人了,可见明妹妹确实招人喜欢,她现今有了身孕,难免疲累些,睡着了也是常事。」 李氏便也跟着挑眉笑起来,瞧着一样的坐在下头已经显怀的年氏,捏着帕子笑道:「如此看来还是年妹妹身子好,一样的怀着身孕,我瞧着明格格穿的简单,照样光彩照人,年妹妹就不一样,层层叠叠的打扮起来,比咱们这些没有身孕的人还要繁琐,若不是身子好,也架不住这些东西。」 年氏一动,头上硕大的宝石光华璀璨,和肩头暗黄底柳叶小云肩上的珍珠交相辉映,华丽多姿,听说都是王爷赏的。 她带着几分稚气的眉眼照旧带着丝丝缕缕的柔弱,却又有着宠妾的傲气,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又瞧了一眼福晋身后照旧安然入睡的明嫣。 第47页 进门开始福晋就一直在抬举明嫣,特特叫明嫣坐在了自己的身后,说是怀孕了身子娇弱,现今明嫣睡着了,福晋也替她开脱显得格外亲厚。 本来想着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室不足为道,谁知进门也不过小半个月,众人说起来都要贊一声。 一样的怀着身孕,福晋却厚此薄彼,说到底还是嫉妒王爷对她的宠爱。 就算是长的漂亮又如何? 她挺直了腰杆,轻蔑的看了李氏一眼,转头看向了雅柔。 王爷虽说对她好,可似乎比起钮钴禄侧福晋来又差了一些,前头给了她一盒子新首饰,转手就送给了雅柔一份手抄的典籍,首饰虽好,可是又怎么比的上手抄的用心? 李氏因的前些日子被胤禛冷落,时至今日未缓过来,如今后宅里一个钮钴禄侧福晋另一个就是年氏,风头无两。 李氏被年氏无视,气的登时变了脸。 年氏却只看雅柔,轻声细语的道:「姐姐手上的这个贵妃镯真好看.」 雅柔从众人羡慕嫉妒的神色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 李氏水泼之后,她以为自己自此之后一蹶不振在难东山再起,谁料到胤禛不但没有介意,反而之后对她越发宠爱,一月里一半的时间都在她这里。 原先等着看笑话的人都偃旗息鼓,上赶着巴结上来。 如今看来什么新进门容貌出众的明嫣根本不足为惧,唯一能同她对上的也就是年氏和李氏。 她垂了眸转着手腕上的镯子,笑的清雅好看:「王爷送的,自然好看。」 旁边的宋氏便也探头去瞧。 武氏在旁低笑道:「年妹妹的这个也好看!」 说说笑笑的热热闹闹,然而其中自有刀光剑影。 明嫣闭目睡的安稳,雪白的面庞像是一朵静谧的梨花,仿佛这后宅的纷争和心计都与她无关。 福晋浅笑着瞧着,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些个人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王爷心里装的这位此刻却在美梦之中。 所谓的抬举也不过是为了保护。 真是可笑又滑稽。 下人上了茶点,炕几上摆着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虎皮花生 、怪味大扁、 奶白葡萄,胤禛吃了两个,垂眸吩咐道:「这个虎皮花生给钮钴禄侧福晋,这个蜜饯桂圆给年格格。」 丫头应是给两人送了过去。 年氏和雅柔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很快分开来。 李氏捏着帕子气的唿吸不稳,恨不能将那两样东西摔下去。 自来着后宅里都是她为第一,怎么忽然就变了天?! 难道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她泼了雅柔一盆水?! 她怨念的去看胤禛,胤禛却正在跟福晋说话。 福晋瞧见胤禛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在明嫣的身上,虽细想不来,却又品出了些味道,笑着转身,轻拍着明嫣,柔声道:「妹妹醒一醒。」 明嫣缓缓的睁开了眼。 陡然之间像是万千光芒齐放,亮眼的叫人觉得惊嘆,带着几丝初醒的迷茫的可爱,又叫人心生怜惜,娇羞的道:「我怎的睡着了?」 她白皙的面庞上爬上了粉色的红晕,在这万千的尘世繁华中干净别致的令人挪不开目光。 胤禛眼底里的冰冷肉眼可见了化开来,成了一池温柔,又裹在了层叠的屏障中。 若不是为了明嫣的安稳,他此刻只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一亲。 下午的时候也没有用多少就来了正院,进来就在睡,胤禛还怕她饿着了,他将奶白葡萄往前推了推,福晋立刻接了过去,吩咐宝娟道:「你侍候明格格用一些。」 王爷分给了那两位两盘点心,不过是为了更加不起眼的将这盘奶白葡萄送出去。 她转了头果然瞧见了王爷眼底里几丝光芒,那是积年相处下来才有的默契和理解。 她坐的端庄还是那个无可挑剔的福晋,瞧着下头的人乌鸡眼似的瞪着洋洋得意的雅柔,心里想着,王爷心底里是不是也觉得这群女人蠢的可笑? 管事的在外头请示:「晚宴已经备好了,王爷福晋这就用吗?」 胤禛便率先站了起来道:「走吧。」 福晋也起了身,在胤禛的目光下,亲自叮嘱了明嫣身边的容嬷嬷和含玉:「给你们主子穿暖和了,别冻着了。」 胤禛站在门口似乎在仰头瞧着月色,然而含玉侍候着明嫣穿戴好了大氅,胤禛便立刻迈开了步伐。 苏培盛跟在边上自然最明白主子的心思。 后面的莺莺燕燕你争我夺,却不知王爷心底里最在乎的只有那一位,举手投足都在照应那一位。 明嫣错后跟在后头,雅柔也跟在一侧,众位女眷在明亮的灯火下移步去了花厅。 夜风吹过,雅柔的髮髻上宝石流苏微微荡漾,得意在面庞上清晰可辨,带着不易察觉的高傲,目不斜视的向前去看,甚至大胆的追上了胤禛的步伐,走在了胤禛的另一侧:「王爷,今晚的月色真不错……」真真的风头无两后宅里代替了李氏的存在。 年氏跟上了明嫣,在她身边低语道:「瞧瞧,同样的姐妹,你还怀着身孕,却远远不及你的姐姐。」 往常柔弱的年氏此刻那双水汪汪的眼犹如深渊。 明嫣垂眸浅笑,声音不轻不重道:「姐姐能得王爷喜爱,我也替她高兴。」 第48页 这张脸实在是漂亮,外头的光线昏暗却越发多了一份朦胧之美,巴掌大的小脸藏在雪白的狐狸毛下,衬托的整个人玉雪可爱,尤其是那小小的一对若隐若现的耳坠子,实在是与明嫣格外的搭配,仿佛是量身定做。 年氏自然不知,明嫣的行头都是胤禛亲自己设计,比着那些所谓赏赐,天差地别。 她冷淡的笑了笑,别过了头。 明嫣便也只浅浅的笑,瞧着走在前头的福晋,步伐从容淡定。 胤禛筹谋到了此种地步,只要她握住了胤禛的心,就可以不劳而获。 她进门就睡就是试探福晋的底线,也是为了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的瞧瞧热闹。 果然是精彩。 后宅独或宠爱的雅柔受到了所有人的嫉妒,那她往后还能有好日子么? 她以为这条报仇雪恨的路必然要披荆斩棘,没想到走的如此淡定从容。 她不由得又仰头去看胤禛的背影。 即便只是个背影也感受的到胤禛的冰冷和疏离,高大威武充满力量和权威,他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又或者只要她足够的赏心悦目就可? 她想的出神,前头的人陡然停下来,明嫣生生撞了上去。 众人惊诧的看过来。 明嫣慌张的抬头看。 胤禛的目光热烈又缱绻,透过层层的光影落在了她的眼底,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外人看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只有明嫣瞧见了他眼底里的忍俊不禁。 大家都在等着胤禛发作。 王爷是个守规矩重礼数的人,这样大过年的撞上去如何能不呵斥两句? 雅柔的目光转动立刻走了过来,拉住了明嫣的手:「明妹妹怕是睡煳涂了,道也看不清楚了,王爷可别跟明妹妹计较!」 胤禛的的目光温柔的扫过明嫣的面庞,淡淡的转过了身。 竟然真的因为雅柔的一句话便不再计较了! 李氏面上的神色最明显,咬牙切齿的看着雅柔。 这个妖精!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大家相挟着入了灯火通明的花厅,王爷和福晋自然往上座,可胤禛特地点了雅柔坐在身边。 就像是书中所写,后宅众人独女主得胤禛宠爱,时时刻刻都捧在手心中,也是雅柔歷经千辛万苦追寻的一切! 雅柔的面庞几乎在隐隐约约的发光,亮眼的叫众人觉得刺目。 明嫣坐了下来才发现她的脚下脚炉比别人多了一个,且正好避开了门口的位置,垫子也格外的绵软。 大阿哥弘晖二阿哥三阿哥几人在外头也坐了一桌。 李氏冷冷的盯着雅柔那张笑盈盈的脸,端起了酒杯漫步走到了胤禛面前,行礼道:「妾身给王爷敬酒,愿王爷万事如意,飞黄腾达。」 她是从前在宫中的时候就跟着胤禛的老人,年少时候未尝没有真爱,即便胤禛真的心中不满,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要给李氏脸面。 他亲自接过了李氏手中的酒杯。 李氏压下了嘴角的笑意又向胤禛行礼,转身之后目光中露出几丝得意,然后又捧起酒杯走到了雅柔身边。 雅柔原以为李氏无论如何都该做些面子,是要说上两句好听话的,她必然坚决的贯彻女主的真善美路线,体现的大度美好无可挑剔,在胤禛心中越发的不可替代。 然而李氏端着酒杯走过来,竟然故技重施,直接泼在了雅柔的脸上。 甘甜的酒水顺着雅柔的面颊一滴滴的留下去,整个花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李氏做作虚假的赔礼道歉:「哎呀,我实在是不中用了,竟然失手泼在了妹妹脸上!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大家都想起了前几日的传言,听说侧福晋被水泼后面容大变,只怕这一次也要出丑的。 所有人眼底里隐隐的藏着看好戏的兴奋,李氏拿着帕子又要擦上去,却被雅柔一把挡住了,冷淡的站了起来:「这一次就不劳动姐姐了,若是姐姐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当着王爷和福晋的面说出来,不必要次次都这般当众羞辱我!」 好好的年夜饭,谁知从开始就好戏连连! 到底是李氏,烈性未改,便是受了冷落还是惯常的作风,当着胤禛的面照样还是泼人,实在厉害。 李氏装作讶然道:「妹妹怎么会这么说?你我情同姐妹,你现如今住的院子,还是我当初一手操办的,哪一出不尽心?妹妹怎么会这般想?」 到底有三个孩子傍身,底气就是不一样,不服就是不服。 雅柔既要装善良大度又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盯着李氏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嫣悲悯的瞧着李氏。 她大抵是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的。 福晋这时候站了起来,出声制止了两人:「好了,大节下的不需如此,钮钴禄妹妹还是快些去换身衣裳的好。」 仿佛是帮着李氏的。 雅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所有怒气,平静的站了起来,向着胤禛和福晋行礼缓步出了花厅。 外头寒意浓重,她却将兜帽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寒冷中,满眼幽冷。 琉璃低低的劝道:「她就是嫉妒您…..」 雅柔嘲讽的轻笑了一声:「或许用不了多久,她连嫉妒也没有机会了!」 她握着剧情走向,谁敢同她硬来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49页 家宴吃了一半,明嫣实在睏乏的厉害,她起了身,去向福晋辞行,胤禛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她两遍,瞧着她无事才收回了目光,看着下头几个儿子舞剑。 福晋拉着明嫣的手轻拍了拍,慈祥的道:「你有身孕,先回去吧。」 明嫣笑着行了礼,转身搭着含玉的手也出了花厅。 早有苏培盛备的软轿等着,亲自送着明嫣回灵犀院:「王爷早就吩咐好的,说是万万不能叫格格受了累,后院里这么多的人,奴才可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一位如格格这般上心的!」 远离了暖阁,园子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跳跃的暗光。 王爷身边的大管事,若不是真得宠的人又如何会上赶着巴结。 容嬷嬷低笑道:「您说笑呢。」 心里却想,外人不知,主子的衣食住行皆是王爷一手操办,其他所谓受宠,多是给他们主子挡刀剑的,全是些笑话。 明嫣两世为人歷经甚多,又如何看不破。 她回的屋内,又早有胤禛吩咐厨房准备的各样膳食,又用了些,待得安歇下,外头鞭炮声声震耳欲聋,新年终于来了! 而这后宅的又一场风雨,自也逼近了…… 第21章 惊吓 都说王爷对钮钴禄侧福晋十分信任…… 康熙五十年,二月初一的傍晚,随安院芜廊的光影下铺设着狼皮褥子,福晋及后宅女眷阿哥格格们跪坐其上,东西两边的芜廊下鼓乐声起,萨满太太带着装扮的小鬼,在初春的夕阳里,跳着光怪陆离的舞蹈粉墨登场。 萨满太太穿着大红袍画着金脸,披散着头髮,往前一甩就会盖住那张叫人觉得惊恐的脸,她全身带着铃铛,右手一面铜镜,左手一面大刀,围着院子里立起的三丈高的祭天杆子边唱边跳。 太阳的光渐渐隐没在屋嵴的神兽后,萨满太太和他一众的小鬼们像是从敞开的鬼门关出来的光影,在院子里说笑念唱,忽而又会凑近芜廊下的众人,将那张大金脸塞进了谁的眼眶里。 鼓乐声大振,萨满跳的越发的张牙舞爪。 便是李氏已经见了多次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可那萨满太太仿若是瞧准了她,又凑了上来,手上的刀剑砍在了她身后的二阿哥身上,瘦弱的二阿哥惊恐的瞪大了眼,李氏慌张推了萨满一把。 福晋立刻严厉的低声呵斥:「李氏慎行!」 李氏缩回了手,萨满却还是跳了一圈才转了回去。 明嫣跪坐在后头也瞧的见弘昀的颤抖,仿佛刚刚那一下子将他吓得不轻,落叶一般即将飘落。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瞧了一眼侧前方的雅柔。 雅柔微微垂着眸,像是个虔诚的信徒,描画的格外白净细腻的面庞竟然有种观音般的悲悯。 原书中的二阿哥就是在这个微暖的二月里受尽了折磨去的。 原就已经风雨飘摇的二阿哥莫名在此刻又受到了惊吓,而李氏那下意识的一推,在这般神圣的时刻又会产生怎样的意外的效果? 这大抵就是雅柔对于李氏的报復。 而她也并不信,雅柔的手段会这般简单。 萨满终于跳完了,福晋搭着宝娟的手当先站了起来,李氏扶着弘昀站起来,此刻的弘昀满面潮红,站起来的一瞬便向后晕倒了过去,李氏的尖叫中,结束了这场立杆祭天。 原先该吃的白肉也只匆忙的分给了各处就叫了散。 明嫣和雅柔年氏住在一边,自然相伴而行。 雅柔一面虚扶着明嫣,一面嘆息着道:「这孩子自小就三灾八难的,谁知道今儿又出了这样的事。」 年氏抚着肚子,果真压低了声音道:「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李姐姐刚刚推了驱邪的萨满太太一把,所以被神明怪罪了下来。」 夜晚里莫名起了一阵风,从晴明湖上刮过来,年氏瑟缩着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道:「我这两日本就不舒坦,过会子只怕去不了,只叫人送些药材过去,两位若是去,且替我告个罪吧。」 她心里害怕,怕一会去沾惹上了不好的东西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所以故意推脱。 雅柔便看向了明嫣。 所有人都因着这样的插曲面上显出了些惶恐和害怕,可明嫣却还是如往常般,带着置身事外的纯净和恬静,同头上那多娇艷的杜鹃花一般,有着令人艷羡的美好和从容,那双黑沉沉的眼眸淡淡的看过来的时候,总有种叫雅柔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就仿佛是从前的婉柔一样,也总是这样,淡然自若,叫人羡慕又无法企及。 雅柔的那份大度善良似乎也有了裂痕,只能垂了眸掩饰着,声音里却带着蛊惑:「妹妹也有身孕,不若由我一併带了妹妹的东西去看望吧,如何?」 明嫣抬了眸,眼底里清冽又透亮,仿佛能照到人的灵魂深处,浅笑着如一朵妖娆的花,娇糯道:「好啊!」 雅柔便也跟着低笑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 她搭着琉璃的手转了身,眼底里一片幽深,嘴角却挑着冰凉的笑容,淡淡的吩咐道:「叫大厨房多送两个菜,待我用好了,方好叫这场大戏热闹的唱下去!」 灵犀院里早点了灯,京城的天气不过了柳絮飞舞的季节是不过装帷幔的,虽是二月夜晚却照旧寒凉,还不到熄火的日子,明嫣又是有身孕的人,便是初来乍到,到底手头宽裕,容嬷嬷往外头一站,谁也不敢苛责了去,屋子里炭火十分的足。 第50页 灵犀院这个大家似乎并不怎么上心的地方,可若细想却偏偏谁也不敢慢待。 花颜站在院子里恭候着明嫣回来。 主子是个倾国倾城的,向来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可不知道怎么这院子里的下人似乎就是比别处的更有规矩,更有章法,主子一抬眸,众人便不敢随意走动更不要说开口乱说。 连她也是如此。 她向来是个散漫惯了,可不知为何,到了这院子里就是规矩了起来。 明嫣入的里头,屋子里趁机清扫的下人们早撤了出去,屋子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整洁,正厅里的两口青花瓷小缸里放着各样的水果比的是薰香的气味,清雅又好闻。 花颜往里头瞧了瞧,都是些各处进贡的东西。 每月初五换缸的时候,这些果子就会赏赐了下头人,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就格外期待。 有人说明格格出身一般,可细看这些规矩做派,非高门贵族万万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家。 含玉和云秀侍候着明嫣换了衣裳,出来往暖阁的炕上坐下,容嬷嬷捧一盏粉彩的莲花碗过来,里头盛着熬了好几个时辰的燕窝羹。 明嫣用了几银勺就放在了一边,赏给了花颜。 这也是一样殊荣。 花颜忙接了过去,就站在边上用了。 明嫣闭目养神,屋子里大气也不敢出,下人们规矩的侍立在两旁,待得过了小片刻,明嫣缓缓的睁开眼,含玉忙上前一步站在了明嫣身边。 明嫣漫声吩咐道:「这几日约束好下头的人,不许随意走动,不许乱嚼舌根,凡有不守规矩的,一律重责。」 含玉忙应了是。 又过了小片刻,容嬷嬷才低声道:「二阿哥不好,将东西交给钮钴禄侧福晋带过去,是否有些不妥?」 明嫣瞧了容嬷嬷一眼,淡淡道:「叫嬷嬷做的可都做好了?」 「做好了。」 明嫣笑了笑道:「既做好了就不必担忧了,这几日且管好咱们自己就行,含玉,替我散了头髮通头吧。」 云秀捧了红丝绒的大盒子上来打开看,里头是套常州制的黄杨什锦梳具,篦子嵴梁骨上描画刻绘做的十分精巧华贵。 里头整齐的盛着梳子九件,篦子二件扁针二件,胭脂棍二件,别篦二件,长把毛刷四件,横把长梳四件,大小共有二十五件。 含玉将明嫣一头乌髮散开,先用粗齿梳子从根到捎通顺,在换粗梳篦子从上向下一遍,最后在换密齿的篦子篦髮根。 明嫣坐在绣墩上,纤细的手指在浸泡刨花的瓷瓶里搅了搅又轻嗅了嗅,知道不过寻常擦头的刨花水,便招手吩咐云秀道:「叫人去拿些榧子,核桃仁,侧柏叶捣烂了一併放进去,还可乌髮生发。」 云秀笑着应是,奉承道:「主子懂的可真多,连这些药理的事情都知道。」 明嫣淡笑了笑,她自幼饱读诗书,不然又怎有机会如书中所说向康熙献上药方。 不过因着如今的身份,只能徐徐图之。 才说着话,外头小丫头打起帘子,胤禛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他身上卷着凉气,显见是有些着急的,整个人显得格外冷峻,又怕给明嫣过了凉气,隔着熏笼站着,上下打量明嫣:「晚上用了多少?晌午睡的可好?」 明嫣笑着道:「都挺好的,王爷不必挂怀。」 她笑的安静又好看,像是一束雪白的梨花,静谧幽香,胤禛原本的焦灼莫名就少了大半,人也透出了一口浊气。 捂热了手,大步过来抱了抱明嫣,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抚着她的肚子细细的叮嘱道:「早些歇着吧,外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照看好自己就行。」 明嫣知道他是百忙中抽出的时间,轻推了推他道:「我都知道,爷快去瞧二阿哥吧,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胤禛嘆息着又用力抱了抱她,转身大步出了屋子,大步流星的往寒香院去。 明嫣立在正屋门口,瞧着胤禛高大的背影转过了照壁消失不见,上了二楼瞧出去,外头一路的灯火通明,像是条发光的带子,晚风从晴明湖上吹过来,卷着春日的凉气,她微微嘆息着,似是为了这春日的姗姗来迟烦扰。 李氏从来没有如此刻般着急害怕。 弘昀躺在床上面色潮红,气息微弱,可不知为何却又会忽然坐起来,在虚空中张牙舞爪,像是着了魔一般! 有人窃窃私语道:「显见是因为侧福晋今儿冲撞了神明,这才应到了二阿哥身上。」 连福晋也一样责备的看着李氏:「你也不是不知道规矩,萨满跳大神哪有凡人置喙的道理?她是知道二阿哥体弱,好意为之,偏你叫这事变成了坏事!」 李氏悔恨的恨不能剁掉自己生事的手。 灯火下福晋微垂的目光便越发的端正。 总有一日李氏也该尝尝她的痛苦,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胤禛大步从外头进来,李氏慌张迎了上去:「王爷,王爷我……」 胤禛满目冷峻看也没有看李氏一眼,只是问福晋:「孩子这会子如何呢?」 福晋跟了上去,亲自侍候着胤禛脱了外头的大氅,只穿了件里头的单袍,又同他一起走到了弘昀的床边:「虽说是寻常的风寒,太医一时也看不出孩子为何总是突然坐起来。」 至于李氏如何的话并不用多说,因为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 第51页 弘昀又勐的坐了起来在虚空里乱抓,胤禛坐在床边抱住了弘昀,把人搂在怀里安抚:「弘昀,是阿玛!阿玛在你身边!你别怕!」 他是个冷峻的人,也只有在孩子跟前才会有了父亲的温和宽厚。 丫头熬好了药端上来,胤禛也是亲自餵药。 李氏哆嗦着想要站起来往跟前来说上几句话,可根本就插不上手,没有人搭理她,就仿若二阿哥的这一切都是李氏造成的,李氏才是最大的罪人。 福晋转头去看,从前那个光鲜亮丽的李氏,此刻不施粉黛,失魂落魄的站在人群后,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再没有了以前的锐气和高傲。 她在心底里畅快的轻笑了几声。 雅柔站在寒香院,仔细的瞧着这满园的灯火,眼底里是志在必得气势,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斗志昂扬的迈过了黑漆门槛。 有丫头又打起了帘子道:「钮钴禄侧福晋来了。」 福晋眼眸微微一缩,见雅柔穿着一身利索的旗服,头上也只有小巧的小两把,面上淡淡的脂粉,满面关怀的走了进来:「安顿好那边的事情我就着急过来了,毕竟我有些药理常识,就算上一次被误会,这一次我照样还是要……」 她说着话瞧见抱着弘昀的胤禛仿佛是才看见,到是吓了一跳,忙又行礼:「不知道王爷在这里,刚刚实在是有失体统。」 上一次为的弘昀的事情她已然被禁足两月,没想到她这一次还是义无反顾的沖了上来,就仿佛真金不怕火炼,心中信念坚定,千百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胤禛的目光意料之中的柔软了下来,向着雅柔微微颔首:「不碍事。」 连福晋也不得不佩服雅柔的这份果敢和勇气。 如此一来,只怕在王爷心中的形象必定要高大起来。 往常总是叫嚣着要雅柔滚的李氏这一次奇蹟的沉默了下来,因为她自己心里最明白,上一次弘昀能好确实多亏了雅柔,是她在故意诬陷。 雅柔利索的接过了药碗熟练的餵着弘昀吃药,又叫打了温水上来替弘昀擦身子,胤禛站在她的身侧,两个人瞧起来像是并肩作战的将军般和谐。 这个钮钴禄氏,每次出事了总会沖在最前头,从前觉得她傻,此刻再看原来也有外人学不来的高明。 王爷和钮钴禄氏在寒香院里守了弘昀一整晚。 弘昀还总是梦中惊起。 胤禛又请了几日假,就在府中照看弘昀。 明嫣早起的的晚,睡在床上还不大愿意起身,含玉一面笑着侍候着她起身,一面低声道:「咱们的小丫头在那边盯着,回来说,钮钴禄侧福晋认为二阿哥此事有异样,要在屋子里好好搜查,免得有不干净的东西沾惹到了二阿哥。」 「王爷怎么说?」 云秀跪在地上替明嫣穿好了绣鞋,轻声道:『王爷准了钮钴禄侧福晋的请求。』顿了顿又道:『外人都说王爷对钮钴禄侧福晋十分信任看重,就是福晋都要靠后。』 原书的女主角就走着这样一条路,拼尽全力一心要与胤禛并肩而立,且最终也算做到了。 现如今的雅柔一直也是如此,虽比原来的婉柔过的差的多了,可到底还是有些能耐的。 胤禛刻意立起了雅柔这样的靶子在后宅里为她挡灾难,可要换句话说又何尝不是胤禛对雅柔能力的认可。 不着急,她会一点一点的把雅柔虚伪的面具撕下来。 叫她慢慢看着雅柔唱这场大戏。 她穿戴好了坐在了梳妆檯前,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容嬷嬷迈开小碎步快走了进来,面上却不见丝毫的慌乱。 行了礼字正腔圆的道:「两位管事妈妈带着些婆子丫头过来了,说是照钮钴禄侧福晋的意思要带几个小丫头过去问话,叫不要惊动了格格养胎。」 瞧瞧,这么快就把火烧了起来,她就知道雅柔会趁火打劫用二阿哥的事情大做文章。 她起了身,淡淡道:「既如此我便过去瞧瞧吧。」 容嬷嬷微顿道:「钮钴禄侧福晋特地交代了不要惊动了格格。」 明嫣扶着髮髻上的金步摇,微微一笑,仿若是春日的璀璨提前到来,奼紫嫣红叫人迷醉,踩着厚底的绣花鞋,步步生莲:「那我就更要去瞧瞧了。」 第22章 底线 他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姑娘如何能…… 二月的暖阳下,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杏花俏立在枝头,像是满树的娇娘翩跹起舞,小巧的花苞如珍珠串出了春天的娇媚和珍贵,春风拂过,如雪般飘落。 芜廊下设着一张大漆嵌螺钿香几,上头设着一套粉彩的茶盏,白腻的釉面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紫檀描金福纹的扶手椅上铺着宝蓝底团花坐垫,显得尊贵又大气。 端坐在上头的雅柔架子头上层叠的点翠如意纹翠簪往上叠垒着硕大的金镶珠宝蜻蜓簪,耳畔的金镶葫芦水晶耳环一般的晕染着富贵逼人的气息,微一动便是五光十色的耀目。 连她的眉眼也镀上了这层逼人的气势,倨傲又淡然的瞧着台阶下站着的几十号管事下人。 便仿佛是后宅的女主人,得王爷真心宠爱,地位无人能及。 连下人们也议论着,钮钴禄侧福晋得王爷信赖器重,后宅的事情都是钮钴禄侧福晋说了算。 这一切都是雅柔梦寐以求的东西,与胤禛并肩而立,成为真正的女主角。 第52页 如今在她悉心经营下她终于做到了! 她说的话胤禛愿意听,为了二阿哥能够好起来,寒香院中与二阿哥所关联的事情都是她做主。 院子里查了一遍,该找的人也要找过来。 便就是不大相干的人,她也会找藉口去问一遍。 就仿佛是野兽在划分地盘,该叫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往后行事都要仔细些。 受宠的年氏当先叫了过来。 她扶着隆起的肚子,坐在了另一边的太师椅上,揪着手里的帕子,面上的神色并不不好看,以至于少了往常的娇弱而多了些少见的尖刻。 她怀着身孕钮钴禄也敢将她叫过来。 她瞧着雅柔坐在主坐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忿,不由得站了起来,往里头去。 王爷最是看重子嗣,她肚子里正怀着一个,难道就不是王爷的孩子? 屋子里头闷的厉害,满是草药的气息,年氏压着心头的不适,叫荷香撩起帘子进了里头。 王爷穿着家常月白的袍子盘腿坐在床边,整个人越发显得冰冷疏离,又透着深深的疲惫,里头躺着二阿哥,只瞧不见模样,也不见李氏,里间还仿佛坐着好几个太医。 听说早起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李氏赶了出去。 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猜测着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捏着帕子行了礼,娇弱的叫了一声:「王爷…….」 胤禛抬眸看向了年氏。 不知道是谁低低的惊唿了一声,上座的雅柔眉头攒起,冷峻的看了过去,便在那株杏花树下瞧见了不知何时过来的明嫣。 她梳着把子头,鬓边簪着一朵牡丹绒花,身上穿着雪青底缠枝旗服,滚着三道月白色的绦条,外头罩着一件月白绣牡丹的琵琶襟马褂,立领的边上飞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搭着含玉的手也淡淡的瞧过来。 天光明亮却远不及她眼底里的光亮夺目,如画般的眉眼镌刻着永恆的娇媚,一言不发间自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意和温柔,茫茫人海中,一万次回头都会惊嘆出声,不自觉的贊一句,人间尤物。 雅柔轻笑了起来。 即便是长的倾国倾城又如何,即便是顶了婉柔的身份又如何? 这里的女主角是她,谁也抢不走她的风光。 她起了身,踩着雪白的花盆底,一步三摇的走向了明嫣,笑盈盈的细语:「妹妹怎么来呢?」 胤禛竟然特意交代了叫她不要打搅明嫣。 可她不信邪。 胤禛如今如此宠爱她又信任她,将二阿哥的大事都交代给了她,她偏就要去打搅明嫣,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独一无二。 没想到明嫣自己找了上来,那她就更该将自己的气势都抖起来。 明嫣眼底里光华闪烁淡笑道:「听说姐姐要问话,所以我来了。」 福晋歪在炕上漫不经心的翻着针线放上做的活计,将个鲜亮的苏绣并蒂莲拿在手里细看了又看。 宝娟着急却不敢急躁,只能捧了茶上来低语道:「现下后宅的人都在说,说…..」 福晋却看也不看,淡淡道:「说什么?」 「说,说钮钴禄侧福晋最受王爷的宠爱和信任,说福晋……..」 福晋又道:「叫你瞧的灵犀院那边什么动静?」 「明格格已经过去了。」 福晋轻笑了一声:「这下子可有好戏瞧了。」 说着话,坐了起来吩咐:「侍候我穿戴吧,一会只怕有的忙了。」 外面的声音不大,坐在里头的胤禛常年习武却听的一清二楚,他瞧着年氏,眼底里的一丝不耐烦掩了下去,声调也缓和了起来:「是谁叫你来的?你还怀着身孕,这里的事情与你不相干,早些回去歇着吧。」 年氏的面庞立时亮了起来,眼泪却滚滚的落了下来,用帕子沾着眼角的泪,委委屈屈的道:「是钮钴禄侧福晋命人叫了妾身过来的,妾身说了自个儿身子不好,不便走动,可钮钴禄侧福晋说,事关二阿哥不得马虎,二阿哥是重要,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就不要紧……」 她说着话,从帕子的缝隙间瞧出去。 天光投进来,落在胤禛俊朗的眉宇间,他低头摸了摸二阿哥的额头,撩起袍子站了起来道:「爷过去瞧瞧。」 年氏便扬眉吐气起来,觉得王爷对自己也十分不同,竟然要为了自己的事情亲自去说。 她娇娇俏俏的依了过去,想去扯一扯胤禛的衣角,然而胤禛已经迈开步伐走了出去,她的手扑了个空,莫名有几分失落,而后却又扬着娇羞和欢喜的神情也一併走了出去。 明嫣这才知道,李氏这里搜出了人偶。 虽不是巫蛊,可也是极其忌讳的东西,越发应了二阿哥撞邪的事情,胤禛将查探的事交代给了雅柔,雅柔办的低调却果断,追问之下又问出这东西是外面递过来的,又把凡事可疑的人都问了一遍。 胤禛走出去,还是一眼就瞧见了明嫣,她的肚子已经隆起来,却越发显得四肢纤细瘦弱,侧脸瞧起来意外的有些稜角,以至于叫胤禛觉得有些陌生的清冷。 清冷的叫他心头一缩,莫名就生出了几似说不清的慌乱。 竟然还是将明嫣给惊动了过来。 可见他还是将钮钴禄氏捧的太高了些。 第53页 他的目光落在雅柔那张有些得意的面庞上,几乎想不起来初见时候的模样。 一身红衣在御花园中翩跹起舞,明明是触及了他的灵魂。 他负手立在正门口,威严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雅柔:「钮钴禄氏!」 雅柔吓了一跳。 外人面前胤禛对后宅女眷定会给脸面的,如这般生硬的口气还是第一次。 她心中发紧转过了头,瞧见胤禛身后露出年氏小半边得意的脸,便忽然明白了过来。 定然是因为年氏! 她上前走去仰头倔强的看向了胤禛:「王爷唤我何事?」 即便心中惶恐此刻却不能露了怯,不然叫胤禛因此觉得她心中有私又叫外人觉得她远不如年氏在王爷心中地位,那她往后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 明嫣就立在雅柔身后,抬头去看胤禛,明亮的眼底里带着丝丝的探究,仿佛是个懵懂的孩童。 他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姑娘如何能叫外人随意践踏了去。 何况这件事情上同明嫣有什么关系? 钮钴禄此时此刻如此做派原便是有些私心他也愿意包容,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明嫣叫了过来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他冷淡的越过了雅柔站在了明嫣的身边,柔和的替她掖了掖鬓边的碎发,低低的道:「今儿怎的起的这般早,是不是孩子又闹腾你了?」 站在雅柔的角度正好能瞧见胤禛那双幽深的眼底里泛起的柔软的浪花,像是春日的暖阳与往日的冰冷大相迳庭,宠溺又包容的瞧着明嫣,是雅柔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 她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她才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 不是别人更不可能是明嫣一个小小的格格! 她便又一次站到了胤禛的身边,振振有词道:「李姐姐身边的两个丫头五日前是跟灵犀院的两个丫头结伴一起出去的,李姐姐说自己不知道丫头为何要买,她跟前的两个丫头又不愿说实话,我只能请了明妹妹过来问话,为了二阿哥也为了全院人的安全!」 容嬷嬷立在明嫣身后这时候终于品出了明嫣为什么要亲自来。 只要明嫣站在这里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钮钴禄侧福晋仗势欺人飞扬跋扈的形象就已经在王爷心底里坐实了。 而之前为的二阿哥奔波劳碌所做的一切表现都成为了徒劳。 一切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光。 偏她还没有意识到明嫣在胤禛心底里的特殊,因为嫉妒和心胸狭窄还想故技重施,大义凛然的在来一次。 明嫣似乎有些无措,下意识的抓住了胤禛的衣角,低低道:「爷……」 她白皙的手指纤细又柔弱,握着他月白的袖袍看上去秀丽美好。 他便握住了她的手,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掌,阴冷的看向了雅柔:「爷是如何交代你的?你为什么要叫了她们两个有孕的人过来?」 年氏到底心思灵巧,听见胤禛这样说,立刻抚着肚子轻吸了一口气,荷香紧张道:「格格!格格你本来今儿肚子就不舒服,现下又跑了这一趟,如今只怕越发不好了。」 雅柔绷紧了面皮咬牙站的笔直,仿佛是受尽了磨难也绝不退缩的样子。 原女主就是这样任何,认定了道理就绝不退缩,胤禛曾说过,爱极了这般的倔强和坚定。 可她不知道,她本就不是婉柔。 胤禛有着上位者的傲然,大部分时候并不屑于与女子争斗。 他拉着明嫣的手缓步下了台阶,吩咐身边的苏培盛道:「请福晋过来吧。」 苏培盛垂眸应是。 他刚刚瞧着钮钴禄侧福晋的做派就知道今儿这事没什么好结果,竟然去动明格格,那可是王爷的命根子,王爷的底线,动什么都不该动明格格,瞧吧,如今动了明格格,这几日衣不解带好容易得来的荣耀一下子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瞧瞧这里几十号的管事的那眼底里幸灾乐祸的光。 请了福晋过来就是还叫福晋主事的意思,福晋主事又有钮钴禄侧福晋什么事? 雅柔差点瘫坐在地上,还是琉璃眼疾手快扶住了雅柔:「主子。」 雅柔茫然的转头,胤禛握着明嫣的手已经将人带出了寒香院,亲手送上了外头的暖轿,不知道是在耳边说了些什么话,那纯洁如画的面庞染上了娇俏的笑,仿佛极其高兴。 便是瞧不见胤禛的神色光是看着背影也感受到了他非比寻常的温柔。 雅柔紧紧的掐住了手心。 年氏在旁低笑道:「说了王爷在乎子嗣,偏姐姐不听。」 她还是那样带着几丝哀愁和婉约,仿佛有说不尽的烦心事,就着荷香的手缓步下了台阶,昂首挺胸的样子,好像是自己战胜了雅柔。 雅柔冷笑了一声。 她没有输,只是女主歷尽磨难的必经之路而已! 谁也别想瞧了她的笑话! 李氏趴在床榻上,屋子里小小的一盆忽明忽灭的炭火,映照着巴掌大的温暖,她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弘昀。 不知这个钮钴禄氏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了弘昀祈福的人偶被搜了出来。 先太子为的一个巫蛊案当时牵连了多少人,大阿哥如今还圈禁着,爱新觉罗一族谈起这个人偶便格外避讳,何况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一不小心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那可是泼天大祸。 第54页 那时候天光还没有大亮,王爷端坐在上首像是地狱的阎罗,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叫她只觉得天塌地陷。 若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为了不叫外人知道,她此刻只怕是不能待在屋子里的。 她就这样完了么? 那她的几个孩子怎办?她的弘昀怎么办?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那丫头穿着青色的比甲站在她的面前轻声细语的说话:「听说有人要是种了毒便会忽然惊起,坐卧不宁,您为何不把这个事情吵嚷出来,便是那个人偶最后也会变成陷害,与您无关。」 李氏一顿,眼眸霎时亮了起来。 胤禛握了握明嫣的手。 科场舞弊案他查出了一个大人物,手里的证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外头老八老九几个步步紧逼,不错眼的盯着他,想揪出他的错处,这时候后宅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朝堂上攻陷的把柄。 何况弘昀这次确实不好。 他没有时间也不敢将明嫣放在风口浪尖。 他歉疚的将明嫣送进了轿子里,柔声嘱咐:「回去就好好歇着,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担忧,没事的。」 她抿了抿嘴,抬头也叮嘱道:「王爷也务必照看好自个儿的身子。」 胤禛颔首,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小小的轿子像是春日院子里盛放的一朵花。 若不是怕有人针对明嫣,他真想这会子跟着一块儿去明嫣那里歇一歇,去了灵犀院,歪在了南炕上,嗅着明嫣独特的香气,一日的烦劳忧愁都会烟消云散。 他恋恋不捨的收回了目光,转身又向院内走去。 福晋从前头过来向胤禛行礼,低声道:「八弟妹刚刚叫人来送帖子,我已经挡回去了。」 胤禛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明白,关切的道:「原想着你身子不好,叫你歇息两日,如今看,后宅的事情还是离不开你。」 福晋低低嘆息了一声。 一切便都在不言中。 雅柔并不打算走,她见福晋进来,又一次斗志昂扬的迎了上去。 这世上没有人能击败她! 没有! 屋子里的李氏忽然嚎叫了起来:「有人下毒!有人下毒!」 雅柔一怔,想起了明嫣那俏丽无双妩媚天成的脸,缓缓的勾起了唇角。 即便她没有成事,可若是能将两个眼中钉拉下马,又何尝不是她的胜利?! 她还没有输! 第23章 胜利 王爷对明格格更为不同 木柄丝绸彩会百花诗文执扇上细密的针脚勾勒出了一百种花卉。 另一面蝇头小楷墨书,方寸之间碧桃豆蔻牡丹,书写一百种花卉诗文。 执扇在双白净纤细的手掌中缓缓的晃动,同那院子中树枝上「赏红」的红布一般在仲春时节里吐露着花朝节女儿们的心事。 五福捧寿姜黄色的软底绣鞋在青石板上缓步踩过,又停在了青槐树下,伸出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描摹粗糙的树干,于是光阴也散漫了起来,同枝头的嫩芽摇碎了春日的金光。 容嬷嬷设好了供案,点好了香,笑着捧到了明嫣身边。 「今儿是花朝节,虽说因着二阿哥身子不好,不可热闹,可是该有的还是要有,也要为您肚子里的额小阿哥祈福才是。」 明嫣摸了摸肚子。 听说年氏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闹腾,叫年氏坐卧不宁,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十分安静。 下头人私底下说年氏怀的是个阿哥,她怀的是个格格。 她接过了香行了礼,原想许个愿,可立在了桌案前想了小片刻也似乎没什么是花神可做的,便显得潦草了些。 贪玩的小丫头们每年这个时候必定要大张旗鼓的设了芙蓉簟热热闹闹的斗花,若是赶上主子们心情好,还可得些赏赐。 明嫣已经记不起她闺阁中的热闹,只记得恍惚那一年兄长曾带了她出去挑菜,荠菜茼蒿野菜蓬勃鲜嫩,十分的美味。 那样的野趣时至今日仍觉得鲜活。 到底是含玉懂事,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好几样野味。 东西端上来,容嬷嬷先从厨房专门管事的手里接过了这几道菜经手之人的记录,飞快的瞧过,然后又做了试吃,小片刻才笑着捧上来道:「您尝尝。」 后宅之事,凡经手必有记录。 明嫣细瞧,凉拌的菊花脑,肉炒的东风菜,拌鸡蛋炒的香椿尖儿,还捏了荠菜大肉的饺子。 她尝着饺子做的不错,便吩咐道:「给王爷和福晋也送一份。」 容嬷嬷欲言又止。 灵犀院里瞧着风平浪静,可整个后宅自二阿哥生病起一日也没有真正的安宁过。 如云秀所说:「钮钴禄侧福晋这一次可很是被下头人笑话了一番,说是板凳还没有坐热就下了马,后宅在没有见过比她更能蹦跶的女眷。」 明嫣在这事情中似乎若不细说几乎提不起来,可眼明心亮的人还是品出了非比寻常的味道。 王爷是很看重这位容貌出众的明格格的。 先前只是觉得她不可轻慢,这几日细瞧下来可独善其身丝毫不受波及的,便是深不可测需得敬畏的人了。 入后宅不久。 明嫣的身份似乎总在悄无声息不易察觉中抬高。 王爷福晋每日里不但要忙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也要一件件的捋出来。 第55页 李侧福晋说有人下毒,后宅几要翻过来,明嫣之外人人都被叫去问了话。 二阿哥的情形还是一日比一日差。 花颜从屋子里出来,才走两步,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趴在了石板地上。 云秀忍笑道:「姑娘必定是因为闻着味儿了,来寻吃的了。」 明嫣也笑了起来。 瞧着日头在向门口看,面生的青色比甲的小丫头已经走了过来,同门口的婆子说了两句话,婆子领了她进来,小丫头行礼道:「福晋叫容嬷嬷过去问话。」 明嫣浅笑着看向了容嬷嬷:「那嬷嬷就走一趟吧。」 容嬷嬷在这样娇俏妖冶的笑容中微微晃神。 明嫣扬起了一块苏培盛送来的顾绣《松鼠葡萄》。 下头的官员送来给胤禛把玩,胤禛挑了几块送到了后宅,明嫣这里也得了一块。 绣线被噼的几乎细若蚊蝇,数十种针法灵活应用,将毛笔绘画中的「勾」「染」技法模拟的恰到好处。 松鼠尾巴甚至下颌出的绒毛都根根分明。 再往细处看,就要借用西洋的放大镜。 微毫级的地方都用「钉针绣 」的方法微调过线的弧度,仿佛是用极细的毛笔细细的描摹出,看起来栩栩如生。 明嫣浅浅的赞嘆声中,容嬷嬷行礼随小丫头一起出了寒香院的大门。 明嫣笑着将松鼠葡萄递给了含玉:「找人裱起来,就挂在里间的卧房里,这样轻快的画瞧着人心情好。」 含玉笑着应是:「果真还是王爷最懂格格。」 云秀轻嘆了一声。 外头都天翻地覆了,火都烧到了眉毛,格格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二阿哥下毒的事情已经查出了眉目,竟然是个摆在屋子里的菊花纱枕有问题,就是他们这里送过去的。 这样的大事本该格格亲自去一趟,可是格格却只叫容嬷嬷去,福晋也只请了容嬷嬷。 寒香院的正厅里紫檀边南漆心嵌蚌万寿长春三屏风前设着紫檀漆心嵌蚌万寿长春罗汉宝座,王爷端坐在绣花缎的坐蓐上,福晋坐在边上的紫檀罗汉椅上,神色肃穆又威严。 下面的一侧坐着永不缺席的钮钴禄侧福晋,在下头宋格格年格格武格格以及好几位侍妾竟然都在场。 李侧福晋神情衰败的坐在另一侧。 大家都看向了容嬷嬷。 这位自宫中起就侍候着王爷的老人,穿着寻常的赭色旗服,迈着平稳的步伐,带着久经风雨的沉稳和内敛徐徐上前行礼。 李氏嚯的站了起来,对面的年氏瞧见她面上的疯狂吓的捂住了肚子。 可容嬷嬷却连眼都没眨,又向李氏见了礼。 福晋瞧着荣嬷嬷心中还是觉得惋惜。 当初为了要来容嬷嬷帮她管家,她费了多少口舌,王爷不为所动,没想到转眼却将容嬷嬷给了一个小小的格格。 因为动作过大,李氏头上的一根金钗咣当掉在了地上,那张光鲜亮丽的脸才几日时间就磨掉了所有灵气,黑沉沉的眼底里只余下死水和癫狂。 好像她的风光昨日尚且可见,不知怎的今日就坠入了泥潭。 福晋面上悲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畅快。 像是那一日她小产伤身,李氏前来探望,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迴荡。 「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 她恨不能生吃了李氏的肉。 多少个日夜煎熬这过来,时至今日也时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到底叫她等来了今日。 她舒展着手脚眉眼,说起话来越发端着福晋的宽和大度,缓缓的道:「妹妹坐下,先别着急。」 李氏像是受惊了一般慌张抬头去看。 福晋戴着点翠的花钿仿佛还是平日那般的温和不争,可是那花钿下的赤金扁方在天光之下却格外的刺目。 她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墙倒众人推。 福晋却在也不看李氏,吩咐宝珠道:「把那个纱枕拿过来叫容嬷嬷瞧瞧。」 浅色的纱枕盛在红漆的盘子里被捧了上来,小丫头们都不敢沾手,容嬷嬷却两指捏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轻笑了一声道:「这不是我们格格准备的东西。」 雅柔不可置信的看着容嬷嬷的胸有成竹,顿时大感不妙。 她把自己的慌乱都掩藏在茶盏后,带着惯常的大气凌然道:「明明是你们院子里的人拿出来的东西,怎么不是你们的?!」 容嬷嬷淡淡的看了雅柔一眼:「侧福晋恐怕不知道,为防着东西混乱到跟前说不清楚,我们院子里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有个小小的印记。」 这都是预料中的事情。 福晋似笑非笑的瞧着雅柔。 东西是经手雅柔送过来的,只要证明了这东西不是明嫣的,那问题立刻就推到了雅柔身上。 刚刚叫嚣的最欢实的可就是雅柔自己。 雅柔又何尝不能明白。 她拔高了声音道:「什么印记?你别不是胡诌的!」 容嬷嬷还是淡淡的,好像这满屋子的纷争都与她无关,她向着胤禛和福晋行了礼才缓缓道:「这枕头做出来在这牡丹花的花心里是绣了一个灵字的,王爷和福晋若不信可以瞧瞧其他两样,一张字画一个盒子角落出都落了灵。」 花心上的东西谁会主意到? 第56页 这分明就是故意留了一手的。 胤禛招手,苏培盛将两样东西拿了上来,容嬷嬷一指,众人终于瞧了那落款。 字顺着东西的纹理,若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枕头上却并没有这样的记号。 雅柔面色煞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李氏仿佛终于回过了味,想起了那丫头的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道:『王爷,王爷我真的是冤枉的,您一定要明察啊!』 仿佛一个枕头就已经把这事变成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年氏的心里李氏早就成了昨日黄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大家都心思各异的时候她娇滴滴的开了口:「东西既然是雅姐姐送过来的,也该问清楚了还雅姐姐一个公道才是。」 她的话听起来仿佛是好意,可若细品便知道她是故意把话题往雅柔身上引,毕竟也没人说雅柔有问题。 有小太监从外头进来行礼道:「宫里来人,说皇上请王爷入宫商议朝政。」 这可是大事。 况且后宅的这些事情胤禛大半是不干预的,今日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明嫣保驾护航,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剩下的就可以全全交代给福晋了。 他起了身,缓缓道:「后宅的事情由福晋决断。」 众女眷起身行礼,胤禛阔步向外走去,高大的背影勾勒着一个金色的轮廓,永远的遥不可及。 福晋浅笑着转过了身:「坐下说话吧。」 后宅里浮浮沉沉,福晋却永远都站在那个最高点。 她端着青花瓷的茶碗轻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看向了雅柔,一字字道:「雅妹妹也说一说吧,好去了旁人的疑虑。」 东西就是雅柔调换的,她设计的是个连环计策,为的就是一石二鸟。 将李氏拉下了马,祸害了二阿哥然后在最终用一个枕头全部嫁祸给明嫣。 事情原本走的格外顺畅,她知道二阿哥要生病,特意点播了萨满太太两句叫为二阿哥专门驱邪,算定了李氏的举止,稍微添油加醋的说两句,必定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李氏,而后她有一次挺身而出,获得了胤禛的信任带人搜出了李氏私藏的人偶。 这在现代人来看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可一个触怒神明又愚蠢到会给家族惹来杀身之祸的举止在这里却绝对是不可饶恕的。 所以从不动手的胤禛才会打了李氏一巴掌。 她原本是等到二阿哥身死在将这枕头的事情牵扯出来,那时候可就成了杀人的证据,可没想到李氏先喊了出来 ,而她原以为算计了明嫣,却没想到反过来被明嫣算计,自己成了那个罪魁祸首。 大家都瞧着她又仿若没有瞧着。 眼角里露出兴致勃勃的光芒,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死无葬生之地一般。 雅柔忽然轻蔑了笑了一声。 这些人,未免太小瞧她了。 她抬头淡笑着看着福晋,徐徐道:「东西是我从花侍妾那里拿来的,她给的时候便是这样。」 福晋的嘴角顿时扯了下去,眼底里幽深一片。 花颜可是她给明嫣的人。 灵犀院的小厨房里热气缭绕。 天花粉四两,干葛一两,桔梗一两,豆粉十两,四位搅匀, 干薄荷用水撒润,放开,收水迹,铺锡盂底,上头隔着两层的细绢,盖好了盖子隔着汤煮,又过 了两日后正好拿出来,和八两白糖和匀用模子印出来,便做好了白露霜。 闻起来有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印着梅花的模样,雪白好看。 明嫣笑着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 正是她想要的味道。 容嬷嬷也正好回来,就立在小厨房外,等着明嫣看过来,忙上前道:「您没有过去,那边可真是唱了好大一齣戏,现今将福晋都牵扯了进去,说是花颜动了手脚。」 福晋和雅柔终于正面冲突了起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这后宅里谁都不是雅柔的对手,唯独福晋可以。 可是福晋却未必愿意铤而走险与雅柔真刀实枪的动火。 所以她那日故意点的花颜送东西。 就看花颜要怎样选了。 她把手里的一盘白霜露递给了容嬷嬷,吩咐道:「送一盘去给福晋,就说是我亲自下厨孝敬福晋的。」 容嬷嬷应了是,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一趟。 太医还守在二阿哥跟前,胤禛不在,福晋寸步不离。 惊慌失措的花颜被带了过去,容嬷嬷送去糕点的时候只瞧见花颜垂头不语的跪在地上,福晋哀哀的嘆息了几声。 这后宅里总是不经意间就折损一两个性命,而花颜又为何要如此,这又是谁的手段谁的伏笔哪一个故事的开始便不得而知了。 福晋身子也不爽利,为的能安安稳稳的叫女儿出嫁耗费了不少心血,二阿哥如此李氏又被关了起来,越发离不开她,她坐在寒香院次间的炕上,尝了一块荣嬷嬷送来的东西,同宝珠赞嘆了两句。 「明格格还有这样的手艺,这样的味道改日款待几位王爷郡王们到是可以拿出来。」 宝珠一面给福晋捶背一面低声道:「说起来,王爷对明格格更为不同,可您为什么却更为忌惮钮钴禄氏?」 福晋笑了笑:「你还是年纪小了些,后宅里什么时候都不缺长的漂亮的爷们心尖儿上的人,今儿会是这个明儿也可以是那个,花瓶可以换,宝刀却千金难求。」 第57页 宝珠听的不大分明,却又不敢多问。 里间的小丫头慌张跑了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二阿哥不好了!」 第24章 胎动 你是上天给爷的恩赐 二月的最后一日细雨濛濛中,弘昀葬进了爱新觉罗一族的宗坟中。 花颜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安排了两个小丫头进去,院外的桃花迎着春风盛放。 眨眼就是桃李纷飞万花繁盛的日子,也不过三几日就已经物是人非。 十一岁的孩子已经长到了胤禛的肩头,也曾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拉着胤禛的手,渴望的倾诉。 「阿玛,儿子也想叫阿玛自豪也想跟阿玛一起骑马打猎。」 「阿玛,要是儿子走了,您千万别难过,在多生几个弟弟陪着您。」 也不是没有孩子夭折过,只是如弘昀这般,他费尽了千辛万苦,受尽了磨难却还是离他而去的孩子实在叫他万般难捨。 胤禛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三日不见人。 后宅女眷们尤其是雅柔日日都去探望,却日日见不到人。 连皇上和德妃也叫人过来探望安慰。 雍亲王府的低迷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中旬。 年氏和明嫣即将生产,大事情也要忙起来,胤禛把所有的悲伤都藏在了心底里又成了那个冷峻威严的雍亲王。 皇上闲暇的时候也喜欢微服出巡,带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儿子一起在京城中走动。 胤禛带着随从赶去的时候,皇上在家宴楼的雅间里同个萍水相逢的公子相谈甚欢。 他走了进去安静的侍立在了一边,皇上瞧见了他温和了起来:「老四过来,一起坐下说说话。」 胤禛行了礼,在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的注视下,坐在了皇上的身边。 皇上上下打量他,见他果真消瘦了不少,人也越发的冷峻起来,神色越发的慈祥,笑向胤禛指了指对面的男子:「这是爷刚刚认识的青年才俊,叫做景深,谈吐不凡对世间见识很和爷的胃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八阿哥心中笑了笑。 事关科场舞弊,谁都不敢多言多语,偏这青年言辞犀利,句句说中要害。 胤禛向景深微微颔首示意,瞧着景深剑眉星目很有些桀骜不驯的洒脱气势,确实不俗,却又觉得眉眼间总有几分熟悉,并不多言。 皇上不过闲来无事随意走走,并不敢多留,只是对景深却十分喜爱,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块牌子道:「若有难处可着这牌子来城东寻我。」 景深一身白袍显得仙风道骨,一双瑞凤眼气势逼人。 皇上走的匆忙,胤禛护驾要走,却听得有人在身后道:「四爷可能借一步说话?」 胤禛转头看,街角的巷子口,白袍的青年与当初雅柔身边那个惊魂一瞥的丫头一般的清冷淡然。 他一顿,到底留了下来。 三月的微风吹过,托起了形形色色的风筝,碧蓝的天空上像是开了花儿,热闹灿烂。 草地里设着桌几点心茶水,软塌上设着黄色的妆花缎坐蓐,像是开在绿色草尖儿的花。 乌黑的髮髻间点翠嵌珠宝凤翔步摇,点翠的凤身,红宝石的嘴巴,红珊瑚的两足,凤嘴上衔着两串十多厘米的小珍珠,轻巧别致,是不经意间的华李富贵。 微微一动流光溢彩,同那双璀璨的眼眸一样,是这春日里难得的景致。 福晋瞧着明嫣笑了笑道:「你也去瞧瞧丫头们放的风筝,拿剪子绞了,去去晦气,保佑你平安生产。」 雅柔听见了也转头来看。 她筹谋了那么久,自己吃了大亏又被胤禛冷落了起来,反而是福晋在整件事情中在后宅的地位越发稳固。 身侧扶着肚子瞧着丫头们放风筝的年氏看见了雅柔的目光,说话丝毫不给雅柔面子:「我若是姐姐是没有心思理会别人的事情的,毕竟王爷可是又冷了姐姐好些日子了,见都不愿意见一面!」 身边的荷香年氏一起抿嘴轻笑。 嘲讽又张扬。 弘昀去了李氏也算是彻底倒下了,福晋请了后宅众人放风筝去晦气,只有李氏称病未来。 雅柔接过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风筝线,那头的风筝便渐行渐远,最终再也看不见。 雅柔仰头看着,好一会才转头瞧了瞧年氏,淡淡道:「我若是你,也不会操心别人的事,毕竟你下个月就要生了,这才是大事。」 雅柔淡漠的目光在年氏肚子上扫了一圈,年氏嵴背一寒,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雅柔轻笑着走向了明嫣:「听老嬷嬷说年妹妹肚子里的孩子闹腾,肚子也尖儿,必定是个儿子!」 明嫣扶着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安安静静的,她微动了动笑着道:「我这肚子里的却安静,一日里也动不了几次,几乎没什么感觉,怕是个格格了。」 福晋却笑着道:「那是孩子体贴你,我瞧着是个儿子。」 年氏听得这话也随了过来,一併坐下道:「可不是,我自怀了身孕口味都变了,一直爱吃酸的,听说明妹妹也喜欢酸的?」 她说着看向了明嫣,满眼探究,只是目光触到那白净完美的面庞不觉得又缩了缩。 明嫣浅笑如正在绽放的梨花,有种与世无争的静谧:「我到不是,我一贯喜欢吃甜食。」 年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58页 只要只有她一个人怀着儿子就好。 二阿哥一去,王爷就剩下了两个儿子。 而大阿哥生性阴冷,三阿哥性子未定,她肚子里的这个儿子只要生下来连宫里的娘娘也定会高兴,可是千盼万盼着来的。 自然十分金贵。 王爷这些日子又对后宅淡,等她生下来儿子添补了王爷心中的空虚,自能拔的后宅的头筹。 明嫣给她提鞋都不配。 什么王爷的宠爱,都没有一个儿子来的金贵。 几个丫头过去给明嫣请安,连宝娟也到跟前,笑盈盈的道:「听说格格给了蝉蝶那丫头一个护头髮的方子,十分好用,格格也替奴婢瞧瞧,也给奴婢个方子吧。」 福晋笑着道:「惯的你们越发不成体统了,也敢去劳烦明格格。」 明嫣温和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们既喜欢我也正好有,没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 大家都笑盈盈的围着明嫣,却对雅柔避之不及,雅柔独坐在太师椅上,在料峭的春日里,显得落寞又颓丧。 可她仿若没有感受到,端着青花瓷的斗笠盏子,品着新得的龙井,淡淡赞嘆道:「真是好茶。」 便又有那不知道的尖刻的笑了一声。 雅柔走的时候大家都在后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小丫头不忿道:「王爷都不愿意搭理她,偏她还这般傲气,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明嫣垂了眸,卷翘的睫毛投下厚重的阴影,叫她显得不可捉摸。 雅柔进的屋子里头将桌几上的茶盏全部推了下去,各色的碎片躺了一地,光落进来折射的光怪陆离,同她那张脸一般扭曲。 原着中的女主角在经歷几次事情后得后宅众人爱戴更得到了胤禛的信任和宠爱,在这个时候已经同福晋打了平手,即将生下未来的皇上弘历。 她歷经千辛万苦剷除了所有一切的阻力好容易代替了女主嫁给了胤禛,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费尽心机却沦落到连个丫头都嗤笑她的地步! 凭什么!凭什么! 这后宅里的这该死的所有人! 她喘着粗气坐在了椅子上,琉璃从外头进来,在雅柔耳边低语了两句:『大爷回来了。』 她一顿,想起了明嫣那张娇俏淡然的脸,终于舒坦了两分,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褶子,淡淡道:「叫你们递过去的话可都叫大爷知道了?」 「都知道了,大爷不知道多伤心,风雨兼程赶回来,就是替二格格寻仇的。」 雅柔终于笑了起来,娥眉挑起来,瞧着欢快又愉悦。 「如此说来,可就有好戏了。」 琉璃垂了眸,低低道:『大太太,生下来一个死胎,消息已经递过来了,听说明格格已经叫人准备东西送过去了,您瞧咱们送些什么?』 雅柔的眉眼几乎闪烁起了明亮的光芒,叫她看起来格外动人,连声音里也带了轻快和俏皮:「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伯父只怕是格外伤心的,将王爷赏赐送的笔墨纸砚挑一份送过去,就说叫伯父节哀顺变。」 雅柔面庞上的光亮和语调里的欢快叫琉璃觉得格外的可怕。 她拼命压制着喉咙里要溢出来的尖叫,整个人甚至哆嗦了起来。 大太太为什么会小产在没有比琉璃更清楚的了,当初主子跟大太太何等要好,眨眼间就为了小小的一点银钱至大太太于此,明明格外愤怒却眨眼间为了别人的悲惨而喜笑颜开,满面荣光。 新选上来的丫头若柳却也带着一般的欢喜,替雅柔捶着腿道:「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风一吹珠帘微微晃动,琉璃觉得遍体生寒。 胤禛从外头回来直接来的明嫣的灵犀院。 明嫣还没有从后头的园子里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 院落里摆放的花草次第绽放,春日里欣欣向荣。 胤禛进的里头,半人高的耀变瓶里插着一支繁茂的桃花,立在紫檀宝座的边上,整个屋子里春意盎然,雅致又亮眼。 平日里总是匆匆忙忙的过来看望明嫣,都没有留意这屋子里的陈设,好像也就几日不见而已,这里就已经跟他记着的大不相同。 他进了西次间。 宽大的书案上还留着字帖,他拿起来一看,满目惊艷。 小姑娘的字已经认全了,写的字竟然有了如此的风骨。 他在细看,没想到看的是《伤寒论》再往边上看《金匮要略》《中藏经》《脉经》,全部都是中药典籍,上头密密麻麻的写着批註,可见是格外的用心。 这才几日不见,小姑娘竟然长进到了如此地步。 那娇糯的声音在他身后道:「爷什么时候来的?」 胤禛转头看。 她穿着浅色的旗服鬓边簪着一只鲜嫩的桃花,明亮的眼眸里带着欢喜和雀跃,眉眼娇媚又叫人心醉。 他便也不由得笑起来,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低语道:「何时爱上了医书?可看的懂?」 他扶着明嫣往东次间去,明嫣听得这话微微嘟了嘟嘴:「今儿几个丫头都从我这里来要药方,您说我懂不懂?」 她像是撒娇又带着些不满意,又带着叫他觉得舒坦的亲昵。 仿佛这些时日的风波并不存在,叫他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胤禛小心翼翼的抱着明嫣坐在了南炕上,屋子里早没了炭火,春日的暖阳隔着玻璃窗照进来温暖又娴静,他摸着明嫣隆起的肚子,亲了亲她白玉的耳垂:「爷的明嫣是最厉害的,自然看的懂。」 第59页 她便满意了起来,弯着眉眼笑起来,比外头的春景还要明媚动人。 身上的幽香盪过来,胤禛的眼眸幽深了起来,滚烫的唇瓣摩挲着她光洁的额头:「孩子有没有闹你?」 明嫣嘆息着,似乎有些失落:「听说年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十分活泼,我的这个到正好相反,少有动静。」 谁知道才说着,肚子里的孩子就在胤禛的手下动了一下,隔着肚皮清晰地感受的到蓬勃的生命的力量,竟然叫胤禛和明嫣同时都怔住了。 作为父亲,血脉的延续最能叫他深受触动。 何况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这不太爱动的孩子此刻动了一下,仿佛是对胤禛的安抚和疼惜。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低着头在明嫣的肚子上亲了亲。 肚子里的孩子奇蹟般的在胤禛的唇下柔软的回应。 连明嫣都觉得神奇。 光影斑驳,尘埃翻飞,胤禛将明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併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沙哑着嗓子道:「你是上天给爷的恩赐。」叫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得了春日的温暖般觉得柔软酸涩。 明嫣抿唇笑的羞涩,依恋的歪在胤禛的怀里。 幽香又盛了起来,胤禛喉头滚了滚,低着头亲上了那许久未亲近的唇瓣。 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甘甜美好,在这剎那间人世间的烦恼纷扰都离他而去,耳畔的鸟叫声仿佛是动人的旋律,同身后鹅黄的水仙花一起,勾着了一个难忘的春日。 他一一扫过角落,最后又与她一併缠绵。 明嫣总是对胤禛的吻毫无抵抗力,沉迷其中最终被他逗的浑身无力,整个的趴在他的胸前。 她晕晕乎乎的听得胤禛道:「爷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 「婉柔的兄长从南边回来的,说要见见你。」 一剎那血液都凝固了下来,她僵硬着身子眼底里是穿越了生死的思念和疼痛:「谁?」 她的反应叫胤禛十分意外,眼眸也幽深了起来,徐徐道:「婉柔的兄长景深想见你,爷已经回绝了他。」 「不!不用!」她尖声道。 胤禛冷淡的看过来,明嫣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抽了出来。 她该怎样说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兄长而不叫胤禛起疑心? 第25章 失策 仿佛眼前的女子知道他手中握着匕…… 太僕寺少卿凌柱的府邸里又到了一年赏花的时节,后院里桃李纷飞,隔着院墙也可见春日繁盛,春风一起花瓣如雪般洋洋洒洒如梦似幻。 凌柱才从后宅来,太太马氏生了死胎,他面上也格外悲戚,越发的显得柳姨娘生的二爷如珠似宝的珍贵。 他弹掉了身上的几片花瓣,一转眸就瞧见了离家多日的大儿子景深。 站在芜廊的一头隔着层叠的柳枝淡漠却又阴冷的看着他。 风一起,割碎了他的目光,支离破碎的叫凌柱觉得心惊肉跳。 这个桀骜不驯,从小到大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时常叫他万分尴尬羞愧,后悔将他生了出来。 他勉力深吸了一口气端起了父亲的威严,厌恶的道:「你回来做什么?」 「婉柔呢?」 凌柱心口一紧,越显得冷酷:「你回来做什么?」 「你们把婉柔藏到哪里去了?」 景深漆黑的眼底里慢慢的散出了无助和悲伤,说出的话仿佛哀泣一般。 凌柱越发的觉得害怕,拔高了声音:「她死了!」 他瞧见这个从不将他放在眼底里的儿子眼中的期待乍然碎掉,空洞洞的一片,莫名就多了几分快感:「她死了,你走后不久得了急病死了。」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刀子般割在景深的心头,片刻间鲜血淋漓。 景深垂下了眸,身上巨大的哀伤像是个万年寒冰的罩子一般将人罩在了里面,他低低的深沉的道:「你说了会照顾好她的?为什么叫她死了?」 「为什么又要叫另外一个人替代了她?」 他说着话,勐然抬起了头,眼眸里笼着无边无际的哀痛和仇恨。 凌柱不由得连连倒退。 「什么叫替代她?给雍亲王一个方便与咱们自己也是好事为什么不行?」 「是雍亲王的小妾和你们合谋害死了婉柔?!」 景深步步紧逼。 凌柱逼迫到了红漆的柱子跟前退无所退,只能扬起了头,大声道:「混帐!」 景深的袍角在宝瓶门的边上忽咻而逝,凌柱跌坐在栏板上大口的喘气,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 这个儿子到底要做什么? 府上的一举一动自有人报给雅柔听。 眼见着就要到佛诞日,后宅里都在抄写佛经,雅柔写了两笔就扔在了一边,揉着手腕子坐在炕上喝茶。 新上来的小丫头们煎茶的手艺不错,茶水香甜回味无穷。 若柳从外头进来回话:「那边来人说,大爷回去了,已经见着了大老爷,听说是发了好大的脾气,问老爷是不是跟明格格一起合谋害死了二姑娘。」 雅柔眼底里波光潋滟,瞧着十分欢喜:「我记得小时候,亲戚家的表兄惹哭了婉柔,那么多人拦着,大爷也能打的那个表兄鼻青脸肿,这个世上在没有比大爷更疼爱婉柔的了,他若是认定了的事,总要为婉柔报了仇才算了事。」 第60页 所以明嫣定然要完了。 她想到高兴处放下了茶盏又站了起来,继续抄写佛经:「叫人盯着,若有什么好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琉璃站在边上欲言又止。 大爷疼爱二姑娘且桀骜不驯是真的,可大爷的聪慧见识也不是外人能轻易煳弄的了的。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甜水胡同口有一家不大的饺子馆,做的白菜大肉馅的饺子最是好吃,推开木门,院子里养着常见的花木,却因为打理的精细搭配的用心,十分的别致好看,木篱笆上爬满了各色的夕颜花,柳条起舞下设着木桌木凳,别有一番风味。 小二上了茶水就退了下去,余光瞥见的那女子如画的面庞一时失魂,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阳光明媚又温暖,明嫣依着胤禛坐着却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 那日她抓住了胤禛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跟王爷说,怕王爷认定我是异类。」 她白净的面庞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是荷花上盛着的朝露,越发的纯洁叫人怜悯。 胤禛心底里的一点疑虑在她这般神态下早去的干净,只剩下了怜惜,将人搂在怀里,温和的劝解道:「你就是你,不管出了什么事爷都只认定你。」 她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擦着泪水,抽抽噎噎的低语。 「自从替了那死去的钮钴禄家二姑娘,我日夜做梦都能梦见她,梦见我成了她,梦见她的额娘她的兄长,梦见兄长含冤而去,心中颇为挂念,梦中有关她的事情后来问起钮钴禄家的下人竟然多半为真,如此多日我几分辨不出我与她谁是谁。」 她明亮的眼底里满满的惶恐无助,使得那张脸带着令人颠倒的疼惜和怜爱。 胤禛紧紧的握住了明嫣的手:「不怕,爷在。」 她抬起了头,渐渐的因为他的坚定和温暖平静了下来,只是眼泪怎么也擦不掉。 「爷提起景深,我就觉得仿佛是自己的兄长将要归来,无论如何都想见一面,也许这也是那位二姑娘的心愿。」 她的眼睛因为流泪而泛红,惹人怜爱中又带着勾人心弦的妩媚。 胤禛瞧着便觉得即便这会子告诉他明嫣是山中的精怪他也愿意照旧宠着她爱着她。 明嫣哭着依在胤禛的怀里,眼底里却一片的幽深。 她怎会真的将自己的底子都透给了胤禛,人心最难琢磨。 景深站在铺子外头,将手中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 既然害死了她的妹妹,就该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等他除掉了这个,再去和家里的人算帐! 谁也逃不掉。 他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明嫣不由得转头看。 分花拂柳而来的青年一如少年时,总在她转头的时候就能瞧见,不远不近的守护着她,临死之时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兄长 因为天生聪慧,从不将世间规矩和条框放在眼中,所以当初被人冤枉他根本不屑辩解。 如今知道婉柔身死如此归来必定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她瞧见了兄长眼底里的黑暗,遮天蔽日。 心口疼的几乎蜷缩了起来,眼底的眼泪抑制不住留下来。 她低低道:「大哥,你可还记得三月三日云娘的榆钱糕?」 景深大为惊骇,定定的看向了明嫣。 这是个生的倾国倾城的姑娘,瞧起来纯洁美好,眉梢眼角却又带着娇媚,此刻泪流满面的时候叫他透过这层皮囊却仿佛瞧见了他的妹妹。 他手中的刀也犹疑了起来,忍不住道:「你如何知道云娘的榆钱糕?」 明嫣垂了眸,擦干了眼泪,缓声道:『大哥,先坐,若想知道婉柔的事情,且听我说上两句在做决断可好?』 景深又是一怔,就仿佛眼前的女子知道他手中握着匕首,知道他决然的心。 他转过了木篱笆才瞧见明嫣怀着身孕。 胤禛扶着明嫣坐下来,向景深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下个月就要生产,听说你想见她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 不知道是这景致太过柔软,还是明嫣的神态太过熟悉,景深这般果决的人也难得犹疑了起来,不由得坐了下来。 明嫣吩咐小二道:「你们这里的茶味太浓,上点白水就好。」 景深讶异的看向了明嫣。 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爱好的? 不喜欢喝浓茶,还不如和白水的好。 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里是个饺子馆,是他爱吃的。 这应该也不是巧合。 而从进门开始提起从前的奶娘云娘擅长做榆钱糕到这会子的一切串起来说明了什么? 他心底里疑惑,先前的戾气也去了大半,人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因我在外头,偶尔听说妹妹去了,又有人正好替代了妹妹的身份,所以回来瞧瞧,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经歷这个世上除过兄长这般的人没人相信,除过兄长之外也没人会听说之后还愿意一如既往的爱护她。 她会欺骗任何人,却唯独不会欺骗兄长。 她看向了胤禛,祈求道:「我想独自跟兄长说两句话。」 胤禛觉得自己已然知道了所有底细,而明嫣之所以要避过他,大抵是不想说起景深的过往而尴尬。 第61页 他体贴的起了身,向着景深微微颔首,向里面走去。 明嫣这才看向了景深,阴阳相隔后在此相遇,彼此的大起大落种种苦难叫她不由得再次落泪低低的哀婉的道:「我是婉柔啊,大哥不认识我了么?」 景深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明嫣,瞧见了她泪珠里裹着的自己,莫名的也滴下了泪。 胤禛也就喝了盏茶的功夫,明嫣扶着肚子站起来,苏培盛过来低语道:「明格格说是累了,想回。」 胤禛有些意外,转头去看,见明嫣眼眶红红的,显见又是哭了,只是连景深也瞧着哀伤难以自抑,他大步过去,将明嫣搂在了怀里,向着景深道:「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往后只把明嫣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即可。」 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胤禛抱拳行礼道:「王爷说的是,今日听得明格格说起梦中之事才知道舍妹遭遇,往后我只拿明格格当做自己的亲妹子,明格格也要王爷多多费心了。」 他说的情真意切丝毫不作假。 胤禛觉得有个人能真心实意的关切明嫣他也高兴,于是面上的神色越发的缓和,笑了笑道:「你太见外了。」 胤禛扶着明嫣向外走,景深不由得赶了上去,向着明嫣道:「明妹妹,往后我定会护着你!」 明嫣不由得破涕为笑。 她就知道,不管她的经歷多么离奇说给了兄长,只要是真的,兄长一定会相信,这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她笑着点了点头:「哥哥自个儿保重。」 她依在胤禛的怀里转身向马车走去,胤禛将她抱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明嫣依在他的怀里娇软的道:「谢谢爷。」 她要来,他便也愿意纵着她将她带了出来。 若不然她何时才能跟兄长相认,又如何劝诫兄长叫他不要受了那些贼人的蛊惑。 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胤禛。 胤禛低笑着亲了亲她的发顶:「只要你高兴就好。」 景深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从前只顾着自己开怀却不知道这人世险恶,兄妹两个再次相见却是阴阳相隔后的神迹。 是他该死! 往后他该立起来了! 叫那些吃人的恶魔也知道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晴岚花韵斋里的小丫头打翻了一个花盆,泥土倒在了青石板上,雅柔转头向外瞧了一眼,又把装银子的匣子翻了过来,向若柳道:「你回去递个话给大太太,叫她在送点银钱过来,这王府里头做什么都离不开银子,如今手上没东西,连膳食也用的不体面。」 这里面的人踩低捧高,王爷冷落了她几日,东西也送的不及时。 年氏也快生了,她的法子还没得用。 若不是手上有银钱,给了花颜五十两给弟弟看病,花颜如何能对她死心塌地,关键时候替她挡刀? 若不是花颜,弘昀的事情可不是冷落几天就能过去的。 年氏防范的紧,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只能往生产的时候筹谋, 胤禛喜欢孩子,等到年氏生下来,那时候又会成为她的劲敌。 必须尽早处置了。 可做什么都要用银子。 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过了佛诞节胤禛为了缓和兄弟间的关系会在家中宴请众位阿哥,原着中女主在这一次大放异彩又得了八阿哥的青睐,为后来与胤禛并肩而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也要用银子从中调停。 原书中的女主角有个嫁妆丰厚的额娘,会挣钱的兄长从来不会为这些发愁。 不过她也不用。 先头大太太的嫁妆和景深那些年给府上赚的银钱都还在钮钴禄府上,马氏自己生不出孩子,还是会一条心的巴结着她,何况凌柱也一贯的心疼她。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交代了若柳,便又去抄写佛经。 她是要靠这些东西让胤禛心软,最终復宠的,可不能马虎。 然而若柳去了许久,待得雍亲王府都点了灯,才神色匆忙的回来。 「不好了!」 晚上的膳食只有大厨房面子上的几样东西,雅柔用的并不舒坦,但她只将这些都当做是大女主毕竟的磨难,反倒是斗志昂扬了起来,只是若柳的急躁叫她些微不满,停下了手中的笔,淡淡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大爷,大爷今日回去,说要,说要清算先头大太太的嫁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嫁妆单子,要一样一样的与人对,奴婢等着大太太给钱,大太太又说大爷在这里不方便,所以才耽搁了许久。」 雅柔震惊的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将团花的地毯染出了一个黑色的印记。 「怎么回事?大爷不是不是要去寻仇么?怎么会忽然要清算嫁妆?」 凌柱虽然官位高可并不会经营,这些年府中的银钱多靠的是先大太太和景深支撑,若是景深要清算嫁妆,只怕他自己留下的那些产业也不得好过。 没了这些银钱的支撑那她往后怎么办?! 她费尽心机的将景深请回来是来除掉明嫣的,可不是叫他来断了她的财路的! 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样的纰漏! 她以为能看到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自己可以好好的隔岸观火,可偏偏火烧到了她的身上。 第62页 不行!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发生! 第26章 生产 年格格没站稳,带倒了明格格…… 缭绕的香火佛前的叩拜, 佛诞日盛况一如千百年前魏晋时期的风流。 宫中皇上为各处佛像重塑金身宫中又请来了得道高僧念经祈福。 皇上将佛前供奉的寄名符当先给了雍亲王胤禛。 八阿哥站在错后一些的位子看的神色清冷,身边的三阿哥诚亲王笑向着他道:「瞧瞧,太子和老大被关了起来,他反倒成了最受宠的一个。」 八阿哥垂眸笑了笑, 就因为他生母良妃为贱籍, 他便是付出再多的努力也远远不及老四这个寡言少语的人。 宫中太和殿中今日吃斋, 八阿哥在转眸竟然瞧见了皇上身边多了个白衣公子。 九阿哥凑到了跟前道:「就是那日碰见的, 竟然说是钮钴禄一族的,自己找了过来, 皇上竟也纵容着招到了身边。」 皇上上了年岁,就喜欢这些朝气蓬勃样貌出色的青年。 八阿哥在听便听得景深掷地有声:「…..奴才从江南回来,那边学子对如今朝廷好感大为降低, 认为当权者不敢斩断陈腐,朝廷自然也没有向上的潜力,多少人因此倦怠,以为科考腐败,努力也无用。」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这些话一个小小的白身竟然也敢在皇上面前说,真的不要命了吗?! 旁边的胤禛神色平静的淡看着景深。 这位突然归来的景深到比他所以为有些魄力。 富贵险中求,他敢说这样的话, 必然就有大的图谋。 皇上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发怒,亲自给景深到了茶,平和的道:「不急, 坐下来慢慢说。」 八阿哥握紧了拳头。 这个事情背后之人他已经亲自开口要力保, 如今局面一直胶着着, 他觉得事情马上要办成了,没想到却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看来他手下的人力还是不足够多,多了这样一个漏网之鱼出来坏了他的事。 景深行礼, 撩起袍子坐了下去。 众位阿哥们也一併坐下去,听着景深和皇上说话。 十四却有些心不在焉,举着茶盏走到了胤禛身边:「听说四哥后宅有几个人女眷将要生产,四哥这些日子只怕繁忙无空吧。」 胤禛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明嫣和年氏。 就是这几日了,他确实有些担心。 这个弟弟向来对他冷淡,只这些时日来彼此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于是他也宽和了一些道:「确实是,两个都要生了,就在这几日,你嫂子忙着安顿,到是一切都好,你若得空去四哥府上坐坐。」 十四垂眸道:「择日不如撞日,既四哥开口,那弟弟就今日过去坐坐。」 胤禛微微颔首,在转头却听得皇上道:「如果朕委派你为钦差,将此事交代给你,你可能还大清莘莘学子一个公道?」 景深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磕头:「臣定不辜负皇上厚望!」 十阿哥一瞧,立刻站了起来,不满道:「他一个白身凭什么做这样的事,儿臣不服!」 皇上冷哼道:「既如此,你便和景深一起,把这件事情办成了,若不然朕定要叫你好看!」 一顿素宴吃的众人五味成杂,十阿哥出来追着八阿哥道:「八哥,八哥,这下可怎么是好,来了这么个愣头青,咱们的大事是不是要坏了?」 八阿哥温润的面庞上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淡淡道:「谁也说不定!」 胤禛和景深一道出了宫门,景深询问道:「明妹妹这两日可好?」 胤禛道:「都好,只是快生产了,日日都要在院子里走动,实在是不易。」 「那稳婆大夫可都找好呢?」 「都找好了,早在府中住着,这些事情上福晋一向安排的妥当,你不用担心。」 景深有千言万语要同妹妹说,可如今身份限制再不能和从前般随意,又想要妹妹在胤禛后宅里过的舒心有体面,想了想道:「我这些时日要清理自己的一些产业,不知王爷可有兴趣接手?」 胤禛转眸看向了景深。 自太子和大阿哥倒台后,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暗潮汹涌,此前几次他险些丧命,越发意识到该有些不为人知的势力暗地里建立起来,才能在这场角逐中拔得头筹。 如此一来,他最缺的就是银钱,正在为此事筹谋,没想到景深就说了这样的话。 他深看了两眼,声音显得有些清冷起来,人也越发深不可测:「景深还有这等爱好?」 景深自知胤禛心中怀疑,笑了笑,洒脱道:「我只一心为了妹妹过的体面,自然要在王爷面前献丑,王爷不知,我自小不爱仕途只爱经商,这前门大街的家宴楼就是我的,景家商行在整个大清商界赫赫有名,王爷只怕也听说过。」 他如此磊落,胤禛到不好过于谨慎,听他话中的意思,惊诧道:「景家商行?」 「都是我的!」 胤禛顿时对景深刮目相看,不由得敬佩起来,面上的神色变得温和有礼,显出上层的贵族碰见人才的宽和来。 「如此说来是我狭隘了!」 景深桀骜不驯,可一想到妹妹,在胤禛面前就格外好说话,两个人意外的相谈甚欢。 九阿哥找十四一起去八阿哥府邸,十四却一直看着远处的胤禛,心不在焉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第63页 九阿哥笑了笑追上了八阿哥,低声道:「十四这些日子仿佛跟老四关系很不错。」 十阿哥立刻道:「人家是亲兄弟,自然不一样!」 八阿哥却摇了摇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说他了,科场舞弊案的事情还要好好商议商议,这个景深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必须要摸清楚,决不能叫他坏了咱们的事!」 他是个言出必行愿意保着所有一心向着他的主子,这件事成不成关系到他往后的声望。 胤禛因记挂明嫣,辞别了景深同十四一併回了王府。 后宅里福晋带着女眷们也正在园中的清净阁中拜佛。 个人将抄写的佛经捧出来供奉上去,唯独雅柔的最厚最多,少说也又千份。 连李氏也出来了,面色虽然憔悴,头上的髮饰却格外的多,金灿灿的叫人瞧的滑稽,可于她而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撑得起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跪在蒲团上匍匐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年氏肚子比明嫣的还要大,总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仿佛她一定生的是个阿哥,明嫣生的定是个格格,所以意外的比先前和气的多,小声在明嫣身边道:「你瞧瞧你的那位堂姐,别人抄个几十分或者是叫人印的,偏她写了那么多,你说她要做什么?」 雅柔怎会是个甘于寂寞的人? 后宅里安静了这么久,又被冷落了这么久怎么会一直没有动作? 她抚着肚子柔声细语的道:「姐姐知道侧福晋的佛经是为谁祈福么?」 年氏到底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若是将这么厚的一沓子佛经捧到胤禛跟前说是替胤禛祈福,胤禛如何能不受感动? 这可是日日夜夜点灯熬油得来的诚心。 何况王爷先前一直对雅柔不错,这次冷落未必会有多久。 她一下子揪心起来,死死的盯着红漆盘子里供奉的一沓佛经,仿佛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张牙舞爪会置人于死地的怪兽。 前头的雅柔跪拜的虔诚。 只是乌黑的髮髻上比着往日到底少了几只金钗的点缀,似乎是低调了很多。 可=唯独明嫣心里清楚。 哥哥回家清算额娘的嫁妆,这帮子吃他们肉喝他们血的人手上自然就紧张了起来。 从前总觉得孤身一人,要惩治了这些人显得势单力薄,现今哥哥一回来,立刻就是釜底抽薪。 叫她觉得安心又解气。 前头福晋站了起来,她搭着含玉的手也跟着站了起来。 身侧的年氏急沖沖的往前头去,谁知道脚下一个没站稳,竟然要跌倒,直直的向明嫣到了过来。 胤禛和十四在书房里喝茶说话。 四月天屋子里热了起来,窗户大开着将凉风送进来,外头的青槐树不知道长了多久,遮天蔽日的阴凉。 十四捧着茶盏瞧着胤禛,眼底里神色格外晦暗,想起明嫣的面庞不由得低低道:「四哥真是好运气。」 胤禛当他说的是德妃的偏爱。 他顿了顿,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来个陈旧的荷包,荷包上绣着的孩童的模样早模煳了起来,他递给了十四道:「从前我在佟皇后那里的时候时常拿着额娘给我的这个想,什么时候才能跟额娘团聚,你当知道,我也是羡慕你的。」 十四握着那陈旧粗糙的荷包,难得的缓和了下来。 他因为痛恨额娘的偏心所以跟老八一群人走到了一起,却又因为明嫣的缘故不由自主接近了四哥,却没想到触到了四哥的另一面。 他正要说话,苏培盛慌张从外头跑了进来:「不好了,年格格和明格格都要生了!」 十四和胤禛都不由得站了起来,两张相似的面庞上一般的带着紧张和凝重,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怎么回事?!」 苏培盛觉得惊骇,不由得倒退了小步,咽了口唾沫道:「年格格没站稳,带倒了明格格!」 才说着话胤禛和十四已经一同大步向后宅去。 胤禛的心口缩的紧紧的,同十四并肩而行,仿佛也一般的看到了曾今的景致。 高高的院墙内,女子在屋内奋力生产,身下染着大片的血迹,像一朵开败的花,握住了胤禛的手:「这一世不能相守,下一世我定会去寻你,等我。」 穿过了宅院里层叠的光影仿佛是穿越了千年的光阴,翻飞的石青色袍角和光一同跳跃,似是要挣脱而去。 怎么会这样?! 明嫣定然不会有事。 福晋守在灵犀院中见胤禛大步而来后面还跟着一样凝重的十四,迎上去见了礼。 胤禛握住了福晋的手腕,抓的福晋生疼:「到底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威严释放出来连福晋也觉得害怕,嗓子发紧道:「年氏带倒了明格格,太医诊了脉,稳婆也进去了,瞧着是要生了,一时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里头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记得李氏和宋氏生产都疼的不能自已的哭喊,何况他的小姑娘最是娇嫩。 他大步走近了产房了门口,贴着窗户道:「明嫣。」 明嫣躺在产床上虽然紧张但觉得还好,说是只开了两指,痛是有一些,但是也并不是很痛,跟年氏说给她的并不一样。 她甚至吃了两口容嬷嬷餵的茯苓膏,喝了两口参汤,舒展的躺在产床上。 第64页 外头传来的胤禛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像是担忧至极,他向来克制深沉,对她的宠爱也藏在层叠的屏障后,少有像这般外露的时候。 她不由得垂了眸,应了一声:「我在。」 一贯的带着江南的娇软,听上去叫人心头甜软舒畅格外安心,是他的小姑娘。 他长长的透出了一口气道:「爷在外头你别怕。」 那深沉稳健的声音透过雕花的窗户层叠的水绿色帷幔透进来,像是春日里的一抹阳光,在她黑暗了许久的世界了终究给了她些许的触动。 她本是不怕的,可他这般说,她却又意外的觉得安心,不由自主的答道:「知道了。」 站在福晋的角度,胤禛瞧起来脱掉了所有的伪装带着寻常人的喜怒哀乐,格外真实却又格外遥远。 她有片刻出神,终究还是端着福晋的架子走了上来:「爷,明妹妹没什么大事,既然爷来了,我也该去琉樱水榭瞧着,年妹妹那里也要有人。」 胤禛终于恢復了理智,又成了那个清冷深沉的雍亲王,微微颔首,对福晋也格外的温和:「福晋思虑的周到,年氏那边就有劳福晋了。」 福晋笑了笑,行了礼退下去,转过照壁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向了坐在栏板上的十四爷,他正痴痴望向产房的方向。 阳光下石榴树斑驳了他的眉眼。 福晋一时觉得心惊肉跳的惊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琉樱水榭里是雅柔照看的,几个掌事的嬷嬷挡着她不叫她进:「我们格格说了,不劳烦钮钴禄侧福晋!」 雅柔又一次表现出了正义天使般的善良和宽厚。 「即使她不叫我去,我也该在这里,我刚刚瞧着她都见了红,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也能帮衬一二。」 荷香把话传了进,年氏痛的满头大汗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喊道:「叫她走!」 刚刚就是经过雅柔身边的时候莫名摔倒的,还带到了明嫣,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叫咎由自取,明嫣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那也是她的责任! 这个不安好心的贱人偏偏总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在叫人厌恶! 福晋进门上了曲折的水桥瞧着满园盛放如云般的樱花,听见了年氏悽惨的叫声。 那样娇弱的一个人真没有想到会发出这般的叫声,实在是叫人意外。 跟灵犀院那边天壤之别。 亏得王爷没在这里没有听见。 几个管事嬷嬷瞧见福晋过来,忙都迎了上去,行礼道:「稳婆进去瞧了,说是我们格格受了惊吓胎位不正,难产。」 之前稳婆检查都一直好好的,说是生的时候必定很顺当,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 福晋一面向里走一面吩咐:「叫太医也一併过来,在这里守着,告诉里头的稳婆,大人小孩都要保住一个也不许出差错!」 嬷嬷们连连点头,似乎终于安心了下来,在没人去瞧雅柔。 雅柔站在福晋的身后淡笑了笑:「福晋来了就好。」 福晋也一併笑:「这里有我,妹妹回去歇着吧。」 这样的时候正是表现她的好时机,雅柔又怎么会放过,她笑着道:「福晋身子弱,我正好替福晋分担一二,已经吩咐下头人去熬参汤了,生产的人一会会用到。」 福晋淡漠的坐了下来。 这个钮钴禄氏,时时处处要和她比高下,实在可笑! 她并不多做理会,又听着里头的动静。 年氏仿佛生的十分艰难,毕竟刚刚摔倒都见了红,到是明格格身子轻巧,竟然躲了过去,只些微受了点冲撞。 这会子生产,只怕是到了时候,自然而然的事情。 今日可是佛诞日,若是生在今日,这孩子不论男女可都是大有说头的。 只是头胎妇人哪有生的那般快的,必定要到明日去了……. 第27章 復宠 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四月的风拂过灵犀院中的青槐树, 摇曳生姿,金光穿过繁茂的枝丫,砸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闪闪烁烁。 丫头端着蒸腾的热水鱼贯而入,又有丫头端着血水从里头出来。 恍恍惚惚间似乎钩织的是个变幻莫测兇险万分的战场, 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 胤禛负手而立,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 骨节隐隐泛白, 拦住了出来的含玉:「你们主子如何?」 王爷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仿佛是初出茅庐的少年显得紧张又害怕。 含玉觉得新鲜又有趣, 却又不敢显出来,想了想,垂了眸道:「主子怕王爷担心, 一直忍着不敢喊,王爷且坐着歇一会,稳婆说了,还要一会。」 他的娇娇儿,娇嫩的像是春日的嫩芽,稍微碰一碰雪白的肌肤上就会泛出红印,何况生孩子这般的要命的事情。 不知道疼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心拧成了一团, 又走到了窗户边,向里喊:「明嫣,疼就喊出来, 不要忍着。」 明嫣躺在产床上又吃了几颗蜜枣和苹果干喝了小半杯的蜂蜜水, 白净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昏昏欲睡的慵懒, 几位稳婆被逗笑了。 「实在没见过格格这般漂亮的人儿,也没见过格格这般生孩子闲散的人儿。」 这大抵就叫天赋秉异。 胤禛的声音紧紧的拧成了一条细长的线,听得明嫣莫名有了几丝小小的愧疚。 第65页 她也不知为何, 真的并不觉得疼,孩子在肚子里头也并不怎么动,稳婆说是胎头下来了,慢慢的就能生出来 先前的时候听年氏说,还有人生孩子疼晕过去的。 她也并不是不怕疼的,也不知为何生孩子的时候就觉得还好。 她抓着容嬷嬷的手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唿吸平稳,白净的面庞上还有两片桃花般的红晕,瞧的别人也觉得心情好。 产房里静悄悄的。 胤禛又叫人把云秀叫了出去:「怎么不吭气呢?」 云秀自也不能说明嫣是等的太无趣了先睡了过去,里头的下人们谁敢吭气,她绞尽脑汁的道: 「格格说是太吵了觉得头晕,所以里面格外安静。」 胤禛听得立刻转头吩咐道:「叫下人们轻手轻脚的,不要吵着了明格格!」 苏培盛忙应是。 他一个旁观者早瞧出来明格格其实并没有大碍,偏偏王爷自始至终都绷得紧紧的,坐立不安。 下头人在芜廊下设了桌几上了茶水,十四和胤禛一起坐了下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搓着双手似乎也并没有心思闲聊。 日头渐渐的西斜,院子里华灯初上如明星般耀目,芜廊下大大小小点了几十盏牛角宫灯,照的整个院落亮如白昼。 福晋吩咐人送了晚膳过来,摆在海棠几上早已经放凉。 里头的明嫣也终于感受到了生产的疼痛,忍不住低低的呜咽起来。 胤禛听的分明,嚯的站了起来,黑脸站在门口问:「怎么回事?明格格怎么哭呢?」 里头的产婆被问的几要翻个白眼。 人家都说雍亲王自小聪慧,怎的这般的小事到不明白。 妇人生孩子疼痛难忍哭一哭不是很正常么? 这有什么好问的。 明嫣抓着容嬷嬷的手哭着道:「嬷嬷,怎么这么疼?」 胤禛也在外头听得到。 他焦躁的原地转圈,气的一掌拍在红漆主子上喊道:「都是怎么办事的?!」 苏培盛吓得往角落里缩了缩。 这种事情就是跑断他这个奴才的腿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祈求不被殃及池鱼。 稳婆欢喜道:「能看见头了,格格在加把劲!」 生产之前稳婆们都是提前教导过怎样用力怎样唿吸的,稳婆一说,明嫣心里也清楚,一咬牙一狠心,只觉得剎那间仿佛是潮水涌出,骤然通畅了起来。 孩子嘹亮的哭声登时响彻了庭院。 胤禛定定的立在了原地。 从前的那几位生孩子也并不需要一直叫她一个福晋守在跟前的,只是这次,王爷一直在灵犀院,这边的琉樱水榭若空下来,到是要叫王爷说她不会办事。 她坐在侧间的炕上,依着凭几闭目养神。 听下人们说灵犀院那边静悄悄的可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王爷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偏这边的年氏嚎叫了一个下午,这会听说也没了力气,终于勉强安稳了下来。 终归还是胎位不正,胎儿也有些大,生起来就费力气。 她只怕夜里是要安置在这边的院子了,毕竟也没那么快生下来。 宝娟迈着小碎步从外头进来,福晋不由得睁开了眼,瞧着宝娟面上那晦涩不明的神态,微微皱眉道:「怎么呢?」 宝娟提高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欢喜的样子:「恭喜福晋,明格格生了!」 外头刚刚烧香拜佛完回来的雅柔听见了这话,满脸的不可置信。 从中午开始到这会也才三两个时辰就生了下来? 那会子分明还受了冲撞,该是和年氏一般难产才是的! 她气的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不能显出来,缓和了好一会才带着一脸的笑容,一面向里走,一面直念阿弥陀佛道:「天爷呀,好歹是平安生下来了,也不枉我在佛前的祈祷!」 福晋平淡的眼眸骤然一深,满满的厌恶。 这个钮钴禄氏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说话做事实在叫人厌恶,一句话下去抹杀了所有人的功劳,好似明格格能把孩子生下来多亏了她一般! 她冷淡的看向了雅柔道:「妹妹比明格格的功劳还要大。」 雅柔听得福晋克制不住说出来的嘲讽,面上却又带出了一份不予凡夫俗子较量的轻蔑,瞬间又把自己的层面生生的拔高了几节。 福晋气的闭了闭眼。 怎的会有这般叫人生厌的人! 里头的年氏又发出了一阵悽厉的叫声,雅柔的面上隐隐闪烁着明亮的光泽,福晋站了起来,嬷嬷从外头进来,焦急道:「实在是生不下来,年格格又痛的厉害,不能跟着稳婆交代的来,这么下去后面哪里来的精神?」 雅柔立刻往前一站道:「去把熬好的参汤送进去,千万保住大人和小孩!」 嬷嬷不由得看向了福晋,福晋微微颔首。 院子里人来来回回的穿梭,福晋站在芜廊下听了一会,半响才反应过来,问下头人道:「明格格生了什么?」 雅柔便也立刻看了过来。 宝娟笑着道:「生了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 空气中似乎有些微的停顿,然而这停顿实在是微小,几乎不易察觉,福晋高兴起来,眉开眼笑的道:「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王爷必定是高兴的!」 雅柔便拿帕子沾着眼泪,像是喜极而泣般:「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王爷喜得阿哥!」 第66页 二阿哥去了府上只有两位阿哥,子嗣如此单薄,明嫣的这个阿哥来的实在是时候,何况生的轻松,真就生在了佛诞日,必是大有说法的。 福晋笑看向了年氏产房的方向。 王爷往后只会更加宠爱明嫣。 雅柔也笑着,却将面色都掩藏在了夜色里,叫人分辨不清楚。 原着中就是这位排行为四的阿哥成为了胤禛未来的接班人。 这个顶替了婉柔身份的李明嫣,难道真的连原女主的气运也一併带了去?! 这样的想法叫她瑟瑟发抖。 不能! 绝对不能! 她决不允许她的努力被别人抢走! 就算生下了四阿哥又怎样?未来那个继承大统的只会是她的孩子! 年氏疼的晕晕沉沉的,丫头们给她灌了参汤,她似乎又得了点子力气,费力的问稳婆道:「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稳婆只能含煳道:「快了,格格在坚持一会,快生了!」 然而心底里却明白,这事情且有的煎熬。 灵犀院里孩子响亮的哭声叫胤禛心头一阵的激盪,稳婆将孩子清洗干净抱了起来,抱出来叫胤禛看:「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孩子头发生的浓密,眼睛紧紧的闭着,放到胤禛的怀里的时候却缓缓的睁了开来。 即便还因为刚刚出生的缘故浮肿着,但是眼珠子黑亮黑亮的,格外有神采。 稳婆们也会说讨喜的话:「哎呀!小阿哥龙章凤姿!竟然睁开了眼!一瞧就是个贵人!」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行礼道喜,胤禛心头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只要他愿意他的儿子也不会少,瞧瞧,这不就生出了一个胖小子么!看看往后老八那些人拿什么笑话他! 他眉梢眼角都是喜意问稳婆道:「明格格怎么样?」 稳婆道:「有些脱力,正休息着,其他一切都好。」 胤禛便再也克制不住,高声道:「好!赏!都有赏!」 欢喜的氛围一直蔓延向了远处。 胤禛在外头踱步来回走动,等到估摸着明嫣缓了过来进了屋子,隔着屏风问道:「这会子觉得怎么样?」 产房里光线昏暗,下人们刚刚给明嫣收拾干净换了衣裳又梳了头,产房里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明嫣一贯娇俏的身影映照在屏风上,看的胤禛胸口又暖又酸。 仿佛是渡劫归来的重逢。 里头的人柔声细语的道:「我一切都好,王爷不必挂怀!」 胤禛的心终于落了回来。 他的小姑娘年岁小什么都不懂,他生怕人吃了亏,现下孩子终于安稳的生了下来,他也能松一口气了。 他哄着道:「孩子有奶嬷嬷们照看,你好好歇着,不用操旁的心,月子里若是养不好身子,往后可是一辈子的病根,千万不能马虎了去!是不是抱着孩子?你这会子还虚着不许抱孩子!」 里头还照看明嫣的两个稳婆听的目瞪口呆。 这些时日她们就住在王府里,耳听目见中的雍亲王可是个十分冷酷的人物,没想到还有这般细緻的一面! 她们两个人抬头看。 灯火下的明格格微微垂着白皙的脖颈,娇嫩美好的像是枝头的花朵,刚刚生子又带上了一种为母的温柔,漂亮动人的连女子也觉得心跳脸红。 明嫣微微红了面庞,眼底里光华璀璨,低低道:「嗯,我知道了,也放心去忙吧。」 胤禛的眼底里染了笑意,轻咳了一声,知道是人多,他的小姑娘又害羞了。 他转身向外走去,叫了容嬷嬷出去问话。 灯火下的王爷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以至于眉眼也带了些温柔的诗意,格外的俊朗好看,声音也带着点缱绻的回味:「这两个稳婆可都可靠?」 容嬷嬷行礼道:「都不是从内务府找来的,外头的亲自挑选的人,这些日子也都可靠本分,只要安稳过了洗三,好歹都是功劳。」 容嬷嬷说的也对。 胤禛颔首道:「劳烦嬷嬷对新选上来的奶娘也多费心打量,明嫣年岁小,好多事情难免不周到,嬷嬷千万替她把好关。」 容嬷嬷连连道:『王爷折杀奴婢了,都是奴婢该做的事!』 心里却想着,王爷是心中爱护一叶障目,明格格的周到和筹算,这后宅里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 王爷分派来的人哪有一个好像与的,可偏偏在明格格的手下个个乖巧听话,难道只是因为王爷的吩咐? 做奴婢的自该一心为着主子筹谋,如今她既认下了明嫣为主子,有些话便只藏在心底里。 胤禛觉得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这才出了灵犀院,陡然转身的时候早不见了十四,苏培盛笑着道:「明格格生下孩子,十四爷就走了。」 胤禛微微颔首,想了想,往琉樱水榭去。 还没进去就瞧见了跪在院子当中祈福的雅柔,穿着件素面的蓝色衬衣,跪在当地低低的念叨:「祈求佛祖保佑,年妹妹只要能平安生产,信女往后定日日吃斋!」 月光洒在她玲珑的身姿上,叫她因为这份善良显得格外柔美。 福晋瞧见停步在雅柔身后的胤禛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个钮钴禄氏实在太会见缝插针的表现自己了,这才消停了几日这叫人作呕的做派又献了上来。 第67页 她站在芜廊的阴影下,瞧着王爷亲自将雅柔扶了起来。 雅柔惊诧的转过了身,像是没有料到胤禛会来,面上爬上了娇羞,不自然的向后躲了躲:「王爷,王爷我…….」 胤禛幽深的眼底里带着点点的光亮:「爷都知道,听说你抄写了千分佛经祈福?」 雅柔的美目里带着泪光,低低道:「王爷英明,我确实为年妹妹和明妹妹祈福,抄写了千分佛经。」 不为自己不为胤禛,只为年氏和明嫣祈福,如此的诚心说到底还是因为对胤禛深沉的爱以及她自身的大度的善良。 哪个男人不会感动? 福晋闭了闭眼。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钮钴禄氏的心机。 真是好算计!好算计! 别人生孩子也能分来功劳,这样厚颜无耻的做派她那拉氏拍马不及! 胤禛拍了拍雅柔的肩膀,柔和道:「爷知道你。」 似乎只要这样一句话,连日来的委屈都能荡然无存,雅柔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了下来。 这个贱人,又一次为自己谋划着名復宠了! 明嫣吃了几口小米粥换了干爽的衣裳,力气很快就恢復了过来,孩子包在襁褓里,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身边,她好奇的凑近了看,容嬷嬷笑着道:「好主子,可别对着孩子吹气。」 她忙捂住了鼻子。 孩子生下来她胸口涨的厉害,容嬷嬷要叫奶娘抱下去餵奶,明嫣央求道:「好嬷嬷,叫我试一试。」 她和兄长小时候都是吃额娘的奶水长大的,自小身子骨就好。 她起先听着年氏说餵奶是个辛苦活,现在却不由自主的想要自己喂喂孩子。 明嫣撒娇容嬷嬷向来挡不住,含玉也在旁边小声道:「咱们不叫外人知道就行。」 容嬷嬷只能把孩子抱到跟前叫吃了明嫣几口奶,小傢伙力气很大,吧唧吧唧的吃的格外香甜,孩子这边吃,明嫣的奶水多的那边就流出来,很快就沾湿了衣裳。 在没有瞧见孩子吃的满足的时候母亲心底里的欣慰来的叫人高兴。 她欢喜的道:「瞧瞧,他吃的真好!」 云秀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在外面烧的熏笼上烤热了身子,叫了含玉出去说了几句,然后由含玉进来跟明嫣说话。 「含玉说,钮钴禄侧福晋在琉樱水榭里替年格格祈福巧的是就叫王爷看见,又说那上千份的佛经是为了年格格和主子平安身子在祈福,王爷不知道感动成了什么样,说是已然又好了!」 明嫣只低着头心满意足的看着儿子。 就算是復宠了又如何?付出的越多,爬的越高,到时候就会跌的越惨。 第28章 得意 后宅里头两个生产,最大的赢家却…… 紫檀灯架上挂着的八宝琉璃灯火光跳跃, 屋子里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瓷盆里的杜鹃花野趣横生,带着点泥土的芬芳。 还是从前的寒香院又早已和从前不同。 三阿哥弘时躺在大红的被褥里睡的安稳,李氏盘腿坐在儿子的身边像是守着最后的圣土和安宁。 只要她的弘时好好的,这个后宅里就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 王爷是念旧的, 慢慢的总能在转回来。 宝珠进来放缓了脚步, 给李氏倒了一杯温水, 捧上来瞧着李氏的面色小心翼翼的道:「明格格生了个阿哥, 这会子一群下人都在那边讨赏钱,王爷不知道多高兴。」 李氏冷着一张憔悴的脸, 大大的杏眼里满满的黑色,比夜色还要深沉。 「我的弘昀没有了,叫这些小贱人们占了便宜!」 前些日子大家都说明格格怀的是个乖巧的格格, 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又生的是这样吉庆的时候,只怕明日宫里的娘娘也要把赏赐送过来了。 宝珠也应和道:「您不必着急,这后宅里比咱们着急的多的是,孩子生下来容易,可未必容易养大!」 李氏缓缓的闭上了眼:「你去看着挑两样得体的东西,明儿送过去。」 宝珠微愣。 主子从前做事专横,到底是经了事情, 如今即便心中愤恨也知道顾着体面了。 缀霞轩里宋氏还在灯下做针线,吉祥在身边低语道:「大少奶奶又来了,说是大阿哥还是不去她那里……」 宋氏放下了针线垂下了眼眸掩着眼底里的所有心绪, 淡淡的道:「福晋才是主母, 有什么事情叫少奶奶去福晋那里说, 不必来我这里。」 吉祥欲言又止,只能出去回话,在进来面上神色格外的精彩, 急切的道:「,主子灵犀院生了!生了个小阿哥,听说王爷十分高兴!」 宋氏还是垂着眸,手上的针线也没停,淡淡道:「王爷从外头回来就守在那里,可见多上心,生个阿哥也好格格也罢与咱们什么干系?约束好下头人,不许乱说乱动。」 吉祥只能低低应是 宋氏做了两针到底停了下来,绣布上的针线歪歪扭扭十分不成体统,她不得不拿起剪刀拆掉重来。 这註定是个不眠夜。 明亮的天光透过厚厚的窗户纸,穿过密实的帷幔,落在炕上的时候只有蒙蒙的一层光,温柔又昏暗。 杏黄色蝶菊纹实地纱画虎皮单被里包着的孩子带着虎头帽圈睡的格外香甜,明嫣趴在他的身侧用手拨了拨帽圈上彩色的老虎鬍子,小傢伙吧唧了两下小嘴巴一点要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第68页 容嬷嬷站在边上笑着道:「昨儿夜里要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安定的,奶嬷嬷抱着哭成了什么样,到了格格这里就立马乖巧了起来。」 她还亲自去请示了王爷。 「孩子挑嘴,只吃格格的奶,不要奶嬷嬷,哭的嗓子都哑了,格格也跟着哭,您看这事…..」 王爷手里还忙着公事当时就停了下来问:「怎么回事?月子里可不兴落泪,伤着眼睛了怎么办?你是老人了,千万哄着点,叫她高高兴兴的。」 这么大的事情,外头人要是知道雍亲王家金贵的小阿哥还要格格亲自餵奶,传出去还不知要怎么耻笑。 可是王爷只要明格格高兴,怎么样都行。 她得了示下自然也是尽量由着格格高兴。 孩子吃了亲额涅的奶睡的格外香甜,一整晚不吵不闹十分的省心。 大厨房和小厨房做了各样的膳食送了进来,婆子们在外头说着恭喜巴结的话也一併得了些喜钱。 明嫣下了炕往外头的炕几上用了早膳。 含玉侍候在旁低低道:「年格格还没有生下来,听说昨天夜里晕过去了好几次,是钮钴禄侧福晋一直喊着给人灌参汤才叫人挺了过来。」 「福晋难道不在那边?」 「在的。」 福晋在那里院子里话却传成了这样,别人生个孩子事事都是雅柔出风头。 却不知物极必反,踩着别人血肉上路,总有一日要付出代价。 福晋身子弱,早起的时候是大格格蕙宁亲自过来请了福晋回去吃药,福晋歪在炕头上瞧着女儿送了药过来,满目慈爱. 蕙宁站在边上却有些不高兴:「年格格生孩子您却要日夜守着,下头的人又传着钮钴禄侧福晋的好话,若是女儿女儿可不受这些气!」 晨光里的蕙宁格格同她乌黑的髮髻上上鲜红的海棠花一般鲜亮生动。 福晋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后宅的女人谁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所以额涅才想为你挑一个家世简单家风淳朴的,即便没有高官厚禄可也有一世清闲。」 「等到四阿哥满月的时候额涅也会一併请了莫洛的额涅喜塔腊氏一併过来,到时候你自己也见一见,额涅怎样那都是额涅的命,可额涅想你过的比额涅好。」 蕙宁低低道:「额涅。」 少女的面庞在彼时看上去透着勃勃生机,叫福晋觉得充满了希望和美好,仿佛自己所经受的一切必将为女儿换来别样的未来,于是连药碗里乌漆的药汁也甘甜了起来。 福晋也才喝了两口药,宝娟就慌张从外头走了进来:「年格格不太好,说是下头见了血。」 福晋皱眉坐了起来道:「太医进去了么?」 「钮钴禄侧福晋做主,已经放进去看诊了,只是连太医也说不容乐观。」 福晋微微颔首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叫人在那边盯着点。」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 蕙宁不满道:「额涅又要去?」 福晋笑道:「你这孩子,额涅是后宅的福晋自然要去,难道叫别人去,你去找你二妹妹看书去。」 蕙宁和蕙妍年岁相近自小关系就不错。 只能如此。 她坐在贵妃榻上,注视着额娘单薄的身影出了正门,思绪却飘的有些远,那个莫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胤禛下了早朝去了德妃的永和宫,十三十四也一併跟了去,路上十三和十四都恭贺十四喜得贵子。 德妃那里十三的胞妹十五公主慧琳也在。 见了胤禛就提着袍角行礼道:「给四哥道喜了!」 少女微微笑着同那套点翠蝴蝶穿花的头面相得益彰。 德妃穿着件月白底秀梅花的旗服坐在紫檀嵌粉彩席心椅,眉眼间盛着温柔的笑意,慈祥温和。 几人见了礼都往德妃的下首坐下。 却是十四先开了口:「先前老九几个暗地里还说四哥儿子少,现下也叫他们看看,四哥家里也有了四阿哥了,真是件大喜事!」 他浓烈的眉眼现着热烈的欢喜,仿佛比旁边坐着的正主还要高兴。 德妃娘娘先笑了起来,兄弟两个能够如此和睦相互关照再好不过,听说老十四昨天夜里也在老四的府上。 她这般想着说话就越发的和气起来:「之前为了那个明格格还是费了不少事的,可见也是个有福气,果真就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额涅的夸赞叫胤禛觉得与荣有焉,眉梢眼角也带了喜气。 十四瞧了胤禛一眼又接着道:「您可要多多的给明格格些赏赐,不然可说不过去!」 他所能为明嫣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使她过的体面尊贵一些。 慧琳笑道:「如此说,我到好奇那位明格格是个什么模样呢?」 德妃便道:「孩子满月的时候你替本宫去瞧瞧就知道了,不急。」 又笑着点了点了十四:「你这般向着你四哥,额涅要是不给面子,岂不是有些没眼色,赏,自然要给厚厚的赏!」 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似乎是难得的和谐欢喜。 灵犀院里安静有序,连廊下的鸟儿也一併撤了,红漆柱子和青槐的投影叠交在一起,渐渐的已经有了夏日的繁茂和热意。 芳菲趴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瞧着孩子,大气也不敢出,眼巴巴的瞧了好一会。 第69页 明嫣将孩子递给她,她却有些害怕:「这这这……..」 仿佛明嫣手中是个碰不得的瓷器,一点都没有往日里的王霸之气。 明嫣逗得坐在炕上笑的前仰后合,小四在额涅的怀里不明所以的睁开了眼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姐妹两个不由得都看了过来,仿佛小四小小的一点举动也能柔化了人的心神。 芳菲托着腮帮子不由的喃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可爱的孩子呀。」 含玉笑起来:「这是姑娘偏心。」 芳菲便只抿嘴笑,又仰头看明嫣:「姐姐怎么样?」 明嫣亲昵的里着芳菲的鬓髮:「我都好,只是听下头人说,你这些日子遇上了不少麻烦事?」 芳菲立刻向后头的月儿威武的瞪了一眼:「谁的嘴巴这么快?!」 在转头,却又小心翼翼的瞧着明嫣,讨好道:「也不算大事,我的生意做的大了,难免就有人眼红捣乱……」 「谁捣乱?」 外间传来了胤禛的声音,芳菲忙站了起来,转过屏风出去行礼。 胤禛微微颔首。 这位姑娘也是个叫人敬重的性子,又因着明嫣的缘故胤禛也一併当做了自己人,向她道:「生意上有什么难事就来找我,我身边有个叫做李卫的在街面上还有些体面,一会出去的时候我叫他去帮你几日。」 胤禛的话都说到此,芳菲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大大方方的行礼道:「那就多谢王爷相助了。」 这般性子若是个男儿,必定是能建功立业的。 胤禛颔首转身隔着屏风向里道:「今儿早起可有什么不适?」 胤禛往明嫣这里放了两个小太监专门传话明嫣和小四一日吃了多少睡了多久开心否,什么事情不知道,站在这里却又问这些话,仿佛只有明嫣说出来他才能放心。 明嫣柔声道:「我一切都好,小四也好,早起醒来吃了两次奶,吃饱了就睡也不要人哄,十分的好说话。」 她带着为母的欢喜和骄傲,隔着屏风也可以想见她熠熠生辉叫人心动的眉眼。 胤禛的喉头滚了滚,坐在了外头的太师椅上。 芳菲有些遗憾的嘆息了一声。 王爷只要来了她就待不下去的,今儿只能先走了。 她告辞要走,胤禛吩咐苏培盛道:「你去叫了李卫,跟着芳菲姑娘一道去,什么时候处置好了,什么时候在回来。」 苏培盛应是,陪着芳菲一併出去。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明嫣有些感伤:「她一个女孩子,就只我一个姐姐,风里来雨里去,实在叫我心中愧疚。」 胤禛生怕明嫣月子里心思重伤了身子,听得她语气里的哀伤,立刻接口道:「你的妹妹就是爷的妹妹,你只放心就是,爷会叫人照看好她的。」 明嫣等的不过就是这句话。 她立刻欢喜起来,语调变得轻快又明媚:「爷真好!」 轻飘飘的一句话叫胤禛觉得自己仿佛有不世之功,眼底里沾染了笑意。 屏风那边孩子又哭了起来,明嫣手忙脚乱的低哄着抱起来餵奶,孩子吃的卖力,容嬷嬷几个再旁低唿道:「这边的奶流出来了,衣裳又透了。」 这….. 胤禛喉头一动,眼眸也深了起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苏培盛从外头进来,低声道:「王爷,琉樱水榭的年格格有些不好,王爷快去瞧瞧吧!」 胤禛不由得站了起来,向里对着明嫣叮嘱道:「好好歇着,不许劳累,爷抽空再来看你。」 明嫣应了是:「王爷去忙吧,不必挂怀我这里。」 年氏觉得自己仿若是躺在了一叶扁舟里,当初父亲往扬州赴任,那一夜风雨飘摇也是如此,像是下一秒就会葬身汹涌的波涛里,她不知是抓住了谁的手,只听人说:「你要坚持住!明妹妹生下了一个儿子,你也一定可以!」 她的眼眸费力的睁大,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心里道,怎么回事?怎么明嫣会生的阿哥?怎么就已经生了下来? 她怎么可以输? 憋足了力气的那一刻,骤然间时间都安静了下来,有人低低的哭了两声有人道:「还是雅侧福晋有法子!」 她想瞧瞧孩子,可是终究抵抗不住虚弱,深深的闭上了眼。 胤禛看着襁褓里瘦小的四格格,同明嫣生的四阿哥简直天壤之别,嘆息着嘱咐道:「照看好小格格和年格格。」 雅柔一双白净的手落在苍白的面庞上,疲惫的揉了揉鬓角。 她在这里操劳了几日格外疲惫,年氏能生下来了孩子也多亏了她那一句话,她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摔倒,还是胤禛扶住了她。 雅柔羞怯的抬头瞧了胤禛一眼,忙又垂下了眼,挣扎着要站起来,胤禛低沉的道:「你连日劳累,爷送你回去。」 荷香撩起竹帘瞧着王爷和雅柔并肩而去,刚刚的感激荡然无存,朝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 真是无耻! 娘娘送了赏赐过来灵犀院里人满为患,得脸的管事们都来送礼恭贺,明嫣有芳菲和景深两个人支持,出手又格外阔绰。 管事们瞧不见人,可想着那个屏风后抱着小阿哥的倾国倾城的身影便觉得前途无量在后宅里非比寻常。 当初大阿哥生下来也没得这么多的东西。 谁不贊一句明格格好? 第70页 起先那个进门时悄无声息大家不过远远观望的明格格似乎已经成了昨日的事。 今日这一位是在后宅里比肩几位有孩子的女眷的人物,再不能小瞧。 后宅里头两个生产,最大的赢家却是钮钴禄家中的一对堂姐妹。 一个是命另外却是谋算。 第29章 满月 原本安安静静的四阿哥忽然涨红了…… 年氏醒来的时候刚过了正午, 外头日光灼灼,院子里草长莺飞的繁茂,竹桥下潺潺而过的溪水里鱼儿照旧悠闲,等着丫头们餵食。 产房里一般的昏暗, 只是远远不如明嫣那里的欢喜, 略微显得沉重了些。 年氏生产, 下头损伤的严重, 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更何况生下的是个瘦瘦弱弱的小格格。 外头传来阵阵嘈杂的声响, 年氏幽幽转醒。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的厉害,荷香早品出了她的话, 一面餵水一面答道:「这是宫里的德妃娘 娘给灵犀院送了赏赐过来。」 听说满满的一大口箱子。 可这话她不敢跟格格说。 年氏又看向了躺在旁边襁褓里的孩子,费力的想要坐起来,荷香怕她伤着了自个儿,忙把孩子抱到了年氏跟前,尽量欢喜的道:「您瞧瞧,小格格长的多漂亮!」 年氏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荷香怀里的孩子:「格格?」 「是啊,王爷瞧着了也十分喜欢, 说是家里只三个格格,再多一个更好呢!」 年氏颤抖着手想要揭开襁褓终究无力的垂了下去希冀的看向了荷香:「我生的格格明嫣生的阿哥?」 荷香沉默了小片刻:「格格,您生四格格伤着了身子, 下头的伤不知道要养多久, 您只有一心一意的养好身子重新获得王爷的宠爱, 想要儿子迟早会有的,王爷疼爱子嗣,就是三位格格哪一个不是心尖儿上的?」 「您若是一味嫌弃四格格为此事叫王爷失望不满觉得您不会照看孩子, 您往后还能有儿子吗?」 荷香聪慧又一贯了解年氏。 年氏躺在床上垂泪,握住了荷香的手:「我定不会叫那些人如意的!」 可她到底心中嫉妒不忿,说好的阿哥却成了别人的,叫她如何欢喜?! 明嫣真是该死!抢走了她的儿子! 先前的得意似乎都成了笑话,指不定外头人怎样的风言风语,如今连娘娘都给了赏赐!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眼角是未干的眼泪,有种支离破碎的娇弱。 二格格蕙妍从文书阁挑得两本新书出来,待要上马车却又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好几步。 灼灼的阳光下,不远处的铺子门口白净的少年抓着个少女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旁边站着阿玛身边的侍卫李卫。 蕙妍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里头闪烁着盎然的兴趣。 少年她见过,就是将要说给长姐的莫洛,这少女她也见过,是那位明格格的妹妹芳菲。 她瞧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吩咐道:「你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芳菲甩开了莫洛的胳膊连连倒退了两步。 「大街上人来人往你在这里抓着我是何道理?」 「你家中要为你说亲,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莫洛像是被连连扇了好几下耳光,眼中的光泽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道:「你真的对我对我……」 「若是没事我还要忙,告辞!」 她转过了头,一如从前初见时,甩过黑亮的大辫子,娇俏又英武。 李卫跟上了芳菲,跟着她进了铺子,站在天井中茂盛的青槐树下,瞧见她雪白的面庞上落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忍不住道:「既喜欢他,为什么不答应他?」 芳菲擦着眼泪:「我如何答应呀?我不过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凭什么嫁进了那种深宅大院里去做当家主母?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主母?我不会亦不能。」 「你年岁小,人却活的清醒。」 多少人忘却了自己的身份,迷失在了人世间的繁华富贵中,富贵虽好,有些却是催命的。 李卫又笑起来:「走吧,姑娘的事情还有不少,我跟着姑娘都去瞧瞧,若是做不好,王爷只怕要怪罪我的!」 芳菲破涕为笑,擦着眼泪又豪迈起来,道:「走!我的事情还多着!」 姑娘的身影被阳光勾勒着金边,如向阳而生的向日葵,熠熠生辉的漂亮。 四格格和四阿哥的满月宴最终定在了五月十六日,照着四格格的生辰来的。 过了端午天气已经格外炎热,寒香院里高大的青槐树投下浓密的阴凉。 夏风吹过是四九城特有的一种微甜的气息,风从微微开着的一角窗户缝里钻进去,从屋子里忙碌的丫头们的发梢拂过又从另一面的月洞窗钻了出去,停靠在了院后那株高大的玉兰花树上,搅扰的满树茂叶摇曳生姿。 明嫣立在窗前,瞧着后头园子里那小小的竹屋,转头去看胤禛,撒娇道:「天气热了,出了月子就叫我搬进去吧。」 胤禛刚从外头进来。 月余不见他的小丫头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渐渐生出了越发动人的气息,穿着件桃红底满绣折枝花的氅衣,映衬的那张白净无暇的面庞妩媚多姿,眉眼间波光凌凌微微一动,就是勾魂摄魄叫人倾倒的神态。 他不由得靠了过去,一只手搭在那照旧纤细不足一握的腰肢上,惊人的弹力从薄薄的夏衫下透出来,一直烫进了他的心头,他将人带进了怀里,明嫣身上的幽香立刻散了出来,玲珑的身姿靠着他,叫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第71页 他低垂了眉眼,爱不释手的捏着她骨肉匀婷的双手,低沉的道:「这到要看你的表现。」 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梨花般的面庞上爬满了红晕,像是桃花瓣的娇艷,声音越发的娇糯甜软,像是羽毛般拂过了胤禛的心头:「爷…..」 这般的唤一声,叫他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他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忽然觉得今日的宴席必将格外的漫长难熬。 瞧了瞧日头,外头等着的苏培盛不得不再次开腔提醒:「王爷,前头几位郡王和王爷还都等着的。」 宗室里的人来了大半,王爷却自己跑到这里私会美人儿,若说出去谁相信? 胤禛意犹未尽的低头亲了亲明嫣的唇瓣,原本只是想道两句贴心话就走。 谁知道一但碰着了,就在停不下来,渴求思慕了许久的人儿就在跟前,本可以为所欲为的,偏偏又时间地点不对。 他带着怨念和渴求亲的格外仔细又急切。 一会子明嫣也要去见外客,这可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万不能失了脸面。 她着急的推了推胤禛,却越发激的他大开大合。 到底是拗不过胤禛,明嫣手脚发软站立不稳,胤禛才堪堪停下来,嘆息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明嫣往镜子跟前一瞧。 唇瓣红肿的明显,脸上的妆也花了,她气的直跺脚,容嬷嬷笑道:「不急,在补一补就好了,不碍事!」 含玉忙又和云秀打了热水上来侍候明嫣洗漱。 吃饱喝足的小四在床上缓缓的睁开了他的大眼睛,白白嫩嫩的脸蛋简直像云朵一样柔软,好看的叫明嫣总是恨不得咬上两口。 两个孩子的满月礼在正院,福晋在里头和几位老福晋们说话,雅柔穿着石青色的侧福晋盛装带着蝴蝶穿花的点翠花钿穿梭在女眷中。 语笑嫣然,得体大方,尊贵又体面。 十三家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跟雅柔关系最好,同十四家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低笑道:「瞧瞧,一样的侧福晋,人家这气度比正妻还要厉害。」 一样的都是侧福晋,天然的盟友。 舒舒觉罗氏也一同低笑道:「这么多女眷里就数她最亮眼,皇子侧福晋里她是独一份,听说这次两个格格一同生孩子也多亏了她操持,如今雍亲王可是把她放在手心里疼宠。」 十四福晋笑向福晋道:「怎么还不叫把孩子抱过来?」 福晋笑道:「快了,这就来了。」 才说着话,下头人进来通报,年格格和明格格带着四格格和四阿哥来了,大家便都不由得向外看。 当先进来的是个一身粉白绣梅花衬衣的女子,行动如弱柳扶风,即便日子喜庆照旧有攒眉捧心之态,十分的娇弱惹人怜惜,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再往后看,又进来个一身桃红氅衣的女子,众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眉目如画琼口小鼻,目光清明高雅,仪态万千步步生莲。 如此美人不但美,且美的正派,美的叫同为女子的福晋们也心生愉悦,觉得赏心悦目心中欢喜,这才是最难得的一点。 如此一看,当先进来的那一位美则美矣,在这位面前立刻黯然失色,显得小家子气起来。 真没想到雍亲王后宅里不声不响的藏了这样一位大美人儿。 原先还停留在雅柔身上的目光立刻都落在了明嫣身上,这叫雅柔觉得格外的不舒畅。 她一转身笑向明嫣走过去,特特携着明嫣的手,向在坐的众人介绍:「这位便是四阿哥的生母我们的明格格,瞧瞧,是不是个美人儿?」 在吸引注意抬高身份这点子事情上,雅柔总是无人能及的。 如女主人般介绍明嫣。 十四福晋当先站了起来,将明嫣拉在手里上上下下的打量,啧啧赞嘆:「可是叫我涨了见识,天下竟有这般标志的人儿,我恨不能带家里去!」 福晋笑着也一併走了过来,又将明嫣拉在了自己手里:「这可不能,我跟王爷也一併喜欢的紧,怎么能叫你带了家去。」 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明嫣,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越发的显出淡定从容的超脱,像是盛开中湖水中的莲花,圣洁不凡。 一个人如何,并不一定要开口说话才能将自己的不凡显出来。 多少人在心中赞嘆。 年氏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照旧还是攒着她漂亮的眉头,像个小丫头一样立在明嫣的身后,欢声笑语和荣耀光辉都与她无关,她低低的垂了眸。 这该死的命运。 马氏从人群中终于走了过来,握住了明嫣的手,亲切的道:「好孩子!」 她有一个小巧的下巴,使得她有了江南女子的玲珑,眉眼间盛着小家碧玉的精明与热切,笑盈盈的看着明嫣。 福晋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过去叫众人看。 明嫣也一併笑着看向了马氏,宝石般的眼底里起了朦胧的雾气,叫她忽然显得高深莫测起来,她微垂了眼眸,恭顺又依赖,低低的像是某种蛊惑的低语:「额涅。」 马氏仿佛从这一声中瞧见了那个胎死腹中的孩子,微红了眼眶,不由得情真意切的答应道:「好孩子…..」 四阿哥养的白白胖胖的十分健康,同瘦瘦小小的四格格简直天壤之别,孩子在奶娘的怀里,雅柔想要靠近也不行,福晋笑着道:「孩子小,就先叫抱下去吧。」 第72页 似乎防范的十分紧。 八福晋红唇微启:「四嫂真是贤惠。」 福晋仿若没有听见这含着嘲讽的言辞。 雅柔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正好瞧见了马氏和雅柔,低头凑在一处说话,亲热的仿佛真的是母女。 她登时就冷了脸。 马氏这个踩低捧高的东西,实在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听说这次带来了不少满月礼,可见是下了大功夫。 不就是个孩子么! 难道她不能有?! 难道那孩子就一定能够长大么?! 一帮子煳涂东西! 她又向里间看,又看了一眼八福晋。 原着中的女主跟八福晋关系可是非比寻常,重要的是往后还会有一个八阿哥对女主死心塌地。 命运就是如此的奇妙。 兜兜转转她照样还是同八福晋关系非比寻常。 后院的假山上,蕙宁透过层叠的花木最终还是看清了莫洛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以及那眼底里令人神往的忧伤,她微红了面颊垂下了眼,蕙妍在她身后目光闪烁的赞嘆:「姐姐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这样一个人!」 一个心里装着别人,被额涅强压着娶了别人的人,往后又会怀着怎样的憎恨生活? 想想就叫人觉得欢快。 宁转头瞧见了蕙妍面上纯粹的欢喜,不由得道:「妹妹高兴什么?」 「替姐姐高兴呀!」 十五公主慧琳从后头跳了出来:「好呀,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 蕙宁吓了一跳,越发面色发红,慧琳站在她的身后向外看,湖畔合抱粗的合欢树下,白袍的青年眉眼间带着桀骜不驯的意气,沉沉的说着什么话。 她听的不大真切,只是道:「这是谁?」 有人娇俏的笑着道:「景深呀!」 正院里热闹非凡,满月孩子的剪髮礼仪由福晋的兄长,所有孩子的舅舅五格主持。 两个孩子被抱了出来,一样的摆在一起,高下立现。 有人窃窃私语道,还是明格格会管照孩子。 年氏渐渐白了脸。 剃头师傅一面剃头一面嘴里念叨着吉祥话:「金刀先剃状元,剃后头髮青幽幽…..」 奶嬷嬷在剪下来的胎髮里掺了些猫毛,用彩色丝线束好,装进金银小盒里保管起来。 两个孩子都留着总角的髮式,左右两个小桃心,十分可爱。 这时候胤禛上前牵起了两个孩子的右手,当着众亲友的面给孩子起名。 四格格同姐姐们一般,起名蕙娴。 四阿哥同哥哥们一般,起名弘历。 那个原书中继承了大统的弘历。 雅柔眼眸渐渐的幽深如寒潭。 她不会叫这个事情发生的。 后院里戏台子上的小戏唱的不错,女眷和男客们各自分开听戏。 院落里的欢闹,与夏日的热浪一般叫人觉得烦闷,正院里三格格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在雅柔面前停下来见了礼。 后宅众人都喜欢聪明可爱的三格格,雅柔也亲昵的摸了摸三格格的头髮。 三格格弯着眉眼笑了笑,又一路跑了进去,找到了里间的四格格和四阿哥。 奶娘指给她看哪个是四格格哪个是四阿哥,她瞧了一眼四格格,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四阿哥,还是这个小弟弟长的漂亮像明格格一样好看,她趴在床边眼巴巴的瞧着,乘着奶嬷嬷不注意,飞快的摸了一把小四。 可真软真舒服呀! 她还想再摸,奶娘却冷脸看了过来,问三格格的奶娘田氏:「你是怎么管教格格的,做什么在这里乱跑,要是惊着了四阿哥谁担待的起?」 后宅里尊贵的永远是阿哥。 田嬷嬷不好这个时候起争执,拉着三格格的手就要往外走,弘历却忽然大哭了起来,田嬷嬷勐然回头。 原本安安静静的四阿哥忽然涨红了小脸,哭的声嘶力竭。 第30章 筹谋 是谁想害她?! 戏台子设在雨花阁, 上头的正但娉婷端正,唱的是别人家没有曲目,情节曲折引人入胜。 八阿哥看的几乎痴了,听得九阿哥在旁击掌赞嘆问道:「这是哪个戏班子的东西?」 胤禛举杯道:「家中清客做的, 不过是图个乐子。」 女眷们坐在晴明湖边的水榭里也一併看的仔细, 夏风从湖面上层叠的荷花中吹过来, 香气袭人, 凉爽舒适。 花旦嘤嘤哭泣,女眷中也有人不觉落了泪。 十三福晋抓着福晋的手道:「好嫂子, 这是哪里请来的戏班子,竟有这样好的曲目!」 福晋欲言又止。 雅柔笑的十分云淡风轻:「不过是我闲暇时候写的两个玩意,给了他们, 不想排的这样好。」 她就是等着这样惊艷的时刻。 叫那边的那些对女主们一往情深的阿哥们对她越发的刮目相看,更重要的是叫胤禛知道,她惊才绝艷,可以为他赢得体面。 然而女眷中有些人满目诧异,并不似雅柔所料。 她也只当是对自己才华的嫉妒,又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明嫣几要笑出来。 女眷们听戏可以,可若真掺和了进去那就是入了末流, 雅柔原来连这些道理都不懂。 马氏歉疚的朝着明嫣笑了笑,明嫣隔着帕子握着了马氏有些冰凉的手,声音低低的如丝缕的轻烟:「太太好好的孩子为何会胎死腹中, 太太难道就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 第73页 马氏从那朦朦胧胧的眼底里仿佛是读到了可怕又惊悚的故事, 不由得瑟缩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明嫣转眸又看向了戏台子:「我只是觉得您亲切, 不自主的想说这些话,我生母曾经也是如此,被身边亲近之人所害, 致死都不知道……」 那娇俏的面颊被花格的阴影分割成了许多个不同的碎片,每一片照旧完美无缺。 马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却真的开始思索,那几个从外头买进来的还有雅柔送来的新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年氏瞧着马氏和明嫣的亲昵,低笑着向雅柔道:「大太太到底是偏心自己的孩子。」 雅柔冷笑。 什么自己人,这般不给她面子,总有她马氏后悔的时候! 她瞧着年氏道:「可不是,一样的孩子也能分个三六九等,年妹妹是怎么养孩子的,听听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年氏一下子涨红了脸,差点落了泪。 四格格生下来瘦弱难道是她的错,她愤恨的转头去看明嫣,明嫣却浅笑着低低道:「从前二阿哥体弱,只要李侧福晋开口,王爷必定去看望。」 年氏惊讶的看着明嫣。 夏日的阳光恰好落在了她发间的流苏上,各色的珠宝折射着五光十色的光芒,叫她显得如神仙妃子般不可捉摸。 年氏仿若醍醐灌顶。 只要身边有个四格格,就算是身子没有养好照旧能见到王爷。 有些事情说是坏事,可若换个角度立马就成了好事。 她尖刻的恨意在这只言片语里奇妙的平和了下来,犹疑的看向了明嫣:「为什么?」 明嫣淡笑了笑,柔声细语的道:「因为我本就没有姐姐受宠,所求也不过安身立命,往后还要姐姐多多照应。」 这样一句在年氏看来恳切又服软的话,叫她所有的愤恨都烟消云散,甚至笑了笑:「原来如此。」 明嫣确实不如她受宠,她也一直就不把明嫣放在眼里,挡着她道的从来只是雅柔! 丫头匆忙的从水榭外走了进来,在福晋耳边低语了两句,福晋神色立刻肃穆了起来,看向了明嫣。 明嫣心头微微一缩,起身走到了福晋身边,行礼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福晋起了身,同她一起站在了外头水边说话。 水中的鱼儿当是餵食的人来了,全都涌了过来。 福晋握着明嫣的手道:「说是四阿哥不知为何忽然大哭不止,应当没有什么事…….」 明嫣便连一刻都坐不下去了,心头越是紧张,脑中却越发清明,语调平缓又条理清晰分明的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女眷,便是有事,家丑不可外扬也不该惊动了客人,福晋在这里,我去照看两个孩子,若是真有不能决断的,就叫下人来请示福晋。」 福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明嫣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吵扰起来,那时候王爷未必会怪罪明嫣,却会说她思虑不周。 实在没有料到明嫣会在此刻表现的如此镇定有条理,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欣慰:「既如此你就先去吧,我叫宋氏陪着你一起,她年岁大一些到底有些经验。」 明嫣应是当先往正院走去。 雅柔隔着大开的窗户繁茂的花木瞧见了明嫣匆忙的脚步,不自觉的微微笑起来。 八福晋聪明懂事愿意同她站在一道,她的事自然办的体面。 叫这些没眼力见的人得意! 谁也抢不走她的位子! 明嫣走的飞快,从竹林经过的时候隐约瞧见有人影经过,只是心中挂念弘历,也顾不上旁的。 还没有进正院就听见了里头的孩子像是新年时候的鞭炮,哭的震天响,她几乎飞奔了起来。 身边的人都是得力的,福晋这里也看的仔细,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忽然哭起来? 她的弘历从生下来开始就格外省心,从来没有哭的这么大声。 她进了屋子,三个孩子的奶娘都急的团团转,屋子里满满当当当下人都没有一点办法。 容嬷嬷瞧见明嫣进来,不觉有了主心骨,迎上来道:「三格格过来不过摸了四阿哥一下,四阿哥就哭了起来,这会子,四格格也哭了起来,三格格也跟着一起。」 明嫣走到弘历的身边,把孩子抱了起来,孩子哭的声嘶力竭,她心口发疼,脑中却格外清明。 如容嬷嬷所说,唯独不在意料中的是三格格摸了摸弘历。 三格格一个小孩子能做的了什么? 她思索着不由得低头轻嗅了嗅。 孩子的身上带着甜甜的奶香味,隐约中似乎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药味。 她一顿,又往身边的三格格身上闻了闻,这下子味道越发清楚了。 她微松了一口气道:「叫人烧了艾叶水,给几个格格阿哥都沐浴更衣。」 宋氏赶了过来,见三格格哭的可怜,把孩子抱进了怀里,急切的向明嫣解释道:「妹妹,妹妹,三格格不会……」 明嫣吩咐下头人准备东西,抱着弘历脱衣裳,听见宋氏这样说,笑着抬起了头:「姐姐不必说了,三格格是个好孩子,这事情肯定不会跟三格格有关系,我也不会跟王爷和福晋说什么,只是孩子身上有些东西,不知道是怎么沾上的,姐姐往后还是小心些。」 容嬷嬷监管着下头的人办事也利索,凉水抬上来艾叶水也备好了,明嫣把弘历抱放了进去清洗了全身,又换了一盆水,弘历奇蹟般的安静了下来。 第74页 宋氏惊诧又感激的看着有条不紊的明嫣,没有想到明嫣如此的大度,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身上沾了漆粉,奇痒无比,自然会哭,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东西,只是心思忒坏了些。」 宋氏细想,确实如此。 三格格带在身上再传到四阿哥的身上,若是明嫣认定了是她使得坏心眼,在王爷和福晋面前告一状,那她有口也说不清! 是谁想害她?! 她又是感激又是后怕,一面给三格格洗澡一面向明嫣道:「妹妹如此深明大义,实在叫我感激不尽!」 明嫣笑了笑,逗了逗安静下来的三格格:「姐姐太客气了,三格格喜欢我,我也喜欢三格格。」 她的笑容纯洁甜美,像是不惹尘埃的圣洁佛陀。 叫宋氏觉得嚮往又敬畏。 弘历安静了下来,蕙娴也一併收拾好了,屋子里的盆子撤了出去,明嫣向着下头人道:「把两个孩子各抱回去,再去人给年姐姐说一声,叫她不必担心,孩子已经好了。」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迅速到位。 这位娇美出众明格格,咫尺间就露出了叫下人敬畏的风范。 下头人言听计从。 宋氏送着明嫣又往福晋那里去復命,娇俏的花木中,那绝美的身姿却叫人生出了敬畏之心,她收回了目光转了头去看田嬷嬷,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嬷嬷低低道:「格格一直都好,进了正院时候只有雅侧福晋摸了摸格格的头。」 就如格格摸了摸四阿哥的脸一般。 年氏微闭了闭眼。 又是这个钮钴禄氏! 叫她就算要告状也没有办法。 难道从今往后谁也不该碰三格格么? 这种没有把柄的事情说出来只会叫王爷觉得她刻薄。 可若是有人想要伤害她的孩子,她也定不会叫她好过! 吉祥却有些担忧道:「明格格可跟钮钴禄侧福晋是堂姐妹,会不会跟钮钴禄侧福晋是一个做派?万一要是跟王爷说了三格格怎么办?」 宋氏微顿,半响道:「你说的也是,叫人盯着那边,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她能跟随王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几分本事的。 若果真言而无信吵嚷起来,那谁也别想好过。 明嫣叫容嬷嬷把弘历先抱回了灵犀院,自己又往水榭上去跟福晋復命。 孩子虽然没事,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却还是叫她后怕不已,万一下手的人拿着的东西是致命的,只怕也等不到她过来,万幸她通药理,寻常的东西闻着气味就能分辨出来,所以也处理的及时,否则这么小点的孩子遭了罪,如四格格般身子又弱,谁又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一路走一路思索刚刚的事情,不留神又走到了竹林边,有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袍,漫步走过来挡住了她的道。 「明格格怎么这般着急?」 明嫣陡然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抬头一瞧竟然是寻常鲜少见面的弘晖。 他身形消瘦颀长,穿着一身暗纹的圆领黑袍,在烈日当头的夏日里显得怪异又格格不入,那双狭长的眼底里闪烁着几丝贪婪的光芒,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嫣,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黏腻湿滑。 原着中弘晖也是因为调戏庶母而激怒了胤禛,最终郁郁而终。 书中并没有详细点出到底调戏了谁,可本性难移。 这一次恰巧轮上了姿容绝色的李明嫣。 这般的人渣。 她垂了眸立在竹阴下像是古画里写意的墨兰,道尽了女子所有的妩媚多姿,仿佛是画中的仙女。 人间尽有这般的极品。 弘晖的目光渐渐的痴迷起来,低低的道:「明格格可是有什么难事?若是有我能尽力的,万万说一声。」 明嫣抬眸浅笑,裊裊婷婷的行礼,如山中修行了万年的狐狸精,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叫弘晖万劫不復,他抑制不住的又要向前。 明嫣却低声道:「大阿哥慢着,我万事都好,大阿哥不必挂怀,若是大阿哥无事,我先走了,福晋那里还等着。」 她转身向前,身上的幽香飘过来,弘晖眼眸幽深几乎情难自禁。 过了竹林沿水而行,含玉也跟了上来:「主子可好?」 明嫣冷笑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含玉也道:「真是人面兽心,竟然有这般非分之想。」 明嫣敛了面上的冰冷,缓了缓道:「三格格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宋格格的意思,三格格进门的时候被雅侧福晋摸了摸。」 明嫣轻笑了一声:「如此到好办了。」 她从湖边荷花池中的石桥上穿过,十四福晋转头正好看见,那曼妙的身姿缓步而来,像是立在荷花瓣上的仙子,妩媚多姿。 雅柔瞧见明嫣进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能这么快就来?照八福晋的意思那个药可是要命的东西,这会子应该人仰马翻才是。 可是明嫣向福晋行了礼,低低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福晋竟然满面笑意,还赞赏的拍了拍明嫣的手。 她不由得去看八福晋,八福晋痴痴的瞧着台子上多情又苦命的正旦,默默的流着泪。 她不敢表现的太过急切,只能耐着性子坐下吃茶说话。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75页 傍晚的时候宾客散尽,王爷也从男客那边抽身出来,众人聚在福晋的正院里,当着王爷的面,福晋对明嫣赞不绝口:「下午的时候四格格四阿哥还有三格格三个孩子忽然啼哭不止,亏得明格格当机立断,才安抚下来了孩子,又没有惊动宾客叫外人看了笑话,实在是个妥帖性子!」 胤禛靠在引枕上,在众人中一眼看到了明嫣,看见了她眼中的欢喜和羞怯,像是这奢靡的夜色里闪烁的一颗迷人的夜明珠,叫人心驰神往。 从前他的小姑娘懵懂无知,到底还是成长了起来,叫他自豪又欣慰。 竟然仅仅只是叫几个孩子哭了哭而已。 雅柔心下愤恨,脸上却笑起来:「谁说不是,明妹妹待孩子上心,孩子见着她自然就安稳了!」 表面上是在夸赞,话中的意思却是,不过是孩子偶尔的哭闹,见到了亲生额涅自就好了,当不得这般大张旗鼓的夸赞。 宋氏不咸不淡的道:「雅侧福晋当时不在,自然不知道,明妹妹给几个孩子用艾叶水沖洗可是起了大作用,做事情有条不紊不急不躁,就是我也自愧不如。」 雅柔惊诧的看向了宋氏。 这个平日里万事不开口的宋氏竟为了明嫣而顶撞了她? 她僵着一张脸略过了宋氏那张细眉长目温顺的脸,低哼了一声。 原来不过是哭了一场,一盆艾叶水就解决了问题! 这个八福晋! 做事情这么不牢靠,可不要怪她往后不地道了。 屋中点了灯,闹腾了一天了也该歇了。 胤禛起了身,穿过层叠的点翠云鬓,停在了明嫣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道:「走吧,该歇着了…..」 第31章 恩爱 王爷英勇吶! 畅春园外庄园中的月色似乎也比京城的要明亮迷人, 少了繁华多了清净,阵阵的虫鸣声中,八福晋歪在院中的凉榻上微微闭着眼,院中蓝紫色额鸢尾花开的繁盛, 茂盛的梧桐树遮天蔽日。 八阿哥沐浴过后带着阵阵的清香从屋中出来坐在了八福晋身边, 握住了她的手。 八福晋缓缓的睁开了眼, 眼底里含着朦胧的泪水, 低低的道:「我做不到,爷有没有瞧见, 弘历生的那般玉雪可爱,才那么小,我在边上说话他就会寻着声音找过来,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不行……」 八福晋没有自己的孩子,弘历与她投缘,生的好看,她便起了恻隐之心。 递给雅柔的只是寻常的漆粉。 八阿哥轻拍了拍八福晋的手,声音也轻柔起来:「爷知道,都知道, 孩子无辜,原就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你做的没错…….」 八福晋终于安静了下来, 乖顺的偎依在八阿哥的怀里, 八阿哥却想到的是与柔雅的擦身而过, 这位侧福晋眼里闪烁的光芒。 他轻笑了一声,他未必愿意做个十恶不赦的人,可若有人非要送上门来, 比如像这位侧福晋般恶毒的人,他并不介意好好利用一番。 年氏把桌几上新得的耀变茶盏推到了地上,团花的毯子上盛满了碎裂的瓷片,有瞬间像是春日里原野上零星的花。 她跌坐在了贵妃榻上,捏着帕子嘤嘤的哭起来。 那么多人,王爷径直走到了明嫣的身边握着明嫣的手满目柔情的带走了人。 那样的王爷她可从来没有见过。 何况一样的刚出了月子,为什么王爷就只选明嫣而将她冷落在边上?! 荷香端了煎好的汤药上来,放在了年氏手边的海棠几上,低低的道:「主子,您叫奴婢查的奴婢查问出来了。」 年氏的哭声一顿转过了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了荷香:「什么?」 「奴婢去问了当时的稳婆还有好几个嬷嬷,他们都说,原本格格下面不用动剪刀,是雅侧福晋力排众议一定要动,况且当初太医要进来,也是雅侧福晋挡在外面,当时的情况稍微晚一会都会要了命,后来虽说是生下了四格格,可到底叫主子伤了身子,许久不得侍候王爷。」 年氏的眼泪干在了眼角,霎时间人也安静了下来。 她端过药碗一饮而尽,仿佛尝不到苦楚,慢条斯理的擦着嘴角,抬眸向荷香一字一句道:「从前是我太单纯了,如今看来在不用些手段,有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你去里头将我额涅给我的盒子打开,拿出上一层的东西,我会好好的送给咱们的雅侧福晋。」 她看上去少有的平稳淡然,跟那个动辄哭泣的年氏判若两人。 荷香低低的垂下了头,身影在烛火下跳跃又渐渐模煳。 丫头们捧着晚膳从外头鱼贯而入,屋子外头摆着冰块,里间只站着打扇的丫头,胤禛穿着件白布衫子,坐在明嫣的身边手上也一併拿着个蒲扇给明嫣缓缓的扇着。 她身上那边葱绿的纱衫轻薄透气,连那玲珑的身姿也一併的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胤禛不由自主又往跟前靠了靠,说话的时候仿佛是在明嫣的身边喃喃自语:「这两日就叫人好好收拾东西,皇上早去了畅春园,咱们也该搬去那边的园子了。」 明嫣觉得热,不由得往旁边让了让,白净的侧脸下修长的脖颈白皙优雅的好看,那迷人的线条蜿蜒进了葱绿的衫子里,在白玉的扣子跟前戛然而止。 胤禛喉头动了动,把人揽在怀里禁锢住,听得那娇糯甜软的声音也像是某种蛊惑般低低道:「弘历还小,我也还没养好身子,王爷带着其他姐姐们去吧。」 第76页 她忽然瞧上去显得清冷又淡然,与那热烈的开在水中却叫人不得接近的荷花般. 他低头亲着白玉的耳垂,在她耳边沙哑着嗓子道:「怎的,不高兴?」 她抿嘴浅笑,推开了胤禛,自己站了起来,往外间去。 胤禛不自觉的也跟了出来。 晚膳已经在外间的大理石桌子上摆好了,十分的丰盛。 胤禛坐在了主坐上,明嫣从自斟壶里给胤禛盛满了玉泉酒。 胤禛这般瞧明嫣,忽然觉得她确实长大了不少,就比如福晋刚刚所说,做事情有条不紊非常有章法,还能很快找到解决的办法,下人们也越发的敬重她。 他娇养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成人了。 这样的感慨叫他既觉得酸涩又觉得自豪。 毕竟是他自己一手□□出来的,小姑娘身上的每一个特色都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养出来的。 每一样都叫他爱不释手。 孩子都有了,门户也该立起来了,胤禛忍着心底里的思念,端坐在她的身边,同她斯斯文文的说些白日的事情。 明嫣抿嘴浅笑。 从前的她只不过是个玩物,从今日起,她才有了做人的尊严。 渐渐的她会用另外一种法子将该她的东西都拿回来。 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先攥住了胤禛的心,她的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不是原本的婉柔那般,心高气傲,用万千辛苦才换来了最后的荣耀。 人总要死一次才能明白。 若撒个娇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要以命相搏讨好所有人? 胤禛去了里头沐浴,含玉从外头进来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年格格那边已经知道了。」 明嫣垂眸浅笑,拿起一件轻薄的纱衣细看了看,半透明的衣料胸前竟然还绣着个大红的牡丹,她生了孩子身姿越发傲人,烛火下还不知会是怎样叫人神魂颠倒的风情。 出色的容貌大抵是上苍与她的补偿。 她轻摆了摆手示意含玉退下。 年氏看似娇滴滴的实则大有手段。 叫年氏对上了雅柔,雅柔不会有好日过,后面还跟着个马氏和宋氏,这样的几个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往后的日子只怕会越发热闹有意思。 还有那个原定说给大格格的莫洛,竟然这一次对芳菲有了心思。 芳菲不愿意嫁给莫洛,而原书中最后会跟大格格琴瑟和鸣的莫洛这次又会怎么样? 大格格可是福晋的命根子。 这个事情她要细想想才是。 她拿着衣裳去了里头,胤禛在外头道:「明嫣…….」 苏培盛迎着夏日凉爽的夜风也还是觉得有些许的燥热,这近一年的时间里王爷可都没有这般神勇了,屋子里头的动静叫他一个太监也觉得血脉膨胀,这是馋了多久才能有的样子? 容嬷嬷送来了凉茶,两个人彼此微微点头示意,一併立在了芜廊下。 后宅里那么多人,能叫王爷变的不同的却只有这一位。 男女之间的情深都是从这个事情的契合上开始的,否则都是白谈。 又生下了那么乖巧的一个小阿哥,几乎可以想像往后的后宅里谁才是最风光的那一个。 关键王爷有心,还总是若有似无的隐藏这份宠爱,这才是最最难得的。 苏培盛长长的嘆了一声:「嬷嬷好福气……」 朦朦胧胧的灯火隔着帐子洒进来,明嫣掩着衣裳终究沉沉的睡了过去,胤禛疼惜她却还是觉得不能满足,又低头亲了上去。 越发的长大越发的美好,这份甘甜叫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唇齿相依,追随着依恋着。 明嫣憋着气醒了过来,搅扰着睡不安稳,气的哭了起来。 胤禛心疼的把人搂在怀里,安抚的亲着她的眼泪:「爷只是太想你了。」 她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不由得破涕为笑:「那也该叫我睡一会,刚刚我都听见了弘历在哭,这会子还不知道气成了什么样子。」 胤禛在她的耳朵上轻咬了一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生了孩子心里就只有孩子。」 明天忍不住低笑起来,爬起来搂着胤禛的面庞亲了好几下:「王爷竟然还吃自己儿子的醋!」 胤禛笑着将她搂在怀里:「你是越发胆子大了,竟然敢笑话爷们!」 苏培盛原以为都这会子了总该是完了,谁知竟然又开始了! 王爷英勇吶! 月白的纱衫笼着曼妙的身姿,莲步轻移间从花柳中穿过,肌肤如隆冬落雪,眉眼间盛了夏日渴求的清凉宜人,手中的团扇微微一摇,摇碎了多少人的心和神。 相处了许久的人诈然回头瞧见还是觉得惊艷不已。 雅柔站在马车前瞧过去,微微皱了皱眉头。 生下了儿子就是不一样,年氏不能侍寝,明嫣风头几要追上了自己。 她微一分神宋氏已经迎了上去,拉住了明嫣的手,热切的道:「就等妹妹了,上了马车就走,一会子日头高升,路上却就热了,只怕四阿哥年岁小受不得。」 什么时候跟宋氏关系也这般好了? 宋氏等了几日不见明嫣提起三格格的事情,就知道明嫣是个人品贵重的。 人和人打交道,不说必定交心,可至少也该是个有底线有原则。 第77页 雅柔走过去想要开口,宋氏却拉着明嫣绕过了雅柔,送着明嫣上了马车,低声道:「虽说是妹妹的堂姐,可那不是个好人,妹妹往后还是小心些才是。」 明嫣只是抿嘴浅笑微微颔首。 马车帘子放下来,明嫣将弘历抱在了怀里。 皇上早去了畅春园避暑,胤禛是因着家中女眷生产又要办满月宴,私心里又想带着明嫣去松快所以才一直等到了今日。 明嫣从前做姑娘的时候也跟着家里人往畅春园那片的园子中去。 半山腰上隐者无数官宦园子,如众心捧月般围着畅春园。 外头的规矩没有那么多,住在园子中也比京城里松散快活,好像远离了京都就少了一层约束。 哒哒的马蹄声中弘历睁开了自己黑亮的大眼睛,虽然看不清楚却依旧兴致勃勃。 明嫣给他早去掉了襁褓穿上了婴儿的小肚兜和开裆裤,他躺在明嫣的怀里手脚灵活,总叫明嫣觉得这小子下一刻就能站起来跑了一样。 实在是个精神的小傢伙。 早起吃的奶,刚刚一个时辰就饿了,哼哼唧唧的拿嘴够明嫣的手,明嫣不由得低笑起来,把弘历抱了起来餵奶吃。 吃饱了接着睡。 小孩子的生活悠闲又自在。 明嫣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有人从外头扔进来一个小纸团。 含玉忙捡了起来,仔细检查后才递给了明嫣,自己又微挑起帘子向外看,外头随行的宫女太监井然有序,根本看不出是谁扔的东西。 明嫣展开来看,上头写着「吾爱」两个字。 她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又将这两个字揉起来递给了含玉:「找机会扔给雅侧福晋。」 含玉不解。 明嫣低声道:「你不懂,雅侧福晋却能懂,且定会办成我想办的事情。」 她正愁找不见机会祸水东引,这个不知死活的弘晖就自己找了上来。 相比于她,雅柔可是更加心狠手辣。 雅柔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里放着冰盆,外头虽然烈日当空,但因时间尚早,所以还算凉爽,柳茹在旁低低道:「那个明格格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越发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昨儿奴婢往那边去送东西,明格格竟然只给了奴婢两个铜板做赏钱,听说前几日宋格格身边的吉祥去了,可是得了一吊钱的!」 难怪宋氏和明嫣那样要好,原来早就有首尾,面子上还跟她亲如姐妹。 她冷笑了一声。 外头有东西扔了进来,柳茹一把抓了过去打了开来,只是她不识字,瞧着雅柔目光冷峻,忙又讪讪的递过去,描补道:「奴婢只是瞧瞧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雅柔接过去只瞧了一眼,眼底里得意和骄傲一闪而过。 因为日夜盘算原着中情节,只这两个字,立刻叫她联想到了弘晖调戏那个不知名的庶母的情节。 这字一瞧就知道是男子写的,除过弘晖在没有人有这样的胆量。 眼光到是不错,这么多的庶母里面独独瞧中了她。 只是也忒不知死活了。 这种事情要是如原着中叫胤禛知道,她这么多年的筹谋就付诸东流了! 她想到了八阿哥。 温润如玉的八爷如诸多小说中所写的一般,自有叫人见之忘俗的风度,原书中也对女主角颇有好感,因为女主的缘故在最后和四爷和好如初,辅佐四爷登上了皇位。 只是彼时这两位可是针尖对锋芒,争斗的最厉害的时候。 她何不借着八阿哥的手给弘晖一个教训? 这样也算是跟八阿哥有了交情,往后何愁不叫八阿哥对她一往情深? 她想到得意处不由得低笑了起来,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与才华中不可自拔…… 第32章 出丑 王爷对主子才是真心的 夜晚的园林总带着点如梦似幻的悠闲, 湖面上月色清明,夜空中的月亮普洒光辉。 摇曳的晚风下,繁茂的玫瑰花丛中,隐约似有一男一女人影重叠在一起。 女子的声音微弱又细小:「别…….」 然而男子只是低笑了两声。 乌云爬上来, 掩住了天边的明月, 夜色浓稠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明嫣放弃了挣扎, 由着胤禛抱着着她。 在阵阵的花香, 嘹亮的虫鸣声中,唇齿相依间感受着他的热烈和勇勐, 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紧紧的依着胤禛。 就像是大海上漂泊的一叶扁舟,下一刻就会溺死。 她从没有这般幕天席地过, 也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跟胤禛做这样的事情。 他明明是那样清冷尊贵的一个人,在折腾她这件事情却总有数不清的奇思妙想,永远放的下身段。 最终心满意足的抱着不能行走的明嫣回了明嫣住的竹几舍。 小巧的竹屋掩映在竹林中,屋子里竹凳竹椅,竹床上挂着雪白的纱帐,明嫣羞的满面通红藏在被褥间,胤禛一脸餍足的坐在她的身侧。 他的眉眼间也像是染上了京郊的月色, 盛满了迷人的缱绻,低笑道:「当心捂出痱子。」 明嫣生气的嚯的坐了起来:「明儿还要招待几位阿哥福晋,福晋叫我准备点心, 我明明忙的不行!」 为的替明嫣讨的这个差事, 他可是也费了点心思。 她梨花般的面庞上桃花样的红晕还没有散去, 显得人比花娇,说是在发脾气,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第78页 胤禛爱她的娇媚, 神情越发的愉悦,低哄着道:「东西爷吩咐叫下头人做着,耽搁不了你的大事,等明儿你的东西送上去,爷定当先夸赞,怎么样?」 原着中胤禛宴请众位阿哥,婉柔筹划安排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叫八阿哥也注意到了婉柔,几次相处下来十分敬佩。 她不打算做那个人见人爱的婉柔,也不想如从前那般拼命。 可她有了弘历,在后宅里总要立起来,在胤禛心目中也该立起来,往后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做了糕点送给福晋品尝,就是为了叫福晋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用她。 她也可以肯定福晋必定会用她。 因为福晋定不愿意瞧见雅柔的一家独大。 如今果如她所预料的,福晋亲自开口将点心的活计分派到了她的手中。 雅柔也果真还是筹划整个宴席的规格和细则,这也是雅柔自己的本事。 胤禛又陪了明嫣和弘历一会,哄着娘两个睡下才离开。 明嫣躺在竹床上缓缓的睁开了眼,一面给弘历摇着团扇。 小傢伙在额涅身边睡的香甜又安稳。 胤禛开口许诺雅柔差事,这般不考虑福晋的体面到底是因为什么? 窗外的月色透进来,几乎比烛火还要明亮,她干脆披衣起了身,坐在窗前渡着月光又看起了书。 从前做婉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习惯,只是换了身份不识字,自不好如此,到如今从前的习惯已经不着痕迹的捡了起来,再如从前心烦的时候看书也无人疑心。 雅柔也刚刚卸了妆。 京郊的庄子上规矩松散,屋中花木生长的烂漫,人也觉得轻松。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讨好了胤禛。 他穿着家常的袍子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书,总是显得清冷又疏离,举止间透出的尊贵和气势又莫名的叫人心生迷恋,她跪在他的脚下,仰头眷恋的看着他:「王爷,福晋身子娇弱,招待几位王爷郡王的差事又何等重要,福晋家世非比寻常,就算不做这些也是人人尊重,可我不一样,我现如今还没有子嗣,没有两件亮眼的事情,后宅里人人都要瞧不起。」 她微红了眼眶,想从他幽深的眼眸里探查他的心绪。 然而却仿佛入了浩瀚大海,叫她觉得但颤心惊,不由得垂下了头。 她并不知胤禛怎样想,只能照着自己的思路费尽心思的卖力讨好。 华灯初上,烛火跳跃时,他才淡淡又不可捉摸的道:「爷知道了。」 她想着胤禛到底是心中宠爱她,这样的事情也交代给了她,福晋都要靠后些。 她定然会如原着中所说叫所有阿哥对她刮目相看,成为人人追捧的女主角! 若柳从外头进来卷着淡雅的花香,弯腰在雅柔耳边低语:「王爷也不过去竹几舍略坐了一会,又因为四格格哭闹去看了四格格,并没有留宿。」 雅柔轻笑了一声,满目的倨傲:「王爷对这后宅里其他人本就没有多少心思。」 若柳立刻奉承道:「谁说不是,王爷对主子才是真心的!」 琉璃欲言又止。 王爷看似捧着主子可他却觉得明格格才是隐藏在暗处的高手。 所有事情最高调的永远是主子,但那位明格格其实次次都没有落下,如果是王爷有意如此,那才是最可怕的。 只是主子如今宠信若柳,她的这些不但听不进去,还会叱责她,她只能在心里想想。 雅柔躺在了床上,又同若柳道:「你再去跟下头的管事们说,做好了这次,我都重重有赏,明日定不能给我丢脸!」 若柳应是下去吩咐。 雅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量,细细的琢磨明日要怎样穿戴怎样言行才能一鸣惊人,又想到往后的风光,心中不能平静,直到夜深才缓缓入睡。 高大的合欢树上笼着层层的红云,绿色的草地翡翠一般镶嵌在碧波荡漾的湖边,丝竹声从另外一侧的水边传过来,阵阵的声音仿佛也夹杂了湖水的清凉,让合欢树下一众宾客们觉得神清气爽。 王爷和福晋携着雅柔招待八九十十三十四几位阿哥和众位福晋或者侧福晋。 音乐高昂起来,满树繁花摇曳金光璀璨,举杯祝酒的雅柔描眉画唇,显得精緻又端庄,从一众女眷中脱颖而出,引人注目。 八福晋笑道:「在这树下设酒宴的主意是谁出的,音乐隔着水来,竟然如此美妙,四哥家做事,总是这样精緻高雅!」 雅柔微微昂起了下巴,笑的端庄持重:「不过是王爷和福晋抬爱委以重任才能有今日宴席,八福晋厚贊了!」 她的目光从一身蓝袍温润如玉的八阿哥身上略过,果瞧见了那双漆黑的眼底里闪烁的赞赏和倾慕,这使得她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面庞上的光芒让她看起来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高不可攀不可一世。 这样的光芒又仿佛可以永远存在。 她压着眼底里的得意,又去看一贯对女主爱慕追随的十四阿哥,本也想从那双明亮的眼中也瞧见了一样的神色,却意外的听得有人低唿了一声。 十三福晋指着雅柔的脸惊诧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八福晋也转头看,微微瞪大了一双漂亮的杏眼,眼底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刚刚还好好的,莫不是因为喝了些酒?」 第79页 九福晋立刻接口道:「这个我知道,从前家中有位姐姐也是这样,喝了酒脸上就长东西。」 脸上长东西? 什么东西? 她今日早起花费近一个时辰装扮,脸上的妆面精緻仔细万不可能出什么差错,她的脸上能有什么东西? 她的雀跃自傲渐渐的换成了忐忑不安,连忙去看八阿哥。 那眼底只有惊诧和意外在没有刚刚的仰慕。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她的脸?! 她想要捂着自己的脸,端坐在上首的福晋终于悲悯的开了口:「雅妹妹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去歇一歇再说。」 歇一歇,为什么要歇一歇? 她呕心沥血预备了那么多东西还没有都送上来,她若是走了,谁一一讲解给八阿哥几人? 没有了这些细緻的讲解,又如何获得众人的赞赏敬佩和仰慕? 不能,她不能走! 她昂起了头颅,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像是一颗熟透的草莓,显得滑稽又怪异,八福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十阿哥也没有忍住。 胤禛淡淡道:「服侍雅侧福晋下去歇着吧。」 两边的丫头立刻走了上来,微微搀扶雅柔,雅柔还想挣扎,还是琉璃上来在她耳边低语:「格格快些走吧。」 到底是自己人。 她有万般不甘,可是胤禛开了口她就不能违抗。 她压着心中的慌乱最后娉婷的行了一礼,希望这般的姿态能给所有人留下一个难忘又深刻的印象。 然而这印象也确实十分深刻。 十阿哥瞧着那张脸上斑斑点点的红色,忽然觉得从今往后必定是吃不下草莓了,他毫不避讳的干呕了一声。 胤禛神色冷峻,还未走远的雅柔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一路疾驰回了屋子,抓起镜子一瞧,只一眼就尖叫了一声将靶镜扔在了地上! 天吶!她洁白无瑕的脸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点! 那她刚刚那些自以为高雅又稳重的神情举止在别人看来岂非十分滑稽可笑?! 难怪刚刚十阿哥会那般作呕! 所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是那样看她的?! 还有胤禛,刚刚也瞧见了她的丑态,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丑,是不是心底里是十分生气又不满的?! 她这几日费心费力的筹谋几乎日夜难眠,满心欢喜的以为等来的是无限的风光没想到却是今日这般令人尴尬到羞愤欲死的地步! 悲愤交加中不由得大哭起来。 有人在门口笑着道:「哟!姐姐这是怎么呢?!」 雅柔慌张的捂着了脸,面朝向里,对外面的人道:「我身子不适,今日不便见客,你快些走!」 年氏笑看了一眼身边的明嫣道:「我跟明妹妹在外头乘凉,听见侧福晋这里有哭声,所以过来看望一二,侧福晋真的没事?」 雅柔羞愤欲死! 这些人分明是上赶着来看笑话的! 她嚯的站了起来,几步进了里间。 年氏抚着门框笑的不能自已,转身向明嫣,无可奈何的道:「既然侧福晋不欢迎,那咱们还是先走吧!」 明嫣也一併笑了笑。 刚刚年氏就一直等在雅柔院子的附近,些微听到动静就叫了她过来,分明是早有预谋。 果然还是年氏出马,非同凡响。 雅柔的原计划别说实行了,只怕有些日子不好出门了。 她也一併觉得欢快。 就像猫逗着老鼠玩的时候那种欢快。 她和年氏一起出了门,外头正好有小丫头找过来道:「福晋叫格格去见客。」 身后的院子里又一次传来了尖叫声并伴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明嫣弯起了唇角在繁茂旺盛的花木中,缓步而行。 鲜红的木芙蓉俏丽在枝头,大朵的蜀葵向阳而生,逶迤的裙摆沾染了夏日的繁盛,从裙角向上盛开了成串的紫藤花,白净无双的面庞像是五月的海棠花,盛了清晨的露珠,颤巍巍的迎风而立,有着言语所不能描述的美好。 十四抬眸看,眼底里的光华穿越了千万年的光阴仿佛是又落到了那个红衣的少女身上,也曾鲜衣怒马惹人怜爱。 他收回了目光,克制的握紧了双手。 福晋微微笑了笑。 王爷当初为了雅柔差事特意来跟她说,她心中虽然不满王爷偏心却也不好太过反驳,但叫她如此任由雅柔做大却也不能,所以她特意将明嫣推了出来。 如今明嫣果真没叫她失望。 十四拿着手中的点心道:「这个在外头我竟没有吃过没想到竟然是明格格的手艺,若是明格格还有不如多送我两个?」 明嫣垂眸行了礼,正好立在了阳光下,雪白的肌肤几乎通明了起来,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宝。 八阿哥微微皱起了眉头,没人知道他心中所思。 明嫣轻声细语,清晰又明快的道:「十四爷实在过誉了,不过是些家常的东西。」 她少见外人,胤禛原还怕她在生人面前不自在,不想她做的这般好。 仪态万千,不卑不亢,越发的显得漂亮出尘。 胤禛垂眸遮住了眼底里的自豪。 第80页 福晋笑着道:「你也不必自谦,你做的这些个点心外头市面上都没有,众人都觉得不错,十四福晋想要见见你,所以我把你请了过来叫大家瞧瞧,人美手巧,她做出来的点心,自然比别处的要可口。」 十阿哥到底是个直性子,觉得好的自然也会贊上两句:「点心确实不错,想来家里的孩子们也喜欢!」 胤禛此次宴请本就是为了与几个兄弟们缓和关系,如今既然众人喜欢明嫣坐的点心,自不会吝啬。 他开口道:「你既喜欢,回去的时候自然比别人多装一些!」 十阿哥哈哈大笑,拍着身边的老九道:「怎么样?四哥还是比较疼我的,叫我比你们多装一些!」 原本有些清冷的气氛,不知为何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瞧着似乎多亏了这几样点心。 十四福晋也道:「这么好的东西,宫里的娘娘们也该多孝敬些才是!」 这可算是为明嫣大大的长脸了。 明嫣有些不解的瞧了一眼十四福晋,十四福晋对着她笑的格外友好。 雅柔坐在屋子中,瞧着太阳一点点西斜,天边一片火红,院子中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比着正午艷阳高照的时候似还要明亮。 屋外两个小丫头正在窃窃私语。 「今日侧福晋可是出了好大的丑,听说王爷可不高兴了。」 「明格格却不一样了,现如今谁不贊一声她手巧会做事?听说那边的几位福晋对她赞不绝口,可是给咱们府上涨了脸!刚刚我去外头,碰上了果亲王家的小翠她就问我说,听说你家有个十分漂亮贤惠的明格格,点心做的一绝?听听,一会子时间,好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 雅柔有些呆了。 当初第一次见,那个漂亮却显得毫无地位的明格格她何曾放到眼中? 不知觉间竟然就到了被人赞不绝口的地步了么? 叫胤禛长了面子自然就会更得胤禛的赏识! 这原本是该她得到的荣耀为什么又被这个明格格给抢走了?! 为什么?! 第33章 栽赃 这个贱人 畅春园的赛马场上喊声震天。 高铸的看台上达官贵族高坐其上, 各家女眷的位子上又围了一圈帐幔,遥遥看上去像是闪烁的星光。 镶蓝旗的骑手一时领先,镶蓝旗的看座上响起了阵阵的鼓声。 主坐上的皇上似乎也在微微颔首,侍立在边上的景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岿然不动。 凌柱瞧着皇上对着景深时候的和善不由得深深垂下了眼眸。 他弃之如履的儿子觉得丢人现眼的儿子, 竟然深受皇上喜爱, 以白身侍立皇上左右, 连张廷玉马齐等一众朝廷重臣都要靠后。 他做到如今三品大员, 其实跟皇上连话也没有说过,远不及这个自己从来都瞧不上的大儿子。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马氏坐在他的身侧也向景深的方向瞧了一眼。 皇上只怕未必知道景深的龌龊, 这个跟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怎的能够站在如此的高度扎她的眼?! 她在凌柱耳边低语道:「老爷,您跟大爷如今可比仇人还要闹的大,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瞧着他平步青云然后反过来跟家族作对?以他的性子, 必定要将咱们家踩的稀碎,您可千万不能放任他做大!」 夏日的热浪卷过人潮,所有人瞧着马场上狂奔的马匹激情澎湃。 明嫣坐在福晋的身侧将弘历抱在怀里,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已经能够稳稳噹噹的端住脖子,震天的喊声不但没叫他露出丝毫的怯意,反而叫他露出了早于同龄人的笑意。 胖嘟嘟的小孩子,唇红齿白的漂亮, 只穿了一个大红五毒的肚兜,谁又挡得住他的魅力。 福晋是难得真心实意笑着的:「你也是胆子大,这么小点孩子万一吓着了怎么办?」 她额娘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养他的兄长的。 所以兄长自小天不怕地不怕, 胆子正身体也好。 她笑着亲了亲弘历:「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怎么可以胆子小?」 福晋微顿, 瞧着这如画的眉眼在滚滚红尘中犹如一颗清凉的水滴,醒目又清澈。 身边三阿哥家中的八阿哥弘暹早过了两岁,坐在三福晋身边因这热闹的场面趴在奶嬷嬷的怀里嚎啕大哭。 三福晋往这边看了一眼瞧出是弘历, 拿眼瞪着身边的人,摇着扇子隔着帷幔跟四福晋说话:「你们家这个四阿哥到是胆子大!」 福晋笑了笑。 雅柔便也嗤笑了一声。 她面上的红色疙瘩酒气过去后也下去了,好像真的是有些酒精过敏。 她坐在位子上吃了两颗水晶葡萄,听着震天的喊声只觉得格外烦心,便起身离开了位子,从夹道上出去,一路摇着团扇往园中的水边去乘凉。 树木参天林荫小道,目之所及皆是苍茫绿色,仿佛置身海洋般浩渺无边。 她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有人在她身后低沉着嗓音道:「好巧。」 她惊诧的转过了头。 紫薇花树下蓝袍的青年温润如玉,仿若皎皎明月,见之忘俗,深邃的目光中露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眷恋和缱绻,又仿若成了耀目的太阳。 书中所说八阿哥容貌俊美,性情温和。 雅柔不由得垂下了眸,握紧了手中的团扇:「八爷,上一次……」 第81页 她思量着上次情形必定是叫八阿哥厌恶上了,有心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却不想对面那人悠扬道:「上次宴席上侧福晋宠辱不惊,镇定自若的风范实在叫我仰慕敬佩,不想今日在此巧遇,正想为上次之事说上两句,侧福晋之风采如何能因些微瑕疵受损,美玉有瑕,亦是美玉。」 雅柔惊诧的瞪大了眼。 转瞬又成了感动。 情人眼中出西施,她自认出了丑,八阿哥却觉得她有铮铮傲骨,仿若梅花香气必要透寒而出。 她微红了眼眶,捏着帕子站在那里不由自主的端起了娉婷的身姿,显示着自己为女子的美好。 八阿哥眼底里一片幽深,漫步靠近了雅柔,立在她的身侧垂眸道:「侧福晋在此做什么?」 雅柔立刻就计上心来。 她擦着眼角的眼泪低低的抽噎道:「此事原不该向八爷说起,只是又实在困惑我许久,不知如何排解,八爷既问,我若不说,又仿佛,仿佛是信不过八爷。」 她说着话抬眸娇羞一瞥,眼底里波光凌凌。 八阿哥仿若是沉迷于她的美色中不能自拔,立刻就道:「侧福晋但说无妨!」 雅柔低声道:「您瞧瞧这个。」 她将那写着「吾爱」两字的纸条递给了八阿哥,低声道:「这是弘晖于我的。」 八阿哥惊诧的看向了雅柔。 繁茂的梧桐树下绿荫成阵,偶尔星点的金光漏下来,同这陌生女子项上赤金的项圈相映成辉。 恶毒刻薄,离经叛道。 雍亲王的后宅里果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压着眼底的厌恶,低低的愤慨的道:「他怎敢?!」 雅柔用帕子掩着嘴角得意骄傲的笑意呜咽道:「八爷,我该如何是好?」 她刻意靠近了八阿哥,手臂若有似无的擦过八阿哥的袖袍,仰着白净的脸蛋,满目哀求。 八阿哥后退了半步:「我替你出气。」 雅柔立刻欢喜起来,想了想道:「听说弘晖明日要去外面狩猎。」 他只说了一句这个女人就将路子都递给了他。 明明长着一张温婉细腻的面庞内心中怎的会这般龌龊恶毒? 他怕露了心思,只能继续垂了眸低声道:「我明白了,只是总该有个里应外合的人,你安排个人,到时候来联繫我。」 雅柔想了想到也是对的。 便也低低的应了一声。 明嫣立在假山后听的一清二楚。 她忆起堂姐九岁前的事情,她们偷偷养了一只小兔子,老太太知道了要拿去厨房,堂姐抱在怀里哭了整整一夜。 从前那个善良宽厚的堂姐,终究叫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躯壳。 她为了儿时的情谊容忍了这许久。 八阿哥渐渐走远,雅柔转身向回走,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勐的转身却看见了明嫣。 漂亮的眼眸里幽深如寒潭,淡淡的瞧着她,陌生又清冷。 她装作若无其事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明嫣浅笑了笑:「姐姐猜一猜?」 雅柔勐然冷了脸。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听见了那些话,要用这事情威胁她?! 她向四周一看,花木茂盛是景致也是屏障,夏日天光明亮可是参天的大树下却显得阴气森森。 寂静无人。 她陡然变了脸。 卸掉了往日的伪装,没了装出来的温柔雅致,她那张不过尔尔的脸蛋,瞧起来刻薄又生硬,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狠毒又凉薄的光。 就仿佛明嫣所认识的雅柔不过是一张描画出来的皮相,皮相下的这张脸才是真实的不为人知的雅柔。 一张嘴,连声音也变得粗哑难听,威胁道:「你最好识相些!」 骗了她那么多年,直到这一刻明嫣才瞧见了雅柔的真实模样。 明嫣不由得掩嘴笑起来,姿态曼妙动人:「姐姐好好的做什么变脸?姐姐从前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也没有学会识相,怎么反倒跟我说这些话?」 雅柔的瞳孔一震,不由得又仔细瞧着明嫣。 梨花般细腻的面庞上,明亮的双眸璀璨似星辰,从容淡雅中又带着说不得熟悉。 她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倒退了两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姐姐真的不知道么?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曾担心过报应?」这声音娇软甜糯,带着江南水乡的韵味,却偏偏的叫雅柔的心底里透出了彻骨的寒凉。 她眼底里涌上了惊恐,仿若是鲜花上落了霜,寒风中凌冽抖动,指着明嫣想要说话,却半响都张不开,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喉咙里,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有人从不远处走来,树上的两只喜鹊扇动着翅膀走远,明嫣哎哟了一声,跌坐在了繁花中。 月白的衣裳依在层叠的凤仙花中,像是误落凡尘的精灵,嘤嘤的哭起来,惊恐的看着雅柔。 雅柔目瞪口呆。 好像这样的事情她曾做过无数。 福晋一众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宋氏将雅柔扶了起来,愤慨道:「侧福晋做什么?」 福晋冷脸道:「她年岁小,雅妹妹若是有看不惯的同我说,万不该在外人面前如此作践她。」 明嫣擦着眼泪难过道:『福晋,不关雅姐姐的事,不是她……』 第82页 宋氏冷声道:「妹妹别怕,我们都瞧见了的,福晋会为妹妹主持公道的!」 雅柔闭了闭眼,叫自己从刚刚的惶恐中退出来,稳住了心神,抬眸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推她?」 明嫣仿若是被吓着了,连连往宋氏身后躲:「不是的,不是…..」 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认定雅柔欺负了明嫣。 从前自己用这一招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有一日反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方觉得气血逆流,愤恨欲死。 这个贱人! 就算是她推了明嫣又怎么样? 她一个侧福晋难道还收拾不得一个格格? 王爷宠爱抬举她,她怕什么? 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轻蔑的瞧了明嫣一眼,向福晋行了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宋氏愤愤不平道:「她如今愈发肆无忌惮了,福晋都不放在眼里!」 福晋嘆息着轻拍了拍明嫣的手,安抚道:「你不必怕,这事情我会跟爷说的。」 明嫣收了眼泪,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福晋本就繁忙,万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操劳,不碍事。」 福晋笑了笑。 这样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在王爷跟前提一句? 王爷疼爱明嫣,定不会容忍了雅柔如此做派,这样的事情她不但能说,且能说的格外漂亮,说的雅柔一蹶不振。 她携了明嫣的手,柔声道:「走吧,先回去,我叫灶上做了甜碗子,一人一份去去火气。」 宋氏立刻道:「果真还是福晋爱惜咱们!」 八阿哥瞧见了胤禛。 同皇上身边新宠景深坐在水榭里,四面是人都瞧的见,既显得心中敞亮,又叫人觉得嫉妒。 他给景深递了两次好意,这个景深都无动于衷,怎么就跟胤禛这般要好。 还是如小时候一样讨厌。 就算是什么都不用做,皇上念着先皇后对胤禛多有偏爱,佟家的人念着先皇后也对胤禛多有关照,明明生母的出身也不好,偏偏胤禛总是那个叫人艷羡又高不可攀的人。 他唿出了一口浊气,漫步到了跟前,笑着道:「四哥!」 景深便站了起来,要向八阿哥行礼,八阿哥忙扶住了他,十分客气:「景深是皇阿玛身边红人,又饱读诗书,见识非凡,不必如此多礼。」 胤禛微垂了眸。 这些日子景深这个冉冉升起的明星叫多少人眼热,又叫多少人费心费力的巴结。 可偏偏,景深刚刚对他言说:「我愿为四爷效犬马之劳,只求四爷善待舍妹和孩子。」 湖光粼粼,景深正气凛然,就算叫他多想他也做不到,何况做男人,他又如何没有这点自信? 他淡淡道:「明嫣和弘历我自然爱护,不必为此劳动景深。」 景深便不由得笑了笑,嘆息道:「上苍到底还是怜悯她的,遇上了王爷这样怜香惜玉的人,王爷这般说我就放心了,往后我在暗处不便与王爷多多相处,但王爷有事尽管吩咐!」 从前的景深随着妹妹的身死也死了,又随着妹妹的重生也一併活了过来,成了现如今的景深。 八阿哥也坐了下来,想与景深多说两句,景深却已经站了起来:「景深还有事,先走一步。」 青年的背影透着勃勃的生机,像是早晨升起的太阳,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八阿哥忽的笑了笑。 胤禛也不能每次都这般得意的,有那样一个侧福晋在,他必定会好好的当众打了一次胤禛的脸,叫他也知道知道何为羞愧! 第34章 底牌 叫一声好哥哥 仲夏的夜晚蝉鸣阵阵, 高大的合欢树下大红的蜀葵边设着纳凉的竹榻,轻纱曼妙的女子侧卧在上头,像是夏日里皎洁的月光,三个月的孩童仰躺在她的身侧, 自顾自的吃着嫩藕般的手指, 瞧见了胤禛过来啊啊的叫了两声。 胤禛上前抱起了儿子。 软软糯糯的小傢伙穿着件五毒的肚兜, 像是观音坐下的散财童子, 是今日赛马场上最小的巴图鲁。 一样的孩子比四格格像是大了两三个月。 连皇上今日也遥遥看见了这个精神的小傢伙,当着众人的面还贊了他一句会养孩子。 那么多兄弟的面上何其给他长面子? 就算别人家里儿子多又如何, 还不是不及他的弘历? 真是一对宝贝。 他抱着弘历低头亲了亲明嫣,明嫣翻身向里睡着。 胤禛抱着弘历坐在了明嫣身边,慢慢给明嫣摇着扇子。 「福晋刚刚已经跟爷说了, 雅柔做的不对……」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清凌凌的一片:「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堂姐也不是故意的……」 明嫣生养的弘历今日给他挣下了多大的脸面,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奖赏就有人欺负了他的明嫣。 何况明嫣身后还有个一心一意的景深。 即便他宠爱明嫣与景深无关,可有了景深他下意识的便又觉得明嫣越发的贵重。 就仿若是他的贵人一般,能为他带来更多的好运。 人人都道皇上对他不错,可也仅仅只是不错。 想要在皇储的争夺中脱颖而出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景深与他而言如天降甘霖。 且一个有着优秀子嗣的皇子更意味着身价的抬高。 这些都是明嫣带给他的。 第83页 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疼爱, 偏偏回来去了福晋那里商议大格格的婚事,就听得福晋说了下午的事情。 福晋是少有的严肃:「我知道王爷疼爱雅妹妹,可她如今也太跋扈了些, 明妹妹就算是年岁小, 可好歹也是生了阿哥的人, 出门在外怎么也该给些面子,可雅妹是怎么做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推倒在地上,明妹妹那么娇弱的一个人, 吓的直掉眼泪…..」 原本还带着些笑意的胤禛,忽然满目幽深,一身清冷。 福晋立刻闭上了嘴不在多言。 王爷心疼明嫣,她的话点到为止,自有该起的作用。 她笑着叫人上了甜瓜做的甜碗子:「王爷尝尝,蕙宁今儿一个人就吃了好几分,挡都挡不住。」 胤禛放下扇子握住了明嫣的手,缓慢的摩挲:「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该轻慢了你。」 他说着话,转身吩咐苏培盛:「将《女戒》送去给雅侧福晋叫她抄写三遍,明日送过来我亲自查看。」 为了这样一件事情胤禛竟然要大张旗鼓的叱责雅柔? 上次宴请众位阿哥,雅柔出了那么大的丑也不见胤禛有任何言语,不过是些微冷淡了两日就揭了过去。 她眼波流转,显得妩媚动人,坐起来想要开口阻止。 苏培盛却早已经一路小跑着出了院门。 瞧见明嫣如此不安,胤禛反倒转过来教导她:「做人要学会生气,即便你并不生气也该做出生气的样子来,往后别人做事才会有所顾忌,何况如今也有了弘历,跟从前也不一样了,这些事情爷能为你做的就会为你做,有些事情你也要自己想明白。」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显得纯洁无辜。 胤禛又觉得自己说话急切了些。 把人揽在了怀里:「你天性善良,这些事情也不着急,慢慢来。」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乖顺的依附在他的怀中。 胤禛才想起德妃今日的嘱咐。 「外头规矩没有那么大,把你们家的小四和那个明格格给额涅带过来叫额涅也瞧瞧,上次你们送过来的点心说是明格格做的,额涅尝着十分不错!」 怀里的弘历因为被束缚着觉得十分不适,不由得吭哧了起来,小胖脸涨的通红。 胤禛笑着将他交给了奶娘,将明嫣抱坐在了怀里,在夏夜的庭院里,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娘娘也说要见见你,你这些日子准备着,什么时候合适了,什么时候爷就带你进宫。」 明嫣惊喜的搂住了胤禛的脖子。 夏夜的凉衫穿的单薄,动作起来露出一片雪白,优美的曲线若隐若现,阵阵的幽香散出来,如此安宁的光阴里,男人的欲望又勾了起来。 他爱怜的揉捏着她白玉一般的耳朵,低低的道:「这样高兴,嗯?」 她抿嘴浅笑,眉梢的妩媚勾魂摄魄的动人。 「那是王爷的额涅,您的额涅愿意见我,于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 就因为是他的额涅。 不过轻轻的一句话,却搅的他胸中激情澎湃,控制不住低头亲上了那柔软甘甜的唇瓣。 带着怜惜带着欢喜,区别于往日的清冷,却又一如既往的热烈。 这般的攻势下明嫣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她纤细柔软的四肢瘫在白玉的凉蓆上,像是一朵朵无辜的白莲花,夏夜里漫天繁星下诉说着娇羞动人的故事。 她娇喘连连。 无助的攀着他的脖子。 他在她耳边蛊惑道:「乖乖,叫一声好哥哥。」 她的声音里含着极致的魅惑,娇软无力的低低的答应一声,他便越发的火热。 原来住在郊外还有这般的便利和趣味。 丫头打起竹帘将《女戒》请了进来,屋子里点着驱蚊的薰香,带着点浅浅的药味。 雅柔在屋中站的笔直像是要站成一坐山峰。 起了风把那高丽纸煳着的野趣横生的灯笼吹的滴熘熘的转。 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连若柳也躲的远远的。 年氏尖细的声音从外头隔着繁花传进来:「雅侧福晋就是见多识广,我竟都不知道女戒是怎样写的!」 她笑的得意又娇软。 后院里人人都知道了。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王爷竟然罚她抄写女戒! 就因为小小的格格! 年氏踩着花盆底漫步走了进来,依靠着原木色的门框,笑盈盈的道:「就算是侧福晋,生不出孩子,照旧一文不值!」 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挑破了雅柔最后的理智。 她怎么会生不出儿子? 她可是女主角,叱咤风云人见人爱的女主角! 谁也比不过她! 谁也不行! 她恶狠狠的看向了年氏,像是一匹孤狼,这般凶神恶煞的眼神到底震慑住了年氏。 年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讪讪的后退了两步,而后又挺直了嵴背,转了身笑盈盈的出了门。 雅柔深深的闭上了眼。 耳畔是郊外嘹亮的虫鸣声,晚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若柳欣喜的声音也传了进来:「主子!主子!府上来送夏凉礼了!」 雅柔勐地睁开了眼。 她跟景深关系可一直不错,如今婉柔一死,死无对证,她作为皇上身边红人的妹妹,王爷肯定会看到她的价值高看她一眼的! 第84页 她怎的就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给忘记了? 她立刻站了起来:「快,侍候我换衣裳!」 她要过去亲自瞧着家中人送东西,亲自当着众人的面将景深如今的非凡讲出来,傍上景深的权势,还有那拉氏什么事? 不过是罚抄而已,都能补回来。 她穿了桃红的纱衫,带着点翠的头面,在这绿色质朴的园林中醒目又亮眼。 下人们一眼都能看见。 有人便道:「有个不一样的娘家就是不一样,听说侧福晋的兄长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福晋的家世也比不上。」 「可见什么罚抄,只怕也是说说而已。」 来送礼的是先太太身边的管嬷嬷,领着一众小厮婆子将几箱子东西抬进了后院,人先去了福晋的院子,姗姗来迟的王爷步伐轻快又有力,眉梢带了不易察觉的餍足。 雅柔瞧见管嬷嬷立刻站了起来,亲自去拉管嬷嬷的手:「嬷嬷好久不见?」 管嬷嬷一双眼淡淡的瞧了雅柔一眼,立刻就向后退了两步行礼,别人看起来她似是对雅柔避之不及,却又挑不出错处。 雅柔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片刻又恢復了过来,笑盈盈的道:「嬷嬷可是瞧着我长大的,何必这般见外。」 管嬷嬷不得不垂下了眼。 就是这个太太一手养大的侄女,将她们家的格格骗到了雍亲王府,欺辱致死。 太太要是泉下有知,还不知要怎样悔恨。 不过如今入了雍亲王府,身份和从前不同,要想报仇,远比想像中的艰难。 她避而不谈,面向了福晋。 年氏和宋氏对视了一眼,轻笑了一声。 主子的热脸贴上了奴才的冷屁股,这可是平生少见的事情。 雅柔陡然涨红了脸,又向管嬷嬷道:「我哥哥近来可好?我们兄妹自小亲厚,许久不见,心中实在挂念!」 她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身价非比寻常,尤其是王爷,要想搭上景深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就要用上她! 管嬷嬷陡然看向了雅柔,又转瞬垂下了眸,向福晋行礼道:「大爷在家中担心我们格格年岁小不懂事给王爷和福晋添麻烦,又想着天气炎热,这些日子皇上赏赐了些许好物,大爷特特挑选了一些合用的东西,叫奴婢送过来孝敬王爷和福晋以及我们格格。」 雅柔虽然觉得管嬷嬷的话听着怪异,可又不疑有他,笑的十分欢喜,甚至得意的看了年氏和宋氏一眼道:「实在叫哥哥破费了!」 可管嬷嬷仿若没有听见,又接着道:「只是怎么不见我们格格?」 大家都愣住了。 尤其了雅柔,不得不拔高了声音道:「嬷嬷?」 管嬷嬷仿若觉得看她一眼都觉得脏,连她的声音都能自动过滤掉。 年氏心思灵活立刻反应了过来,试探道:「嬷嬷是在说明妹妹?」 管嬷嬷笑着道:「正是我们大爷的胞妹,明格格。」 这些都是大爷认定的事情,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可能用此打击这位侧福晋她就乐意去做。 雅柔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东西是送给明嫣的?」 管嬷嬷心中解气,终于抬头看向了雅柔那张精彩的脸,笑着道:「我们大爷只有明格格一位胞妹自然只送给明格格。」 年氏笑的差点要拍手道:「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雅柔说来说去不过是要显示她与这位景深兄妹情深,叫王爷看重,却没想到人家根本连提都没提,比陌生人还不如。 这样的大戏,实在是精彩!精彩! 宋氏也笑起来:「侧福晋别问了,显得咱们王府似乎是要倒贴般。」 福晋也冷淡了下来,向雅柔道:「妹妹坐下说。」 雅柔向四周瞧了一圈,所有人的眼里都露着幸灾乐祸的光。 原书中到了这个时候女主进宫被宜妃责罚,多少人为她着急心慌,为什么她费了那么多力气,照看讨好那么多人,到了她这里就只有幸灾乐祸?! 为什么管嬷嬷这个老货在她面前敢如此做派?! 是不是景深知道了什么?! 明嫣不过一个半路认的外人,怎么到了景深这里就成了亲妹妹?!只认明嫣?! 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她的脸,叫胤禛怎么看? 雅柔忍不住看向了胤禛。 高高在上的王爷,眉梢眼角皆是威严,仿佛俯瞰天地的神祗,捉摸不透更高不可攀。 她不由得卑微的瑟缩了一下,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管嬷嬷下去送礼,胤禛也起了身要走,雅柔迫不及待的追了上去。 福晋端坐在主坐上,宋氏在身侧愤愤的道:「难道就由着她这样来?」 把所有人都当做垫脚石,一心一意的向上爬,噁心又恶毒。 福晋淡看了宋氏一眼:「有些事情终归要靠自己。」 晚风摇曳,宋氏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福晋的意思叫她放手去做么? 石头灯柱上的灯火随着甬道蜿蜒向前,像是铺向了天际,夜晚的风吹过尚且带着白日的炎热,搅的雅柔髮髻间的珍珠流苏微微的晃动,她仰面看向了胤禛,尽力让自己显得端方又正派。 「王爷,景深是我的兄长,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王爷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可以去为王爷游说,毕竟我们兄妹关系向来亲密。」 第85页 胤禛讶然的挑眉。 若不是今日之事他几要忘记雅柔也是在景深生母身边长大的,为什么景深只认明嫣却不认雅柔,为的跟雅柔划分清楚界限,今日特特当着众人的面来送礼。 从今往后,他们都知道,景深只认明嫣。 为了明嫣过的安稳,景深早就向他投了诚。 雅柔竟然来说这些话。 从前总觉得格外聪明的一个人今日再看却觉得还是高看了雅柔,又或者低估了她的野心。 他皱起了眉头,人显得冷峻又锋利:「都是皇上的臣子一样的为皇上效力,说这些话做什么?!」 雅柔被这样的严肃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小步。 她只心中觉得不能被明嫣抢夺走了她好容易谋算来的一切,胤禛不信任她,她只能使出杀手锏!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里深藏的秘密吐露了出来。 「王爷,我曾做梦,梦中可预见未来。」 月亮隐在了乌云后,满头珠翠一身红衣的雅柔乍然一看,犹如阴森厉鬼。 胤禛的心绪也都藏在了幽深的眼眸后,声音越发不可捉摸,淡淡道:「哦?还有此事?」 便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叫雅柔激动了起来,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光辉未来,又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日想到这一招。 「王爷若不信大可以印证一二,明日朝堂,皇上要提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条例。」 皇上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些事情? 前些日子明明说了国库亏空恐不充足,要加赋,怎的明日又会变了? 他心中淡漠,言辞间也显得冷淡:「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胤禛现在自然不信,可等到明日上了朝,瞧见了一切自会明白她这样一个知悉未来之事的人是何等的珍贵! 什么福晋什么明嫣什么景深,统统靠后! 她不徐不疾的行了礼,踩着雪白的花盆底走的从容自信。 第35章 疯狂 王爷还是怜香惜玉的 雪白的帐子挂在半旧的竹床上, 挑起了一半露出床榻上叫人神魂颠倒的倾世容颜。 眉梢眼角带着点娇媚像是桃花瓣上的露珠,娇嫩动人,眼眸微微睁开,这昏暗的屋舍里忽的就如一夜春风而来, 千树万树繁华绽放。 管嬷嬷微微一愣。 明嫣抬眸瞧见了管嬷嬷。 她身子弱这会子没有力气起来, 依在姜黄的靠枕上, 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尽的红晕, 却早红了眼眶。 却不能叫管嬷嬷看出来异样,只能沙哑着嗓子道:「劳烦嬷嬷回去跟我哥哥说, 叫他万不要乱了分寸,为了小人伤了自己的根基不值得,只叫他暗中查探, 等到了时机,我定会跟他说的。」 管嬷嬷瞧着床榻上陌生的女子,却总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情愫。 人也柔和了下来。 「您说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大爷也叫奴婢跟格格说,万万照看好自己,外面的事情有大爷在,叫您不要多思多虑, 这里头是一万两的各面值银票,叫格格拿去用。」 一尺见方的红漆盒子毫不起眼,打开来看, 京城钱庄的银票各色面值塞满了盒子。 明嫣终究抑制不住落了泪。 她这些离奇的经歷说出来也就只有哥哥会信, 且是坚信不疑。 她不幸又何其有幸。 管嬷嬷瞧见明嫣的泪珠, 不由得温和慈祥了起来,温和的劝解道:「大爷既认了您这个妹妹,那您就是太太的亲生女儿, 这些银子不过是一点小数目,往后您若要,多少都有,只是那位雅侧福晋,您还是要当心一些。」 到底是从小瞧着她照管着她长大的嬷嬷,冥冥之中总有剪不断的情谊在。 明嫣擦着眼泪颔首道:「您的话我都记下了,嬷嬷自己也要保重好身子。」 这样亲昵的语气,好像是她的二格格还活着。 管嬷嬷鼻子一酸,忽然有些理解大爷的决定了。 她起了身,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明嫣歪在榻上流了好一会泪,容嬷嬷在旁打着扇子低劝道:「一万两银子,就是达官贵族一家子也轻易拿不出来,景大爷是真心疼爱您这个妹妹,这可是好事。」 她哭又何尝不是为了这份真心的疼爱。 她从小被哥哥养的大手大脚,身边什么东西都是顶好的,哥哥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银钱一旦周转开来,立刻就给她送了过来。 她擦着眼泪坐了起来,容嬷嬷忙叫下丫头们上来侍候明嫣净脸。 玫瑰花水带着清香的名贵澡豆,每一颗都会用去二两银子。 含玉从外头进来了,摆手示意小丫头们下去,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 明嫣用西洋巾擦着手,不由得一惊:「她真的说『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句话?」 「是,雅侧福晋说完就走了,王爷可是在那站了好大一会,这会子也未必动了。」 奶嬷嬷们刚刚给弘历洗了热水澡,包在浴巾里抱了过来,明嫣笑着将他包在毛茸茸的毯子里,逗着他玩,他显见是高兴坏了,又极其喜欢这样的躲猫猫的游戏,每次都能因为明嫣突然拿开手露出脸来而大笑不止。 屋子里都是孩子的欢声笑语。 容嬷嬷劝道:「将要安歇了,小孩子不兴这般玩闹,不然夜里睡不着。」 明嫣只得讪讪的收了手,又爱不释手的把儿子抱在了怀里,一面轻轻的摇着,一面跟含玉说话:「你叫人往她那里继续盯着,这些日子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定要来跟我说。」 第86页 含玉应了是。 明嫣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像是破云见日光明乍现般的亮眼。 她一直未想到除掉雅柔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侧福晋的法子,没想到雅柔到是自己送上了门。 竟然跟胤禛透出了这样的底牌,可见是狗急跳墙了。 她沉思了小片刻,在低头看,小傢伙早在她的怀中砸吧着小嘴睡着了,她爱怜的亲了亲孩子,放在了自己的身侧,才要睡,听得小丫头在外头道:「王爷来了。」 容嬷嬷瞧着主子脸都白了,笑着弯腰抱起了弘历:「王爷还是怜香惜玉的。」 怜香惜玉?只要入了夜她在胤禛跟前不管做什么他都能想到那样的事情上去。 每每折腾的她欲生欲死。 那么冷酷高贵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总是,总是那么…….一言难尽。 她挣扎着,胤禛已经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瞬间升高了几分,她整理着松散的衣裳生怕露出些微的诱惑,然而却不知她那眉梢还没有散尽的媚态本就是最大的诱惑。 她还有正经事情要跟胤禛说。 胤禛却大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上来。 她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容易挤出了一丝空隙,张嘴要说话,又被胤禛追了上来。 夜深人静,连虫子都安歇了。 明嫣浑身酸软无力摊在胤禛的怀里,说话都费尽。 可若是不说还不知道要推到什么时候去。 胤禛餍足的抚摸着她丝绸般的肌肤,想着刚刚她的风光还是觉得无限回味,次次都叫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轻哄着道:「睡吧。」 明嫣拼尽全力翻了个身,一开口声音带着点点的沙哑听上去越发娇软诱人:「我要跟您说蕙宁的事情。」 外头的戳灯都灭了,只有郊外明亮的月色透进来,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就要说蕙宁的事情。 胤禛低笑道:「蕙宁什么事?」 「蕙宁相中的那个莫洛,可能,可能不太合适?」 难怪她非要这个时候说,只怕也是觉得十分紧要的。 「怎么?」 「芳菲说,莫洛说想娶她。」 胤禛一顿,转头又亲了亲明嫣的面庞,低低道:「乖,爷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睡吧。」 只要把这个话说给了胤禛,往后大格格过的或好或坏都同她和芳菲无关了。 她仁至义尽,但如福晋和大格格那般的高门贵女,也许未必将她同芳菲这般的草芥一般的女子放在眼里。 她也是从那样的身份过来的,心中最明白不过。 不过她睏乏无力,暂时没有心思思量别的事情了,她只想睡觉。 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胤禛便听得明嫣的唿吸沉了下来。 卷翘的睫毛安静的停靠在眼肚子上,柔软的唇瓣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海棠花,鲜嫩多汁。 他爱怜的亲了亲,将人搂在怀里也闭上了眼。 九经三事殿前古树参天,皇上端坐在宝座之上,群臣在下,夏日天亮的早,虽只刚刚五点,天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马齐的声音嘹亮高亢:「皇上所言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实在叫臣等感慨,实乃万民之幸!吾皇万岁!」 太子当先跪拜在地上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的脑海里闪现的是雅柔自信从容的背影。 世间真有这般奇事? 一个深居后宅的妇人便是要打探也不得知皇上心思。 他垂下了眸掩盖了眼中纷杂繁复的思绪,同众人一起高唿万岁。 散朝之后太子追随皇上脚步而去,微微发福的太子没了早年的意气奋发,在经歷了一废太子的大事后,那双清明的眼越显得幽深又浑浊,日常言语间在皇上面前点头哈腰,可在一转头,面对朝臣和兄弟时又显得刻薄无情。 他像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独狭,有时候难免叫人生出几分悲怆感。 太子又匆忙从大门跨了出来,转眸就瞧见了胤禛,胤禛甩袖行礼,太子笑着扶起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见外,你若无事不如到孤那里去坐坐,孤这些日子新得了不少好东西,你去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胤禛应是。 他的清冷淡漠总叫太子生出了些不能掌控的无力感,就像他这个太子对朝廷大事几乎不知,毫无掌控力,说是太子倒不如说是皇上立起来的靶子! 他的眼眸一下子幽深冷酷了起来。 什么父子兄弟情谊! 胤禛从畅春园回来已经过了晌午,午睡的女眷们都已起来,好些个随着福晋往桃花堤上纳凉闲话,孩童嬉笑其中,显得宁静又悠闲。 三格格摘了一大朵盛放的莲花递给了四格格,四格格小小的一糰子缩在奶嬷嬷的怀里闲闲的打了个哈欠。 三格格非常失望的收回了手。 阳光落在古树上,绿荫投下来,在湖面上随风荡漾,大格格和二格格在盪秋天,少女的活力和美好将这个午后的时候也拉的格外的长。 胤禛从园子里的暗房中出来。 园中有人告密太子竟然知道他书房中还存有上等的堪舆图,传教士教导的数学几何他私底下也颇多研究,认定他一心讨好皇上。 他的袍子角上还沾着点鲜血,在黑色的袍子上像是一朵不知名的花,他的眼底里也像沾着些地狱里阴暗的气息,叫他显得陌生又冷酷,与女眷们所识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第87页 他转了身,面庞一半隐在了暗房的阴影里,人也越发的不可捉摸,向身后的李卫吩咐:「将人处置的干净些,银钱已经到位,粘杆处的你也看着教导起来,往后再不许有这样的事情。」 李卫低低应是。 强健有力的身躯隔着夏衫透出蓬勃的力量。 胤禛往前走,一步步踏进了夕阳里,身上的戾气渐渐的散去,又是满身的清冷尊贵,仿若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李卫上前,迟疑道:「奴才明日想回一趟京城,去瞧瞧芳菲姑娘。」 胤禛微顿,转头瞧见了李卫面上的绯红,顿时明白了过来。 李卫天性放荡不羁,原是隐世高门的弟子,身手非凡,机缘巧合下投身与他的门下,他正愁如何叫这等人才死心塌地的追随,不想李卫竟对明嫣的妹妹生了情愫。 他笑了笑道:「那姑娘心中主意非凡,经受的住大富大贵的诱惑,你若没有十二分的真心,未必能叫她倾心于你。」 李卫涨红了脸:「奴才明白。」 胤禛颔首道:「去吧,正好也替明格格去瞧瞧妹妹,回来说给明格格听,芳菲姑娘向来对她这个姐姐言听计从。」 李卫不由得眼眸一亮,王爷的意思还是愿意帮着他的! 他欢喜的行了大礼。 胤禛微微笑着颔首。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算不算明嫣带给他的有一个好运? 他转了身往前走,眼见就上了桃花堤。 宋氏的余光瞧见了胤禛的袍角,起身端了丫头盘子里的糖蒸酥烙,要越过雅柔端给福晋,堤上的树荫下长着苔藓她正好穿了花盆底,脚下踩不稳,一碗糖蒸酥烙都向着雅柔泼了过去。 年氏幸灾乐祸的瞪大了眼。 明嫣浅浅的嘆息了一声。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今日起雅柔要何等嚣张。 宋氏的路子若是从前绝对没有错。 可是从今日起,雅柔在胤禛看来就不单单是后宅的女眷这般简单,她是个会预知未来的能人异士。 在局势紧张的如今,简直是天降异宝。 所以她会打破后宅的秩序。 宋氏的糖蒸酥烙哗啦啦的泼在了雅柔的脸上,顺着面颊滑下来,像是一只掉在了鸡窝里的鸡。 雅柔也瞧见了胤禛的身影。 她冷笑着站了起来,抬手连着给了宋氏三个巴掌,下手之狠,片刻就打的宋氏半边面颊高高肿起来,三格格吓的大哭起来。 当着孩子的面殴打生母,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说不过去,何况还有一个成亲的大阿哥在。 福晋登时变了脸站了起来,将三格格搂在了怀里,呵斥雅柔道:「宋氏也不是有心,你怎可当着孩子的面下手?还有没有一点为女子的温柔敦厚?」 这个总是假惺惺的福晋还以为从今往后管束的了她? 什么好家世?什么相濡以沫?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她迎着胤禛傲然的走了上去,柔柔弱弱的道:「王爷……」 福晋冷冷的看着雅柔。 王爷最看重子嗣,雅柔如此做为,难道还以为王爷会向着她? 然而王爷的作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安抚的将雅柔搂在了怀里,眼底里似乎显出了点点的宠溺,转头看向了宋氏的时候却又成了冷酷,淡淡道:「宋氏闭门思过三日。」 福晋几乎维持不住作为正室的端庄,满脸不可置信,低唿道:「王爷?!」 胤禛搂着雅柔淡淡的转过了身。 众人所见,杨柳依依,女子的身影在男子高大的身影下显得弱小可怜。 傍晚的风吹过去,年氏低不可闻道:「照这样看,往后我们岂不是都没有好日子了……」 王爷竟然为了雅柔做到了如此地步?! 明嫣垂眸,缓缓的摇着怀里浅眠的弘历。 人若将死,必先疯狂。 到了此一步,雅柔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福晋搭着宝娟的手,嘆息着站了起来:「都回吧,往后好自为之….」 第36章 可笑 我昨日承宠,且宠爱兇勐 昏暗的灯火下, 藏香的气息驱散了园林中的蚊虫,夏夜便也安宁了起来。 福晋给胤禛摇着扇子有些漫不经心的道:「莫洛年岁小,就算是喜欢外头新鲜的人物,也是因为没有碰上蕙宁这般优秀的贵女, 明妹妹是觉得自己的妹妹好, 自将这事情当做事说了一嘴, 叫我看实在不算是什么事…..」 胤禛垂眸片刻:「虽说如此, 还是谨慎些的好。」 「他额娘可是很喜欢蕙宁的,拉着手都不愿意松开, 人也是个开明温和的,我就瞧着不错。」福晋满目的笑意。 从前漂亮的眼眸里该有纯真烂漫早已消失殆尽只有为人母的慈祥,眼角现着细细的纹路。 胤禛温和了下来, 换了了话题道:「过几日带着明嫣和弘历去娘娘处,总该备些礼物才成,她一个格格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有什么主意?」 那样娇软的人儿跪在他的身侧,搂着他娇滴滴的道:「总该备些什么东西才好吧,不然实在失礼,若是娘娘因此不喜欢我了该如何是好?」 她眼眸里含着泪花像是晶莹剔透的珍宝惹人怜爱, 他立时觉得万事都能依着她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何况她还是奔着讨好娘娘去的。 第88页 他满口答应,自要来福晋这里替她说一句。 福晋的心思都在蕙宁的婚事身上, 听得胤禛这样说, 实在觉得不过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 随口答应道:「她向来会做点心,早早备几分点心送去宫中就很不错。」 胤禛微微颔首。 烛火跳跃他人也站了起来:「我去雅柔那里了,福晋也早些安置吧。」 灯火的阴影处福晋的眼眸冷了下来, 淡淡的道:「王爷慢走。」并没有起身。 下人们取下灯罩换了蜡烛,福晋闭目躺在凉椅上,宝娟低低的道:「您何必给明格格分派那样的差事?」 「叫王爷高兴且不伤着利益的事情举手之劳而已,只是王爷如今对这个雅侧福晋,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 宝娟劝解道:「她不过一个侧福晋,家世也比不上您,且没有子嗣,成不了气候的。」 正因为此,如今的一切才叫她觉得可怕。 雅柔的宜芸馆内灯火通明,大理石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厨房呈上来的各色菜餚,精巧繁复,外围一圈繁花点缀,香味浓郁,奢靡又富贵。 她穿着轻薄的纱衫,妆容也格外的妩媚浓艷,举手投足间就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和令人遐想的曲线。 然而对面的男子目光幽深,冷峻的眉眼像是大理石雕刻的石像,似乎与凡夫俗子的悲喜并不相通。 她原本该有的似是掌握了人间生死的自信和从容在这样的人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眼眸不自觉的露出了微微的讨好。 胤禛莫名的就想到了明嫣。 穿着规规矩矩的夏衫,坐在孩子的身边摇着扇子,他走过去的时候她总是小鹿般的惊慌失措,总是怕他这样怕他那样。 他在她的面前不由自主的卸掉了所有的伪装只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普通男子。 然而别的人面前。 费尽心思的卖弄风情于他而言与这一旁站着的低眉顺目的僕从并无二样。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挑起了雅柔的下巴,她涂脂抹粉的面庞上飘起了两片红晕,娇滴滴的道:『王爷……』 他勾唇浅笑,似是蛊惑般,低沉道:「你可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他说着将人揽在了怀里,亲密无间。 雅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她攀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你心中可是只有我一人?」 「自然。」 她笑的娇美动人娇滴滴的在他耳畔低语:「太子被皇上逼迫走投无路,有意谋反,明年三月皇上即会废太子。」 这样举国震动牵连甚广的大事就这样在一个女子的口中儿戏般的说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似是也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波澜,摩挲着她白玉的耳垂道:「那蕙宁会嫁给莫洛吗?」 雅柔抿嘴直笑:「您真是个好阿玛,叫大格格放心嫁吧,她会过的和谐美满,儿孙满堂的!」 明嫣刚哄着弘历睡下,小傢伙还抓着亲额涅的袖子不愿意松开,明嫣只能歪在他的身边跟含玉说话。 「福晋叫人传了话,说您若是要送,就备些点心,叫奴婢说,您何必非要做什么点心,这样热的天气,厨房可不是个好去处。」 这可是她费心费力求来的差事。 有何等作用等进了宫自会见分晓。 她抬眸道:「王爷在宜芸馆?」 「从福晋那里过去的,听那边的人说,王爷听了雅侧福晋的话,已经准了大格格的婚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操办起来了。」 雅柔传什么不好,偏偏要传这样的话。 大格格是福晋的死穴,若是这婚事些微有些差错,那福晋定会叫雅柔碎尸万段。 现如今很多事情早就发生了变化,跟书中所写已经大不相同。 为了一点该死的胜负欲,将自己至于此等危险的境地,真不知该说雅柔是勇士还是鲁莽。 事情正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这些日子胤禛要捧着雅柔,她可算是能过些松快的日子了。 她起了身,赤脚踩在竹地板上,冰冰凉凉的舒适,取了笔墨纸砚下来,将自己所知的一些糕点一样样的列举出来。 她的字俊秀好看,画的画便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因为曾经受过西洋画的薰陶也显得惟妙惟肖。 就像是从前在闺阁中的悠闲时光又回来了,她的眉梢眼角都是轻快和欢畅。 有人在背后一把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明嫣吓的差点大叫起来:「来人!」 胤禛被她机敏的样子逗的大笑起来,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怎么光着脚?」 明嫣瞪大了眼,眼底里波光凌凌清澈漂亮,满满的都是惊讶:「你,你…..」 身边有一个预知未来的女人,胤禛怎么捨得丢下来找她? 她的笔跌在了宣纸上,落下了浓重的一笔。 她挣扎着要下去,雪白的里衣立刻松散开来,露出了里头的风景,她连忙慌手慌脚的去掩,他的手却已经探了进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的撒娇一样道:「爷想你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些酒气,显见是有些微醉了。 「你不知道,那些人叫人多噁心…..」 那些人是谁?朝堂上的对手还是后宅中的女眷? 她奋力挣扎着维持着最后的领地。 雪白的衣裳跌在了竹青色的地板上,像是绿林里开了一朵雪白的花。 第89页 苏培盛立在宜芸馆,瞧着冯嬷嬷迈着轻微的八字步走了进去。 又遥遥的瞧了一眼竹几舍的方向。 一样的女眷怎的就有这般大的差距,刚刚酒酣耳热正是大好时光,王爷竟然撒了一把迷药跳窗走了。 走了….. 留下他这样的太监假模假样的站在门口,仿若正在替主子守门,其实主子早乘着夜色追寻美人去了。 冯嬷嬷进去瞧了一圈,出来在苏培盛耳边低语:「叫王爷放心吧,两日之类,保管把那些不得用的人全部换掉,且不叫侧福晋疑心。」 苏培盛连连点头。 老嬷嬷里头顶顶厉害的就是这一位,连他见着了也要退避三舍,王爷把她请出来清理雅侧福晋身边的人,务必要随时随地知道雅侧福晋的动向。 这分明是在不着痕迹的监禁。 偏偏那位还不知道,以为自己在这后宅多么风光,其实都是虚幻的。 真是悲哀。 明嫣躲在被窝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不过是想清闲两日而已,打着雅柔的名号人却在她这里,一夜的安生日子都没有。 胤禛却以为她是愉悦,越发的卖力,哄着她道:「爷的娇娇儿,乖乖!」 情到浓时总是这样,心肝肉儿的叫着。 她气沖沖的扭着他就是不叫他如愿,谁知道他却越发觉得有趣味。 果然男女有别,关键时刻也并不在一条线上,她自暴自弃的闭上了眼,他却又道:「看着我,看着我!」 她都快气死了。 夜深人静她睡的不省人事。 胤禛起来穿戴,转了身又在她的面庞上亲了亲。 他的小姑娘逗弄的生了气原来这般的生动有趣,真是叫人喜欢。 从前在外头的时候要顾着家中不能相拥到天明,如今娶回了家中还要顾着别人不能对她抬宠爱。 他嘆息了一声,大踏步迈出了屋子,又一次融入了夜色。 福晋的万方安和冬暖夏凉,虽也建在水中可比年氏的琉樱水榭不知又强了多少。 早晨的清风吹来了湖面上的荷香,廊下的五彩穗子随风荡漾,明嫣掩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前头的年氏在她身边低语道:「王爷昨儿晚上又歇在了宜芸馆,这样子下去,哪里还有咱们这些人的活路!」 明嫣也很好奇。 胤禛是怎么做到人在她这里却叫外头人都觉得他是在宜芸馆的?就算是骗了别人,可难道也骗了雅柔? 上首的福晋已经坐了下来,雅柔姗姗来迟。 她面庞上带着娇羞的红晕,搭着若柳的手一摇三摆仿若十分疲累,弱不禁风,经过门槛的时候甚至绊了一下,停下来娇喘了几声才缓步走上前向福晋行礼。 「实在是我太过疲累,所以来晚了。」 她说着话,又低下头,看上去娇羞的仿若是个少女。 这样的举止做派,只差大声告诉所有人,我昨日承宠,且宠爱兇勐! 大抵在后宅许久也没有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炫耀宠爱的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 沉寂许久的李氏,在二格格和三阿哥的夹带下似乎渐渐又冒出了头,凭藉着多年的宠妾经验,立刻冷哼了一声,表示了鄙夷。 这一声也终于将福晋的思绪拉了回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快坐下吧。」 年氏也从牙缝里挤出了笑意道:「可不是,若是这般摔倒了,叫别人怎么想?」 年氏身后的侍妾低笑了两声。 雅柔淡淡道:「掌嘴。」 若柳不知道从哪里站了出来,抬手就给了那人两巴掌,恶狠狠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夏风一吹,满室寂静。 后宅里当着福晋的面这般嚣张的人还是第一个。 福晋冷了脸,眼眸里幽深又冰凉:「听说妹妹插手了大格格的婚事?」 雅柔笑着道:「福晋不必感激我,大格格往后定会过的幸福美满!」 福晋原本觉得莫洛不错,可是在雅柔插手了这件事情之后她忽然变了主意,她不信雅柔会这般好心好意,她的女儿的婚事也不该由别人说了算。 福晋端起了茶盏,轻吹了吹茶叶沫子,不徐不疾仿佛家常般道:『若你在敢插手蕙宁的婚事,你定会后悔。』 后悔?她可是好心! 雅柔冷笑着站了起来:「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她说着话又起了身,搭着若柳的手一步三摇的向外走。 经过明嫣身边的时候却笑着停了下来:「差点忘了跟妹妹说句感谢的话,若不是妹妹我也没有今日。」 若不是明嫣栽赃陷害一时将她逼迫到了绝路上,她还想不出这么好的路子。 她轻笑着道:「我可是有大礼送给妹妹的,妹妹且等等,这几日就能收到!」 明嫣仿若看着个小丑般看着雅柔。 雅柔知不知道在她的视角来看,雅柔何等的可笑可悲? 自以为掌控了一切自以为凌驾于众人之上,其实连个侍候人的小丫头尚且不如。 她目光中的悲悯叫雅柔原有的骄傲自得渐渐的弱了下去,莫名就显得底气不足,听明嫣道:「姐姐,你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姐姐,你信这世上有报应吗?」 幼小的孩童跪在佛堂大殿的蒲团上,仰望神祗的时候也曾问过相同的话。 第90页 她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最终转身出了正门。 若柳尖刻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刺耳:「那个明格格也太嚣张了!」 雅柔冷笑了一声:「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她也嚣张不了几日了!」 凡事伤害过她的人最终都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第37章 意外 他的小姑娘是精通此道的 凝春堂里雕樑画栋, 古树参天,绿浪翻滚。 德妃月白的纱袍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翩跹起舞,微微一动像是落在了葡萄藤上,她转身看向了明嫣。 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株玫瑰花旁, 白腻的面庞在耀目的夏阳下, 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红润小巧的唇瓣比旁边的红玫瑰还要夺目, 刚刚生过孩子的腰身,纤细的不足一握, 在葱绿的纱衫下,脆弱又美好。 德妃淡笑着指着廊下高脚碗里晒着的水道:「宫女子们乞巧,你来投针。」 娘娘要见明嫣和弘历, 胤禛和福晋便将明嫣和弘历都带了过来。 午后闲暇,娘娘带着众人出来,却将这样难的活计指给了明嫣。 宫中女眷七月七日乞巧,七月六日起便用高脚碗在廊下太阳处晒水,晒好的水上起了一层皮,绣花针放上去不会跌落且会在碗底落下投影。 上等的投针要将细微的针孔对着太阳,针影里必要有一个透过了针孔的亮光才算完美。 这样的事情没有个极其灵巧且熟悉此事的人, 向来做不成。 没想到德妃娘娘把这个事情指给了明嫣。 胤禛的眉头皱了起来,福晋也笑着道:「她到底年岁小,又刚生了孩子, 若是搅扰了姑娘们的兴致那就不应该了。」 德妃却只看着明嫣。 上位者的尊贵里带着点试探的目光, 兴致盎然的瞧着明嫣。 明嫣向前一步, 裊裊婷婷的行礼。 像是这般的贵族礼仪早就刻进了骨髓里,举手投足间大方雅致。 德妃娘娘喜欢弘历,若要抬举弘历, 还要瞧瞧她这个生母的段数。 从前闺阁中的时候家中也常常会玩乞巧的游戏,姐妹们一处,七月七日围着老太太取乐。 她是当仁不让的投针。 宫女舀了一瓢清水高高举起,云秀替她挽起了衣袖,明嫣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身子仔细的清洗了双手,那双骨肉匀婷的手在清澈的水流下越显出一种贵族式的从容美好。 她抬起了眸笑着道:「娘娘抬爱,我自当仁不让。」 宫女捧过了绣花针,她用手拈起。 福晋低声道:「若是实在不会也没有什么。」 明嫣笑了笑:「叫我试一试,便是不成,娘娘看在王爷和福晋的面上,定也不会责罚我的。」 这样的小事上德妃怎会当着儿子的面去责罚他疼宠的妾室,何况又生下了弘历那样可爱乖巧的一个阿哥。 能看到这一层有这样一句话已经不是凡夫俗子了。 何况明嫣在德妃开口之后到如今的一言一行都从容淡定不见丝毫慌乱,这已经叫的德妃十分满意了。 她淡笑着道:「试试,不成也没关系。」 明嫣应是行礼,起了身,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抬,那细小的绣花针就似是被无意的丢进了碗中。 福晋微微嘆息了一声,似是有些惋惜。 胤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明嫣的面庞上,见她的眉梢眼角皆盛着轻快,眼底里不由得染了笑意。 只怕他的小姑娘是精通此道的。 只是如今学的稳健了,并不着急露出底牌。 有人低唿了一声,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晴儿道:「哎哟,明格格竟然是个高手!」 针尖向北针孔向南,太阳从针孔穿过,正好的「红日穿窗」的影子! 这样的影子便是宫中的老手也做不出来的,没想到明嫣刚刚状似无意的一扔竟然出了这般的效果! 宫女们年岁不大,每年这个时候这样的节日不用动针线是难得高兴的时候,且寓意非凡与她们而言是顶重要的节日,这般影子可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东西。 宫女们都凑趣贊起来:「明格格手巧,祈得娘娘身体康健,青春永驻!」 原不过是试探的一句话,没想到竟还得了这样的意外之喜,德妃眉开眼笑,轻拍了拍明嫣的手:「好孩子,你们王爷和福晋没有白疼你!」 胤禛眼底里隐约的自豪和骄傲,叫他俊朗的面庞少了几分深沉多了两分活力,像是从前失掉的少年意气又回来了一样。 夏风摇曳,福晋垂眸,嘴角亦挂着笑,显得温婉纯良。 德妃转身接过了弘历,小傢伙在太太的怀里一点都没有认生的意思,抓着德妃胸前的八子卖力的啃起来。 德妃又笑又急:「太太的心肝宝贝哟,可不敢吃这个。」 白胖白胖的小子一点儿都没有被抢了心爱之物的慌乱,有条不紊的又抓住了德妃的丝帕接着吃。 弘历的样貌遗传了明嫣,这几个月越发显出了相貌优势,便只还是个吃吃喝喝的奶糰子什么也不做,也总叫这一堆人心肝肉的捧着,恨不能含在嘴里。 德妃抱着孙子亲了又亲,仔仔细细的端详道:「真像你阿玛小时候。」 十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这是偏心,四哥哪里有这么大的眼睛?」 德妃不乐意的道:「如今是大了,小时候和弘历的一般好看!」 第91页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胤禛不大自然的动了动。 没想到太后慈宁宫中的管事林嬷嬷竟然亲自来了。 她生的圆润一脸福气,行动却显得格外干练,捧着一脸的笑意,和和气气的见了礼:「雍亲王送过去的朴兰朴定太后吃着十分合口味,这两日正是苦夏的时候,太后年岁大了吃什么都不得劲,唯独这个吃着好,叫奴婢过来特地问问,是怎么做出来的。」 太后七十多岁了这两年身子越发不好,这些日子为了太后的吃食,从皇上开始上上下下不知想了多少办法。 没想到太后竟然钟情胤禛带过来的东西。 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德妃看向了福晋。 福晋微一思索就反应了过来。 太后面前长面子的事情她是不愿意分给别人的,可当着胤禛和德妃的面,她若显得过于狭隘反倒会适得其反。 她笑了起来道:「我叫明妹妹也备了些东西,她向来擅长此道,真没想到会得太后老佛爷的喜爱!」 德妃和胤禛都看向了明嫣。 她还是那样,并没有因为这个乍然到来的惊喜有何变化,坐在福晋的身后安静优雅,像是淡然绽放的兰花,不论何时去看都叫人觉得优雅得体。 一个人的内在总是在这些不经意间彰显出来。 这一份宠辱不惊同前头坐着的福晋也不相上下,何况年岁还小,才十七而已。 假以时日还不知要何等风度。 胤禛的眼眸里含着春日暖阳般的温暖和欣慰,温柔又鼓励的瞧着明嫣,似乎在期待更多的惊喜。 仿若明嫣的每一个小小的成功都是他的功劳和自豪。 每个人都看向了明嫣。 她生的美,唇红齿白赏心悦目,然而此刻她的举止却仿若更叫人觉得美。 她不徐不疾的站了起来,向德妃见礼:「福晋抬爱叫我准备东西,既然太后喜爱,我将方子写出来嬷嬷带去就是。」 林嬷嬷忙蹲身行礼。 太后爱吃有心人不知要怎样做文章,没想到这位雍亲王府上的格格竟然有这般的气度和洒脱。 她连连道谢:「如此,奴婢就谢过德妃娘娘王爷和福晋了!」 德妃笑着道:「太后既喜欢那是我等的福分,这孩子是个手巧的,叫她回去在多做两样,明日再给太后送过来。」 林嬷嬷又瞧了一眼明嫣。 细皮嫩肉的漂亮,手指纤细,人也正派,她笑道:「这样子怎么好意思?」 福晋笑道:「这个主我却能做,明儿就叫在送几样东西去,只要太后喜欢就好!」 林嬷嬷便又行了礼,拿着方子退了下去。 待得回了太后的云涯馆,太后歪在院中的凉椅上人也显得不大精神,林嬷嬷一想便有了主意,上来道:「您是不知道,今儿奴婢可是瞧见了好漂亮的一个美人儿!」 太后不大精神的睁开了眼:「谁家的美人儿?哪里的美人儿?」 「就是给太后做点心的美人儿,雍亲王家的一个格格,您是没瞧见实在是漂亮,满后宫里也没有那样的人物,心思也正派!」 太后听的来了兴致,不由得道:「即是这样,那你就叫进来叫哀家瞧瞧,也高兴高兴。」 「明儿叫这格格亲自送了点心过来,只怕太后瞧见了点心也能多吃几口。」 太后说的笑了起来,道:「就照你说的来,哀家倒要看看能有多美。」 胤禛抱着弘历走在前头,福晋搭着明嫣的手靠后一些,后头的下人捧着德妃赏的物件,一多半都是赏给弘历的。 十三跟在旁边直夸弘历:「好小子,可比你十三叔财大气粗的多!」 胤禛听得冷笑了一声。 若是十三知道景深多少好东西都是要传给弘历的只怕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还没从畅春园里出来,林姑姑亲自又来了一趟,笑盈盈的道:「太后听说明格格人物出彩,明日也一併要见见明格格。」 王府一个小小的格格竟然也上了太后的铭牌? 福晋不由得深思起来。 她为什么就会叫明嫣准备点心? 胤禛提前跟她说了,她觉得不过小事想也不想就分派了下去,却没想到会有今日这般效果。 胤禛向着林嬷嬷道:「太后抬爱是王府的荣幸,明儿入宫还要嬷嬷多多提点才是。」 林嬷嬷笑道:「王爷客气了,都是奴婢该做的事。」 她说着话,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站在后头的明嫣。 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恬淡温和的笑意,宠辱不惊,温柔雅致。 林嬷嬷目露满意,这样漂亮聪明的孩子定然能讨的太后的欢心,太后高兴了愿意多吃几口饭食,才是他们这些奴才们的福分。 林嬷嬷行礼告退。 福晋淡笑着拍了拍明嫣的手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明嫣显得娇羞又侷促:「多亏了福晋提点。」 她垂了眸乖顺的走在福晋的身侧。 娇嫩美好的一瞧就是差了辈分的,年轻真好,福晋想,她也曾年轻过,那时候伴着年轻的胤禛也曾有过甜蜜和难忘。 只是容颜易老,都是白驹过隙的事情了。 明嫣抬眸,不远处是堤上的一片农田,夏收过后的田垄上新种的禾苗碧绿碧绿的好看,这是皇家的东西,连垄沟都笔直方正。 第92页 哪来什么好运不过都是筹谋。 从她开始送福晋点心到家宴上的手艺再到今日得太后青睐,都是她一步步算计着走出来的。 她早知太后年迈饮食挑剔,所备点心也酸甜软糯,投其所好。 她特地在胤禛面前撒娇言说要备礼物,胤禛自就去福晋那里替她开了口。 福晋对她所做点心印象深刻,安排这样的事情水到渠成。 只是福晋没有想到,这样毫不起眼的一件事情将她推到了太后跟前。 胤禛宠爱生育子嗣是其一,但她年岁尚小,必要做出什么超越宋氏等年长之人的事情,才能在她收拾完雅柔之后顺利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她不会永远是个漂亮且低眉顺眼的格格。 七月流火,即使圆明园中,郊外的晌午照旧闷热,雅柔刚刚沐浴过后,换了新做的纱衫,躺在凉榻上闭目养神。 当地摆着大盆的冰块,凉气扑面而来,雅柔昏昏欲睡,若柳从厨房端了几样点心送了进来。 雅柔向外瞧了一眼西洋钟,已经一点了,王爷和福晋也该回来了。 明嫣带进去的点心她可是都加了料的,等会子人回来了才有好戏瞧。 叫这个贱人陷害她! 得罪了宫里的人丢了王爷的脸面,王爷能饶了明嫣? 她这会子歇一歇,等过会儿人回来了,她还要去看戏。 她瞧着那雪白的梅花样的点心做的不错,捏了一块咬了一口。 谁知一口下去,苦味和咸味直冲头顶,她吐都吐不及,不由得破口大骂:「谁做的东西?!」 琉璃从外头进来,并不知晓里头的动静,一面走一面道:「王爷和福晋带着明格格和四阿哥从畅春园回来了,德妃娘娘赏了四阿哥好些东西,听说太后还贊了明格格的点心,要明格格明日带着点心去云涯馆觐见太后……」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雅柔就将桌几上的点心全部扫到了地上。 若柳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照着您说的做了的!做了的!」 雅柔满目狰狞:「这个点心是哪里来的?」 若柳瑟缩道:「厨房,厨房拿的。」 雅柔抬手狠狠的给了若柳一巴掌:「混帐!」 这个点心分明是她吩咐了若柳在明嫣所做的点心里加了料的东西,怎么不但没有送去畅春园反倒送到了她的手里?! 这分明是明嫣识破了她的计策,转头来故意打她的脸! 竟然还得了太后的青睐! 原书中的太后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跟前说笑取乐,书中后期太后十分宠爱的几个格格因为替皇上侍奉太后,而得了很好的归宿! 明嫣本就生的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王爷福晋都哄得团团转,何况太后! 她尖利的指甲划过若柳白净的脸蛋,瞬间鲜血直流。 小丫头在外头道:「王爷来了…….」 雅柔立刻收了面上的尖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满目泪珠,哀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快下去叫大夫好好看看。」 若柳瞧着雅柔骤然变化的脸,像是什么妖魔鬼怪披了一张画皮,说不出的害怕,不由得瑟瑟发抖……. 第38章 成功 这位格格容貌气度实在是太出彩了…… 山海关总兵进贡的一种灰色的小鸽子, 宫里的人都叫做小灰,叫声似铃声般动听。 皇上赐了好几只,就挂在万方安和的月洞窗前. 窗外映着湖光水色,大格格穿着件鹅黄的裙衫, 梳着黝黑的大辫子, 捏着几颗甜瓜籽立在窗内逗着鸟儿叫了两声。 内行的人都管甜瓜籽叫鸟的接骨丹, 小灰吃了两颗叫的越发欢畅。 她餵着鸟又透过隔扇往里看。 这跟她年岁相当的女子穿着月白色绣兰花的衫子, 手里摇着一把轻薄的苏绣团扇,纤细雪白的手腕上那一对上等的翡翠镯子, 微微的晃,晃出青绿的涟漪,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美丽动人。 她瞧着这双皓腕竟然有些痴了, 低了头瞧着自己些微丰盈的手腕,不由自主的往衣袖里缩了缩。 那个叫做芳菲的姑娘可也是如此? 美的叫女子也心生好感? 奶嬷嬷抱着三个月大的弘历走过,瞧见了她停下来行礼。 奶糰子大而黑亮的眼睛认真的瞧着她,咿咿呀呀的叫了两声,她又不由得笑了起来,接过了弘历抱在了怀里。 漂亮的孩子总是难以叫人抗拒。 弘时也是她的弟弟,可是从小见着的时候也不觉得喜欢。 她抱着弘历转过了隔扇进的里头, 额涅正在同明格格说话。 「.….我瞧着你规矩仪态都不差,进去了就照往常的来,太后年岁大了, 越发喜欢年轻鲜亮的小姑娘, 你只站在那里, 便是什么都不说也不会出了错。」 明日要去太后那里,福晋自要做到正室的风范,该说的都要说到, 何况若是出了错,遭殃的是整个雍亲王府。 才说着话,抬头瞧见蕙宁抱着弘历走了进来,立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道:「瞧瞧,我们家的小四跟大姐姐多亲!」 明嫣觉得弘历在后宅里是所向披靡的,奶糰子什么都不用做,软绵绵的趴在姐姐的怀里哼唧两声,向来清高的姐姐也毫无招架之力,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在了脑后。 第93页 明嫣原是主角,弘历进来福晋和蕙宁围着弘历逗弄弘历到把明嫣抛到了脑后。 到了夜里,一场欢好后空气里还残存着暧昧的气息,明嫣披着衣裳睡在胤禛的身侧早已疲乏的毫无招架之力。 胤禛却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太后老人家向来是个和善的,从前小时候在宫中,虽然跟我们不甚亲近,但若有了什么事求到了跟前她老人必定会帮着我们遮掩,就算有些小打小闹的毛病她也一概不放在心中,人老了就喜欢年轻鲜亮的,你生的好,嘴巴在甜一些,说上几句好听话,管保太后喜欢你,不为别的,为了你自己也也该争气些…….」 明嫣睏乏的厉害,人也不大清醒,模煳中想着,什么是为了她自己该争气些? 她费尽心思的算计是想往高处爬,那胤禛这样劝着她上进又是为了什么? 夏夜短暂,转瞬又是个炎热的白日。 云涯馆里的仙鹤闲散的从芜廊上漫步而过,青皮蛇盘踞在雨花石的小道上,吐着猩红的信子,小戏子清脆动人的声音从开了窗户的花厅里传出来。 领路的小太监朝着明嫣解释:「太后仁善,认定蛇是看家护院的好物,所以咱们这里是不能惊动了这些大仙的,得恭恭敬敬的送走。」 从旁过来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将蛇挑起来,又轻手轻脚的放进了草丛里。 明嫣微笑示意,并没有别的女眷瞧见蛇时的慌乱,太监立刻对她多了两分钦佩。 林嬷嬷迎了出来向明嫣行礼,明嫣也向她还礼,林嬷嬷躲了过去上前接过了明嫣手里的食盒:「太后早起就在念叨格格了,这会子正在后头由宜妃娘娘和五福晋陪着看戏。」 太后亲自教养长大的五阿哥是宜妃所生。 书中所写宜妃容貌出色,家世非凡,深得康熙喜爱,在太后跟前也颇有脸面。 却因为婉柔得康熙的重视而心生嫉妒,多方为难。 没想到今日进来就先碰上了宜妃。 她垂眸浅笑,面上一点思绪也不曾露出。 夏日炎热,太后上了年岁花厅里只摆了小盆松鹤延年的冰雕,两个宫女在后头打着扇,上首的小戏子声音悠扬动人。 「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眼,灵性儿透,她的鼻樑骨儿高相衬着樱桃小口,牙似玉,唇如朱……」 太后没来由的一转头,只觉得曲中人仿佛活过来一般。 乌黑的髮髻边笼着一朵青白的牡丹花,另一侧莹润的珍珠步摇的串珠垂在耳后,白净细腻的肌肤渡着干净清爽的水润,红润的唇瓣像是白雪中的红梅,散发着幽幽的清香,缓步而来又青色的衫子上雪白的玉兰花缓缓流动,像是炎热的夏日里下了一场纷飞的雪。 裊裊婷婷的停在了太后面前,微一抬眸,那双黑亮的眼眸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养了两丸上等的黑曜石,透着明媚又清澈的光泽。 「猜不透这位好姑娘是几世修,美天仙还要比她丑,嫦娥见她也害羞……」 太后上上下下仔细的端详,只觉得明嫣像是炎热夏日里的一股清流,不但生的美,且美的叫人觉得舒适愉悦。 她七十多岁的人了,精神尚可,眼不花耳不聋,慈祥的笑起来:「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回太后的话,奴婢明嫣,今年十七了。」 她一开口,口齿清晰又有江南女子的软糯娇甜像是撒娇一般,不但不叫人反感,反而莫名生出了亲近和欢喜。 边上的宜妃惯常的穿金戴银,瞧见了太后的神色再看这位雍亲王的格格早猜出了太后的喜欢:「您可是瞧见这漂亮的把嫔妾这些上了年岁的就抛到了边上?」 她已五十岁的年纪了即便保养得当也早已经人老珠黄,这般夹着嗓子撒娇却还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娇媚。 太后笑起来:「从前从哀家这里不知骗走了多少好东西,前儿还拿了一个金镶玉的戒指,怎的,还不许哀家疼疼别人?」 五福晋笑盈盈的道:「咱们瞧着您老人家那棵玉白菜觉得不错,您瞧瞧什么时候赏给了我们?」 太后被逗得开怀大笑。 同宜妃和五福晋说着话仿佛是遗忘了明嫣一般。 明嫣立在一株美人蕉旁。 火红的花朵像是七月的骄阳,微垂的眼眸,浓密的睫毛安静又卷翘。 太后还是不由得转过了头,只觉得这样的美人儿在那深深浅浅的绿色,大红的宫灯前像是入了一副静谧的画般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真是好看。 性子也雅致柔和。 她笑着道:「给明格格赐座。」 宫女端了个紫檀绣墩上来,明嫣行礼落座,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好看。 明明恭敬谦和却偏偏显出来的是一种雅致得体。 接过了林嬷嬷递过来的食盒,纤纤素手打开了红漆的盒子,豆粉色的高脚碗一样样端出来陈设在了太后面前。 五福晋娇憨的道:「这个点心瞧着不错,想必味道也好,您快尝尝。」 然而太后却只瞧着明嫣,慈祥的笑着道:「这个是什么说头?」 宜妃和五福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见了两分慎重。 宜妃冷淡的笑了笑。 德妃到是会算计了,派了这样一位人物出来。 原以为凭藉他们在太后跟前的几分脸面也能搅的太后冷落此人,可这位格格容貌气度实在是太出彩了。 第94页 即使是站在边上一言不发也叫人不能遗忘。 明嫣仿若感受不到花厅里的暗潮汹涌,浅笑着像是圣洁的雪莲绽放清澈透明。 「这叫做雪裹白,四杯白酒四两白糖,等一个时辰后加蛋白入冰窖冷冻……」 她口齿清晰语调轻快分明,台子上唱戏的花旦早停了下来,整个花厅的人都听着她说话。 太后觉得比听戏有趣的多了,一样样的耐心的指着问:「这又是什么?」 「水乌他,以酥烙合糖为之,于天气极寒时,乘夜造出…….」 太后吃了好几块,显见比别的时候都有兴致。 五福晋惊唿道:「这些个冰凉的东西您可不能多吃,当心夜里又闹肚子。」 太后难得的兴致好,五福晋说了这样扫兴的话,老人家登时就放下了脸,并不理会,五福晋讪讪的闭上了嘴。 宜妃还是冷笑。 送了太后这些个东西,真的吃出了问题,难道不怕皇上怪罪? 为了巴结讨好做出这种自损八百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明嫣微笑着将一盏老君眉捧到了太后的面前:「求太后抬爱,喝两口热茶。」 她精通药理,自然知道如何吃才不会叫太后生病又能捧的太后高兴。 她开了口说话,像是撒娇却又如哄着,太后瞧着她便愿意听她的话,果真喝了两口热茶,明嫣早不着痕迹的将一碗软烂的□□糖粳粥放到了太后的手边道:「您尝尝,白云片就着糖粳粥吃起来更有滋味。」 往常总是十分倔强的老人家,这会子竟然乖巧听话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乐呵呵的道:「既你这样说,那哀家就试一试。」 宜妃到底冷笑不出了。 九经三事殿里皇上朝着太子扔了一沓奏章,跪在地上的一众阿哥连忙都垂下了眸只当做没有看见。 胤禛一瞥间瞧见了皇上和太子这对父子间眼底里的冷漠就能想起雅柔说的话。 情分到了此种地步,皇上又如此作践太子,雅柔所说的话只怕是迟早的事情。 这场暴风雨中他到底该如何脱颖而出而又不叫皇上忌讳? 年迈的皇帝坐在宝座上粗重的喘息了两声,地上跪着的一群儿子年富力强叫他觉得无力又愤怒。 他闭了闭眼。 八阿哥跪在地上动情的道:「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他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些儿子们面上做出关切他的样子,可又有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替他这个皇上排忧解难一心效忠他,而不是只想着他的皇位? 他冷哼了一声。 八阿哥尴尬的垂下了头。 云涯馆的小太监在外头跟李德全说了两句,李德全向里看了看,大着胆子走了进来,皇上抬头看了过来。 李德全挤出了满脸的笑意,甩着袖子打了个千:「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太后今日用了好几样点心并一碗□□粥,进的十分香甜,这会子正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他本就关心嫡母,何况在这群不孝子面前更该显出了何为孝子。 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好!好!好!御膳房大功劳,赏!」 李德全迟疑了小片刻,干笑着道:「回万岁爷的话,这些吃食不是宫中御膳房所出。」 第39章 偏心 小心眼的叫他灵魂酥软 古木根温榻宝座上设着黄绸江万福万寿坐蓐, 裁绒迎手,后头设着紫檀边座心嵌牙万寿长春三屏风,地上掐丝珐瑯的香炉里,香菸裊裊。 夏风从开着的六菱扇里吹进来, 皇上的眉梢带着些微的讶然:「不是御膳房所出, 那是何人所为?」 皇子夺嫡大事李德全向来不参与, 只是皇上年事已高, 他所求不过皇上安度晚年,长命百岁。 他尽量显得自己不过旁观者, 语调又带着太监们该有的卑微和清晰,一字字道:「听说昨儿太后尝了雍亲王家送去的点心十分喜欢,点名叫雍亲王家的格格今日送点心, 不想今日见着人,太后十分喜欢,对雍亲王家的格格做的点心也十分喜欢,胃口大开且心情愉悦。」 太子和三阿哥八阿哥几人都看向了胤禛。 他垂着眸看不出心中所思,面上一贯的毫无波澜的清冷,仿佛世间万事都不足叫他为之动容。 前段时间皇上为太后膳食操碎了心,又叫下头儿子们也想办法。 那么多人费尽心思只为讨皇上和太后喜欢。 八阿哥叫人从各处搜寻名家不知道想出了多少花样, 八福晋带进宫中来,太后也不过瞧上一眼,勉强说一句不错, 算是全了大家的脸面。 没想到这样叫大家都万般为难的事情这么轻易的叫胤禛就做成了。 皇上正为阿哥们的不孝不体贴生气, 转瞬胤禛就有了这样一件凌驾于于众人之上的事。 什么样的格格脸面这样的大, 逗得太后这般开怀? 八阿哥目露怒火,竟然是十四先问了出来。 「四哥,您家哪个格格这么大的本事?」 他带着些揶揄的语气, 眼眸里却满满的眷恋。 后宅里那么多人,除过明嫣那般的人物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他当众问出不过是想为她在皇上面前求个赞赏,叫她的路走的更平顺一些。 胤禛垂着眸。 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娇娇嫩嫩的生气,嫌弃他昨儿晚上太卖力,揪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眼巴巴的瞧着他。 第95页 以至于他都不忍心放了人去太后的云涯馆,想她年岁太小生怕她受了委屈。 他亲自将人送到了跟前,一眼不错的瞧着她从花柳中穿过入了云涯馆,要不是害怕耽搁了皇上这边的差事他几要一直站在外头等。 他担心她年幼担心她娇嫩,皇上面前也有些分心,却没想到她竟然给了自己这般大的惊喜! 所有兄弟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中,他的自豪骄傲油然而生! 抬起了眉眼,目光赤忱又平静:「是府上生下四阿哥弘历的明格格,能得太后赏识是她的福分。」 明格格? 十阿哥当先道:「就是那位善作膳食的明格格?上次四哥送的几样点心,家中的几个孩子十分爱吃,我家中的老六好些日子不吃东西,就吃这位明格格做的点心!」 八阿哥微一皱眉,脑海中的女子低眉顺目白净细腻,微微抬眸光华璀璨,钟灵毓秀叫人过目不忘。 他怎能在这个时候叫胤禛占了上风? 皇上为儿子们不够孝顺不够听话生气,李德全为讨皇上高兴把太后的事情说了出来,恰如其缝的合适。 这种时候胤禛的所作所为定会叫皇上觉得胤禛一片赤忱,孝心可嘉! 他微微一顿张了张嘴却已经错失了机会叫十四又一次占得了先机。 「这位明格格能讨的太后欢喜叫太后多吃几口膳食,是在为皇阿玛分忧更是在为儿子们分忧,这可是件功德无量的大事!」 太子仿佛终于回过了神,抓住了表现自己的机会,昂起头激动的道:「儿臣无能不能为皇阿玛分忧不能哄得太后开心,既有这位明格格办到了儿臣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那就应该重重的赏赐才行。」他说着话竟然将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卸了下来,递给了胤禛。 「老四,孤将这枚扳指赏赐给你府上这位明格格,你切记叫她戒骄戒躁再接再厉,替孤在太后面前好好尽孝!」 三阿哥瞧了一眼太子这恬不知耻的嘴脸,嘲讽道:「太子殿下这话说的,人家老四的小妾做的事,怎的就成了替您尽孝?」 太子势弱,从前巴结讨好的三阿哥有了取代之心,有心在兄弟面前彰显自己的势力,说话做事从来不客气。 皇上的目光落下来。 胤禛行大礼接到手中,郑重道:「臣替明格格多谢太子赏赐!」 遵守君臣之礼,且孝顺有度。 皇上眼底里不自觉的露出了欣慰。 十四再接再厉道:「皇阿玛难道不表示一二?」 皇上终于见了笑意,坐回了宝座上,明殿内气氛一松:「你这小子,难道只你们知道孝敬太后朕就不知道,李德全,赏雍亲王亲王福晋,赏明格格!」 李德全高声应是。 众人的笑颜中,只胤禛赢的彻底。 太后歇了午觉,宜妃和五福晋起身离开,宜妃搭着五福晋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转头看向明嫣,淡笑道:「明格格还不走?」 太后的云涯馆光线充足,这会子天阴了下来有了下雨的徵兆,站的近了这位明格格的面庞还是那般白腻无暇的完美,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的露着些艷羡和嚮往很快又成了警惕和厌恶。 明嫣蹲了蹲身子,微微笑着道:「娘娘慢走。」 对于势必成为敌人的人,她并不打算费心讨好,她身后站着的是雍亲王府和德妃,况且还有太后的赏识,也不是宜妃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竟然这般的有骨气。 宜妃满目冷酷,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五福晋跟在宜妃身后低低道:「难道就这样算了,您没瞧见,太后可是少见的和气。」 人人都爱美,太后也是寻常人,何况这位明格格确实说话做事优雅得体,她冷冷的看了五福晋一眼,这张原本圆润带着福相的脸蛋同明嫣相比之下,忽然也觉得没有那么有福气。 「你是太后亲选的福晋,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格格?」 五福晋一下子涨红了脸,吶吶不敢言语。 明嫣从太后处行礼告退,林嬷嬷亲将明嫣送了出来,一路上笑着道:「太后今日确实高兴比往日用的还多,可见太后是真的喜欢格格,只怕往后要时常宣召格格进来侍候的。」 明嫣忙行礼道:「今日多亏嬷嬷提点,能侍候太后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林嬷嬷特地这样说,也不过是提前露点口风给明嫣,做个顺水人情的意思。 林嬷嬷顿住了脚步,笑着道:「奴婢就送您到这里吧,王爷就在前头。」 明嫣不由得转头看。 亲王蟒袍的胤禛长身玉立,恰巧站在了一株繁茂的海棠花树下,海棠花开的娇俏妩媚,他转过了身,深邃的眉眼仿佛也被海棠温柔,笼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穿过了繁茂的花木看过来,热切的落在了明嫣的面庞上。 两个人几乎并肩而行。 走过海棠花,越过了石榴树,在合欢树下胤禛捕捉痕迹的勾住了明嫣的手,藏在了袖子下。 风吹过去,园子里绿浪翻滚。 马车上胤禛终将明嫣搂在了怀里,放在腿上,滚烫的唇瓣将那精緻的眉眼一遍遍的描摹,沙哑着嗓子道:「娇娇儿,辛苦了!」 明嫣听得如此,便知今日之行定有意料之外的喜事。 她娇软无力的伏在他的怀中媚眼如丝,外头吹起了大风,下一秒就会大雨倾盆,路上的行人匆忙走过,莫名的热闹嘈杂。 第96页 胤禛眼眸幽深,喉头滚了又滚就是将那一份火热压不下去,一双手无处释放的摩挲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 「你今日可替爷挣到了大脸面,你说要怎样赏你才好?」 她心中想,叫她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看几日书写几日字都好,别的她都不稀罕。 她垂了眸微微嘟着嘴,越显得娇媚可人,揪着胤禛胸前的铜扣:「你上次说了要给我画一对茶碗叫了下头人烧出来,现今还没有兑现,上次我去雅侧福晋那里,她的多宝阁上摆着一套花鸟的茶盏,说是你亲叫人烧出来…..」 胤禛微怔了怔。 等反应过来乖巧顺从的人儿竟然为的一套茶盏吃了醋,愉悦和欢快从心底里翻涌而上直达眼底,他整个人忽的看上去明亮又欣喜,大笑着捧着明嫣的面庞胡乱亲了一遍:「你实在是…….」 小心眼的叫他灵魂酥软! 她气的推开了他,鼓着腮昂子气愤的瞧着胤禛,似乎很不满胤禛的欢愉。 胤禛笑的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连连的哄着:「好,这次定然有,比别人都多,不但有瓷器还要花瓶,花盆胭脂盒子。」 她便一下子欢喜起来,揪着他的袖子叫他连连保证:「再不能骗我!」 苏培盛坐在外头的车辕上,抬头瞧了瞧乌云密布的天,听着王爷从来没有过的欢畅和愉悦,心中啧啧赞嘆。 王爷冷酷少言到了明格格这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太后懒言少语不愿吃饭,见了明格格心情愉悦,胃口大开。 有些事实在不服不行。 他凑近了含玉,一脸的讨好:「姑娘多大了,往后有什么打算?」 他定要在明格格尚未发达的时候好好巴结,为自己的康庄大道添砖加瓦。 大雨倾盆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断线的珠子一般砸下来,湖水里盪起一圈圈涟漪,屋内的弘历被蕙宁逗得咯咯直笑,宫中的赏赐在屋子里摆的满满当当。 福晋满目笑意拉着明嫣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错的,果真为咱们王府争得了荣誉!」 一旁坐着的王爷,少见的和蔼,眉梢几瞧不见惯常的冰冷。 所有人不管心中如何,瞧着胤禛的面色也都在恭喜感谢明嫣为王府争光。 唯独雅柔坐在胤禛的下首捏着个葡萄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皮,轻蔑的吐出了葡萄籽才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了明嫣:「明妹妹就是运气好,借着王府的脸面在太后面前得了这么大的体面,连皇上和太子也给了赏赐,瞧瞧,这玉如意,可是福晋才有的东西。」 皇上太子太后的加持,让明嫣这个平平常常的格格忽而从众人中脱颖而出,坐在福晋的身边,身姿笔直又优雅,淡然从容的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幽深又高贵。 叫雅柔不由得一怔。 不过是会做个点心而已,这样的事情什么人不会,犯得着为了此事这般的炫耀?! 难道还能比她更厉害更能帮助胤禛?! 她刻意拔长了脖子,让自己显得更加高人一等,目露轻蔑的看了回去。 明嫣淡笑了笑:「侧福晋说的是,若没有王府在后头为我撑腰,我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又哪里有机会见着太后,又如何能的皇上和太子的赏赐,多亏了王爷福晋抬爱我才有今日。」 她说着话站了起来,蹲身向胤禛和福晋行了大礼。 诚恳又真挚。 如此一来,与雅柔的咄咄逼人相比,高下立现。 明嫣温婉贤良不骄不躁。 年氏心底不知何等嫉妒,同样的格格一起生产人家佛诞日生了儿子,偏她在第二日才生的个格格,比起心灵手巧她自认不遑多让,怎的人家就借着一个点心一下子从她们几个格格里头拔了出来,出类拔萃了起来。 可是相比于明嫣的成就她又觉得雅柔更叫人厌恶和忌惮。 她掩嘴轻笑道:「想是侧福晋羡慕明妹妹了!」 她一个身份尊贵的侧福晋为什么会羡慕一个格格?! 雅柔有些气急败坏。 她张嘴要说话,福晋却已经接过了话茬,将雅柔自然而然的晾在了边上。 后宅的女眷们相谈甚欢,向着明嫣的时候都和蔼善良。 雅柔的脑海里里忽然现出了原着中的话:「婉柔天性善良,后宅之中人人喜欢,都愿与她交好。」 眼前所见一切不正是书中描述的场景么? 怎么会?! 八阿哥刚回了园子里,在前院的书房里躺在凉椅上仰头看着房梁,身边的九阿哥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他却听不见,不知为何总想到的是那日雍亲王府中后花园惊鸿一瞥的样貌。 原以为早该淡掉的人,今日之后却一点点清晰起来,分毫毕现。 他烦躁的坐了起来。 就因为今日那片刻的迟疑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叫胤禛出尽了风头。 那时候为什么会迟疑?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愤怒,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满目阴沉:「定不能叫他在如此嚣张下去了!」 那个愚蠢又恶毒的雅侧福晋也该派上用场了! 他冷笑着道:「去凌柱府上送点节礼。」 话自然而然就会传到那个女人的耳朵里……. 第40章 疼爱 怎么就这么可人疼 康熙五十一年, 八月木兰狄秋。 第97页 昭乌达盟、卓索图盟、锡林郭勒盟和察哈尔蒙古四旗的接壤处的木兰围场林木葱郁,水草茂盛,群兽容易聚以繁殖。 围场的范围颇大,东西、南北各相距约三百里, 总面积达一万多平方公里。 其间又根据不同的地形和兽类分布, 分为六七十个小型围区, 每次行围若干区不等。 早上坐马车从承德到木兰围场两个时辰, 到的时候已经晌午。 目之所及,连绵的绿草犹如柔软芳香的地毯将天地都染成绿色, 一望无垠,黄紫相间的野花点缀其中,像是天空的星辰, 忽而有人扬起马鞭赶着大群的马匹,奔腾而过,一时又叫人热血沸腾。 雪白的帐子整齐的排列在平坦绿地上。 太后微眯着眼歪在狼皮的坐蓐上,小红泥炉子突突的冒着热气,俊朗又热烈的十四坐在她的下手,偶尔目光又投向另外一侧的明嫣。 太后微弯了弯嘴角。 这样的两个孩子郎才女貌,看起来就叫人觉得舒畅, 即便有些小心思,可若是礼节内的东西,她又愿意纵着这个自小就喜欢的孙儿。 她笑向着明嫣道:「把你做的奶茶给十四也递一份。」 明嫣应了一声, 捧着雪白的瓷碗送了上来, 十四连忙站了起来, 却因为着急了些,袍子挂在了椅子上,人差点摔倒。 明嫣下意识的虚扶了一把, 白净纤细的手搭在了石青色的劲装上,蜀绣的纹理清晰可辨。 十四垂眸往后错了一步:「叫明格格看笑话了。」 明嫣抿嘴微笑,一如初见时候的模样:「十四爷说笑了。」 她递了茶碗又转了身,十四目光所及,那殷红的裙裾飘然而逝,他端着瓷碗觉得心跳的厉害,好一会才平復下来。 太后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们都随着皇上去狩猎了,你怎的不去,这会子在哀家这里躲懒,仔细皇上回来了捶你。」 十四仰着脸,热忱灿烂:「求皇玛嬷疼疼孙儿!」 太后笑的满目慈祥。 一岁半的弘历穿着件大红色的小袍子,挣扎着下了地,肉嘟嘟的小短腿,平时捏在手里软绵绵的,一旦触到了地面,立刻活力四射,跑起来像只小马驹一样,下头的人拉都拉不住。 蕙宁大笑着追了上来,牵起了弘历的小手。 福晋从后头漫步跟上来,又牵起了女儿的手:「你果真想好了?」 蕙宁微红了面庞:「就像二妹妹说的那样,我信我自己能过好,额娘不必为了这个事情跟阿玛怄气了。」 福晋嘆息着里了里女儿鬓边的碎发。 弘历兴奋的叫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福晋转头看。 刚从太后大帐里出来的明嫣,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跟林嬷嬷说着话,白净的面庞上总带着恬淡宁静的笑容,总是一副宠辱不惊又叫人惊艷的模样。 从去年七月开始,自入了太后的眼,太后时常叫人来请明嫣入宫伴架,一月里头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如此,这次从承德开始,明嫣便一直跟着太后。 瞧着模样,仿佛太后是越发离不开明嫣了。 满京城谁又不知道,太后喜欢雍亲王家的明格格,时常夸赞其心灵手巧,品性纯良。 宗室里那么多福晋侧福晋谁有这样的尊荣? 雍亲王府里福晋侧福晋格格一群人,谁又有这样的尊荣? 她眼眸微微一深,又听见了弘历欢快的声音,立刻柔软了下来,关切的道:「慢一些。」 明嫣时常不在府中,弘历一月中也有一半的时间在她这里。 福晋笑看向了走过来的明嫣。 到底还是懂事,自己将孩子放在她的身边,她自也不会阻挠她去太后身边。 明嫣提起裙角也向着弘历小跑过来。 她像是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少见这般飞扬的时候,大笑着把儿子抱了起来,高高举起。 弘历高兴的咯咯大笑。 这母子两个都是神仙眷顾的容颜,这般在这样山清水秀景色优美的地方嬉戏玩闹简直比这山清水秀的景色还要引人注目。 八福晋撩起帐子向外看了一眼,微一顿又冷哼了一声甩了下来。 因为这个明格格的脱颖而出,将她先前在太后跟前的努力衬的一文不值,长的一脸的狐媚样子,实在是讨厌! 明嫣抱着弘历向福晋行礼,又向着蕙宁道:「只怕这小子没少烦大格格。」 大格格笑着道:「有他在才有意思,明格格说的话太见外了。」 弘历听出了是在夸赞他,贴着额涅的脸蛋咯咯的笑。 福晋笑道:「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德妃娘娘还着急见孙子。 到了外头规矩少,从前总要层层的往外传,现在只要打发个小宫女来说一声就行。 年氏也收拾着带着四格格要一起过去。 雅柔撩起了帘子站在了外头,操手看着年氏带着四格格往外走。 一岁多的四格格还是不会走,总是歪在奶嬷嬷的怀里,年氏转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瞧见了雅柔,遥遥行了个礼笑着道:「娘娘要见孩子,侧福晋不一起去?」 娘娘对雍亲王府的女眷们向来宽宥,唯独不怎么见雅柔。 一个活不了几天的病秧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些人自以为深受喜爱,哪里知道她这样人见人爱的人的乐趣? 第98页 刚刚家里派人给她送了两套狼皮褥子,送东西的嬷嬷低低的说:「都是八爷打的,八爷为了大阿哥的事情日夜不能眠,叫您若是下了决心,这几日就给个准信,定帮您教训了大阿哥出了这口恶气。」 她扬起眉眼笑的得意。 瞧瞧,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八爷还不是轻轻巧巧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了她的事情迂迴求人,到了如此地步。 她高昂着高贵的头颅,漫步在木兰围场,女王一样欣赏着各处的景色。 弘晖身边的婢女银儿从她身边经过,向她看了好久。 她吓了一跳,不得不又掉头回了帐子。 书中那个跟弘晖有私的庶母可没得什么好下场。 她好容易得了胤禛的宠爱和看重,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小人功亏一篑,就如八阿哥所说,是该给弘晖个教训,叫他安静些了。 她坐在榻上瞧着帘子外头翠绿的世界,终究一咬牙道:「去,叫人探查清楚大阿哥的行踪告诉八爷!」 含玉见银儿走过来,笑嘻嘻的道:「你瞧见侧福晋跟从前不一样了么?」 银儿啐了她一口道:「不安好心的小蹄子,骗着我做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不一样?我仔细看了好一会,还不是从前那样?」 「你哪里知道,侧福晋有美颜的好方子,用了之后越来越白,自然是变美了,是你眼拙,瞧不出!」 银儿只得又低头细想了想,似乎真是如此,又笑向着含玉:「好妹妹,你既知道可有什么好方子给我?」 含玉轻笑了笑。 主子安排的这个法子到不错,远远就瞧见侧福晋着急慌忙的回了帐子。 打草惊蛇,他们连草都没有碰到,蛇就已经惊了。 她又跟银儿说了一会子话,起了身,往德妃娘娘那边去外头等着。 弘历从明嫣的怀里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哒哒的跑到了德妃跟前,变戏法一样举出了一把蔫头蔫脑的野花,兴致勃勃的喊着:「太,太,给!给!」 连明嫣都给逗笑了。 她刚刚一直抱着弘历,小傢伙是什么时候摘的野花在这里献殷勤? 那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巴结之色,德妃一把将弘历搂在了怀里,心肝肉的道:「太太的乖孙儿呀,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快,把这花给本宫拿水养起来!」 弘历认真的瞧着晴儿拿小瓶子装水把花插了进去,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满的得意。 福晋绷不住笑起来:「您瞧瞧,这孩子跟您多亲!」 德妃搂着弘历笑向着福晋道:「本宫都知道,也是你这个嫡额娘教养的好!」 明嫣经常要去太后那里,孩子白日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福晋,德妃的赞扬却又是对弘历的另一重宠爱。 福晋浅笑道:「这是儿媳该做的。」 大家热热闹闹的围着弘历说话,一团和气,四格格仿佛被遗忘了一样。 小姑娘虽然小,却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冷漠,蔫蔫的趴在奶嬷嬷的怀里,直到感觉到有人拉她的手,她转过头看见了哥哥,抿嘴小嘴巴腼腆的笑了笑。 弘历费力的要从奶嬷嬷怀里把四格格抱出去,年氏吓坏了,冷着脸道:「四阿哥这是要做什么?」 德妃和福晋心中都不大舒坦。 明嫣蹲下来瞧着儿子的眼睛:「你年岁小,这些事情做不了,你要做什么跟额涅说。」 弘历指着四格格又指了指德妃身边的位子。 德妃忽的笑了起来:「这孩子,快,照着咱们四阿哥的意思,把四格格也放在本宫的身边。」 大家都才恍然大悟。 大人们说着闲话,德妃搂着弘历,弘历搂着妹妹,终于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年氏没来由的眼眶一酸。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弘历,这么小点的孩子聪明善良连她也觉得不错。 她感激的朝着明嫣笑了笑。 她可以被冷落,可不想叫自己的孩子也受这样的苦。 明嫣都没想倒弘历会这样乖巧懂事。 待得从德妃这里出来,弘历便又跟着明嫣。 胤禛骑着高头大马挂满了猎物从不远处而来,弘历尖叫着从明嫣怀里滑下去,跑向了阿玛。 那么小点的孩子在高头大马下看起来脆弱又叫人担心,可小孩子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胤禛弯腰一把将儿子提了起来,带着儿子掉转马头又向远处而去。 孩子欢快的尖叫人引得众人都看过去。 父子两个跑了一大圈才停了下来,一起向明嫣走来。 含玉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明嫣不由得勾着唇角笑起来:「好好盯着她。」 雅柔对书中情节有着超乎意料的执念,认定跟弘晖有牵连定会影响自己的荣华富贵。 又一向自傲与自己的个人魅力。 她只稍微的用点手段就会叫有些事情提前到来。 就这几日了,该还的就要还回来了! 第41章 中计 总有人对她爱的不能自拔 繁星满天的夜空比任何瑰宝都要璀璨, 仰躺在草地上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徜徉在了浩瀚星空,孩童的声音像是夜晚的精灵,伸出小小的手指指点着天地。 明嫣亲了亲儿子的小胖手, 轻声细语的给他讲着属于星空的故事。 胤禛从太子的大帐里出来, 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第99页 下人们提着牛皮灯不远不近的围了一圈, 娘俩个躺在狼皮褥子上说说笑笑。 这样静谧的夜晚这般的情景总像是神话故事里才能瞧见的一般。 他走过去也躺在了明嫣的身侧。 弘历瞧见了阿玛咧开嘴吧笑的格外欢畅, 又连忙伸手做出悄悄的样子,叫他不要说话, 乖乖听明嫣讲故事。 胤禛郑重的点了点头,给了儿子大大的面子。 明嫣的声音柔软细腻娓娓道来不着痕迹的将人带了进去,就仿佛每一个夏夜, 深宫的窗棂下,奶嬷嬷那又长又暖的睡前故事。 妖魔鬼怪,神仙佛陀。 弘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胤禛起了身将明嫣拉了起来,又把儿子抱在了怀里,又专门腾出一只手牵着明嫣,逶迤的灯笼光,幕天席地宽广的叫人有些不知身处何地。 静悄悄的又有种说不得的温情。 胤禛瞧了一眼明嫣脸上的欢快, 自己面庞上的冷峻没来由的卸了下来。 他的明嫣总是中规中矩不越雷池一步,只在养孩子这件事情上有着小姑娘的无限活力。 前些日子弘历一句要拿萤火虫当灯笼,她带着下头人抱着孩子, 园子里黑漆漆的抓了半宿, 惹的三格格和四格格也不愿去睡要凑热闹, 三格格还说要给明嫣做孩子。 这会子带着孩子躺在草地上,叫长辈们知道只怕又有的说了。 孩子小这会子有湿气,生了病怎么办?依誮 太子出行带的几个阿哥年岁都比弘历大, 也有经不住舟车劳动累着的。 可他的弘历从小就身子骨结实,很少生病。 今儿见到额涅,满口夸赞,说弘历这个孩子养的实在是好。 可见她在养孩子这件事情上是很有办法的。 他想着直接将人揽在了怀里,乘着黑夜往她白净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明嫣吓了一跳,生怕叫外人瞧见了,挣扎着要躲开,胤禛力气大她哪里对抗的了。 两口子抱着孩子拉拉扯扯的回了帐子。 苏培盛余光瞥见,目瞪口呆。 刚刚太子那里,因着白日里皇上叱责了太子,太子心情不好,王爷在那里受了不小的气,出来的时候心情极差,满目阴沉,他吓的六神无主,亏得早就打听了明格格在这里,自作主张的提了一嘴,瞧瞧,这才多大点时间,王爷已经高兴成了这样。 他虚虚的擦了一把汗,有眼色的立在了外头,小片刻的时间奶嬷嬷就抱着四阿哥走了出来,容嬷嬷含玉云秀几个人也很快就退了出来。 容嬷嬷去照看弘历,含玉和云秀各自分派事情,他立在帐子外头,里头的动静还挺清晰的。 那么冷酷的王爷,这会子听上去也没得什么下限了。 什么话都说。 真是叫人觉得羞耻。 他低下了头几将脸埋在了胸前,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明嫣眼前的浩瀚星空,像是孩童的摇篮一般来回的晃,草原冰凉的青草气息迎面而来,陌生又刺激着每一处感官。 他总是乐此不疲的折腾她,仿佛她就是个无尽的宝藏,总有叫他惊喜和欢快的地方。 安置下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他将他的姑娘揽在怀中,在她耳边低低似语:「你刚刚那样子,实在是迷人,怎的一停下来就害羞了?叫爷在瞧瞧……」 他低笑着满目幽深和欲望。 明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实在不知他哪里来的这般精力。 皇上看太子不顺眼,太子看这些兄弟不顺眼,木兰狄秋为的笼络蒙古各部,每日里还要摔跤骑马狩猎,里里外外那样多的事情,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是该睏倦乏力的么? 她闭着眼挤在他的怀中,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还在她的耳边说些没羞没臊的话。 只她实在是太累了,不知觉睡了过去。 白净的面庞像是三月的梨花,卷翘的睫毛浓密又安静,红润的唇瓣在月光下也照旧娇艷,雪白的肌肤向下都叫红绫被子悉数挡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一挑,被褥便拉开了一条缝。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将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时局动盪,也没有几日安生日子了。 他怜惜着她白日辛苦,到底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待得渐渐平復下去才又起了身,穿了衣裳出了帐篷,夜晚的冷气叫他忽的精神抖擞了起来。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仿若是穿过了浓重的阴霾看到了未来的光明。 他大步向前,像是划破黑暗的利剑。 李卫从旁了上来,低低道:「几位先生乔装打扮,都在等着王爷。」 弘晖在自己的帐篷里辗转反侧,身边的侍妾睡的安稳。 他脑海里总盘旋的是那娇柔纤细的身影,站在苍茫的草原上,却像是挂在天边的明月,黑暗的夜晚里照亮了他孤独的心。 他握紧了拳头又一次转身,身边的刘侍妾低声道:「您若是心中不开怀,明日往东区猎场去跑一跑,那里地势开阔,听说雅侧福晋也要带着几位格格一併去那里狩猎……」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即使是夜晚中也感受到了弘晖的期待和嚮往,仿佛是戳中了他心底里的某样东西。 她颤抖着将被子向上拉了拉,声音越发的低:「到时候我陪着您,您觉得可好…..」 第100页 有女眷相随才能跟庶母们说上话。 她原以为不过是外人的玩笑话,却没想到会试出这般的结果。 弘晖急切的应了一声。 刘侍妾仿若是更冷了一般,紧紧的裹住了自己,低低的道:「那您早些睡吧…….」 如果她可以帮着大爷做到他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长长久久的获得宠爱?生下雍亲王府的庶长孙,往后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 低矮的灌木丛点缀着平缓的草原,马匹奔腾而过,这般的声音总莫名的叫人觉得振奋人心,雅柔穿着一身大红的骑装坐在马背上远眺,在向身后看,婢女太监们跟了好些个,可是后宅的女眷一个也没有请过来。 其实连下人也来的不大情愿。 钮钴禄府上的银钱因被景深管制住了,能从马氏手里分出来给雅柔的就更少了,手上没有银钱赏赐,下头的人做事便不大热切。 若柳还在喋喋不休的咒骂:「那个明格格,早起奴婢去传话叫她务必到,她笑的一朵花一样,说出来的话可不客气,说什么太后叫人来传话,她没有时间来,叫主子务必玩的高兴一些……」 雅柔烦躁的用马鞭向地上甩了两下。 还没有瞧见八阿哥的人,弘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故意叫人给弘晖透话说她要来这里狩猎,就是为了照着八阿哥的意思把弘晖吸引过来,早有设好的陷阱等着弘晖,两个人面对面好好的给弘晖一个教训。 听说弘晖因她会来答应的十分急切。 她又自得的笑了笑。 做女主就是烦,总有人对她爱的不能自拔。 烈日当头,马匹也蔫头蔫脑起来,若柳忽的低唿了一声:「那边是谁?」 胤禛盘腿坐在皮褥子上,隔着一张小几对面坐着八阿哥。 他提着青花瓷茶壶替胤禛满上了一杯茶水,温润的眉眼间带着些刺目的笑意,看的胤禛微微皱起了眉头。 八阿哥笑了笑:「原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近几日在太子跟前总是受挫,想同四哥交流一二。」 太子暴躁的反常,仿若一只困兽,被皇上反覆的践踏。 没人受得了太子所承受的一切。 可也没人会去同情太子。 胤禛垂眸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八阿哥心中冷笑。 又是这般的故作清高,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冷酷。 总是这般叫他恨又无能为力。 他还是笑,愈发笑的温和如璞玉:「另还有件事情想跟四哥说一说,只是再三思量又觉得不大应该。」他口中说着不应该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抬着眸,一眼不错的看着胤禛的神色:「四哥府上雅侧福晋叫我帮她,只怕这会子正在同弘晖在东区的猎场上说话,我实在不知当不当去……」 这幽深的眼勐的一盪,满身的威严忽然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叫八阿哥脸上的笑意一顿。 胤禛站了起来,将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转身大步而去。 八阿哥弯腰捡起了一片碎片,向着太阳仔细的看。 他怎么会真的掺和进那样骯脏的事情里头去,怎会瞧上那样卑劣的女人,他不过是要一个事可以将胤禛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的踩在脚下。 真是漂亮。 他细细的摩挲着碎裂的雪白的瓷器,笑的酣畅淋漓。 雅柔坐在马上,遥向远处看。 劲瘦的青年穿着一身的黑袍,像是明亮的天光下从地狱而来的使者,孤零零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步步的逼近。 雅柔没来由的觉得慌乱。 青年靠近了她,她昂起了头颅,却听得那人道:「怎的是你?」 满目冰凉和嫌弃。 雅柔一怔,好像是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想要拨开却偏又因为恐惧而颤抖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侍卫,站在低矮的灌木丛后,看不清眉眼,只声音听上去缥缈的不真实,只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叫雅柔如坠冰窖。 「王爷有请。」 雅柔是不知道怎么走进来的,只是模煳记得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明嫣,面上仿佛带了笑意,像是幼年时候相伴左右的婉柔得了心爱的玩具般高兴。 她坐在了一张冰凉的木椅上,帐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连窗子似乎也比别处的小,毡帘放下来,里头陡然暗下来,好像隔绝了外头所有鲜活的气息。 她努力的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说了什么可留下把柄的事情。 再三的不断梳理之后她忽然就又喘上了一口气。 她跟弘晖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便是今日也不过偶然相遇,更重要的是她可预知未来,胤禛便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也不会将她如何。 不会将她如何! 她只要像平日那样装作无辜装作娇弱,哭哭啼啼的同他撒娇,这事情定是能够揭过去的。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这些她的精气神陡然又还了回来,镇定自若的坐在了凳子上,想着过会子该如何显得自己更无辜娇媚一些,怎样哭不会花了她的妆。 胤禛瞧着跪在脚下的弘晖,作为长子他寄託了太多的厚望,即便这个儿子阴沉孤僻寡言少语,他也尽量的给他足够的关爱和帮助。 他可以不那么优秀,都可以。 第101页 他抬手狠狠的给了弘晖一巴掌,凌冽的道:「你做了什么?」 这件事情中,八阿哥不过一句捕风捉影的话,弘晖跟雅柔也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可给人把柄的事。 弘晖是可以全盘否定的。 可他想到了明嫣,梨花般的面庞,珍宝般的笑容,他倔强的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胤禛冷笑了一声:「不说话?这般年纪的人做事情难道没有任何顾虑的吗?叫外人算计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都白教导你呢?!」 弘晖咬紧牙关。 他当然不能说,怕开了口,父子就再也做不得了。 胤禛捡起了藤条,狠狠的朝着弘晖抽了过去,一声声的皮开肉绽。 雅柔等的昏昏欲睡,听得外头的动静,从帘子后头向外看,宋氏哭得悄无声息,下头人将浑身是血的弘晖抬了出去。 她忽的有些害怕。 大阿哥虽然性子不讨喜,可王爷向来偏爱,这件事情其实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王爷却将弘晖打成了这样,几乎去掉了半条命。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捏着帕子没来由的在原地来回的踱步。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她不由得向后躲了躲。 有人打起了帘子。 惯常清冷又淡漠的胤禛缓步走了进来。 身影高大满满的压迫感。 她慌慌张张的落了泪,照着刚刚数次描摹的样板哭起来:「爷,有人要陷害我……」 然而她还是没有瞧见胤禛眼底里的怒火。 他淡漠又深不可测,站在了她的面前,瞧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道:「谁最后会登上大宝?」 他的眼睛可真黑,像是一个无底洞,若是凑得近了,会将人吸进去。 她觉得害怕又觉得欢喜。 她就说了,她是不一样的,即便弘晖会被打的半死,到了她这里却还是能安然无恙的。 她擦着眼泪娇滴滴的道:「是王爷您,而我就是上天派来助王爷达成所愿的。」 那漆黑的眼底里连个影子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在仔细看她一眼就转过了头,尊贵清冷,漫步走了出去,帘子一晃,光刺的雅柔闭了闭眼……. 第42章 代替 她便是有过万般伪装,只为了这一…… 河中新鲜钓上来的鲤鱼, 下人们收拾的干干净净。 明嫣挽起衣袖,头上包着蓝布的帕子,带着一色的围裙,站在简易的锅灶前。 早先剁好的猪肉泥和葱姜蒜一起塞入鱼肚中, 用盐将鱼肉的表皮不断揉搓, 早起就做好的东西, 放到这会子拿出来, 味道已经入了进去。 起锅烧油,灶膛里火光红亮。 整条鱼入了油锅, 滋啦一声,香味立刻散了出来。 稍等片刻翻面,加了调味料, 又加了半勺水,盖上锅盖,小半个时辰鱼肉软烂可口,老少皆宜。 新摘的野葱炒了个鸡蛋。 大米饭里一起焖着刚下来的豆子。 灶房里烟雾缭绕,忙碌的明嫣却还是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 胤禛立在门口, 光影在蒸腾的热气里翻飞,小小的厨房像是尘世外的避风港, 散着醉人的香气。 奶白的鱼汤里飘了几个翠绿的葱花,盛在一个大木盆里。 明嫣转头,笑向着胤禛道:「爷, 您也来帮忙。」 下人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去的。 当地摆着个小桌子, 明嫣一样样的摆上去, 向着外头的弘历招手,给他带上了围嘴,将他自己的木碗木勺都拿出来, 夹了些米饭浇上了奶白的鱼汤,又加了些野葱鸡蛋。 弘历坐在小凳子上晃荡着小短腿眼巴巴的看着胤禛,又看看碗里的饭菜 。 冷峻的胤禛缓步而来,好像终于从地狱走了出来,坐在了弘历的身边,拿起了筷子。 小孩子大而黑亮的眼睛照旧热切的看着。 自来的规矩,长辈不吃,晚辈只能等着。 饭菜做的不错,可胤禛此刻实在没有吃饭的欲望。 弘晖和雅柔这件算不得事情的事情,原可以认定为是八阿哥的计策,他难受的是透过这件事情瞧见的长子的冷漠和对他的这个阿玛的无情。 他自认对孩子向来不错,不知道是哪里亏待了这个儿子,叫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满目恨意。 弘历的目光太过清澈太过热切了些,仿若他不吃就是天大的罪过。 他到底拿起了筷子,片刻的犹豫后吃了一口鱼肉。 小傢伙一眼不错的瞧着阿玛将鱼肉吃进了嘴里,大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像是小哈巴狗儿得了进食的讯号,立时就低下了头,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他微微眯着眼,满脸的享受,一刻也不愿意停,吃完了碗里的东西就晃动着小脚急切的等着明嫣添饭,期间又抓紧时间喝了两口鱼汤。 他小小的嘆息了一声,好像喝进嘴里的远不止鱼汤这么简单。 胤禛的注意力不自觉的放在了眼前的饭食上,瞧着明嫣根本餵不及弘历鱼肉,仿佛这鱼肉何等美味。 他便也夹了一块。 鱼肉鲜软香甜十分可口,汤汁浇在豆子米饭上,在配上一口野葱鸡蛋,鲜香可口的出乎意料。 他不由得连吃了几口。 一碗鱼汤悄无声息的放在了他的手边,他自然而然的也喝了两口。 鲜。 第102页 浓浓的鲜味让人抑制不住的又连喝了两口。 一碗米饭不知觉的吃了下去,桌子上的一条鱼只剩下了一条鱼骨头,鱼汤也喝的底朝天。 弘历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小嘴巴。 或许是用的满足或者是儿子的胃口实在是好,神态举止又实在可爱,又或者这个小小天地太过温柔,他的冷酷不知何时退了下去,摸了摸弘历的小肚子:「你这小子,这么大点人怎么吃的下那么多饭?」 小弘历骄傲的仰了仰脑袋,清晰的吐出了三个字:「巴图鲁。」 他认为能吃饭的小孩子是巴图鲁,将来才能成为巴图鲁。 家里这么些个孩子,还没有哪个这么能吃饭,胃口这样好,健康的像是只小马驹,什么时候都精力无限。 他没来由的笑起来,把儿子抱在了怀里垫掂了掂:「不错,又长大了,将来必定是个巴图鲁。」 他抱着儿子向外走,又回身嘱咐明嫣:「今儿做的吃食不错,夜里在做两个小菜。」 他敛起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仿佛坐在明嫣身边吃了一顿饭,就疗了一次伤,又成了那个深不可测的雍亲王。 她抿嘴浅笑,一如既往的安静美好。 美好的叫他甚至有些惭愧。 他心里难受不自在就黑着脸找了过来,而她一言不发,用她的包容和美好一次次的抚慰着他。 她藤萝般依附着他,可他又何尝离得开她。 他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亲。 明嫣站在门口注视着胤禛抱着弘历走远,浅笑了笑。 含玉在身边低低道:「大阿哥被打的半死,还是福晋做主请的大夫来看,可雅侧福晋那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王爷待雅侧福晋实在是……..」 明嫣淡笑了笑。 雅柔跟弘晖根本什么都没有,胤禛生气弘晖并不是为了这次的事,而对雅柔的平静也并不是因为弘晖和雅柔无事而该有的宽和。 相反,雅柔因为身怀异能,胤禛认定雅柔是可控可用的时候愿意用些心思哄着,可一旦他发觉雅柔和自己的对手有来往的时候,雅柔就会从一个有用的人变成一个巨大的威胁。 面对一个不可控的威胁,唯有除掉一条路。 从开始她就没想过用弘晖和雅柔之间的事情做文章,因为未必能一击毙命。 八爷的不满和雅柔的欲望加在一起,缺一不可。 到底还是要雅柔自己先作死,她才有机可乘。 她摘掉了帕子和围裙,云秀捧了热水上来侍候明嫣洗漱,待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提着新做好的膳食又往太后那里去。 容嬷嬷有些不放心:「四阿哥怎么办?」 「王爷若是没空,自会送到福晋那里去。」 容嬷嬷欲言又止。 明嫣笑着转眸道:「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容嬷嬷这才道:「四阿哥年岁小,跟着谁就跟谁亲厚,总是在福晋那里,往后只怕……」 容嬷嬷这是怕明嫣年岁小不明白,孩子给别人养就会跟生母不亲近。 明嫣笑的从容淡定:「我知道嬷嬷这是好意,我做他的额涅希望这世上的人都能如我般爱他,福晋做嫡母无可指摘又确实对弘历不错,放在福晋那里两全其美不是很好?更何况,血脉亲情,我的孩子谁能抢走?」 福晋觉得她将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是投诚是服软。 可在她看来她要去太后那里服侍,孩子放在福晋身边才是最安全放心的。 位子不一样,所见所想自也天差地别。 这样的事情她样样占着便宜,宫里那些自小被别人养大的孩子长大了不照样向着生母,何况她的弘历夜里从来都是跟着她。 容嬷嬷见明嫣心中有计较,放心下来不在多言。 胤禛带着弘历在外头转了一圈就抱去了福晋那里,他恢復了往日的淡定从容,坐在了椅子上听着福晋说话。 「虽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可王爷下手也太重了些,那孩子自小心思就重,到底是亲父子,总这样下去不好。」 自小心思就重也不该对阿玛心中不满。 胤禛从开始的愤怒现下已经平淡了下来,并不搭福晋说的话。 弘历坐在福晋的身边指了指高脚碗里的绿豆糕,福晋立刻停下来,眉开眼笑的捏了一块,一点一点掰碎了餵给弘历。 小傢伙看上去并不喜欢这种方式,眉眼耷拉了下来,但还是配合着吃了两口。 福晋停了下来,他也就闭上了嘴,乖巧的依在福晋的身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胤禛。 跟在明嫣身边的欢快完全不同。 胤禛微微皱眉把弘历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递给了他一整块绿豆糕,小傢伙两手微微捧着,吃的特别仔细。 福晋不大高兴道:「刚刚吃完了饭,小孩子哪里能吃这么多,一会子积食了该生病了。」又吩咐宝娟:「去端一碗消食汤。」 养孩子这种事情本也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合适。 宝娟在旁笑着道:「福晋对四阿哥可真是疼爱,比大格格都要好些。」 福晋慈祥的笑着看着弘历。 即使她不能生了可还是能给蕙宁一个亲近的兄弟做靠山,只要她一心一意的待弘历比生母还养的好,孩子也对她亲近,将弘历要到身边是迟早的事情。 第103页 她不急。 她拿玛瑙盏子餵着弘历喝了几口蜂蜜水,状似无意的问道:「雅妹妹那里爷是什么打算?昨儿李妹妹还来我这里哭诉,说是雅妹妹前儿给弘时的点心不对,叫我做主,不知道爷是个什么章程…..」 胤禛淡淡道:「她身子不好,只怕不好在这边,福晋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早些将她送回府中安置的好。」 福晋一怔,从胤禛幽深的眼底里仿佛看到的是雅柔不可预测的未来。 那个时时处处都要压着她一头的钮钴禄氏,从进门开始就不可一世占尽了宠爱的雅侧福晋,怎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了事? 她甚至窥不见一点端倪,莫名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低低道:「怎么会?」 草原的风从毡帘的缝隙中吹进来,连她的声音一併吹的支离破碎。 平常的事情胤禛也就说了,唯独雅柔的事情说不得。 也没法说。 若是雅柔没有跟八阿哥暗中联繫,他尚且可以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头饶她一命。 她千不该万不该越过了他的底线。 因为她的愚蠢无知,叫他在八阿哥跟前丢尽了脸面,他可以容忍,却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暗藏着一个巨大的危险。 要么只有他可以知道未来,要么就是谁也不知。 他起了身道:「爷还有事,福晋自己安置。」 福晋亲自将胤禛送了出去,目送着他走远,在转身,满目笑意。 这般「生病」送回去,能不能好还不是她说了算。 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廉耻可言的人,死有余辜。 她觉得格外舒朗,觉得草原上天高云淡,笑着吩咐宝娟:「去给下头人说,叫给四阿哥寻一个温顺的小马驹,在找两个专门司马的小太监,陪着四阿哥玩儿。」 孩子念叨了好几天了。 雅柔在这张凳子上枯坐了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腹中飢饿难耐,明明热闹的木兰围场,偏偏她坐在里头什么都听不见。 她开始觉得得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由自主的焦灼害怕起来,她撩起帘子想出去,外头便传来个低沉的声音:「侧福晋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免得伤了性命。」 即便没瞧见是什么人,可这样说话的语气叫她觉得嵴背生凉没来由的觉得恐怖。 她连忙垂下了手。 有人在外头窃窃私语她连忙靠近想要听一听,或许能窥见一点动静为自己谋划一个出路。 然而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不由得烦躁起来,高喊道:「我要见王爷!」 这一声像是石子投进了浩瀚的大海中,不见涟漪更没有回声。 她像是被人投放到了无人的原始森林中,勐的一个转身,身后就是一头吞噬人命的勐兽。 她终于害怕了起来,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王爷,我对王爷忠心耿耿跟别人没有任何瓜葛,自我入的王府开始,就一心辅佐帮助王爷,从无二心,便是王爷已经对我心有厌恶,可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也叫我做个明白鬼才是……」 她想着她说的这些话,总有些能传到胤禛的耳中。 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会坐以待毙。 从前那么多次即便是在兇险的时候她都能化险为夷,重新将胤禛的宠爱夺回来,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她一面哭一面说,直到嗓子干哑眼泪干涸,该说的不该说的能想到的她都说了 天渐渐暗下来,草原的冷风灌进来,她冷的直打哆嗦。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现在再想弘晖的鲜血淋漓忽然觉得那是一种奢求。 胤禛会打儿子说明对他还有希望。 将她这样扔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地方说明了什么? 帘子忽然撩起来,下人们捧着红漆盘子盛着一盘盘的珍馐端进来,忽而间美酒佳肴灯火通明,好像是从地狱入了天堂。 她跌坐在地上仰面看着胤禛。 他穿着一身黑袍从外头进来,坐在了矮榻上不悲不喜的看着她,像是石雕的佛陀。 她大哭着跪在他的脚下抓着他的腿,不断哀求:「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您,求您看在我尽心侍候的份上,一定不要抛弃我!」 他低垂着眉目悲悯的瞧着她,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没有笑:「起来吧,有什么话慢慢说,爷都信。」 他越发看上去俊美的不近人情,好像断绝了人世间的所有悲喜,只剩下了佛般的尊贵和无边无际的法力。 她像是佛陀手中的孙悟空,便是有七十二般变化也不逃不出五指山。 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费力的擦着脸上的眼泪,尽力叫自己露出得体的笑。 然而一整日的飢饿和害怕早磨掉了她所有的尊雅和高贵,她头上的金钗掉了几只,面上的妆容也花了,她用力涂抹了两把后,原先的伪装消失殆尽。 她的皮肤并不算白皙细腻,眉眼也偏小一些,颧骨略微高了点,露着一脸的讨好却还是看上去刻薄又不善。 从前那宫中的一舞仿佛不过是她披着的皮囊。 胤禛不由得道:「你那红梅贊是同谁学的?」 雅柔一怔。 好像从前算计努力和伪装在这轻轻的一句话中皆成了笑话,一切都不算数。 她日日伪装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第104页 她迷失了自己,失掉了所有该有的欢快,以为自己早已经成了那个想成为的他,到头来他还是一语中的。 然而此刻她连悲愤和伤心都不能,她用尽了每一丝力气讨好着:「原是跟着婉柔学的。」 胤禛微怔。 婉柔么?这个好像听了好多次忆了好多次的名字,怎的又会这般的陌生。 他抬眸抛开了这些纷杂的思绪,提起酒壶给雅柔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雅柔这才端起酒杯品了一口,酒水甘甜,适合女子喝,她瞧着胤禛连喝了三杯,自己也跟着喝的多了起来。 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是酒酣耳热之际仿佛由不得自己,说出了好些埋藏在心底里的话。 对面那人自始至终一双幽深无波的脸瞧着,直到雅柔跌在了地上才缓缓的站了起来,披上了黑色的大氅,转了身看着仰躺在地上的女子道:「不可叫她在说出一个字来。」 这话一字字的,像是利剑一般叫人胆寒。 乌云遮住了星空,夜晚黑暗且深沉。 胤禛入的帐子,那床榻上玲珑的身姿在昏黄的灯火下,像是游子魂牵梦绕的家,微一转头,碧玉的流苏也跟着晃,垂在雪白的耳畔,像是个旖旎的风光。 这世上原有万般的艰难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种柔情。 明嫣起了身,在这深沉的夜晚带着恬静美好的笑容迎了上来,替他解掉了大氅。 胤禛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拿到唇边亲了亲,低低道:「怎么还没睡?」 她轻声细语的道:「我瞧着爷今儿似乎不开心,所以就想等一等,或许能陪爷说上两句,叫爷开心开心呢?」 她虽笑着可仰面看着他的时候满目心疼,回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恨不得替他受了这场罪过。 他是这王府至高无上的存在,所有人都在寻求他的庇护,唯独她觉得他也有脆弱需要人疼爱的时候。 他觉得鼻子发酸,一把将人搂在了怀中。 他的娇娇儿。 这些厚重热烈的情感穿过了皮囊和表象直达灵魂深处。 她便是有过万般伪装,只为了这一种,他也心甘情愿一直宠着她。 他将人抱了起来,低头亲着那柔软甘甜的唇瓣,格外的仔细格外的珍惜,细细的描摹着她的每一种形状。 他放下了皇子的尊贵王爷的权势,只为了叫她开心。 帐内的风光谁窥得见呢? 只有帐内的人自己知道这夜色何等迷人何等难忘。 明嫣睡的难得的安稳惬意。 因为从今往后她便是个全新的钮钴禄明嫣! 第43章 终结 幕天席地的大雪,像是最后的欢愉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裹着十一月的紫禁城。 大红的宫墙映着洁白的积雪, 干净的花盆底从扫过积雪的青石板上踩过,青色的油纸伞逶迤而来,像是盛开在雪地中素色的花。 八福晋站在八阿哥身边扬起了伞。 对面的女子一样的撑着一把油纸伞,鹅毛的大雪迷濛了视线, 只那女子璀璨的眼眸像是浩瀚星空, 在这素净的世界里像某种圣洁的朝拜, 回眸浅笑, 沁人心脾。 八福晋眼眸微深,转而浅笑起来:「听说明格格做的东西吃坏了太后, 怎的明格格还在这里赏雪?」 西二长街上寂寥无人。 只有簌簌的落雪声。 明嫣眉眼清冷,像是枝头迎雪绽放的梅花,白净的面庞上如画的眉目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原不知人间疾苦,人心险恶。 开了口,婉转动人,有种令人愉悦又信服的韵律:「八福晋是在关心我吗?」 神色恬静,姿态优雅,站在八福晋对面,仿若是高出一筹的尊者, 竟令八福晋有些自惭形秽。 她原是生的美的,在众多宗室福晋中家世容貌出众,八阿哥又对她多有宠爱, 常使她有着高人一等的感觉。 然而今日与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格格正面相对, 她竟生出了如此感觉。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身边的八爷。 那惯常温润的眉眼不知为何此刻笼着一层厚厚的冰冷, 皱起了修长的眉神色凝重的看着明嫣。 她微松了一口气,又照样露着高台看戏的神色,笑着道:「明格格真是能说会道, 但愿你在太后跟前也能以你这般口舌为自己开脱。」 慈宁宫中雪白的瓷盆里种着河南进贡的鄢陵腊梅,再往里福建进贡的漳州大头菊开的正浓,转过一座鸡翅木雕的竹屏风,老太后歪在条山炕上,一条腿蜷着,下边一条用灰鼠嵴子的被子围着,旁边的海棠几上摆着攒盒,里头盛着几样果脯。 大铜盆里炭火旺盛,内殿里温暖如春。 八福晋从外头进来,甩着帕子蹲身行礼。 太后抬眸,面容苍老,眼中却尚有光华,显得精神又清明,微笑了笑道:「这么大的雪,难为你们还惦记着哀家。」 八福晋起了身,歪身坐在宫人端上来的绣墩上,满目担心:「听说您这两日身子不好,我们八爷不知道多担心,叫我今日务必过来瞧瞧,说是知道外头几个名医,不然请进来为您调理一二。」 太后只是微微笑,并没有答话,八福晋想起明嫣那淡定自若的模样,还有八阿哥的凝重,心中便万分的不自在,接过宫人捧上来的普洱茶接着道:「您别嫌弃我多嘴,那位明格格到底见识有限,便是做的吃食再好可也不能对人有害,不然……」 第105页 她说着话,瞧见太后招手,不由得转头,见是五福晋也来了。 眼底里笑意一闪而过。 若说讨厌明嫣在太后跟前的出彩五福晋自是第一人,她说一句五福晋能跟着贊两句,说的人多了,加上明嫣自己的失误,未必不能叫明嫣在太后心底里的形象大打折扣。 太后心中一旦生了厌恶,明嫣的路子也就到了头。 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的事情做上一两件,管保叫这个身份低微的贱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热切的向五福晋见了礼,挨着五福晋一起坐下来,接着刚才的话:「我在外头都听说了,太后吃了些不好的东西,你说说那些个小人为了讨的太后的欢喜,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只顾着美味却不顾着太后的身子……」 她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瞧见五福晋面上的尴尬和坐立不宁。 还要开口,五福晋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道:「八弟妹!」 八福晋一怔,不由得转头看,瞧着五福晋满目的尴尬无措。 她一顿听得林嬷嬷上来亲自给了五福晋放了掐丝珐瑯的手炉笑着道:「您不用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心上。」 什么事情? 太后也接了过去,慈祥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不过是想叫哀家高兴而已。」 八福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跟五福晋说? 五福晋涨红了脸:「是我们不懂事,做事不仔细,您不同我们计较是您的仁慈。」 八福晋瞪大了眼。 难道宫中的消息也有问题?是她将事情搞错了? 明嫣从外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太后停了下来,笑盈盈的看着,满目愉悦。 明嫣白净纤细的双手将食盒里的小食一样样摆在小几上。 红稻米粥,薏仁米粥,杏仁茶,鲜豆浆,牛骨髓汤,八宝粥,鸡丝粥,麻酱烧饼,萝蔔丝饼。 清清爽爽的摆了一桌子,即便只是闻着看着也叫人食指大动。 五福晋满怀愧疚的站了起来,向着明嫣道:「多亏了你。」 林嬷嬷这才笑向着不知所云的八福晋解释道:「您大抵不知道,前儿五福晋带来的东西太后一时贪嘴吃坏了肚子,太医用了药吃着也不顶用,亏得明格格,做了一料食疗的饭食,太后吃了两次就见了效。」 「太后年岁大了经不得那样的折腾,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没想惊动了宫外的福晋们。」 八福晋在林嬷嬷的声音中僵着一张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为什么她就听着是这个明格格闯的祸? 她当着太后的面说了大功臣明嫣那么多的坏话,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又是怎么看她的? 她想着叫太后厌弃了明嫣,只怕这会子太后先对她厌恶上了。 八福晋一咬牙站了起来,握住了明嫣的手:「多亏了明格格!明格格钟灵毓秀实在是难得的好人!」 明嫣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淡笑了笑:「我不过做了王爷福晋交代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这该死的气定神闲,淡定从容! 八福晋暗暗咬牙,又转身拉住了五福晋的手:「五嫂….」 五福晋并不看她,笑向着明嫣看过去。 若不是明嫣及时出手她这次可是闯下了大祸。 八福晋花蝴蝶般的来回穿梭,看上去八面玲珑,可若跟明嫣的浅淡从容一比较,立刻显得尴尬可笑了起来。 八福晋从慈宁宫中出来,面上的笑容立刻去了干净,伞也不撑,在大雪里向前疾步而行。 她还从来没这么丢人过。 尤其是在那小小的一个格格跟前,越发显得小丑一样,丢尽了她皇子福晋的尊贵和体面! 气死她了! 这可恨的贱人! 皇上坐在永和宫的南炕上,德妃捧着一盏蒙顶茶,皇上接了过去,瞧见了德妃桌几上的针线活,笑着道:「你这手艺比从前又精进了不少,你若得了闲,给朕做两个葫芦活计。」 德妃美目中满是惊喜。 皇上如今宠爱的是密妃等年轻貌美的妃子,如他们这些上了年岁的不过剩些旧日的情面,像这种身上活计都是年轻妃子们的专宠,从来轮不到她们。 她连忙应是:「皇上不嫌弃,臣妾自然尽心尽力。」 皇上喝了茶,歪在了炕头,德妃坐在边上轻声细语的说话:「听十五公主说,前朝有个十分出色的年轻臣子,替皇上肃清了江南考场,如今在吏部任职?」 皇上一听就知道德妃说的是景深了。 朝堂上那么多人为了保住江南总督葛礼千方百计对景深明暗攻击,甚至串通好了景深的阿玛将家中之事拿出来抨击。 这年轻人目露轻蔑,铮铮傲骨,站在众人对面,毫无惧色,甚至游刃有余,毫不退缩。 凭藉一己之力,硬是将葛礼按进了吏部大牢。 他眉眼间带着欣赏和欣慰,微微颔首道:「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朕要是在年轻十岁,定将他培养成肱股之臣。」 德妃浅笑道:「皇上不问臣妾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人?」 「为何?」 「十五公主也到了年岁了。」 皇上一怔,笑了起来:「说的是!说的是!朕怎的忘了这个事情!」 第106页 德妃抿嘴浅笑,即便上了年岁还是如从从前般温柔婉约。 皇上也有难得的温情时刻,柔声道:「老四不错,这次太后多亏了他府上的格格。」 德妃早知,皇上越过众人到她这里来就是对明嫣力挽狂澜的一种奖赏。 这个明格格,样貌人品才干样样突出,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她该怎样奖赏。 鹅毛大雪中皇上坐着龙撵而去,晴儿低低在德妃耳边道:「听说雍亲王府上的雅侧福晋快不行了。」 小丫头脚步匆忙的从芜廊上穿过,大雪纷飞,院子里早不见了摆放的花木,厚厚的积雪像是荒芜的原野,落雪压折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摔落下来,这一声惊的行人心头一跳,不由得停下来,想听一听里头的动静。 屋子里只点着一盆炭。 外头严寒,里面也格外冰凉。 厚重的帷幔也笼着寒凉,大红的团花地毯一如从前般奢华,福晋带着点翠的花钿,似乎满目悲凉,李氏和宋氏低头看。 躺在床上的雅柔早没了从前的模样。 两个多月的昏睡不醒磨掉了她作为少女的所有娇嫩和鲜亮,她光洁的皮肤皱在了一起,像是流逝掉了所有的水分,粉嫩的唇瓣像是枯萎的玫瑰,紧闭双目。 李氏勾着唇角嘆息了一声:「谁知道会走到这一步,真是叫人意外。」 宋氏捏紧了帕子,掩饰着心中的欣喜和激动,也跟着嘆息。 李氏便仿若洞悉了一切般似笑非笑的看了宋氏一眼。 雅柔一死,宋氏自认该到了抬侧福晋的时候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面上挂着悲戚,心中却都在欢笑,欢喜这样一个令人厌恶又叫人不安的人终于要死了。 福晋做着样子沾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转头问下人:「凌太太还没有到吗?」 明嫣垂着眸,浅笑着看着雅柔。 光影皆向后退去,仿若是回到了幼年的光阴,她们姐妹两个并肩站在春日的花树下,遥望着未来,她欢喜的问:「长大了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风吹过去满树繁花摇曳,粉色的花瓣像是下了一场叫人迷醉的雨。 雅柔笑着道:「长大了就可以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可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幕天席地的大雪,像是最后的欢愉。 她站在这里送她最后一场,但愿来世再不相见。 马氏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屋内的丫头跪地悲鸣了一声。 明嫣依着大红的门框,仰头看着鹅毛大雪,垂在发间的宝石流苏也跟着微微的晃,是这个冰凉又迷乱的下午唯一的色彩。 福晋餵着明嫣怀里的弘历吃糖宝,胤禛坐在另一边的炕上看书,屋子里温暖如春,管事媳妇李春家的站在下头笑着道:『照规矩,毕竟是侧福晋去了,府上还是要忌一忌的。』 福晋淡淡的:「下头人还有几个主子做做样子也便罢了,小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个月不吃肉怎么可能?你也是老人了,主子们的心思还不明白?」 李春家的瞧了一眼胤禛,见王爷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立刻就领会了过来,连连应是:「福晋说的奴才多记下了,定然办的妥帖。」 她出了门见宝娟几个在耳房里头说话,小丫头们在跟前端茶递水,也走了进去,小声道:「不过是去了一趟木兰围场,从前那么受宠的侧福晋,怎么说没就没了,才停灵三天,丧事也不体面……」 含玉笑着道:「李姐姐也煳涂了,主子怎么说就是怎么样,问这些个做什么?」 李春家的一瞧含玉,杭州地界上的姑娘就是生的水灵,能干又瞧着软和细腻,站在这一堆包衣的姑娘中,实在是亮眼。 她拉住了含玉的手:「好姑娘,你多大年岁了,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宝娟不大乐意,似笑非笑的道:「怎么,难道李姐姐要为家里的小子求娶含玉不成?」 宝娟这一波的大丫头们也都到了放出去婚配的年岁了,偏李春家的就只拉着含玉说话,谁能高兴? 廊下的丫头都笑了起来。 含玉也淡淡一笑,尤其显得淡定从容。 弘历吃饱了歪在明嫣的怀里,明嫣微微一晃,小傢伙就睡了过去。 忽然间就去了一个日夜仇恨的人,福晋和明嫣似乎都有些倦怠,屋子里又暖和,坐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听着外头簌簌的落雪声,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大格格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跟莫洛家中已交换了庚帖过了小定,婚期定在了年后。 听说弘晖有个小妾也怀了身孕。 景深派了人来送新打的鹿肉顺便祭奠雅柔。 胤禛立刻放下书站了起来,想了想道:「明嫣你备上几样点心一会送到前头书房,爷去跟景深说说话。」 他看上去十分重视景深。 连福晋也听了家里来人说了,这个景深在朝堂上大放异彩,虽然风评不好,可架不住皇上看重。 跟明嫣又是兄妹。 她笑向着明嫣道:「叫弘历在我这里歇觉,你去忙吧。」 明嫣蹲身行了退了出去。 她也好些时间没有见到兄长了。 他在外头的叱咤风云大家都听得目瞪口呆,只有她觉得他从来如此,就是这般。 第107页 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路上或有下人碰见了,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雅侧福晋一死,宋格格明格格还有年格格可都有希望成为下一个侧福晋。 侧福晋便是妻了,跟格格可是天差地别。 年氏哄着四格格刚刚睡下,外头的雪下个不停,她去给雅柔潦草的上了一柱香,一路上想的都是侧福晋的事情。 她虽然生的是个格格,可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下一个侧福晋。 大阿哥惹怒了王爷,她觉得宋氏也没有什么机会,还是明嫣这个得了太后和娘娘认可的人分量更重一些。 怎么样才能打败明嫣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她站在这一边,瞧着另一侧的明嫣提着食盒往前院走去。 总是淡定从容的一个人,少见的急切,听说是娘家兄弟来了,王爷特准了去见一见。 真是好大的面子。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漫步而行。 明嫣提着点心从侧门入的书房,外头的几个小厮低垂着头,隔壁耳房里的邬思道李卫几人惊鸿一瞥,邬思道烤着火同李卫小声道:「你瞧上的就是这位格格的妹妹?」 李卫红着脸点了点头。 邬思道摸着八字鬍低笑起来:「这位格格面相可是个心思坚定,贵不可言的人物,你要叫她同意,我看不易。」 李卫又白了脸:「那怎么办?」 邬思道忍笑道:「叫王爷帮着你,又叫那位芳菲姑娘心甘情愿才是正道。」 邬思道说着话,不由得又向外瞧了一眼,见外头站着的婢女格外眼熟,再看了几眼,不由得大为震动,出了屋门,试探的道:「小丫?」 含玉陡然转头。 胤禛的书房分了内外,正厅里用来见客,西边做的书房,东边也有寝室,不在后宅的时候他夜里便安置在这里。 屋子里两个半人高的熏笼,十分温暖。 装饰的清雅别致,处处都透着胤禛的品味。 明嫣提着食盒进去向景深见了礼。 景深上下打量,瞧她气色不错,微微松了一口气,眉梢眼角见了笑意,接着向胤禛道:「皇上有意叫我尚了十五公主…..」 明嫣不由得道:「十五公主?不知道品性如何?」 她这样克制的人到了兄长跟前莫名多了些孩子气。 景深笑着道:「不过是皇上试探,也不算做了数,十五公主我也没有见过。」 「嫂子定然要是个关爱兄长一心一意跟兄长过日子的人,十五公主身份高贵,咱们也不能轻易答应,总要看一看人才行。」 景深宠溺道:「行,你说了算。」 就像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亲昵欢快。 胤禛微沉了脸。 第44章 争夺 这般的令人神魂颠倒的抚慰 肥羊洗净切大块, 用椒盐擦上一遍在抖干净调料,剥上几枚核桃放进肉里,外头用桑叶包一层,放进木甑里头在往上头加一层核桃仁, 盖上盖子, 上锅蒸透, 这样子做出来的蒸羊肉既没有膻味, 又加上了核桃的香味,软烂香甜, 十分可口。 福寿五彩琉璃灯垂下来,琉璃五彩玻璃屏风光彩照人。 胤禛坐在上首,福晋坐在一侧, 各人跟前都是一个小几,五谷丰登的高脚碗盛着珍馐美食。 下头弘历大口大口吃着蒸羊肉,小嘴上油光闪亮,似是十分享受。 用火烤出来的火泉水煮五色米再用米液煮野鸡肉蓉,做出来的雉羹,入口淡香如清晨竹叶间的雨露,肉蓉鲜香绵密, 丝滑入喉,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弘历吃了几口羊肉忙又喝了几口雉羹。 明嫣夹了一颗烫青菜他也一口吃下,小嘴塞得满满的卖力的咀嚼, 吞下去又很快吃第二口。 瘦瘦小小的四格格坐在胖嘟嘟的弘历边好像是差了年岁。 年氏瞧着放在弘历面前的饭菜跟四格格的不一样, 就知道定然又是明嫣亲自下厨做的。 同样丰盛的饭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弘历吃的香, 就显得明嫣的手艺格外好一样。 做了额涅才知道,一样大小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胖自己的孩子瘦是个什么感觉。 明嫣还专门用火龙果做的红色的花馍,小兔子小狗, 弘历连馒头都吃的格外香甜。 一个屋子里吃着饭,莫名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显得明嫣这个额涅格外贤惠,她就差了些意思。 胤禛停下来看了看弘历跟前的蒸羊肉和雉羹忽然也有点想吃,大厨房做的也挺不错的,但还是觉得明嫣的手艺更合胃口。 可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了,大家都有样学样,明嫣就成了厨娘。 他只得又低下了头。 年氏却笑看向了明嫣:「明妹妹往后给四格格也做上吧,瞧着弘历吃的香想必妹妹的手艺不错,得孩子喜欢,妹妹向来善良大度,不会不答应吧?」 就像胤禛想的那样,若是明嫣答应下来那就成了厨娘,可若是不答应又显得小心眼似的。 年氏又咄咄逼人,话都问成了这样。 明嫣给弘历餵了两口粗粮熬的粥,笑着抬起了头:「多大点事情,往后我给弘历做什么就把单子抄给姐姐,姐姐也亲自给四格格做一做,说不得做的更好,我还要求着姐姐为弘历做的。」 年氏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下意识的去看胤禛。 第108页 同样是额涅人家就会做饭就能把孩子养好偏她还要求着别人。 她以为能为难为难明嫣,要么叫明嫣答应了做饭自降身份要么就不答应显得刻薄小气,那明嫣因为做饭好得来的一点荣耀可就抵消了。 谁知道明嫣回答的这么巧妙。 单子给了她显得大气,格外提点叫她做可不就是叫胤禛觉得她不如明嫣贤惠? 她果然瞧见胤禛刀裁般的眉尖儿一攒,仿佛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一着急,一时竟说不出辩驳的话。 弘历已经吃饱了小肚子,明嫣给他擦了擦小嘴巴,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等着大家。 四格格不愿意被禁锢着吃东西,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年氏一下子涨红了脸,忙叫奶嬷嬷将四格格抱了起来,偏偏四格格还是哭,抓着桌子又不愿意走,眼巴巴的看着弘历。 大人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福晋冷脸道:「好好的招惹孩子做什么?她本就弱一些,哭成这个样子嗓子哑了又要生病。」 年氏又气又急。 弘历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自己小盘子里的花馍送到了四格格面前。 四格格原先还在哭,看见了红彤彤的小兔子小狗一下子破涕为笑,欢喜的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福晋笑着抱起了弘历:「瞧瞧,还是我们四阿哥疼妹妹,你们都是假把式。」 看似玩笑话,其实也是叱责年氏连自己孩子的心思都摸不透,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年氏觉得自己被明嫣踩完了又被弘历一个小孩子踩了一脚,原以为还能找补回来,现下里子面子都没有了,气急败坏又不敢言语。 宋氏抱着三格格笑向着王爷和福晋道:「幻云这孩子怀像稳当,也没有什么反应,胃口也好,到明年这个时候家里的孩子就越发多了。」 幻云是大阿哥怀孕的妾室。 宋氏向来安静少言又低调,像这样特意在众人面前贊自己事情的时候极少。 她是府中陪伴胤禛最久的一个,又生下了长子和聪明的三格格,现下连孙子也要抱上了。 她光洁圆润的面庞上带着隐隐的光亮。 李氏抱紧了怀里的三阿哥弘时,冷笑了一声,尖刻道:「那可不一定。」 宋氏为什么这么刻意的提起怀孕的妾室无非是想说明自己资歷够深可以做侧福晋。 若是宋氏做了侧福晋大阿哥身份越发高了,她的弘时还有什么希望? 却没想到胤禛淡淡的开了口:「到底是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福晋看着打点一二,给那边多备些东西。」 王爷竟然亲自开口了,对大阿哥的重视不言而喻。 宋氏满面喜意,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氏一眼。 都是府里的老人没谁比谁尊贵。 年氏着急的晃了晃四格格道:「叫阿玛。」 四格格吓的慌手慌脚的往奶嬷嬷怀里藏,就是不愿意开口。 这寻常的后宅膳食,竟是众生百态。 胤禛一抬眸就瞧见了立在一株绿鄂梅旁的明嫣,木兰青双绣缎的氅衣外头罩着一件琵琶襟玫瑰紫牡丹花纹褂子,齐耳的立领簇拥着巴掌大的小脸,难得华贵的衣裳却越发衬托出了她的出尘。 像是这些人的你争我夺渴求的权势地位都与她无关。 静谧美好闲雅恬淡。 他垂了眸,心尖儿攒了一抹愈加浓烈的疼爱。 福晋淡笑了笑:「新年将至,这些日子后宅事情颇多,大家都早些回去安置了吧。」 明嫣带着弘历回了灵犀院。 屋子里烧着几个大熏笼,花房里送过来的水仙花开的旺盛,姜黄坐蓐上摆着弘历的木雕火统,小傢伙紧紧的抓在手里指了指桌几上明嫣专门抄写出来的故事书。 明嫣换了衣裳将儿子抱在怀里,娘两个坐在热滚滚的炕头惯常的讲着故事。 「……孙悟空到了龙宫,虾兵蟹将们将他挡在外面进去通报龙王,龙王早听闻了孙悟空的厉害,只能见了孙悟空…….」 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沉着一张脸坐在另一头,喝着丫头端上来的姜茶。 他穿着家常石青色的袍子,脱掉了靴子,穿着雪白的袜子,盘腿坐在炕上,明嫣给弘历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清脆悦耳声情并茂,格外的引人入胜。 他冷着脸坐了坐,见娘两个一个讲的认真另外一个听的认真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面色越发的阴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弘历吓的一个哆嗦,胖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两抖,慌张的回头看,瞧见是自己的阿玛立刻高兴了起来,从海棠几上爬过去,钻进了阿玛的怀里,连忙指了指书:「讲!讲!」 胤禛就是有万般的不满在儿子面前也不好显出来,到底抵抗不住儿子的祈求只能从明嫣手里接过了书。 明嫣纤细柔软的手指仿若是不经意间在他手心挠了一下,勾的他喉头一动。 然而还是满目冰凉,看也不看明嫣,只翻看着明嫣的书。 不想瞧了几眼又是一惊,从古至今但凡适合孩子听的故事几乎都有,重要的是文笔简洁,欢快活泼十分适合弘历这个年岁的孩子看。 难道都是明嫣自己写的? 这才多大点时间她竟然已经学到了如此地步。 真是聪慧的叫人惊讶。 第109页 然而他还是冷冷的,一板一眼的讲着故事。 明嫣抿嘴笑了笑站了起来,到外头叫了含玉进来。 她坐在绣墩上拿着做了一半的袜子接着做,含玉红着眼睛站在边上,听明嫣问道:「你认识邬思道?」 邬思道是胤禛门客中最为得力的一个,在胤禛的日常决策中举足轻重。 含玉在她微末之时,一心一意追随,若有什么难处,她愿意一心相助。 含玉一下子落了泪:「奴婢八岁那年家中遭了大难,路上与家人走散,被人牙子卖做奴婢,这辈子也就一心一意的跟着主子,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在王府碰见了兄长,若不是当初一心追随主子,奴婢这辈子也没有机会跟家人团聚。」 当初只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却没想到老天在这一处等着她。 明嫣意外的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也替含玉高兴:「竟然还有这样的巧事?后宅女眷不往前头去,寻常咱们也碰不上,没想到亲兄长在一处这么久了才能相遇,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也替你高兴,这样吧,这几日你先家去,好好跟家中人团聚,过几天再来当差。」 说着话又吩咐云秀:「我新做的几件衣裳你挑几身合适的给含玉,另外挑些布匹补品药材茶叶一併装好,叫含玉带两个小丫头带给家里人。」 含玉站在那里一时只顾着哭。 她从前当差的时候在主人家里非打即骂,自跟了主子后活的体面又尊贵,又意外的跟家人团聚,主子为的她的体面竟然这般周到破费。 她何德何能? 几个丫头都过来祝贺含玉。 云秀笑拉着含玉道:「姐姐太高兴了,怎么还不谢过主子?」 含玉这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云秀看的满目艷羡。 含玉原就受主子看重,现今一摇身又成了门客的妹妹,往后身份肯定更加尊贵。 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头出来,站在那里满身冷气。 丫头们瞧见了哪里还敢凑上前来,屋子里原本热热闹闹的眨眼就只剩下了明嫣一个人。 明嫣一转头,瞧见胤禛穿着一双棉拖鞋,岔着八字步,恶狠狠的站在隔扇前,姜黄色的帐幔衬的他莫名有点可爱。 明嫣没忍住笑了笑。 胤禛气的眼皮子一跳,语气也十分不友善:「什么事情这么忙?孩子都睡着了你也不来看一看?」 她要总是在跟前怎么给胤禛照看儿子的机会? 她浅笑着走到了胤禛身边:「一时忙着丫头们的事情都忘记了孩子的事情,王爷今儿夜里是要歇在这里吗?」 她从他身边略过去,卷着阵阵的幽香。 胤禛莫名心头一盪,忙又稳住了心神,瞧她进了里头,又吧嗒着拖鞋跟了上去,自动忽略了她的问题,转而道:「丫头的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含玉竟然是邬思道失散多年的妹妹,从前也听说邬思道一直在寻找妹妹,没想到这么巧。」 胤禛一愣,难怪邬思道这两日告假了。 这样的喜事,他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二,微一思索,见她撩开床帐,已经坐在了床头,粉白的氅衣脱下来,露出下头穿着的月白的衬衣,脱掉了月白的衬衣,下头只剩下雪白的里衣。 单薄的衣裳勾勒着她玲珑的身姿,她上了床,向里跪在床上将被褥一样样铺陈开。 那浑圆又饱满的臀部在单薄的衣裳下唿之欲出,雪白玉雕般的玉足随着臀部向左一扭又向右一扭。 胤禛火从下头蒸腾而上整个人一下子闷热难耐,大步走到了床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狠狠的压在了怀里。 这个吃人的妖精! 真真是要气死他了! 偏她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低唿了一声,娇滴滴的嗔怪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当着他的面跟外男那么亲热,把他当什么呢? 竟然还问他做什么? 他勾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道:「你说,景深哪里比爷好?」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这会子竟然满满的委屈和愤怒,像个初尝□□的少年一样。 明嫣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在吃醋么? 她勾着他的脖子满眼妩媚,用自己的唇瓣描摹着他线条分明的唇,勾魂摄魄的道:「他不过兄长,拿什么跟爷比?」 这样一句话,这般的令人神魂颠倒的抚慰,胤禛心中的不满愤懑顷刻间荡然无存,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欲望狠狠的亲了上去。 漫长黑夜,时光易逝。 福晋又将大格格的嫁妆单子过了一遍,一字一字仿若都是她的心血,她欣慰的放下来,微微闭上了眼。 宝娟跪在她的脚下捶腿,低低道:「您怎么还叫王爷去明格格那里?」 「王爷的魂早就勾走了,我不过一句顺水人情,何况,王爷不去明格格那里,怎么再生孩子?」 宝娟一愣:「难道您要叫明格格做侧福晋?」 福晋淡笑了笑:「你还是太简单了,到如今还没有看明白我的心思,我要把弘历要过来,要做的体面最好叫明格格再有身孕,且要把明格格压在脚下,她就肯定做不得侧福晋,后宅里这么多人里头,就宋格格还算合适。」 宝娟就更煳涂了:「宋格格虽然一向对福晋恭顺,可是到底有大阿哥,您要是养了四阿哥,那往后大阿哥不是要压着四阿哥呢?」 第110页 福晋只是淡笑。 所以下人就只能做下人,有些事情永远看不明白。 太子当初何等优秀,现如今又何等的憋屈。 大阿哥虽为长子可不受王爷喜欢自身也无甚才能,她扶起了大阿哥再去养四阿哥,王爷就会觉得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孩子而不是别有所求。 这是个精细的慢活计,慢慢来,并不着急。 慢慢长夜,却也有无穷滋味,她闭着眼淡淡道:「将金刚经拿过来,我在瞧一会。」 昏黄的灯火下宋氏细细的瞧着儿子。 俊朗清秀的眉眼间是浓浓的郁气,叫他一个少年显得多了些暮年的颓丧,宋氏不由得握住了儿子的手。 「好孩子,你是王府长子,这些日子千万要讨的你阿玛的喜欢,这样子额涅才有机会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弘晖一抬眸,满目阴冷:「为什么定要做侧福晋?额涅不是一直对阿玛心怀恨意吗?」 宋氏不由得瞪大了眼,下意识的攥紧了弘晖的手:「胡说什么?我怎的会心怀恨意,你这孩子,不要乱说……」 宋氏喋喋不休的讲着她做了侧福晋后对弘晖和三格格有何等好处。 弘晖想到的却是幼年时候的夜晚,额涅坐在一盏灯旁,影子拉的格外的长,哭声听上去格外的悲惨,低低的同他道:「若不是你阿玛待我不好,我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我实在苦,不想活了……」 那时候开始他就心中悲愤,总想问一问阿玛为什么叫额涅这般伤心。 什么侧福晋什么庶长子都是些笑话。 他站了起来,淡漠道:「额涅歇着,儿子走了。」 他大步向外走,黑色的袍子卷着黑夜的凄清。 宋氏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手上尚且留着儿子的温度,喃喃自语道:「他竟是恨我的么?」 吉祥给宋氏披了灰鼠皮的袍子,劝慰道:「毕竟是亲生的孩子,怎么会恨您?大爷向来性子清冷随了王爷,您不必放在心上,当务之急还是先得了侧福晋的位子才是正经。」 宋氏收回了冰凉的指尖儿,回身歪在了热炕上,微微闭上了眼:「王爷去了明格格那里?」 「是,听说那边要了两次水。」 王爷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在灵犀院的时候总隐约叫外人也能窥探得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这个明嫣深受太后喜爱,连娘娘也时常夸赞,实在是个劲敌,一定要想办法将她死死压制住才是。 可是她该怎么做? 听福晋的意思王爷乘着这几日清闲要带着家眷往庄子上雪中狩猎。 她一咬牙,忽的坐了起来,招手向吉祥吩咐:「去打问打问,马厩里是谁在餵马!」 第45章 死亡 竟是个这般绝色 慈宁宫的花园里红梅绽放, 白缎地的三蓝打籽绣园林景马面裙,沉稳雅致,莲步轻移裙角的三蓝秀缠枝荷花轻轻荡漾,在深红的宫墙前, 如云似月, 曼妙轻盈。 明嫣捧着新折的一枝梅花转身, 发间的金镶嵌珠宝石蜻蜓式簪在冬日的暖阳下流光溢彩, 越显得一双杏眸清澈璀璨,与这冬日景致相比仿若是明媚的春日。 太子从不远处看过来, 眸中显出贪婪之色,同旁边的太监李林低语:「这就是雍亲王家的明格格?老四到是好福气,竟是个这般绝色。」 李林垂眸低笑:「您是太子爷, 任凭是谁家的女眷,若是瞧上了,都是您的。」 太子听着这话,摸着下巴竟也笑起来。 残忍又阴暗。 仿若从前那个深受儒家文化薰陶斯文雅致的太子爷不復存在,有的只是最后的癫狂和歇斯底里。 这世人待他残忍他又何必以德报之。 他若过的不好,谁都该陪葬。 干清门外宝座之上,皇上指着太子当着众朝臣破口大骂。 年迈的皇帝, 中年的太子。 佝偻在地的太子被踩碎了最后的尊严。 朝臣从太子身侧经过,太子照旧端着皇储的架子,拦住了从旁走过的胤禛。 「孤听说你今日要去郊外庄子上狩猎?正好孤也无事, 一道去吧。」 胤禛一怔。 太子犹如困兽之斗, 明眼人皆知太子穷途末路, 可即便是穷途末路也是当朝太子,凌驾于他之上。 照雅柔所说,太子被废就是这几日了。 太子传书与张博睿叫他起兵造反, 书信被三阿哥截获直接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大怒,二废太子。 他单独随太子往郊外狩猎,传到皇上耳中叫皇上怎样想? 若是太子有意要拉他一起下水呢? 他垂眸行礼,惯常的清冷克制:「太子赏脸是臣弟的荣幸,原还约了十三十四两位,几人同行才更热闹些。」 太子眼眸里阴沉的光泽一闪而过,转而难得的好脾气,笑着道:「好!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前些天下的大雪,庄子上还是皑皑积雪,含玉用簸箕支起来一个简易的捕鸟器,做支点的棍子上拴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一直蜿蜒进了屋舍里,弘历攥紧了绳子蹲在门后,悄悄的探头向外看,明嫣也蹲在一边向外看。 两三只灰扑扑的小麻雀在簸箕的范围内吃着小米粒,欢快的跳来跳去。 眼见着就上了勾,弘历目光沉着又坚定,小胖手往后一拉,瞧着就要扣住几只麻雀了。 第111页 宝娟从院门进来,笑着道:「这是在做什么?」 鸟儿受了惊扑稜稜的扇着翅膀飞走了,簸箕扑了个空,弘历失望的垂下了小脑袋。 含玉笑着迎了出去,明嫣将儿子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宝娟姐姐也不知道,并不是有意的。」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眼见就要成功的时候失败了还是觉得不高兴。 小傢伙搂着额涅的脖子怨念的瞧着宝娟。 宝娟浑然不觉,笑盈盈的道:「王爷叫人传了话,一会子太子殿下也要来,叫女眷们就在庄子后头一带跑一跑,别走错了道。」 明嫣有些意外:「太子这会子怎么会来?」 宝娟道:「谁知道呢,原也没听说太子要来,好些东西准备的规格也不够,又要手忙脚乱的换,格格先预备着,奴婢还要往边上去传话。」 明嫣笑着道:「含玉,送一送。」 含玉应是随着宝娟一起出去,宝娟转头打量含玉,见这几日的含玉穿金戴银越发的尊贵,比他们这些一等的大丫头都瞧着体面些,不由得心里发酸,笑着道:「你也是个好命的,认了亲就是不一样呢,听说好几家都要从明格格这里求娶你?」 含玉笑的谦逊:「比不上姐姐,是福晋跟前的红人,往后肯定比我们都要好。」 她奉承的好,宝娟这才见了笑意。 待得送走了宝娟,含玉又同两个小丫头说了两句,转身入的院子。 农家的庄院里种着两株桐树,到了冬日里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像是站着两个金甲神人,她从院中的青砖小道上过去,进的里头,明嫣正在给弘历穿戴。 弘历高兴的指着边上的木剑道:「带上!带上!」 明嫣便笑着给儿子也带在身上。 含玉在旁略等了等,见明嫣转头看向了她,才上前在明嫣耳边低语:「外院的两个小厮,寻常时候同我哥哥关系不错,听说宋格格身边的吉祥这些日子跟马厩里的孙六来往密切,王六又从外头买了几样香料,说是给自己做香包用的。」 明嫣一顿道:「什么香料?」 「说是香茅草和灵草。」 明嫣低笑了一声,拍了拍弘历的肩膀示意儿子去院子里玩儿,自己站了起来也去换衣裳。 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能叫马儿发狂。 宋氏这么谋划是为了害谁? 高头大马上的红妆女子,轻盈灵动又英姿勃勃,苍茫的雪地上疾驰而过,叫马背上的胤禛太子十三和十四一众男子都不由得追随而去。 女子怀中的孩童欢畅的笑声银铃一般洒满了雪地,犹如白雪中盛放的红莲,绝美动人。 宋氏坐在马上,下头是牵马的太监,她淡漠的瞧着明嫣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见那身影渐渐靠近又笑了起来,兜帽下的一张脸,看上去温柔善良。 这么多女眷里头就福晋和明嫣会骑马。 福晋自持身份只在马背上坐一坐,明嫣却带着儿子在雪中疾驰,美好生动,恍如一副画。 年氏向来自诩才女,骑马这样的事情又如何会做。 她是汉人女子的做派,明嫣骨子里还是满人的风范。 明嫣勒住了缰绳,马儿停了下来,兜在怀里的弘历兴奋的大喊:「还要!还要!」 娘儿两个的欢快和惬意连旁人都感受的到。 福晋笑着道:「再去转一圈就回来,宋妹妹,年妹妹,都别歇着,难得出来一趟,跟着去转一圈。」 年氏有些不情愿,总觉得同她平日里的娴静端庄不符合。 宋氏示意牵马的太监追上了明嫣,喊住了明嫣:「明妹妹等等,咱们一起。」 明嫣坐在马上转头看,宋氏带着大红的观音兜,将一半的面庞都掩在了帽子里,似乎只余下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她淡笑了笑,一般的娇美动人。 弘晖跟在胤禛的身后转身就能瞧见跟那大红的身影在一处的额涅,即便是隔得有些距离也隐约可以看见额涅面上的笑容,温婉细腻,美好善良。 他不由得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太子策马而行,笑看向了弘晖:「这孩子越髮长的出息,你到孤的身边来!」 弘晖下意识的去看胤禛,胤禛略微思索,道:「既是太子赏识你,你便跟随在太子身边侍候好太子。」 弘晖应是。 跟上了太子的马队,可脑海中还是额涅同明嫣在一处的样子。 他心中杂乱说不出的不安。 十四也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是回头看。 太子高声道:「咱们兄弟几个兵分四路,看看谁的猎物最多!」 太子发话谁敢不答应? 然不等众人回答,太子已然甩动马鞭率先向前而去。 弘晖向后看了最后一眼,在转身也一併策马前行。 原野向后,冷风迎面扑来,他微闭了闭眼,加快了速度。 宋氏靠近了明嫣几乎同明嫣并肩而行。 人群都在身后,唯独她们两个在最前头,说什么做什么谁又知道? 宋氏摘下了帽子好像是摘掉了面上的伪装,在转眸,满目尖刻:「别以为你年轻漂亮就能做得侧福晋,有我在你永远越不过我去,不要妄想了。」 她逼近了明嫣显得张扬又目中无人。 第112页 明嫣眼眸微微一转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如此看她还是有些小瞧了宋氏。 宋氏原来是这般计划的。 她并没有宋氏原先以为的暴跳如雷,反而轻笑了起来,仿佛十分欢快:「姐姐怎么呢?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谁是侧福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到底要王爷首肯,难道姐姐已经知道王爷的心思?」 宋氏一愣。 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明嫣的表现。 原以为会激的明嫣暴跳如雷,却没想到她是这般表现。 如此反而是宋氏有些气急败坏了。 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涨红了面颊,咬牙切齿的道:「贱人,你这狐媚样子也就哄哄王爷,我可不吃这一套,别想着用你这模样骗的王爷答应,你永远也不会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明明宋氏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人,偏偏却又是气急败坏的模样,仿佛明嫣的淡定自若,那眼眸中雾蒙蒙的从容浅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为了叫明嫣愤怒争吵。 后头福晋几人渐渐靠近,宋氏紧张的几乎颤抖了起来。 却听得明嫣拔高了声音道:「姐姐你做什么?」 她一怔,听得明嫣怀中的弘历忽而大哭了起来,喊着道:「怕!怕!」 后头的福晋终于赶了上来,明嫣眼圈一红,搂住了弘历,委屈道:「姐姐有什么话也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 福晋还从来没见着弘历哭成这样子。 小傢伙自生下来就健康活泼很少大哭。 大家虽然没有看清楚事情的经过,可瞧着明嫣和弘历的样子光是想一想也明白了过来。 李氏笑着道:「宋格格还没有坐上侧福晋就开始耍侧福晋的威风呢?」 宋氏看着如今场面哑口无言。 这钮钴禄氏不是向来都牙尖嘴利毫不示弱的吗?怎么今天她都将话说的这般难听了,竟然软弱到了这种地步? 只知道哭? 那她准备了许久的东西可不就是白费呢? 她不甘的看向了明嫣。 明嫣用鹅黄的帕子掩住了半张脸,偏那露出的一点小巧的唇角勾着个凉薄的笑意。 宋氏顿时觉得血都涌向了头顶。 这个钮钴禄氏难道从一开始就已经识破了她的计策?! 这怎么可能?! 她做的那么隐秘,明嫣是怎么知道的?! 她震惊又愤怒,转而回过神来,又一想,觉得这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补救,可不待她行动有小厮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宋氏的马下,哆嗦着道:「大阿哥,大阿哥坠马了!」 明嫣将弘历藏在自己怀中,遥向着弘晖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刚还算计着侧福晋位子的宋氏已经哭晕在了地上,满身是血的弘晖被下人抬进了马车里,随行的大夫慌张的一併爬了进去。 原书中并没有这样一段内容,弘晖虽然后来没什么大出息,却远不至于这般惨烈。 她抱紧了弘历转了身,轻哄着怀里的孩子:「额娘回去给你做烧饼夹兔子肉吃。」 弘历乖巧的歪在明嫣的怀里小声的建议:「三姐姐吃。」 明嫣一顿,低头亲了亲儿子的脸蛋。 他大抵是瞧见了宋氏和弘晖都出了事,知道三格格一个人会害怕,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明嫣柔声细语的道:「好,叫三姐姐一起吃。」 太子负手站在一边,仿佛刚刚还带着点的慌乱现下已经荡然无存,面上带着虚假的悲悯,拿着太子的腔调:「到底是年岁小了些,经验不足,马没有骑稳,摔了下来,孤一会就叫人多送些药材过来,不是什么大事,养两天就好了。」 弘晖的马术是胤禛手把手教导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摔下了马,且被马踩断了好几根肋骨? 胤禛克制着胸腔内的愤怒,面庞上的冰冷叫太子也觉得心虚害怕。 他原不过是想趁机对那个明格格动手,却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一个弘晖。 这小子年岁不大,却阴狠的厉害,他调笑了两句就恶狠狠的对上了他。 他可是太子,瞧着谁不舒服,踩在马下有什么不可以?! 太子昂起了头,笑的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翻身上马而去。 十三气的朝着旁边的树上狠狠的砸了一拳:「欺人太甚!」 胤禛闭了闭眼,藏住了眼底里熊熊的怒火,只余满目幽深,转身上马,向庄子飞奔而去。 今日之耻,他定会叫太子千百倍还回来! 小红泥炉子上熬着香甜的小米粥,炭盆里扔了两个红薯,铁丝网上架着两块兔肉两片烧饼,香味散了出来,引得坐在炕头的三格格咽了一口唾沫。 宋氏顾不上三格格,福晋也要忙里忙外,明嫣要把三格格接过来,福晋立刻就答应了。 明嫣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碗小米粥,兔肉剁碎了夹在了香酥的烧饼里。 三格格吃的狼吞虎咽,仰着头欢喜的道:「您做的饭真好吃!」 明嫣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弘历立刻也将头伸了过来,明嫣失笑,忙也摸了摸儿子。 孩子们吃饱喝足,明嫣带着他们讲了会故事,两个孩子很快就在热炕上相拥着睡着了。 吉祥慌慌张张的沖了进来,瞧见明嫣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们主僕筹谋了这么久,计划在今日激怒了明格格,叫明格格在外人面前对她们主子表现出恨意,然后主子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料拿出来叫自己的马儿闻到,马儿发狂后主子摔下马,王爷和福晋问的时候趁势全部栽赃给明格格。 第113页 这是个十拿九稳的计策。 谁会想到主子会以自残的方式嫁祸别人? 到时候就算事情不能够成,但也不会祸及自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主子没有从马上摔下来,大阿哥却摔成了那样。 她红了眼圈,向明嫣道:「奴婢带三格格去前头见见大阿哥。」 明嫣吃惊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么?」 吉祥一下子落了泪:「您没见到,已经没有人样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情了。」 明嫣自是厌恶弘晖的。 作为庶子对庶母有非分之想就是万般不该。 可是该出的气她也已经出了,弘晖自那之后也在没有骚扰过她。 到底也才十多岁。 没想到早起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下竟然说去就要去了。 她叫丫头们给三格格穿戴上,自己也给弘历穿好了衣裳。 毕竟是兄弟一场,该去见一见的。 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屋子里大少奶奶阿姆鲁氏哭哑了了嗓子,宋氏已经晕过去了好几遍。 同儿子的生死相比什么侧福晋什么荣辱都不重要,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的儿子! 躺在床上的弘晖面上却奇蹟的带着一种不能描述的安详和平静。 好像他将要去的地方是他渴求已久的归宿般。 他原是可以不用和太子对上的。 也定然不会被马踩到。 可那会子躺在地上,仰望着马蹄的时候他竟然缓缓的闭上了眼。 这叫人厌恶憎恨的人生,终于走到了尽头,真好,再不用瞧着这世人的虚伪,再不用掩藏内心的情感,他只是他自己。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隐约瞧见了那门口缓步而来的身影,模煳不清却又意外的清晰分明,像是来世的灯塔。 院子里骤然爆发出了悲痛的哭声。 连惯常冰冷的胤禛也跌坐在了椅子上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宋氏爬起来要往弘晖跟前去。 李氏尖细的声音问三格格:「你哥哥去了,你怎么不哭?」 「他是坏人,我不喜欢他!」 宋氏只觉得神魂震盪,勐地回头去看女儿。 小小的孩子,大大的眼睛里黑黝黝的一片,没有丝毫的悲伤。 她忽的想起弘晖问她的话:「您不是憎恨阿玛的吗?」 就好像是多年的迷茫和不解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她承受不住这一切,再一次晕死了过去。 第46章 再孕 不若赏她个侧福晋吧 康熙五十一年的年底註定了不太平。 弘晖的意外离世给雍亲王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五十二年的新年夜家家户户紧闭着大门,毫无新年气象,白色的对联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期盼的似乎并不是欢喜和团圆。 灵犀院里点着长明灯,屋内一贯的温暖如春, 两大盆鲜红的茶花到是提点了节日的气氛, 东边的暖阁里明嫣歪身在南炕上, 年氏坐在另一边, 弘历和四格格在玩七巧板。 炕几上的大红攒盒里摆着西藏的藏枣藏杏,广西的蜜佛手密丁香, 新疆的葡萄干,福建的密荔枝,密橘脯, 玻璃杯子里还盛着吕松的香槟。 年氏吃了几颗杏子又喝了一小口香槟,转眸瞧了明嫣一眼。 羊角灯下的明嫣穿着件月白的锦缎衬衣,宽大的袖子捲起来露出香妃色的绣花衬里,雪白的皓腕上一对赤金镶红宝石手镯,搭在牡丹花从中,雍容华贵。 年氏谈兴正浓,越发压低了声音:「你可听说呢?是宫里出了大事, 今儿宫中夜宴外头大臣早早就散了,独独留下了阿哥们,听说….」 她说着又转头四下瞧了一眼, 发间的琉璃钗也跟着一晃, 又凑到了明嫣跟前, 低低道:「听说是太子调戏了密妃王氏,叫皇上发现了,太子气急败坏要发动兵变, 却叫皇上捉了个正着,外面街面上都戒严了,谁也不许出去,若不然往年这个时候怎的会这般清净?」 太子出事原是过了十五的事情了,这一次却提前到了这个时候。 可见胤禛从雅柔那里知道了不少事情,因为这次弘晖的意外,两个月来不入后宅,给太子布下了天罗地网。 如此算来,终究是为弘晖报了仇。 她越发向后仰了仰,歪在靠枕上,只笑了笑,又问年氏:「宋姐姐那里姐姐可去瞧了?」 外头的事情略提一提即可,宋氏的这个事情人尽皆知却不用压着了。 她又吃了两颗蜜荔枝喝了一碗蒙顶茶,顺了顺嗓子坐正了身子,拉开了说话的架势:「我不比妹妹,成日家的在屋子里头看书写字,外头的事情都不知道,大阿哥出了事,有人说是宋姐姐没有教养好孩子,大阿哥心里头有问题,冲上去自己要找死,是不想活了!」 明嫣隐约也听得这些话。 她装作不清楚的样子像是十分有兴致,年氏就什么都往外说:「要不然大阿哥没了王爷怎么没去安慰宋姐姐,反而还把三格格放到了福晋身边?」 明嫣喝着红枣姜茶,低声道:『我怎的听说是宋姐姐自己的问题?』 年氏笑了一声:「所以说你知道的不多,还不是李侧福晋当日一句话问三格格为什么不哭,当时三格格说恨大阿哥不喜欢大阿哥,王爷就已经神色不对了,后来宋姐姐自己也成日家神叨叨的,生了病,这里也不太清楚,只怕也是心中愧疚难安才是。」 第114页 明嫣也去看了宋氏。 她盘腿坐在炕头上,手里拿着一串迦南佛珠不断的念着经,谁也不搭理。 冬日的太阳也清清冷冷的,从窗棂里照进来,渡在她的眉眼上,她看上去像是一座冰凉的雕像。 明嫣略在门口站了站就走了。 这世上原是有报应的,迟早会将恶果都要回来。 明嫣便嘆息了一声,白净的面庞上是浅淡静谧的光泽,靠了近了,肌肤的完美无瑕叫人觉得震撼又羡慕。 年氏抿了抿嘴,笑看了明嫣一眼:「如今格格里头就剩下了咱们两个,不知谁将来有福分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不知道是不是吕宋的香槟喝的多了,年氏的面庞上浮上了两片红晕,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什么都讲出来。 明嫣捡了一颗葡萄干餵给了弘历,又给弘历餵了两口水,淡淡道:「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了的。」 她一点思绪都不露出来,叫年氏觉得有些气急无奈。 这些日子仔细琢磨下来明嫣竟然样样都要盖过她一头。 等雅柔去世满三个月后侧福晋这个事情肯定要提上日程了。 她又捏了一颗杏脯,谁知道吃进口中却觉得十分噁心,不由得干呕出了声。 旁边的荷香忙捧了痰盂过来,替年氏拍背,云秀也捧了清茶上来,年氏一面用帕子沾嘴一面道:「最近胃口也不大好,吃什么都不喜欢。」 明嫣一顿,不由得细细打量了几眼年氏。 她原本苍白的小脸这会子瞧上去蜡黄蜡黄的没有血色。 书中的年氏确实也怀有身孕了。 明嫣抿嘴浅笑,杏眸中起了薄薄的雾气,显得变幻莫测,声音也不大真切:「如今正是新年也不好请大夫来看诊,不若我替姐姐把个脉?」 年氏笑着伸出了手腕:「你是什么时候修炼成神医的?」 福晋歪在炕上,三格格跟着大格格坐在福晋的脚下,新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味儿。 福晋要的是弘历,可宋氏一出事,胤禛立刻就把三格格塞了过来。 身边已经养了个孩子,再去要弘历,胤禛肯定不会同意。 福晋不喜三格格,三格格也敏锐的觉察到。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头小丫头的脚步声便尤为清晰。 福晋缓缓的睁开了眼,宝娟进来瞧了三格格一眼,才笑着道:「年格格怕是有孕了。」 福晋一怔,不由得坐了起来。 王爷这几个月大半时候都在灵犀院,年氏似乎也没有侍候几次,怎么就怀了孕? 她想要办成的事情没有一件照着她的意思来! 福晋缓缓的闭上了眼:「还没瞧大夫,且等着过年了再说。」 年氏一欢喜,酒也醒了大半,明嫣这里的东西立刻一口也不肯吃,搂着肚子路也不肯走。 菩萨肯定是听见了她的祈祷,现下她又怀了身孕,在孩子的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打败明嫣坐上侧福晋的位子完全是可以的! 真是老天垂怜! 下人们抬了软轿过来,奶嬷嬷抱着四格格跟着,年氏左右由两个丫头搀扶着,又转头笑向着明嫣道:「若是我真得了喜信,一定第一个来酬谢妹妹!」 屋子里就剩下了明嫣和弘历娘两个,胖小子一日日大起来,胖嘟嘟的坐在明嫣的身侧打着哈欠揉着眼睛,瞧见明嫣看他,立刻伸出了小胖手,含煳道:「困!」 明嫣的心都要化了,把儿子搂在怀里慢慢的晃着,含玉一面收拾桌几上的攒盒碗碟,一面低低道:「您何必跟年格格说这个事情?」 府上事情多,家里的平安脉时间也乱了,若不然年氏有孕的消息早查了出来也等不得明嫣来说。 怀孕和生产之间还有遥远的距离。 书中年氏这一胎可没有顺利生下来。 连四格格也不好。 她难得有些哀伤。 小姑娘小小一点点,虽然瘦小了些,可得了年氏的好相貌,像只腼腆的猫儿一样,乖巧可人,见了她就害羞的抿嘴笑。 最喜欢跟着弘历这个四哥一起玩儿。 她嘆息着道:「举手之劳吧。」 年氏有孕肯定也打乱了福晋的步调。 她要做侧福晋,原就是一场各方势力的博弈。 弘历已经在她的臂弯里睡着了,她爱怜的低头亲了亲儿子胖嘟嘟的小脸蛋,交给奶嬷嬷抱去了碧纱橱里安置。 自己起了身也换了衣裳,早早安置了下来。 家中平静,宫里却如烫水里滴入了油,跌宕起伏。 干清宫的正大光明下,太子跪在地上,剩下的儿子往后跪了大半个明殿,老皇帝手里拿着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太子身上:「不孝子!」 太子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打的不是自己,满目恨意,狠狠的盯着皇上。 康熙在这样的目光中颤抖着双手,几乎维持不住皇帝的体面。 胤禛闭了闭眼往前一步跪在了皇上脚下,抱住了皇上的腿,哭着道:「皇阿玛,保重龙体要紧!」 皇上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垂下了手,泪如雨下,控诉着太子的罪行:「你这个孽障,纵马踩死了你的侄儿,现下为你请罪的还是老四,你可还有一点良心一点人性,父母兄弟在你这个孽障心中到底算什么?」 第115页 八阿哥等人一看胤禛出了手,也一併跪在地上叩头道:「皇阿玛息怒!」 谁知道皇上听见了八阿哥的声音又把矛头对准了八阿哥:「你们现如今有权有势了,便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要严惩葛礼的时候,老八,你是怎么做的?」 八阿哥心中一紧,忙跪地磕头:「皇阿玛喜怒,儿臣也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 皇上冷笑连连:「你为了大清?朕瞧着你分明是为了你的私心!」 十阿哥忽的高声喊道:「皇阿玛,您到底实在处置太子还是处置八哥?」 皇上被噎的面色一变,转身抽下了一把宝剑,直指十阿哥:「不肖子孙,留你何用!」 胤禛和十四两个人合力抱住了皇上,跪地磕头求着皇上息怒。 皇上皇子哭成了一片,太子被打的半死抬了出来。 今日尚且如此,到明日定然是举国震动的大事。 八阿哥出了紫禁城上了轿子,用帕子沾了沾额头一片血迹,他深吸了一口冷气,压下了心中的紧张惶恐,慢慢终于回过了神。 轿子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明明该是热闹的新年此刻却如此清冷。 几步就有一个禁军。 他微微闭着眼将今日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皇上对所有儿子都恨铁不成钢,可因为胤禛那十分恰当的阻拦,是这么多阿哥里面唯一躲过了责骂而被褒奖的一个。 这个老四! 皇上显然对他颇有微词,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明嫣睡的踏实,感觉身后有人贴了上来,紧紧的将她拥在了怀里,她陡然清醒了过来,转头看。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灯,胤禛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低低的道:「吵醒你呢?」 明嫣握住了他尚且冰凉的手,知道他在外头经歷了一场狂风暴雨,解决了心中的仇恨,必定疲累,柔声道:「夜里无事睡的早,这会子到睡醒了,王爷吃过饭了么?」 他只将人抱在怀里,像是寻求抚慰的孩童,一言不发。 明嫣笑着坐了起来,披上了衣裳:「我叫人在小红泥炉子上熬了小米粥,这会子要必定还在。」 她下了床向外头守夜的云秀道:「盛一碗小米粥,在拿两个烧饼上来。」 她说着话,在炭盆上架了铁丝架,云秀拿了烧饼进来,她架在了铁丝架上烘烤,小米粥端进来烧饼也烤好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胤禛沉默着坐了起来,在炕头的小几上就着烧饼喝着小米粥。 在寻常不过的东西。 热腾腾的散发着食物原本的香气,吃进肚子里似乎连冰凉的灵魂都熨烫的舒适了起来。 一碗饭食下肚,他没来由的放松了下来,看着明嫣忙碌的身影,不由得拉住了她的手:「坐下咱们说说话。」 她笑着坐到了他的身边,示意他躺下来,一双柔胰在他的面颊上找准穴位,力道恰到好处,原先还有些隐隐作疼的头部,立刻放松了下来。 他不由得舒适的喟嘆了一声。 刚刚归来时候的满身沉重不知足不觉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明嫣轻声细语的说着弘历白日的事情:「他虽小,可是主意却大,一箱子的玩具他若要哪个,就一定要哪个,别人给了旁的他一声不吭的悄悄的就换了,晚上年姐姐带着四格格在这里,兄妹两个也会玩,把炕上的手巾拿过来给妹妹包在头上,说是观音菩萨来了,屋子里的大人都给逗笑了……」 一想起胖嘟嘟的儿子胤禛眼底立刻见了笑意,可说起年氏他没来由的有些尴尬。 他几乎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叫年氏侍候的,怎么就先与明嫣怀了身孕? 这原本是件好事,可他莫名就是觉得愧疚心虚,不由得睁开眼去看明嫣。 她低垂着眉目温婉娴静,千帆过尽的无限美景,总是叫人赏心悦目的欢快。 可他又觉得不大满足。 他坐了起来,目光沉沉,辨不清真假,看着明嫣道:「如今府上还缺一个侧福晋,不是你就是年氏,如今年氏有了身孕,这个事情……」 他戛然而止,仔细瞧着明嫣。 明嫣抬眸看他,眼底里光华璀璨,如仙女般圣洁美丽,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万般依恋又信任:「我一切都听王爷的。」 他那点不满足忽然就烟消云散,只有一种生死相随的亲近和无可替代的情深,将明嫣搂在怀中,柔声道:「爷怎捨得叫你受委屈呢?」 第二日,正月初一皇上昭告天下二废太子,将太子圈禁与咸安宫。 后宫之中原本叱咤风云的密妃娘娘去的悄无声息。 后宫里的年味渐渐透了出来,皇上那日悲伤的难以自已,不过两日在寻不见一点踪影。 皇子皇孙们簇拥在四围,再没有太子的身影,皇上陪着太后在重华宫中看着过年的大戏。 台子上演的八仙过海,后头幕布上的海水纹样在后头小太监们的卖力操纵下,上下起伏,能人异士还能在后头配上波浪的声音,何仙姑穿着飘逸的戏服竟然悬浮在半空中。 财力物力极大的充足下,下头的能人们总能想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办法讨好上位者。 这样的大戏台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上。 年岁小点的孩子们都看的格外认真。 福晋抱着弘历坐在皇子福晋这一面,笑着给弘历指着台子上的玩意儿,目光在一转,就能看见下头戏台正跟前站在太后身边的明嫣。 第116页 梳着架子头,两边的宝石流苏流光溢彩,穿着鹅黄地绣牡丹的旗服,那么多人中一眼就能瞧见,一眼就能分辨出。 后宅里要在扶起一个侧福晋也要她这个福福晋点头首肯。 明嫣做个格格她可以容忍,但若将这样的人物抬为侧福晋也一併成了平妻,身份地位与她相近,她却完全不能接受。 身份地王王爷宠爱全都占上的人做侧福晋,她这个福晋算什么? 好在现下年氏怀了身孕,有这个筹码在,她也好为年氏争取。 一个格格替福晋在宫中侍候太后,这荣耀体面无论何时都有她的一多半。 她笑的从容淡定,又逗了逗怀里的弘历。 这么可人疼的孩子她迟早要握在手中。 太后乐呵呵的瞧着戏台子上的戏曲,听得十分高兴,到底还是心疼皇上年岁大了还要这般疲劳,又慈祥的对皇上道:「今儿外头冷,皇上喝几口姜茶。」说着话,下意识的就道:「明嫣,给皇上上了一碗姜汁奶茶。」 恰巧明嫣去了外头,太后立刻就有些不自在了,连声道:「明嫣怎么不在?」 林嬷嬷笑着道:「这就来了。」 皇上笑起来:「皇额娘如今越发离不得明格格了。」 太后也笑起来,向皇上道:「皇上可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在哀家身边,可是替皇上省了不知多少力气,万事周到妥帖,比她们这些老人还要仔细,什么都替哀家想到了,她几日里不在哀家这里,哀家浑身不自在。」 皇上忙道:「既如此,那就叫明格格常在皇额娘身边侍候就是。」 太后摇头道:「这可不好,总这么用她,也没个什么好东西赏赐,哀家心里可过意不去。」 坐在后面的宜妃听得直瞥嘴。 老太后这讨赏的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 可也正因为这份不高明深得皇上的心意。 叫皇上也明白,老四家的这个格格是真的很得太后的喜欢。 德妃笑道:「臣妾到有个好主意,不若赏她个侧福晋吧。」 第47章 得到 唇齿相依间和她共舞 戏台子上的大戏唱的正热闹。 皇上看向了太后, 太后乐呵呵的直点头。 「德妃说的这个不错,那孩子品性样貌都不错,做个侧福晋绰绰有余。」 边上的佟贵妃年纪虽轻到底掌着后宫的凤印,头上的点翠凤凰花钿端庄华贵, 笑向着皇上道:「这位明格格可是吏部那位景深大人的妹妹, 听说景深一贯疼爱这个妹妹。」 德妃瞧了佟贵妃一眼, 微微一笑。 佟贵妃年岁轻, 向来不多言语后宫之事,今日愿意替明嫣开口, 还是因为景深背地里替佟国维解了几次围。 自身有能力又有个一心替她筹谋的哥哥。 明嫣走到这一步简直水到渠成。 五十二年的新年里,与太子被废这样的事情相比,雍亲王府上扶起来一个侧福晋似乎微不足道。 福晋坐在主坐上看着向她行礼的明嫣。 戴着侧福晋的吉冠, 吉冠上的那一颗东珠刺目的叫福晋微微眯起了眼,石青色的侧福晋吉服端庄偏又在她身上有几分艷丽之姿,垂眸浅笑,这沉稳大气的侧福晋吉服竟然凭添光彩令人侧目。 若不细瞧,侧福晋和福晋的吉服几乎是分不清的。 她盘算的那样好,抱养了弘历,扶起了年氏, 她还是后宅里无人可比的福晋。 她想着侧福晋这个事情王爷总要跟她商议总要叫她同意。 谁知道明嫣即便不争不抢,自有人替她去开口。 直接越过了她,上头的太后和皇上把事情就定下了。 叫她的一切谋算都落了空。 身旁一样坐着的胤禛, 注视着明嫣。 下头年氏因为愤恨几乎要撕碎手中的帕子, 可明嫣还是从前从容淡定的样子, 白净的面庞如三月的梨花,一如既往的静谧美好。 胤禛开了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欢喜:「起来吧, 往后你就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身份贵重,地位尊崇,你也当勤勉上进,一如往昔般贤良淑德,生儿育女,为王府开枝散叶。」 明嫣没料到胤禛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着开枝散叶的话。 年氏的眼里汪着满满的水光,抚着肚子像是气的不轻的样子。 明嫣只得在蹲身行礼,应了一声是。 她起了身往胤禛下首坐下,年氏一众后宅女眷又都起身向她行礼。 风和日丽,艷阳高照。 漆黑的太师椅上,那女子容貌倾城,神色恬淡,仿佛她生来如此。 年氏坐着软轿回了琉樱水榭,福晋叫人送来的补品尚且堆在桌子上,她歪在炕上哭的肝肠寸断。 荷香着急的在旁边劝慰:「您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算是她如今做了侧福晋又能怎样,没有您会生,照样是个空壳子,您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伤了身子。」 年氏哭着道:「有孩子又能怎么样?她年岁比我还小,往后却一个是妻一个是妾,见了她就要行大礼,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她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何等高兴,福晋又给她说了那样的话,我以为这次凭藉有孕和福晋的支持总该能得偿所愿,没想到不过是空欢喜了一场! 荷香一面捧了茶水过来,一面低声道:「人世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当初雅侧福晋何等风光,后来还不是说走就走,在后面宋格格可是侧福晋唿声最高的,谁知道这才几日,人却疯疯癫癫了起来,什么都成不了,就算明侧福晋成了侧福晋,那也未必有这个命一直坐着,何况,不还有个不受宠的李侧福晋么?」 第117页 年氏擦着眼泪不自觉的坐起了身。 到真的将荷香的话听了进去。 侧福晋的位子也不是就长在了谁的身上,现下明嫣风头无两,可那个李氏却不一样。 出了事情本就不受宠了,她在运作一二,等到她生下了阿哥的时候未必不能将李氏赶下马去。 她从来都不是甘于人后的! 年氏到底收住了眼泪,接过粉彩小碗里的燕窝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她定要将肚子里的小阿哥养的好好的,才有力气去筹谋自己要做的事情。 明嫣坐上了侧福晋的位子,院子里的东西也都要照着身份换,她换了家常穿着的轻便的衣裳带着弘历在院子里踢皮球。 难得的好太阳,即便还不算暖和,但站在太阳底下跑上一会,身上便热烘烘起来。 弘历的小胖脸红嘟嘟的,迈着小短腿奋力的追赶,迎面撞上了十四家三岁的弘映。 两个小傢伙迎面撞在了一起,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弘映跌在地上张着嘴巴准备哇哇大哭,弘历却已经利索的跳了起来,像模像样对胤禛和一道过来的十四和十四福晋行礼。 干嚎了两声也没人搭理的弘映,反而因为弘历的落落大方被十四大巴掌在后脑门上拍了两下。 「瞧瞧弘历,他比你还小,多懂事!」 弘历仰着自己的胖脸笑的人畜无害。 明嫣没想到胤禛会领着十四夫妇两个过来,一面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来,一面上前见礼。 她乌黑的头髮只挽着一个髮髻,白玉的流苏微微一晃,白净的面庞上带着少见的红晕,显得明媚无双。 十四福晋瞧了十四一眼,越过众人上前亲热的握住了明嫣的柔胰:「好妹妹,我自来瞧着你品性人物出挑,知道你迟早要坐上侧福晋的位子的。」 胤禛笑向着明嫣道:「十四福晋听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特地拉着十四过来恭贺你。」 明嫣瞧不透十四福晋的路子。 她仿若是什么都知道的,偏又显得更为热切。 她笑着道:「劳烦十四福晋惦记。」 十四福晋说着话,将一串芙蓉石的手串带在了明嫣手上,那浅粉的颜色同她雪白的肌肤格外相称,显得越发的妩媚多姿:「哎哟,我就说,这串珠子最衬妹妹了!」 她笑的欢快,髮髻上的红宝石髮钗在艷阳下折射着细碎的光芒,叫她一併显得熠熠生辉。 明嫣往后略退了退看向了胤禛,余光中的十四眼底里压抑着感情,深沉又煎熬。 胤禛笑着微微颔首。 明嫣这才收了起来:「叫福晋破费了。」 院子里设了椅子,几人便都坐在了温暖的春光里。 弘历和弘映在踢球玩,弘映根本跟不上弘历的脚步,总是摔倒在了地上哇哇的干嚎两声。 十四福晋和十四回去的时候一併上了马车。 马车动起来,街面上热闹嘈杂。 十四嘴唇微动了动,说话的还是十四福晋:「她是生的好,女子里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人,性子也好,人也端正。」她说着话在十四的眼底里瞧见了笑意,顿了顿接着道:「我什么都瞧的明白,也知道为了那一串精雕细琢的芙蓉石手串,爷费了多少心思。」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告诉爷,我跟爷是一体,爷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倾尽全力去支持。」 十四福晋将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十四怎么可能不感动。 他这份不能诉诸于口的情谊竟然在同床共枕的妻子这里得到的宣洩和理解,与他而言何等珍贵。 十四不由得将十四福晋揽在了怀里,低低道:「多谢你!」 十四福晋靠在十四的肩头,眼底含着淡淡的笑。 她该要谢谢这个明侧福晋,因为这份不能为世人容忍的情谊才叫她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 为自己这个福晋挣得了体面和尊贵。 夜晚点了灯,琉樱水榭里只偶尔听得四格格的说话声,年氏听说胤禛来了本要迎出去,可以转眼却又虚弱的歪在了榻上。 胤禛从外头进来,年氏穿着单薄的衬衣,歪在姜黄的靠枕上,白净的脸上带着几许哀愁和弱不禁风,瞧见胤禛先落了泪:「王爷来了。」 她终归是怀了身孕的。 这样大的功劳却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王爷总该来哄一哄她的。 王爷哄着她,她才好趁机提上一两个要求,到时候叫后宅的人知道知道她的地位。 胤禛从外头进来站在了隔扇边上,赭色的团花长袍勒着玉腰带,显得长身玉立又尊贵无双,清冷的眉眼笼着淡淡的幽深,落在年氏的身上眉头一攒,淡淡道:「你若不大舒服就早些歇下,若要请太医就叫人去跟福晋说。」 年氏一怔,在抬眸胤禛竟然已经转身出了屋子。 宝蓝色的帐幔微微晃动着,仿佛是为了昭示胤禛刚刚来过。 年氏不由得坐了起来,从窗户里瞧着胤禛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竟然就这样走了?! 连哄一哄都不愿意?! 荷香怕年氏多想,忙上来劝慰:「王爷向来清冷不喜言辞,又惯不会做什么伏低做小的事情,外头疲累了一天,后宅里就为了松快松快,可不是为了哄着主子的小性儿的。」 第118页 她当然知道胤禛的性子。 在她们这些人面前也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可他不是向来看重子嗣,她又正好怀了身孕么?从前怀着四格格的时候王爷还能见个笑脸,怎么到了这会子越发冷清了? 侧福晋给了明嫣,难道不该给她个好脸色么? 她又气又怕,一夜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虽说已经立了春,不到二月二屋子里尚不到熄火的时候,花房的花品种却多了起来,大朵的牡丹花雍容华贵,放在小几上,将整个屋子装点的鲜活生动,翠绿欲滴的文竹又更添了几分雅致。 整个屋子里头富贵和雅致都恰到好处的叫人觉得舒适。 胤禛一从外头进来便眼前一亮。 他的审美向来高,能入眼的东西并不多,或者是因为明嫣是他一手教导起来,她做的事情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明嫣笑着迎了上来,替他解下外头石青色的大氅,递上了一碗热滚滚的奶茶,他接过来喝了一口眉眼都舒展开来,瞧见了坐在炕头上准备用晚膳的儿子,兴沖沖的瞧着喊:「阿玛!」 他忽然觉得云开见月,浑身轻巧。 坐过去把儿子抱在了怀里,小丫头正好上了晚膳。 鸭子火熏萝蔔炖白菜配着螺蛳包子,小碗的鲜虾馄饨上撒上绿油油的葱花滴了两滴香油,趁热吃上两口,虾肉的颗粒在舌尖儿滚了一圈,鲜的人几乎要将舌头吞下去。 父子两个低着头唿哧唿哧两大碗馄饨吃了个精光,就着包子连汤锅也吃的一干二净。 菜品原不比别处的丰盛。 可是做的美味搭配的合适。 胤禛在别处在没有这样的享受。 瞧着妻儿的笑脸酒足饭饱什么忧愁都能去的一干二净。 后宅的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不知道? 年氏不过是想趁机压一压明嫣。 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怎么会叫那些人如意? 明嫣抱着弘历去洗漱,收拾好了叫奶嬷嬷抱下去哄睡,她从净房里出来,胤禛歪在炕上竟然已经睡着了。 眉心的皱纹清晰可见,如此便知平日里何等费心。 太子一去皇上的猜忌心越发的重,首当其冲的就是之前蹦跶的最厉害的八阿哥,叫皇上当着众人叱责,今日夺去了官职,闲赋在家。 胤禛这些人如何能不惶恐。 谁知道自己的什么举动会惹怒了皇上成为下一个八阿哥。 雅柔说的那些话她最多只能信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要靠自己猜测斟酌。 如履薄冰。 唯独来了明嫣这里,既没有后宅的纷争也不去想外面的杂事,他的生活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安宁祥和。 温热柔软的双手轻轻的在胤禛的太阳穴上按揉,一下一下力道适中又舒适。 淡雅的清香钻进了胤禛的鼻口间,身体里原始的记忆被唤醒过来,胤禛照旧闭着眼却抓住了明嫣的手握在了手心中。 明嫣轻笑道:「爷醒来了就去床上睡。」 他略微使劲就将人拉到了自己身上,那胸前的柔软勐的撞过来,叫他心头荡漾,他轻笑着将人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今日可高兴?」 明嫣笑着搂紧了胤禛的腰身,信奈的依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满心满眼的欢喜:「当然高兴呀,往后我也算是爷的妻了!」 胤禛一怔,只觉得胸口充斥了巨大的满足和欣喜,好像比做了侧福晋的明嫣还要欢喜一般! 她的回答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以为她高兴的是做了侧福晋,可没想到她在乎的只是算不算他的妻。 这剎那间为了叫她欢喜高兴,他愿意倾尽毕生的财富和权势只为博她一笑。 烽火戏诸侯又未尝不可。 他急切的探索着她的唇瓣,唇齿相依间和她共舞。 大红的珊瑚串珠衬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奢靡又令人神魂颠倒。 娇娇儿举手抬足都叫他不能自已,醉生梦死。 人生的乐趣也不过如此。 福晋刚刚喝了药,歪在榻上粗粗的瞧着帐本,瞧了几眼就放在了边上,三格格又发烧了,大少奶奶寻了几次死,幻云的也流产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夹杂在一起叫福晋身心疲惫。 从前还有个李氏帮衬着,现下王爷是必定不会叫李氏站出来的。 她不能越过了明嫣去叫下头人代管,总要想些法子才是。 宝娟快步走了进来,撒花软帘被揭的一跳,气的道:「邬思道的老子娘邬太太在灵犀院里说话林青家的几个管事也在里头奉承,明侧福晋出手大方,这些个人就像是狗见着了屎,上赶着去吃,现下这后宅里一多半的人心都向着那边去了。」 福晋冷笑了一声:「她如何能不大方,动辄一万两的零花钱,后宅里的女眷哪个能有她豪横,手指头缝里露出来一点,就够这些人吃喝嚼用一辈子的了,人之常情。」 可是怎么能这样子? 这才做了侧福晋多大点时间,这威望地位名声已经直逼福晋,可不是从前雅侧福晋在的时候的那种空头话。 上赶着在王爷跟前表现,抠门的一毛不拔,可没有明侧福晋这样的威望。 重要的是,明侧福晋待所有人宽厚有礼,从来不争不抢,这才是叫人觉得最可怕的。 第119页 又有儿子又得王爷宠爱。 宝娟能想到的福晋如何能想不到。 她之所以按捺不动不过是等着大格格出嫁,想要将女儿的婚事办的妥妥帖帖,体体面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半响淡淡道:「也有两年府上没有进新人了,今年选秀宫里也该拨两个了。」 男人总是喜欢新颜色,王爷就是清冷可也是男人。 后宅里热闹起来了,分走了明嫣该得的宠爱,明嫣自会自乱阵脚,等明嫣乱了,也就该她上场了。 这后宅里的所有人都没法越过她去。 也从来没人越过她。 春日的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叫人心头温润,小丫头挑起帘子,巴掌大的屋子立刻一览无余,湿气灌进来,床上躺着的少女缓缓的睁开了眼。 她生的些微丰盈了些,却有杨贵妃的媚态,在这略微粗糙了些的屋舍里显得格格不入。 丫头瞧了她一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低低道:「格格可好些呢?」 清秋眉目低垂,临死前的绝望仿若还刻在骨髓中,微一动四肢百骸便跟着疼。 她嘲讽的轻笑了一声道:「我已大好了,选秀定然能去。」 第48章 喜事 这晚风中从容淡定的明嫣才是最大…… 过几日就是大格格成亲的好日子。 今儿端午家里到处挂着艾草蒲草, 用着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明嫣穿着件月白色的衬衣,走动之间露出下头水色的马面裙,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给胤禛的腰上也佩戴了一个香囊。 胤禛笑握住了她的手:「你如今做了侧福晋了, 爷叫福晋给你也安排个差事?」 明嫣抿嘴浅笑, 踮起脚尖儿给胤禛正了正凉帽:「我知道爷疼我也抬举我, 可是大格格的事情是福晋毕生的心血,我不想叫福晋心里头不舒服。」 胤禛所理解的福晋向来大度公正, 一贯的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急他所急,可这次大格格的婚事,在明嫣这边做的却差强人意。 侧福晋也该有些差事了, 这样子在后宅里才能立起来。 他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福晋一直无动于衷。 他跟明嫣提起来,明嫣却这般善解人意,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福晋的打压。 他怜惜的里了里她的鬓髮。 两个人迎着晨曦去了福晋的正院。 福晋和李氏年氏一众人早等着了。 丫头禀报胤禛到了,福晋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 长身玉立的胤禛看上去既有青年的俊美非凡更有上位置的气势从容,大步从外头进来,像是一颗闪耀的明星, 叫人挪不开双目。 又同她这样年过三十的后宅女子似乎格格不入。 跟着从后面进来的明嫣梳着小两把,左右簪着应季的海棠花,珍珠的流苏垂下来, 白梨花般的面庞明眸皓齿, 既有女子该有的娇柔美好又有着为妻的雅致端庄, 叫人暗暗赞嘆。 两个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何等的般配。 般配的叫福晋勾着嘴角带笑意,眼底里却一片冰凉。 胤禛往福晋身边坐下,明嫣坐在胤禛的右手下侧。 原先暗淡的屋舍里, 似乎因她的加入忽而蓬荜生辉,美好生动。 站着坐着许多女眷,胤禛的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明嫣。 不管在哪个身份地位的时候她总是其恰如其分的合适。 成了侧福晋坐在主坐上,她一言不发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像是皎皎明月温润和暖,可偏偏又有着高于众人的尊贵和从容。 偶尔眼底里露出的些微的漫不经心的慵懒,更是有片刻的惊艷。 年氏原本是免了请安的,可是她自己却要来。 自上次后王爷好些时候都不去看她,东西虽然没少给,可总叫她觉得心中不安,这些日子王爷又多在灵犀院,她在不来福晋这里请安,如何见到王爷。 可说是来求王爷关注的,等瞧见了明嫣的时候目光又经不住总是落在明嫣身上。 明明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装扮,衣裳首饰都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雅致,可是坐在那里的时候就是透出了高人一等的尊贵和从容,自然而然的昭示了侧福晋和格格之间的天壤之别,叫她只能望其项背。 年氏忽然就紧张不安了起来,原先准备好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 王爷问了大格格婚事的各项事宜,微顿了顿道:「福晋若是有什么差事也可以派给明嫣一些。」 王府难得的盛事,总该叫明嫣露露脸才是。 福晋微垂了眼眸,淡淡的道:「如此小事,我还做的来。」 福晋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这叫胤禛讶然又些微的失望。 但是多年的相互扶持他早已养成了后宅中尊重福晋决策的习惯,虽然面上不喜却并没有过多言语。 年氏听得这些,终于缓了一口气露出了一点笑意,似笑非笑的看了明嫣一眼。 就算做了侧福晋,福晋在上头压着,王爷也没有办法,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侧福晋做的还不如格格,又有什么意思? 她忽然就神清气爽了起来。 可明嫣自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仿若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淡然自若。 原着中所说,福晋向来体弱,在大格格的事情上又一向亲力亲为,多日劳累连着请了几次大夫,还是女主心怀王府,生怕大格格成亲当日出事,这才力排众议硬上手接管了大格格的婚事。 第120页 这一次明嫣在不准备这么做。 她纵着福晋亲力亲为甚至不经意间强调了外人靠不住的意思,胤禛要将她推上去,她也表现的不争不抢,善解人意。 不是她不需要,而是她要换条路来走。 那种费心费力却叫人误解的好人她不愿意在做。 她就这样等着福晋,拼尽全力,然后在关键时候支撑不住,那时候等她在出去,那才显得高尚又不可或缺,狠狠的打了福晋的脸,往后她要做事,福晋在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胤禛去上朝,福晋领着众人送了胤禛出去,五月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在转身,众人自要散了,明嫣满面笑容,向着福晋道:「今儿做的一些羊肉汤,女子吃了补气血最好,一会我叫人给福晋也送一些。」 她浑不在意福晋的冷漠。 淡定自若,像是穿梭在这石榴花中的曼妙轻风,举手投足间是雅士的风范和谪仙般的气度。 福晋顿时觉得她这般小心眼的人在如此明媚向阳的人前丑陋不堪。 为的不叫自己正室的架势跌下来,落了下乘,她挺直了嵴背,带着淡淡的笑意,徐徐道:「也好。」 李氏站在边上瞧着福晋恨不能将脖子在拔高一截,好压住明嫣那不可抵挡的风采,抿嘴笑的开怀。 谁能笑道最后呢? 明嫣漫步而行,从游廊一头走过,身后的花木摇曳,高大的青槐树婆娑,裙裾旖旎,满身繁华。 大格格好日子这天,雍亲王府早早就忙了起来。 福晋早上四点多就已经起来穿戴好,正院里灯火通明管事们进进出出向福晋回报各处事宜,福晋事事亲力亲为,端着青花瓷的小碗吃着熬的浓稠的燕窝粥,匆忙的吃了几个饽饽。 太阳从东边升起光线转动从窗棂穿过落进了屋内的团花毯子上,福晋的五福捧寿鞋,流苏晃动华贵奢靡。 她消瘦的面庞上带着不太正常的红晕,一双眼明亮的骇人。 渐渐的院中来客越来越多,福晋周旋其中细心招待,周到又无可挑剔。 三福晋掩嘴笑着道:「早前还听说你身子不好,没想到什么事情都是你在做,可见还是咱们贤良淑德的四福晋。」 八福晋嘲讽的冷笑了一声。 福晋满面端庄的笑意,满意的瞧着她的天下。 她早该亮出自己的才能叫所有都知道知道,雍亲王府的福晋才是最出色的一位。 宝娟从外头进来在福晋身边低语道:「那边传话说,花轿已经在路上了,叫王府这边也预备着。」 福晋满目喜意。 她在手中宝贝一般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终将带着她的嘱咐和期许,过上更加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高兴的转身要走,可却没来由的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亏得宝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慌张的低声询问:「福晋?」 福晋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想要继续向前走,谁知竟然手脚发软,就差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她绝望的向身后瞧了一眼。 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珠光宝气间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盯着她的蕙宁,想瞧她们的笑话,看她们的乐子。 她可以死一万次,却绝不能在女儿成亲的大日子里头出一点差错。 她愤恨的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可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她该怎么做?! 这一切总要有人打理招待,没有她也不能出一点差错和纰漏,怎么办? 宝娟张了张嘴。 福晋正好也看向了宝娟,无言的对视间竟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福晋忽然泄了气一般,深深的嘆息了一声。 这一切大抵就如明嫣坐侧福晋一般,因为自身的优秀而水到渠成,毫无悬念。 新做的桃粉绣花鞋,在葱绿的裙摆下若隐若现,踩着整洁的青砖,细碎轻巧的从游廊一侧走过。 门口的小丫头们鸦雀无声规矩又端正,又有丫头从另一面走来,脚下轻巧无声。 大格格出嫁前院的动静那样的大,灵犀院中却安静规矩的叫人惊嘆。 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宝娟进的里头。 几个大丫头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含玉先迎了上来:「姐姐怎的来呢?」 宝娟干笑了两声。 从大格格定亲开始到今日出嫁,福晋凡事亲力亲为,不肯向外分出一丁点儿权利,将整个后宅牢牢把持在手中。 明侧福晋刚做上侧福晋这次大格格成亲的大事原该是要叫明侧福晋露一露脸的。 可是福晋不肯开口,明侧福晋也没有上赶着要差事,竟然就这样放在了一边。 前头高朋满座,明侧福晋称病在灵犀院中修养,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整个后宅都在福晋的掌控中。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完全叫人如愿。 她听得里头叫她进去。 忙堆上笑脸,转过隔扇进了里间。 明嫣穿着一件家常藕荷色的对襟氅衣,歪身坐在炕上跟坐在对面的芳菲说话。 姐妹两个一个娇艷一个英武,窗台上大红的山茶花开的正好,但是却人比花娇。 她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前儿王爷当着众人的面还提过一嘴,福晋拒绝得毫不留情,这个时候忽然开口叫明侧福晋去前头待客,连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第121页 明嫣抬眸看向了宝娟,浅笑道:「宝娟姑娘这会子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明侧福晋已经做的够完美了,为了照顾福晋的心情不争不抢,今日也绝不出门。 是福晋自己做的绝了,今儿的话她才难开口。 她涨红了面颊,最终一咬牙跪在了地上:「明侧福晋还是过去瞧瞧吧,福晋忽然身子不适,不能在前头招唿客人,这后院里为人行事也就明侧福晋是一等一的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 芳菲听着冷笑了一声:「这么大喜的日子我姐姐为什么关在屋子里不出去,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用得着了就跪在这里说这种话,难不成我姐姐是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丫头?」 宝娟嗫喏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响却哭起来:「就算不为别的,看在福晋一直悉心照料四阿哥的份上侧福音也该去救一救福晋,大格格是福晋的命根子,若是今日的事情有些微的差池,那可是要了福晋的命啊!」 是啊,若不是因为爱女心切,福晋安全没必要这个时候低三下气的来求明嫣。 因为疼爱女儿,把这般大事交代给别人不放心,自己身子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嫣再算权衡也觉得只能是明嫣。 明嫣行事为人出众得体心思清明,后院在找不出第二个。 明嫣淡笑着站了起来:「姑娘不必如此,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跟你过去先瞧瞧福晋。」 她温柔恬静像是一朵盛放的散发着幽香的兰花。 宝娟几乎感恩戴德的爬了起来。 明侧福晋可真是个大好人! 明嫣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带着芳菲一起,从侧门入的正院。 福晋在后头的厢房歇息,屋子里只守着两个得用的丫头,闻讯赶来的胤禛正好和明嫣撞在了一起。 转过宝瓶门正好站在了阴影里,明嫣白皙的面庞渡着浅淡的光泽,莹润美丽。 胤禛瞧了宝娟一眼不由得握住了明嫣的手。 委屈了他的明嫣。 可偏偏明嫣自始至终宠辱不惊,眼眸宁静璀璨,带着淡淡的幽香般醉人的笑容。 善良动人的叫他心头微醉,只觉得这般的她配得上最好的一切。 屋中的福晋卧在榻上,满头虚汗,胤禛和明嫣从外头进来,她强撑着睁开了眼,一把就握住了明嫣的手:「妹妹!你别计较之前的事情!」 明嫣淡笑了笑:「我略通些岐黄之术,为姐姐扎上两针,或许姐姐一会可以自己去。」 福晋的手一僵。 她之所以先发制人就是想当着胤禛的面胁迫明嫣,叫明嫣不能推脱。 可没想到她又一次低估了明嫣的格局。 明嫣不但要帮她,且帮的这么彻底,完全不存一点私心。 如此显得她满心算计心思阴暗。 胤禛会怎么想她? 可此时此刻眼见着接亲的人就要来了,她根本没有时间耽搁这些,急切道:「妹妹竟然还会这些?」 「我在宫中的时候偶尔也当着太医的面为太后做过两次,想来也能为姐姐排解一二。」 胤禛到底也是疼爱女儿的,怜悯福晋的爱女之心,对福晋道:「叫她为你施针,时间不得在耽搁了。」 明嫣示意宝娟退掉了福晋外层的衣裳,百会,凤池,天柱,完骨,一整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恰到好处。 福晋只觉得一口浊气涌出,忽然耳清目明了起来。 她惊喜的道:「真的好了!」 胤禛也是第一次见明嫣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料到她已经精通到了如此地步。 这般看来她寻常时候日夜苦读医书,竟然是收穫颇丰的。 他的姑娘竟然聪敏到了如此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明嫣淡笑着道:「福晋要是身体尚可,我就先退下了。」 福晋微动了动。 觉得虽然比刚刚好了太多,可还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周旋在女眷中。 她转头看。 一身天蓝色绣芙蓉花旗服的明嫣,清雅端庄的恰到好处。 人若足够优秀,到了关键时候根本躲不开闪闪发亮的命运。 福晋释怀的笑了笑:「我到底没有好,妹妹可愿意替我去前头招待女眷?」 胤禛满目笑意。 她的姑娘如此优秀,即便被不公的对待过照旧还是找回属于自己的舞台。 正厅里因的女主人的缺席有人在窃窃私语,八福晋同一旁的九福晋道:「她惯常身子不好,别是这会竟有什么差错吧?」 九福晋只一个女儿,四福晋这般呕心沥血她到感同身受。并没有搭八福晋的话。 不知道是谁低唿了一声。 九福晋不由得转头看。 渡着漫天光亮从外头缓步而来的女子,带着盈盈的笑意,似是聚集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肌肤如冬日白雪,眼眸似漫天繁星,唇瓣如娇艷海棠,眉梢眼角至纯至美,举手投足端方雅致。 叫人不禁要赞嘆一声。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连女子瞧见也要怦然心动的美丽。 十四福晋是第一站起来的,笑上来拉住了明嫣的手:「我就说怎的不见侧福晋?」 明嫣笑向着众人解释:「我才在后头陪着大格格,这会子那边接亲的将要来了,福晋去陪大格格,又叫我来前头招唿众位福晋太太,若有不周到,众位千万海涵!」 第122页 她笑盈盈的说着话,简直叫人如沐春风,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站在一边也叫人身心愉悦。 这便是生的美的好处。 丫头捧了茶水上来,她亲自接过一盏捧给了辈分最高的郑亲王福晋,站在她的身边,语笑嫣然:「福晋交代了,您是咱们这里辈分最高,定要将您招待好了。」 四十多岁的郑亲王因为这格外的优待笑的满目慈祥:「知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今儿这宴席做的不错。」 招待好了第一个,下来的人自也好说。 她踩着雪白的花盆底,穿梭在女眷中简直如鱼得水。 明明说着奉承的话,偏偏就能不着痕迹的哄着所有人高兴,娇嫩软糯的声音连女子听的也要心软。 如至宾归也不是光说说而已。 连八福晋都带了淡淡的笑容。 福晋坐在大格格的身边,宝娟低声道:「明侧福晋一开口,女眷们个个都笑的花儿一样,前厅里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福晋淡笑了笑。 只要一切都好就好。 她再一次把女儿搂在了怀中,摩挲着她的嵴背:「你一定要过的幸福美满。」 黄昏的时光里,欢畅的唢吶声中,大格格带着父母的期许和对未来的嚮往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坐上了花轿。 这样的大喜事,福晋撑着出来招唿要走的宾客,明嫣站的靠后。 郑亲王福音特地寻见了明嫣,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得空了也来我家里坐一坐。」 不单是郑亲王福晋,几乎所有女眷走的时候都特地向明嫣打了招唿。 这便是叫人刮目相看的能耐。 明明只是几句场面话,可明嫣就是说的叫所有人都认可了她,将她当做了可以来往的人。 从今往后雍亲王府上明侧福晋的气派和风度自就传了出去。 明明是大格格的盛宴,可偏偏又叫人觉得这晚风中从容淡定的明嫣才是最大的赢家。 第49章 郊游 胤禛爱极了她的这段娇媚…… 圆明园的竹几舍造的拙朴精巧。 丛丛的绿竹在夏风中摇曳, 越发的清爽宜人,环绕了竹屋一圈的潺潺溪水更添了心旷神怡的韵味,火红的石榴花树下,摇椅微微晃, 女子乌黑的髮髻间碧玉的髮钗, 挑起的青色的裙角一样的风中起舞。 目之所及, 墙外山川锦绣。 林青家的站定了脚步, 后头的几个管事也都停了下来,蹲身行礼:「明侧福晋吉祥。」 明嫣微微笑着睁开了眼。 杏眸中光华璀璨, 又像是江南的烟雨摸不透的清冷华丽。 绝色的姿容浅淡的笑颜中原该是赏心悦目的事情,几个管事们却有些胆怯起来。 记忆中的明侧福晋一贯的好言好语,声音柔和, 从来没有向下头人发过脾气,可是真的站在了明侧福晋面前,瞧着那漂亮的眼底里在对上她们这些府中的老人时候的几丝慵懒竟莫名的生出了几许卑微。 夏日的阳光到了郊外的圆明园似乎都温柔了起来,光穿过青竹细碎的洒在了这白净细腻的面庞上,像是华贵的珠宝。 明嫣淡笑着道:「叫几位管事的坐下说话。」 丫头们端了绣墩上来,请林青家的几位管事坐下,小丫头立刻给每人上了一碗凉茶, 一份甜碗子。 林青家的端起茶盏轻嗅了嗅。 夏枯草、桑叶、菊花几位药材熬成的夏桑菊凉茶,仔细闻起来似还有其他几位药材,在往旁边看, 小巧别致的粉彩高脚碗里, 甜瓜去籽淋上鲜榨的葡萄汁放上蜂蜜葡萄干, 与别处不同的是还加了几勺新做的酸□□。 这样上好的东西,别的院子里都是主子用,用完了或有剩下的才给体面的下人赏一些。 早听说明侧福晋的院子里丫头们吃穿都比别处好。 明侧福晋自己庄子上的东西先拿来自己用, 都是顶顶新鲜的,若有剩下的才拿出去叫卖掉。 她们觉得明侧福晋拿出来了好东西招待她们,可只怕在明侧福晋来看,也不过是惯常的物件。 如此景大爷还有芳菲姑娘常往侧福晋这里送东西也不是空穴来风。 几个管事们吃着酸甜可口的甜碗子,面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些。 明侧福晋可不是旁的别人,人家是正儿八斤有底子的。 明嫣待得几人吃喝了几口才徐徐的开了口:「原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虽说福晋将这厨房的事情分派给了我,可都是照着从前的规矩行事,有我或者没我都和从前的一样,不过我又想着我若不跟几位管事的见见面,说几句话,又仿佛显得我不把福晋的话放在心上一样。」 林青家的立刻笑着开了口:「明侧福晋只管放心的好,厨房的事情咱们必定办的妥妥帖帖,不叫明侧福晋费一点心思。」 她生的肥瘦匀停,养尊处优的皮肤细腻,穿着青色的比甲带着赤金的手镯,坐在明嫣的对面也很有些当家太太的气势。 明嫣笑躺在摇椅上慢慢的晃。 团扇盖在了雪白的面庞上挡住了金子一样的光芒,明嫣似乎昏昏欲睡了一般,声音也显得缥缈:「听说昨儿小灶上为的几个鸡蛋打了起来?」 林青家的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厨房管事王五家的媳妇。 王五媳妇生的珠圆玉润,一样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格外紧张,显得笨拙的可笑,她点头哈腰的站了起来:「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竟然惊动了明侧福晋。」 第123页 明嫣纤纤素手拿着团扇缓缓的摇起来,鹅黄的扇坠便也随着一晃一晃的动,像是个翩跹起舞的蝴蝶。 葱色的纱衫上,点点白色的梅花仿若冬日的飞雪。 王五媳妇原计较着如何回这个事情,明嫣却漫声道:「如此倒也无事了,各位先回吧,若有事自要请格外再来说话。」 像是绳子勒在了脖子上,却又忽然松开叫人跌了下去,左右品味都不是滋味。 众人摸不透她的心思,越发觉得明嫣深不可测。 自也不敢再多言语,躬身见礼退了下去。 待得出了院子,夏风一吹,王五媳妇擦着额头的汗珠同林青家的道:「老姐姐,侧福晋刚刚是什么意思?怎的说了一半又不说呢?」 林青家的淡笑了笑道:「你是福晋的人,明侧福晋也不会为难你,不过提点你两句,叫你平日里做事仔细一二。」 王五媳妇听得这话仔细一想不由得笑起来。 厨房里头几乎都是福晋的亲信,福晋将这事情交代给明侧福晋,明侧福晋虽看着她不高兴,可是也只提了一嘴,多的一句话也没有。 就像林青家的说的一样,不过是提点两句而已。 她操着手笑的一脸得意。 明侧福晋就是在能耐,后宅里照样越不过福晋去。 她就是翻了天也没得明侧福晋说话的份! 厨房的副管事刘奇家的看的嗤笑了一声。 她向来看不过王五媳妇扮猪吃老虎的做派。 一众人往前走了两步,云秀从后头叫住了刘奇家的:「刘姐姐等一等。」 刘奇家略微思量挺住了脚步。 待得在回去,院子里的绣墩小几早都收了,明侧福晋正站在院子里头浇花,她进去蹲身行礼,原以为明侧福晋要说厨房的事情,却听得道:「听说你家小女儿做针线手艺不错?」 刘奇家的一愣,忙道:「回侧福晋的话,从小就叫她跟着针线上的学手艺,她又是个愿意学的,因此做的尚可。」 明嫣笑着道:「如此我就把她要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正好我缺个有手艺的丫头。」 刘奇家的一愣,忙跪下行了大礼:「多谢侧福晋抬爱!」 侧福晋是整个后宅中最受宠的不说,况且财大气粗,跟前的丫头走出去,比那些个侍妾还要体面,更重要的是待身边人好。 不似那边的李侧福晋,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又时常发脾气,下面的人私底下时常议论,管李侧福晋发脾气叫做刮旋风。 多少人挤破了头要到明侧福晋跟前来侍候,没想到侧福晋竟然专门提点了她! 她着实大喜过望。 云秀笑着上来扶起了刘奇家的:「刘姐姐快起来吧,回去叫你家二丫收拾收拾就过来。」 刘奇家的欢天喜地的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才回过神来,明侧福晋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是对厨房的事情一句不提?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含玉捧了铜盆上来侍候着明嫣用澡豆净手,云秀递过了西洋帕子,明嫣擦了擦手,容嬷嬷在旁低低道:「福晋当着王爷的面给了主子好大的权利,厨房这样的地方都分了出来,可是谁不知道那里头都是福晋的心腹,身边的老人了,主子哪里管得着?」 明嫣淡笑了笑:「我到是怕福晋不敢将这样的地方分出来,只要她愿意分,我自有我的法子。」 她怎会不知福晋的用心,不给则已给便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个王五媳妇瞧着人畜无害,私底下做事情却果决干脆,又是福晋的心腹,她要管厨房,拿不下王五媳妇便是白搭。 可她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把福晋的人给踢走,否则别说福晋不答应,下头的人也不答应。 从前额涅在的时候她在家中官家也不是没碰上过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额涅教导的她还记在心里,收拾这些人绰绰有余。 她的额涅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的说没就没了? 下月就是老太太的寿宴,到时候也能回去好好瞧瞧马氏了。 她立在花阴下满目笑意恬淡自然,似根本未将眼前之事当做烦扰。 胤禛牵了弘历进来,父子两个穿着家常的衣裳笑看着明嫣。 明嫣微微一顿,上上下下的打量胤禛。 布衣布鞋,连身上的饰品也却的干净,站在大门口越发显得蜂腰猿背,薄薄的夏衫几乎挡不住他蓬勃而出的力量,这浓烈的夏日里如高山朗月般叫人仰望。 胤禛笑着道:「快去,换身衣裳,爷带你们去外头的庄子吃鱼。」 所以这算是微服出巡么? 明嫣小时候到常常跟着兄长去外头玩儿,自进了王府还从来没这样出去过。 她难得的起了兴致,叫丫头们准备衣裳同出门的东西。 福晋自大格格出嫁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家中的事情自己掌着一部分,分给了明嫣一些又分给了李氏一些,自己惯常多半是在屋内养病的。 天气炎热,丫头开着窗户,捲起了珠帘,她歪在贵妃榻上既可见到外头湖中盛开的荷花,鼻口间都是荷花的清香。 尘埃落定后真正的清闲下来,在好好修养些时日,身子自就好了。 宝娟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福晋一顿,神色晦暗不明,声音也越发的冰凉:「王爷竟然将她宠到了如此地步?」 第124页 王爷为了躲避皇上猜忌,这些时日不去衙门不见外客,只在家中修养,闲暇时候或是品茶或是带着三阿哥和四阿哥在后院马场骑马,其他时候都是跟明嫣在一处。 昨儿刚刚夜游了园子,今儿白日里就又要带着这母子两个微服出巡。 王爷惯常清冷规矩,可跟明嫣在一起的时候却透着无限的活力和欢喜。 她微闭了闭眼。 那些属于女子的久远的酸涩嫉妒竟然翻涌了上来,叫她掐紧了手中的帕子。 心绪变化叫她觉得喉头髮痒,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半响道:「告诉王五媳妇,别叫那人好过了去!」 不要以为解了大格格成亲那日的困局得了众人的夸奖就能随随便便的掌了家中之事。 这些事情可不比朝堂上的大事简单,也不是谁都能管的了! 驴车晃晃悠悠的从田垄上驶过,明嫣坐在车辕上也跟着晃,山峦原野阳光也跟着一同起伏,这样悠闲纯粹的时光叫她白腻的面庞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比成片的盛开在田野上的花朵还要璀璨夺目。 胤禛没料到她会这么高兴。 像是一只出笼的鸟儿一般,眉眼都开阔了起来。 笑着给弘历讲着田里的庄家:「现今麦子已经收割掉了,今年收成不错,这些日子大家都可过个好日子,不过这几日要抓紧时间种上下一料的粮食……」 她的语调轻快又仔细,小傢伙坐在额娘身边竟然也听得格外仔细,好像就什么都懂一样。 她待孩子一贯的有耐心,走到哪里说到哪里,很少刻意的讲什么大道理,可是弘历比三阿哥这个兄长更有规矩更有章法。 她似乎做什么事情都做的格外的好。 驴车咯吱一声停在了一处庄园前,胤禛下了车,转身抱下了弘历,又一伸手轻轻松松的将明嫣也抱了下来。 明嫣一下子涨红了脸。 这处庄园不似别处,外围圈着一层的篱笆,上头爬满了繁茂的夕颜花,里头的花木景致隐约可见,坐着吃鱼的人也有回头看过来的。 胤禛握住了明嫣的手,明嫣掐了他的手心一把,他却浑然不觉。 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像这些日子清闲冲掉了他身上的老成持重,少年一样散发着勃勃生机。 明嫣低笑了起来,眼角带着几丝妩媚,瞧着勾魂摄魄的美好。 胤禛忽的就有些后悔了。 她生的这般好,带着她出来,还不知要多少人看。 门口的小二推开了栅栏门,明嫣牵着弘历跟着胤禛走过了一条繁花满路的小径,两边似是田垄,却又设着桌椅,客人们坐在此处到是别有一番风味。 果真有人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惊艷。 胤禛微微皱起了眉头,若有似无的挡着周遭的视线,将明嫣护在后头。 旁边跟着的苏培盛只略瞧了一眼就差笑出声来。 王爷为了寻个好玩的地方带着明侧福晋出来玩耍到是费了好些功夫,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带着人出来了,却偏又露着一副懊恼的神色,很不能将人藏在深闺中,叫谁也瞧不见。 何必呢? 这不是花着功夫找罪受么? 转过一带茅草屋,再往后头到有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四周柳浓花密,用花架隔着仿若雅间一般用餐的地方,两下里都是沙土地,明嫣尚且未说话,弘历却高兴坏了,撒丫子的冲进了沙堆里,踢掉了鞋子,小胖手抓着四下飞扬。 明嫣依着胤禛笑的花枝乱颤,头上戴着一朵鲜红的石榴花映衬的她越发娇艷。 胤禛爱极了她的这段娇媚。 将人揽在了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低低道:「这么高兴?」 明嫣满目羞涩可还是扬起了面容,灿烂又热烈的直视着胤禛:「多谢爷!」 那璀璨的眼底里他的模样清晰可辨,仿佛是地老天荒的誓言。 他喉头微动,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身,像要将她一併镶嵌到血脉里。 弘历高兴的回头喊:『额涅!额涅!』 他要是高兴了起来,说话也是很清楚的。 明嫣轻笑着握着胤禛的手。 她是难得的在外头这般主动,胤禛仿佛是吃了多大的甜头,眉梢眼角竟如盛放的花,这段炎炎夏日的光阴,镌刻进了光辉的记忆中。 胤禛钓鱼,弘历蹲在旁边瞧着,新鲜钓上来的拿去后厨做熟了配上几样田野间的小菜在端上来,配上香甜的面条,满满的清香。 东西做的干净可口是一样,要紧的是这田野间的趣味。 有人轻笑着道:「这么巧?」 胤禛抬头便瞧见了一样穿着布衣的八阿哥。 他病了些日子,这几日也出来走动,说不上是巧合又或者是刻意安排,他原本温润的面庞上带着些久病的倦容,笑的一如既往的温和。 明嫣也抬了眸,浓密的睫毛像是一对黑色的蝴蝶,微微闪动着翅膀,露出了华美绝伦的姿态,眼波流转间,叫人一併跟着心旌摇曳。 八阿哥微动,敛了面上的笑容,攒眉坐在了胤禛身边:「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四哥。」 胤禛淡漠的勾了勾唇角,给明嫣夹了一筷子菜。 旁边坐着的弘历吃饭向来不用劳驾别人,吃的又快又积极。 八阿哥还没有瞧见过宗室里谁家的孩子这样会吃,胖嘟嘟的小脸蛋儿鼓起来一本正经的叫人觉得可爱。 第125页 他些微分了神,便自然而然的贊了一句:「这孩子养的真好。」 胤禛抬眸淡淡看着胤禛:「八弟有事?」 明嫣替吃饱喝足的弘历擦了擦嘴巴,抱起了弘历向胤禛和八阿哥福了福身子:「我先退下了。」 她分明是格外的娇弱的,可是抱着个二三十斤重的大胖小子,背影瞧着竟然还是摇曳生姿,仿若手里不过捏着块帕子。 孩童的欢笑声和额涅温柔的说话声很快就传了进来。 胤禛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温柔了些许,抬眸看向八阿哥的时候还是一贯的冷酷:「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兄弟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分不清孰是孰非,皇上在上,他们的一切行踪都是无言的诉说。 八阿哥还是温和的笑着道:「甘肃的田文静打杀了张廷玉的子侄,这事情下午就会传到京城来。」 胤禛的瞳孔勐的一缩,在抬眸却还是满目淡漠,语气淡然:「那又如何?」 八阿哥不由得一怔。 多事之秋,田文静作为胤禛的门人远去甘肃任职,得罪了张廷玉这样的汉人,谁知会掀起何等的风声。 胤禛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但就这份定力他也是拍马不及的。 他给自己从白瓷的茶壶里到了些许清茶,一面喝一面家常一般低低道:「我有法子替四哥摆平,但四哥也要答应我在皇上面前保举一二。」 有一就有二,田文静的事情他自有主张,根本用不着胤禩在这里大放厥词。 他淡淡的站了起来:「你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好好的出门一趟,不想竟也能遇上这些糟心的事情,别说是张廷玉的子侄,便是张廷玉的儿子他也未必放在心上。 多事之秋,谁的身边还能没有一两样保底的手段? 八阿哥一急,伸手去拉胤禛,胤禛毫不留情的挥出掌风。 却没料到八阿哥大病初癒,身子虚弱,没能受住,向后倒退了两步磕在栅栏上,人当场晕了过去. 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目,胤禛一时竟觉得有些眩晕。 若胤禩有个好歹,那他便也要与大阿哥和太子为伍了……. 第50章 作死 胤禛抱着明嫣从花柳的一头走过来…… 原野上的风吹过来满是燥热和烦闷, 知了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尖利刺耳。 八阿哥的随身太监王景勐的蹦了起来,被李卫一把钳制住。 胤禛眼眸幽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 已经有百万种思绪飞过。 如果现在就去请大夫, 万一八阿哥只是小事如此传扬出去, 不知会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 若是不叫大夫就这样放任不管,万一八阿哥因此被耽搁, 那他还是一个死。 胤禛还从没有像这刻煎熬过。 他蹲下身子,试着掐了掐八阿哥的人中。 八阿哥毫无血色的面庞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 怎么办? 此时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身心。 「我瞧瞧。」 明嫣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穿着浅蓝的布衣, 站在繁盛的蔷薇花前,白净浅淡,像是潺潺溪流从干旱的荒漠上流过,叫胤禛勐的眼前一亮。 他怎么忘记明嫣是通医理的! 他从来都知道她漂亮。 可却从来都未发现她的从容淡然的笑意,于他而言简直犹如救命的仙药。 明嫣已经蹲下了身子探查了八阿哥的情况,一面向苏培盛吩咐:「去拿根绣花针过来。」 她做起事情来细緻优雅,总是有条不紊的淡然, 像是夏风中摇曳的蕙兰满身光华,意外的叫他生出了仰望之姿。 八阿哥左脉摸不到,人中已平, 阴阳相隔。 胤禛担忧道:「怎么样?」 明嫣抬眸, 眼中光华璀璨, 浅笑道:「王爷喝上一盏清茶的功夫就好了,无碍。」 胤禛不由得透出了一口气。 再看明嫣淡然之中自有一股做事的认真持重,以至于面庞上有着观音般的端庄肃穆, 即便她没有处置过这样的事情,可胤禛就是没来由的信任。 苏培盛飞奔着捧来了绣花针,明嫣接过去先扎人中穴。 一针下去,八阿哥忽的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 胤禛勐的松了一口气,几要坐在地上。 漫长的煎熬的枷锁忽的去掉,他清爽的透出了一口浊气。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李卫松开了王景,王景擦着眼泪跪在了八阿哥的身边扶起了八阿哥:「爷?爷?」 明嫣淡定清晰的嘱咐八阿哥:「跟着我的嘱咐唿吸吐纳,我在为你针左侧内关穴。」 八阿哥不由得虚弱迷茫的抬眸看。 这张叫人魂牵梦绕的面庞近在咫尺,柔软的乌髮有一半散在肩头,夏风吹过去淡淡的清香飘过来,那清冷的眼眸看过来,宛若山河锦绣,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手指纤细又修长,在这般千钧一髮的时刻,捏着那根在寻常不过的绣花针却像是挥毫泼墨的文人雅士,沾染着千年的墨香,儒雅大气。 明嫣又取了十宣穴和右侧内关穴各扎了一针。 过后又号了脉,在等了小片刻的时间,八阿哥身上大汗逐渐消退,人竟可以坐立起来。 刚刚那么兇险,这才盏茶的功夫竟然真的化险为夷了! 第126页 所有人都万分震惊,仿佛看的是什么神迹。 唯独明嫣自始至终淡然自若,浅笑着站了起来,向八阿哥蹲了蹲身子:「八爷身子虚弱,回去还是要好好调理,这些日子就不要随意出门了。」 八阿哥细瞧着她眼底的淡漠和疏离,也一併的笑的温和淡然:「多谢明侧福晋救命之恩,某之后定当倾力回报。」 明嫣转身,月白的裙裾划过慵懒的弧度,淡蓝的绣花鞋踩过灰黄的土地,走出的却是步步生莲的姿态。 胤禛微闭了闭眼,向着八阿哥冷笑了一声:「你也不必惦记着这事情,只望你往后不要在无故寻我,便是最大的报答了。」 要不是明嫣通这一道,今日的事情必将发酵的无法控制,八阿哥活不活的且先不说,他处心积虑筹谋到今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报答?! 实在可笑。 且瞧瞧他刚刚神志不清时候看明嫣的样子! 这些人表面装的一本正经,可谁又抵挡住他的姑娘的魅力? 容貌出众且内里满腹才华,远超寻常女子,刚刚的那份从容淡定和这一身的医术,就是他也拍马不及。 这样的优秀的人,谁能不喜欢? 不过喜欢也无用。 有他在,这些人顶多也只能瞧一瞧,什么都做不得。 他忽的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冷冷的看了八阿哥一眼,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八阿哥坐在地上看,一支粉白的蔷薇花顶着两片鲜绿的叶子在风中微微的颤抖,胤禛占有的将那女子拥在怀中,霸道的宣誓着主权。 八阿哥自嘲的笑着闭上了眼。 从初次见面他就为这女子的容貌和气度折服,却偏要在面上露出不屑。 直到今日被她所救,神志不清时所有的一切都破防了。 这般美好又满身才华,疏离淡漠也别有韵味。 呵。 他轻笑着搭着王景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吧,还不知今日之事皇上那里会作何反应。」 皇上的眼睛无处不在。 他今日冒着风险出来,还不知皇上又要如何处置。 侥倖不死,那余生可做之事尚且够他忙碌,他偏不信,他斗不过命。 胤禛将弘历抱上了马车,转身将明嫣也抱上了马车。 明嫣忍不住笑起来,满面红晕,胤禛紧跟着上了马车,转身又把明嫣捞到了怀中,像是个珍宝一般爱不释手。 明嫣挣扎着要下来,胤禛却怎么也不放手,低低道:「爷要是不将你看好了,万一叫别人抢了去怎么办?」 他的眼睛这会子看上去像是闪烁的星辰,透着真心实意的欢喜和喜爱,叫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明嫣好笑道:「我一个已婚妇人,谁来抢我?」 胤禛低笑着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有多迷人。 他珍爱的摩挲着她细嫩的双手,问她道:「你今儿给爷解了这样大的一个难题,你说你想叫爷赏你什么?」 她小声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爷高兴就好。」 胤禛微怔。 她怎么就这么懂,这么会,每一句都能说到他的心尖儿上,叫他恨不得将命都拿出来送给她。 小胖子弘历识趣的睡着在了马车里。 胤禛眼眸越发暗了起来,手也渐渐的向上爬,亲着她的唇瓣,沙哑着嗓子道:「不若爷今儿晚上好好侍候侍候你?」 明嫣一下子涨红了娇嫩的面庞,忍不住向后躲。 那哪里实在侍候她,分明是胤禛在取悦自己。 他瞧着一本正经,那些事情上点子又多,且毫无下限。 她被他缠的实在没有法子,随口道:「我想找个大地方游泳。」 胤禛听着一顿,大手顺着她宽大的衣袖向上摩挲,思索道:「大地方?哪里大?」 明嫣垂着眸不说话,白日里总要歇午觉的,这会子也到了睡觉的时候,马车摇起来,她也一併昏昏欲睡,歪在他的身上含含煳煳的道:「哪里不大?」 胤禛的眼眸陡然一亮。 明嫣根本瞧不见,只听得他在耳边低低的暗含着隐约的兴奋道:「行,今儿夜里爷就给你找个好地方。」 半梦半醒间,明嫣心里想着,为什么要夜里玩儿? 年氏坐在小树林里乘凉,胤禛抱着明嫣从花柳的一头走过来,沾染了满身的芬芳,像是神仙眷顾的伴侣。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不由得站了起来,两步就站在了胤禛的去路上。 她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肚子高隆,穿着银红的纱衫站在去路上,格外的显眼。 年氏以为胤禛这般亲昵的举动怎的也要避嫌。 可她都走到了跟前,胤禛只抬眸瞧了她一眼,在看见她的肚子的时候才露了些许温和,叮嘱了一句:「这会子晒,回去歇着吧。」 怀中的女子显得弱不禁风的美好,露着半张小巧白皙的脸,那看不清的容颜仿佛也写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 年氏张了张嘴。 一样的人,从前的时候远不如她受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这般重了。 难道就是因为容貌出众? 她攒眉应是,要往回走,结果脚下一崴,跌坐在了地上,立时嘤嘤哭起来,向着胤禛道:『王爷!』 第127页 她今儿要是如此回去,往后别人怎么看她? 她就不信她怀着身孕摔倒在地上,王爷还能不将明嫣放下来? 这后宅里的任何人和事,就算是大过了天,可也绝对大不过子嗣! 然而叫年氏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胤禛抱着明嫣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吩咐两边的下人:「快将年格格送回去,在去请太医!」 年氏呆呆的坐在地上,仰望过去胤禛的背影越发的高大,那怀中女子三寸金莲穿着的绣花鞋精巧华美像是个大写的嘲讽。 下人们围过来要搀扶年氏,年氏冷冷道:「不必!」 她搭着荷香的手站起来,挺直了腰杆缓步向前。 有人在旁低语,年氏便越发高傲。 若是刚刚没有故意试探,这会子也绝不会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外人来看她一个身怀有孕的还不及一个浅眠的,这是何等打脸! 明嫣睫毛微微颤抖。 她处心积虑到今日在胤禛面前再一次展现了她的能力,如今在胤禛心中她已不单只是个貌美女子。 她有能力给他帮助,有才能被外人觊觎。 她是可以跟他并肩站立的人。 若是不珍视她,或许会失去她。 如此,她似乎还要谢谢八阿哥的那份爱慕,将她在胤禛心中的位子推到了极致。 年氏简直是瞌睡了来送枕头,如此及时。 她现如今真是需要这般高调的地位,在福晋身子不适的时候,将后宅的事情都收拢到她的手中。 她勾唇浅笑,仿若盛开的罂粟。 李氏坐在大案的对面,盯着三阿哥写字,三阿哥只写了两个就哼哼着:「我渴了,要喝蜂蜜水!」 李氏忙吩咐丫头:「快把蜂蜜水端上来。」 三阿哥端着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喝得格外的慢,李氏却瞧不出他的心思,满目的慈爱。 宝珠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李氏便站了起来,越过三阿哥站在了外头廊下,打着扇子低低的说话:「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年格格那脸色,实在差的吓人。」 李氏原是掩嘴轻笑的,可渐渐的也笑不出来了。 后宅里现今就剩下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男孩子,王爷有对那边这般着紧,照这样子下去,往后哪里还有她的三阿哥的位子。 李氏渐渐的阴冷了起来。 想了想又问宝珠道:「厨房现今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宝珠低低道:「说是那边的人再管,可都是福晋的人谁也不服谁,主子到不如在这上头想想办法,搅浑了厨房的水叫王爷瞧瞧,明侧福晋管不了,福晋又身子弱,这后宅的事情还是要靠您!」 李氏听着不自觉的微微笑起来。 里头的三阿哥又喊着要如厕,奶嬷嬷丫头围了一圈伺候。 李氏想了想道:「走,过去瞧瞧年氏,两个人搭着伙才好做事情!」 李氏一走,三阿哥弘时到是彻底没人管了,他已经五岁了,宫里没有叫他进宫读书的意思,前头的先生又一贯温和,不敢对他严厉,丫头婆子们都捧着他,他假装瞌睡,装着睡下来,一会指使这个,一会指使那个,待得屋子里照看他的丫头昏昏欲睡起来,他便起身偷偷跑下了床。 外头正是午睡的时候,四处静悄悄的,小太监们拿着网兜在抓知了,连树荫下的梅花鹿都在打盹。 他一个人走过参天大树罩着的林荫大道,不知觉间走到了一处绿竹丛生的园子后头。 有个胖嘟嘟的小孩子正在逗一只雪白的哈巴狗,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弘历。 弘时便端起了兄长的架子,走过去喊着道:「弘历,你这只狗是哪里来的?」 弘历吓了一跳,转头看是弘时,这才道:「这是阿玛送的。」 为什么阿玛没有送他一只? 弘时格外的不高兴,恶狠狠的道:「我是哥哥,应该我先有,你把这只狗给我,不然的话我就揍你!」 弘历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弘时。 这个哥哥长的眉清目秀,瘦瘦小小的跟个小丫头一样,这是想抢他的东西? 他虽然年纪小,可天生聪慧,心里却清楚。 他既不能给额涅惹麻烦,也绝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宝贝让出去。 弘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小狗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能抢我的小狗!你不能!」 不远处跟着的吓人们听见了动静慌张赶了过来。 大丫头书墨冷冷的看着弘时道:「三阿哥怎么可以欺负弟弟?!」 李氏坐在年氏的院子里,小院里花团锦簇,疏密有致,永远一副文人墨客的清高模样,怀孕七个多月的年氏还是四肢纤细的样子,不施脂粉脸色蜡黄,却越发的有股西子捧心的娇弱。 她摇着团扇压低了声音:「可不能瞧着她一家独大。」 年氏垂着眸道:「侧福晋说的事,这个事情还要瞧着侧福晋的手段和本事,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氏笑看着年氏,满目赞赏:「还是你懂事。」 年氏便也跟着笑。 炎炎夏日里,两面走风的芜廊上却格外清凉。 有李氏打头去收拾明嫣她做什么要动手? 她虽然心中愤恨可还是分的清轻重。 要跟明嫣对上也还要到了明嫣的身份,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第128页 比起将明嫣拉下马,她觉得收拾李氏更加容易。 听说李氏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兄弟,她想着越发笑的人畜无害。 小丫头提着裙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侧福晋快去瞧瞧,三阿哥偷偷跑出去到竹几舍将四阿哥打了!」 李氏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 着急的向外走,甚至踢掉了一只绣花鞋,小丫头手忙脚乱的给她捡回来,一群人慌里慌张的往外走,一阵风一样颳了出去。 年氏歪在凉榻上难得的笑起来。 果然还是狗咬狗最好看!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的格外欢畅,等她生下来阿哥再说。 弘历的哭声大的叫笼子里的鸟雀扑稜稜的煽动翅膀,清雅的屋舍里,盛开的一盆大红的山茶花跟弘历的脸是一般的颜色。 吃了一半的糖蒸酥烙搁在梅花小几上,芙蓉蟠龙鼎里细细的香菸裊裊升起。 明嫣一面轻拍着弘历的嵴背一面给他摇着团扇。 弘历的眼睛便随着团扇上那一只惟妙惟肖的猫儿一般来回的动。 胤禛瞧着站在当地的弘时。 瘦瘦小小的瑟缩成了一团。 他尽量温和的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弘时在阿玛的威压下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嫣柔声劝着道:「多大点事情,一家子兄弟难免磕磕碰碰,别吓着孩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氏高声在外道:「弘时从来不会打人,你别想拿着这是欺压我们母子!」 她大步走了进来,待看到胤禛的时候面色明显一僵。 显然并不知道胤禛也在这里。 可她也顾不上这些,一把将弘时搂在了怀里,高声的道:「弘时是最乖的,从来不会打人,何况不过一只小狗,她要多少没有,也不稀罕这些东西,你别想着拿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来败坏王爷对弘时的好感!他可是长子!是长子!弘历可比不过!」 明嫣淡淡的看着李氏。 一个额涅护着自己的孩子无可厚非,可也不能不辨是非,胡搅蛮缠。 刚刚还觉得有些害怕的弘时果然在额涅的庇护下,小脸上也有了神采,抓着李氏的衣角拔高了声音:「我没有抢他的小狗!没有!」 从前艷冠群芳受尽宠爱的李侧福晋,顶着满头的汗珠站在胤禛的对面,像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胤禛心中原本还残存的最后一点美好也荡然无存。 他坐在了黑漆太师椅上,平静的看着弘时:「阿玛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要问清楚事情经过,而你正好年岁大,能说的清楚,没人说你要抢弘历的小狗。」 因为没人说,这种此地无垠三百两的说法就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弘时似乎有些小小的愧疚和不安。 可李氏却陡然紧张了起来。 她的孩子完美无缺,不会抢小狗也不会欺骗父母。 她抱紧了弘时,尖刻道:「这个事情跟弘时没有任何关系,王爷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带着孩子走了!」 胤禛一下子怒火中烧! 他在教育孩子李氏在跟前万般阻挠是想做什么?! 这般不辨是非毫无底线的维护孩子分明是在害人! 他陡然站了起来。 却觉得明嫣在身后轻拉了他一把,他一顿,转头看。 明嫣微摇了摇头:「别当着孩子的面,有什么私底下慢慢说。」 李氏可以不管不顾,他做男人的却不能没有分寸。 胤禛到底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已经在额涅怀中睡着的弘历,满眼希冀。 到底还是明嫣会教养孩子。 从来都不会叫她失望。 第51章 意愿 雪白的光影混合着娇媚和欢愉,月…… 胤禛吃了一块甜软的荷花酥喝了一盏凉茶冷静了片刻, 又问了下人几句话就去了李氏院子。 明嫣睡了小片刻,这会子便在孩子身边歪着轻轻打扇,书墨站在边上低低道:「还是四阿哥聪明,知道自己年岁小, 坐在地上一哭, 三阿哥就什么都没有做成。」 明嫣嘆息了一声。 孩子之间的事情原本只有芝麻绿豆大小。 就算弘时有些小心眼, 弘历小小年纪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若是没有成人牵扯出来,哪来这般多的事。 弘历一哭, 身边的下人怕受责罚,立刻就说是弘时打了人。 胤禛觉得兄弟之间有事自然是问清楚明白的好,却有个护犊子的李氏挡在中间, 让事情的本质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现下好了,成了孩子教养上的事情了。 李氏这般不会教养孩子,最终还是会如书中所说,福晋会趁机出手,将这个孩子抱养到自己身边,而作为交换的筹码,二格格将会嫁到那拉家中。 弘时在整个康熙朝, 其实一直都是院子里最尊贵的孩子。 明嫣淡笑着亲了亲弘历的小脸蛋。 福晋刚刚睡醒,小丫头打着扇,派去瞧大格格的嬷嬷们刚刚回来, 坐在福晋下头说话。 「实在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言语说话格外和善, 给格格也是独门独院,屋子里头的丫头也一概老实本分,没有一个抢眼的, 大格格说了,在夫家过的极好,叫福晋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得了空就回家来看望福晋。」 福晋满面笑意,细细的问了又问,待得打发了人下去,宝娟端了一盘鲜切好的红艷艷的西瓜上来,用银叉扎了小块递给了福晋,又另捧了一个白瓷盘子在跟前等着福晋吐籽,笑着道:「王爷为了三阿哥和四阿哥的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不叫李侧福晋养孩子了!」 第129页 福晋一顿:「什么事?」 宝娟便将刚刚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福晋听的嘆息了一声:「一样的两个孩子,弘历才那么大点,就有本事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还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的额涅惹麻烦,再看弘时,敢说不敢当,关键时候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不会说,实在是不成器。」 弘历这孩子打小就可人疼,小小一点儿躺在她的怀里,抓着这吃抓着那吃,可从来都不会抓疼人。 家里大人们喜欢,下头人又何尝不喜欢。 一声嫡额涅,叫的她心都化了。 要是能养到她的身边那该多好? 养到身边? 福晋一回味,心思瞬间活泛了起来。 如果不能养弘历,退而求其次,弘时也可以呀! 现今王爷又正好不想叫李氏养着呢,那她为什么不能争取? 虽然现在看着不大喜欢弘时这个孩子,可是放在她身边好好教养几年,难保不来扳回来! 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能错过了! 福晋瞬间觉得身上都松了好多,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儿。 她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将这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花厅里四面开着窗户,晚风吹进来在观音瓶的孔雀翎上转了一圈,丫头们穿着绿色的比甲鱼贯而入,将各色晚膳捧到王爷和各女眷跟前的小几上。 明嫣坐在胤禛的右手下,怀中抱着弘历,丫头将膳食摆完退了下去,年氏便攒了眉。 「不是说今儿有小葱豆腐么?我这几日胃口不好就想吃些清淡的,怎的就没有?」 花厅里顿时一静。 李氏便是红肿着一双眼也出现在了餐桌上,年氏开了口,李氏便也沙哑着嗓子凝重道:「你眼见着就要生了,吃不好可怎么办?今儿下午我也往厨房要了一份豌豆凉粉,谁知道厨房竟说没有豌豆做不得,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事情,怎么如今越发不像话了。」 福晋眼底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有些事情即便她不做,下头也多的是前仆后继的人。 挑拨两句李氏便站了起来。 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没有清理干净就着急慌忙的要去为难别人。 越活越回去,可见是註定长久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嫣身上。 明嫣淡淡的垂眸正餵着弘历喝水,白净的面庞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纤细修长的手端着一盏黄杨木雕圆嘟嘟小狗样的水杯,显得这别致的水杯似也多了一份雅致和恬淡。 李氏轻蔑的撇了撇嘴。 火烧屁股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做这个清高样子给谁看? 厨房管成了这样子也好意思继续管下去? 可王爷淡淡的仿若没有听见,福晋浅笑道:「先吃饭。」 年氏抿了抿嘴抓紧了手里的团扇,李氏急切的拉长了脖子:「福晋这话说的?难道就不问一问?耽搁了年妹妹吃饭,影响了肚子里头的孩子可是大事!」 年氏不满的皱起眉。 说就说干什么总拿着她这个由头来说? 显得好像是她在刻意针对明嫣一样。 人家可是侧福晋又有儿子又有宠爱,身后的兄长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真的当面罗对面鼓的起了冲突,她肯定得不了好果子吃。 福晋笑着给年氏亲自夹了一筷子清炒白菜:「这个菜味道做的也清淡,你尝尝。」 年氏忙应了一声。 李氏瞧着竟没有人搭理气愤的甩了甩帕子。 王爷和福晋不是最重规矩的么?怎么厨房现今都乱成了这样连一句话都没有? 她愤恨的看了明嫣一眼。 却正好看见弘历自己拿着筷子大口的在吃鸭子肉,吃的又认真又专注,格外的美味又享受。 她顿时觉得针刺一样,立刻给弘时也夹了一大块鸭子肉,嘱咐道:「吃!」 弘时向来不喜欢吃鸭子肉,何况他胃口一般,本来也吃不了多少。 他皱起了眉头,抿着嘴巴就是不愿意张嘴,李氏余光瞥见弘历又吃了一块樱桃肉,顿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仿佛所有人都看着兄弟两个,都在嘲笑弘时连个小的都比不过。 于是她亲自抄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塞到了弘时嘴边,还是道:「吃!」 弘时吓的白了脸。 胤禛将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冷冷的道:「李氏!」 李氏吓了一跳。 王爷定然是受了明嫣的挑拨为的今日一点小事竟然不想叫她在养弘时了,现下她不过是餵着孩子吃口饭也这样急赤白脸的训斥她。 她一下子落了泪,哭着站了起来:「王爷嫌我老了不如这些年纪轻的鲜嫩就直说,何必当着孩子的面这样折辱我。」 福晋皱眉低声呵斥道:「李氏!」 怎的现今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胡搅蛮缠到了如此地步? 自来皇家进食就没有劝膳一说,孩子若不愿意吃,少吃也一些也无妨,哪有这样硬塞的道理? 可李氏竟然反过来委屈成了这样。 福晋虽然劝着,可心中却欢畅又鄙夷。 李氏越是这样只会越发坚定胤禛的决心。 花厅里几个孩子都看了过来,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第130页 这后宅里能把胤禛气成这样子的,李氏是第一人。 福晋想了想道:「别饿着孩子们,先坐下吃饭吧。」 又吩咐身边的人:「叫厨房给王爷在送一份过去。」 李氏哭着站起来也走了,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留下弘时低着头也不敢说话,福晋笑着招手:「过来,坐到嫡额涅跟前来。」 福晋满目慈祥,说不出的和善亲切,可弘时畏畏缩缩的瞧着福晋就是不敢过去。 这样有耐力又好脾气的福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磨得没了耐心,面上冷淡了起来,眼中满满的失望,可还是要打起精神来道:「好孩子,那就坐着吃饭。」说着话,亲昵的夹了几样小菜放在了弘时的盘子里。 三格格呆呆的看了看,最后落寞的低下了头。 自从宋氏不好她就放在了福晋身边,福晋做事向来周到到也不至于叫三格格受了委屈,可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像弘时这样被照看过。 她年纪还小,可是似乎也一夕之间长大了。 同样的兄妹也是分出三六九等的。 有个温柔的声音道:「蕙芳,吃个虾饺,这个不错。」 三格格转头,温柔的灯火下,明嫣还如从前一般浅笑着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柔声细语的夸她:「我们三格格真漂亮!」 她从小就喜欢明嫣,这两年那么多人和事都变了,唯独她转过头看明嫣还是跟从前一样。 漂亮的像是画中的仙女,微微笑的时候像是她苦难人生里唯一的慰藉和温柔。 她红着眼眶抿着嘴笑了笑,小声道:「多谢明额娘。」 福晋还是若有似无的照顾着弘时,花厅里低低的几声,叫人窥见的都是不同的心思。 明嫣笑着照看着弘历和三格格。 福晋教养弘时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已经七岁的弘时可不是好管教的,将会给福晋的人生带来诸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况且如今多事之秋,站在雍亲王府领头羊的位子上,与自己而言是尊贵,与她而言却是挡箭牌。 是她乐见其成的事情。 年氏仿若是回味了过来,频频向明嫣看过来。 刚刚是对手这会子立刻就成了战友。 福晋教养了弘时,后头的孩子可就没有什么地位了。 她肚子可正怀着一个,到时候就算坐上了侧福晋可也比不过福晋养的孩子尊贵。 成日间这事情怎么的就这样多? 待得散了,明嫣领着弘历往回走,年氏坐着软轿追了上来。 「侧福晋!」明嫣停了下来,她忙从轿子上下来,同明嫣走在了一处:「您瞧瞧福晋今儿晚上是什么意思?」 要不说年氏算是笑到最后的一个。 看上去人畜无害做事情却精打细算有理有据有张有弛。 刚刚还要跟她为难,现下又跟她成了好姐妹。 明嫣淡笑了笑,直言不讳:「王爷不想叫李姐姐教养三阿哥,福晋定是有接手的意思。」 年氏听的一怔。 忙又扶着肚子往前走了两步:「那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她一双黑漆漆的眼便是在黑夜里也闪着几丝亮光,像是昼伏夜出的动物。 明嫣在晚风中拂了拂鬓边的碎发,举手抬足间幽香阵阵,即使看不清神色,可高人一等的姿态气度也穿破了黑夜,扑面而来,叫年氏眼眸微微一缩。 「这是好事呀,妹妹应该替福晋高兴才是。」 年氏站在原地瞧着明嫣牵着弘历的手漫步走远。 孩童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夜晚飞舞的萤火虫,闪烁动人令人愉悦。 她冷哼了一声,照旧上了轿子,装模作样! 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明嫣带着弘历将新捉来的萤火虫装在了清透的纱布包里,挂在灯座上,点点的亮光无限的温柔,盘腿坐在下头的娘两个兴致勃勃的看着。 弘历仰望着觉得这点点的灯火像是最终变成了天边的明月,即便后来成人,想起夏夜里的萤火虫还会觉得温暖欢快。 额涅用她的爱和包容,为他的人生建起了坚实的壁垒,叫他活到终老也坚定清明,无坚不摧。 他奶声奶气的问:「他们是不是神仙变得?」 明嫣想了想道:「说不定他们是天街上的灯火,不小心掉下来一些,就变成了萤火虫。」 这样的说法叫弘历高兴坏了:「额涅说的对,它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胤禛站在门口,只隐约能瞧见娘两个的一点影子。 在他小的时候黑夜代表的是黑暗和残酷,可对他的孩子而言,黑夜是更多的传奇和美丽动人的神话故事。 那温柔纤细的身躯里似乎蕴含了无限的能量,叫所有靠近的人也一併变得温暖而欢快。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弘历年纪小,黑漆漆的坐了一会就瞌睡了,明嫣抱着儿子起来正要吩咐下头人点灯,一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胤禛,吓的低唿了一声。 胤禛笑着把儿子接过去,将明嫣揽在怀里,放肆的亲了亲她的唇瓣:「怎的,不想爷?」 明嫣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下。 刚刚还坐在一起吃晚饭有什么想不想的。 她想叫人点灯,胤禛却不答应,交代了容嬷嬷照看弘历睡觉,亲自从斗柜里翻出了明嫣一件袍子,兜头兜脸的将人包了起来。 第131页 又翻出来几件干净的衣裳包起来提在手里。 明嫣不明所以的道:「做什么?」 胤禛搂着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带依誮你出去游泳!」 游泳? 她随口说的更大的地方么? 明嫣都不知是怎么叫胤禛弄上马的,被他抱在怀里策马奔腾,野外的风格外清凉,灌满了袍子的衣袖,漫天的繁星璀璨夺目像一张珍珠的蓆子盖着夜晚的土地。 她还从来没有这个时候出来过。 马儿奔腾起伏,她张开了双臂欢笑起来。 夜色是最好的掩藏,胤禛露着从来没有过的欢快,仿佛这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也变得迷人而令人愉悦起来。 先是平地渐渐的成了山地,胤禛牵着明嫣的手下了马。 穿过夜晚的丛林,像是故事中的神仙魔幻之地。 明嫣有些小小的紧张:「我们去哪里?」 胤禛握紧了明嫣的手:「再走两步,转过去就是。」 果真也就再走了两步,翻过小小的一个土包,下头一处地界竟然有了光亮,掩映在浓密的树林中,仿若是入了什么秘境。 还能听见潺潺的溪流声。 胤禛嫌明嫣走的慢,干脆弯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这样的夜晚,这般神秘的事情,明嫣紧张的心怦怦直跳,搂紧了胤禛的脖子。 胤禛低笑着又亲了一口。 在往下走了百来米,穿过密林的屏障,一处天然的石泉映入眼帘。 流水沖刷出一个椭圆形的浴池,泉水不但清澈见底还是一处温泉散发着天然的药香味。 四周零散着的巨石被水流沖刷的格外干净,一盏牛角灯挂在不远处的一株丁香花树上,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真没想到山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明嫣惊喜的去看胤禛。 胤禛竟然已经脱掉了上衣,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下了水。 明嫣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这?! 胤禛俊朗的面庞晕染着山间的水汽,叫他眉梢眼角也镌刻了说不得的诗意,健硕的胸膛线条分明又清晰,蜿蜒向下投进了清澈的泉水中。 她不由得吞了吞唾沫。 胤禛缓步走向了明嫣,笑着朝明嫣招手。 他幽深的眼眸带着明亮又温柔的笑意,说不出的蛊惑。 明嫣蹲下了身子,下一秒被胤禛一把拉进了水中。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胤禛强劲有力的臂弯却结实的将她托在了怀中,她平平稳稳的站在了水中。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裳,夏夜里越发的凉爽宜人。 单薄的衣裳在潺潺的泉水下薄如高丽纸,完美的曲线一览无余,令人神魂颠倒。 胤禛扣住明嫣纤细的腰身将人ya在了泉水边。 后背的石头光滑又坚硬。 面前的男子平常的清冷尊贵早去的干净,稜角分明的面上带着罕见的邪魅和蛊惑,温热的手掌扣住了她细腻的脖颈,看着她白净的面庞上如烟雨江南的眼眸神仙眷顾的容颜,无辜纯澈的令人神魂颠倒。 世间灵气皆汇与此眉梢眼角。 胤禛低头,温柔又魅惑的亲上了那海棠花样娇嫩的唇, 明嫣只觉得轰的一声仿若有什么东西从唇边的吻绽放开来。 耳畔的虫鸣声,潺潺的流水声,晚风吹过树林婆娑,鼻口间满满生命的气息。 这热烈又蛊惑的吻搅扰着她的心神跟着一併动盪,不自觉的攀紧了他的脖子,同他一起享受这个仲夏夜晚的疯狂。 宁静的泉水荡漾开来,浅色的纱衫花一样绽放在水面。 雪白的光影混合着娇媚和欢愉,月光碎在了宁静的夏夜。 背身守卫着的太监侍卫们涨红脸,苏培盛鹌鹑一样缩在一团草丛中。 王爷的威武和俏皮这两年都展现在了这种事情上。 总是连他一个太监都听的胸中火热。 月亮都隐在了乌云后,泉水那边渐渐安静了下来。 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他有心要过去瞧一瞧,又怕犯了王爷的忌讳。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听得下头传来了脚步声,苏培盛忙转过身去看,王爷怀中的女子整个儿都用斗篷兜住,看不清模样,然而必定是娇弱无力的。 王爷俊朗的面庞这会子瞧着还是一般的清冷,可是眼底里带着的欢愉和餍足还是清晰可辨。 美人果真可以改变英雄的作风吶……. 第52章 新人 为了叫胤禛看见耿氏,分走她的宠…… 圆明园中早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守夜的丫头迎了出来, 只瞧见王爷矫健的背影,还要进来却被苏培盛好意的挡在了外头。 王爷强大的占有欲,连侧福晋身边的婢女也常受牵连,尤其这个时候, 王爷更喜欢亲力亲为。 果真还是上位者们不一样的癖好。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巧的挡灯, 明嫣身上裹着件月白的纱衫, 娇软无力躺在白玉的凉蓆上, 那小巧的玉足无助的靠在葱色的纱被上,犹如一件精雕玉琢的珍宝, 他爱不释手的捧在了手心里,美人儿便不满的娇哼了一声。 胤禛心头酥软的不行,给明嫣盖好了被子, 自己也躺在了她的身边将人紧紧的搂在怀中。 三十多载的人生中,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高兴过。 第132页 那无限的美景现在想起来还是叫人觉得血脉喷张,气息不稳。 他的姑娘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完美的契合更叫他回味无穷。 怎么会有这样适合他的叫他神魂颠倒的人存在。 上天待他果真不薄。 明嫣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玩这么刺激的事。 不过放在胤禛身上又觉得好像也不算什么。 他外表清冷内心却时常如火。 她微微笑着弯了弯唇角,一夜好眠。 天将亮的时候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第二日清晨难得的清凉,胤禛早早就醒了过来。 不用理会前朝的事情不用操心人情的来往,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就有美人在侧,忽然觉得如果一直能过这样的日子, 什么皇位什么权势也可不要。 明嫣被亲醒了过来, 胤禛低笑着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醒啦?」 明嫣翻过了身。 他的眼眸明亮, 满眼的戏嚯,开了口却一本正经:「厨房的事情要不要爷帮你管?」 她的背影立刻就瞧着没有那么倔强了,迟疑的转头瞧了他一眼:「爷想怎么帮?」 胤禛瞧着她的娇软, 捉过她的手亲了亲:「自然是把那些不服管教的都换掉。」 明嫣不满的嘟着嘴:「爷就这么不信我?」 胤禛听得着语气,立刻就换成了格外沉稳的神态:「你的能力爷绝对是相信的,不过是怕你受了委屈而已。」 明嫣眉眼弯起来,笑的孩子一样欢快:「等再过几日爷在发配那些不懂规矩的也不迟。」 胤禛忍俊不禁:「怎么,这事情还不跟爷说,要卖关子?」 明嫣已经披着衣裳坐了起来:「反正到时候爷就知道了。」 收拾这么几个杂碎她还没放在眼中。 近日只怕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忙。 她依稀记得最近德妃会在畅春园中出事,这个事情她不会提早戳破,只会找准时机在关键时候解救德妃。 容嬷嬷在外头道:「福晋那边来人请王爷过去商议,两位新格格进门事宜。」 胤禛不由得心中一虚,没来由的去看明嫣。 她纤细的背影明显的一顿,仿若是格外的不高兴。 胤禛忙拉住了明嫣的手:「我……」 没想到明嫣却笑的一脸灿烂,转过了头看着胤禛:「都忘记恭喜王爷了。」 她笑的如此灿烂,甚至露出了小巧的虎牙,叫她显得格外的陌生。 胤禛慌的莫名其妙。 他一个大老爷们选秀过后得两个格格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慌? 女子不得善妒只应该一心一意的辅佐丈夫,他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的价值观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明显受到了冲击,瞧着明嫣的身影转过了月白底的帐幔,皱眉坐在床上。 容嬷嬷就等在门口。 胤禛烦躁的起了身,苏培盛招手示意丫头们进去侍候穿戴,胤禛到走的时候明嫣也没有出来。 夜晚下了雨,窗户开着外头的石榴花落了一地。 明嫣托腮坐在窗前,宽大的衣袖滑下去,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 胤禛的背影中似乎也透着一丝懊恼,路过院中的一滩水渍,直接踩了上去溅起了阵阵的水花。 她抿嘴浅笑,像是红云般盛开的合欢花。 有些事情慢慢做着自就成了。 容嬷嬷从外领着刘奇家的过来,这妇人三十多岁生的干净齐整,站在明嫣的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明嫣坐在摇椅上微微晃着闭上了眼。 屋中的水晶缸里,放满了应季果蔬,自然的芬芳飘散出来,格外的清新。 刘奇家的识趣的道:「昨儿的事情王爷和福晋没有说,王五媳妇几个人就越发的嚣张起来,早起送来的几只野兔子,她们把一半都拿回了自己家中。」 明嫣淡笑了笑,似在听着刘奇家的说话又似乎没听,过了片刻才淡淡道:「你只看清楚她们做了什么,把柄都握在手中,再过两日我同你说的时候就是你该动手的时候了。」 刘奇家的还是摸不透明嫣的路数,垂眸立在边上,只瞧着那雪白的玉足上挑着一双葱色的绣花鞋鞋尖儿的流苏也微微的晃。 华美精巧。 她心悦臣服的应了是,行礼告退。 风吹进来,珍珠帘子晃起来,屋中的光线似乎也变得迷离。 新进门的这两位格格其中的一位耿氏,生下了五阿哥弘昼倒也是个有福气的。 另外一个刘格格书中没有过多描述,毕竟原书中到了这会子,女主已经独占鰲头,再往后进来的这些人不过充数。 福晋的语调不紧不慢,胤禛却有些漫不经心,躺在凉榻上透过月洞窗看着外面满池的荷花,满脑子都是那张灿烂的笑脸。 怎么可以开心成那样? 福晋笑着示意丫头们将井水里派的凉凉的瓜果端了上来,笑着道:「庄子上新鲜东西,王爷尝一尝。」 胤禛这才转过了头,淡淡道:「这些小事福晋看着安排就是。」 福晋笑了笑:「圆明园里就这点子地方,几位妹妹都占了一处,新来的两个,王爷瞧着放在哪里好?」 她说着话手中拿着个半旧的抹额不断的摩挲,似乎是格外想念。 胤禛看了两眼,一顿道:「这是大格格前两年做的第一件针线?」 第133页 到底是胤禛疼爱孩子,这些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福晋笑起来:「可不是,那会子才刚会做,非要给我做个抹额给爷做个荷包,十个手指头上扎的都是血窟窿,举到我跟前来还笑嘻嘻的叫我看,一眨眼也嫁人了。」 大格格聪慧善良又懂事。 胤禛也笑了起来。 说起来几个长大的孩子里头,福晋把大格格教养的最好。 他道:「过两日叫人去接回来在园子里住几日松快松快才是。」 福晋眉开眼笑:「她们新婚夫妻不好叫分开来,过些日子再说吧。」 说的也是。 说起大格格两个人的心也好似凑到了一起,又有了从前的温情。 福晋瞧着差不多火候才徐徐道:「王爷的意思不想叫李妹妹在教养弘时呢?」 胤禛微顿,眼底里的额欢喜立刻散了干净,一片幽深。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一直觉得福晋大度雍容不争不抢,是个品德高尚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子,可这些日子细看下来,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福晋。 就比如现在。 他淡淡的道:「不过是在琢磨这事情,过些日子再说。」 福晋也冷淡了下来,半响没有言语。 她正室嫡妻在身边养一个孩子有什么不可? 听说昨儿夜里两个人还偷偷跑了出去。 王爷把一个侧室捧在手心里宠着,她不过要养个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她哪一样不比那个钮钴禄明嫣强?! 人一旦失了平常心,所有的事情便都开始翻天覆地。 胤禛站起来出了屋子,福晋端坐在凉榻上,犹如一尊雕塑。 圆光罩外种着一株梨树,树上已经挂了果子,金光和翠绿的树叶一起摇曳,树下的珐瑯绣墩上,那女子梳着家常的燕尾,鬓边一朵海棠绒花,月白的裙裾堆叠在青色的绣鞋上,手中的牙丝编织嵌染牙花鸟宫扇在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中盪出醉人的清风。 哥窑葵瓣口盘里盛着红色的樱桃,釉里红花卉玉壶春瓶里插着一支粉白的牡丹。 纤纤素手从文竹金漆里柿子盒中捏出了一块话梅糖,放进了樱桃红唇中含着,似是喜欢这酸甜的味道,山河锦绣的眉眼,卷着几许淡淡的笑意,惊艷了这个炎热的午后。 含玉在旁躬身道:「主子,刘格格和耿格格来给主子请安了。」 明嫣这才抬了眸。 清亮的眼眸像是烟雨的江南,雾蒙蒙的隔着万重山水,在闲暇的光阴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淡淡的瞧着刘氏和耿氏,仿若她们的昂扬斗志万般期许不过细小尘埃。 一个眼神就叫为新人的些许傲气和自持荡然无存,甚至生出了卑微和惶恐。 刘氏和耿氏垂了眸,甩着帕子蹲身行礼:「妾刘氏,妾耿氏给明侧福晋请安,明侧福晋吉祥。」 昨儿晚上就都抬了进来。 这会子福晋叫人领着往各处请安。 明嫣些微打量了几眼。 耿氏生的更漂亮些,珠圆玉润的艷丽,银红的旗服裹着丰盈又年轻的身子,有种朝气蓬勃的妩媚,微微垂着眸瞧不见眼底的神色,不过看姿态却也是个不示弱的。 刘氏便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细眉长目的温和,到底年岁不大,感觉到明嫣的目光不自然的收了收手中的帕子。 明嫣淡笑了笑:「两位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含玉。」 含玉用盘子託了早就备好的见面礼,两支一样的喜鹊登梅的髮钗,精巧华贵又寓意好。 两人接过来又蹲身谢礼。 明侧福晋是后宅中最财大气粗的一位,光是赏赐的东西出手就这样与众不同。 旁边的宝娟这才笑着开了口:「福晋说了,叫耿格格以后就安置在明侧福晋的院子里,往后替明侧福晋分忧排难。」 明嫣便又瞧了这位乖顺的站在一边的耿格格。 丰盈的手腕上带着一对银镀金的镯子,乌黑的髮髻上只有鲜花做装饰,可放在人堆中还是能叫人眼前一亮。 福晋越会做事了。 将漂亮的耿氏安排在她的眼前说是来帮她的,倒不如说是因为胤禛时常来她这里,为了叫胤禛看见耿氏,分走她的宠爱的。 只是福晋未免太小瞧了她。 也太轻看了胤禛。 她若是怕人分走胤禛的宠爱也走不到今日。 明嫣淡笑着道:「既是福晋说了,含玉带着耿格格下去安置吧。」 好说话的叫宝娟一愣。 福晋都交代了,要是明侧福晋敢不答应立刻叫她去请示王爷,也叫王爷瞧瞧这一位小肚鸡肠的嘴脸。 谁知道明侧福晋好说话成了这样? 可她在细看又觉得明侧福晋的淡漠其实很有道理。 耿格格在普通人中确实算的漂亮,且有个好生养的身子,可是放到了明侧福晋跟前,这一份明亮立刻就显得黯淡无光起来,叫人觉得,不过如此。 她回过神来忙蹲身行礼,领着刘氏一併出了院子。 耿清秋不由得抬起了头。 明嫣却看也没有看她,搭着云秀的手起了身,笑盈盈的说着今儿夜里的安排:「难得七月七,你们也松快松快,晚上的穿针赛谁若赢了,我赏五十两银子。」 丫头们听着高兴坏了,一群丫头恭恭敬敬的行礼谢恩。 第134页 竹几舍里头的气氛欢快中又透着规矩和雅致,远不是圆明园中别处可比较。 含玉在旁笑着道:「格格这边请。」 耿清秋笑向着含玉点头。 她才走了一年的时间,再回来这里竟然已经翻天覆地。 大阿哥去世,宋氏疯癫,那个从外头进来的小姑娘摇身一变取代了她的地位活成了原女主一样的人物,光彩夺目不可企及。 而她却成了一个家世贫寒,卑微的匍匐在她脚下求得一点地位的小小的格格。 她深吸了一口气。 眼底里的阴霾和冰凉一闪而过。 她若不是真正的女主角又怎的会再一次归来? 上苍既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定然是要一心将她捧上去的,她绝不会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这后宅里凡是欠了她的人,她定会一样样叫她们还回来! 宝娟将刘氏带去了年氏的院子。 年氏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一直照着嬷嬷们的意思在院中走动,刘氏跟着宝娟站在阳光充沛的院子里,白净细嫩的面庞一会就晒得通红,年氏也没有停下来看一眼刘氏。 宝娟便也垂眸站在一边等着。 新人进门必定要先受一受前头长辈们的磋磨,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可是先前在明嫣那里紧张的一言不发的刘氏这会子到了年氏这里也不是好说话的。 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抚着额头道:「我晕太阳。」 年氏顿住了脚步,转眸看向了刘氏。 细眉长目的刘氏竟有些她的味道,纤细瘦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悽惨的跌坐在地上。 她勾唇笑了笑。 就算一样的都是格格,她这样子有子嗣的人也不是刘氏这种新进门的能比拟的。 她并不看刘氏而是向着宝娟道:「你怎么来呢?」 宝娟忙上前行礼:「福晋叫奴婢领着两位新格格过来请安,耿格格已经安顿在了明侧福晋的院子里,刘格格往后就安顿在您这里了。」 年氏接过荷香捧来的白水喝了两口,淡淡道:「我如今快要生了,见不得跟前有生人,姑娘还是带着刘格格回去的好。」 她大着肚子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别说是福晋就是王爷来了她说不行就是不行。 宝娟又哪里不懂这些道理。 可要这样领回去,也说不过去。 她堆着笑脸还要再说两句,年氏却搭着荷香的手转身进了屋子。 留下还跌坐在地上的刘氏。 宝娟将刘氏扶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这院子里能到这一步谁不是人精,年格格叫您站一会您就站一会子,这样子叫人赶出去,岂不是大家面上无光?又或者给您另安排院子,您觉得王爷会想起您?」 刘氏这才后怕起来,抓住了宝娟的手:「姑娘帮帮我?」 宝娟摔开了手。 这种姿色一般脑子也不太好使的人她可不愿意沾上。 弘历跟几个小太监在院子里踢球,一会子就满头大汗,十五公主躺在摇椅上满目惊讶,转头看明嫣。 见她穿着家常的衣裳一手拿着帕子一手端着弘历自己专用的黄杨木根雕水杯,满目笑意。 十五公主委婉道:「他才这么小,这么热的天可别晒伤了。」 明嫣笑看了看十五公主。 十五公主专门上门来看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心知肚明。 十九岁的女孩子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养尊处优的公主并没有高高在上的疏离,相反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抬眸打量明嫣,见明嫣也在看她不由得涨红了脸颊。 明嫣笑着请十五公主吃甜瓜:「他一个男孩子晒一晒不妨事,跑一跑动一动才能阳气充沛不生病,我哥哥小时候我额涅就是这么养他的,所以别瞧着他瘦,他打小就比一般旗人家的孩子力气大,前些日子听说皇上考校百官的骑射,他才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十五公主白净的脸蛋红成了一个苹果。 知道明嫣明白你她的心思,窘迫了片刻反倒坦然了:「你是个通透明白的,我也不再你跟前扭捏,旗人家的女子,要什么自己想办法,我就是想叫你替我问问,你哥哥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十五公主求一求皇上,皇上开了口事情自然就成了,可十五公主越过了所有人通过明嫣来开口就说明她心中有情,也期望景深待她也有情。 只要有真情实意,这世间的诸多难题就都能迎刃而解。 明嫣觉得十五公主挺不错的。 样貌品行家世样样都好,最重要的是心里有她哥哥。 她抿嘴直笑:「行,我一定亲自问问。」 西边的厢房这会子整个的沐浴在夕阳中,屋子里还没有上冰盆,格外的炎热,新分过来的两个小丫头探究的打量着端坐在榻上的耿清秋。 耿清秋微微抬眸就能瞧见坐在院中和十五公主一起乘凉的明嫣。 高贵的公主面前竟更显出一份高雅,谈笑风生间令人如沐春风。 她轻笑了一声。 第53章 魅惑 金色的铃铛也一併跟着晃,叮叮噹…… 漪澜亭中三面临水。 八个亭角挑起明亮的牛皮灯, 宝座正上头挂着五彩琉璃灯,四下里又立着羊角戳灯,不当值的丫头们都围在这里,主坐上的明侧福晋穿的比别的时候都郑重一些, 把子头上带着红蓝宝石流苏, 明嫣动人的面庞却比这宝石还要夺目。 第135页 当地的黑漆大案上摆着两个个盘子, 第一个盘子里头十根绣花针十条细丝线再配一根筷子长短的竹籤和缎带, 第二个盘子里十根眉针十条鼠线一样也配着一个筷子长短的竹籤和缎带。 每年的七月七是后院的姑娘们最开怀的日子。 只是福晋端庄身子不好向来不做这些事情。 自明侧福晋开始,这两年七月七的穿针赛成了丫头们年年期盼的盛会。 含玉作为大丫头, 说话清晰明快站了出来,笑向着众人道:「今日这穿针赛不限老少谁都可以,只要能赢得比赛, 就可得侧福晋的五十两彩头。」 含玉这样的大丫头们一月也就一两的月例银子,再往下头的丫头们更就不用说了,五十两的彩头好几年也挣不回来。 丫头们都高兴坏了,有些手艺好的更是带头高喊着:「多谢侧福晋厚赏!」 园子里欢声笑语。 含玉笑着一清嗓子,大家忙都安静了下来。 听得含玉道:「还跟从前一样,两组针线穿好线头解扣,十根针的扣要一样长, 然后搭在签子上头,一端用彩带扎好,彩带的结尾处还要有个漂亮的蝴蝶结!」 云秀在后头已经组织了一组的丫头们上来。 毕竟天黑了, 光线也不好, 线又软, 月夜底下穿二十根针还要套在签子上,系上蝴蝶结以免针掉下来,可不容易, 凭的都是平日里的功夫手感。 四角点上四根香,谁第一个做完又做的好,谁就能获胜。 福晋坐在屋子里念佛经,园子里的欢唿声她也听得到,蝉蝶上来奉茶,福晋讶然道:「宝娟呢?」 「这会子她不当值,去了后面漪澜亭。」 福晋怔了怔。 没想到这个事情竟然有这么多人去凑热闹。 下头的人说起明嫣似乎总是真心实意的尊敬喜欢,她总觉得跟从前的那个雅柔都是一个路子,没什么可怕的,可今日她忽然的真切的认识到。 下面的人是真的敬重且喜欢明嫣,这不是雅柔那种嘴皮子上的空功夫得来的欢喜,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浸润。 是她大意了,竟然叫明嫣到了人心所向的一步。 欢天喜地从外头进来的宝娟拿着一吊得的赏钱走了进来,瞧见福晋面上的冰冷,脚步戛然而止,下意识的将钱藏在了身后:「奴婢,奴婢……」 侧福晋说话做事温和雅致,下人们反而越发不敢放肆,重要的是待下头人确实不错,那边院子里的几个比她这个福晋身边得力的帮手还要体面,听说侧福晋不但在后院里给挑夫君,还往外头也给几个丫头挑合适的包衣,而她只怕只能嫁给后宅里几个管事的哪个儿子。 她跪在地上虽在请罪,可莫名的就是心气不顺。 一样的奴才她凭什么就不如别人? 含玉云秀几个丫头将明嫣围着中间,打扇的打扇,提灯的提灯,三格格和四格格由奶嬷嬷抱着也一併瞧了热闹,所有人欢喜热切的瞧着明嫣。 明嫣也喜欢这种叫所有都欢快轻松的气氛,笑向着含玉道:「我已经託了镶蓝旗包衣佐领兰大太太叫她给你相看,或者你母亲有什么意愿都可以一起商议,一定给你找个一心一意带你的好人家。」 含玉微红了眼圈:「主子待奴婢太好了!」 其他主子身边的丫头多是来笼络些管事们的,唯独主子是一心一意只想叫她嫁个合心意的人。 容嬷嬷笑着对云秀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跟了主子,等到含玉安顿下来,自然就是你了。」 云秀不由得羞红了脸。 大家说说笑笑欢欢喜喜的回了竹几舍。 胤禛统领的是镶蓝旗的事务,镶蓝旗都统夫人今儿往后宅里送了一圈的巴掌大小的西瓜,一切两半,勺子舀着吃,十分香甜,明嫣这里端来了两大框子,又有景深叫人送来的荔枝,比宫里得来的还要新鲜,明嫣顺手就给下头人赏了好些,又叫往各处也送了一圈。 跟的主子好,下头人都跟着沾光。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往明嫣这里来。 明嫣先给弘历洗了个热水澡,而后自己也沐浴过,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和弘历一起躺在院中的凉榻上摇着扇子讲故事。 含玉从旁过来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刘奇家的说,厨房好几个管事都要跟着她一起,说是丫头们都认主子,说待下头人宽和,人人都有好日子过,从前几个跟王五媳妇好的也有来找她的,跟她说了好些个事,还说王五媳妇说了,明儿要好好整治整治厨房,叫做改天换日。」 明嫣摇着扇子笑起来。 福晋到底忍不住要下手了,那就正好明日见个分晓。 这些久居上位的人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下头的人就会俯首称臣,却不知权势在大也大不过人心。 她才晃了几下弘历就睡了过去。 明嫣抱着弘历进了屋子。 耿清秋换了一件桃红的旗服梳着一条黑亮的大辫子,站在镜子跟前细细的看,丫头婉儿笑着道:「格格生的真漂亮。」 她也觉得自己漂亮,可是真的回到这里再一次见到明嫣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这份漂亮还是缺了点儿味道。 单从容貌上她是战胜不了明嫣的。 可她也有其他的本事手段。 她转头问婉儿:「王爷平常什么时候来?」 第136页 「只要是没事,王爷往福晋那里说上几句话,看一看几位阿哥格格就会来侧福晋这里,平常这个时候也快来了。」 耿清秋立刻站了起来,提着个青花瓷的水壶站在了院子里,侍弄那一丛开的正好的玫瑰花,旁边细小的溪流潺潺而过,夏日里听着这般的声音觉得格外清爽宜人。 前几年的时候这个园子还没有现在这样齐整,她进府时间不长并没有多享受。 现今到是叫这些后来的人得了便宜。 等她生下孩子站住了脚,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尤其是那个弘历。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中翻滚的仇恨。 云秀站在廊下瞧了一眼,见这位耿格格黑夜里在院子里搔首弄姿定然没安好心,她进的里头,含玉正给明嫣通头髮,她站在旁边打着扇,轻声道:「这位新进门的耿格格可真是着急,这会子就站在院子里头等着呢。」 她是想问问明嫣可有什么安排。 明嫣却只淡笑了笑道:「随她去吧。」 才说着话,外头小丫头通禀道:「王爷来了!」 胤禛进了院门,总觉得今日跟往常有些不一样,还有些神思不属,勐的见有人挡住了去路,蹲身行礼,娇滴滴的却又带着些矜持,抬头一看。 见这丰盈妩媚的女子穿着轻薄的纱衣,夜晚的灯火下,白皙的皮肉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女子微微抬头,桃花眼中烟波荡漾,妩媚勾人。 他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请安的是新进门的耿氏。 没想到福晋给安排在了这里。 耿氏瞧见胤禛看过来的目光顿时一喜,男人都爱新鲜,她自认更有魅力,今晚未必不能承宠。 她越发仰着头,一大片雪白的光景都露了出来,苏培盛跟在边上瞧着都觉得晃眼。 然而胤禛竟然也只是稍微的停顿,甚至都没有答应耿清秋一声,举步从她身边经过,大步进了正屋。 屋子里开着窗户灯火通明,刚刚还满身清冷的王爷却像是换了个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在转过一道隔扇,耿清秋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竟然就这般败了?! 路过的丫头们冷笑:「不识抬举的东西,主子好心叫你住下来,你却这般急赤白脸的勾引王爷,那个刘氏现在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刘氏没有下脚的地方那是她自己太蠢! 一样的女人她为什么就不能邀宠? 她冷峻的转了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竟然一个丫头也没有,还是没有摆放冰盆,夜幕降临,热气也散不掉,她叫丫头们打水侍候她沐浴,一个人也使唤不动,她站在外头想要开口,不远处的苏培盛快步走了过来,一双眯缝眼,黑沉沉的盯着她:「格格还是识相些,打搅了王爷的兴致,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从前她就是在落魄下头人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苏培盛在她跟前陪了多少笑脸,现今竟然是这副嘴脸。 她气的浑身颤抖。 她是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可不是叫这些人磋磨的! 然而不管她志向多么高远,事实就是如此。 屋子里精巧却炎热,沐浴的清水也没有人抬,没有点薰香,门窗一开,蚊子飞了进来,她像是坐在牢笼中,夜不能寐,格外煎熬。 胤禛进的里头,明嫣还正在梳头,黑亮的头髮缎子一样垂下来,映衬的她像是林间的仙子,他笑着走过去,从后头揽住了明嫣,弯腰在她侧脸上亲了亲:「听说今儿晚上明侧福晋做了一次善财童子?」 明嫣也笑着站起来。 明眸皓齿,满目笑意,搂住胤禛的腰身,卖力的踮起脚尖儿亲了亲胤禛。 胤禛忍不住笑起来,拉着她的手一併坐在凉榻上,笑道:「你今儿是怎么回事?」 明嫣又拿着美人捶,转过来给胤禛捶腿,卖力又认真,见胤禛瞧她,忙又凑到跟前讨好的亲了亲胤禛。 胤禛微怔,仔细看她。 明亮的眼睛满是笑意,只是眼底里却隐隐约约的瞧的见几许惶恐和小心。 胤禛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明嫣依恋的坐在他的身侧,故作轻松的道:「没有呀?怎么会有什么事 ,王爷怎么会这样问?」 含玉却在旁道:「王爷不知道,主子今儿饭也不怎么吃,还总是照着镜子说,自己是不是老了,不漂亮了。」 明嫣瞪了含玉一眼。 胤禛转头看明嫣,面色冷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吃饭?」 明嫣吓的缩手缩脚了起来,像是当初刚认识的时候的小姑娘,瑟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需要仰望着他才能求得生存。 他仔细想着今日家中的事情。 就是个寻常的七月七而已,里里外外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可是明嫣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于心不忍,怕吓着了她,又缓和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和风细雨的道:「你是爷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跟爷说,知道吗,你若不说,爷反倒要不高兴的。」 明嫣颤抖着抬起了眼皮,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黑色的扇子,小心翼翼道:「不说爷会不高兴吗?」 胤禛硬着心板着脸,冷冷道:「你觉得呢?」 第137页 他的姑娘吓的又是一个哆嗦,纠结着拧着帕子,后又小心翼翼的瞧他一眼,见他面色冷峻,为难的用贝齿咬住了下唇,无助的看着他,小巧的面庞明亮的眼眸,把内心的煎熬都清晰的写了出来。 胤禛差点没有忍住破了防。 到底什么事情把他的姑娘为难成了这样子? 明嫣大大的眼眸里渐渐的蓄满了泪水,樱桃般的唇瓣微微颤抖着,最后扑上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哭着道:「我怕,我怕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了,我怕我说出来你觉得我小肚鸡肠不够大度,往后就再也不喜欢我了!」 胤禛想了很多种理由,唯独没有料到明嫣是因为这个。 他恨不能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递给她,怎么会有个什么新人就忘记她? 何况他哪里来的新人。 更重要的是他莫名的就是喜欢她为了别的女人吃醋撒娇,就想叫她在这事情上小心眼些,所以白日里她笑的那样灿烂他才觉得烦躁。 他的姑娘真的是可爱又叫人心疼! 总觉得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可是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跟个孩子一样。 他愉悦的大笑起来。 将人搂在怀里,站在地上转了个圈。 石青色的袍子和雪白的裙裾一起翻飞。 胤禛的凤眼里因为沾染了笑意显得熠熠生辉,朗月一般明亮,稜角分明的面庞也柔和了起来,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他狠狠的亲了亲她的面颊,笑着道:「傻子,真是个傻子!就是为了这个不吃饭的?」 明嫣哭的泣不成声,气他还笑的这样高兴。 他瞧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哭的都打嗝了到底敛了笑意,又心疼起来,把人搂在怀里:「傻丫头天底下哪还有比得过你?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明嫣也起了脾气,一面擦眼泪一面道:「外面不是就有一个,人也长的美,王爷瞧见了新人可不就忘记了我?我这样发脾气,王爷觉得我不美了,可不就变了心?」 胤禛又被逗笑了,想了又想该怎么证明自己的真心。 「要不我用实力证实我对你真心,别说来一个新人就是十个八个也不会,况且我就喜欢你这样耍小性子,瞧着都可人疼。」 明嫣停下来呆呆的瞧着他:「什么实力?」 胤禛低笑着压上来道:「这还要问?该打!」 果然是狠狠的挨了打。 不过是耍点性子撒撒娇,调剂一二,最终还是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 明嫣还是哭,搂着胤禛断断续续道:「你欺负人。」 这人笑的满目餍足享受,抱着他的姑娘越发卖力:「我若不使点力气,万一你又说我心里没你怎么办?」 大红的玫瑰花就盛开在春凳旁,衬的雪白的肌肤越发奢靡,纤细的手臂脚腕骨肉匀婷,带着一串金色的铃铛也一併跟着晃,叮叮噹噹的响。 早晨的风带着难得的清凉,在花厅中拂过福晋髮髻间的流苏,下头的女眷们说说笑笑,新来的刘氏和耿氏瞧着实在气色不佳。 她向来宽和,道:「耿氏过来给王爷奉茶。」 耿清秋眉眼一亮。 只是昨夜睡得不好,又叫蚊子叮了一夜,早起的气色实在不佳,漫步过来还没有接过茶碗,胤禛便皱眉道:「竹几舍地方小,福晋瞧着给耿氏重新安排个地方吧。」 福晋一怔,不由得看向了明嫣。 她还是家常的打扮,衣裳也穿的素净,但那眉梢眼角的盎然春意,却叫她比任何人看上去都要娇艷明媚。 福晋嘴角微动。 她以为这种事情上总能压一压明嫣,却没料到不过一个晚上王爷却亲自开了口。 听说昨儿晚上王爷理都没理耿氏,径直进了屋子里头。 王爷难道真的对这个钮钴禄氏已经到了一往情深的地步?! 福晋闭了闭眼,压着心底的酸涩,淡淡道:「也好。」 耿氏僵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她的身份地位竟已卑微到了如此地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明嫣垂眸摇着团扇。 角落里的苏培盛心底里嘆息了一声。 福晋费尽心机的事情,侧福晋甚至都不用出面就能完美回击,这就是差距。 早膳还没有送进来,福晋似笑非笑的看了明嫣一眼,向外面的婆子道:「怎么回事?」 早起用膳的时间都是定好的,这么多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出过错,可今日却迟迟不见上膳,必然是厨房出了问题。 而如今管着厨房的正是明嫣。 年氏和李氏兴致盎然的看向了明嫣,等着这个受尽宠爱和维护的侧福晋今日出丑。 哪有什么长生花,总有开败的一日! 第54章 神童 原来这后宅里的天早就换了 湖面上飘着一页扁舟, 几个婆子在湖面上摘荷花,日头高升天气炎热了起来,年氏走了两步停下来,看向了站在身后的耿清秋。 耿清秋白净圆润的脸蛋有着叫人不能企及的妩媚。 她想着刚刚内里的情形, 冷笑了一声。 抬手就给了耿清秋一巴掌。 耿清秋震惊的抬起头, 屈辱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年氏。 年氏竟然也敢打她?! 为什么要打她?! 年氏瞧着这张脸上鲜红的指头印, 终于顺畅了许多, 转身上了软轿,扬长而去。 第138页 四周都是讥笑声, 刘氏也跟着嘆息:「身份低就是可怜。」 年氏想打就能打。 她竟然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李氏又往后瞧了一眼,想想刚刚的情形还是觉得吃惊。 福晋叫将厨房的人领了进来,厨房的管事媳妇王五媳妇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实在不是奴婢不上菜, 而是厨房现今实在太乱了,下头的人都不听使唤,採买上的东西又总是做错,今儿早上厨房里根本没有盐,张大厨将糖当做盐,结果要上菜的时候一尝,全错了!」 福晋眼底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胤禛转头看。 那张向来微微弯起来的唇角照旧还是弯起来的, 只是笑意也是残酷的。 他忽然就有些不明白,他的那个贤良淑德的福晋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福晋根本顾不上胤禛的心思。 她现下所有的嫉妒酸涩都翻了上来, 只想把明嫣踩在地上狠狠的出口气。 她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道:「你从前管的好, 连格格出阁的大事都是你办的, 怎么现今厨房就乱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看的分明,今日这一场是福晋和明侧福晋面对面的战役。 她们这般凡夫俗子根本插不进去。 王五媳妇畏畏缩缩的看了明嫣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似乎一切的难言之隐都是因明嫣而起,而自己不过一个下人,有些话说不得。 事情都提到了檯面上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福晋便笑向着明嫣道:「明妹妹可有什么要说的?」 明嫣耳畔的宝石耳坠光华闪烁,明亮的眼眸里还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抬起了眼眸散漫的瞧了福晋一眼。 福晋第一次在明嫣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跨越了年纪地位,凌驾于生死之上的压迫感,淡淡的却又不可对抗不能反抗。 她唿吸微微一滞,握紧了手中的摺扇,叫自己显得似乎更淡然更高一筹些。 「我到不急说,叫王五家的先细细的说说,怎么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福晋冷笑了一声:「既然明侧福晋开了口,那你便好好的说!」 王五媳妇跪在地上又磕了头才一字字的道:「每日要什么单子都是早拟好的,昨日就给了刘奇家的,谁知道她做事粗心漏写了两样,先前就有几个厨房的人做事情不规矩,奴婢寻了侧福晋告状,侧福晋不管不问,这些人瞧着侧福晋好说话,越发的不把奴婢放在眼里,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样大的事情,传出去还不叫别家笑话。」 王府的主子们没有早膳吃。 这样的话确实是个大笑话。 福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刘奇家的在哪里?!」 刘奇家的下意识看了明嫣一眼。 明侧福晋端坐在黑漆太师椅上,纤纤素手搭在宝蓝色的椅搭上,令这寻常的物件都增色不少。 即使一言不发,可满身气度叫她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做什么事都不用怕。 福晋冷冷道:「刘奇家的,你可知罪!」 因为採买的东西乱了致使主子无饭可吃确实是个大罪过。 刘奇家的行礼道:「福晋,这事情不是奴婢做下的,王五媳妇从帐上支去了一个月的盐採买银子,给奴婢的单子上却没有这项,前日少买了十只鸡,上前日厨房丢了五头鹿,该用的钱都用了东西却总是不够,并不是奴婢们不尽心,而是因为王五家的全部贪墨了!」 王五媳妇吓了一跳,朝着刘奇家的啐了一口道:「红口白牙的你就想污衊人?!」 刘奇家的冷笑一声道:「我可不是污衊你,我这里有的是人证!」 一直一言不发的胤禛淡淡的开了口:「将刘奇家的人证都带上来。」 福晋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在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厨房做事的人来了一半,跪在外头,选了两个代表进了屋子里头。 「王五媳妇日常偷拿厨房东西,动辄剋扣下人银钱,这次的事情刘奇家的拿着单子我们都瞧见了确实上头没有盐巴,我们有人还去问了王五媳妇,说是厨房里东西已经不够了,怎么不买,她却叫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原本厨房还有些的,谁知道今儿早上来东西早不见了。」 这些跟着她做了这么久的事情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全部倒戈向了明嫣?! 难道真的是王五媳妇做的太过呢? 她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觉得只要一开口就能在她的地盘上将明嫣压的哑口无言往后在别想着插手后宅的事情,最后却变成了王五媳妇的孤军奋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起来。 实在没有料到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 既然有这么多人作证,那问题就从刘奇家的转到了王五媳妇身上。 王五媳妇又气又急又害怕,磕头道:「福晋她们都是胡说八道,是污衊!」 可是除过这两句话她就在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只是又气又怕的抖。 胤禛垂眸道:「明嫣瞧着这事该怎么处置?」 明嫣淡淡道:「所有人签字画押,所说之话若有一句不实,一律交给旗下衙门处置,决不轻饶!」 她少有这般威严的时候,忽然冷的脸,满身清冷的看过来,所有人都是一肃。 又向刘奇家的道:「咸菜小粥送上来,今日就当是斋戒日了。」 第139页 早膳总要先用了。 两句话就分派清楚事情,主次分明。 下人们行礼应是退了下去,花厅里立时清净了起来。 冷静下来的福晋,瞧着所有看向明嫣的敬畏的眼神,不由得瘫坐在了椅子上。 事情还没有分辨清楚,可她已经完败了。 在出现问题时她不顾一家老小腹中飢饿而将下人带上来掰扯之时,就已经完败了。 明明不过一个水乡的小家碧玉,为什么就有这样的气度见识和手段,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丁点儿东西就杀的她片甲不留! 她谋划了这么久,下的一盘大棋,明嫣只说了两句话却悉数化解! 李氏站在门口再向后看,福晋还坐在主坐上,眼眸里灰濛濛的一片,剧烈的咳嗽着。 即便是她最受宠的时候,福晋当众也没有这般狼狈过,一言不发面色且青。 王爷看着还是寻常的样子,可是走的时候吩咐慎刑司的太监道:「此事彻查清楚再来报我!」满脸冷酷。 可转了身却满目温柔的看向了明嫣,竟然是笑着同明嫣一起走出去的。 听说这是要进宫去看太后的。 别的人谁又有资格跟上去呢? 原来这后宅里的天早就换了。 这一次换的这位,深藏不露,不可捉摸…… 今日的早膳是吃的最清淡的,胤禛却满目笑意。 当时花厅里的人都叫福晋的气势给震慑住了都觉得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可没想到明嫣只要两句话就把所有事情分派清楚,叫福晋的赫赫威严也落了下乘。 他的姑娘进步的可真快,实在给他长脸面。 明嫣乖顺的跟着胤禛。 今日之事表面上看是她跟福晋的厨房之争,实际上却是福晋伪善大度的面具当着胤禛的面被她彻底撕了下来。 什么大度端庄,不过是建立在自己的权势地位没有受到挑战的时候。 一旦心中生了妒忌,所谓的以胤禛为天为地都是骗人的鬼话。 在胤禛心目中的地位一旦跌落神坛,迟早也将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垂眸浅笑,安宁美好。 太后这两日吃的不合口味,明嫣过去洗手做汤羹,清凌凌的荷叶粥捧上来,太后当着皇上的面吃了两碗,搭着皇上的手在院子里消食。 那么多皇子皇孙都在跟前。 明嫣浅笑着立在胤禛身侧,既有为女子的柔顺美好更有做皇室侧福晋的尊贵和雅致。 八阿哥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投过去。 八福晋知道明嫣对八阿哥有救命之恩,便是心有不满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皇上笑向着胤禛和明嫣道:「老四不错,你这个侧福晋也好,若不是她这个手艺,朕还不知道要怎么哄着太后用饭。」 三福晋心中冷哼。 别人家中的正室都在这里,唯独老四家只带着一个妖艷的侧福晋,定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谁知道十福晋竟然先开口捧场:「明侧福晋人美心善,谁不喜欢?」 八福晋和三福晋都诧异的看过去。 十福晋连汉话都说不清楚,竟然这样卖力的奉承这个侧福晋? 十四笑着道:「皇阿玛您别光说话,也该赏赐一些才是。」 明嫣眼眸微微转动,笑盈盈的向十福晋和十四福了福身子。 皇上开怀的笑起来:「你们说的是,确实该给赏赐!」 大家还没说话,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弘历却先拍起了手。 他常随着明嫣往太后这里来,混的个脸熟,太后虽为的不叫别人多想是不会特地亲近这些皇孙的,可是谁也架不住弘历的可爱聪明。 皇上也看了过来,这会子皇上心情好,说话也和风细雨:「这是老四家的弘历?长的结实!」 几个孩子都在就数弘历长的最胖,圆嘟嘟的像个小皮球一样,大眼睛一弯,可爱的谁也抵挡不住。 太后笑道:「孩子虽小,也知道这是好事,所以才特意拍手。」 皇上看了又看,觉得弘历天圆地方,天庭饱满十分的有福气的模样,不由得多问了两句:「几岁了,日常在家做什么?」 寻常连话也说不得几句的弘历陡然像是变了个孩子,从奶嬷嬷怀里滑了下来,规规矩矩的给皇上磕头,然后口齿清晰的道:「孙儿虚三岁,平常都跟着额涅读书耍布库。」 别说皇上看着满目惊喜,连明嫣这个亲娘都吃了一惊。 皇上笑着又继续道:「读什么书?」 两岁多的孩子话都说不全,能读什么书?明嫣只是坚持每日讲故事读给他听,远没有想过要把弘历养成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 可弘历又一次叫明嫣大吃了一惊。 小傢伙挺起了胸脯,站的笔直,小嘴巴一张,整篇的三字经一字不差的背了下去。 在坐的大人都吃惊了。 连胤禛都吸了一口冷气。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背下这些的?平常也没有感觉到呀? 他和明嫣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想要描补两句说孩子寻常可也找不出恰到的言语。 皇上吃惊的上下打量弘历,两岁多的孩子养的好,看起来像个三四岁的孩子,满脸的稚嫩懵懂,也欢欢喜喜的打量着他,一点不紧张胆怯。 他目光扫过胤禛和明嫣面上的神色,显然这对父母也没有料到孩子会这样出色。 第140页 不管是不是事先做的准备,这么大点孩子能背下这些可见不凡。 皇上笑着颔首,从腰上摸下个玉佩,递给了弘历:「好孩子,以后再接再厉。」 胤禛忙抱着弘历和明嫣一起谢恩。 众人更是五味成杂。 一个优秀的子嗣在此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皇上并没有深问弘历,只是作为帝王的手段和策略,而内心所思所想,下头的人既窥得见,似乎又窥不见。 可不管如何,弘历众多皇孙中脱颖而出,在皇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是毋庸置疑的。 八阿哥羡慕嫉妒的看着胤禛。 明嫣为胤禛赢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明嫣生的儿子也为他在皇上心目中加了分,甚至因为明嫣,他跟众位兄弟的关系隐约也缓和了许多。 怎么就叫胤禛得到了明嫣? 为什么不是他?! 众人从太后的云涯馆出来,十福晋追上了明嫣,八福晋在旁听着这才明白了过来。 明嫣做的点心往十阿哥那边送了几次,十阿哥府上的老六本来一口东西都不吃,现下只吃明嫣送的点心。 十福晋只能厚着脸皮求上来:「若得了空,我们带着孩子去你那里坐坐?」 都是为了孩子。 还要这样上赶着低声下气的巴结人。 明嫣看了胤禛一眼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只要孩子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 恰到好处的接住了十福晋的巴结,全了大家的脸面。 十福晋觉得满人里讨人喜欢的也是不少的。 胤禛跟十四十三几个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明嫣和弘历一起上了马车。 弘历还不知道今日自己出了多大的风头,欢欢喜喜的坐在明嫣的怀里,笑呵呵的扒着明嫣的手指头玩。 胤禛笑着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小傢伙可是给他大大的长了脸面。 他温和的道:「你除过三字经还会别的吗?」 弘历仰着小脑袋道:「会呀,还有论语呀!」 孩子的眼睛大而黑亮,胤禛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的厉害,咽了口唾沫道:「那你给阿玛背一下?」 明嫣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弘历读书。 可明嫣绝对没有料到,平日里漫不经心的举动会有这样的收穫。 一万多字的论语,弘历背下了一半,后头剩下的一半明嫣还没来得及读。 两个大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乐呵呵的小胖子,都满目震惊。 谁知道平时话也不喜欢多说的孩子,竟然是个神童?! 要不是皇上今日意外一问,还不知要隐藏到什么时候去。 一贯矜持的胤禛,不断的搓着手,因为意外和欢喜想要夸一夸儿子,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 明嫣也手足无措。 这么优秀的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个人面面相觑,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马车戛然而止,外头的苏培盛道:「王爷,侧福晋,到了。」 弘时早起就吃了一点,这会子后厨又送一次膳食,补的是早起的缺,李氏坐在弘时边上亲自给弘时餵了几口,弘时便不愿意吃了,正闹着,丫头进来,在李氏耳边低语了两句。 李氏听得这话,面色一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声音都变了调:「皇上给四阿哥赏了贴身的玉佩?为什么?」 「听说是四阿哥会背书。」 李氏烦躁的站了起来。 都是雍亲王的子嗣,弘时年纪还大点都没有机会面见皇上,弘历才这么大点不但见了皇上竟然还得了赏赐?! 一个两岁多点的孩子会背什么书?! 还不是长的可爱点! 她又气又急。 怎么样才能坏了这个小东西的名声,叫王爷只看见她的弘时?! 弘时又哼哼着要吃西瓜,李氏一面哄着一面叫人快点送西瓜过来。 没想到苏培盛忽然来了。 李氏面上一喜,亲自迎了出来,可瞧见苏培盛的阴冷,她心中却不由得打了个突,脚下一滞,面上笑容也僵硬了起来,干干的道:「苏总管怎的亲自来呢?」 苏培盛淡淡道:「王爷叫侧福晋去一趟清静书屋。」 清静书屋是胤禛处理公事日常起卧的地方,寻常内宅里的人都去不得,为什么会忽然叫她去。 她并不觉得这是好事。 十四阿哥也是刚刚得了消息,站在屋子里头满眼愤怒的看着胤禛。 「四哥是什么意思?我刚刚管了肃清田产的差事,四哥的人就派人来给我送帖子叫给这个李建林网开一面,想做什么?他不但霸占田地还欺男霸女,四哥叫我网开一面?!」 兄弟两个从前针尖对麦芒,这两年缓和了许多。 今儿是第一次这般剑拔弩张。 胤禛转眸只看了邬思道一眼,邬思道已经把事情查了清楚,从外头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门客沈云收了李侧福晋五百两银子,替李侧福晋写了这个帖子送去了十四爷面前。」 十四冷笑连连:「你想用这个法子推脱?那上头可还有你的大印,你说你不知道?」 他不依不饶,大有闹起来的架势。 下头人着急的不行,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胤禛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 「把这个事情告诉皇阿玛,请他老人家决断一番!」 第141页 有个娇糯的声音在外头道:「给王爷十四爷请安。」 第55章 独处 他只带着明嫣出来是为了什么?…… 月白底绣绿鄂梅的氅衣下露出银红的裙角, 走动间打籽绣紫藤花像是活了过来,阵阵花香翻飞。 大开的窗户盛满了繁茂的深绿色,女子转身,后头的万千景致都向远处而去, 唯独她的曼妙动人越发清晰越发的近, 缓步而来, 像是山涧潺潺的清泉, 清亮瑰丽的眼眸,含着人世间所有风景所有温柔。 十四垂眸闭上了嘴。 明嫣浅笑着道:「园子里有田地, 我亲自摘的做了些小菜,不如王爷和十四爷坐下来一面吃一面说。」 丫头将食盒放在了圆桌上,明嫣抬手一样样摆出来。 芹菜炒百合, 肉丝酸菠菜,玉瓜拌豆腐,配了丝瓜叶粥和椒盐饼。 她自始至终温温柔柔的也没有多余的话,屋子里陈设简单雅致,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绝美的景致,笑着抬眸道:「两位爷请吧。」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十四,当着明嫣的面儿, 当先坐了下来,然后,看向了胤禛。 胤禛几要气笑了。 男人之间的事情看破不说破, 事关明嫣他心中清楚。 就算有些念头那也是白搭。 明嫣站在这里十四一只老虎竟然就变成了猫儿, 乖顺的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表现的再好又怎么样? 胤禛舒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 笑着拍了拍明嫣的手。 十四别过了眼,先动了筷子。 菜色清爽简单,配着爽口的丝瓜粥别有滋味, 十四笑着抬头道:「都是小嫂子亲手做的?」 明嫣微微笑着,耳畔的蓝宝石耳坠光线柔和明朗:「炎炎夏日,这样的菜品正好败火,不知道可合十四爷的口味?」 连做饭也这样好。 十四吃的越发卖力,几张椒盐饼都下了他的肚,胤禛皱眉道:「你自小吃东西就是这样,但凡是自己喜欢了,几大口就下了肚,十岁那年因为吃的太快噎晕了过去,差点没将人吓死,怎么都这般大了吃饭还是从前的样子?」 十四又喝了一大口粥抬起了头,毫不示弱的道:「你从小就喜欢站在边上抓人把柄,怎么都这个年岁了还是跟从前一样?」 兄弟两个你看着我我看你。 十四吃饱喝足站了起来,丫头捧了漱口的上来,他将漱口水吐在了痰盂里,崭新的帕子沾了沾嘴,笑向着明嫣道:「看在小嫂子这顿饭的面子上,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李建林我可以卖四哥一个面子,不杀,别的却不能够。」 他转身大步的向外走去背影看上去潇洒恣意。 明嫣看向了胤禛。 胤禛握住了明嫣的手。 不得不承认十四就是看在明嫣的面子上才放弃了这次狠踩他一脚的机会。 纵容亲眷行兇,比他自己做下这些事情也不差,更何况还有一个招摇的帖子。 他冷冷的向着外头道:「李氏怎么还不来?」 耳房里候了好一会的李氏蹒跚的走了进来,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金砖上。 可不知为何她看不见胤禛,满眼都是这双坠着珍珠的粉白色绣鞋,倨傲的停在黑漆太师椅的边上,淡淡的瞧着她。 苏绣的颜色明艷欢快,方寸之间的蝶戏牡丹也疏密有致,上头坠下来的打籽绣紫藤花,像是真的开在春末的娇艷,繁茂生动。 她嫉恨的垂下了眼。 便是她最受宠的时候也从没有这般站在爷的身边,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以分担知晓这后宅里所有的事。 她多想置身事外。 可她就一个兄弟,从小一口口的叫着她姐姐,丁点大的时候她还常常抱在怀里,看着他长到了这么大,她没法坐视不管。 她痛哭流涕:「王爷!王爷,瞧着我生下了几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就救救建林吧,他人心不坏,就是身边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挑唆才走到了今日。」 胤禛失望的垂眸看。 这些口口声声说着最爱他,心里只有他的女人,真的到了关键时刻选择的却都是别人。 她乌黑的髮髻上插金戴银金光璀璨,痛苦的仰着头,狼狈又惶恐。 难道真的不知道背着他坐出这样的事情是什么结果?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的愚蠢难道还不是因为曾经他也真心实意的动过心? 他抓住了桌几上的茶盏,想要狠狠的砸出去。 一双温柔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头,像是剎那间抚慰了他所有的伤痕和悲痛。 他大可不必如此气急败坏丢掉他的骄傲和尊贵。 他又渐渐松开了手,缓缓的恢復了往日的冷峻和高贵,淡淡的看着李氏:「李建林不会死。」 李氏欣喜若狂。 「可你往后再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永远不要。」 李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王爷,王爷你怎能如此无情?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从前的誓言?忘记了对我的许诺?」 是呀,初次见面时候,那个明艷又温婉的小姑娘去了哪里? 他自认待她不薄,她却背叛了他。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 明嫣想要将李氏扶起来,李氏却一把推开了明嫣,怨毒的道:「定然是你!定然是你在王爷跟前说了我的坏话,若不然王爷不会这般待我,你去死!你去死!」 第142页 她癫狂的冲上来想要掐住明嫣的脖子,胤禛从旁一把甩开了李氏,吼道:「关起来!」 明嫣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或者李氏远不到被幽禁的地步,可偏偏她加了一把火。 李氏的尖叫声最终都吞进了寂静中。 宝娟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撞的珠帘晃起来,带的长在花盆里的牡丹花也跟着摇曳,喘着气站在了福晋的身边:「李氏被王爷关起来了!」 地上跪着的耿氏正在向福晋磕头,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福晋躺在床上,目光透过这些人却像是看向了远处。 她知道,李氏被年家的人拉下了马,弘时也该放在她这里了。 这个害的她没有机会生下儿子的李氏,终究也尝到了恶果,且将看到她养着她如珠似宝的儿子,且将终将只认她这个嫡母。 真是畅快。 她尖锐的笑了一声。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 从没有见过这般神态的福晋。 宝娟张了张嘴,可却不敢开口。 福晋淡淡的看向了跪在角落的耿清秋:「你若想叫我用你,且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耿清秋谦卑的垂着头。 就是床上的这个女人领着人给她餵的毒药,叫她到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早早的死去。 她恨得人多了去了,福晋是第一个。 可她还要跪在地上磕头:「我明白。」 为的不过是先求一个下脚的位子。 ********* 书房里的光线很好,夏日的时候院子里青槐茂密,投下浓密的阴凉,东侧间的炕上设着姜黄锦缎的坐蓐,上头设着凉蓆笼着投进来的丝丝凉意,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巧的兰花,典雅又得体。 胤禛和明嫣一起见了见外头荐上来的先生。 三个先生一个年老了些,一个轻浮了些,一个又过于刻板了些,没有一个叫胤禛和明嫣满意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着丫头端上来的瓜果,半响都不说话。 又有慎刑司的钱太监进来回禀今日王五媳妇等一众人的厨房事宜。 各人的供词都准备好了,又有几个关键证人,最终证实是王五媳妇贪墨厨房财物又排除异己,为人刻薄。 两个人坐在东侧间临窗的炕上,东西都堆在炕几上,胤禛几乎没有瞧,明嫣也就看了几眼就已经心中明白。 明嫣去看胤禛,胤禛笑着道:「这个事情你看着办。」 钱太监听得这话越发端着一脸的笑,将个满头似的的脸扬起来等着明嫣发落。 明嫣淡淡的看着钱太监道:「照着规矩办事就行了。」 并没有忽然大权在握的张扬也没有一点畏畏缩缩,张弛有度,有理有据。 钱太监忙应了一声。 胤禛道:「行了,下去办事吧。」 钱太监出了门,去耳房寻了苏培盛说话。 「老哥哥,王爷现今脾气竟然好成了这样子,我竟然瞧见王爷笑了几次。」 苏培盛翻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住在井里头的?也不瞧瞧谁坐在跟前?你也是个聪明人,往后做事眼睛擦亮一些。」 钱太监立刻堆出了一脸笑:「多亏你提点,要不然我还不明白,这样说,往后后宅里这一位就是这个?」 他比了个第一的手势。 苏培盛拍了拍他的帽子:「心里明白就是了,快去吧。」 钱太监笑着打了个千,转身压着帽子跑的飞快。 明嫣翻看胤禛摆在后头炕桌上的书,卷翘的睫毛安安静静的停靠在雪白的眼皮上,纤细白净的手卷着青皮的书格外的典雅好看,胤禛斟酌着道:「福晋想养弘时。」 李氏这个样子现今确实不适合养孩子。 明嫣漫不经心的道:「挺好的。」 胤禛一怔,似是没有料到明嫣会是这样的反应。 明嫣这样会教养孩子,他其实更想叫明嫣接手,可没想到明嫣似乎根本对这样的事情不上心。 他又不想叫明嫣太辛苦。 现今又觉得福晋也不是最可靠的。 倒有些难办了。 夜晚花厅里照旧的灯火通明,花木繁茂,带着雍亲王特有的雅致的富贵。 刘奇家的做了厨房管事,晚上的菜色立刻精緻了不少。 福晋称病不来,李氏关了起来,花厅里王爷和明侧福晋坐在主位上,下头的妾室们站的站坐的坐,耿清秋抬头看。 主坐上的明嫣梳着简单的把子头,簪着一串珍珠的步摇,葱色的纱衫衬的面色越发静谧,身旁的一株蓝色的剑兰开的正好。 白玉般的双手捏乌木镶银的筷子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又雅致高贵,仿佛别人心中的狂风暴雨都与她无关。 就如书中所写的婉柔一般,在这府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耿清秋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两下,慌忙垂下了眼。 如果不只是她一个穿越者呢?! ********* 秋高气爽的九月,天高云淡,高头大马在苍茫的草原上疾驰而过,马背上男子怀中的孩童欢喜明快,扬起马鞭。 皇上从不远处看过来。 胤禛怀里的弘历他实在印象深刻。 那日虽没有多问,可后来叫人私底下查看才知这孩子远比那日表现出的还要聪慧。 即便年纪小可也当得起天纵奇才几个字。 第143页 为的给孩子请个好老师,胤禛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这么好的苗子。 他想着等明年孩子三岁了,或可以叫往宫中来读书,到时候挑几个当世大儒做老师,才不至于埋没了这孩子的天分。 桌子上摆着肉片炖白菜,炒苜蓿肉,猪肉丝汤,苹果炖羊肉,配着一碗绿莹莹的碧梗米。 弘历欢欢喜喜的从外头跑了进来,后头跟着胤禛。 这次出行后宅里就带了明嫣和弘历,其余的都在家中。 明嫣笑着解下了身上的围裙,看着父子两个洗手。 胤禛笑着同明嫣说话:「这小子胆子大,竟然自己也敢骑马,到是我怕摔着了他。」 弘历咧着小嘴笑呵呵的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摆出了吃饭的架势。 这么能吃会吃的小傢伙谁知道会是个小天才呢? 跟着弘时的师父念了几天书,兄弟两个已经读不到一起去了,胤禛只能自己上手。 一家三口坐下来,毡帘打起来,外头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高地远十分广阔,何等温馨的时刻。 忽然而至的十阿哥腆着肚子带着他们家的老六站在门口笑呵呵的道:「四哥小四嫂,吃饭呢?」 胤禛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会子过来的目的不言而喻,又是来蹭饭的。 胤禛不说话,明嫣只能笑着站了起来,客气道:「你们也来用一些。」 十阿哥笑的张扬,脚已经迈了进来,呵呵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胤禛冷冷的看着:「你也没有客气过。」 十阿哥把弘帆往弘历跟前一放,自己也大刀阔斧坐下来,乐呵呵的道:「四哥,话不能这么说,一家子亲兄弟,吃口饭而已,小事,小事!」 这么厚颜无耻。 明嫣亲自给胤禛盛饭布菜:「弘历和弘帆年岁相当,两个孩子在一起正好是个伴儿,爷,吃这个,这是我特地给爷做的。」 胤禛这才气顺了些。 没见过像老十这样脸皮厚的。 时时刻刻都能黏上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他只带着明嫣出来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说着话,十四带着十四福晋也来了,十四福晋笑盈盈的拉住了明嫣的手:「老远就闻见了你们这里的香味!」 这下好了,来了一大桌子人。 下头人忙又添置了些,大家欢欢喜喜的坐了下来。 当然并不包括胤禛。 他觉得从前兄弟们冷冷清清的挺好的,很不必如此亲近! 真是叫人不顺心! 好容易吃完饭送走了所有人。 夜里哄着弘历睡下来,胤禛起了心思,哄着明嫣要去外头走走,好说歹说,眼见就要成了,却听得十三在外头道:「四哥,那边点了篝火,带着小嫂子喝酒去!」 胤禛气的脸都绿了。 气沖沖的掀起帘子站在了外头,眼冒绿光的看着十三:「做什么?!」 十三吓了一跳,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就是,就是…….」 明嫣披了斗篷出来,笑盈盈的挽着胤禛的胳膊:「走吧,夜里坐在篝火前,看着满天繁星说话也是很不错的。」 十三瞧着他的四哥像是变了一张脸一样,霎时和风细雨了起来,满目宠溺:「既你喜欢,那就走吧。」 十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不是说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吗? 夜晚的草原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这次陪着皇上狄秋的皇子带着福晋或者侧福晋又或者格格都出来了,大家三三两两的坐在火堆旁笑盈盈的说话。 放下了平常的成见和算计,漫天繁星下人也松弛和蔼了起来。 明嫣靠在胤禛的肩膀上。 山河锦绣,日月生辉。 胤禛握着明嫣的手,目之所及的光华生出的竟然是岁月静好的安逸。 纳兰容若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竟恍然明白了过来。 夜晚的荒唐,便于平常的时候格外不同,心之所向情动之处,身心都得到了抚慰,他的姑娘仿佛融进了他的灵魂中,和他生死与共。 胤禛紧紧的抱着明嫣。 早起下的一场秋雨,草原上便冷了起来,外头天还没亮,帐篷里生了炭火,明嫣藏在被窝里,瞧着坐在床边的胤禛满目阴沉,手中端着的奶茶早没了热气他还未喝一口。 她到猜出了几分, 在他身后柔声道:「爷?」 胤禛听得她的声音,人立刻软和了下来,转身看她,给她掖了掖被角,低低道:「天还早,又下了雨,今儿没什么事,你在睡一会。」 明嫣握住他的手:「可是出了什么事?」 胤禛将小几上放着的信件递给了明嫣。 明嫣大致看了看。 是福晋写来的,八月二十六,年氏和四格格在晴明湖落水,年氏流产,四格格昏迷了几日醒来也一直身子不好。 三格格也吓得生了病。 福晋体弱,如今还要照看弘时。 原书中这件事情出现的特别蹊跷,年氏带着四格格去湖边看鱼,母女两个掉进水中,年氏救上来也说是自己一时头晕,胤禛动用了自己私下的力量,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家里出事胤禛只能先回了京城。 半道上碰上了一股流民,差点出了事。 第144页 昨儿夜里还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兄弟们,谁知道又是其中哪个的计策? 胤禛如今身上的光彩太重,有人看不过眼要下手,也并不稀奇。 她该如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又或者任由其发展,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与帮助,方能显出她的重要? 她竟然有些犹豫不决。 胤禛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道:「没事,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先回吧。」 明嫣抬起了头。 她其实并没有任何阻止的理由。 第56章 兇险 这位夫人长的太好看了,这伙强盗…… 秋日下的瓢泼大雨, 几辆裹着油毡的马车从官道上疾驰而过,溅起大片的泥水,随从皆穿着蓑衣,行动训练有素又从容。 望河的驿站在大雨中像是个沧桑的老者, 脆弱的大门嘎吱一声打开, 驿丞眯着眼站在屋檐下, 瞧着这一众人进了大堂。 为首的男子生的仪表堂堂, 满身清冷,身边的女眷裹着斗篷看不清样貌, 只露出的一双纤细的手白净细腻的叫驿丞眼皮子一跳,立刻一甩袖子凑了上去。 「老爷是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往哪里去?」 女子也正好抬了头。 驿丞顿时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呆呆的站在原地, 只瞧见这女子如万里山河浩瀚星空般的眼禁锢了他的灵魂。 怎会有生的这般貌美无双的女子。 言语在她的容貌前都显得匮乏。 有人在他耳边大呵了一声,声如洪钟,驿丞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个身形健硕的男子冷冷的盯着他,刚刚的女子早不见了踪影,知道自己冒犯了,忙堆了一脸笑:「老爷有什么吩咐?」 李卫冷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的眼, 收拾些饭菜送上来!」 驿丞连连应是,候着李卫上了楼,才转了身, 小二上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 「问这些个做什么, 只管好菜好酒的侍候就是。」 说着话, 自己操着手往后头去,迎面碰见了送菜的宋老三,笑起来道:「哟, 今日也来,辛苦了!」 宋老三四十来岁的年纪,虽穿着蓑衣可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堆着一脸的讨好:「驿丞老爷太客气了,您瞧瞧,今儿的菜色可新鲜?」 驿丞的一双绿豆眼却不自觉的看向了宋老三身后的少女,十□□的年纪,生的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好看,驿丞眼前一亮,宋老三忙挡着了女儿:「这是小女翠云,这么些菜怕我拿不动,特地帮着我送过来的。」 庄家人的子女都有一把子力气。 驿丞摸着八字鬍笑了笑,踱着八字步往后头走去,小二在后头问:「二舅姥爷和三舅姥爷一会子来拿什么招唿?」 驿丞头也不回的道:「后头还剩了点腊肉,拿出来炒点白菜就行。」 大堂里头的客人有听见的嗤笑了一声。 二楼的雅间还算齐整,分了里外间,外头的窗户打开了半扇,风雨全灌了进来,含玉忙又关了起来。 丫头们将自己用的东西都铺陈了起来,屋子里顿时焕然一新,明嫣和胤禛都换了衣裳出来,小二在外头送了茶水,李卫挡住道:「去,这边送东西,叫个姑娘过来!」 小二不敢怠慢。 又过了一会,果真是个姑娘提着茶水送了进来。 明嫣抬头看,姑娘穿的虽然破旧了些,人却干净,手脚利索的送了茶水点心,笑盈盈的道:「奶奶还有什么吩咐的?」 从木兰围场到望河,一路上平平静静什么意外的事情都没有,也没有听见附近有什么流民。 书中也只说遇见了流民,九死一生,可具体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说。 明嫣淡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里的人?」 翠云瞧着明嫣不光生的好看,且气度容貌都是她们这些乡下姑娘从来没有见过的,知道必定是个身份尊贵的,她心思活泛,听得明嫣问,忙道:「回奶奶的话,我叫翠云,就是这里东边五里地望河村的人,跟着我爹来这里送菜,听说奶奶这里要个送茶点的姑娘,我就来了。」 明嫣看见翠云就想到了芳菲。 都是快人快语的姑娘,就是有些小心思也叫人觉得明朗。 她笑着指着旁边的凳子道:「坐下说话,同我说说你们这里的事情。」 胤禛去了旁边的屋子跟李卫这些侍卫吩咐事情,明嫣又向着云秀道:「叫给侍卫们也送了姜汤和干净的衣裳过去,不要叫他们穿着湿衣裳做事。」 云秀应了是。 明嫣抓了一把果子递给了翠云:「你们这里这几年可太平,寻常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翠云见贵人亲切又和蔼,话也多了起来:「今年雨水不好,收成也不行,幸亏我们还能往这里送菜,兄弟姐妹们人也勤快,还有饭吃,别的人就不好,新来的县老爷前些天刚刚叫里长挨家挨户的统计了人数,说我们家添了小侄子,往后的税就要多交。」 「也许明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明嫣听得微微挑眉。依誮 皇上明令禁止不因家庭人口增长而增收赋税,下头人却办成了这样。 她便又道:「你们这里近些日子可有什么大事?」 翠云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我说一个您听听算不算。」 「上个月县老爷手下的几个人因瞧着我们村子里的桂花姐长的好看,想要买去做小老婆,我们这里的人还算齐心,几个村子的人堵了村口不叫这些走狗走,他们怕是这才没乱来。」 第145页 明嫣笑着颔首道:「你们这里的人到齐心协力。」 翠云高兴的道:「我们几个村子从祖辈开始就有走动,这么些年下来大家都能攀扯上亲戚关系,都是一家子人,当然齐心,不然这样的世道,怎么才能过个安稳日子。」 皇家的人为的权势地位明枪暗箭的时候,这些人正在求生存,为一口热饭奔走。 这个地方有着很多地方的通病,贫穷黑暗但又有父辈家族的庇护和未来。 但愿有一日胤禛坐上了皇位会越来越好。 胤禛开门从外头进来,明嫣便笑着向翠云道:「行了,你去忙吧。」 又吩咐含玉道:「给翠云姑娘两吊辛苦钱,或有体面些的衣裳首饰也寻出来两件。」 含玉应了是。 翠云欢天喜地的要跪下磕头。 明嫣笑着道:「行了,去吧。」 待得人出去,胤禛坐在了明嫣身边:「你喜欢这姑娘?」 明嫣给胤禛倒了热茶,胤禛接过去喝了两口。 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早早就为随从们备好了热汤衣裳,虽是些小事情,可他明显感觉到李卫一行人感激零涕。 他握住了明嫣的手:「吃了饭早些歇息吧。」 明嫣总觉得神思不属:「王爷还是分派下头人小心些,多留个神,我总觉得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胤禛揽着明嫣的腰身抚慰道:「放心睡吧,爷心里明白。」 明嫣把弘历留在了十四福晋身边,自己跟着胤禛先走,难免走的赶了些,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夜里就格外疲乏。 外头狂风暴雨,小小的驿站里,简陋的屋舍中,明嫣窝在胤禛的怀里,原还有些担心,翻了几次身,胤禛摩挲着她的嵴背,借着烛火瞧着她紧皱的眉头,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着闲话。 「小时候每逢下雨我都高兴,因为我身边的几个嬷嬷们都有些旧年的毛病,总是腿疼,夜里守着我的就是几个年岁大点的宫女,她们不同我睡一起,只在外头,我先头还规规矩矩的,只是到了放下帐子睡下来了,我就高兴了,偷偷藏着的几样点心在被窝里偷着吃。」 明嫣听得格外吃惊:「怎么还要偷着吃?」 「宫里头都是不叫吃饱的,小孩子又耐不住,乘着她们不注意藏一些,开始吃了几次,宫女换了好几个,后来学的聪明了,吃点心从来不掉渣。」 吃点心不掉渣? 他说的格外自豪,好像真的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明嫣却听得有些酸涩。 温暖的被窝里环住了他的腰身:「所以爷是个好阿玛。」 因为自己从前吃过亏,所以在孩子身上就格外的尽心。 胤禛亲了亲明嫣的发顶:「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等到回去,家里的事情还要你忙。」 原先觉得睡不着,可真的被安安稳稳的搂在怀中,闻着胤禛特有的清雅的香味,她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被女子的尖叫声吵了起来。 明嫣一下子坐了起来,满面惊恐:「出了什么事。」 胤禛也坐了起来,安抚的轻拍着明嫣的嵴背,给明嫣披上了衣裳,守夜的苏培盛点了灯从外间进来,胤禛道:「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点了床前的戳灯,开门出去。 明嫣觉得心跳的厉害,总觉得不太踏实。 屋子里头昏暗的一片,角落里的物件都像是伺机而动的怪兽,外头听着还是瓢泼雨声,湿气从四面泛上来,粘腻腻的不舒服。 李卫带着几个侍卫在驿站的前前后后都探查了一番,又挨个敲门问了一遍,驿丞披着衣裳出来,低低的向着李卫道:「刚刚是内人没收住,夫妻两个一时玩的太过了,惊扰了各位老爷。」 李卫从门缝看进去,床榻的帐子外果然露着小节雪白的手臂。 他冷冷的看着驿丞。 驿丞堆着一脸的笑。 李卫冷哼了一声道:「注意着些,惊扰了贵人,你有一百条小命也不保!」 李卫上去同苏培盛说了几句,苏培盛进门转述了李卫的话:「前头都探查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每个房间也都瞧了,确实是夫妻间的事。」 有的人就有这样那样的癖好。 明嫣觉得一切都说的通,又总觉不太对。 胤禛安抚着明嫣又躺了下来。 耳畔的雨声越发清晰,一声声的敲打在窗棂上。 但愿明儿早起雨势能小一些。 她躺在胤禛的怀中睡的模模煳煳,总觉得半梦半醒的似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勐然惊醒的时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头还是漆黑一片,窗外有个小小的火光在跳动,像是有繁星从天上落了下来,渐渐的越聚越多,她陡然坐了起来。 胤禛也睡的轻跟着坐了起来。 他眸色深沉,穿着衣裳下了床,窗户开了缝隙向外看了一眼。 几百人举着火把从泥泞的原野上走了过来。 像是扑面而来的火龙。 明嫣微微闭了闭眼。 像是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竟然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利索的穿上了衣裳,拿上了胤禛送给她的牛角小刀,别再了腰间,目光沉稳的站在了胤禛的身边。 胤禛微怔:「你不怕?」 第146页 从前那么令人觉得害怕又无助的事情也闯了过去,何况这里的事情。 她握紧了手里的小刀:「没有什么可怕的。」 从前觉得她是个娇媚柔弱的雅士,现在却又觉得她是个英勇无畏的勇士。 他需要什么,她就是什么样。 这个寒冷凄清的秋日里,莫名的就温暖了他的心神。 他握紧了明嫣的手,满目温柔:「走吧,和爷一起去外面看看。」 李卫在外头敲门,显然也是发现了问题,明嫣叫苏培盛把含玉这些丫头都叫起来。 李卫见门大开来,胤禛在里头道:「进来吧。」 李卫进去,看见和王爷并肩而立的明嫣显然一怔。 外宅的事情尤其是这些动刀动枪的事,还从来没见过王爷和内宅女眷一起处置的。 他很快敛了心神道:「外面这群人足有两三百,已经将驿站围了起来,有人要往外走,他们就扔石头扔火把砸,刚刚有两个人出去,已经受了伤。」 重要的是,他们既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更不知道他们的这些人是否还有援兵。 胤禛身边只有十个护卫,即便有些背地里保命的手段,可若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露出来的。 驿站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大堂,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隔着门大喊:「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如此闹事是会被朝廷抓起来抄家灭族的?如果你们只要银钱那也好说,我们把银钱全部给你们。」 有些人隔着窗子向外扔了些金银,这些火光下阴森可怖的面孔竟然不为所动。 胤禛和明嫣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不为银钱那便是来寻仇的。 驿丞匆匆忙忙的赶了出来,喊道:「怕什么,一群乌合之众,咱们这些人合起来能要了他们的命!」 说着话提着袍子上了楼梯跪在了胤禛的脚下:「老爷救命呀!」 所有人在向上看,才发现胤禛的身边环着一圈带刀的侍从,威压齐整,一看就身份不凡。 明嫣眉头微皱。 这个驿丞实在讨厌,嘴一张就将事情引到了他们的头上。 胤禛淡漠的看着驿丞:「你认识外头的人?」 驿丞一怔,连连道:「不认识!不认识!」 「既不认识又为何说他们是乌合之众?」 胤禛上位者的威压在这小小的驿站里叫所有都觉得后背一凉,瑟缩了一下。 驿丞吓的连连倒退:「这,这……」 为首的中年男子道:「咱们还是要问清楚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一言不发的也不是个事。」 中年男子站在了凳子上,确保外头的人从窗户上能瞧见他的影子:「各位好汉,冤有头,债有主,便是有仇也该说明白,叫咱们做个明白鬼才是!」 驿丞像是吓坏了尖声喊道:「他们这些人最是兇险,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咱们这些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外面像是有大块的石头砸进来,而后又扔来了一把火把。 丢进了大堂里正好点着了中年男子身上的衣裳。 中年男子原还看起来一脸沉稳,这下子惨叫连连,众人手忙脚乱的做什么的都有,还是李卫给了中年男子兜头一桶凉水,火浇灭了,空气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烤肉味。 外面的这些人不声不响,却对内里的人充满恨意。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总该叫这些人说出话来,她们才好对症下药。 否则外面这些人很有可能下毒手。 可是这些人分明油盐不进的样子。 有人低低道:「是不是一个弱女子说话能好一些?」 因为柔弱没有攻击力,若是用法得当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可是叫哪个女子去? 含玉一咬牙,挺身而出:「我去!」 大家都看了过来,含玉紧张的钻紧了双手,因为用力骨节发白。 外头的人道:「把人交出来!」 内里的人都是一怔,什么人?把什么人交出去?大家面面相觑。 驿丞却又叫了起来:「对了!对了!一定是这位夫人长的太好看了,这伙强盗是来抢人的!」 大家不由得都转头看,这才注意到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边的这位女子,乌黑的髮髻简单的挽起带着雪青色的观音兜,容貌虽然遮住了大半可露出的鼻口小巧又动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的时候,叫人觉得犹如神祗下凡。 这样动人的女子,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含玉气的骂道:「你休要胡说八道,外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瞧的见我们夫人的容貌?!」 这样的时候跟这些人说这样的话实在苍白无力,他们要的不是一个真实的答案,而是一个可以解救自己的答案。 如果将明嫣扔出去就可以求得活路,那又为什么不可以? 胤禛手一抬,李卫一个翻身跳下了楼梯,一脚踢翻了驿丞,将人拿在了手中,冷冷的看向所有人:「谁敢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的人。 这样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明嫣提起裙角下楼,胤禛一把握住了明嫣的手:「做什么?」 明嫣浅笑道:「我一个弱女子,跟他们说上两句话,或者有些作用。」 第147页 「不行!」 胤禛格外严肃:「外面的事情有爷在,轮不上你出面!」 明嫣温热的手回握住了胤禛:「那爷就陪着我,或许我可以呢?」 这驿站何其简陋,她淡然恬静的立在半旧的走廊上,光和影投过来,明亮的眼眸同日月般耀眼。 第57章 喜爱 这是招惹了哪路大神,怎么这么多…… 半旧的木门后, 所有人都向后退了半圈,正中站着的男子握着女子纤细柔软的手。 那女子带着兜帽,神态恬淡又慈悲,白净的面庞上晕染着淡淡的光泽, 仿若是普度众生的观音。 她开了口, 声音婉转动人, 又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和安抚。 「我相信列位定然是有什么苦衷才来这里的, 否则一个好好的人,过着平平安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何等惬意, 全然不必走到抄家灭族的这一步,但也请你们相信,这里头有你们要杀的人, 也有如你们这般善良无辜的人。」 预料中的石块火把并没有扔进来。 可见外头的人对女子确实多有宽容,也并不是全然无可救药。 「你们若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我们定然能为你们做主,也绝对不会放过真兇!」 外头的人群越发安静了,连虫鸣声也听不见。 忽的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道:「你们能比县老爷还要厉害?」 胤禛和明嫣对视了一眼,示意李卫打开了大门。 里头人的吓得唿啦啦向后躲去,领头的明嫣和胤禛正面对上外面的人群。 打头的老者佝偻着嵴背, 隔着深沉的夜色。 胤禛沉声道:「我乃康熙皇帝第四子,雍亲王胤禛,别说是个县令, 便是封疆大吏, 胆敢有贪赃枉法者, 一律格杀勿论!」 李卫手里的驿丞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堂里的人都跪了下来。 外头的人群中有人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胤禛向李卫道:「请几位老人家进来说话。」 胤禛安抚的握了握明嫣的手,明嫣向驿站中的人分派:「酒菜都端上来,不得怠慢了客人。」 黑暗中似乎有阵阵的窃窃私语, 最终当先走进来的人含玉认识,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 明嫣微怔。 宋老三跪在了明嫣脚边痛哭流涕:「我知道奶奶是个好人,请奶奶替我们翠云做主!」 因为明嫣的善意给了翠云赏钱还有衣裳首饰,宋老三记下了明嫣也将明嫣当做了好人。 所以刚刚明嫣出面,才有这会子坐下来和平谈判的机会。 苏培盛忙扶起了宋老三:「您老快起来,但凡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前几年杭州粮仓的贪官还有艰难科考的舞弊,都是咱们王爷给查出来的,就是来一百个县令,他们要是贪赃枉法,咱们王爷也全部给看喽!」 到底是苏培盛会说话。 有的没的说了两句,外头的人听得竟然都给胤禛跪了下来:「求王爷做主!」 驿站有人瞧着这局面松了一口气,知道危险终于过去了,差点跌坐在地上。 王爷和明夫人坐在上首,望河村几个老者坐在下首。 大堂里又多点了几盏灯,摘下了兜帽的明夫人,像是璀璨的珍宝闪烁着耀目的光泽,在这一群狼狈落魄的人中,越显出了一种圣洁的光辉,同上位的王爷一般无上的尊贵又无上的从容。 有些人便低低道:『到底是王府的女主子,这份胆量气度实在不一般,配的上身份地位。』 有人又跟着感慨:「如此女子,容貌出众到成了次要了,顶重要的是这份气度和聪慧,身处上位还有一份善心,实在难得,难得。」 宋老三颤抖着道:『我的翠云,翠云还在这里,叫这些杂碎硬拉了去陪酒,又将我打了一顿,扔到了半道上,又说自己是县老爷的姨姥爷,叫我不要妄想着县衙会管,我们也是哭诉无门,无奈之举,奶奶,快救救翠云!』 他指着还躺在地上无人管的驿丞。 从开始就表现的极为异常又想要拉着胤禛和明嫣一起下水的驿丞,明嫣早瞧着有问题,没想到是这样的人渣。 那个明快漂亮的姑娘怕早已凶多吉少。 李卫带着人又将驿站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在驿丞的床下的夹层中不但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翠云竟然另外还有两具尸骨。 可见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 胤禛叫人泼醒了驿丞绑了起来,又把里头的店小二马夫伙夫一併都叫到了大堂。 要当着望河村人的面审问。 事情到了这里明嫣也没有参与的必要了,含玉几个人把翠云抬到了干净的房间,自己去了里头看望。 讽刺的是这可怜的姑娘身上尚且还挂着她赏的一件鹅黄的氅衣,头上的一只碧玉簪子也纹丝不动,身上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年纪小的几个丫头吓的一面哭一面给翠云清理身上。 因为前一秒的鲜活动人,这一会看上去犹如破布口袋的小姑娘才更叫人觉得触目惊心,恨不能将驿丞那个畜生给宰了。 她们这些上位的人所瞧不起的芝麻绿豆大小的县老爷,在平民百姓这里却是可以叫他们家破人亡将不可摧的存在。 是叫人绝望不可逾越的壁垒。 若不是望河村的人尚且团结一致还有这样的血性,若不是闹到了胤禛这里,谁会替他们主持公道? 第148页 一个王朝的好坏,看的是他是否将最底层的百姓当做人,给了他们活着的尊严和期望。 康熙皇帝虽好,可到底还是差了些意思。 她怜惜的看着丫头们给翠云换好了衣裳,自己给翠云开了吃的药和擦得药,叫丫头们去煎药又叫含玉分派两个小丫头守着。 驿丞的事情是个上了年岁的伙夫说出来的。 他满脸坑坑洼洼的,眼里里看不见一点光,爱怜的摩挲着地上的一堆白骨。 哽咽着道:「我作证,这个驿丞是个吃人的恶魔! 五年前我带着妻子去外地做生意,傍晚的时候就落脚在这里。 夜里去起夜,谁知道茅厕里黑灯瞎火的有人吓了我一跳,我掉在里头,喊了一夜也没人搭理,早起终于有人把我救了起来。 我身上恶臭怕妻子嫌弃,花钱买了热水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等进了门却不见了妻子的踪影,驿丞跟我说,我妻子找不见我先走了。」 这个伙夫没有找到妻子又回到了这里,想要在细问驿丞,最终却发现了可疑之处,后来心中认定是驿丞残害了自己的妻子,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衙门也不搭理他,他为了报仇自毁容貌,装作伙夫在驿站做工,这几年收集证据,以为终于可以报仇,状子递进了县衙却石沉大海。 若不是胤禛到了这里,站在这里主持公道,他的妻子永远没有沉冤得雪的一日。 他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明嫣立在楼上,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兴致了,转身入了屋内。 胤禛冷冷的吩咐道:「去将望河县令提过来!」 当着望河村人的面砍掉驿丞脑袋这一日风和日丽,卸掉了官帽进了大狱的县太爷自有吏部的官员前来处置。 明嫣坐上马车回程的时候,后头跪了一路的百姓。 他们的举手之劳,与别人而言却是救命之恩。 她向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翠云的身影。 这样的事情,这个姑娘往后该怎么走下去。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胤禛是个爱国爱民的好王爷,否则这事上又该多出许多枉死的冤魂。 胤禛将她搂在怀里,安抚的拍着她的嵴背。 她聪慧善良,但到底少见了这世上的阴暗,所以也格外沉重。 可即便是见得少在这件事情上,她表现的完美的出乎意料。 他故意轻松又揶揄的道:「明明是爷惩治了恶徒,那些人却要给明夫人建生祠,实在是说不过去。」 明嫣到底抿嘴一笑:「王爷还这样小气,若没有王爷,我哪有站在那里大放厥词的底气?」 若不是明嫣恰到好处的安抚,当时的情景处置不好就会发生暴动,那么多的人,那样的事情,最终谁也不可预料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她真的时时处处的叫他惊喜叫他刮目相看。 为了叫明嫣高兴一些,胤禛提议道:「走吧,这会子路上人少,爷带你去外头骑会马。」 原书中这次的民众□□应该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明嫣到底松了一口气,跟着胤禛去外面骑了会马,身上出了汗,在回来果然舒心了很多。 待得回了雍亲王府,倒也算快。 福晋撑着病体在二门处接了两个人。 彼时院中黄了银杏叶,红了枫叶,虽是秋日,却有着比肩春日的繁茂和妩媚。 风尘僕僕的男子牵着女子的手,站在福晋的面前的时候,竟然叫福晋一阵恍惚。 出去也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这两个人彼此间的神态举止却似乎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彼此之间竟然有种平等的相互扶持的气息。 她微微慌神,明嫣已经先行了礼。 福晋仿若没有瞧见,当着众人的面给胤禛跪了下去:「是我无能,请王爷责罚。」 她管着后宅,家中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舍了一个孩子不说,还有一个生了病,伤了身子。 更重要的是胤禛着急回来,半道差点遇上了民变,这样的事情若是联繫在一起,后头到底蕴含了多么巨大的信息量,是无法估量的。 从前相濡以沫彼此信任的夫妻到了今日不自觉的含了防备和怀疑。 因为福晋在胤禛心中的地位已经跌下了神坛。 福晋意外的是,胤禛竟没有亲自扶起她,而是淡淡道::「福晋起来吧,进去再说。」 她艰难的搭着宝娟的手站了起来,迎着秋风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明嫣向胤禛行礼道:「我先退下了。」 胤禛回头看着她道:「走吧,一起去瞧瞧年氏和四格格。」 福晋一下子握紧了宝娟的手。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她跟王爷两个人在做的,现在王爷却拉上了明嫣,这是什么意思? 这又说明了什么? 这一次木兰狄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比起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这样的变化才是叫她觉得最可怖的。 琉樱水榭里也就春夏时候繁茂,到了秋日院中多水,湿气也重,走进去总觉得阴冷的不舒服。 年氏小产伤了身子,勒着抹额躺在床上,屋子里门窗紧闭,四格格就躺在里头的碧纱橱。 胤禛领着明嫣从外头进来,年氏扬起一张虚弱的脸,一下子就落了泪:「是我不好,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都是我不好。」 第149页 她到底会说话,本身就小产了,这样一味的道歉反而显得更叫人怜悯。 还说是「咱们的孩子」。 若不是情到深处的男女谁会这样说。 无形之中就拉近了跟胤禛的关系。 福晋也从外头走了进来,坐在了床边的太师椅上:「快别哭了,当心身子。」 年氏似乎一怔,在仰头看,见陪在胤禛身边的人并不是福晋而是明嫣的时候吓了一跳。 仿佛十分意外。 别人去一趟木兰围场待回来都会晒黑两分,唯独明嫣,不管在大太阳底下怎样晒,一回头还是白嫩的晃眼,温和的看了过来却叫年氏忽然浑身冰凉,哭声也小了下去。 福晋又淡淡的开了口,把年氏那日的事情当着年氏的面说了一遍。 就是个失足落水,四格格又受了惊吓。 年氏只是擦眼泪。 胤禛微微颔首道:「爷知道了,你好好养身子。」 而后跟明嫣又去了里头看四格格。 福晋坐在年氏的对面,年氏也正好看过来。 这短短的半个月王爷和钮钴禄氏之间仿若是发生了格外巨大的变化,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比。 更重要的是,王爷的言行举止间含着对明嫣的一种尊重。 这才是更叫人心惊的。 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头,外头秋风卷着树叶飘落,满是秋日的凄冷。 皇上看着胤禛的奏报,知道了胤禛和明嫣在望河的经歷。 他坐在宝座上将奏报又给马齐和佟国维都瞧了瞧,两个人连连道:「没想到还有如此歹毒之人,雍亲王实在是为民除害。」 皇上想到的却是对明嫣的描述:「老四家的明侧福晋也确实可圈可点,一个弱女子当时情况下临危不乱,况且因为她心存善念,怜贫细弱,外头的百姓认她是个好人才稳住了局面,就这一点也强出了别人百倍。」 大家都连连应是,又都去看景深。 谁知道景深淡淡道:「臣的妹妹从小侠肝义胆有勇有谋,这是她会做的事情。」 谦虚都不谦虚一下。 皇上却笑起来:「果真是亲兄妹。」 谈笑间分派了两位钦差去望河一带稽查各地县令的作风,务必保证人民安居乐业,不得有如此欺男霸女之事。 有人愤恨的咬牙。 事情不但化解了,且胤禛还得了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实在是气运太好了些! 皇上议论了一会朝政,叫众人退了下去,自己起身往外头散步。 天高云淡,只是起了风,颳得营地的锦旗咧咧的响,不远处一群孩子在玩球,因为一个个子小的实在灵活总是能抢到球传给自己人,便有人瞧不过眼,推到了他。 孩子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似乎在委屈的抹眼泪。 李德全在旁诧异道:「这是雍亲王家的弘历阿哥!」 胤禛家中出了事着急回去料理,孩子放在了十四跟前。 皇上忽然十分的生气,对李德全道:「去把弘历给朕抱过来!」 皇上的大帐里,皇上坐在床上,叫弘历坐在自己的身边,下人们送上来一碟子奶豆腐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鸡油卷一杯奶茶,弘历规规矩矩的捏了一块先递给了皇上:「皇玛法先吃。」 小傢伙胖嘟嘟的,圆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福娃一样讨喜。 皇上一看,弘历就露出一排小米粒大小的牙齿,笑的格外喜庆。 皇上也被逗笑了,接过了弘历手中的奶豆腐,祖孙两个一起吃了起来。 皇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弘历说话:「你阿玛额娘走了将你一个人留下来你怕不怕?」 弘历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摇头:「不怕呀,大清的国土上为什么要怕?」 皇上一惊,震惊的看着弘历。 小胖子圆嘟嘟的可可爱爱,可这么可爱小巧的孩子,总是说出出人意料的话。 这么大顶多说个不怕,或者怕,可他却站在大清的高度上回答了这个问题。 皇上不由得赞许的摸了摸弘历的小脑袋:「刚才推你的人你生气吗?」 「我不生气,因为他是弱者。」 因为踢不过球而推搡,是弱者的表现。 皇上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这样的天纵奇才,这般的高贵大气,多好的苗子。 小胖子喝了一口奶茶,因为喝的急了,烫着了嘴,皇上吓了一跳,忙叫人拿冰块,小傢伙扭捏的藏在他的怀里,不好意思叫人看。 皇上失笑。 除过一本正经的时候,到底还是叫人怜爱的小孩子。 吃了点东西就犯困了,坐在皇上身边闭着眼睛东倒西歪。 皇上的心都叫这小傢伙给化了,叫人侍候着他去里头歇觉。 十四着急的在外头候着,李德全端着一张笑脸从里头出来道:「皇上说弘历阿哥暂时就待在皇上身边,说您忙,不用您操心了。」 皇上这分明是夹枪带棒的讽刺他没有带好孩子。 不过只要小傢伙没事就好。 他舒了一口气道:「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小孩子家家的一起玩儿,被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家的孩子给推倒了,巧的就是叫皇上给瞧见了!」 多尔济看着对面站着的两个男子,一个是十四阿哥另外一个是景深,都冷冷的看着他。 第150页 他只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陪着笑脸道:「两位可有什么要事?」 十四阿哥冷哼道:「郡王好大的排场啊,自家孩子打了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要道歉的吗?」 景深冷淡道:「听说郡王属下牛羊成群,怎么不给皇上多送些?」 眼见就是寒冬了,都送给了皇上,他旗下的人岂不是要饿死冻死? 就是为的孩子打架? 他气急败坏的把小儿子巴图逮了出来,当着两个人的面狠狠的打了一顿。 巴图哭的鼻涕煳了一脸。 两个成年男子抱胸站在旁边看的一脸淡漠。 和硕恪靖公主去找皇上诉苦:「小孩子间的事情,他们两个大人竟然不依不饶的找上了门,非要看着把巴图打一顿,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皇上带着西洋眼镜正在看堪舆图,和硕恪靖公主说了半响他头也不抬,好一会才淡淡道:「孩子不懂事是该教一教。」 和硕恪靖公主一脸茫然。 这是招惹了哪路大神,怎么这么多人护着? 第58章 冰嬉 一场美梦破碎的如此无情,连喘息…… 康熙五十三年, 十二月才落的初雪,然而雪格外大连下了好几日,待得过了冬至,西苑三海结冰厚实, 这便到了冬日的盛典。 太液池上彩旗招展, 皇上主坐在上, 往下皇亲贵族各有彩棚, 女眷也都在列。 冰面上,兵丁分为两翼, 每翼头目十二名,穿红黄马褂,其余的人穿红黄齐肩褂, 射球兵丁一百六十名,幼童四十名,也都穿马褂,背插小旗,按八旗各色,在冰面穿行,场面盛大恢弘, 伴有阵阵鼓声,更是叫人心潮澎湃。 皇子福晋们随侍在后宫娘娘们身边。 年轻的佟贵妃在前四妃在后,皇子福晋围坐在两翼。 彩棚里点着好几个半人高的熏笼, 女眷们各穿着大毛的衣裳手里捧着各色手炉, 脚下踩着暖炉, 手边的小几上的茶盏里冒着热气,蒸腾而上,云鬓翠绕的华贵。 八福晋坐在良妃的手边, 几乎懒得看一眼这个柔弱不能自理,只能为丈夫带来污点的娘娘,她穿过人群看向了外头,目光往皇上的方向看去。 阿哥大臣们随侍在皇上左右,隐约可以分辨到皇上身边那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子,穿着轻巧的貂皮袍子,带着貂皮的暖帽,小脸蛋红彤彤的笑的人畜无害。 她扯了扯前头的三福晋,低笑着道:「嫂子看看,四哥家的弘历。」 三福晋眼眸陡然一深又成了笑意:「我都听说了,今年过了三月皇上就钦点着叫入了南书房上学,听得上书房的几位大学士都说了,是个十分聪慧的孩子,皇上自去年十月木兰狄秋后就时常将人带在身边,瞧着是真喜欢。」 八福晋掩嘴低笑:「嫂子知道的便不够多了。」她吃着几样干果,喝了一口奶茶,慢条斯理的道:「听说皇上还说了,是因为生母是个不凡的奇女子,所以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孩子。」 三福晋一下子钻紧了手里的帕子,神色僵硬了起来。 这样子说她们的孩子没有入了皇上的眼,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出色。 她年过三十,王爷在她身上的心思本就淡了,她也本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一心辅佐着王爷得了大权,她的孩子自然也会无上的尊贵。 可如今别人家的孩子先与自己的孩子入了皇上的眼,这岂不是她做额涅的失职? 她不由得去看德妃身边坐着的明嫣。 四福晋身子不好没有来,代表了雍亲王府女眷的只有明嫣。 梳着架子头带着整套的点翠琉璃,耳畔坠着一色的琉璃耳钳,穿着灰鼠皮的石青色锦缎氅衣,胸前挂着八宝璎珞玉佩,纤细雪白的双手拥着一件宝蓝色掐丝珐瑯的手炉,笑盈盈的同德妃说话。 眉目间的温和亲昵像是柔软的三月春光。 百花盛开,炫目多姿。 一样的衣裳到了明嫣的身上好似就格外的雅致好看。 她瞧着自己身上的石青色衣裳,只感觉到了几分暮色。 四福晋她们是闺阁中就认识的,那样厉害的一个人,这两年忽然就沉寂了下来,只在府中养病,外头都是这个侧福晋在周旋。 真是叫人厌恶。 定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八福晋瞧着火候到了,淡笑了笑在三福晋耳边低语了两句,三福晋一顿也笑了起来:「你说的是,这么好的日子,咱们叫宗室里会走冰的女眷们给各位娘娘助兴是应该的。」 冰面上跑起来,脸着地摔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个大丑也是很正常很应该的事情。 三福晋笑着走到了佟贵妃身边。 明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的一清二楚。 德妃还在叮嘱弘历的事情:「叫下头人拿着干净的衣裳手炉都在旁边候着,冰天雪地的孩子又贪玩,倘或身上沾了雪,一时半会干不了,渗进里头去,孩子又不知道说,那就要生病了。」 明嫣笑着道:「已经跟下头人分派过了您放心就是。」 德妃便微微笑着轻拍了拍明嫣的手:「你是个妥帖的,是我操心了。」 明嫣笑道:「我们只怕您不愿意分派事情,毕竟年纪轻,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要您帮着多多提点。」 一样的奉承的话,明嫣说出来德妃就听着舒坦 第151页 从前四福晋在跟前也不是侍候的不尽心,可就是觉得生硬了些,果真是什么额涅生出什么孩子,也就明嫣才能养出弘历那样的孩子。 佟贵妃已经笑着答应了,三福晋笑向着宗室福晋们这边走过来:「娘娘的意思咱们这边有谁愿意去走冰的也一併去助助兴。」 满人家的女儿谁没有这样两把刷子。 后头年岁小的十三十四福晋,果郡王福晋还有,礼郡王福晋还有后宫的董贵人,万贵人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加上三福晋还有八福晋,林林总总十来个。 八福晋看向了坐在德妃身边明嫣。 微微垂着眸,看上去置身事外的静谧淡雅。 八福晋笑盈盈的走向了明嫣道:「明妹妹也一起去玩玩。」 明嫣笑着抬了头:「我不大会这个。」 三福晋在后头道:「钮钴禄家也是八旗的大姓,没道理不会这个,走,一起去。」 说着话几个人过来一起将明嫣拉了起来。 德妃笑盈盈的道:「去吧,玩一玩。」 众人一起去了外头。 明嫣撕开了众人的手,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衣裳道:「我不会,诸位一会可千万让着些。」 八福晋杏眸里满满的笑意:「不过是玩玩。」 十四福晋挽着明嫣的胳膊:「你别怕,一会我护着你。」 十三福晋笑着在一旁问道:「到底怎么个玩法?」 三福晋找了个略高些的地方站着道:「不过是为了逗长辈们一乐,咱们就玩个最简单的,抢等,怎么样?」 抢等的意思其实就是比速度,看谁第一个到达目的地。 董贵人道:「从哪里到哪里?」 三福晋指着彩棚前左边一颗大松树,右边又指了指漪漾堂:「来回三个圈,谁先到漪漾堂谁就得胜,贵妃娘娘有彩头!」 下头的小太监已经去插彩旗布置跑道,明嫣这些人自也要换上利索的衣裳,穿着冰鞋。 所谓的冰鞋就是一块鞋子大小的木板下面装着铁板,在把装着铁板的木板绑在鞋子上。 宫里有专门的冰鞋处,从前是专门管着兵丁训练冰嬉的,如今也为宫妃和宫女备了女眷用的冰鞋。 五福晋叫人拉了过来吹哨。 女眷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皇上,还专门派了人过来问。 原先是女眷们的自娱自乐,现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弘历跟一众小孩子早早的等在了跑道边上,都等着看自家额涅。 比赛还没有开始,一群孩子喊的歇斯底里。 三阿哥家跟弘历同岁的弘景朝着弘历大喊:「我额涅一定赢!」 稍微大一点的十四家的弘映梗着脖子喊:「我额涅一定赢!」 站在当中的弘历冷淡的好像这两个傢伙的声音根本听不见。 他额涅才是最漂亮最厉害的! 明嫣原本也不过是过来熘一圈的意思。 可是儿子站在边上,满脸期待又敬仰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做额涅的人了,没有退缩的道理,她的弘历一定要是那个最自豪最叫人羡慕的孩子。 起跑线上一群妙龄女子像是冬日鲜嫩的花朵样好看又醒目。 十三和十四福晋嬉笑着向八福晋道:「八嫂可要让这咱们!」 八福晋最擅长这个大家都知道。 八福晋昂着头淡淡一笑道:「好说。」 西北风咧咧的刮过,太监扬起了彩旗,众人在起跑线上站好,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胤禛和三阿哥八阿哥十三十四还有几位郡王都站在不远处观望。 一开头八福晋就是滑的最快最稳的一个,很是英姿勃发。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了后面一些的明嫣身上。 她摘掉了头上的板子,梳着小巧的小两把,穿着一件月白的旗服外头披着一件狐狸皮的大氅,踩着冰鞋飘然而至,身姿轻盈曼妙,仿佛是信步闲庭的仕女更像是漫步云端的仙子,满身的超然和优美。 别人都是在抢等,是在抢,她更像是在冰面起舞。 胤禛面上带着淡然超脱的笑意,然而待得察觉了八阿哥和十四等人的目光后,面上又阴冷了起来,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去皇阿玛跟前侍候的好。」 年纪小的十六阿哥浑然不觉,笑盈盈道:「穿白衣裳的是谁,真好看,我还从来不知道这个事情竟然是个雅事!」 十四阿哥回过神来笑看了胤禛一眼,拍了拍十六阿哥的肩膀。 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 划过第一圈八福晋遥遥领先。 她从容的笑着向后看了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明嫣,淡然优雅像是在坐在树荫下或者暖阁里品茶。 她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想起八阿哥对明嫣不经意间的几句赞嘆,神色冷淡了下来。 毁掉这张脸,那些男人难道还会惦记这个妖精? 她放慢了速度,董贵人立刻就超过了她,直到靠近了明嫣。 冰嬉场上摔倒在寻常不过,技艺不好的人也会因为紧张或者受了逼迫而摔倒,最终还是因为自己技术太差,怪不得别人。 她从小就玩冰嬉,对这里头的东西再清楚不过。 八福晋故意装作脚下打滑,向明嫣逼过去,旁边的三福晋立刻划过来站在了明嫣的另一侧,两个人不着痕迹的把明嫣夹在了里头。 第152页 胤禛微微皱眉,十四阿哥向着三阿哥道:「三嫂这是什么意思?」 三阿哥脸一冷:『赛场上胜者为王,又没将人怎么样,你着急什么?』 八阿哥拉了拉十四阿哥。 明嫣忽然向着八福晋淡笑了笑。 八福晋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被八福晋和三福晋夹在中间的明嫣,并没有别人预料中的惶恐紧张,反而轻盈的从缝隙中划过去,仿佛也没有使什么力气就已经滑到了前头。 八福晋陡然一惊。 她今日可打的是一箭双鵰的目的。 第二圈的时候解决了明嫣,第三圈直冲第一,叫八阿哥看一看她的卓越风采。 现下叫明嫣熘掉已经失算可不能在丢掉第一的名头。 争执间已经过了第二圈。 场上的孩子们喊破了喉咙,额涅们胜负还没有分出来,弘映和弘景已经打了起来。 刚刚还稍有落后的明嫣,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剩下的一圈简直像是她的个人专场,跟后头涨红了面颊拼命追赶的八福晋对比鲜明。 她面上带着淡然从容的笑意,经过弘历的时候还有时间和心情向他挥手示意。 十六阿哥高兴的道:「看看,我就说肯定是这位姑娘得第一!」 还姑娘? 胤禛冷笑了一声。 明嫣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八福晋颓然的看着明嫣的背影。 这个妖精竟然骗着别人说自己不会,她别说逼倒明嫣,便是连衣角也够不到。 董贵人乘着八福晋分神一下子超过了八福晋,扬起的袍角扫过八福晋的面颊,八福晋一个不留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甩出了跑道。 后面的人依次超越。 三福晋惋惜的看了八福晋一眼。 别说是一箭双鵰了,现下摔倒的是自己,安安稳稳的拿了一个最后一名。 原本还沉沉稳稳的弘历在看到额涅第一个划过跑道后一蹦三尺高,高兴的大喊起来:「我额涅是第一!我额涅是第一!」 胤禛已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一面牵着弘历的小手,一面占有的拥住了明嫣,温柔道:「你辛苦了。」 十六阿哥看的满面失望:「原来是四哥的家眷。」 十四阿哥笑话道:「你小子是真瞎还是假瞎,这个都不知道?」 十六阿哥就是觉得自己的一场美梦破碎的如此无情,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明嫣不费吹灰之力的得了佟贵妃赏赐的彩头,一只赤金的凤头钗,弘历拉着明嫣的手蹦蹦跳跳的不知道多高兴,见了人就道:「我额涅抢等是第一!」 八福晋因为摔的厉害已经被八阿哥抱了下去,请了太医看诊。 信心满满的要叫别人出丑,结果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第59章 欢喜 而他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西苑的望江楼是临时辟出来供女眷换衣休息的地方, 八福晋躺在软塌上,一只脚已经肿了起来,疼痛难耐。 她强忍着不适抬头去看。 八阿哥摘掉了帽子站在外头正在跟太医说话,小太监送了膏药进来, 丫头给她贴药。 八阿哥说完了话从外头进来, 却并不走近, 只是冷淡的站在一旁。 她因刚刚的事情本就觉得羞耻不忿, 现下受了伤,没想到八阿哥却是这样的态度, 她挥手叫侍候的人下去,陌生的屋子里头就只剩下两个人,八福晋悲愤的道:「我还不是想为你挣个体面, 你怎的就这样冷漠?!」 八阿哥冷笑着道:「是为了我?」 八福晋被人戳破了心思,仿佛是撤掉了理智的防线,不管不顾尖刻道:「那你呢?你还不是看着人家长的漂亮就有非分之想?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是别人的,与你无关!」 八阿哥怔了怔,大抵没有料到八福晋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有些事情不戳破尚可维持平静,一旦说破那可就会翻天覆地。 八阿哥渐渐的垂了眸, 轻笑了一声,变的格外平静,抬眸看向八福晋的时候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我们成亲之日, 你便说过我配不上你, 我们做不得夫妻, 如今我心中怎样又与你何干?」 八福晋面上的血色一下子去的干净,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想要说话却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嗓子眼。 她从前是这样说的, 皇上赐婚她心中并不愿意,觉得八阿哥生母低微配不上她,可她也就说过一次而已,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那样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他早忘记了。 没想到他现在说了出来。 冷漠又无情。 八福晋一下子惶恐害怕起来,好像彼此之间这么多年维持的恩爱平和已经到了头。 即便她生不出孩子他照样身边也只有两个自小跟随的通房,他温润柔和替她挡掉了外头所有的风浪言语,即便她一直从心底里瞧不上他。 现今她好像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 她流着眼泪摇着头:「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八阿哥却打断了八福晋的话,平淡道:「叫丫头侍候你穿戴,我送你回去吧。」 八福晋追随着八阿哥身影看向了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漫天飞舞。 胤禛带着明嫣和弘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八阿哥,明嫣关切道:「八福晋没事吧。」 第153页 八阿哥回头看。 明嫣披着大红羽缎的大氅,站在苍茫的雪地里像是枝头散发着幽香的梅花。 他垂眸笑了笑道:「无碍。」 胤禛又同八阿哥也问候了两句,彼此擦肩而过。 胤禛和明嫣相协的背影牵着欢快的孩童,而他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人生来就不是平等的。 宝娟在二门上亲自接了外头送来的药材,一转头就瞧见王爷和明侧福晋抱着四阿哥走了进来。 林青一众管事簇拥着明嫣,她站在边上也听得到那毕恭毕敬的语气。 「腊八的食材送进来,镇国公家长孙满月,新年的衣裳也做好了,今年的荷包银裸子您瞧瞧该用什么花样,正月里每日里的席面单子也要您拿个主意。」 明侧福晋淡笑着停下来,仿若是漫不经心的点播了两句。 这么多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分派了下去,王爷抱着四阿哥站在前头等着。 漫天大雪里透出的是一种从容的温馨。 从去年厨房的事情之后,后宅里的事情明侧福晋就顺理成章的管了大半,后来木兰狄秋跟随王爷出去,家里又出了事,福晋身子更差了些,后宅里的事情差不多都叫明侧福晋管了去。 这气度做派比福晋还要像个正室。 谈笑风生间后宅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赏罚分明,人人称颂,可悲的是连她这个福晋的心腹也觉得明侧福晋好。 这就是本事能耐。 有些位子有的人是註定要坐上去的。 大家像是把福晋忘记了一般。 她站在原地出神,身边的丫头一面往前走一面说话:「明儿就是含玉姑娘的大日子,后宅里的妈妈媳妇姑娘们可是请了不少。」 大家说起含玉满脸艷羡。 侧福晋给说的是镶蓝旗包衣的牛录额真那幕,前些天她们还看到过那幕,生的十分斯文干净,看见含玉就先红了脸,跪在地上给侧福晋砰砰的磕头,求着千万把含玉嫁给他。 人家可是个官身,下头管着三百人。 含玉出去以后也是奶奶。 有人笑着问宝娟:「听说福晋也在给姐姐相看?不知道要去哪里?」 宝娟干干的笑了两声,逃似也的离开了人群。 福晋前些日子是跟她提了这事情,现如今身边冷清没有得用的人,离不开她,便又不在提这个事情。 她掀起帘子进的里头,屋子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药味,福晋坐在炕头,含笑看着三阿哥,等着三阿哥写字。 三阿哥拿起了笔,挠挠这里,砰砰那里,盏茶的功夫了也没有下笔。 福晋的耐心仿若是被耗光了一样,冷了脸,冷硬的道:「写字。」 三阿哥却一下子哭了起来,跳起来抱住了旁边的奶嬷嬷。 福晋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她到底为什么将这么个废物养在跟前折磨自己?! 先生布置的功课,胤禛还亲自叫人来跟她说了一次,这事情有一半就担在了她的身上,可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从回来到现在一会吃点心一会喝汤一会又要挠腿,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她淡淡的向外道:「请戒尺。」 三阿哥一听见戒尺三个字,吓的猴子一样跳了起来挂在了奶嬷嬷身上,哭的歇斯底里。 一屋子的丫头都将人拉不下来。 福晋气的手都抖了起来。 李氏这个贱人到底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宝娟在外头来请胤禛的时候,胤禛正坐在炕上看弘历读书。 孩子一进门就把书抓在了手里,明嫣还在分派着叫丫头们上些茶点,弘历已经自己端坐在炕头上读了起来。 胤禛满面笑意,脱了鞋子坐在儿子身边认真的听着。 皇上的话彷如刚刚在耳边说过一样。 「这是个天纵奇才,不能当做平常的孩子教养,身体上要当做小孩子,心智上却要当做个大人,他想问题处理问题的有些方式,便是成年人学上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那会子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干清宫的暖阁里老皇帝的眼底里燃烧跳跃着某种火光,叫他心惊肉跳的欢喜。 歷史上因为儿子而选择了老子的大有人在。 真是他的宝贝儿子! 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满意,满意的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一亲。 可到底做父亲的还是要严格一些,不能表现出女人的样子。 他便将心底里的感情都克制起来,只认真的看着儿子的小胖脸。 明嫣从外头进来,温暖的屋舍里,文竹翠绿欲滴,冷酷淡然的胤禛端着一脸慈祥的笑容热切的看着读书的弘历,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恨不能含在嘴里。 她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胤禛回过了神,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明嫣坐在他的身边。 丫头从外头进来行礼道:「福晋请王爷过去瞧瞧,说是三阿哥不听话。」 胤禛脸上的笑意登时去了干净,整个人冷峻了起来。 跟弘历一比较,弘时简直顽劣的不可救药。 可都是他的儿子,即便孩子不好他也要想发设法的管教起来。 他只能站了起来。 明嫣随他站在外面,给他披上了大氅,繫着袋子:「年岁小的孩子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大部分的孩子在学习上可能都不大好,不能因为一个劲的比着弘历这样特殊的孩子,就把别的孩子当做坏的差的。」 第154页 她如雪的面庞总是恬淡又安静。 说话的时候总一心一意的站在他的角度开导和提醒他。 胤禛握住了她的手拿在嘴边亲了亲:「你说的是,我确实应该放平心态,不能太急躁。」 明嫣目送着胤禛出了大门,回身淡笑了笑。 光是一个弘时也会将福晋为数不多的心血损耗的所剩无几。 福晋以为是自己费心费力算计得到的弘时,殊不知还有她的推波助澜,她若不劝着胤禛答应,也没有今天的局面。 忙碌的福晋将重心倾斜在了弘时身上,后宅的事情她便不知不觉的全部接在了手中。 到了此刻,真正闲下来的却成了她。 她歪在东次间的炕上,林青刘奇家的几个管事婆子还有云秀容嬷嬷几个都簇拥在她的跟前。 明天就是含玉的大日子,大家商议着怎么去,怎么给含玉撑场面。 明嫣叫云秀拿出来几套自己的衣裳:「既这样,我也该出来些东西,这是几件新做的衣裳,年轻的都得一件,几位管家姐姐们就是这几件大毛的衣裳,大家别嫌弃寒碜。」 侧福晋的衣裳放在整个四九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怎么会嫌弃。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得上一两家好的,传出去走亲访友,多大的脸面! 一众人都跪在地上谢恩。 含玉真是好福气。 明嫣想着道:「今年过年,定要请了小戏班子,再请几个说书的女先生,咱们三十晚上,正月十五元宵节自家里都要好好热闹热闹。」 大过年的谁不喜欢热闹? 下头人欢欢喜喜的簇拥着明嫣说笑,看起来格外热闹,可分明又十分敬畏,谁也不敢造次,都看着侧福晋的脸色说话。 这在福晋当家的时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福晋做事情有板有眼,很少会这样顾着下头人的喜乐,王府里也少有欢天喜地的时候,总是板正的一丝不苟。 跟着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的日子。 小丫头从外头道:「李大奶奶来了!」 明嫣听得这话惊喜的站了起来,刘奇家的跪在地上侍候明嫣穿鞋,林青家的扶起了明嫣,明嫣一面向外走一面道:「人在哪里?」 李大奶奶说的就是芳菲。 去年年底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嫁给了李卫,过了年跟着李卫回了一趟老家,李卫早早回来了,芳菲却现在才回来。 外面的小丫头喊着道:「奶奶慢着点,老爷在那边!」 明嫣转眸就瞧见了芳菲,穿着银红的氅衣披着大红的大氅,脚下生风,还是从前的芳菲可明明更加从容自信。 明嫣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那个蹲在自己脚下仰着头叫姐姐的小姑娘。 软软糯糯的像只小狗一样,眨眼间也成了大人。 听说在福建那边做了外贸的生意,东西都送去了海外,十分厉害。 姐妹两个欢喜的抱在了一起。 弘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蹦蹦跳跳的抱住了芳菲:「姨妈!」 芳菲高兴的把弘历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大家相挟着进了屋子。 芳菲叫人抬了一大口箱子。 都是外面碰上的新鲜玩意,看的大家眼花缭乱,给明嫣送了十来个颜色的指甲油,送给了弘历一把小巧精緻的火枪。 热闹了好一会,明嫣带着芳菲,姐妹两个进了里头,歪在暖阁里说悄悄话。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早说一声?」 芳菲笑着道:「李卫也不知道,我是卸了一船东西才过来的,刚进门,那几个认识的就去跟李卫说了,半道上差点被他挡住了去路。」 明嫣失笑:「你这死丫头,这不是叫李卫恨死了我?快去,先跟李卫家去,明儿再来找我。」 芳菲一把搂住了明嫣的胳膊:「我不,我就要在你这,今儿晚上我还要睡你的床。」 外面的云秀忍着笑,心想,要是这样到时候不光李卫不高兴,王爷也要生气了。 明嫣笑的揽住了她的肩膀:「这次可要在京城多待几日,瞧瞧,都晒黑了,当心李卫不要你。」 芳菲一皱鼻子:「他敢!」 明嫣笑着捏了捏芳菲的鼻子。 当初芳菲不愿意跟莫洛,最后却选择了做侍卫的李卫,她原先还有些惋惜,现下看,还是芳菲最聪明。 李卫是个江湖人士,没有父母兄弟,对芳菲百依百顺,只要芳菲高兴,什么规矩都没有,要不然芳菲如何能过的这般潇洒恣意。 说到选择夫妻,最终还是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芳菲明白自己的性格知道自己的需求,所以选择了李卫。 因此过的格外和睦幸福。 苏培盛站在外头请安,明嫣笑着道:「你怎么来呢?」 苏培盛一笑道:「李侍卫在外头急的抓耳捞腮,託了奴才进来瞧瞧,是不是芳菲姑娘回来了。」 丫头们都被逗笑了。 芳菲也不由得红了脸。 明嫣笑着坐起来推着芳菲:「行了,先回家,晚上过来一起用饭。」 芳菲走的恋恋不捨。 明嫣送着她从后面出去,隔着个巷子就是李卫的家。 谁知道才出了院子没走几步碰上大格格。 明嫣和芳菲总有说不完的话,勐地一抬头差点撞上了大格格,大格格也走了神,刚刚才回过神。 第155页 谁知道不看则已,一看却吓了一跳。 前几个月还算精神的大格格完全失了血色,跟芳菲相比疲惫的像是差了辈。 大格格勐然抬头,不自觉的就看向了芳菲。 梳着简答的抛家髻,簪着赤金的宝石流苏却都不及她眉眼间的灼灼光泽。 大格格酸涩的红了眼眶,话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芳菲微微出神道:「她这是?」 明嫣同她一边走一边道:「莫洛待她一般,她又心中骄傲总觉得不能被人笑话了去,在外总说自己夫妻何等恩爱,总要莫洛在人前装出一副情深的样子,为的这个夫妻两个这一年来越发闹的厉害,才听说,莫洛屋子里头收了丫头。」 还有个福晋,总喜欢跟着搅合。 不过这些事情她都说不得。 她送着芳菲过了二门,瞧见了外头的李卫脖子拔的老长,焦灼的张望,勐一回头看见了芳菲,那双眼底里像是开出了一阵璀璨的烟火,明亮夺目。 明嫣抿嘴笑了笑。 恩爱就好。 奶嬷嬷刚刚把弘时带了下去,胤禛和福晋对坐在炕头相顾无言,大格格话还没有说完,福晋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他何德何能才能娶到我们蕙宁,竟然不知珍惜还敢收了小妾,他想怎么样?我现在就去跟他理论!」 胤禛皱起了眉头:「上次不过是两口子拌嘴,你就把莫洛叫了过来训斥了好半响,结果怎么样?年轻人心里有气性,最终还不是蕙宁吃亏?」 福晋涨红了面颊:「他不知道惜福我就教导着他惜福,王爷不管自己的女儿,那就只有我这个额娘去管!」 胤禛气的冷了脸。 一向冷静自持的福晋怎么到了女儿的事情上竟然这般胡搅蛮缠? 哪有这样掺和儿女事情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道:「我怎么不管?这么多孩子里头她是我心尖儿上的……」 大格格看着剑拔弩张的父母沉默的起了身。 莫洛待她的冷漠她连十之一份都没有说出来,今日当着妾室的面将她最后的尊严都踩在了地上。 她寻求父母庇护最后才发觉,所有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谁也帮不了她。 待得福晋回过神来,大格格早走了。 福晋坐在炕上泪流满面,胤禛也站了起来道:「你先歇着吧。」 他要去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叫了两个沉稳的嬷嬷去那边看望蕙宁。 大雪飞扬,屋子里越发的显得温暖,耿氏捧着茶盏站在角落里,低低的道:「姑爷是不是旧情难忘,一直念着那位芳菲姑娘。」 福晋陡然瞪大了眼。 难道夫妻两个过不到一起去真的是因为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 她眼眸陡然变得幽深又冷锐利。 所有阻挡了她女儿幸福的人,都该死! 第60章 丢失 她是他永远的好运。 干清门左手边一排的屋舍里, 传来了皇子皇孙们郎朗的读书声。 皇上下了早朝站在了窗户外头向里看,当值的先生背手在屋子里走动,停在了弘历的身边。 弘历是里头年纪最小的,先生接过了他手中的书瞧了两眼, 示意弘历讲解其中的意思, 才说了几句, 先生就连连点头示意他坐下。 可见前一天的东西弘历已经完全掌握, 还是比大部分的孩子要快上很多。 张廷玉跟在边上赞嘆的道:「弘历阿哥真是令人惊嘆。」 皇上笑着颔首,吩咐道:「把弘历一会带到干清宫的暖阁来。」 这个孩子无论教导什么都学的格外的快, 放在学堂里显然已经不大适合,还是会埋没了孩子的天分。 因此一日里有一半的时间皇上是会亲自教导弘历。 随行的大臣们各有所思。 诚亲王今日奉上了新编纂好的《律吕正义》,皇上龙颜大悦, 诚亲王又向来得文人的推崇,八阿哥胤禩得众多官员支持,可若细想起来,都不及雍亲王有弘历这样一位天纵奇才的子嗣。 到底还是大清后继有人更重要一些。 胤禛几人从干清宫出来的时候,弘历正立在廊下跟着李德全在干清宫的台阶上堆雪人,过几天这一片都要浇筑冰雕,到时候会更加好看。 三阿哥和八阿哥望向这小小的孩童时候神色复杂。 如果他们也有这样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 众人艷羡的目光中, 胤禛走过去蹲下来平视着弘历的眼睛:「在宫里头要懂事听话,不许乱跑,阿玛下午了过来接你。」 弘历笑着点头:「阿玛回去跟姨妈说一说, 让她等等我, 我都见不着她。」 胤禛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大脑袋。 皇上披着大氅站在廊下朝弘历招手:「快进来吧, 外头冷,当心冻着了。」 小小的孩子身手到格外敏捷,两三步就跑到了皇上跟前, 笑着拉着了皇上的手:「外头冷,别冻着了皇玛法。」 皇上因为儿子们的不听话生出的烦恼和失望在弘历的一声关切中,都化成了长辈的温暖,慈祥的笑拉着弘历的手,看上去万分的开心满足。 这么点孩子站在皇上跟前不紧不慢,露着家常的温情和相濡沫之情,只要一句话就叫皇上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捧在了手心疼宠。 怎么就有这么聪明的孩子? 胤禛回身,面上看起来淡然清冷,跟一众兄弟出了干清门,各自去了衙门办差。 第156页 云秀脚步轻盈的掀起帘子进了里头,屋子里暖香扑鼻,进的里头明嫣正坐在暖阁的炕上看书。 她走过去略站了站,见明嫣转头看过来,才上前在明嫣耳边低语了几句:「您叫去打问的人回来了,说耿格格家中贫寒,比寻常官宦人家都要贫寒,这次选秀能得德妃娘娘的青睐,完全是因为看上去好生养,且容貌出色。」 「家境贫寒?」 「是,家里连僕人也用不上几个,选秀前耿格格生病,药都吃不起。」 说着话,小丫头在外头道:「几位格格都来了!」 白雪皑皑,盛在了透明的玛瑙盘子里的大红樱桃,醒目的令人目瞪口呆,年氏和武氏坐在暖阁的黑漆椅子上,转眸一看,又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瓷盆里的绿鄂梅生的正好,林青家的刚刚陪侍在屋内回了话出去,屋子里的丫头们井然有序又带着敬畏和从容自信,叫身处其中的耿氏觉得自己仿佛配不上坐在这里。 主坐上的明嫣微微歪着身子靠在姜黄色的靠枕上,明亮的眼眸里带着些慵懒,漫声道:「你们不必破费了,王府会有随礼,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明侧福晋的兄长景深要尚公主,年后就要行大礼。 十五公主可是养在德妃娘娘身边的,这个事情还没有订下来,娘娘那里先给了明侧福晋无数赏赐。 年氏捏着手里的帕子。 从前刚进门的时候她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这才多大点时间,已经完全不是她可以企及的高度。 她一脸讨好的坐在下头,就是为了叫人家正眼瞧,可以明侧福晋的财力,她们送的东又如何瞧得上? 她费了了那么大的心思力气将李氏拉下了马,以为她最终能坐上侧福晋的位子。 可最终才发现,只是为明侧福晋肃清了障碍,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叫明嫣成了这后宅里无人能比的高度。 从前在王爷心目中在后宅里别人都只能仰望和尊崇的福晋,失败的悄无声息。 甚至连点水花都没有。 歪坐在上首的明嫣,总带着点慵懒和漫不经心,白皙的面庞如花般绚烂夺目,到底是因为运气好还是那些谁也瞧不见的手段到了今日。 她们这些人的伎俩在人家的眼底里到底算什么? 年氏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文文弱弱的刘氏奉承话说起来却格外熟稔,站在明嫣的身边捧着茶水,惊嘆的指着大红的樱桃:「我家里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可到底也有些见识,就这样也没在大冬天里见过樱桃,天底下除过明侧福晋这般的人物和身份,谁又配得上?」 她说着话,将樱桃盘子端起来,奉到明嫣的眼前。 明嫣淡笑着道:「都是芳菲从海外顺手带回来的东西,不值当什么,你们都尝尝。」 她们还没有见过这样大这样红的樱桃,皇宫里面都没有的,就这样眼也不眨的赏赐给了她们。 耿氏捏着帕子坐的端正,想要表现出几分巴结之意好掩饰住自己眼底里的记恨,可她一想起从前完全不放在眼中的人现下却成了她巴结讨好都够不上的人物,顿时觉得心中尖锐疼痛。 她定然要把所有的东西夺回来,上天叫她重生肯定是有道理的! 头顶上却响起个凉凉的声音:「耿妹妹不喜欢么?」 耿清秋一惊,慌张的抬起了头。 对上的一双明亮的眼缓缓的起了烟雨,淡漠的瞧着她,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有的思绪。 她惊骇的捂住了心口。 明嫣淡笑了笑:「妹妹不喜欢?」 刘氏顿时皮笑肉不笑的道:「耿妹妹是家中贫寒没见识,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金贵。」 年氏和武氏掩嘴轻笑了两声,后面站着的几个侍妾也满脸鄙夷。 这双圆圆的杏眼中竭力掩藏的滔天的黑暗和仇恨还是溢了出来。 明嫣眼眸微深。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耿氏感觉便不对。 耿氏在福晋跟前故意提起芳菲对她充满敌意的时候她的疑惑就更大了。 耿氏家里贫寒好些东西都没有见过也不会认识。 明嫣叫人端上来一壶酒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玻璃杯里头的酒水颜色微黄,气味独特,明嫣叫大家尝尝:「说说这是哪里的东西?」 耿清秋轻蔑的笑了笑,仰头淡淡道:「这是吕宋的香槟,跟咱们大清的东西不一样。」 明嫣挑着嘴角笑起来,赞嘆道:「妹妹好见识。」 眼底里却一片幽深。 雅柔的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明嫣从来没有遇见过,而耿氏身上也恰好有。 如果她可以重生在别人的身上,雅柔又为什么不可以? 她勾着唇角笑的耀目。 就算重生了又如何? 来几次她就杀几次! 明嫣垂眸喝了一口普洱,在抬眸还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小太监进来禀报:「王爷回来了。」 众人去看明嫣,见明嫣站了起来,也连忙跟着起来。 王爷繁忙后宅里待的时候不多,一半时间都给了子嗣,多半时间给了明侧福晋,剩下的几个人鲜少能见到王爷。 现今有机会,众人又如何能不抓住机会? 年氏和刘氏都匆忙的笼了笼鬓髮,耿清秋看起来满目清高,可还是挺了挺傲人的胸脯。 第157页 胤禛带着弘历从外头走进来,众人热切的身影立刻将胤禛围了起来,莺莺燕燕的道:「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每个身姿都有独特的韵味,每一段声音都有特别的味道。 胤禛顿在了原地。 人群之后的明嫣带着恬淡的笑意,温柔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弘历先进了里间。 胤禛搓了搓手上的玉扳指。 每一张面孔都热切又美好。 胤禛淡淡的迈过了人群道:「都退下吧。」 像是万盏灯火陡然熄灭,所有人都满目失望。 耿清秋向里看了一眼,这么多人王爷的心里却只装着那一个。 她进府这么久,别说是生育子嗣,连王爷的边都没有摸到。 如此的无力又叫人愤恨。 明嫣站在里间隔着窗户瞧着外头的耿清秋,淡笑了笑。 既然客人已经来了,她可要好好招待才是。 还想撺掇着福晋来对付她,真是可笑。 胤禛从外头进来就见明嫣和弘历娘两个裹的严严实实,牛皮手套也戴好了,脚上穿着羊皮靴子,他一顿,笑着道:「这又是做什么?」 弘历高兴的道:「额涅说要带我一起堆雪人!」 孩子念叨了好多天了,皇上怕冻着不叫玩雪,奶嬷嬷们自然更不敢,唯独明嫣总是想尽办法的叫孩子高兴起来。 他们家的小神童不但脑子好用,关键是人也灵活且正派。 明嫣功不可没。 胤禛背手站在门口,顿了顿转头吩咐苏培盛道:「找几个会堆雪人的小太监来!」 弘历高兴的蹦蹦跳跳:「阿玛最好!」 灵犀院里热火朝天的堆雪人大家都听说了,四阿哥要堆齐天大圣,几个小太监帮忙在旁边堆了猪八戒和沙和尚还有唐僧。 师徒四人站在院子里活灵活现。 正院里三格格趴在窗户边向外看,听着外头的小丫头议论,奶嬷嬷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她连忙收回了目光,小声道:「嬷嬷,我难受。」 奶嬷嬷冷漠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三格格:「格格还是别耍心眼了,好好学做针线要紧。」 三格格只能落寞的低下了头。 眼睛里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煳,头也觉得疼,可是她不敢说话。 嫡额涅身子不好,没有多少精力管她,又不想叫人说没有管教好她,所以派了一个极其严厉的嬷嬷,日夜盯着她,或是做针线或是读书或是画画,务必要样样精通。 她昏昏沉沉的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夜里,大家在圆明园里乘凉,明额涅带着弘历去抓萤火虫,她也吵着要去,额涅只能悄悄带着她也一起去。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萤火虫这样美丽的东西。 宅子里的孩子都不敢去玩雪,明额涅却带着弘历玩的这样高兴。 她好想额涅。 院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三阿哥从宫里头回来福晋就看着他做功课,外面的小丫头一说话,他就有些受不了:「弘历可以堆雪人,我也可以。」 福晋抬头冷冷的看了三阿哥一眼。 她养着弘时是为叫了弘时为她挣体面挣地位,为了将弘历那个小东西比下去的,不是为了叫这小畜生将她累死的。 可是每日里回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弘时在宫里得过什么奖赏,王爷也总是淡淡的。 耿清秋带着小丫头站在边上侍候着,听得这话便低低道:「明侧福晋也真是的,玩就玩,闹得动静这样大,这不是为难福晋么?」 可不是,自己玩就行了,还要吵的弘时也要一起。 真是叫她心力交瘁。 还有那个芳菲。 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明嫣带着弘历玩的正高兴。 胤禛操手站在边上,芜廊下白雪中,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像是生命中华丽的乐章,永恆的诗篇,填充了他灵魂的空白,给了他莫大的愉悦。 明嫣的笑容儿子的健康快乐,似乎才是他最大的成就。 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三格格不见了!」 院子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明嫣牵着弘历的手已经交给了容嬷嬷,吩咐下面的人:「但凡手上没有活计的人都去找!」 下人们立刻开始奔走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明嫣朝弘历挥了挥手,跟着胤禛大步向外走去。 傍晚的风雪夹杂着深深的寒意扑面而来,胤禛整个人挺的笔直又僵硬,简直犹如冰雕。 这样的经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终总是能听到噩耗,他真的怕。 正院里福晋来来回回的走动,看见明嫣和胤禛一起走进来,下意识的绷紧了嵴背,刻意的掩饰了自己的慌乱,一张嘴就是责怪:「这孩子自小跳脱,我又身子不适,总有管不到的时候,眨眼就不见了。」 她只顾着宣洩自己的不满,根本注意不到胤禛的情绪。 现在更应该是先把孩子找到,而不是想发设法的推卸自己的责任。 胤禛坐在主坐的太师椅上,皱眉看着自说自话的福晋。 是不是她一直都是这样子,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发现? 林青家的从外头抱着三格格几乎是小跑了进来,先进来报信的小丫头喊着道:「三格格去看宋格格,找到的时候人晕了过去,烫的不行。」 第158页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找到了。 福晋微微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还要慢条斯理的询问。 明嫣却已经接过了三格格,一面查看孩子的情况,一面抱着进了里头,胤禛也跟了进去,下人们都围在跟前,有人出去请太医。 福晋一个人坐在主坐上,帘子还在微微的晃,正厅里就剩下了她一个,就好像她如今的局面一样。 她干干的坐着,只有眼皮子跳的厉害。 她自认向来聪慧过人,可每次这些事情上,明嫣的第一反应都将她衬托的恶毒又伪善。 就比如刚刚,明嫣先顾着孩子照看孩子,她却下意识的要去追问出了什么事。 这样一比较,她成了什么? 她嘲讽的笑了笑。 原不想管这些事情。 可她想到了她的蕙宁,若是她真的就此倒下了,这个家里谁又会一心一意的照看她的蕙宁为了她的蕙宁筹?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也一併进了里头。 三格格不知道烧了多久,已经开始面色发青,手脚冰凉,在耽搁很可能就会打摆子,明嫣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信任的微微颔首。 这样一切都在不言中的默契刺的福晋心头髮疼。 明嫣交代云秀拿了针过来。 太医进来的时候三格格已经缓缓的睁开了眼,抬头看见福晋的时候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在转头看见旁边坐着的明嫣的时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明嫣的怀里:「明额涅!」 这个家里除过额涅,她只相信明额涅,也只喜欢明额涅。 胤禛后背早已经湿透,瞧见孩子回过了神,终于松了一口气,浑身都觉得酸痛难受。 微微闭了闭眼在睁眼才是那个清冷尊贵的雍亲王。 他拍了拍明嫣的肩膀站了起来,瞧着太医开了药方才向着福晋道:「你过来一下。」 福晋深吸了一口气,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又缓慢。 西次间里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响着,时间一声声的流逝,胤禛平静又淡漠的看着福晋,就像从前坐在一起商议家里事情的时候一样,却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三格格就放在灵犀院养着吧,福晋身子不好,还是多多修养的好。」 福晋一只手哆嗦的厉害,可她还是极力维持着她身为贵女的骄傲和尊严,高昂着头颅道:「多谢王爷体恤。」 有什么东西早已悄无声息的谢幕。 胤禛用被子卷着女儿抱回了灵犀院。 明嫣什么话都没有说,先叫人把西次间收拾了一下,把三格格安顿了进去,又叫人煎药给三格格换衣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地方换了环境,三格格一下精神了好多,抓着明嫣的衣角坐在明嫣的怀里,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胤禛把娘两个的脑袋都摸了摸。 满目温柔。 他想做的事情他的明嫣永远在身后支持着他帮助他,正因为明嫣把后宅管的好,三格格丢失后才能那么快找回来,又因为明嫣精通药理,所以及时将三格格抢救回来,度过了最兇险的时候。 她是他永远的好运。 第61章 恶毒 他看上去有种妖冶的热烈 昏暗的灯火下, 精奇嬷嬷的巴掌声格外的渗人。 三格格的奶嬷嬷跪在地上,一张脸肿的像发面馒头一样,却不敢发出丝毫的声息。 福晋坐在里间,耿清秋就站在外头。 她悲悯的看着奶嬷嬷, 眼底里却是畅快和欢喜。 三格格这小小的涟漪, 果然叫后宅的局面更加剑拔弩张。 三格格从福晋这里抱走是王爷对福晋信任的泯灭, 是对福晋尊严极大的践踏。 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可是谁也不敢去请大夫,渐渐的那压抑的咳嗽声小了下去, 又成了粗重的喘息。 真是可笑的贵女的骄傲。 失去了尊严的福晋一旦和寻常的后宅妇人一样争斗起来,定能狠狠的将明嫣踩下神坛。 到时候这后宅里才是她大展拳脚的时候。 她带着两世的记忆和经验,收拾这些人举手之劳。 外头的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瞧见耿清秋的时候小眼睛立刻一眯, 像是狼看见了猎物。 耿清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略微向后退了退:「苏管事是来找福晋的?」 苏培盛淡笑了笑:「不,就是来找耿格格的。」 耿清秋意外的道:「找我?」 苏培盛眯眼笑着道:「请大师占卜了,说三格格是跟西南角属兔的女子相冲,如此看来,就只有耿格格一位。」 因为她住在正院的西南角,所以就跟她相冲? 这是什么无稽之谈, 这才多大点时间那里找来的大师就给她扣上了这么大的帽子? 她一下子绷紧了身子,原想义正言辞的呵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的格格,哪里敢跟大管事苏培盛正面冲突? 她只能屈辱的堆上了卑微讨好的笑意, 从衣裳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想要塞给苏培盛:「苏管事……」 苏培盛却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挥手狠狠打落在地上, 一脸冷酷:「王爷已经吩咐下来了,叫耿格格搬去后面的无患院,为三格格吃斋念佛, 祈福三月。」 耿清秋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所以为的计谋经验如此的不堪一击。 第159页 她刚刚还在为自己宏图大业暗自得意,转眼却遭了这无妄之灾,要搬去后面的无患院。 武氏从进门开始就领着几个不受宠的侍妾住在无患院里,不见天日幽僻安静。 所谓的无患院跟后宫的冷宫没有多大分别。 她抿紧了双唇,蹲在地上捡起了荷包:「苏管事何必这样不通变故?」 苏培盛轻蔑的笑了笑,转身进了里头去跟福晋通禀。 耿清秋蹲在原地久久不能起身。 净房里热气缭绕,明嫣还坐在浴盆里泡澡,刚刚还紧张担心的胤禛现下看着儿女都安顿好了,整个人又变了,带着暧昧的笑容,穿着家常的袍子,隔着热气笑看着明嫣:「还没洗好。」 明嫣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 她向下沉了沉,只露出白净的面庞,连修长白皙的脖颈都沉进了水中,面庞上的红晕笼着水汽妖娆妩媚。 胤禛修长的手指解着胸膛的扣子。 明嫣呆了呆:「做,做什么?」 他垂下眼眸划过水面漂浮的花瓣,水中的身影便一览无余,令人神魂颠倒,没来由的又想起了夏夜温泉的夜晚。 他的喉头滚动,低低的道:「不要浪费了,爷跟你一起泡。」 温热的浴桶里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唇齿相依间酥麻的快感传遍了全身,银色的丝线在灯火下奢靡动人。 水从浴桶里溢出来,光洁的桶壁撞击着细腻优雅的后背,霎时就是一片通红。 床帐里的柔情蜜意,胤禛低低的呢喃:「娇娇儿……..。」 仿佛永远也爱不够,像是他所有快乐的源头,给了他无尽的温暖和动力。 八阿哥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九阿哥和十阿哥都盘腿坐在炕头上,炕几上摆着小酒小菜,兄弟们喝了几口酒,话立刻多了起来。 九阿哥昂着头感慨:「四哥这个运气,不得不佩服,现下完全是坐享其成,已经开始享受儿子带来的成就了,咱们那群小兔崽子除过气死老子,其他什么都不会!」 十阿哥摇着头:「你没说到点子上,四哥跟他们家里现在主事的明侧福晋那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先是太后,现下又是皇上,男主外女主内,配合的天衣无缝,才有现在的这个局面。」 九阿哥一顿:「你说的好像确实没错,那这样子看,咱们要破了老四的局,就要先破坏了他们夫妻间的亲密无间?怎么做?」 八阿哥狠狠的灌了一口烈酒:「老四这个人看着无情,其实心中格外看重情分和内心深处的感受,所以,要塞进去一个人,一个单纯热烈心中只有他的人,浇灭了这个明侧福晋的心火,叫她乱了心神,灭了希望,那她照顾不好后宅,照顾不好孩子,后果不言而喻。」 他深沉的眼眸里又似乎夹着别样的希望,叫他看上去有种妖冶的热烈。 漫长的冬夜里,大雪纷飞,在灯火下看尽了人世百态。 康熙五十四年预料中欢喜的新年并没有到来,最终迎来的是太厚的甍逝。 家里有条不紊又迅速的换了各色陈设,该挂的白布也挂了起来。 明嫣抱着手炉看着外头的漫天飞雪,低低的嘆息道:「天这样冷,跪在地上哭灵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容嬷嬷低声道:「宫里也是有些法子的,不至于冻坏了腿脚。」 明嫣淡笑了笑,转身道:「我去见见福晋。」 福晋的屋子里该撤的也撤了,正坐在炕头喝药,宝娟小声道:「您就说卧病在床,去不了,宫里头娘娘们也会体恤您的。」 福晋身子不好,自己知道,若是跟着太后的丧葬来回奔走,非去了半条命不可,她也不想去。 丫头道明嫣来了,福晋放下药碗示意宝娟端出去,沾着嘴角淡淡道:「叫她进来。」 帘子一打起来,穿着一身素服的明嫣叫屋子里几乎一亮,福晋的眼皮跳了跳,明嫣行了礼,急切又仿佛十分关心的道:「听说福晋身子不好,不若这次还是不要去了,我替您吧?」 明嫣热切的看着她,就如这话里说的那样,去了外头众人都见不到她,真的以为她被明嫣替代了。 她如何能叫这贱人如意? 她抬了眸,轻蔑的道:「不必!」 这漂亮的眼眸里的光华迅速退去,仿若熄灭的灯火。 福晋莫名的觉得畅快起来。 明嫣起身告退,漫步在漫长的游廊上,外头是鹅毛大雪,她唇角的笑意冰凉又妩媚。 灵柩在后宫中停灵三日后移至西华门外殡宫安厝,王爷,公主,福晋内务府命妇都往殡宫恭迎。 众人跪在冰凉的蒲团上举哀祭酒。 明嫣前头跪着的福晋在宽大的丧服下越显得单薄又瘦弱,满天飞雪像是在哀悼太后,又同样是福晋的劫难。 何况现在才刚刚开始,之后还有初祭,大祭,月祭等大礼,每一样都不会轻松。 上首的太监高喊着「行礼」,明嫣用帕子掩着嘴跟着所有人一起哭的肝肠寸断,嘴角的冰凉也一併掩在了哭声后。 体弱多病的福晋又能撑多久呢? 一柱香后,太监喊一声起,众人起了身,往偏殿里去休息。 里头造的温暖如春,小红泥炉子上姜茶突突的冒着热气,大家喝着热茶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说话,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第160页 十四福晋远远的就向明嫣招手,明嫣缓步走了过去,同十四福晋一起坐在椅子上说话,宫人提了脚炉过来,容嬷嬷站在边上奉茶,明嫣接过去喝了两口也觉得舒畅温暖。 十四福晋亲昵的打趣她:「你这模样穿着这衣裳到越发看起来好看。」 明嫣浅笑着打量了十四福晋两眼:「您说笑了,到是您,怎么几日不见瞧着气色比前些日子还好,这样子看,岂不是要越来越年轻?」 她的话半真半假,十四福晋听了眉开眼笑,用帕子掩着脸笑了两声。 福晋靠着宝娟坐着瞧见了明嫣和十四福晋的模样,想起几年前十四的神色,握着手炉的手也不由得一紧。 从前觉得窥见的那种事情是难堪尴尬又说不得的事情,现在却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能踩死明嫣的最好机会。 旁的事情上她寻不出破绽,可在这种事情上,便是没有破绽只要有一两句风言风语,也会叫人死无葬生之地。 她闭着眼勾起了唇角。 这是个漫长又寒凉的一日。 下午的时候胤禛候着明嫣和福晋一起回家。 大家都是满身疲累,路上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相顾无言,胤禛正在想事情,一回头,昏暗的马车里明嫣的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可爱的小鸟,显见已经昏昏欲睡了起来。 他心里酸软,眉眼间含着怜惜,看的福晋酸涩嫉妒。 如此的青春美好,她又算什么? 她又能做什么? 下了马车胤禛和明嫣自然而然的并肩而行,越过了正院远去。 大雪淹没了世俗的三千繁华。 回到家里三格格和弘历早早的就等着明嫣了,姐弟两个欢天喜地的行了礼,一左一右拉着明嫣的手,围着明嫣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三格格已经大好了,这几日弘历不用去学堂,三格格就尽职尽责的陪着弘历念书,看了几日,就趴在明嫣的耳边小声的道:「明额涅,我觉得我有点笨,看不懂弘历念的书,也没法子陪着他念书。」 小姑娘小心翼翼又特别愧疚自责的看着明嫣,又怕胤禛听见了,又会将自己送走。 下人们送饭菜上来摆在次间的圆桌上,明嫣好笑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门道:「其实,不只你这么觉得,我也觉得弘历念书这件事情我变笨了。」 三格格吃了一惊,连连道:「那怎么会,明额涅那么聪明的!」 明嫣牵着她的手下了炕,跟她分析:「所以呀,我觉得不是咱们笨,还是弘历太聪明了。」 三格格觉得很有道理。 明嫣又接着道:「可他就是再聪明也要管你叫姐姐管我叫额涅呀!」 两个人好像忽然寻到了某种共同的乐趣,笑的前仰后合。 胤禛正跟弘历从外头进来,听见娘两个的笑声,笑着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三格格和明嫣都笑着捂着了嘴,做了个悄悄的手势。 胤禛好笑的摇了摇头。 三格格从前就是在宋氏跟前也没有这样快乐活泼的时候,好像跟着明嫣人也大方舒朗了很多。 明嫣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有她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就是叫人觉得舒适自在,总是不自主的亲近她。 现今后宅奴僕的神色都叫人看的舒朗,整个气氛也变得明快惬意。 国丧期间不能吃酒肉,冒着热气的汤锅做的是素汤锅,咕嘟嘟的一直响。 一家子人也不能太放肆的欢乐,可是坐在一起吃着美食,所有人都看上去温柔宁静。 明嫣起了身往净房去,淡淡的吩咐了云秀:「好好的招待招待耿氏。」 在转眸还是满目笑意。 第62章 捉姦 百花齐放,阳光明媚 无患院的两株松树像是西湖畔的雷峰塔, 遮天蔽日镇住了塔下的蛇妖。 院子里只点着两盏灯,寒风里左右飘摇像是野兽的一对飘忽不定的眼。 上了年岁的老嬷嬷嘎吱一声推开了屋门,有小丫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手脚利索的摆在了桌子上, 在眨眼人便不见了。 寒风吹开了窗户, 耿氏心惊肉跳的起了身去关, 勐然看见外面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从头凉到脚, 张了张嘴,却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那女子终究转了头。 消瘦的面颊上一双大大的眼闪着黑沉沉的光, 瞧见耿清秋便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笑。 耿清秋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摔倒在地上,长长的透了一口气道:「武姐姐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武氏笑着,可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连声音也没有起伏:「怕妹妹住的不自在,所以过来瞧瞧。」 有人在武氏身后道:「格格快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耿清秋转头看,原来是从前在雅柔院子中的廖氏, 因为当初花颜的事情受了牵连所以才住进了这里。 细算起来雅柔是廖氏的仇人。 武氏笑着转身进了屋子,廖氏举步从外头进来,贴心的关上了窗户, 笑盈盈的道:「格格快来, 一会子饭菜都凉了还怎么吃?」 耿清秋垂眸坐下。 屋子里只有一个炭盆, 散发着微弱的温暖,但聊胜于无。 耿清秋举起了筷子一面思索一面同廖氏闲聊:「我还想我住在这里没个说话的人该多孤单,没想到还能碰上你这样的贴心人, 往后…..」 第161页 她是惯常的拉拢人的手段,原以为可以将廖氏拉拢过来。 然而廖氏举起了茶壶做的倒水的样子,却全部倒进了炭盆里。 茶水沸腾冒起了热气,渐渐的热气越来越小,最终全部化作了青烟。 炭火熄灭,屋子里陡然阴冷了起来。 廖氏却还是笑着,一脸灿烂:「哎哟,失手了,我在叫人给您提壶热茶来。」 门外候着的丫头又送进来一壶热茶,廖氏提着茶壶站在了床边,举高了茶壶,茶水倾泻而下。 她眉心的一点胭脂痣因为笑的欢快竟显出了几分妖娆和妩媚,像是这无患院里生出的精怪,要将耿清秋吃进肚子里。 耿清秋勐的站了起来,两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了廖氏手中的茶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厉声喊道:「滚!」 廖氏还是笑:「你以为来的是什么地方?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耿清秋义正言辞的道:「你这样胡作非为,我难道不会向王爷福晋告你么?!」 廖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到底年岁小,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王爷福晋要是管你,你能来这里?」 她说着话竟然扬长而去。 屋门打开,风雪全部灌了进来,炭盆灭了,床铺也湿了,耿清秋勐的打了个哆嗦,桌子上三个小菜一份粥早没了热气,她垂眸坐下来大吃了一口,瞬间,一股恶臭的气息沖的她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蹲在地上瞧着这阴暗的屋舍里,觉得好像是入了地狱。 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这一步? 她谨小慎微,步步小心,不敢得罪任何人,巴结着福晋,莫名其妙的进了这里,被这些疯子一样的人折磨! 天寒地冻,她绝望四顾,她还能活到明日么?!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谁又会注意到角落里蝼蚁一样的人。 每日都要往殡宫哭丧行礼,有时候胤禛和明嫣福晋一起,有时候并不一起。 福晋像是一片飘零的树叶,中间歇息的时候,坐在偏殿里粗重的喘息,明嫣坐在她的身边偶尔递一杯茶水,福晋却看也不看。 初进后宅时候福晋赏赐的几分脸面尚且还有和睦,到了今日已经懒得维持。 福晋满心憎恨,只是偶尔转眸的时候,瞧见明嫣那光洁美丽的面庞上星辰一样的眼眸里却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底。 她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她不会叫这贱人好过的,到时候看她怎样骄傲?! 二十四日,太后灵柩从京城移到都城北沙河巩华城殡宫安厝。 皇上亲自临送。 王公大臣,公主福晋命妇随行。 这不算起眼的巩华城,连城门也显得格外的小,苍茫的雪地里像是原野上小小的一颗珍珠,承载了少见的繁荣。 各有下榻的住所,白日里行过礼,夜里住上一晚,到第二日才除服后返回京城。 正好过了三九。 福晋搭着宝娟的手站在窗户边向外看,王爷不在,明嫣的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灯火,那窈窕的身影投在窗户上,看起来引人遐想。 她转身问宝娟道:「叫你办的事可都办好了?」 宝娟垂了眸,心中格外不安,可不敢露出丝毫,只能强自镇定的道:「都办好了,买通了十四福晋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好了。」 福晋不由得勾起了嘴角,露着久违的舒心又惬意的笑意:「那就瞧着明日的好戏了。」 等到十四福晋身边的丫头约着明嫣和十四在四下无人的地方相遇的时候,孤男寡女,男子本就心中有意,到时候生出不该有的事情在正常不过。 那时候就算计较有人设了局又怎么样? 局面只是叫人凑在一起,可没有叫人做龌龊事情。 定叫这个一脸狐媚的东西死无葬身之地! 她明日到底该带着谁去戳破这局面,又不至将事情闹的太大,收不了场? 这样的事情叫人期待的心情舒畅,夜里激动的几乎睡不着。 新婚过后就来当差的含玉正在给明嫣揉腿,她原是不用来的,可她自己觉得出门在外,多个人总归多一份安稳。 云秀从外头进来,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 明嫣漫不经心的掀起了眼皮,满目光华,淡淡道:「待王爷回来了去跟王爷说,我有事找他。」 屋子里烧着炭火烧着热炕,挂着厚重的毡帘温暖如春,明嫣歪在炕上昏昏欲睡,似乎觉察不到屋外的寒风。 早起的除服礼在巩华城里设了宴席,男女分了内外,前几日总是一片消沉的福晋,这会子跟三福晋坐在一起低声说笑,看上去气色都好了很多。 待得吃完了饭,福晋拉住了十四福晋的手不松手:「好些日子咱们都没有一起说说话,今儿你同我去我那里坐一坐。」 十四福晋推脱不过,只能跟着福晋一起。 十四跟众人道别回了下榻的地方,十四福晋还没有回来,十四福晋跟前的丫头却来传话:「福晋说今儿在城里一家茶楼上叫了一桌席面叫王爷过去坐坐。」 明嫣正在起身,也有十四福晋的丫头过来道:「我们福晋叫侧福晋往这城里的茶楼去坐坐,说她先去了,叫您一会子务必过去。」 第162页 明嫣笑着道:「你们福晋是怎么回事,刚刚见着我怎么不来说?」 这丫头愣了愣道:「四福晋拉着我们福晋先走了,一时着急没顾得上,所以叫奴婢过来传个话,请您一定过去坐坐。」 明嫣垂眸转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道:「单只请了我还是有别人?」 丫头摇头道:「这些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明嫣淡淡的摆了摆手,含玉在旁向四下一看,雪后初晴,太阳格外刺目,简易的帐篷外,是北地里萧索的冬日。 福晋命妇们都披上了大毛衣裳,缓步而行。 含玉低低道:「怎么办?」 明嫣笑着道:「听说这里的茶楼做的很有特色,寻常时候不开,就京里的达官贵人来了开几日,自然要过去瞧瞧。」 十四福晋所说的望日茶楼位子显得格外孤僻,一条街的最后面,向西望着落日,很有些苍凉的味道,寒风吹过,店门口向外挑出的幌子随风飘摇。 明嫣向外看了一眼,推门而入。 福晋和十四福晋十三福晋坐在一起说话,丫头们上的几样茶点都是明嫣叫从京里带出来的,色泽香味格外特别,十三福晋笑着赞嘆:「四嫂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别致了。」 十四福晋勾唇笑了笑。 千言万语拢不住丈夫管不了后宅的人就是叫人嗤笑。 四福晋装的这么一本正经的,可作为正室福晋现今一样事情都办不成,实在叫人瞧不起。 她笼着鬓边的珠花淡笑了笑,毫不客气的道:「明侧福晋做的吧?」 这样的话若不今日,福晋必定会登时翻脸的。 可此刻,福晋想着等到一会子的事情捅出来,不知道十四福晋还笑不笑的出来,叫人去把两个人拉拢到一起的是十四福晋,一起去捉姦的也是十四福晋,不管别人怎么看,十四福晋往后还能有安生日子? 死到临头了也不自知。 福晋笑的慈祥又大度:「可不是,她年岁小,又手巧,做什么都做的好。」 宝娟从外头进来在福晋耳边低语了两句。 福晋面上的笑意就更加真切了,笑出了眼角细长的纹路。 「已经叫人定好位子了,咱们一起去这街面上的茶楼坐一坐,过会子等下头的人收拾好了,可就要走了,下次还不定能不能来。」 能用的上皇子福晋送葬的,至少也要是宫中的贵人。 十四福晋似笑非笑的看了四福晋一眼:「嫂子身子骨硬朗,那可是长命百岁的面相,下次肯定能来。」 福晋根本不在乎十四福晋说了什么。 她心情舒朗的像是三月的春日,百花齐放,阳光明媚。 她起了身道:「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她新换的一件缂丝夹棉的袍子,逶迤的从苍茫的土地上划过,竟也有几分说不得的迤逦。 冬日的太阳早没了多少温度,挂在天边像是迟暮的老者,白惨惨的照着窗棂上煳着的粉色纱窗,层层叠叠到像是开了花。 打头的丫头推开了屋门,有人低低道:「怎么回事?」 第63章 吐血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隐没在了墙后,…… 方方正正的屋舍高出了地面四五寸, 上头整个的铺设着细密的蓆子,层叠的帷幔垂下来,跪坐在主坐上的两人身后都设着唐朝侍女屏风,屋子里竟有一大盆繁茂的二乔, 开着粉白两色的花, 一下就有了唐朝的韵味。 主坐上的女子向外道:「怎么回事?」 外面的十四福晋也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么叫我们来这里。」 另一面坐着的男子终于站了起来, 一步步向外走。 因为里头高了四五寸的样子, 男子站在了门口却是居高临下的看。 雕刻般的面庞,幽深的眉眼微垂着有种神祗般的压迫和悲悯, 淡漠的看向了福晋道:「福晋要做什么?」 福晋满脸不可置信。 连连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十三福晋扶住了四福晋,笑向胤禛道:「我们也是来喝茶的,没想到四哥和明侧福晋也在这里。」 里头那女子终于缓步走了出来。 从阴暗到明媚, 光洁细腻的面庞如画般的眉眼,神色淡然又清冷,眼底里笼着几许慵懒几许淡漠,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普度众生的观音,海棠般的唇瓣微启,向着十四福晋道:「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十四福晋惊诧的抬头看向了明嫣:「我叫你?什么时候?!」 十三福晋忍不住看了一眼福晋。 刚刚还神色欢快又淡然的福晋这会子像是被谁抽调了所有的精气神,软弱无力的依在十三福晋的肩膀上, 满目绝望。 走廊的另一头,一声黑袍的十四,背着手也缓步踱了过来, 冷淡又残酷的道:「好热闹, 今儿是谁下的帖子?福晋?」 十四福晋终于瞧出了门道, 高声道:「怎么回事?四嫂你叫我们过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深宅大院里长大的豪门贵女,事情到了这一步如何看不明白? 十三福晋失望的抽身站在了边上,眼底里都是厌恶。 如果她见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她往后夹在十三和雍亲王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福晋咬紧牙关抬起了头:「我就是带着你们来喝个茶,一个两个这是做什么?」 十四福晋勐的转身看向了四福晋:「喝茶?既然是喝茶那这又是做什么?她们怎么会说是我约的人?」 第163页 福晋抬了眼,竟然笑了起来,声音尖细又刻薄:「这是你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十四福晋气的大步走上前来掐住了福晋的肩膀:「你也太歹毒了,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拉着我做垫背?!」 她向来是个强健的,稍微用了些力气,早就虚弱不堪的福晋像是破口袋一样跌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十四福晋吓的连连后退:「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四走了过来看了胤禛一眼,拉着十四福晋向外道:「走吧,这是人家的家事就不必插手了。」 十四福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逃似也的跟着十四向外奔走。 十三福晋福了福身子,待要走,还是解释了一句:「我只以为是来喝茶的。」 明嫣笑向着十三福晋道:「叫您受累了。」 十三福晋微舒了一口气,看也没看地上的四福晋,转身出了茶楼。 下头人来将福晋抬了回去,跌落在地上的钗环看起来落魄又孤单。 明嫣挽着胤禛的手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皇上要启程回京,各家马车都预备了起来都要走。 寒风迎面而来,胤禛转身替明嫣拉上了兜帽道:「回吧。」 他俊朗的面庞在寒风里显得冰雕一般的稜角分明,眉眼间深沉的寒凉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悲痛。 那些代表了他的懵懂他的青春的东西,好像忽咻一下都不见了。 物是人非。 原以为善良温和又大度的妻子,原来内里这样阴暗不堪。 明嫣握住了他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眉眼间盛着春日的温暖和光华,缱绻的道:「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一剎那间像是春回大地,阳光普照,驱散了心头所有的阴霾,看见的只有明天和希望。 他笑了笑,替她里了里兜帽,同她缓慢的并肩走在街道上:「你不生气吗?」 「爷愿意陪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就一点儿都不生气了。」 胤禛笑起来:「只要你说话,爷怎么听怎么觉得高兴。」 明嫣挽着他的胳膊:「那会一直这样吗?只要我不变,爷待我的心就不会变?」 「是。」他答的迅速又斩钉截铁。 明嫣垂眸淡笑了笑。 人世间最不可捉摸的永远是人心。 福晋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布置的这个机会,宝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那日里宝娟悄悄来找她,跪在她的脚下哭着道:「您那日大度免了奴婢弟弟的责罚,奴婢就一直记在心里,您管着后宅,奴婢们的日子都好过,奴婢不想看着您出事!」 多可悲的福晋。 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众叛亲离。 她叫宝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照旧回去,转头请了胤禛将自己的不安都告诉了胤禛:「如果是假的呢?」 她自然不会义愤填膺痛哭流涕的去说去指责福晋,到了这一步她只要装出大度悲悯的样子她就已经赢了。 就好像当初明明默许了雅柔毒死婉柔的事情一样,福晋自始至终连面都没有露。 装模作样的可恨。 她偏要将这伪善的面具后的恶毒逼出来,晾在世人面前看一看! 叫这人跌落淤泥里,在装不出高高在上的贵女模样! 她靠在胤禛的肩膀上笑的恬淡安静。 十四拉着十四福晋上了马车转手就给了十四福晋一巴掌。 十四福晋捂着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哭着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十四冷哼了一声:「若是你做的,我打这一巴掌还嫌脏了我的手!」 十四福晋微愣:「那?那?」 「这事情四哥那边识破了,早早就来人跟我说了一句,我只是气你连身边的人都约束不好!」 胤禛是亲自来的,傍晚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河上的船只点着灯,看起来像是天上的星辰。 胤禛跟他并肩站在河边:「我来跟你说这个事情,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永远的兄弟,我也永远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声音低沉又缓慢。 像是某种誓言。 他站在河边久久不能回神。 好像自己从前的那些别扭嫉妒酸涩都格外的可笑滑稽。 那可是他的兄弟,血脉相连,至死不渝。 十四福晋擦着眼泪瑟缩在马车角落里:「我,我一向对玉环这小蹄子不错,真没有想到别人几句话的事情就把她收买了,反过来这样害我!多亏了爷明察秋毫,不然,不然我就是死了也难以洗刷净身上的冤屈!」 十四福晋在外人面前向来高傲,可一旦到十四面前又一贯的伏低做小。 十四是个性情中人,见她都吓成了这样,又确实没出什么大错,火气小了下来,淡淡的道:「若不是那边明侧福晋有些法子戳破了这个事情,你以为你还有命?」 十四福晋连声道:「是,是,她向来是个有陈算的,这一次多亏了她,我定然去好好感谢她!」 她一面说着一面整理衣裳,小心翼翼道:「既然雍亲王已经事先知道了,那为什么还有今日的事情?」 既然早早就戳破了,那该拿的拿该办的办,怎么还会有今日的事情。 十四垂了眸淡淡道:「大概是为了死心吧。」 胤禛给了四福晋最后的机会,只要这个事情没有成,那看在大格格的面子上,总该给四福晋留一份体面。 第164页 在四福晋站在茶楼门外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 十四福晋靠着马车壁,顺着晃动的帘子向外看。 长河落日圆。 四爷已经算是男子中长情的人了。 可即便如此,与女子而言还是如此的不公。 大格格歪在榻上,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她疲累的起了身,正好瞧见莫洛从外头进来,她勉力笑了笑道:「回来了。」 莫洛冷冷的看了大格格一眼。 这一眼犹如极寒的冰锥扎进了大格格的心里,大格格捂着心口垂下了眸:「你何必这么恨我,我若知你心中放不下她,我定然不会…..」 「够了!」莫洛气急败坏的吼道。 「跟她有什么关系?在我决定娶你的时候这些事情早就成了过去,她现下过的富足安乐,可又与我何干?我同你解释了多少遍你都听不进去,偏偏你额涅的一句话你就放在了心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嫁我?」 大格格悲凉的道:「我不过提一提,你何必这样急躁。」 莫洛无力的看着眼前的妻子。 成亲几载,句句话鸡同鸭讲,没有一次她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四福晋跟在后头,所有事情都必须要听大格格,否则就会来人叱责。 他身心疲惫,煎熬又痛苦,却根本解脱不掉。 不知为何现下所有人又将他们的矛盾归结在了芳菲身上。 他垂了眸仿佛还能瞧见那欢快的大辫子,轻盈的走在平静的大街上。 如果真的是他们在一起,必然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他好想她。 这一刻压在心底里的感情喷发而出,撞的他心口发疼。 他转了身要走,大格格却忽然站起来一把抓住了他:「我额涅病了,你陪我去看看!」 莫洛冷淡的看着她:「我这些日子忙,不得空,你自己先去,改日我在陪你。」 「那怎么行?如果你不陪着,叫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莫洛狠狠的甩开了大格格,大格格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莫洛暴躁的道:「别人!别人!别人怎么想有那么重要?!」 然而大格格捂着肚子,疼的面色惨白,身下现了一滩血迹,莫洛一怔,慌张的蹲下了身子查看,向外喊道:「快去叫大夫!」 大格格身边的下人慌慌张张冲进了雍亲王府。 明嫣正带着三格格搭建一个温暖的鸟窝。 景深送来了几颗鹦鹉蛋,说是自己孵出来自己餵大,将来就跟人特别亲。 三格格和弘历高兴坏了,一人选了一个鸟蛋,明嫣也选了一个,弘历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要照看好他的鸟蛋。 三格格甚至自己动手剪了一块碎布,里面塞了棉花,缝出了一块小小的毯子,拿出来一个针线箩筐将毯子放进去,又铺了一层干净的稻草又在上头盖了一层毯子又盖上了另外一个一样大小的针线箩筐。 自从额涅出事后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做了很多额涅在的时候她也不敢做的事情。 明额涅每日都叫她去额涅那里坐一坐跟额涅说说话。 从前她觉得很害怕的地方,现在再去竟然觉得平静了很多。 她有时候给额涅看她写的字,有时候给额涅讲讲自己的事。 额涅像是雕塑一样盘腿坐在炕上,从来看不见她,她也从不觉得害怕和孤单。 她搂着明额涅的脖子。 明嫣笑着拍了拍三格格:「就这样也不知道够不够暖和,应该还是要跟咱们人差不多热的东西再去暖一暖才合适吧。」 三格格也觉得该是这样。 丫头慌张的从外头进来,明嫣笑向着三格格道:「你在想想法子,明额涅出去说几句话。」 三格格立刻道:「明额涅快去忙吧。」 外头的含玉道:『大格格小产了,那边已经来人报信了。』 明嫣微垂着眸道:「去了正院?」 含玉点了点头。 福晋从巩华城生了病,回来到现在一直卧床不起。 胤禛跟那拉家的人见了几次,该是要把二格格嫁过去了。 毕竟这样的关系谁也不想断掉。 福晋现在就像是棋子。 她慢条斯理的转了身,在含玉耳边交代了两句。 福晋躺在床上,宝娟坐在一边陪着。 残败的西阳照进来,将宝娟的影子拉的格外的长。 太后丧葬这月余的风霜刀剑,彻底拖垮了福晋的身子,她躺在床上清晰的感受的到生命的流逝,滴滴答答的像是外头的西洋座钟。 胤禛自那日后甚至都没来多问她一句。 讽刺的是他们彼此是如此的了解,她深知这一次她是彻底失败了。 从十三岁嫁给胤禛起她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她没有轻轻松松的过过一日,没有真正的放下所有戒备和无奈欢喜的过过一日。 她是如此的疲累,若死了何尝不是解脱。 可她放不下她的孩子。 这世道对女子如此残酷,她若死了,谁来护着她的孩子? 外面有人在说话,她依稀听得有人再说大格格,有人呵斥道:「不许胡说。」 便有人大哭着喊起来:「福晋,你救救大格格吧,大格格小产了快不行了!」 福晋勐的坐了起来,宝捐吓了一跳,向外骂道:「要死了!闭嘴!」又帮着福晋顺气。 第165页 福晋瞪大了眼指着外头,仿佛有千言万语噎在了心口,可是却万般无奈一句也说不出,她嗓子里咕噜噜的响了两下,然后哇的一声向外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重重的跌在了床上。 明嫣正好掀起帘子进来。 床上的福晋披散着头髮,眼窝深陷像是骷髅一般可怖。 她微闭了闭眼,向后吩咐道:「快去叫太医,在派人去看望大格格,别叫大格格知道福晋的事情,再去跟王爷说一声。」 容嬷嬷应是下去安排。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隐没在了墙后,屋中点了第一盏灯。 第64章 死去 这也是她作为贵女最后的尊严 胤禛将弘历和弘时从宫里带了回来, 正院里刘氏和年氏在跟前侍候福晋,明嫣并不在。 福晋躺在炕上,屋子里都是药味,弘时瑟缩的往胤禛身后躲了躲, 二格格从里头迎了出来:「阿玛回来了, 明额涅去了大姐姐那里看望大姐姐, 交代我们在家里照看好嫡额涅, 太医刚刚来已经开了药了。」 皇家的女儿都留的久,出嫁的晚。 胤禛抬头看了看女儿微微颔首, 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 叫了身边的几个下人过来问福晋的事情。 二格格带着弘时和弘历站在外头,里面的宝娟和蝉蝶擦着眼泪哭哭啼啼,隐隐约约的听得道:「太医道福晋油尽灯枯, 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二格格不由得回头看了看还是一脸懵懂的弘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额涅被关了起来不见外人,福晋又成了现下的这样,弘时以后又要放在哪里? 从小被额涅当做珍宝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但愿这些事情能叫他长大一些,明白一些。 大格格的屋子里满满的血腥味,大格格闭着眼面色惨白的躺在炕上, 双手紧紧握住骨节甚至有些发白。 丫头们站在外面透着灯火向里看。 太太伊尔根觉罗氏陪在王府的明侧福晋身边,烛火跳跃,明侧福晋发间的珍珠流苏光华闪烁, 紫色缂丝袍子上的金线勾勒着辉煌的花卉, 微微攒了眉, 上位者的尊贵和清冷便是站在外头也迎面而来,丫头不由得瑟缩一下,心道, 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漂亮尊贵的人儿。 伊尔根觉罗氏是真的伤心,擦着眼泪向明嫣道:「谁能想到好好的孩子忽然就没有了,这可是盼了好几年的事情,也苦了蕙宁这孩子了,还要惊动了侧福晋过来看望。」 只要站在了外面,王府里的任何人都是自己人。 何况,如果不能很好的维护蕙宁的权益和地位,那往后谁将雍亲王府的格格放在眼里。 她来这里一半是做给胤禛看的,一半也是为了三格格和往后的孩子们。 明嫣没看伊尔根觉罗氏。 她的手搭在了大格格的手背上。 温热柔软,像是母亲的抚慰和支持,大格格不由得睁开了眼看向了明嫣。 明嫣温和的道:「还难受吗?」 伊尔根觉罗氏觉得明嫣自己也不过和大格格一样的年纪,若不是因为福晋身子不好,王府是不会叫明嫣过来的。 她只要做好了样子,今天先能揭过去。 可从见面开始到现在,明嫣的言行气势都不是她这个年岁的人能接的住的。 就像现在,她只是一味的解释,侧福晋却只关心蕙宁,立刻显得她的关心虚假了起来,叫她不由得讪讪的闭上了嘴。 大格格的眼泪喷涌而出,反向握住了明嫣的手。 她最脆弱最艰难的时候只有家里的人才能叫她觉得安心和温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孩子没了…..」 她成亲几年一直怀不上,这一次好不容易怀上了,知道的时候却已经流掉了。 明嫣叫丫头打了热水用热帕子给大格格擦了擦脸,又亲自洗了手挑了面脂给大格格擦脸:「养好了身子要多少孩子没有,哭过了这阵子就不能在糟践自己的身子。」 大格格觉得哭一哭心里舒畅多了,她依着明嫣坐在炕头,握紧了明嫣的手。 明嫣又叫丫头端了粥饭上来。 伊尔根觉罗氏忙接在手中亲自来餵。 大格格却躲了过去。 明嫣接过来餵了大格格吃了小半碗,看她气色好了很多,才轻声细语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尔根觉罗氏一下子紧张的看向了大格格。 如果说是被莫洛推倒在地上流产的,雍亲王一定会吃了他们一家人。 从前觉得娶个郡主是天大的荣光,现下才觉得更是一种枷锁,一家子人蛮不讲理,到了这个时候她们也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好像真的全是他们的错。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叫儿子娶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母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紧张。 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作用? 她看向了大格格,大格格却一眼都没看伊尔根觉罗氏,冷漠的道:「是莫洛推了我一把。」 明嫣不由得嘆息了一声。 这等于夫妻两个已经走到了陌路,连遮掩都没有了。 明嫣转头看向了面色煞白的伊尔根觉罗氏:「夫妻两个拌嘴吵闹那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莫洛千不该万不该动手。」 伊尔根觉罗氏吓的跪在了地上:「侧福晋教训的是,他定然也不是故意的,肯定也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不是蕙宁?」 第166页 伊尔根觉罗氏希冀的看向了大格格,大格格却冷淡的转过了头,好像这个流掉的孩子将她所有的柔情和希冀全部带走了。 伊尔根觉罗氏满目失望。 明嫣淡淡道:「您也是女子,这种事情对女子何等伤害,会叫人何等伤心绝望定然比大格格心中明白,她现下伤了身子,心中万念俱灰,太太和莫洛若是还不能将人照看好,这事情连我回去也不好向王爷交代,或者王爷向来护短,一怒之下将大格格接回家中,到时候宫中问责起来,太太可担当的起?莫洛往后可还有前程?」 伊尔根觉罗氏是真的吓着了。 好像明嫣说的这些话下一秒就会应验,莫洛真的会前程尽毁。 她慌张失措的道:「您可千万在王爷跟前美言两句,我们一定一心一意的照看大格格,不敢有丝毫懈怠。」 从前总是端庄自持的婆婆原来也有这样惊慌害怕的时候。 大格格莫名觉得解气。 明嫣淡淡道:「行了,太太自去忙吧,我跟大格格再说几句话。」 丫头扶起了伊尔根觉罗氏,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子。 明嫣转头看向了大格格,满目的怜惜:「你放心先养好身子,千万别叫自己吃亏,若有什么事就叫人来府上传话,我也不好多待,到明日再来看你。」 大格格握紧了明嫣的手:「我额涅怎么样?」 明嫣嘆息着道:「福晋要强,硬撑着在太后的丧葬上奔波了一个月,回来就生病了,这是个慢功夫,总要慢慢的养着,不过你也别担心,等你好了,再来看望福晋。」 大格格忍不住道:「那我呢?」 明嫣轻拍了拍大格格的手:「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万事都有王府替你撑着,可到底能不能过的好,到底还要你自己想明白。」 伊尔根觉罗氏等在廊下,见明嫣要走,陪着一脸小心和巴结送了出去。 丫头在大格格身边赞嘆:「亏得是明侧福晋来了,叫这里的人也瞧一瞧咱们王府的气派和风度,从前总说太太怎样怎样,这样一把年纪了,放在咱们明侧福晋身边什么也不算。」 大格格疲惫的躺了下去。 一样的年纪,明嫣就这样通透明白,做事情张弛有度,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一家子人压在了脚下。 就像丫头说的,这才是王府的风采,是她的脸面。 比她看的要明白要长远,难怪能走到这一步。 那她自己呢? 明嫣走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千万留着用饭,明嫣并没有吃,没道理这个时候跟这家子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或者她拿着架子训斥,这种事情也不该她来做。 她回了家里,先去了正院看了看福晋。 转身苏培盛就追了过来,陪着笑脸道:『王爷在灵犀院等着您过去用饭。』 待得回了屋子里头,三格格和弘历都迎了出来,叽叽喳喳的跟明嫣分享自己的孵蛋心得,桌几上的锅子突突的冒着热气。 胤禛过来替明嫣解了身上的大氅,催促着她换了衣裳松快松快。 明嫣一面向里走一面低声跟胤禛道:『我去看了,大格格精神还好就是伤心,莫洛一家子也不敢慢待了大格格,我跟大格格说,先养好身子再说……』 她的事情很多,但她不管在做哪件事情的时候都有种舒缓又别致的韵律,叫她显得优雅又得体。 她也不过跟大格格一般的年纪,不但自己过的舒适,连身边的人也一併照应的周到。 可大格格,从成亲开始到现在,自己跟莫洛之间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能处理妥当,几乎每次都要他出面。 他心疼女儿,可也气她的不自理。 一个人最终能过成什么样子一多半是她自己决定的。 当初就不应该叫大格格低嫁。 他给她里了里鬓边的碎发道:「换了衣裳先吃饭。」 忙碌了一整天了,没有一点清闲的时候。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完了饭,明嫣笑盈盈问弘历学堂里的事情,弘历趴在明嫣的怀里,细细描述:「早起一进去先生就先叫我们背书,早膳的时候皇玛法把我叫过去背书,背完了就带着我一起用了早膳,那个鸡油卷做的可真好吃。」 三格格嗤嗤的笑起来。 明嫣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大脑袋。 明明人人都说弘历是个神童,可她却只觉得儿子是个吃货,不管什么事情都会牵扯到吃上。 一整日多半的时间都是跟着皇上的。 胤禛眼里含着浓烈的欢喜和高兴摸了摸儿子的小光头。 明嫣转头问胤禛:「三阿哥吃过呢?」 「叫他先吃了去睡了。」 说着看了弘历一眼,父子两个都保持了沉默。 今儿去学堂弘时睡的醒不来,先生还给请了太医,后来才说是没睡好,夜里要读书,连皇上也惊动了,还专门跟胤禛叮嘱了几句:「孩子还小,也不是人人都是弘历,该睡的时候也要睡。」 叫那几个兄弟明里暗里笑话他人心不足。 还是弘历人小描补道:「三哥是自己太刻苦了,我也要向三哥学习。」 这才叫大家闭上了嘴,连弘时最后也得了一个赞扬。 胤禛又补充道:「他也过了七岁了,开春了叫前头收拾个院子出来,往后他就住在前院。」 第167页 从前没有弘历对比不觉得,现在再看才发现弘时这个孩子虽说不算长歪,可是一身的毛病,在不严加管教,等到大了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明嫣觉得挺好的。 说说笑笑的玩乐了一会,两个孩子下去休息,胤禛和明嫣面对面的歪在炕头上说福晋的事情。 「太医说不太好,明儿爷出去在叫往外头寻两个好些的大夫过来看看,在家里留一个坐诊的大夫看着,你也不用太忙乱。」 炕头烧的热,胤禛向来不喜欢这种炎热,可跟明嫣躺在一起的时候这些东西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已经有些睏倦了微微垂着眼,卷翘的睫毛偶尔抖一抖,像一对扇动翅膀的黑蝴蝶,同那白净细腻的肌肤放在一处,有种格外强烈的对比美。 松散的衬衣搭在身上,胸前的山峦意外的分明。 他的手攀上了她纤细的腰身隔着布料感受着她的柔软和温暖,又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腕,慢慢的向上摩挲。 「大格格的事情还是爷来说吧,他们家里侍候不好郡主,到现在也每个人在爷跟前给个说法,难道以为这事情就能这样过去?」 明嫣掩嘴打了个哈欠,打起精神跟胤禛说话:「可是大格格毕竟还要过下去,大清可没有和离的郡主。」 「可也有守寡的郡主。」 明嫣微微顿了顿。 他身上的杀气一闪而过,叫明嫣知道他有这样的气势和权利为了女儿去杀人。 即使福晋已经叫他失望至此,他还是会花费心思去为了福晋找大夫。 他这个人,放在现下的世俗社会中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她将身上的狼皮毯子往上拉了拉,闭着眼睛马上要睡了过去,胤禛低笑着道:「走吧,还是上床去睡,在这里不舒坦。」 床帐放下来,外面吹了灯,明嫣翻身向里睡着,胤禛从后头追了上来,将她拥在怀里:「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丝丝入魂,身上带着清新又温暖的气息。 明嫣微怔。 她只是做了她这个身份地位该做的事情,却没想到还能得到胤禛这样一句话。 她低笑着转过了身,仰着头看着他:「难道就只有这样一句话吗?」 他的眼眸明亮却又格外深邃,像是蒙古大草原上的星空,璀璨夺目。 他的手隔着衣裳揽着她不足一握的腰身,在她耳边低语:「何止有这样一句话,还有千言万语等着的。」 她就知道她便是寻常的撒个娇,一旦到了夜里就都会归结到一件事情上去。 他是少见的低声下气,好像真的是在身体力行的感谢她。 她推着说不要,他就厚着脸皮道:「你待爷这样好,爷怎么能不好好的回报你!」 她不要! 她只想睡觉! 都不知道折腾到了什么时候去。 明嫣早起已经日上三竿,含玉笑着侍候在边上,看着明嫣一脸烦躁,笑盈盈的道:「王爷传了话,说您昨日奔波了一天太过疲累了,叫您早上好好歇一歇。」 明嫣气的捶床。 真是害死她了,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 三格格躲在帘子后面笑盈盈的看着她。 明嫣忍不住笑起来,朝她招了招手:「走吧,吃了饭去看看福晋。」 三格格乖巧的跑过去扑在了她的怀里。 虽然儿子也挺不错的,可到底还是女儿香香软软的更贴心。 福晋还是没有醒来,屋子里关着门窗气味不好闻,明嫣叫三格格坐了一会叫人带了下去。 下头的人对着三格格毕恭毕敬一脸的讨好。 年氏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一样的女孩子,偏偏人家的都要比自己的尊贵。 她心里不满,面上却不敢露出来,还要站起来向明嫣道:「您还有事情要忙,福晋这里就交给我们几个。」 从前还觉得不如自己,可是现下却不由自主的讨好起来。 这个明明才坐了一会子侧福晋位子,却已经牢牢的掌控了整个后宅以及王爷和宫里娘娘的心思的人,根本是她们这些人只能遥望的高度。 众人恭送这明嫣出了正院的大门。 明嫣去看了大格格。 晌午回来芳菲过来,姐妹两个说着外头的新鲜事松散了一会,用了午膳胤禛从外头又找过来了几个大夫,连同宫中的太医一起。 胤禛和明嫣分坐了主坐,年氏几个侍候在明嫣的身后。 老大夫捏着鬍鬚嘆息着道:「这是耗光了精血,已经活不过几日了,王爷还是准备后世的好。」 太医们更不敢说有把握,都是摇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明嫣一转头瞧见里面隔着一架侍女屏风,福晋就躺在里头。 天气渐渐和暖了起来,园子里的杏花已经打了苞,过不了几日就会盛放。 她垂着眸看上去满面哀婉。 年氏擦着眼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道:「大格格那里怎么办?」 若不是大格格出了事情福晋还不会这么快到了这一步,那一日的一口精血,拿走了福晋所剩无几的光辉。 大格格还坐着小月子,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样? 胤禛沉默了片刻,向明嫣道:『等大格格在缓了两日再说吧。』 明嫣点了点头。 真的就开始预备福晋的后事了。 第168页 那个躺在床上昏睡不起的人,临走的那一日却忽然坐了起来,像无数个漫长的夜晚那样,盘腿坐在炕头遥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无处安放的灵魂,终将寻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她或许有万般的不是,万般的恶毒。 可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拉着女儿的手,笑着道:「为了自己而活,过你想过的生活。」 这是她这短暂的一生里拿生命实践出的道理。 而她也终究要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在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缓缓的闭上了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这也是她作为贵女最后的尊严。 第65章 呕吐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桃李纷飞的三月里, 鸟儿立在枝头,弹落了阵阵的花雨。 温暖盛着花香,和风卷着生机,停靠在了嘈杂热闹的灵堂前。 太监高喊了一声哭, 下头的亲眷们哭声震天。 雍亲王福晋甍逝, 有人道送走了太后就不行了, 只怕是因为太后喜欢叫着去下头伴架了。 明嫣哭了一次, 烧了纸钱,由着丫头们扶了起来, 去了后堂。 宗室福晋们都坐在里头。 春暖花开,屋子里低调雅致又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哀婉,下头人做事情有条不紊细緻周到, 明嫣将客人一一招唿了过去:「累您辛苦了。」 十四福晋笑拉着她坐下来:「你也歇一会,这里里外外的要你照顾的这样周全可不容易。」 十三福晋也笑着道:「快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三福晋和八福晋对视了一眼,都在眼底里看出了几分愤恨。 十三福晋什么时候也叫这个人拉拢了过去。 现下四福晋莫名其妙的一去,竟然叫这个侧福晋拔了头筹,刚刚几个年纪大些的都在赞嘆:「人物品貌实在出色,这么大的事情,管的稳稳妥妥。」 就连四福晋的葬礼都为别人搭台子唱戏了。 八福晋一想到八阿哥的神色就觉得满身怨愤, 她不由得站了起来向着明嫣道:「四嫂也才刚去,你在这里卖弄什么?」 明嫣淡漠的转头看向了八福晋,根本不搭她的话, 只冷淡道:「八福晋若是来做客的我欢迎, 若是来闹事的, 那慢走不送。」 她怎么就是来闹事的? 她分明是看不惯明嫣这个狐媚样子。 这里又没有男人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八福晋还要往明嫣跟前去,三福晋拉住了八福晋,向她摇头。 这个时候为难明嫣确实就是跟雍亲王府过不去, 也是叫死去的人难堪。 这个侧福晋就是聪明。 八福晋甩着帕子坐了下来,旁边有人便低低的跟明嫣道:「别理她,八爷待她不好,她看见谁都不顺眼。」 八福晋气的嚯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向了外面。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活的还有什么滋味?! 含玉从外头进来在明嫣耳边低语了两句,明嫣笑着站了起来:「外面还有事,恕我失陪一会。」 众人都笑着道:「你去忙,这里不用你操心。」 十四福晋自告奋勇的道:「我替你招唿着,你忙去吧。」 明嫣笑着握了握她的手。 后面的园子里,花木繁茂,争奇斗艳,寂静的无患院里,刚入府的时候丰盈动人的耿清秋瘦的眼窝深陷,满目阴沉,当日的光华去的干干净净,像是个迟暮的老欧,坐在院子中的青砖台阶上,看见明嫣的时候缓缓的站了起来。 院子里的两株海棠花也含苞待放,这里的景致甚至比别处的都要动人。 她们看过去,看进了对方的眼里。 这一眼穿越了时光和岁月。 耿清秋还是雅柔,明嫣还是婉柔,春日里并肩立在花树下,尚在期待明日的美好。 耿清秋缓步走向明嫣:「侧福晋准备将我关多久,今日也该叫我去给福晋上柱香。」 明嫣淡漠的看着耿清秋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她几要忘记关在这里的这一位。 这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物。 乘着家中宾客往来故意闹出大动静要来见见她,否则就将这府中的不公和残忍嚷的人尽皆知。 站在她如今的高度看耿清秋的模样犹如蝼蚁,她动动手指就能叫这人灰飞烟灭。 可她又想看看,这叫人憎恨的嘴脸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 她恨之入骨的人,换了模样在回来她照旧能玩弄于鼓掌,再一次将其踩进地狱。 明嫣笑的云淡风轻浑不在意:「那就去吧。」 耿清秋微微出神。 这美的令人心碎的面庞在花阴之下,雾蒙蒙的眼底里慵懒又漫不经心,仿佛她这样的一个人,犹如尘埃。 这样的感觉另耿清秋格外的受挫。 即便在身份上她们有了天壤之别,可论聪明才智明嫣分明远不及她。 在她聪慧的算计之下迫不得已将她放去了前头。 为什么现下却又是这种神祗般的神态。 明嫣转了身漫步向外。 含玉冷笑道:「格格不是要出去吗?现下叫格格出去了,怎么又不走呢?」 连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耿清秋尽力叫自己看上去高冷尊贵,淡漠的看了含玉一眼:「你们主子可是奔着正室的位子去的,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坏了名声,往后可要得不偿失。」 第169页 她弹着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身后的含玉嘲讽的道:「我若是格格,到顾不上操别人的心,毕竟自己也食不果腹。」 耿清秋这点卑微的自得和高傲,碎裂成了一阵清风。 那些包裹不住的恨意和阴冷倾泻而出,叫她面容扭曲。 这些贱人! 她含着满腔的恨意和对未来强烈的期许,一面走一面整理着衣裳,转过一道假山,听得有人在身侧道:「她们待你这样差,我若是你,可不会叫这些人好过。」 耿清秋一顿,转身瞧见了八福晋,分花拂柳,漫步而来。 她站在原地瞧着,渐渐的勾起了唇角,竟也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瞧瞧,这世上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大有人在,随便就能结成盟友。 白日里送走了亲朋好友,到第二日就要将福晋的灵柩送出去安葬,到时候家里所有人都要跟上。 明嫣和胤禛带着一众人用了晚膳,耿清秋也在列。 又要交代孩子们明日各项事宜。 明嫣坐在椅子上,弘时弘历三格格和四格格站在对面。 她疲累的捶着腿,胤禛坐在对面年氏几个侍候在边上,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明嫣淡淡的摆了摆手。 年氏端在手里的点心举到了胤禛面前胤禛也没有瞧见。 可明嫣一个微小的举动,因为时刻关心着,即便隔得远也瞧的分明。 她感觉到身边鄙夷的目光,越发觉得羞愧难当。 弘历连声认真的道:「我们都记下了,全部都记下了,额涅别太辛苦了。」 明嫣微微笑了笑,站了起来:「行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儿晚上也早些歇息吧。」 年氏几个侍候在跟前的也要走了。 年氏满目哀怨的去看胤禛,胤禛仿若没有看见年氏,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明嫣。 明嫣往前走了两步,觉得越发头晕目眩,不由的停下了脚步。 胤禛立刻走到了跟前,扶住了明嫣,关切的道:「怎么呢?」 明嫣张了张嘴。 夜晚的锦绣堆里,烛火明亮。 明嫣骤然晕倒在了胤禛的怀里,弘历像个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三格格惨叫了一声。 明嫣闭上眼的时候微微有些心疼。 年氏和武氏几人都涌了上来,满目关切,连声道:「怎么呢?」 胤禛抱起了明嫣,冷声吩咐道:「去请太医。」 身边有人道:「还不快些把阿哥格格们带下去休息。」 这个时候到比其他人高明了几分。 太医跑的飞快,胤禛在屋子里不断的踱步,像是要踩穿脚下的青砖,几个格格们都侍候在跟前,奉茶奉点心。 大家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唯独耿清秋不徐不疾的安慰胤禛:「王爷不要担心,侧福晋平日身体康健,定然不会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清晰明朗,含着特别真诚的期许和祝福。 终于将胤禛的目光分过去一些。 胤禛抬眸看了看。 只瞧见光洁柔和的额头和乌黑的髮髻,显得格外的恭顺美好。 武氏扬着眉毛瞧了瞧耿清秋。 无患院里头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竟然还是叫这个耿氏全身而退,到也是个狠角色。 这个时候资歷最老还有格格傍身的年氏都不敢开口,耿氏到是不徐不疾,且似乎还说到了王爷的心坎里。 她们之间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阶段,全然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又怎么会眼瞧着耿氏崛起? 武氏缓缓的垂了眸。 太医终于被请了进来,跪在地上左右手仔细诊脉,最后眉头一松,满面喜气,跪在地上高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侧福晋有身孕两月余!」 外头笼子里睡觉的鸟儿大抵是被这声音吵着了,站在笼子里跳了两下叽叽咕咕的低语。 胤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看了看地上的太医又看了看里头昏睡的明嫣。 年氏心中五味成杂,半响都没有说话。 福晋没了明嫣很有可能成为最大的赢家,现下在一怀孕,那有些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同样是女人,这个钮钴禄氏怎么就这样好命? 还是耿清秋先跪了下去,高喊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屋子里的人这才都回过了神,忙都贺喜。 就好像不可逾越的高度又添高了两分,更叫人心中敬畏和仰望。 明嫣怀孕,后宅里这些个女眷,似乎连嫉妒都够不上。 刚刚还满面愁容担心不止的胤禛终于拨云见日,笑了起来:「好!赏,都有赏!」 他散掉了身上的阴冷深沉,眉眼间都是和暖的笑意,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年氏回想着她两次怀有身孕,王爷可从来又这般高兴过。 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完全是不同的心情。 耿清秋总是有快人一步的思路和举止,年氏还在悲秋伤怀,她已经笑向着胤禛道:「侧福晋怀孕需要多多休息,妾们先退下了。」 今天晚上所有事情上耿清秋的举止总是恰到好处的令人醒目。 胤禛再一次看向了耿清秋,她垂了眸,小巧的鼻子鼻樑挺翘分明。 他摆了摆手道:「行了,都退下吧。」 第170页 年氏大步走在了前头。 初春的夜晚尚且还有凉气,年氏快走了两步,勐的一转身对上了耿清秋,抬手就要打:「贱人!」 将她当做什么呢? 竟然敢在她的面前出风头! 王爷今儿晚上眼里除过明侧福晋就瞧了两次这个贱人! 可是耿清秋站的笔直,捏住了年氏的手,淡淡的道:「一样的格格,年姐姐除过年岁大一些,并没有打人的权利。」 年氏气急败坏,可手却像是被钳子牢牢的夹住,根本挣脱不得。 她抬脚要踢,耿清秋冷淡的一把甩开了年氏的手,转身绝尘而去。 年氏气的双眼通红。 她比不上明嫣,难道还能叫一个无儿无女的新人给欺负了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胤禛吩咐了太医开药,自己脱了靴子小心翼翼的躺在了明嫣的身边,一双手轻柔的环过她的腰身,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你可不能在吓我了。」 没有了寻常的冰冷,只带着几分委屈和后怕。 明嫣在心底里勾了勾唇角。 有些事情总要出些意外才能刻骨铭心。 因为刻骨铭心才能多一份珍惜。 选择这个时候有孕,就是为了等到明年坐上正室的位子,那这个孩子就要格外金贵值得期待一些。 任何东西得来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 只是想起来有些吓着孩子们,实在有些不应该。 她原是闭眼躺着的,勐的坐起来,干呕起来。 胤禛吓的手忙脚乱,从丫头手里接过了痰盂,一面顺背一面叫她吐。 她呕的涨红了面颊却吐不出,只能靠在胤禛的怀里喘粗气。 胤禛哆嗦着一双手从含玉手里接过了青玉小碗又餵着明嫣喝水,明嫣勉强喝了两口,再一次全部吐了出来。 胤禛吓的脸都白了,拔高了声音道:「太医!快叫太医过来!」 他慌张的把明嫣搂在怀里,手足无措,声音也是颤抖的:「乖乖,不怕,太医一会就来,不怕,不怕……」 明嫣想说她不过是寻常的孕吐。 不是什么绝症。 可后头罩房传来了两个孩子悽惨的哭声,一样的也在喊:「额涅,你不要死!」 明嫣…….. 第66章 将要 纤细修长的手探出窗外,破壳而出…… 屋子里里外外都点了灯。 明嫣裹着毯子歪在床上, 弘历和三格格红着眼眶一左一右的坐在两边,胤禛捧着白水坐在对面。 丫头们站满了地。 明嫣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胤禛立刻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道:「哪里不舒服?」 明嫣愣了愣。 不过是折腾的久了实在是累了, 想睡了, 并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弘历和三格格一人拉着明嫣的一只手。 三个人如临大敌一眼不错的看着明嫣。 明嫣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太医都说了没事。」 胤禛沉声道:「庸医多。」 明嫣吸了一口气, 辩解道:「我确实没事, 就是寻常的孕吐。」 「可是你上一次也没有这样。」 胤禛一脸固执。 明嫣竟然无言以对,没法解开现在这个局面。 她很累想睡觉, 但是这爷几个觉得她有大问题,怕她睡着就醒不来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会这样, 刚刚就不该装模作样的晕倒。 明嫣往后倒了倒,爷几个跟着将身子往长拔了拔,一眼不错的看着明嫣。 明嫣试着躺下来。 弘历和三格格手忙脚乱的给她盖被子,胤禛在旁边扶着她。 她确实很累了,这几个睡不睡她也操不上心了。 明嫣叮嘱了两句:「我歇一会。」 胤禛连连点头:「没事,你睡。」 三个人团团围了一圈,将明嫣围在中间。 这要是放在寻常时候叫这么几个人看猴子似的看着, 明嫣无论如何睡不着,可是这几天本就疲乏,今儿夜里又折腾的久了, 明嫣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蜡烛噼啪响了两下。 睡着的明嫣恬淡平静。 胤禛搓了搓手探到明嫣的鼻子下试了试。 弘历趴在明嫣的耳边小声道:「额涅。」 明嫣大抵在睡梦中也感觉到了不适, 翻了个身。 胤禛干咳了一声, 端着阿玛的架子向弘历和三格格道:「你们额涅只是怀了小弟弟,累了,没有什么大事, 以后不许大惊小怪,快些去睡吧。」 三格格小心翼翼的拉了拉明嫣的手,弘历向着胤禛郑重的道:「那阿玛你可要照顾好额涅,儿子先去睡了。」 胤禛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叫奶嬷嬷带了下去歇息。 又吩咐苏培盛道:「叫太医在外院住下,多留几个上夜的下人。」 苏培盛连连应是。 太医都说了就是寻常的孕吐,偏偏王爷紧张成这样。 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就在外头留了一盏小灯,帐子放下来,胤禛又一次小心翼翼的躺在了明嫣的身边。 一整夜都没有睡,时不时的起来看一看明嫣,或者明嫣翻个身,他立刻就要守夜的人点灯。 明嫣早上起来,所有人都去送福晋的灵柩出城安葬,含玉一眼不错的守在她的身边。 第171页 春日的暖阳照进来,窗台上插着一束粉白的桃花格外妩媚温柔。 云秀领着小丫头进来侍候。 含玉一面侍候明嫣穿戴一面小声道:「王爷吓的一夜没睡,整个院子的人都跟着不得合眼,早起院子里的人都不得有声响,生怕把您吵起来去送福晋灵柩。」 这样的大事她若是有心早就起来了,如何会等到现在。 她原就没打算委屈自己去送。 她慵懒的歪在贵妃榻上,瞧着窗外草长莺飞的光阴。 纤细修长的手探出窗外,破壳而出的鸟儿立在她的指尖儿,像一朵毛茸茸的花。 她静谧的面庞沐浴在阳光里,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芙蓉花,圣洁动人。 ******* 康熙五十四年的八月里皇上再一次要去木兰围场。 皇上年岁渐渐大了,去了这一次少了那一次,往后就不太好说了。 院子里金黄的银杏树在深蓝的天空下,像是一幅西洋画,由浅及深的树叶微微的晃,仿佛有某种动听的声音。 年氏站在芜廊下向后看了一眼,耿清秋低眉顺目。 屋中的丫头行止轻盈又优雅,像是这屋子里有些特别的魔力,也是高出这后宅所有地方的。 以至于还没有进去见到明嫣,外头的人已经生出了敬畏之心。 小丫头终于打起了帘子,含玉站在外面道:「几位请吧。」 年氏当先一步走在了前头,笑盈盈的拉住了含玉的手:「当初刚进来还是个小丫头,这才几年时间越发的老练了。」 含玉只淡笑了笑。 深色的团花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年氏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再不敢多言。 明嫣歪在炕头的坐蓐上,胤禛坐在另一边。 窗台上一束鲜红的秋海棠,窗外黄色的树叶映着深蓝的天空也是别样的灿烂。 丫头们垂手侍候在边上,年氏几个行了礼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毕恭毕敬的向上看。 明嫣微微动了动,大家便跟着一併的屏息凝神,等着明嫣分派。 仿佛她便是细微的眼神举动也是决定生死的大事,有种源自血脉压倒性的压迫。 小丫头们上了杏仁奶茶,年氏端起来尝了一口还没有说话,刘氏已经当先开了口:「还是您这里的东西可口,连奶茶都做的好。」 年氏嘴角微微向下坠了坠。 刘氏的奉承一半到是真心,从前福晋在的时候下头人拉帮结派,她这样没有宠爱和根基的,很难活的体面,现如今明嫣管着后宅,人人都有跟身份匹配的位子和尊严,至少下头的人不敢蹬鼻子上脸,各个都谨守本分。 后宅的风气平和有序,这是上位者的本事。 也是她所敬畏的根本。 这样的手段捏死她易如反掌。 胤禛垂眸喝茶道:「这一次爷就带着弘历和弘时,不用后宅的人跟着了。」 明嫣是不想叫弘历去的,可是皇上点了弘历叫伴驾。 但是这一次又怎能不叫后宅的人跟着。 他垂着眼,挡住了眼底的思绪。 明嫣淡笑着向下头看。 耿清秋竭尽全力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年氏捧着心口,武氏垂着眸,刘氏到显得淡然了很多。 明嫣笑了笑:「就叫年妹妹和耿妹妹两个人伴着爷去吧,这样子我也能放心。」 胤禛不由得瞧了瞧明嫣。 因为怀着身孕她面色略显得苍白了些,坐在宝蓝色的坐蓐上,映衬的人越多了两分脆弱,笑盈盈看着他的时候,眼底里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他本不想带,怕她心里不自在,可若是她要叫他带,那也可以。 可不知为何,这样看不清楚的明嫣总叫他觉得不踏实。 年氏和耿清秋完全没有料到明嫣会这样大度,竟然亲自开口叫她们跟着胤禛出门。 她们一起希冀的看向了胤禛。 王爷总没有道理推脱吧。 胤禛伸手握住了明嫣的手,他清冷的面庞看起来温和又宽厚,仿佛含着无限的耐心和情深。 秋风带着成熟的清香从窗外吹进来,明嫣耳畔的珍珠流苏微微晃。 胤禛柔声道:「你看着安排就是。」 剎那间,本该有的自豪得意欢喜因为胤禛对明嫣表现出的无限的迁就和包容而显得像是笑话。 她们之所以能跟着出去,不是因为王爷选了她们,而是因为侧福晋选了她们。 从前福晋在的时候后宅的事情也都是福晋说了算。 可这两者之间又有本质的区别。 从前的福晋是想发设法的揣度着王爷的心思做决定,可现在却是王爷考虑着明嫣的心情做决定。 耿清秋垂了眸,跟年氏一起蹲身谢恩。 明嫣浅笑着教导道:「出门在外一定要照看好王爷,不要堕了王府的威名。」 明嫣要休息了,摆手叫众人下去。 年氏打头走在前面,耿清秋跟在后头。 这个被打压了一阵子的耿氏,因为几次亮眼的表现莫名就在后宅中站稳了脚跟,很有些威信。 年氏停在了一株火红的枫树下,转头看向了耿氏。 耿氏也停下来,毫不示弱的看着年氏。 年氏冷了脸,扶了扶发间簪着的玉簪花:「你年岁小,只怕不知道出去的章程,一会子我叫荷香去帮你收拾东西,别带错了,叫侧福晋知道了,又叫你去无患院小住,让武格格教导你规矩。」 第172页 无患院的经歷是耿清秋难得心理阴影。 那个武氏自始至终笑盈盈以礼相待,一旦转过了脸,身边跟着的几个人简直像疯子一样。 但年氏的这种恐吓若真是年岁小没见过世面还真有些作用,但对现如今的耿清秋而言,犹如笑话。 她怎么会错带了东西还叫明嫣抓住了把柄? 她冷淡的道:「这个事情就不劳年格格操心了,年格格还是先管好自己在说。」 她走的冷漠高傲。 年氏阴着一张脸,咬牙切齿。 出了这个大门,上头没人管着,瞧她怎么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胤禛剥了几个松子餵给明嫣吃,明嫣从旁边的抽屉里寻出了一个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的荷包递给了胤禛:「出门在外,我给王爷做了个防治灾病的香包,保佑王爷无病无灾。」 胤禛接过去责备道:「你有身孕就不该做这些费心费力的东西,往后再不许了。」 他虽这样说着,可眼底里分明又有被明嫣珍视的欢喜。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在明嫣跟前的时候越发的喜形于色,显得格外的家常又温暖。 弘历从外面跑了进来,明嫣一面给儿子擦汗一面叮嘱:「出门在外一定要听你阿玛的话,不许乱吃乱动,要吃东西一定要洗手,要瞧着干净不干净,别到时候玩都没玩,反而生病了,只能送回来。」 弘历搂着明嫣的胳膊:「额涅,我不去了,我在家里陪着您吧。」 明嫣笑的花儿一样灿烂,感情真挚又热烈,搂着儿子道:「傻孩子,皇上叫你伴架哪能不去,出去多走走长见识。」 怎么对着他的时候就不是这样? 胤禛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冷淡的看着弘历:「男子汉歪歪扭扭的成什么样?站好。」 身为男人,弘历如何能不知道阿玛的心思。 他立刻站的笔直。 明嫣觉得孩子还小大可不必如此,可是当着孩子的面也不能驳了父亲的面子。 胤禛见母子两个都安静了下来又觉得自己太严肃了,便换了话题:「叫你跟你三哥一起写字,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弘时写个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三番五次的指着他说:「你坐的这个位子影响我的心情。」 弘历连眼皮都没有抬,照旧写自己的字。 胤禛刚刚都已经听下头人说了。 他看着弘历,很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弘历笑着抬起了头:「儿子先写完了,所以就早早过来了。」 只字未提弘时。 胤禛眼底里的赞许压都压不住。 这么小点孩子,聪明好学为人处世也格外大气。 不在背后说兄弟的坏话是涵养,遇到挑衅能坚守本性这是魄力。 何况前院的书房都是他的人,两个孩子什么样子他肯定知道。 弘历不说,也是明白有些话完全用不着说。 这又是另一层的高度。 他一手握拳搭在手边轻咳了一声,压下了唇边的笑意,站了起来道:「走吧,去瞧瞧你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呢。」 说着自然的一手扶起了明嫣。 一家子往后头去看东西。 父子两个出远门的这日,明嫣送到了大门口。 秋日里天高气爽,她略瞧了一眼走远的马车就转了身。 她之所以不想叫弘历去,是因为深知这次去木兰围场不太平。 到时候胤禛自顾不暇,怕照顾不到弘历。 只是皇上亲自带,她又叫人去跟十五公主和景深都说了说,弘历应该是能被照看好的。 她搭着含玉的手从正门漫步而入。 原书中的胤禛这次去木兰围场染上了急病,卧床不起,是蒙古一位贵女捨命相救才保了下来。 后来又有婉柔为胤禛千里奔走,腹中的胎儿小产,胤禛感念婉柔的一片痴情,最终还是拒绝了贵女的感情。 这一次她跟婉柔不一样。 她怀有身孕在没有心思为谁捨弃自己的性命。 只要胤禛愿意,挡住第一次还是会有第二次。 而她之所以叫耿清秋去,是明白耿清秋也是知道这次将要发生的事情的,照着耿清秋的性情算计都定会出手,不管最终成不成,只要出手了,就会露出破绽,而等在旁边的年氏正好乘机而上。 相互制衡,彼此制约。 胤禛不管内心如何最终还是不会要一个蒙古贵女,因为太惹眼了,他没有这个把握。 但耿清秋和年氏会闹成什么局面,也不是简单的想像所能达到的。 她躺在庭院的花阴下,感受着秋日阳光的温暖,肚子里的孩子也惬意的翻了个身。 难得的清闲日子,该好好享受才是。 明嫣唇边卷着浅淡的笑意,像是秋日里白净优雅的玉簪花,散发着浓郁的幽香。 第67章 围猎 我知道,这叫耙耳朵 摔跤场上喊声震天, 耿清秋仰头看,八月天里漫天飞雪。 旁边坐着的年氏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狐皮大氅,幽深的目光从耿清秋身上略过。 叫人送去的东西耿氏明明吃进了嘴巴里,竟然还能够完好无损的出来真的是气人。 她正在咬牙切齿, 耿清秋忽然转头也看向了她。 目光在空中交错, 又在剎那间分开。 第173页 耿清秋垂了眸轻蔑的笑了笑。 实质上这次出门她根本不把年氏放在眼里, 她要做的是从原书中蒙古贵女的手中抢走救治胤禛的功劳。 只要她做到了这件事情, 从今往后她在后宅里必定无人能及。 在加上她的聪明才智,将明嫣踩在脚下是迟早的事。 八月飞雪, 蒙古今冬是遭了大灾的,先是瘟疫横行,木兰围场大半的人遭了殃, 最后皇上走的匆忙,把生病的人都留在了木兰围场。 她随着欢唿的人群站了起来。 这里的人谁又会知道将要面临的令人但颤心惊的事情?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皇上身边的弘历身上。 年岁不大却生的格外挺拔结实,笑仰着头正在跟皇上熟稔的说着什么。 如果没了弘历这个儿子明嫣又算什么? 大灾大难面前人人平等,弘历和年氏又凭什么逃过? 听说是因为天气异常,有些带病的果子狸被人从林子里头抓了出来,经手的厨子侍卫先生了病,开始发烧咳嗽, 又传染了其他没有吃肉的人。 皇上从今年之后到六十一年在没有来过木兰围场。 她随着人流走下了座位,缓步走向弘历。 蒙古的一群孩子也追了过来,围在弘历的身边说笑, 俨然是将他当做了首领, 弘时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看的满脸艷羡。 蒙古的这群孩子生的孔武有力,寻常差了点意思的他们都瞧不上。 只有弘历这样的实力派才行。 耿清秋笑的满目慈祥,站在了弘历身后, 轻声细语的喊:「四阿哥。」 弘历转过了身,仰头看见了耿清秋。 他跟家里的这几位格格并不熟悉,只有几次偷偷跟着三格格去看过宋氏,也跟弘时远远的在庄子上看过李氏,他知道耿清秋是谁却从来没有说过话。 就算是这一次一起出的门,他的身边也远远轮不到耿清秋来献殷勤。 早慧的弘历远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深知深宅大院里的兇险。 他笑的礼貌又疏离。 「耿格格有事吗?」 孩童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盛着一片璀璨的星空,虽然是仰望着耿清秋,可举止间的高贵还是稳稳的站在了耿清秋之上。 这叫耿清秋这样的成年人莫名的矮了一节,便是在规矩之外在弘历面前也是卑微的。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才多大点的孩子竟然已经有了这般的气势。 叫她装出来的温和慈祥也瞧着尴尬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用帕子掩嘴笑了笑:「不过是瞧着四阿哥在这里没人照看,所以想过来问问四阿哥,要不要去前面走走玩玩,那边河里有很多鱼,跟咱们家里的都不太一样,侧福晋不在,王爷又忙,我也该对四阿哥多加照看,回去才好向侧福晋復命。」 她简直像是诱拐孩子的拐子。 以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和新鲜做切入口,又说的好像是明嫣託付了自己照看弘历一样。 不谙世事的孩子,谁又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弘历还没有说话,从不远处过来的弘时却不乐意。 七岁的他冷着一张脸,怨恨的看着耿清秋:「耿格格为什么就只想照看弘历,却看不见就站在你身边的我?难道我不是王府的阿哥,不是阿玛的儿子?你一个小小的格格也敢在这里挑肥拣瘦?」 他身边跟着的两个太监也立刻虎视眈眈的看向了耿清秋。 耿清秋少有跟孩子打交道的经歷,总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完美无缺了,却没有想到从刚刚开始到现在状况百出,并不比大人的世界少什么。 才七岁的三阿哥已经厉害成了这样,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她到底是见过风浪的,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满目慈祥温柔:「三阿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既然要带肯定是两个阿哥一起带,怎么会厚此薄彼,只不过是先看到了四阿哥所以先开了口,没想到竟然叫三阿哥误会了,实在是我的不该。」 她说的真挚又刻意放低了身段,满面奉承,三阿哥到底也年纪不大,渐渐的缓和了起来。 十五公主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耿清秋慌张的垂眸行礼。 弘历欢喜的叫了一声舅妈,十五公主笑着牵起了弘历的手:「在做什么?」 弘历笑着道:「没什么。」然后转头向着耿清秋道:「正好三哥想去,耿格格你就带着三哥去看鱼玩吧,我先走了。」 十五公主拉着弘历的手一面走一面道:「出门在外少跟这些阿猫阿狗打交道,谁知道这些人安的什么心。」 弘历笑着点头道:「好的舅妈,我都记下了。」 十五公主既是舅妈又是姑姑,可是她更喜欢做舅妈的这个身份。 耿清秋僵硬的站在原地,弘时鄙夷的看着耿清秋。 耿清秋缓了又缓才堆起了笑脸看向了弘时,可弘时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什么阿猫阿狗也想忽悠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说完了话带着一众人扬长而去。 留下耿清秋一个人站在雪地里,被两个孩子气的浑身发颤。 比起弘历,弘时这样小的孩子对她当面的践踏侮辱更叫她觉得屈辱。 原以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能做成的一件事情,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变成现今这个局面。 第174页 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她之所以选择带弘历去河边看鱼是因为厨房在上游,经常会将一些清洗的废水倒下去,小孩子贪玩,玩个水就会沾上脏东西,到时候染上了瘟疫可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筹谋的细緻到位,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竟然成了笑话! 她站在原地半天都走不动,年氏在她身后掩嘴轻笑道:「怎么,妹妹的殷勤没有献出去觉得大受挫折?」 「妹妹年岁小,自己又没孩子,根本不会知道,深宅大院里的小孩子可比半路出家的穷闺秀要更有深度。」 上一世做雅柔的时候她就没有生出孩子。 这一世照原书耿氏早怀了身孕她也还是毫无希望。 孩子是她两辈子的痛。 年氏这一次是真的踢到了耿清秋的痛处。 耿清秋气的满目喷火,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看周遭的情形,尖刻的道:「有孩子还要先养的住才说,你肚子里流了一个,现在的四格格也养的一个病秧子,谁知道能不能活!」 年氏瞪大了眼,一双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耿清秋满目的不可置信,仿佛气的已经无言以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脆弱至极。 耿清秋的理智渐渐的找了回来,觉得心中畅快至极。 后头却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道:「耿氏,你在说什么?」 耿清秋的面色霎时变的苍白如纸,从对面满面脆弱的年氏的眼底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得意,知道自己这是中了激将法,最终落了年氏的圈套,说的话该是都叫胤禛听了过去!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根本不敢看胤禛的神色。 这几次她之所以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就是凭藉的两次入府对胤禛的了解。 她费了多少心思好容易在胤禛的心目中留下了一些好印象,现下就因为一时冲动全部毁于一旦。 胤禛看重子嗣,就算是四格格那样的病秧子在他心中也是宝贝疙瘩。 她这样尖刻的诅咒如何能够容忍。 若不是因为在外面,只怕胤禛会给她两巴掌。 她又气又悔。 那淡漠又居高临下的声音,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禁足。」 她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身边渐渐走远的年氏沾着眼角的泪,嘴角却勾着笑。 贱人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现下禁足在帐子里头,看这人往后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景深刚刚得到了一把小刀,光亮锋利,弘历趴在边上看的满目艷羡,十五公主嗔怪的看了景深一眼。 景深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外甥的大脑门:「快别看了,再看你舅妈就要吃了舅舅了。」 十五公主一下子红了脸,弘历吃吃的笑起来:「我知道,这叫耙耳朵。」 景深是不拘小节的,听了这样的话笑的越发爽朗:「你这小子,是不是跟李卫学的?」 「姨夫也是耙耳朵。」 十五公主笑的直不起腰来。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中规中矩,说个笑话也笑细声细气,直到跟了景深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不拘小节,什么叫做天高海阔,好像天地都广阔了起来,眉眼间总盛着光亮和希望。 景深像个小孩子一样问弘历:「你阿玛呢?」 弘历抿嘴笑着不说话。 景深把弘历扛在肩膀上转圈:「说不说?」 弘历高兴的哇哇大叫,十五公主坐在边上的狼皮褥子上满面笑意。 生活原来还可以这般恣意。 胤禛陡然从外头走了进来,淡淡道:「说什么?」 弘历吓的立刻闭上了嘴,搂着景深的头不说话。 景深笑着把弘历放了下来,十五公主替胤禛扫雪:「没想到这才一会子就下了大雪,外头冷怕也做不了什么,四哥,今儿晚上就叫弘历跟着我们吧。」 胤禛接过了十五公主递过来的滚烫的奶茶道:「刚刚皇上叫人来传话了,要叫弘历夜里陪着他。」 十五公主掩嘴直笑:「瞧瞧,我们弘历是个香饽饽,舅妈还抢不到手里去。」 胤禛坐在椅子上眉头一皱道:「怎么又成舅妈呢?」 景深挺起了胸脯:「公主嫁给了我心甘情愿随着我这边的辈分来,怎么,王爷不答应?」 胤禛懒得搭理景深这奇怪的胜负欲,也不想看十五公主那种窝心的羞怯:「刚打的鲜肉,叫下头人做好,咱们两个晚上喝点酒。」 景深又一次想到了明嫣的忠告。 「这种话说给谁都不会信,也只能说给哥哥听,我的梦里,今年的木兰围场会因为吃生病的果子狸而传出瘟疫,不是我没有善心,实在是人心难测,好心很可能会将自己搭进去,我能做的只有自救。」 景深的目光扫过胤禛腰上挂着的几个荷包,又看了十五公主和弘历的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明嫣的意思只要注意个人卫生带着她给的香包就不会有问题,还有就是少吃肉。 她把弘历託付给了他,胤禛的事情虽然没有多说,可他觉得都是一家子人自然都该小心。 他想了想道:「还是少吃点这种东西,今年天气异常,人生病动物也生病,要是沾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可就得不偿失了。」 胤禛诧异的看了景深一眼。 但又觉得景深这个人确实有些歪才,向来精通旁门左道,他能郑重其事的这么说,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第175页 他向来不是固执的人,又一贯的小心谨慎,想了想道:「吃素也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胤禛站起来向外看,李卫在门口低低道:「八爷送来的海东青是死的,皇上气坏了,十爷跪在帐前为八爷求情呢!」 胤禛和景深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的震惊。 八阿哥不会做这种事情,那幕后黑手又是谁? 第68章 优秀 多好的孩子! 大雪里阿哥们站在皇上的帐子外面, 十阿哥跪在地上。 这样的场景跟当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何其相似。 胤禛何等的看不上八阿哥,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拉拢人心上的手段分外高明。 朝堂上多少肱骨大臣都叫八阿哥拉拢了过去,就算皇上在怎么打压八阿哥有些人就是不离不弃。 圈禁起来的大阿哥手下的势力也给了八阿哥,为的就是将来八阿哥登基后, 还自己一个自由。 跪在地上的十阿哥的仗义胤禛从来不否认。 是实心实意的待八阿哥。 皇上的帐子里分外安静, 外面十阿哥的声音便格外的洪亮。 「八哥大老远的为皇阿玛送海东青, 怎么会特意的送死物, 天气这样冷,保不齐是照管的人不用心给冻死饿死的, 皇阿玛,您老人家明察秋毫,千万别听信小人谗言…..」 帐子里勐然飞出来一个砚台, 直接砸在了十阿哥头上。 十阿哥被砸的向后仰倒在地上,头上瞬间出了一个血窟窿往外冒血。 胤禛当先跪在了地上,一手按住了十阿哥头上的伤口,一面向里头道:「皇阿玛息怒!」 后头的人唿啦啦的跪了一地,里头又安静了下来,十阿哥的血越流越多。 无论如何不能出了人命,皇上也不想出这样的事, 不然又如何会只是圈禁了大阿哥和太子。 十阿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胤禛和随行的三阿哥五阿哥几人急的团团转。 有人轻咦了一声。 胤禛抬头看过去。 他的弘历提着一个食盒,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了大帐门口。 这样的时候他们这些老谋深算的大人都不敢去凑热闹, 弘历才是一个小孩子又懂什么? 三阿哥似笑非笑的看了胤禛一眼:「弘历这孩子就是胆子大。」 谁说不是,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何等的至高无上,何等的令人敬畏。 皇家的孩子比凡人还要懂这个道理。 何况弘历向来聪慧。 胤禛张了张嘴, 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信他的弘历。 三阿哥冷笑了一声:「虽说富贵险中求,可有些危险一般人也趟不过去。」 想在这个时候表现自己? 皇上都气成什么样子呢,可见不管是八阿哥的事情还是十阿哥的求情都触怒了皇上。 弘历进去劝皇上别生气? 那还不是跟十阿哥一样的下场。 真是可笑! 外面的大人们屏息凝神,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站在大帐外面。 李德全亲自出来把弘历接了进去。 雪白的帘子放下来在大雪里一晃一晃。 胤禛忽然就后悔了。 他可以不要什么权势地位,这样危险的时候叫自己的孩子进去,若是有个小小的差池那可是一辈子的悔恨。 他一颗心高高的吊起来,像是被谁捏在手里,屏息凝神的看向大帐。 所有人都跟胤禛一般的屏息凝神的注视着。 皇孙里面除过太子家的弘皙,弘历算是伴驾时间多的,向来得皇上喜欢,这样聪慧的孩子要是因此被皇上厌弃了,那这个向来不争不抢的老四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皇上披着貂皮大氅坐在火炉旁边烤火,佝偻着嵴背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听见弘历的脚步声就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阿玛叫你来替那些人求情的?」 转头再看。 弘历提着食盒踮起了脚尖儿将食盒放在了当地的桌子上,又爬上了凳子将里头的菜色一样样摆出来,笑着看向了皇上:「我跑去厨房向他们要了点小菜,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红烧鲤鱼,黄豆烧肘子,还有您喜欢吃的羊肉,我还想要点酒,可是他们看我是小孩子不愿意给我,我就叫我身边的小太监花了钱买了点黄酒,您来尝一尝。」 皇上愣了愣。 孩童的面容纯粹天真,眼底里明亮清澈,温暖的帐子里飘散着浓郁的饭香味,仿佛隔绝的外头所有叫人觉得烦扰和无奈的一切。 皇上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 这会子早该吃午膳了,可是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生气的时候,大臣儿子们只知道跪在外面高喊息怒,唯独他的小弘历惦记着他该用膳了。 弘历摆好了菜又跑了过来,拉着皇上的手:「您去尝尝吧,正好我也饿了,您要是不吃,孙儿也只能陪着饿肚子,这样子下去,可不是要没力气长不高了?」 孩子的手又软又温暖。 皇上微微嘆息了一声。 李德全一看知道有门道,也连忙道:「您瞧瞧,弘历阿哥多孝顺,这么小的人,费心费力的提着这么大的东西送过来,您要是不用,还不叫下面的人笑话咱们弘历阿哥在皇上面前这点体面都没有。」 皇上一听立刻站了起来。 第176页 那些混帐东西们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他偏不叫这些东西们如意。 皇上一动筷子,弘历的小嘴巴立刻跟着动了起来,一筷子红烧鱼肉一筷子黄豆猪蹄,在吃上两口孜然羊肉配上一口白米饭,那餍足的神态像是获得了天下至宝。 皇上没来由的胃口大开,祖孙两个将桌子上的菜色一扫而空,还尝了尝不值钱的黄酒。 美酒佳肴下肚,天下在大的烦恼也能去一半。 皇上慈祥的笑摸着弘历的小脑袋道:「你说,你八叔十叔他们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办?」 弘历不由得笑起来:「皇玛法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我若是做了错事,我阿玛揍我一顿就行了呀。」 皇上看着弘历天真懵懂的神色,不由得朗声大笑。 到底是他的弘历,看似孩童的玩笑话,却说的是天下最质朴的道理。 儿子做了错事,老子揍一顿就行。 他何必在这里绞尽脑汁跟这些兔崽子生气,他向弘历道:「你去,在外面传个话。」 帐子掀起来,李德全陪着弘历站在外面。 在一群权利至高无上的叔伯兄弟间,四岁的弘历昂首挺胸,尊贵的像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又有着儒雅的谦逊和自信从容。 「皇玛法说叫各位伯伯叔叔早些回去歇息,叫阿玛带着人快点给十叔看病去,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不过老子也绝不会要儿子的命。」 口齿清晰,不卑不亢。 胤禛随着众人向皇上的方向应是。 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眼底里所有的赞赏。 三阿哥看着众人之上的弘历,眼中的羡慕嫉妒交替翻滚。 这才多大点孩子,皇上交代的话说的这么漂亮,甚至比皇上自己出来的效果还要好。 也为八阿哥的事情定了调。 老子要收拾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外人可置喙的。 多好的孩子。 怎么就不是他的! 本来以为要惹的皇上生气,谁知道反被皇上派了这样体面的差事! 比多少大人还要强?! 胤禛叫人把十阿哥抬了回去,又叫太医为十阿哥看诊疗伤。 忙忙碌碌的大半天,傍晚的时候才歇了下来,进了帐子就见儿子端着一盆热水等着。 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笑着道:「怎么还不睡?」 「儿子想着阿玛劳累了一天了,泡泡脚解解乏。」 胤禛坐下来,弘历便立刻蹲着身子给胤禛脱靴子。 皇家的孩子谁知道做这个事情。 他的弘历懂事头贴心。 胤禛可捨不得叫儿子干这个事情,他把儿子抱了起来放在腿上,笑着问他:「今儿白天怎么会忽然想到去给皇上送饭?」 「因为皇玛法到了吃饭的时间还没吃饭,对身子不好。」 胤禛微微一怔,用力抱了抱弘历。 原来孩子真的只是一片善心,完全没有大人所以为的歪门邪道,所以皇上才会软和下来,才会骂他们这些人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聪明善良又有孝心。 多少人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儿子。 但他弘历的好他们也并不是完全知道,哪个这么大点孩子还知道端盆热水侍候老子洗脚? 他是又得意又高兴,完全把什么父不抱子的规矩丢在了边上。 一面泡脚一面搂着儿子讲故事。 外头的年氏送了点心过来,胤禛打发的毫不犹豫。 也因此,弘历的童年充满了父母和煦又博大的爱,使得他在看待任何问题上都比一般人更开明更深远更博大。 这也註定了清朝的未来更加光明。 年氏睡的并不踏实。 早起的时候整个木兰围场一片银装素裹,她披着大氅站在帐子门口,旁边耿氏的帐子寂静无声。 几个太医在帐子中穿行,仿佛十分匆忙,她皱眉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耿清秋躺在床上裹着狼皮褥子,听着外头的声响,冷笑了笑,终归这浩劫是躲不过去的,等到胤禛生了病,她必然能够大展拳脚,到那时候,她就是说过几句不中听的话又如何? 只要她将拯救胤禛的功劳揽在她的身上,什么蒙古贵女,也没有机会出现。 她翻了个身向边上丫头坠儿交代了两句:「你去亲自打了河边的清水替我去侍候年格格洗漱,就说叫她别计较我的不是,我已经知道错了。」 坠儿应了是退了出去,耿清秋裹了衣裳起身,眼见着弘时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在外头跑的飞快,一把拉住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小太监生气道:「三阿哥生了病,你也敢拦着?」 耿清秋眼眸微微转动,松了手,目送着太监走远。 活该! 这几日生病的人只怕都是染上了瘟疫。 谁叫这狗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她。 都是报应。 就算现下她拉扯不上弘历,有一个弘时也比没有强。 她根本懒得搭理弘时这档子事,别说是帮忙,她巴不得弘时出事。 她转了身进了里头,继续躺在了床上只叫人瞧着胤禛的动向,一旦生病她定然飞扑而上。 这一次她定然不会失手的! 第69章 可怕 也得上瘟疫了 第177页 随行的太医忙碌的根本叫不到跟前来。 景深和十五公主带着弘历也进了胤禛的帐子, 几个人站在弘时的床边。 床上躺着的弘时烧红了面颊,张嘴咳嗽了两声,胤禛满面冷峻,看着年氏在跟前侍候, 一面给弘时餵水一面给弘时擦额头, 非常的尽心。 可是一直这样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总要太医过来瞧瞧。 景深皱眉道:「今儿好多人都是这个样子, 发烧咳嗽,浑身乏力, 太医根本忙不过来,我叫人去打问了几个,太医的方子吃着也没有什么作用, 几个蒙古大夫看了看都说不好。」 年氏听的分明,手下的动作便有些迟疑。 她是为了借照顾弘时在胤禛面前表现自己,可不是为了染上什么不好的病症。 这么多人都是这样情形,别传染给她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胤禛听得景深这样说立刻转身向十五公主道:「你带着弘历出去吧,自己小心点,这里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景深也向着十五公主点头。 十五公主便将弘历带了出来。 胤禛正跟景深说话,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苏培盛进来道:「就是前儿王爷在外面狩猎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姑娘,见她受伤, 下令叫送回了家, 这姑娘今儿来了, 说是自己知道三阿哥是什么情况。」 胤禛垂了眸,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年氏听得警铃大作。 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怎么还找上了门? 她站起来一面净手一面低低道:「这如今攀龙附凤, 不怀好意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这些穷家子的人安的什么心……」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胤禛已经抬了头,向苏培盛吩咐道:「叫人进来吧。」 年氏不由得瞪大了眼。 王爷怎么能这么好说话? 帘子掀起来,走进来的姑娘穿着蒙古的衣裳满头的小辫子带着一圈镀银的帽饰,白净的脸蛋上大大的眼眸显得格外的灵巧又活泼,带着天真烂漫的少女神态,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尤其是作为蒙古人,她的身材显得格外修长挺拔,腰身纤细又充满力量。 年氏下意识的瞧了胤禛一眼。 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王爷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姑娘向胤禛行礼道:「琪琪格见过雍亲王。」 胤禛颔首道:「你说你知道三阿哥是什么情况?」 琪琪格不卑不亢的向前走到了弘时跟前,摸了摸弘时的头,翻看了弘时的眼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是瘟疫!」 年氏听得这话吓的连连后退,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她极力表现出镇定自若可还是吓的面色苍白。 站在边上的琪琪格却神情自若。 胤禛看着她道:「你有什么法子?」 琪琪格神情坚定道:「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替王爷照看三阿哥直到三阿哥痊癒!」 年氏已经退到了帐子边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琪琪格 真的有人不要命了要来报恩?! 胤禛上下打量琪琪格。 十六七岁的姑娘是个普通牧民家的孩子,但却有着普通人家的孩子少见的一种大气和淡定。 胤禛看她,她便也大大方方的由着胤禛看。 胤禛垂了眸道:「既如此,那三阿哥就交代给你了,只要你能叫三阿哥痊癒,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琪琪格摇头道:「不用,我不需要任何报酬,我只是为了还王爷的救命之恩,王爷最好堵住鼻口,别把脏东西吸进了身子里,那可就不好了!」 她看样子确实有些门道,胤禛接过了琪琪格递过来的干净的帕子,询问道:「你懂医术?」 「我经常跟着大夫认药看病,可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别人都不信我,只有王爷信我,我一定不会叫王爷失望的!」 已经站在了外头的年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脏东西,恨不得扒掉身上的一层皮。 这么可怕的东西她要是染上了怎么办? 那时候别说是宠爱加身,连性命都保不住。 里头的声音她听得只在心中嗤笑。 这些年岁小的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为了得男人的一句话将命都搭了进去又能怎么样? 胤禛从帐子里走了出来,见年氏还在,便道:「回去用艾叶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这几天就别到处走动了。」 胤禛难得主动关怀,年氏格外的欢喜,应了是蹲身行礼,在抬头已经瞧着胤禛往皇上大帐的方向去了。 她是没时间多去思索这些男子们的大事的。 她匆忙的回了帐子里头,叫荷香预备换洗的衣裳和热水,荷香分派了下去又送了耿清秋叫人打的清水进来,笑着道:『是那边叫人往上头打了好几盆的清水送过来,说是来赔罪的。』 年氏的嘴角终于见了一点笑意,不过还是鄙夷道:「小家子的东西,做什么都上不得台面,这种东西也好意思送过来。」 只是她现今确实需要清水洗漱也就没有驳回去。 清澈的水花飞溅,似乎是格外美好纯真的东西。 整个木兰围场在大雪之下忽然显出一种格外悲壮的气氛。 前几日还耀武扬威人这几日都倒了下去,陆续死掉了好几个,人人自危。 耿清秋望眼欲穿的等着胤禛生病,等她听说弘时是一个叫做琪琪格的蒙古少女照看的时候陡然回过了神。 第178页 万分悔恨。 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她却还照着原书的设定来,认定了胤禛一定会生病,可万一胤禛要是不生病了。 那她唯一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是就被这个与原书中出现的蒙古贵女身份天差地别的蒙古女子抢走呢? 现在怎么办? 她行动不便别说去帮助别人,自己都自顾不暇! 京城里皇上人还没有回来,叱责处置八阿哥的诏书就颁了下来。 停了八阿哥皇室的俸禄供给,就算是太子和大阿哥被圈禁也没有到八阿哥这个地步,可见这一次皇上是彻底厌弃了八阿哥,只是没有足够的由头将八阿哥彻底管制起来。 听说八福晋去皇宫里找贵妃,只是人都没能进去。 明嫣搭着含玉的手在院子里走动,盘子里的葡萄晶莹剔透。 木兰围场这会子只怕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不知道她的弘历现在怎么样呢? 她自信自己的荷包和景深对自己的信任,可是现在又忽然显得不那么自信,万一出了差错弘历出点事怎么办?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在她肚子里动了动。 十四福晋吃了两颗葡萄,向明嫣道:「你也别一直走,眼见就要生了,也该好好歇一歇。」 胤禛走的时候特地交代了十四福晋多来看望照顾明嫣。 十四福晋从十四那里得了话,现今简直像是到衙门上值一样,早上来晚上才走,若是明嫣说的自己不舒服,晚上必定要留宿。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明嫣感激她的这份无微不至的关心。 笑着又坐回了十四福晋身边的椅子上。 十四福晋拿了个桂花糕吃了两口满脸笑意:「你的东西都是怎么做的,怎么就这样可口?」 明嫣微微闭眼摸着肚子道:「不过是配方用的好些,你若要,我一会叫人抄给你。」 两个人说着话,宫里的娘娘也派了人来看望明嫣。 永和宫的刘姑姑生的慈眉善目,坐在明嫣的面前道:「娘娘说王爷不在家里,侧福晋又快要生了,怕您心里害怕,叫奴婢来跟您说一句,天大的事情前头还有娘娘顶着,您只管安心养胎。」 还带了好些补品药材和好几件给新生儿准备的襁褓和衣裳,放在明嫣的跟前叫明嫣看着解闷。 十四福晋笑着笑着就垂下了眸。 一样的都是女子。 偏偏明嫣就是更得夫婿疼爱,就是娘娘那里都格外惦记。 胤禛心中又何尝不记挂着明嫣。 这次随皇上出来他原打算的等到明嫣快生的时候皇上若是还不回,他定会找藉口先回去。 可是没料到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里的消息与其等着明嫣从别人那里知道还不如他自己斟酌着写信送回去,他提笔写了大半,苏培盛从外面进来道:「琪琪格说三阿哥比前两日好了很多叫王爷不必担心。」 胤禛垂着眸淡淡的应了一声。 皇上预备着要起驾回宫,但也不能把这里的瘟疫带回去,这几日营地上的所有人都要经歷几轮核查,最终确定没有患病才能跟着一起回京。 来的时候斗志昂扬的大臣们,现下各个瑟瑟发抖。 无论如何他都该想方设法的回去,他答应了明嫣要陪着她生产的,不能食言。 年氏早起觉得浑身酸痛乏力,人也昏昏沉沉的,荷香一面侍候她穿戴一面道:「外面已经乱了套了,不少人想偷偷跑走都叫皇上给抓了回来,全部都关在了屋子里头,就等着死。」 年氏吓的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皮毛大氅。 「那王爷呢?」 「王爷现今预备着早点带着四阿哥回去,毕竟侧福晋就快要生了,在耽搁下去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 年氏这才想起来明嫣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又向后仰躺在了床上。 她头痛欲裂,荷香上来侍候她穿戴,摸到她手心的时候吓的勐地甩开了年氏的手,颤抖着道:「您,您这是…..」 也得上瘟疫了! 第70章 生子 姨妈的肘子 明嫣站在屋子里头侍弄一株开花的玫瑰。 鲜嫩的枝条上大红的花朵热烈又灿烂, 她拿着银剪刀剪下了几根分叉的枝条。 八福晋漫步走了进来。 屋子里换了姜黄底提花的帐幔,大盆的文竹翠绿欲滴又生的文雅,西洋座钟滴滴答答的响着,明嫣扶着高隆的肚子站在鲜红的玫瑰花旁, 却比花还要娇艷两分。 八福晋觉得格外刺目, 不由得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这才挡住了眼底里的嫉妒。 时光流逝她这样的已经开始年老色衰, 偏偏明嫣才正在盛放,比从前初见时候越发的娇艷浓郁。 她红着眼眶一上来就握住了明嫣的手, 关切的道:「你千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听上去饱含了明嫣所不知的万分兇险。 明嫣垂了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请八福晋坐下,又叫丫头道:「上蒙顶茶。」 丫头应是,迈着轻盈的小碎步退了下去。 屋子里散着淡淡的清香,一人一物皆有着万般的尊贵雅致,同眼前这看不清神色的女子气质相得益彰,叫八福晋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格格不入。 第179页 她原先算计好的一切,在眼前短暂的沉默后竟有些无从说起, 丫头们上了茶点,又在脚下放上了温暖的脚炉,慵懒的坐在软榻上的明嫣自然而然的掌握了主动权:「今儿早起刚下了雨, 这会子天冷, 你倒是来的早, 可是八爷有什么好事?」 她淡笑着看着,眼眸里雾蒙蒙的一片,像是江南的烟雨, 看不真切的江南流水,白墙绿瓦,烟雨濛濛。 八福晋收了收手里的帕子,身子微微僵硬。 八阿哥现今在家中卧床不起,说起来谁家又有她们家过的不易? 她原先准备好的话,此时此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 她的目光落在明嫣的肚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又一次红了眼眶抬起了头:「木兰围场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她眉眼生的浓烈,穿着大红缂丝满绣的旗服,越显得热烈又艷丽,露着几分悲伤的神色,看上去格外的违和。 明嫣淡漠的看着八福晋。 八福晋瞧着这眼底里的冷峻陡然挺直了嵴背,觉得满目的压迫,不由得向背离明嫣的方向躲了躲。 明嫣勾唇浅笑:「你想说什么?」 好像心底里一点点黑暗的心思都被人窥破看的一清二楚,窘迫的无所遁形。 八福晋有种窥破后的歇斯底里,刚刚还装出来的温和大度一下子荡然无存,尖刻的道:「木兰围场现下四处都是瘟疫,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你家的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染上了瘟疫,这一次可回不来了!」 外面有人满腔愤慨道:「谁在这里胡说八道!」 刚刚还满目冰冷的明嫣,眼底里全成了担忧和害怕,捂着肚子。 大格格从外头大步进来看见明嫣这样,转身冷冷的看向了八福晋:「我敬您是个长辈,有些话不想说的太难听,这种消息您这么尖刻的告诉明额涅想做什么?她现下还怀着身孕眼见就要生了,若是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您就等着我去宫里向贵妃娘娘告状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分派下头的人:「都是死人么?还不快些去找太医!」 八福晋看着大格格忙碌的背影,见她是一心一意的维护明嫣,又气又恨:「你也是个傻子,要不是她,你额涅能走的那么早,将个仇人当做恩人,你想做什么?」 大格格微微顿了顿。 她额涅重病卧床,阿玛把她叫到书房里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那日里春风和煦,花柳繁茂。 「阿玛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诋毁你额涅,这个世上有诸多的人她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阿玛只是想叫你知道,一个人能活成什么样是自己决定的,你若想快活轻松,谁也将你拉不到绝路上,你若要万劫不復,这样的路也有千万条。」 她九死一生的时候是明嫣站在婆家人的面前为她挣的体面,拉着她走出了低谷。 多少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她转头狠狠的朝着八福晋啐了一口:「八婶到是为我好,我受委屈的时候八婶正坐在谁家的正厅里说着我的笑话?」 八福晋一怔。 当初大格格小产八福晋确实在三福晋那里笑话了大格格几句。 她一下子涨红了面颊。 明嫣捂着肚子,渐渐的变了面色,低低道:「我怕是,怕是要生了!」 大格格高喊道:「快,稳婆!太医!在把十四婶和十四叔都找过来!」 下面的人跑的飞快却也有条不紊,这些事情都是早就预备演练好的,到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是早有分派的。 大格格同众人将明嫣送去了产房。 大格格转了身看见芜廊下准备走的八福晋,忽的冷笑了一声:「您进来无缘无故的恐吓明额涅,致使她早产,这个事情等得了空,雍亲王府一定会上门跟您好好掰扯掰扯的!」 八福晋一下子白了脸。 她过来仅仅只是为了出口气,就是为了看看这个钮钴禄氏满面恐慌痛哭流涕,没想到从进门开始慌乱无措的一直就是她自己。 还有这个一直端着贵女架子的大格格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厉害,说话毫不留情?! 反过来竟然来威胁她?! 这个事情要是叫卧床不起的八阿哥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简直不敢想像。 八福晋神思不属的出了门跟进来的十四福晋和十四撞了个满怀,十四福晋还要跟八福晋说话,八福晋却已经走远。 十四福晋哪里还顾得上八福晋,进门瞧见大格格,忙抓住了大格格的手:「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还要几日吗,怎么今日忽然就生呢?四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大格格向外瞧了八福晋的背影一眼。 她也是从明嫣这里学到的,不管内里是怎样的关系,站在外人面前她们就是一个整体。 有的人已经站在你的头上耀武扬威了若还是斯斯文文端着架子,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也是明嫣那几日对待伊尔根觉罗氏的样子里她看明白的道理。 她转了头看向了十四福晋:「多亏您来了,我也没有什么经验,没料到忽然就要生了,我阿玛也不再家。」 十四阿哥向大格格道:「十四叔在,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前头坐着,若是有什么事,就叫人来找我。」 大格格连忙行礼:「那就要劳烦十四叔了。」 第180页 说着话分派家里的人迎了十四去了前院。 又请着十四福晋坐在产房边的耳房里,叫人上茶水点心。 十四福晋打量着大格格,笑着道:「这才几日不见,我们大格格瞧着越发的干练了。」 大格格抿嘴浅笑。 不过是经歷了苦难,忽然看明白了许多道理罢了。 产房里的明嫣还是跟生弘历时候一样,并没有觉得格外的痛,几个稳婆侍候在边上,容嬷嬷站在一边一眼不错的盯着,明嫣吃的东西都是含玉从外头送进来,她吃了些鸡汤龙鬚面,身上发了些汗,觉得疲累了,就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 芳菲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明嫣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点了灯,芳菲大着肚子站在边上正在跟容嬷嬷说话,瞧见明嫣醒来忙低头询问:「姐,难受不?」 这个月胤禛不在,芳菲大部分时候都是陪着明嫣住在王府的,姐妹两个夜里睡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今儿芳菲外头安顿了点事情,谁成想稍微晚了点明嫣就生了。 她叫丫头把椅子摆在了明嫣的身边,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 明嫣笑向着她道:「你去外面坐着吧,别吓着你了。」 芳菲笑起来:「多大点事情,我早早看看也是好好学学,等自己生的时候也有经验。」 她几乎是跟明嫣前后脚怀孕的,预产期也差不多。 十四福晋和大格格在外面照应,芳菲直接在里头坐镇。 下头进进出出的人皆是屏息凝神。 王府的侍卫多半都是李卫□□出来的,芳菲叫人给外面传了话,叫务必小心谨慎,谁又不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胤禛不在家,这样的大事反倒越发的里外整肃。 ******** 耿清秋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才醒来的,帐子里只有一点点炭火,冻得人瑟瑟发抖,她打起精神收拾齐整起了身,掀起帘子,外面的人全部瑟缩不安。 胤禛并没有如原书中所写生病,所以她等待的机会一直没来。 原书中该出现的蒙古贵女也没有出现,抢到了唯一的先机照顾三阿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女儿。 眼见着皇上就要走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外面原先还盯着她禁足的人早不见了踪影,漫天的飞雪几乎迷了人眼。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胤禛的帐子跟前差点跟跑出来的太监撞了满怀。 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匆忙的收拾东西要走了。 只要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照顾三阿哥,就算没有救了胤禛性命这样的大功劳,在胤禛心里的地位也定然是有所变化的。 抓住了一个机会就会有第二次机会。 一步步的总能走到她想去的位子。 下人进去通报,胤禛叫了耿清秋进去。 耿清秋从外面进的里头,竟然也没有多么温暖,胤禛捡起了一件貂皮大氅,细心的披在了弘历身上,又给他带上了皮帽子,将他包的严严实实。 别人家的小孩子好些个就是没有得瘟疫也因为天寒地冻生了病,唯独弘历没有一点问题,小脸蛋红扑扑的,带着这个年龄的孩子软软糯糯的可爱,看着就想摸摸他的脸蛋儿。 胤禛待这个孩子这么好。 饮食起居都是亲自安排照看。 皇上那里一日里也要叮嘱几次。 十五公主匆忙从外头进来道:「弘历先跟我过去,四哥你也快一些。」 说着话拉着弘历又匆忙出了帐子。 十五公主既是舅妈又是姑姑,对弘历比对别的孩子都要好。 这么多人宠着。 那么多看不顺眼心存嫉妒的人想要下手,根本无从插手。 弘历跟着十五公主出去,胤禛才看向了耿清秋。 耿清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如今三阿哥还没有好,我想着王爷就算走也必定心中不安,我愿意替王爷留下来照看三阿哥,三阿哥什么时候痊癒,我什么时候带着三阿哥回京。」 很多时候胤禛对女人的印象都是浅淡的,比如厌恶比如喜欢,这些东西很难根植在他的心中叫他对谁产生深刻的印象。 对于耿清秋这样的人,也是如此。 他只是在这个时刻为的她的这份衷心和大义感慨,然而眼底里还是淡漠,居高临下遥远又不可触摸。 「既如此,你便留下来照看年氏吧,三阿哥那里已经有人照看了。」 耿清秋万万没有料到胤禛会将她分配给年氏。 年氏自己在胤禛心目中都没有多少分量,她把年氏照顾的好胤禛不会因此感念她的功劳,可若是照顾的不好却会得一句用心不良。 她慌张的跪在地上向前挪动,急切的仰头道:「可是……」 然而景深在外头道:「王爷好了么?皇上要启程了!」 胤禛大步向外走去,石青色的袍角从耿清秋的眼前划过,步伐坚定又冷漠。 帐子里一下子空荡荡起来,最后的温暖也消失殆尽,耿清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她为什么要开口求着留下来?怎么就那么自信一定会照看三阿哥! 现下好了,人虽留了下来,却要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年氏为什么会得瘟疫她比谁都清楚,这难道就叫做报应?! 第181页 她机械的起了身,瞧见胤禛站在不远处的帐子跟前在跟琪琪格说话。 那姑娘一身的大红,在漫天的飞雪中像是长在草原上的红玫瑰,热烈又灿烂。 神色庄重,语调也格外的坚定:「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将三阿哥照顾的妥妥噹噹,亲自给您送回京城!」 耿清秋不知道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又说明了什么。 只是第一次因为没法很好的预测未来而感到格外的惶恐害怕。 她的路在何方? ****** 芳菲的胃口很不错,南方姑娘却长了北方的胃,生的斯斯文文的大口吃着肘子,三两下一整只就下了肚。 明嫣寻常都不怎么吃,只是看着芳菲坐在边上,对着她这种正生产的妇人胃口都能这么好,莫名的也有点饿。 十四福晋瞧着又送进去了一只肘子。 就没有见过生孩子这么安静且这么能吃的。 大肘子都送进去了好几只。 还要了一盘清爽的炒枸杞尖儿,两张芝麻烧饼。 丫头在明嫣的身边架了一张小几,明嫣生着孩子跟芳菲吃着饭菜。 稳婆就算是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样淡定的大场面。 生孩子是鬼门关。 人家这模样却像是在吃席。 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惯常娇气,长的这么好看却又这么大气的实在是第一次见。 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 后来弘昼的人生中处处充斥着姨妈的肘子带来的惊喜。 明嫣是吃着肘子生下了弘昼的。 她几乎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才把嘴巴擦干净,精神抖擞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把胖儿子抱在了怀里,芳菲挤在跟前也一起看。 小傢伙胖嘟嘟的挤着眼睛张着嘴只知道要奶吃。 比弘历那会子还要能吃。 外面已经热闹了起来。 十四福晋和大格格欢欢喜喜的给下人们赏赐,又叫人往宫里去给娘娘送消息。 雍亲王府这两年子嗣单薄缺的就是儿子。 娘娘那里知道了一定会格外高兴的! 有些人的好命,连羡慕都显得苍白。 明嫣对于男孩女孩这件事情上到没有特别的执念。 只要孩子康健就比什么都强。 夜晚的寒风里,明嫣搂着儿子睡的香甜,有人在她身边怜惜着抚摸着她的面庞,充满了柔情蜜意。 明嫣陡然惊醒。 床边站着的男子身形高大又健美,垂了眸愧疚的瞧着她,见她醒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是爷不好,答应了等你生孩子的时候一定回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像是犯了天大的过错满目愧疚,又好像明嫣经歷了千难万险才到了这一会。 含玉垂了眸压着眼底里的笑。 王爷总觉得生孩子千难万险叫主子吃了亏,谁知道主子生孩子却像是玩儿似的。 明嫣握住了胤禛的手,终于清醒了些:「王爷回来了,弘历呢?」 胤禛摩挲着她的面庞:「弘历跟着十五在后头要到明后日才能回来,爷记挂着你所以先一步回来了。」 胤禛回来已经好一会了,沐浴更衣全身暖的热乎乎的才进了产房。 听说弘历没事明嫣也终于放心了下来,笑着将五阿哥抱给胤禛看。 胤禛终于见了笑意,高兴的又搂着明嫣狠狠的亲了一口:「好!又为爷生了个大胖儿子!又立了大功一件!」 明嫣露着几分骄傲自得,像是孩子一般欢喜:「这小子,比弘历那会还能吃还能睡,一觉能睡两个时辰,怎么抱怎么动都不醒来。」 孩子不管别的,首先要健康。 只要是明嫣生的就不会叫他失望。 她的唇瓣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的诱人。 几日的疲劳和担忧消散的干净后只剩下了无尽的渴求。 弘昼小朋友在父母的怀抱里睡的昏天暗地,浑然不知大人复杂的世界是何等的狂风暴雨。 第71章 进门 层层叠叠的花瓣渲染着陌生又优雅…… 蒙古遭了雪灾和瘟疫, 不到十月京城也陡然严寒了起来。 屋子里早早就生了炭火,丫头端了药送进来,八福晋从外头进来落了满身的雪,一面脱去大氅一面向里头的八阿哥说话:「库房里也没有得用的东西, 明儿眼见就是四哥家老五的满月宴, 咱们这东西…..」 她说着话转了身, 原先还躺在床上的八阿哥披着衣裳站在当地, 冷淡的看着她。 八福晋没来由的打了个机灵还是笑着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起来了, 快…..」 「明侧福晋生产那日你去做什么呢?」 八福晋下意识的抓紧了挂在门上的一串珍珠帘子:「这不是妯娌间该去问候问候么?」 「你是怎么问候的?」 他的语气里压抑着的愤懑和恨意叫八福晋惊呆的抬了头。 那总是温润如玉的面庞和眼眸,这会子黑沉沉的一片像是要把人吞进黑暗里。 八福晋不由得拽下了一串珍珠帘子,珍珠掉在了地上, 无声的滚向了每一个角落。 八福晋倒退了两步:「你要说什么?我怎么就不是去问候的?难道就因为你心中有她,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八阿哥心里轰然的仿若是什么东西塌了,理智一丝不剩,抬手狠狠给了八福晋一巴掌:「若是为这个事情宫里怪罪下来,我一定不会替你求情!」 第182页 八福晋捂着脸,满目不可置信。 这个说话做事从来温柔细腻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疯狂和阴暗的时候。 八阿哥坐在了当堂的太师椅上, 八福晋哭着跑出了屋子。 他脑海里反覆翻腾着八福晋的话,觉得可笑却又凄凉。 若不是因为心中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何苦把事情安排的那样曲折。 不过是不希望她有事。 隔岸站在冰天雪地里尚且希望她那里温暖如春。 卑微又可笑。 为什么就没有早一些遇见, 若不然何至于在此如此痛苦。 ***** 外面的猩猩毡帘, 鲜红又厚重, 小丫头穿着葱绿的比甲挑起了帘子,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琪琪格的脸上。 屋子里陌生又奢靡的暖香从帘子缝隙里钻进来。 琪琪格没来由的挺直了嵴背。 仿佛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和姿态在这些人的眼中是不復存在的。 有人挑起了帘子出来。 姑娘穿着银红色的褂子,生的娇小玲珑, 满是女子的娇弱美好,笑盈盈的道:「姑娘来了怎么还不进去?主子在里头等着呢!」 琪琪格勉强的笑了笑道:「这就去。」 她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像是在一剎那间摒弃了所有的前尘往事,走上了一条全新又未知的道路。 她才十六岁,是公认的美人儿,又向来聪慧灵透。 就像那些人说的,只要长的美又聪慧什么样的男人迷不住,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 这些年老色衰的上位者又凭什么能赢过她? 正厅里挂着大幅的山水图,珍珠帘子在天光下五光十色,团花的毯子厚重又绵软,踩上去悄无声息,夏日的牡丹花却开在了深秋,层层叠叠的花瓣渲染着陌生又好看的色泽,水缸里鲜红的鲤鱼欢快的摆了摆尾,黑漆螺钿的斗柜上勾勒着她所不懂的图画。 这个世界富贵又陌生。 丫头示意她停下来站在了落地隔扇旁。 正对着的天青色帐幔绣着点点的缠枝花朵,比她身上的衣裳料子似乎还要贵重。 她下意识的扯了扯袖子,丫头从里头进来道:「姑娘进来吧。」 下头的人举止也格外雅致,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踩着陌生的小碎步进了里头。 南边的炕上设着姜黄色妆花的坐蓐和靠枕,上位的女子梳着家常的小两把,乌黑的髮髻上簪着一朵鲜活的牡丹花,穿着月白底绣牡丹的旗服,慵懒的歪在炕头。 外面的光照进来,那女子眉眼上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闪烁不定。 耀目的叫琪琪格看不清楚。 只是觉得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叫万事万物黯然失色,叫她引以为傲的美丽和聪慧陡然之间成了笑话。 琪琪格一下子面色苍白了起来,学着刚刚嬷嬷交代过的规矩,蹲身行礼。 下面坐着的武氏和刘氏几人挑剔的打量着琪琪格。 有些事情上头的人是不会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们的,多半都是靠着猜测得来的讯息。 这个蒙古的小姑娘因为照看好了三阿哥,将三阿哥送回了京城,如今进了后宅只怕也就是后宅的一份子了。 人还没来大家便都听说了。 这姑娘生的何等的美丽,又聪慧大气十分的端庄。 然而今日在见,确实是漂亮的,腰细腿长,有着满族的女子们没有的健美,生的浓眉大眼,皮肤白皙,确实不错。 可是这样稚嫩的美丽放在上位的明侧福晋跟前就好像是一朵野花碰上了花中皇后,不足为道。 武氏撇了撇嘴,刘氏低笑了一声。 明嫣浅笑着向琪琪格道:「起来吧,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她向来是和煦的,说话的时候轻盈柔美总有种安抚人心的魅力。 琪琪格却觉得是一种上位的尊贵和不能言说的压制。 她起了身,坐在了丫头端过来的绣墩上,微微昂起了头。 明嫣看着琪琪格。 原书中是个蒙古贵女,为什么这一次却成了一个身份卑微的蒙古姑娘? 是因为从前的婉柔是贵女,现今的明嫣也不过是个江南来的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所以这两个人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她来的么? 一样的美丽却又天真无知。 表面上看起来现在的琪琪格和曾经的明嫣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有些事情的内里并不是外面的人能窥破的。 琪琪格是真的无知,而她却是假装无知。 她纤细的手微微托着下巴,淡笑的看着琪琪格:「这一次三阿哥能痊癒归来多亏了你的悉心照料,你想要什么赏赐?」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如她一般用完全清澈分明的原因站在了胤禛的心底。 琪琪格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眶道:「是王爷救了我,没有王爷就没有今日的我,我不过无父无母的孤儿,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 刘氏嘲讽的笑声几乎压不住,人人都能听到。 屋子里的人居高临下以轻蔑的神色看着琪琪格。 武氏笑着道:「小姑娘,这世上能侍候王爷的人多如牛毛,可也不是谁都有机会,便是想做牛做马也不见得能排上队。」 娇嫩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对年长的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恶意似乎有些毫无招架之力,一下子红了眼眶,双手撑在地上,倔强的坚持着。 第183页 武氏一下子就成了坏人。 明嫣淡淡的笑了笑:「既你愿意留在王府,不过是多一张嘴而已,你有如此功劳并没有什么不可,可是想好要做什么?妾室?还是丫头又或者是妹妹还是管事?」 琪琪格似乎微微有些意外,不由得昂起了头:『王爷难道没有安排我么?』 刘氏冷淡道:「姑娘到底是外面来的,不知道王府的规矩,你一个女眷自然要侧福晋做主,王爷的安排就是叫侧福晋安排。」 琪琪格不由得僵了僵。 她原以为胤禛叫她来了京城肯定是喜欢她看上了她,要将她收入后宅的,这都是不言而喻水到渠成的事情,却没想到将这样叫人觉得难堪尴尬的问题毫不遮掩的摆在了檯面上。 她不能煳里煳涂不明不白的在这里,她必须把该说的话都说明白。 琪琪格抬起了头,白净的面庞,大大的眼眸坚定不移:「从王爷救下我开始,我就是王爷的女人了,我早已经将我的身心全部奉献了出来,从来没有犹疑过!」 武氏和刘氏坐在边上狠狠的扭着帕子。 实在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明嫣还是淡淡的,唇边卷着浅淡的笑容,仿佛世间的俗事从来入不得她的眼。 聪慧善言辞又看的明白境地的琪琪格内心里的所有东西都被窥破。 根本入不得眼。 上首的侧福晋似乎连眼皮都没有抬,漫声吩咐:「把琪姑娘带下去安置吧。」 刚刚还是琪琪格,现下既然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便立刻成了琪姑娘。 明嫣是顶了从前婉柔的身份进的府,所以至少是个格格,而琪琪格,只能是个侍妾。 刚刚客气是因为琪琪格是三阿哥的救命恩人,而现下作为王府的琪姑娘,琪琪格只是个下人。 刘氏笑着站起来:「您把琪姑娘交代给我吧,我必定照看好她。」 明嫣微微颔首,微摆了摆手,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告退。 外面寒风萧瑟,众人都披了大氅,便是张氏这样的侍妾也有自己的衣裳,可琪琪格初来乍到,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武氏和刘氏走在前面,张氏在后面友好的朝着琪琪格笑了笑。 她容貌一般,眼睛却格外明恋,弯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对明月。 琪琪格连忙跟上了张氏的脚步:「姐姐好。」 张氏微微颔首。 琪琪格低低道:「明侧福晋……」 她们出了院子,琪琪格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那朱红的大门在绿竹之后若隐若现,上了小桥,脚下溪水清澈,鱼儿清晰可见。 她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像是刚刚的院落是某种不可高攀的神仙秘境,那里头的女子是住在崑崙山的西王母。 张氏低低的道:「明侧福晋可不是你我可以仰望的,待得过了年,她定是要做福晋的,她待下头的人向来宽厚,只要守规矩明事理,谁也不会苛责,我在这府上生活了也有些年头了,明侧福晋主事的这一半年可是过的最舒适安稳的。」 琪琪格有些不服气:「难道就没人说她不好?」 张氏淡淡的看了琪琪格一眼:「你待上几日就知道了……」 寒风吹过,琪琪格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弘昼满月办的小,毕竟蒙古出了事,三阿哥也没有接回来,不能做的大。 含玉一面替明嫣捶腿一面道:「这个蒙古来的看着正义凛然的,其实也是个心计深得,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生事。」 明嫣笑了笑。 她从来都没有把琪琪格放在眼里过。 这个琪琪格进府进的太容易了,根本就不是胤禛的做派。 何况到了她这一步要是还把一个小丫头当做天大的事情,那也太失败了。 里头的弘昼哇哇的哭了起来,三格格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报告:「明额涅,弟弟肚子饿了!」 小小的四格格也站在跟前,抬头看着明嫣。 年氏到今日还跟耿氏在蒙古没有回来,传回来的信件看不是太好,胤禛便直接叫四格格也住在了明嫣这里。 灵犀斋里两个姑娘两个小子,这会子弘历还没有回来,要是回来了可是格外的热闹。 才说着话就听见了弘历和胤禛的声音,还有刚刚回来的弘时。 屋子里一下子站满了孩子,还搭着弘昼的哭声。 胤禛看上去满面的笑意,比什么时候都要慈祥,一家子老小往里间去坐下,大家都围着弘时说话。 弘时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多亏了琪琪格照看我,所以才能好的这么快。」 胤禛上上下下的打量儿子,这一个月来确实是瘦了很多,不过精神尚可。 大家说的都是弘时在蒙古的事情,又说了说蒙古疫情的兇险,三格格和四格格听的满脸讶然,弘昼也被抱了出来,弘历指给弘时看:「三哥你看,咱们的五弟,乖不乖?」 弘历在待人接物上总是没有一点叫人置喙的地方,刻意拉近了跟弘时的距离。 可弘时看上去似乎淡淡的,只是撇了一眼,给了个淡淡的笑。 明嫣笑着道:「今儿为给三阿哥接风洗尘,晚上可是有家宴的,你们几个一起去玩玩,可别累着了弘时。」 难得放了假,两个女孩子也不用跟着先生念书,欢天喜地的往外走,隔着窗户还听着三格格道:「走,去看看我跟弘历的养的小鸟,可听话了!」 第184页 胤禛笑着转头看了明嫣一眼。 明嫣站在地上将帽架上的帽子摆的整整齐齐,又捏了鱼食餵白瓷盆里的鲤鱼,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弹,鱼食雪花一样撒下去。 她的侧脸一如既往的静谧美好,胤禛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明嫣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见着琪琪格呢?怎么样?」 明嫣淡笑了笑:「挺好的,说是要做王爷的女人,我便安顿下去,叫住在了刘氏那里,王爷若要见,我就叫人给王爷找过来?」 她还是从前的样子,眼眸里清澈明亮含着浩瀚星空,说话不徐不疾,可是胤禛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他轻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含了一段诗意:「说她做什么?」 明嫣挑了眉:「不是王爷说的么?」 她眼底里带了点艷丽和妖冶,比从前的时候还要动人。 胤禛一把将明嫣揽在了怀里:「这几日往宫里去坐坐,多跟娘娘说说话,等过了年爷亲自请旨,册封你为雍亲王福晋。」 他笑看着她,仿佛期待着她的欢喜。 她果真微笑起来,转身依在他的胸前:「其实也不必这么着急。」 她的笑容叫胤禛觉得身心愉悦,直接将明嫣抱了起来,火热的唇瓣摩挲着她光洁的面颊:「不但这个事情要着急,八福晋那日过来的事情,我也要好好跟老八说一说,爷的人也敢欺负?」 他含住了她娇嫩的唇瓣缓缓的吮吸着,明嫣不由得一阵颤慄,面庞微红像是繁茂的桃花,忍不住向后仰,抓着胤禛的衣裳:「这个事情若是太过于咄咄逼人,难免叫人觉得王爷刻薄,毕竟八阿哥现在已经十分艰难了。」 胤禛的眼眸幽深又逼了上来,轻轻的咬着明嫣的唇瓣:「他做的了初一,我就要做十五,要不是他们捣乱,我怎么能赶不上弘昼出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没有我?」 他的坚持有时候叫明嫣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胤禛将明嫣放在了床上,明嫣干脆欺上了胤禛,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爷已经做的很好了,那天晚上赶回来,自己还受了伤,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说着话,压了下来,吻上了胤禛。 光从她的发间穿过,牡丹的香味清新又宜人。 胤禛的就是弘历的,她不想胤禛在这件事情上在皇上跟前减分。 更重要的是,德妃那里也不会轻易放过八福晋。 而宜妃那里呢? 原书中明嫣要做福晋,宜妃可是大加阻挠,为此还生了好大的是非。 她用了力气,胤禛一阵颤慄。 她要做福晋,将来还要做皇后,往后要做太皇太后,谁也挡不住她。 至于所谓的琪琪格,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那个还没有归来的年氏,便是回来定然也是废人一个,她是相信耿清秋的实力的。 从前的那个阴暗的午后,那些将她压在地毯上餵着她喝毒药的人都葬在了她的繁花下。 她是婉柔又是明嫣,是高于这两者的存在。 第72章 敌意 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怎么可以爬到…… 今年西苑的冰嬉也办的潦草。 皇上回了宫就很少外出, 宫内出入也查的格外的严,蒙古的人是不准来京的,若被查出来瞒报一律杀头。 冬日寒风萧索,娘娘们在各自的宫中也绝少外出。 德妃歪在炕上手里拿着三格格和四格格的绣活, 弘时和弘历站在两边, 奶娘怀里还抱着弘昼。 德妃的面庞上满是祖母慈祥的笑意, 把三格格和四格格都揽在了怀里:「几日不见两个姑娘都长大了, 尤其是我们三格格,现今是家里最大的姑娘越发有了姐姐样子。」 七岁的三格格满面娇羞还是坐的端正, 仰着头去看明嫣,见明嫣微微颔首,这才咧嘴笑起来。 看起来大方懂事又规矩。 德妃把弘时和弘历都叫到了跟前:「这几日在宫里头怎么样?」 弘时立刻唉声嘆气起来, 这是他自小就学会的本事,抱怨道:「先生也太严厉了,一本书背一百二十八遍一遍都不能少,若少一次就打哈哈珠子,我在兄弟们面前也…… 」 德妃的面色眼见着不好看了,弘历笑拉住了德妃的手:「太太,孙儿前儿来您这里吃的栗子糕实在是太好吃了, 您能不能在给孙儿两块。」 德妃一瞧见弘历就满面笑意,摸了摸弘历的光脑门,笑着答应:「好了, 给我弘历多拿两块!」 弘时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就昨日的事情, 叫我在兄弟们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您可要为我做主。」说着还得意的看了弘历一眼。 弘历却早已经垂了眸,站在了明嫣身后。 一边坐着的十三和十四都装作低头喝茶,胤禛满目阴沉。 明嫣替三格格里了里头上的珠花。 弘时这孩子, 从小养成的毛病好坏不分。 弘历知道这话在大人面前说不成要帮着弘时挡一档,偏偏弘时自己并不觉得,还认为是弘历挡着自己告状诉说冤屈。 皇上定下的规矩,胤禛这些兄弟们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到了弘时这里就成了委屈? 这不是在说皇上的不是么? 胤禛呵斥道:「住口,不许胡言乱语!」 弘时吓了一跳,在去看德妃,德妃却只拉着弘历的手说话。 第185页 他一下子格外委屈,眼眶里眼泪都在打转。 所有人都只喜欢弘历,没有一个人待他好! 德妃笑着看向了明嫣。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水灵灵的鲜花一般的模样,现今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是少女一般的模样。 天光不好,屋子里有些暗沉,偏偏明嫣坐在那里渡着满身的光辉,令这寻常的殿宇也沾染了优雅和美丽,叫人觉得高雅了起来。 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就比如曾经的太后一般。 德妃笑着道:「还是你会生养,弘历这般懂事聪慧,如今又生下了弘昼,为王府再次添丁,三格格在你身边也长的好,比从前要懂事大方的多,听说你家中的事情也管的好。」 明嫣起了身道:「不过是我分内的事情,您太过抬举我了。」 十四垂着眸道:「额涅只知道嘴上夸夸,难道就没有什么奖励。」 胤禛听得和煦的笑了笑。 娘几个从前的时候少有这样和睦的时候,很多时候不是胤禛冷着脸就是十四冷着脸。 好像只要明嫣坐在这里,她们一家子的气氛都格外的好。 德妃越看明嫣就越满意。 皇上心情不好谁都不见,只叫明嫣的兄长景深在跟前陪着。 景深又一贯的看重明嫣。 不管是明嫣的人品样貌还是家世能力以及她生的两个阿哥,完全够得上雍亲王福晋的位子。 德妃拉着明嫣的手:「叫我瞧着,该叫她做个福晋才合适。」 明嫣似乎有些惊讶。 胤禛笑看着明嫣道:「还不快给额涅行礼谢恩。」 明嫣这才反应过来一样,跪在了地上,弘历立刻也跪在了身后,三格格一看也跪在了另一边。 就养在她身边的这两个孩子的一跪,也叫她强出了别人很多倍。 德妃道:「快起来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只要你好好的照顾你们爷,照看这后宅大大小小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谢恩了。」 明嫣抿嘴笑着道:「您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这不都是分内的事情么。」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胤禛也是格外愉悦的。 与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如此的和睦叫他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又感受到浓重的温暖和亲情。 而且明嫣在的时候跟德妃的相处也会变得格外轻松惬意。 也因此,母子两个的关系比之前好了很多,说话做事也自然的多了。 没想到十五公主也进宫了,明嫣笑着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好嫂子,还没有好好谢过你,这次在蒙古多亏你照料两个孩子。」 十五公主笑携着明嫣的手一起坐下来:「这都是该做的事情,何况咱们弘历这么听话懂事,有他陪着我还觉得高兴。」 说着将弘历揽在了怀里。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说说笑笑。 晌午的时候德妃拍板留了饭。 向明嫣道:「你和十五一起过去,在宝华殿替我上柱香。」 这就是已经将明嫣当做正室福晋看了。 明嫣蹲身行礼,十五公主跟明嫣一起出来,也替她高兴。 宝华殿在西六宫,从永和宫过去还有点距离,她们决定从坤宁宫前路过,两个人手挽着手。 十五公主的朋友不多,因为景深的缘故跟明嫣早早打过几次交到,倒现在两个人到成了闺中密友,无话不说。 明嫣低笑着道:「嫂子怎么今日也来呢?」 十五公主笑看了明嫣一眼:「还不是你哥哥,听说你今日要进宫,叫我早早的也递了牌子,务必今日过来瞧着点。」说着话压低了声音道:「务必会帮着你坐上四福晋的位子。」 明嫣一下子红了眼圈。 这些话她从来都没有跟兄长说过,可是只要到了关键时候兄长总是站在她这一边。 十五公主没想到她能感动成这样,笑拧了一把她的脸:「多大点事情,你不必说谢谢了。」 明嫣笑着沾了沾眼角:「我自然不跟嫂子说谢谢,只等着嫂子生了侄子,到时候我多给侄子一个大大的满月礼。」 十五公主一下子羞红了脸:「早知道你不是好人!」 明嫣掩嘴直笑。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宝华殿,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宜妃。 五福晋和九福晋侍候在宜妃身边,年过五询的宜妃穿金戴银,满头珠翠,居高临下的看着明嫣和十五公主行了礼。 慢条斯理的道:「没想到这么巧,这里也能碰上明侧福晋,瞧你是来替德妃姐姐上香的,怎么这就要做四福晋呢?」 明嫣淡笑了笑:「宜妃娘娘说笑了,不过是长辈抬爱而已。」 宜妃勾唇淡笑了笑:「也是,有些人难道真的以为欺上瞒下,做个假身份就能瞒得住所有人?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必定是要登高跌重的。」 她说着话转眸笑盈盈的看着明嫣道:「你说是不是?」 明嫣还是淡淡的,那漂亮的眼眸在对上宜妃的时候照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根本没有将居高临下的宜妃放在眼中。 冰凉的天光里,连声音也清清冷冷的:「您的话我到不敢苟同,上位者明察秋毫,如何能轻易叫人蒙蔽住?」 她说着话毫不避讳的直视宜妃。 叫宜妃在剎那间觉得如芒在背,格外的不适。 第186页 她不由得微垂了眼,等到回过神来又是愤怒。 这么大点的一个晚辈也敢在她面前造次。 更叫人愤怒的是,竟然真的给了她压迫感。 她满目怒火。 明嫣却仿若没有瞧见。 在宫人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恭送宜妃娘娘。」 宜妃狠狠的看了明嫣一眼,甩袖而去。 这个女子能将弘历教养的那样好,在皇上面前举重若轻,确实有些能耐。 可也因为实在是教养出来的弘历太过出色了,不得不将她打入泥潭,才能使得弘历的身份地位受到重创。 弘历的出身有了污点,就等于这个总是低调少言的胤禛出了大差错,在夺嫡的事情上才会被踢出局。 这样她的儿子们才能有机会。 九福晋在宜妃的身边低语:「这个钮钴禄氏也太嚣张了!」 宜妃冷笑了一声:「她欺上瞒下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不但她就是雍亲王也别想好过,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前程,不知道雍亲王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到底是佟皇后身边教养长大的孩子,即便是面上跟佟家没有多少关联,可背地里还是关系斐然。 皇上面上看起来不显,可背地里但凡有个什么东西总能想到老四。 这份自小的亲昵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也许也会在关键时刻,让他一举站在众人之上。 谁都可以,唯独德妃的孩子不行。 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怎么可以爬到她的头上! 宜妃走的坚定而沉重。 明嫣跪在佛前许愿磕头。 十五公主起了身,正好看见外头的阳光照进来一束,落在了明嫣的身上,剎那间叫她仿若是普度众生悲悯庄严的观音。 即便格外熟稔,却还是在不经意间因为明嫣的美丽而动容。 十五公主和明嫣一起回了永和宫。 宫里难得的欢声笑语,明嫣亲自下了厨:「我也做两样拿手菜孝敬孝敬额涅。」 十四满目笑意操手站在廊下,好像透过长长的迴廊,那一头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几个小点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捉迷藏,跟着弘历跑来跑去。 十四福晋和十三福晋去了后头给明嫣帮忙。 德妃在几个儿子的簇拥下,站在院子里赏梅。 皇上从踏进永和宫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别处所没有的温暖和舒畅,每个人面庞上都溢着温暖又真实的笑意。 弘历带着几个小的已经欢喜的飞扑了过来,跪在了他的脚下。 一剎那间,他觉得自己没有朝堂上的烦扰,也不过是家常的祖父,享受着难得的家的温情。 皇上满目温和,笑盈盈的叫了众人起,顺手就把弘历牵在了手中:「你们这里到比过年的时候还要欢畅。」 德妃笑着道:「孩子们难道聚的齐,所以比寻常时候闹腾些。」 众人进的里头。 皇上坐下来却笑指着弘历道:「朕问你,今儿这里为什么这么高兴?」 第73章 做饭 他所有的势力和人脉放在他的明嫣…… 皇上穿着蓝底的龙袍, 歪在炕头上笑盈盈的看着弘历。 弘时弘辛弘永兄弟几个把弘历簇拥在中间,大家都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很少跟皇上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弘历年纪稍微小点,可是单单站在兄弟几个中间就是还没有说话, 神态举止已经脱颖而出, 显得从容又自信。 那种在父母饱满的爱意和尊重中长大的孩子就是比别的孩子要亮眼。 身心健康足够自信。 德妃笑盈盈的看着弘历。 他们这些大人纵有千言万语在皇上跟前也不好多说, 否则就是觊觎皇位, 可孩子不一样。 这么优秀的孩子站在这里,就是什么话都不用说, 他们就把宜妃那一伙压的死死的。 她惬意的舒了一口气。 当初依着儿子的心思把明嫣弄进了王府,缓和了母子的关系,现今又养出这样优秀的一个儿子, 叫她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感觉。 这个媳妇娶的真值! 弘历行了礼,仰着孩子天真可爱的面庞,笑盈盈的道:「因为太太慈爱,阿玛额涅叔叔婶婶们孝顺,我们几个也听话懂事,所以高兴!」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贊了一遍。 德妃满面惊喜。 十三和十四笑看了胤禛一眼。 胤禛垂眸压下了眼底的笑意。 他的弘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叫他失望。 皇上听得果真笑起来:「你看的不错,一家子人要和煦喜乐确实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要一家子人都使劲。」 皇上这话说的,胤禛几个儿子连忙起了身道:「皇阿玛教训的是。」 皇上淡淡的摆了摆手道:「今儿不必如此,就是说说家常, 都坐下说话。」 胤禛几个都坐了下来。 几个人虽然笑着, 可做事说话还是万分小心, 唯独弘历像是寻常的孙子敬仰祖父一样,小尾巴一样追随在皇上身边。 皇上越上了年纪越喜欢这样家常式的温情,把弘历揽在身边跟他说东道西, 大家都成了陪衬。 小孩子们不懂事,几个大人即使当陪衬也当的心甘情愿,偶尔答应两句,气氛十分的好。 就是弘时心里不高兴,但到底年纪不大,万不敢在皇上面上造次,只敢乖乖坐在边上,一动也不动。 第187页 就是睡着的弘昼这会子也醒来了,窝在奶娘的怀里竟然不自觉的哦哦答应了两声。 满室欢笑。 宫人在外头请旨道:「明侧福晋的午膳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皇上要来,做的清淡的些。」 里头的皇上听见了,摸着弘历的小光头道:「家常饭菜不拘什么都可以。」 德妃便笑着道:「如此,就叫人在正厅摆饭吧。」 宫人们摆饭,十三福晋跟明嫣站在外头小声道:「这样子招待皇上是不是有些太简陋了?」 若没事大家都好,若是皇上不高兴了,她们帮忙的人都要遭殃。 明嫣淡笑了笑:「皇上是九五之尊,哪里有闲工夫为的几道菜计较?」 十四福晋经了几次事情对明嫣到是格外信服,她瞧着宫人将饭菜一样样提进去小声跟十三福晋道:「你放心跟着小四嫂吧,不会有差错的。」 十三福晋还是愁眉不展。 众人侍候着皇上在主坐上坐下,也一併依次坐下来。 紫檀木的大长桌上摆着十来道菜色,干净的白瓷盘子简简单单,连菜也格外简单。 皇上似乎有些讶异,仔细看了看。 十三福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从出生到现在怕是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一会要是怪罪了起来,她要怎么说? 皇上开了金口,问德妃道:「菜是谁做的,可有什么讲究?」 德妃笑着道:「是老四家的明侧福晋做的,还是叫她自己来说吧。」 皇上喜欢弘历,自然对明嫣也清楚,德妃一说,皇上颔首。 明嫣便上前一步行了礼,待站直了身子,面上带的得体的微笑,不徐不疾的解释:「额涅教导我们要知民间疾苦,便是贵为皇子也要知粟米之道,不可四体不全五谷不分,因此今儿做的大白菜,胡萝蔔西芹韭菜土豆红薯都是原汁原味,也是冬日里百姓最常见最常吃的,算是叫孩子们与民同乐,不可忘记根本。」 明嫣的话就说的格外漂亮。 首先将德妃的教导摆在了檯面上,不但抬高了德妃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体现的是一种尊敬长辈的品德,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况她说话做事总显出一种笃定和自信,娓娓道来便是说着些看似大而空的道理也叫人有种家常式的温情和舒适。 更重要的是这种格局和眼界。 皇家的人吃饭,讲究的是茄子吃出海参的味,必不能看出原材料是什么怎样做出来的方显得高雅。 贵人们生怕孩子们吃的不好,千方百计的给好东西。 像明嫣这样,大红薯整个儿的摆上来的,实属少见。 但正因为这份少见才显得难得和高尚。 这样的见地和深度,自然能教导出一个优秀的孩子。 有这样的额涅,孩子的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皇上连连点头颔首,向德妃道:「你说的很是,虽是皇子龙孙,可决不能忘本,也该明白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要懂得与民同乐,这桌子的饭菜做的好!」 众人忙都起了身行礼谢恩。 胤禛的目光落在明嫣的身上,看她的面上自始至终带着浅淡又自然的微笑,宠辱不惊。 他勾着唇角浅笑。 他所有的势力和人脉放在他的明嫣和弘历面前的时候显得微不足道。 老八和老三那群人,费心费力的做这做那,又能怎么样,不是照样日日叫皇上责骂? 十三福晋听得目瞪口呆。 蒸红薯和炒大白菜还能说成这样? 还能叫皇上给夸成这样? 难道真的是她的格局太低了已经追不上这些人的脚步了么? 菜虽然简单味道却很不错,清清爽爽的原汁原味。 每一道菜旁边还有一个宫人捧着整根的原样站在边上展示。 孩子们还没有吃过这些新奇的东西,格外的感兴趣。 弘历跟别人不一样的是,这些东西他早就认识的,偶尔还能站起来做个解说。 这些事情皇上都看在眼里。 大抵也是因为平日的饭菜都太精细了,皇上也胃口大开,吃的非常高兴。 就好像真的成了寻常人家的祖父,感受到的是久违的舒适和温暖。 皇上决定夜里留宿在永和宫,回忆从前的岁月。 这个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皇上如今只要那些年轻的嫔妃们侍候,从来不在四妃这里过夜。 德妃差点红了眼眶。 宜妃听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正在跟五福晋和九福晋商量事情。 以怎么样的方式将明嫣顶替了别人身份的消息告诉给皇上最好? 她喝了一口奶茶,听着宫人说了皇上不但对明嫣大加赞赏,晚上还要在永和宫留宿,一碗的奶茶全部泼在了地上,宫人们跪了一地。 这个钮钴禄氏真的是好手段。 随随便便的做上一顿饭都能玩出这样的花样,还为德妃带来了这样的好运! 难怪八福晋进宫来说这个钮钴禄氏留不得。 她深以为然! 明嫣和胤禛回了王府,先叫几个孩子回了院子,胤禛带着明嫣去了书房。 耳房里邬思道几个门客正在商议事情,隔着窗户隐约瞧见了明嫣的身影。 众人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爷的书房在明侧福晋之前从来没有女眷来过,从明侧福晋来了之后,也就只有明侧福晋这样一个女眷,随时随地都可以来。 第188页 有时候众人商议事情,明侧福晋就隔着一个屏风坐在后头。 这一位的身份在他们看来早已经超脱寻常的后宅妇人。 明嫣在这里也有两身自己的衣裳,她侍候着胤禛换了衣裳自己也换了家常的衣裳,两个人坐在炕头说话。 丫头上了新煎好的奶茶,奶香四溢。 胤禛握着明嫣的手爱不释手,不断的摩挲,明嫣却似乎没有顾上这样的事情,说的都是宫里见到宜妃时候的事情:「听她的意思,要拿我进府做格格的事情做文章。」 胤禛冷笑了一声:「这些人是越来越回去了,这事情你不用操心,叫他们尽管闹去好了,看他们能得什么好果子吃。」 这事情上明嫣是绝对相信胤禛的。 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胤禛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祸患。 既不需要她多管那她就定不会操心。 明嫣还惦记着孩子们,起了身要走,胤禛抓住明嫣的手,笑看着她:「着急什么,爷还有几样邸报没有瞧,你帮爷看一看。」 王府里最中心最私密的东西明嫣也能接触到。 有时候看一看就会知道眼前的男子何等的深沉又何等的广大。 他远比他的表面上看起来志向远大。 望河驿站的事情总是会翻起来,叫她觉得胤禛坐在了那个位子上,翠云那样的可怜人一定会越来越少。 所以,即便她并不喜欢这些,可还是会满怀敬意的来看来做。 皇上的赏赐送了进来,下人们窃窃私语:「明侧福晋真是厉害,别人家的女眷一辈子也得不了多少东西,明侧福晋自进了门却得过好几次了。」 「这就是能耐这就是学识。」 琪琪格站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为的听见的这些话格外的不安。 从进门开始她觉得自己跟这位明侧福晋的距离渐渐的犹如天地,似乎根本不可逾越。 她该拿什么比过这位侧福晋? 她勐的顿住了脚,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就绝对没有成功的希望。 **** 屋子里的炭火安静的燃烧着,屋外的小厮进来通禀:「琪姑娘求见。」 书房重地也不是谁都能走到门口的,明嫣起了身。 胤禛笑着拉住了她:「你坐下,爷出去见见她。」 明嫣握着手里的邸报看着胤禛的背影。 他对琪琪格似乎是格外宽容的。 第74章 对峙 怎么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正厅里要冷的多。 万年青长的粗壮又繁茂, 正厅上悬挂的戒骄戒躁清晰分明。 甜白瓷的敞口茶碗摆在黑漆的桌子上,像是黑夜里盛开的白莲花,书房里的摆设在细节处展现的是胤禛作为皇室王爷在家族的富贵和知识中积累出来的高雅的品味。 琪琪格梳着满人的把子头,穿着件葱绿的旗服外面却罩着一件银红色琵琶襟的马褂。 宽大的旗服下她的身材优势并不明显。 对衣裳首饰的搭配也一併呈现着一种原始的鲜艷的本能。 胤禛端着茶盏浅酌了一口。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见明嫣的时候, 穿着件干干净净的蓝色的小袄繫着一色的裙子, 梳着黑亮的辫子, 清清爽爽的像是夏日里的潺潺溪流。 有些东西像是刻进骨子里头的。 并不是后天所能学会的。 他清冷的眼眸幽深又浩瀚, 琪琪格不得窥破,只是有些笨拙的行了礼, 然后昂起了自己纯澈真挚的面庞:「初来乍到实在是很多东西不太习惯也不明白,连规矩也学的不好,屋子里挂着好多字画我也看不明白, 王爷能不能教教我?」 她说着话面庞娇羞如桃花。 少女清澈的眼眸都是亮眼的炙热和情感,好像多冰冷的雪山都能在其中融化。 这确实是个璞玉般的姑娘。 如他初见明嫣的时候一般。 这些人真是好算计,找的这样一个人。 他垂了眸,淡淡的道:「既如此,爷这里有本百家姓,你拿回去先慢慢看,等学会了, 再来看下一本。」 琪琪格满面喜意。 这么多人非说在前头见不到王爷,她不是就见到了么? 王爷还要指点她学字。 像那人指点的一样,正因为她懂的少, 王爷什么都亲自教导, 往后她自然会成为他最喜欢的模样! 什么明侧福晋, 都是笑话! 她满目自信从容。 丫头从外头提了食盒从旁边进了里间,里面传来几句低语。 王爷起了身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琪琪格一下子涨红了脸。 刚刚她在王爷跟前说了什么,原来里面有人听的一清二楚。 她还觉得自己有多特殊! 她拿着百家姓出了书房, 一路进了后院。 张氏立在廊下,瞧见她进来,笑着迎了上来,看见她手里的拿的书,看上去满面惊讶:「你竟然见着王爷呢?还得了这样一本书?!」 琪琪格微微一愣:「怎么呢?」 张氏抿嘴直笑,携着她的手一路往屋子里头,拔高了声音:「傻丫头!王爷的书房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王爷竟然还给了你这样一本书,后宅里你可是第一人!」 「可是…」 琪琪格想到的是里间的那个人。 第189页 在深沉的她迈不进去也瞧不见的地方里,有着她所不知的深度。 张氏笑道:「你这姑娘,还可是什么?这说明王爷心里是有你的!」 琪琪格在张氏热烈的暗示下,渐渐的也高兴了起来。 对面住着的刘氏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真是个小妖精! 才进门就哄着王爷这样子。 她想了想吩咐小丫头道:「去瞧瞧侧福晋回来了没有,我一会去见见侧福晋!」 胤禛坐在主坐上微微沉思了片刻。 他从第一眼看见琪琪格就已经猜到了背后那人的所有目的。 在看见琪琪格的出身和言行举止的时候也便猜出了是谁的手笔。 他看在琪琪格照看弘时的份上其实是给琪琪格留了一条活路的。 他自始至终没有要求琪琪格从蒙古来王府,一直是琪琪格自己非要怎么样。 送琪琪格回去的也不是他,是手下的侍卫。 有些人不可复制。 明嫣垂眸站在胤禛的身边,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弘昼醒来了,我该回去了。」 胤禛这才回过了神,想了想道:「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嫣却已经转身走了。 猩红的帘子撩起来,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屋子里点的一株香菸缭绕而起。 纤细的背影婀娜多姿。 胤禛却忽然笑了起来。 明嫣还从来没有这样向他甩过脸子,这是在使小性?! 他一面想着,眉目间都是愉悦,瞧见邬思道进来,摆了摆手:「一会再说。」 邬思道看的满面惊讶。 王爷这是遇见了什么大好事,怎么会高兴成这样? 竟然也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胤禛进了后宅,灵犀院里正热闹着。 明嫣换了家常的衣裳抱着弘昼,小傢伙刚刚吃饱了,难得清醒的一会,哥哥姐姐们都站在跟前逗他高兴。 弘历和三格格养着的鹦鹉站在各自主人的肩膀上,一只看着另一只说话。 「今儿天气不错!」 「您好!」 「你吃的什么?」 「你真漂亮!」 丫头笑的前仰后合,弘昼年纪小看不明白这些,睁着眼睛扑棱着两只手,一脸迷茫。 刘氏侍候着明嫣进茶,在明嫣耳边低语:「这个新来的琪琪格也才刚来就去了王爷的书房,下头的人都说她如今得宠,见了都是巴结,到是叫她得意了。」 明嫣并没有接刘氏的茶盏。 她不需要有些人用这种方式在她的面前打小报告,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并不喜欢她所管理的这群人相互踩踏,互告黑状,让整个后宅的气氛压抑又黑暗。 女子们光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大可不必这般辛苦。 刘氏看不明白明嫣的意思,只瞧着靠的近了那张只可仰望的面庞在她的眼里洁白细腻完美无缺,令人艷羡。 她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只能往后退。 丫头进来通禀胤禛来了,刘氏忙打起了精神。 她是不敢在侧福晋面前争宠的,可是在王爷跟前留个好印象也是必须的。 明嫣不徐不疾的起了身,转身却往里头去。 胤禛从外头进来不见明嫣,只瞧见一屋子的孩子欢欢喜喜的逗着两只鹦鹉,鹦鹉站在架子上看见他过来了就开始高喊:「明嫣,快点,王爷来了!快出来!」 屋子里骤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 这扁毛畜生是怎么会叫侧福晋的名字的,竟然摆出这样一副口吻。 刘氏心里想的好,等瞧见了胤禛只觉得害怕紧张,还不及含玉几个大丫头体面,缩在角落里并不敢说话。 胤禛目光清冷又方正,掀起帘子进了里头。 三格格和弘历都吐了吐舌头。 幸亏阿玛没有生气。 弘历在下头指着鹦鹉喊:「谁让你直唿额涅名字的,反了天了!」 鹦鹉在架子上跳了跳嘎嘎的喊起来:「弘历!弘历!」 三格格和四格格大笑起来,弘历也好脾气的笑了笑:「小红还真是个暴脾气,说它两句就跳脚。」 明嫣歪在榻上看书,胤禛瞧见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后,把她手里的书拿了过来,她便闭上了眼。 胤禛忍着笑跟她东拉西扯:「腊八粥预备的怎么样呢?老八家的弘旺办周岁宴,你去不去?爷已经在皇上面前掺了他一本了,要不去你还是别去了,省的他们两口子到时候找麻烦。」 明嫣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并不看胤禛,淡淡道:「王爷说的好没道理,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八爷家就弘旺一个独苗,好容易办个满月宴,所有人都要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胤禛原本只是随口说的,可是真的说到这个事情上的时候也郑重了起来。 老八的心思他思来想去总算看的明白。 费心费力的筹谋,分明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明嫣谁家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他们家里的。 胤禛强硬道:「不能去,你生弘昼的时候八福晋气的你早产,为的这个也不该去。」 明嫣气的坐直了身子:「贵妃娘娘已经叱责过了,难道要老死不相往来?」 她转过了头柳眉倒竖,大大的眼眸因为愤怒更大了两分,清晰的倒影着胤禛的样子。 第190页 胤禛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了两分,满目和软温情。 怎么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怎么办? 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强硬不起来。 「不是…..」 明嫣冷着脸:「不是什么?」 她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他待别人好? 这样一想胤禛就越发得意起来。 明嫣正在生气,胤禛却满面春风。 她完全看不懂他的路数。 气的咬牙切齿的,孩子们却正在外头说话玩笑,欢声笑语。 她起了身干脆要走。 胤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明嫣的手腕:「做什么去?」 明嫣不说话,就是要走。 胤禛瞧这傢伙这会子强的不行,干脆一低头亲了上去。 一剎那间明嫣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外面都是孩子,要是瞧见了可怎么办? 她呜呜咽咽的推了半响,反而叫他趁虚而入,唇齿交缠她也绵软了下来。 含玉却在外面焦急道:「宫里来人了,叫王爷这会子就进宫,说皇上有事要问。」 明嫣连忙推开了胤禛,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裳。 胤禛笑着搂着明嫣又亲了一口:「夜里等着爷。」 难道看不出来她在生气吗?怎么她越是生气他就越发的高兴? 都这个时候了皇上着急找胤禛做什么? 明嫣一面侍候胤禛穿戴,一面道:「会是什么事?」 胤禛冷笑了笑:「图谋不轨的人想拿你的事情做文章,实在是可笑,你放心在家里等着,爷一会就回来。」 她的身份确实是造了假,确实不是钮钴禄本人,到了皇上那里一旦掰扯起来,胤禛真的就是毫无失算的可能吗? 万一真的被宜妃那些人抓住了把柄怎么办? 她实在有些担心。 刚刚为的一个琪琪格摆出的姿态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她还是那句话,她从来就没把琪琪格放在眼里过。 她相信以胤禛的眼力和缜密早看出了问题。 琪琪格是胤禛的事情,不是她的事情。, 她不过是在增添两人彼此间的一点趣味而已。 干清宫的暖阁里,皇上歪在炕上正在看奏摺,宜妃浅浅的坐在太监搬出来的绣墩上,低头看着地上的方砖,平整干净又光亮,连她的人影也一併照了出来,头上的珍珠流苏微微一晃,影子里的流苏也跟着动。 她捏着帕子担忧的道:「听说钮钴禄家的二姑娘早就去了,明侧福晋不过是江南带回来的一个小丫头,不是什么正经出生,只是她聪明,哄着雍亲王由着她顶了钮钴禄家的二姑娘而已。」 皇上垂眸看着奏章仿佛没有听见。 宜妃等了片刻,不由得提醒道:「皇上?」 皇上终于抬了头,吩咐李德全道:「既这样,就把雍亲王叫过来,当面问一问。」 李德全应是退出去吩咐。 宜妃微微垂了眸。 这种事情满是破绽,不管是叫了家中相熟的亲戚还是拿着姑娘从前的笔迹或者学识多问两句就会出差错。 就算钮钴禄家的人现今跟这个明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总有办法撬开口。 总能问出真情。 她心里得意的笑了笑。 一个来路不明的额涅能生出什么好孩子? 如果弘历也变得来路不明,便是皇上喜欢也不会给雍亲王带来多少助力,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胤禛到也来的快,从外头进来披着满身的寒凉行了大礼。 宜妃瞧着胤禛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种事情皇上为什么只叫了雍亲王而没有叫那个侧福晋? 这实在有些奇怪! 第75章 失败 怎么,她现下出了事你就心疼的受…… 光从外面投进来, 照在金砖上,桌子上一盆冻石盆景,小桥流水江南的景致,在隆冬里显得格外清新。 上首的皇上背着光, 即便已经年逾古稀可一双眼藏在了深沉的光后, 叫人不敢仰望更不敢直视。 从十来岁跟了皇上开始到现在近四十载的人生里宜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明白过皇上。 后宫中虽有宠爱可也算雨露均沾, 歷史上多少王朝后宫, 却鲜有如她们这一朝的后妃般等级森严规矩齐整,少见废黜, 所有人都看的见希望却看不清皇上。 皇上大手微微一摆示意胤禛道:「起来吧,赐座。」 这淡淡的不着痕迹的一句话,叫宜妃的心又跟着一缩。 宫人端了绣墩进来, 胤禛也坐了下来。 他高大有力的身影显得沉稳有力,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英俊的面庞集合了皇上和德妃的所有有点,在皇子中脱颖而出。 小时候佟皇后在的时候就受尽宠爱,孝庄太后那里也尽得恩宠,后来佟皇后去了似乎就暗淡了下来,可在有些事情上皇上还是偏心的。 一样的皇子,凭什么德妃的孩子就比她的要受宠要重要? 她沉默的坐在边上。 皇上看着胤禛, 却淡笑着道:「今儿几个孩子在家里都在做什么?」 胤禛笑道:「前几日自己想办法孵出来一只鹦鹉,听话聪明的不行,兄弟姐妹几个玩的不亦乐乎, 家里正热闹着。」 皇上听着也微微笑起来:「弘历这孩子向来懂事, 他额涅将他管得好, 既有这样的事情,明儿叫弘历带进宫来,朕也瞧瞧。」 第191页 宜妃震惊的抬起了头。 皇上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因为喜爱弘历所以这个钮钴禄的事情也要撇到边上不做计较? 永和宫中, 德妃坐在炕上,看着眼前摆着的几件小孩子的衣裳,笑盈盈的跟下头人商量:「这几件小衣裳拿去给弘昼穿最好,还有这个虎头鞋和虎头帽做的真好看,最适合虎头虎脑的弘昼,这个砚台包起来给弘历还有这个牛皮口袋,还是他阿玛小时候用过的。」 她满面笑意慈祥又温和。 即便已经上了年岁却还是能叫人想到美丽动人这四个字。 可见美跟年岁无关。 王姑姑低低道:「宜妃去了干清宫,这会子雍亲王也被皇上叫了进去。」 德妃靠在靠枕上抚弄着炕几上的雪白的水仙花,笑的越发的欢喜:「她以为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事情还有用,以为我做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会叫她拿住把柄?」 实在是可笑。 她就是在这里等着宜妃,等着看宜妃怎么将这戏唱完? 这么多年了,宜妃也该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技高一筹。 她还要笑到最后,站在高处瞧着宜妃向她行礼的。 德妃笑着吩咐下头人:「东西都收拾好,连那一盒子首饰一併送过去,告诉明侧福晋,本宫会亲自为她请封福晋。」 王姑姑连连应是。 这位明侧福晋长的漂亮,平时总是很少说话,连事情似乎也不大做,可所有的事情偏偏又都跟她相关,她像是一阵风一阵雾,如影随形,不说不做也叫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叫娘娘觉得好运都是这位明侧福晋带来的。 所以就格外的喜爱看重明侧福晋。 这样的段数就是宫中的娘娘们怕也拍马不及。 实在是了不得。 宫女侍候德妃换了衣裳,德妃特意点了一套凤穿牡丹的点翠头面带上,难得装扮的隆重。 宜妃听着皇上的意思,按理是该识趣的闭口不谈的。 可是她不甘心。 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就要这么不声不响的放过去,凭什么? 她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开了口:「皇上,雍亲王府的这位侧福晋欺上瞒下,借着别人的身份进了王府,若是放任不管,往后岂不是要混淆皇室血脉?」 五十多的人了,因为用力和紧张,额头上青筋暴起。 显得狰狞又刻薄。 皇上淡看了看宜妃。 这么多年了总是善解人意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忽然就成了这样。 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 外头的宫人进来道:「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宜妃顿时挺直了嵴背。 皇上淡淡道:「叫进来吧。」 平常总是穿戴的素雅的德妃这一次装扮的少见的隆重,进门跪在了地上,胤禛便也跟着跪下了。 德妃磕头,头上的凤穿牡丹也跟着闪烁,她向皇上道:「臣妾这次来,是向皇上为雍亲王家的明侧福晋请封为正室福晋的,她性情宽厚善良大度,教养孩子孝顺长辈,勤俭持家,实为为媳为妻为母的楷模,勘为四福晋!」 胤禛也在一旁道:「儿子也一同请旨。」 宜妃面色青红交错。 她在这里状告钮钴禄氏冒名顶替欺上瞒下,这母子两个却完全无视了她要为钮钴禄氏请封福晋。 若是钮钴禄氏成了正室,弘历的身份就越发的名正言顺。 她也一併跪了下来高声道:「皇上,不可!」 可皇上却仿佛没有瞧见宜妃,笑着上来扶起了德妃,笑盈盈的拉着她一併坐在了炕上,对胤禛道:「你也起来吧。」 宫人上了茶水,皇上和德妃还有胤禛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跪在地上的宜妃仿佛谁也看不见,无人问津。 皇上笑着道:「朕也正想跟你们说说,老四家的去了也有一年了,新福晋也该立起来了,否则很多事情都不合规矩,既然你们娘两个都瞧好了的人,朕也觉得不错,准奏。」 胤禛想着明嫣得了这样的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笑着再次行礼。 地上跪着的宜妃先是震惊,过后就是深深的屈辱,以至于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皇上满心满眼只有这母子两个,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难道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她以为自己在算计德妃这一帮子人,其实德妃是在等着她入瓮? 这样的想法叫宜妃如遭五雷轰顶,周遭的一切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帝王的威仪她如何敢挑战,刚刚说的话已然是逾矩了,直到此刻匍匐在皇帝的脚下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宜妃艰难的起身机械的一起出了干清宫。 从月华们迈步出去,就是东长街。 寒风吹过宜妃打了个哆嗦,挡住了德妃的去路:「你是故意的!」 德妃笑盈盈的看着宜妃,一如当年刚入宫的时候,深得皇上宠爱,宜妃也是这样挡住了去路。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现如今的德妃儿孙满堂,根基深厚,是笑看宜妃的。 德妃笑着道:「我如何是故意的?不过是你总将人想的太蠢笨了。」 当初运作明嫣的身份,她是去跪求皇上的。 这么大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背着皇上去做。 第192页 要不然她如何在后宫中屹立这么多年?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皇上当初点头应允的事情怎么会因为宜妃的一两句就出事? 宜妃要紧了牙关愤恨的看着德妃。 德妃欢喜的几乎要笑出来。 真是畅快。 她一面走一面向胤禛道:「你也回去吧,将这好消息及早告诉明嫣,叫她也高兴高兴。」 胤禛垂眸应是。 后头的宜妃头晕目眩的扶住了宫墙。 圣旨颁布的时候,八福晋正卧床不起。 因为之前她激的明嫣早产,宫中贵妃来的旨意叱责了她,八阿哥对她越发的冷淡,毛氏所生的弘旺八阿哥根本都不叫她碰。 九福晋还来安慰她:「你放心好了,你跟娘娘说的事,娘娘已经筹谋好了,到时候在皇上面前提起来,保管叫那个钮钴禄氏身败名裂。」 八福晋忽然就看到了希望。 她今日变得如丧家犬一般都是这个钮钴禄氏在捣鬼,她要看着钮钴禄氏挫骨扬灰! 万儿从外头进来,立在落地罩旁却不往里头走。 八福晋靠着靠枕道:「做什么?」 万儿张了张嘴,话还没有说,八阿哥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抓着桌子上的书朝着八福晋的脸摔了过去。 「你竟然撺掇着娘娘去干那样的事?!你这个蠢货!」 八福晋被打的眼冒金星,半响回不过神来。 万儿跪在地上哭着道:「爷,福晋身子还没有好,您千万手下留情!」 八福晋在万儿的哭声中回过了神。 许是从前的时候太过伤心,现今剩下的只有愤怒,她陡然从床上站了起来:「你又为了那个贱人打我?怎么,她现下出了事你就心疼的受不了了?!」 八阿哥满目绝望。 这个傲慢无礼又愚蠢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妻子? 他冷笑着道:「出事?你以为人人都是傻子?德妃娘娘是傻子还是老四是傻子?皇上已经下旨册封钮钴禄氏为雍亲王福晋!」 八福晋满身的傲气和欢喜突然倾泻的干净,软倒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钮钴禄氏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高升?! 外面传来下人焦急的声音:「宫里来了旨意,叫主子爷往干清宫去。」 八阿哥闭了闭眼。 皇上这是要借题发挥了。 他嘲讽的笑了笑。 老四因为妻子和孩子大受裨益,他却总要为这个妻子一次次的付出沉重的代价。 圣旨送过来的时候明嫣正在芳菲和李卫的甜水胡同。 她换了寻常的衣裳,装扮的格外简单,跟李卫的一群好友的妻子儿女们看上去似乎相差无几。 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把她簇拥在中间,兴致勃勃的同她说话:「您是李太太的姐姐?哎哟,长的真水灵!这个呢?这是您孩子,瞧瞧,跟您真像,一样的好看。」 她们操着纯真的京城口音彰显的是普通百姓的端方和热情。 明嫣笑着一一答应着,芳菲从那边走过来,拉住了明嫣的手:「姐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过去!」 她怕明嫣身居高位不习惯这种不分彼此的热切。 姐妹两个进了里屋,奶娘也把芳菲的女儿玲姐儿抱了进来。 今儿是玲姐儿的满月宴,小姑娘还小,可是已经瞧出来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坯子。 芳菲笑着放在明嫣跟前比对道:「跟姐你长的想,不像我五大三粗的。」 明嫣和她坐在炕上,捏了捏她月子里养的白白嫩嫩的脸蛋儿,无奈的看着她:「李卫已经跟我说了,说你过两天就要走?孩子还这么小离不得亲娘,你身子也虚,还是再养几日的好。」 芳菲依着明嫣道:「李卫叫你来劝我的?他不是答应过我成了亲我想怎样就怎样,怎么就反悔呢?」 明嫣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个缺心眼的孩子,他那是在心疼你,见不得你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苦,不想叫你风餐露宿。」 「可我就喜欢外面的天高海阔,我从不觉得是受苦也没觉得是磨难,我觉得是一种幸福。」 每个人都有自己嚮往和喜欢的生活方式,外人不可置喙。 母亲该爱孩子,却不该绑架母亲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生活。 明嫣觉得自己很理解芳菲。 她希望妹妹开心快乐。 刚刚还在劝解,现下却已经转过了弯,向芳菲道:「这样吧,把玲姐儿放在我身边,她跟弘昼大小差不多,两个孩子正好一起养。」 芳菲笑着搂住明嫣:「姐,我刚想跟你说这个事,你就替我说了,你真好!」 明嫣笑着又拧了您她的脸。 含玉进来道:「宫里来了旨意,王爷叫您回去接旨!」 第76章 恶意 就是要叫明嫣叫雍亲王府难堪,下…… 皇上亲自下旨册封明嫣为雍亲王府福晋。 德妃娘娘口谕叫雍亲王府摆宴三日庆祝。 正好连上了腊八这一日, 皇宫里还送来了赏赐的腊八粥。 仿佛原配福晋们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先福晋所生的大格格对如今的四福晋也格外亲昵,处处维护,先福晋的娘家人也表现着格外的友好。 明嫣站在繁花丛中在所有人艷羡或嫉妒的目光中微微笑。 第193页 天光照在她眉眼间,让她有着超脱了所有人的贵气和雅致, 仿佛生来就站在这样的位子上。 生来就该耀眼又明亮。 该婉柔的她都拿了回来。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她该得的补偿! 她笑盈盈的转了身, 光华璀璨, 令人仰视。 下首坐着的三福晋垂了眸, 心中嗤笑了一声。 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在边上低语:「八嫂也真是的,八爷上次受了皇上的叱责在干清宫跪了六个时辰, 还是九爷和十爷几个人去硬带回来的,听说两条腿差点废了,在家里养伤叫八嫂来, 八嫂就是不乐意。」 九福晋笑道:「你们两个也别编排八嫂,也不是她不想来,不过是怕人家这里还记仇,不好来而已。」 十四福晋冷笑道:「你也把四嫂的度量瞧的太小了些。」 三福晋笑看着十四福晋道:「十四家的,你这嘴巴到甜,这四嫂到叫的顺熘。」 十四福晋一笑道:「我叫三嫂也叫的顺熘,难道您不高兴?」 三福晋拿帕子沾着嘴角不大理会十四福晋。 明嫣从旁过来招唿众人, 三福晋一把拉住了明嫣的手:「我说老四家的,不是我说你,现今蒙古的疫情也差不多平息了, 怎么还不见你们家里的两个格格回来, 你如今也是正室福晋了, 该有的气度也不能少,没得叫别人说咱们这些皇子福晋不够尊重。」 她端着长者的架子,何况也确实看着年长, 像是在训斥晚辈一样。 明显的不给明嫣面子。 明嫣带着点翠的花冠穿着石青色团花的旗服踩着雪白的花盆底,身量上比三福晋还高些,淡淡的站在三福晋的对面。 烟雨濛濛的眼中看不清神色,还是淡然又平静。 仿佛本就没将三福晋放在眼底,何况三福晋说的这两句话。 十四福晋瞧一眼,不由得在心中赞嘆。 三福晋以为自己端着长者的架子,可其实叫别人看起来像是故意找茬的尖酸刻薄的恶婆婆,而明嫣却像是胸有丘壑雅致淡然的隐士,世间的风浪皆不入眼。 高下立现。 从前的大福晋和太子妃若站在这里或者还有可能一较高下。 如今的皇子福晋里,是没有哪一个比得上明嫣的风度的。 好像註定了那个高度定要这样的人来坐。 这样的想法叫十四福晋莫名的紧张又激动起来,抬头看过去。 明嫣勾着唇角浅笑了笑:「三嫂对我家的事情到是清楚。」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似乎是回答了三福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明嫣仿佛是不屑于跟三福晋纠缠的转了身要走,三福晋却有些恼羞成怒,不依不饶的架势,再一次挡住了明嫣,居高临下道:「我同你说的你可记下呢?」 仿佛就定要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明嫣踩在脚下。 像是为昔日的姐妹出气,可分明也是为人的一种恶意。 就是要叫明嫣叫雍亲王府难堪,下一次见面明嫣在她的面前也抬不起头。 明嫣敛了脸上所有的神色,原先看起来总是温柔雅致的人这剎那间,忽然显出一种少见的冷峻和压迫,随着眼底的光亮淡淡的散开,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紧张和敬畏。 她淡漠又蔑视的看着三福晋:「我敬您是长者,本不想在这种自家的小事上跟您纠缠,可您却不依不饶,如此为了两个格格在我的好日子里再三开口,可是因为您跟我家的这两位格格有旧?要替她们出头?或者您就是见不得我好,定然要为难我?」 三福晋没料到明嫣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忽然翻脸。 听她这样反问回来生怕别人误会了自己的用意,下意识的拔高了声音解释:「我不过是看你年纪小,为的皇室的尊严要教导你两句,怎么到惹出来你这么多的话?你小小年纪的,心思也太重了些。」 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对视了一眼都抿嘴笑了笑。 三福晋这样着急慌忙的样子跟明嫣高贵清冷如女王般的姿态比较早就落了下风。 何况三福晋说的事明嫣根本就不屑于与她对峙,一开口就主宰了话语权,牵着三福晋的鼻子走。 有些人总是小看别人高估自己,最后自己却成了小丑。 三福晋就是这样的人。 十四福晋笑着上前站在了明嫣身边看着三福晋:「三嫂,人家的好日子你当着这么多人面非要指点教训,这也不是做客人的道理呀?」 三福晋面上一红。 道理都是对的,就看怎样说怎么做。 最后才能占据上风。 三福晋明显已经成了搅局的人。 有人来劝三福晋:「您坐下吃口热菜,尝尝她们的手艺,做的确实不错。」 三福晋气的喘了两口粗气。 到底是皇子福晋,很快就回过味来,再一次抓住了问题的重心:「你怎么还不叫那两个格格回来?」 明嫣连看也不看就转了身,劝招唿客人。 珍珠的流苏微微的晃,晃的三福晋觉得眼花缭乱。 她打起了精神向五福晋几个道:「做正室福晋的首要的是要有气度,有些人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丫头在旁向明嫣行礼,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够所有人听见:「福晋,年格格和耿格格已经进府了。」 第194页 三福晋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人向着她重重的扇了两巴掌,又捏住了她的脖子。 五福晋几个笑着转过了身各自去说各自的事情,大家似乎又说说笑笑的热闹了起来,独独留下三福晋面上青红交错,仿佛今日就是为了放在人前为新四福晋扬名立万见证四福晋的仪态气度的。 尴尬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张氏领着琪琪格站在角落里,笑向着琪琪格道:「瞧见了吗?就福晋这股子淡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气度,咱们这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从始至终根本不屑于向三福晋交代自家的事情,一言不发的就明白告诉了三福晋一句话,与卿何干?往后这些福晋太太们谁敢因为福晋年纪轻,小瞧了福晋?」 琪琪格站在角落里,只能瞧见明嫣的背影。 在穿金戴银的女眷们的一片光辉中,永远是最耀眼显眼的那一个。 一颦一笑皆可入画,连她自己瞧的也有些痴了。 好半响她才回过了神道:「年格格和耿格格呢?」 张氏笑道:「走,乘着这会子没事,我带你过去瞧瞧。」 冬日的园子萧索却并不清冷。 后面的无患院中武氏一众人早搬了出来,散在了园子各处,刚刚回来的年氏和耿清秋被送到了这里。 管事林青家的笑的不卑不亢,不徐不疾的向着耿清秋和年氏道:「因两位刚刚回来,需得在无患院中暂住七日,消病去灾后方可入后宅。」 毕竟是从蒙古回来的还是小心些好。 琪琪格和张氏站在院子的外头向里看。 刚回来的这两位站在院子里看上去消瘦又无力,唯独耿清秋的一双眼还是格外明亮,和煦道:「林姐姐说的是,很该如此。」 顿了顿又道:「听说明侧福晋已经册封为正室福晋呢?」 林青家的笑起来:「正是呢,今儿是福晋的好日子,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贺喜了,正是热闹,可巧两位今日就回来了。」 所以钮钴禄婉柔最终还是走上了命定的道路吗? 即便是换了一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笑起来:「那蒙古来的那一位呢?」 琪琪格微微一顿,知道说的是自己。 可她却不知,这个巨大的变数对于耿清秋来,在精神上又何等的毁灭性的摧残。 她笑着也一併站在了大门口,遥遥向耿清秋行礼:「琪琪格,见过耿姐姐。」 耿清秋微微一顿,却仿佛没有看见琪琪格一般转过了头向着林青家的道:「既如此,我们就此歇下了。」 林青家的道:「格格看看若是有什么缺的东西,只管叫人来找奴婢要。」 琪琪格站在外头只瞧见了年氏单薄的背影。 她在蒙古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位年格格,听说也是个娇弱的美人儿,不知道到底有多美? 现在后宅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的竞争压力也越来越大。 宴席结束,送走了宾客,明嫣和胤禛一起回了灵犀院。 过了腊八就要新年了,很多事情也要提早安排起来。 天色阴沉了下来,胤禛舒展着四肢躺在温热的炕头,跟在梳妆檯前卸妆的明嫣说话:「钦天监的说了明后日可能要下雪,你叫后厨上备好羊肉。」 明嫣摘下了头上的钿子,转身道:「年氏和耿氏回来了。」 胤禛颔首道:「爷知道了,你安排的不错。」 明嫣顿了顿:「听说年妹妹人虽回来却不太好。」 胤禛一顿道:「爷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能留着一条命已然说明耿氏尽心了。」 明嫣早就说过耿清秋不会叫她失望的。 只要把活着的年氏带回来,就是有功劳的。 年氏毁容了。 瘟疫的后面少部分人脸上会发疹子,年氏就是那个少部分的人。 疹子下去了疤却留在了脸上,明嫣没见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些事情。 胤禛跟明嫣商议:「你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正院等过了年修一修,你搬进去吧。」 明嫣笑了笑道:「不必了,正院留下来也算给大格格一个念想,那孩子如今也不容易。」 胤禛看着明嫣满目温柔。 她鲜少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叫明嫣吃亏。 却不知道明嫣的目标从来不在后宅里。 说起大格格却确实比从前长进了,她果断的搬出了莫洛的家中住进了自己的郡主府,并且强势的抱走了莫洛小妾生下的儿子养在了自己的身边,而莫洛被胤禛一言不发的发配去了边疆。 大格格自己带着孩子过活,只是面子上说的过去而已。 这样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西北风颳过,天上已经开始飘雪。 胤禛搂着明嫣坐在炕头看着邸报,偶尔商议几句过年的各项事宜。 下人们垂手侍候,恭敬又周到。 这个腊月的傍晚,闲适又宁静。 无患院里刚刚烧起的炭火,屋子里尚且冰凉,耿清秋勐然转头瞧见了站在身后的年氏。 小巧的脸蛋上大大的杏眸,原本白净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红点,脂粉也盖不住,像是一朵烂掉的花。 目光阴沉又幽深的盯着耿清秋。 耿清秋却笑起来,像是欣赏作品一样的得意:「姐姐找我有事?」 第195页 年氏直直的盯着她,像是没了活力的活死人,渐渐的看的耿清秋嵴背发凉。 她强作镇定的笑着道:「姐姐要是没事还是回去早些歇息的好,说不定脸上的疤还能养好的。」 年氏忽的一笑,毛骨悚然,转了身一言不发缓缓走了出去。 耿清秋向窗外看,外面并没有多少下人,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里的一切已经不是她所以为的走向,很多都发生了改变,她要怎么做? 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一切都是从明嫣开始变化的,是不是等于说只要解决了明嫣她就可以取而代之? 从前她可以解决婉柔,这一次她照样还能解决明嫣! 至于那个凭空而现的琪琪格,等她腾出手来,也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想到的最好的帮手就是八福晋….. 第77章 段位 他觉得阿玛的威仪就要荡然无存了…… 康熙五十五年的新年悄然而至。 大年初一开始宫中每日都有宴席要唱戏, 初一到初三明嫣带着几个孩子都要去宫里,早上早早起来,到中午的时候在永和宫中接了几个孩子才一起出宫回家。 宫里的规矩大,况且明嫣也交代了不许多吃多动, 所以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孩子们用膳。 做的清淡。 上的贵州丝娃娃, 各样小菜萝蔔丝、折耳根、海带丝、黄瓜丝、粉丝、腌萝蔔、炸黄豆、等等放在小碗里, 薄薄的煎饼捲起来, 沾着酱吃。 四格格从前的时候胃口总是不好,自从跟着明嫣开始吃饭, 四格格吃饭从来不要人操心,吃的一多身子也跟着结实起来,小脸上也有了红晕。 三格格和弘历就更不用说了, 只有弘时吃的心不在焉,用完了就起了身,行礼告退去了前院。 好像跟弘历几个并不在一起。 难得放假明嫣也不想拘着几个孩子,叫去外面一起去玩,她又进了里头去给弘昼餵奶。 弘历小时候胃口好,弘昼还要厉害点,既要吃明嫣的奶, 还要备一个奶娘,两个人的粮食才能够弘昼一个人。 弘历那会是胖嘟嘟的可爱,弘昼就有点一言难尽。 是真的胖, 一张大脸连眼睛都挤兑没了, 总感觉没睡醒, 两个月的孩子特地称了称,已经十五斤了。 十五斤是什么概念? 弘昼生下来的时候七斤八两,两个月涨了八斤。 明嫣觉得抱着手沉, 嫌弃的不愿意抱,弘历总心疼弟弟,偷偷的安慰。 芳菲匆忙的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明嫣正在嫌弃儿子,弘昼哇哇的哭起来,芳菲进来抱了起来,哄着孩子不哭了才叫奶娘抱了下去。 明嫣打量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芳菲深吸了一口气,叫下头人都下去了,才跟明嫣道:「我们一起做海外生意的张隆行叫江苏巡抚张伯行给抓了!」 大过年的,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杀死了西藏的□□,皇上着急召见了所有王公大臣商议此事,原先过年的气氛也淡了下来,宫里的戏还唱着味道却变了。 明嫣跟孩子们先回来了,胤禛还在宫里忙着。 明嫣给芳菲递了一杯热茶道:「不着急,慢慢说。」 芳菲喝了两口缓了过来,在坐蓐上坐的笔直:「张隆行是浙江总督女婿的哥哥,是受了官府的庇护,可到底是正经生意也并没有贪赃枉法,就因为得罪了苏州巡抚张伯行就被他强行关押,严刑拷打,说张隆行私通贼寇。」 「下头人去看了,回来说已然受了重伤人也不太好。」 「这些事情我也不敢烦劳姐姐,不能给姐姐添麻烦,可这么大的事情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姐姐能帮我想想办法,他是南洋洋行头把交椅上的人,若是他出了问题,整个南洋洋行恐怕就要风雨飘摇,保不齐他们这些人就是冲着洋行来的!」 所以芳菲担心张隆行的根本是在担心整个南洋的外贸事业。 如果朝廷借题发挥,谁知道会到了哪一步? 明嫣想到的是原书中的一句话:「清朝的闭关锁国,是他落后的开始。」 她虽然记不太清楚这个张隆行事件的始末,却知道康熙朝的闭关锁国就是因为张隆行的事件开始的。 她不能叫她的弘历守着一个烂摊子。 她的子子孙孙的大清朝应该是蒸蒸日上,繁荣昌盛的。 这个事情她管定了。 她叫丫头去看看胤禛有没有回来,向着芳菲道:「你身子还弱着,这两日不要着急,别在外头乱跑,有什么眉目我叫人无跟你说。」 又问她:「玲姐儿乖不乖?」 芳菲终于笑起来:「孩子到用不上我来管,只要李卫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做,稀罕的像是得了个金元宝,日日抱着不撒手。」 明嫣笑着给她里了里头发,叫她留下在家里吃饭,芳菲却起了身:「这会子没事我还是回去多陪陪孩子。」 明嫣也不好多留她,姐两个说着话一直把人送出了门。 谁知道回来就瞧见弘历坐在屋子里看书,三格格和四格格在外头翻花绳。 明嫣笑着摸了摸弘历的脑袋。 孩子太懂事太好学了有时候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到要做父母的劝着他少看一会,少学一会。 第196页 明嫣坐在了弘历的对面,弘历扬起了头。 「额涅,姨妈去的南洋远吗?大吗?跟我们一样吗?」 明嫣觉得一个伟大的帝王他的目标远不该是眼前所能看到的,他应该看的更远更广阔。 她寻常爱看书,芳菲又常从海外带书回来,从前只是觉得新奇,现在却忽然觉得,她应该叫弘历知道的更多。 「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陆地之外是大海,大海之外又是陆地,除过大清更有数以百计的国家和君王生活在遥远的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就像你皇玛法身边的郎世宁一样,他们有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文化和技术,有着完全不同的思想和信仰,他们的认知和见解有时候更叫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碰上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取长补短。」 「是,可是跟这些热打交道也或许会为我们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我们又该怎么办?」 弘历笑着道:「额涅怎么会问这样的话,有麻烦解决就好了,难道我们还能因为怕麻烦所以拒不见人?那不就成了闭门造车吗?」 弘历的话每次都会叫人觉得惊喜。 更叫明嫣觉得醍醐灌顶。 任何一个国家的强大肯定不是故步自封,闭门造车才得来的。 所以,关闭国门拒绝交流的时候起,就已经註定了被遗忘。 胤禛负手站在窗外,听得惊喜且满意。 明嫣内心的星辰大海和远见带给弘历的将是更高更坚实的见地。 他的谈吐言行在这个时候已经远超了大他好多的孩子,甚至于便是弘皙也已经落在了弘历的下风。 聪慧的孩子也要有好的教育,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他的明嫣带给孩子的东西最终也将是大清的福泽。 他笑着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明嫣没想到胤禛在外面,笑着迎上去:「爷回来的到早。」 胤禛看了弘历一眼,并没有避开弘历,摘下帽子递给了明嫣道:「西藏的事情现下闹的不小,怕是迟早要派兵去的,只是皇上上了年岁,有些事情求的是稳健,反倒成了观望,一时无事就先回来了,怎的你们娘两个再说南洋的事情。」 明嫣和胤禛坐在了炕上,丫头上了热茶。 明嫣将芳菲的事情都说了。 胤禛喝着茶道:「张伯行弹劾的奏摺皇上看了,只是一时顾不上搭理,张隆行向外大量贩卖大米致使米价上涨,到时候国人吃不起米粮,那不就乱了套了。」 弘历等着自家阿玛说完了,才道:「咱们不光向外贩卖大米,丝绸瓷器样样都赚大钱,真金白银的流回来,咱们自己却并不往外花,这样子家里的金银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值钱,价钱自然也上涨,不信您去瞧,这些年不光大米涨价了,其他东西也照样贵了。」 胤禛张了张嘴,陡然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洞察力远远不如儿子。 他觉得阿玛的威仪就要荡然无存了。 顿了好一会,默默的低头喝了一口清茶。 明嫣思索道:「贩卖大米的事情确实应该适当的限制,都去了南洋,真等到灾荒的时候真金白银也不能填饱肚子。」 胤禛微微缓了一口气:「对,你说的没错,刚刚你们娘俩说的话爷都听见,确实也有些道理,等明儿爷去跟皇上说说这个事情。」 弘历连忙道:「儿子也去瞧瞧。」 明嫣起了身从书架上翻出了几本芳菲带回来的书册递给了弘历。 「这是芳菲带回来的英吉利剑桥大学的学生们看的书,还有一个特别着名的叫做牛顿的人写的一些东西,我看过了觉得非常新鲜,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翻一番。」 弘历接了过去,欢喜的道了谢。 胤禛瞧了瞧那上头陌生的字母竟然一个字也不认识,顿时一僵。 明嫣什么时候连洋人的东西都看得懂了,弘历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英吉利他是知道的,可这个剑桥大学又是什么? 胤禛顿时有种自己老了跟不上岁月步伐的挫败感。 他抬头去看,明嫣的面庞娇艷明媚的像是一朵出生的花朵,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叫他顿时生出了危机感。 他们之间相差了十来岁,她是不是也会嫌弃他老? 正说着话,丫头进来道:「琪姑娘来给福晋请安了。」 明嫣笑看了胤禛一眼道:「叫进来吧。」 琪琪格梳着小两把穿着新做的衣裳神色娇羞又期待,捧着新做的点心献上来,又特意露出了自己受伤的小拇指。 似乎是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手指,在转身眼眶微红,身边的丫头便替琪琪格都说了:「姑娘不会做,听说王爷喜欢吃,都是跟着厨房现学的,谁知道不小心烫着的小拇指,过来的时候还被刘格格给笑话了。」 弘历和明嫣坐在里头翻着英吉利那不认识的书看的格外认真,偶尔还会小声交流两句,专注又认真。 胤禛垂了眸看着扭扭捏捏的琪琪格,忽然觉得特别低俗。 这些人还在打打闹闹勾心斗角给人上眼药的时候,他的明嫣早已经站在了这些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们的世界里只有这小小的宅院。 明嫣看到的却是碧海蓝天。 格局眼界根本不在一个段位。 对比之下,琪琪格的所作所为格外的滑稽。 第197页 他实在懒得搭理这些人,不然显得他越发跟不上明嫣和弘历的脚步了。 可是谁叫琪琪格是那些人送来的,总要陪着着演起来,叫那些人以为他被迷惑了心智,才能叫敌人放松警惕,路出马脚。 他勾着唇角笑了起来,眼底里却一片冰凉,淡淡的道:「赏。」 琪琪格欢喜的行礼,骄傲的昂起了头。 干清宫的暖阁里,皇上正在写字。 李德全把雍亲王府灵犀院内的言辞全部上报,皇上听得久久不能回神。 「一个妇人一个稚子竟然也有如此的见识和眼界,这该要叫多少男子惭愧!」 李德全是听不懂那些话的,可是看皇上这样的震惊,他想这位四福晋和四阿哥定然给了皇上莫大的惊喜的。 他当差许久,少见皇上对谁家的内宅如此关心过。 想必这更是一重考量。 第78章 打算 望尘莫及中的出尘脱俗 早起天还未亮, 后宅的女眷们已然等在了灵犀院的耳房里。 武氏刘氏耿氏还有年氏上座,琪琪格和张氏几个侍妾靠下一些。 屋子里点着炭火,烛火跳跃,明亮的大灯下, 武氏嘆息着握住了年氏的手, 谁知道一场外出在见面的时候是如今的景象。 丫头们或有看向年氏的, 年氏都淡淡的不大理会。 今日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过来请安。 耿清秋目光却落在了下头一些的琪琪格身上。 当着福晋的面王爷竟然也为的一份点心赏赐了琪琪格, 能从如今福晋的手里分走一部分宠爱,这是何等的实力。 她可不想虎还没打, 后面又跟着来了狼。 最应该的是乘着这东西还没有翻身就掐死在襁褓里,这样才最保险。 她笑着同琪琪格说话何等的温和充满善意:「听说妹妹这几天在学写字,百家姓已经学的差不多呢?」 琪琪格笑了笑, 带着蓬勃的朝气,叫对面的这些陡然都暗淡了起来:「是,王爷还夸我学的快呢。」 刘氏立刻嗤笑了一声:「一本百家姓,三岁的孩子也用不着几个月,你都学了几个月了还没学完这也叫快?」 琪琪格的刻苦认真有目共睹,因她听别人说,福晋每日里空闲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 她想别人可以做到的她肯定也可以。 刘氏的嘲讽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知道这些人是在嫉妒她, 越是嫉妒她越是高兴稳重。 耿清秋笑拉着琪琪格:「你愿意读书写字这是好事,我也算读过两天书,既你喜欢, 我教你好了。」 琪琪格略微思索。 她初来乍到, 跟这里的人都不熟悉, 没有根基没有人脉,不管这个耿格格是因为什么亲近她,她都不应该立刻推开。 琪琪格笑道:「那我以后可要多多叨扰耿格格了!」 刘氏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个蒙古女人穿的衣裳, 大红大紫的颜色,亏得福晋也是好性子,若是她早大棒子打了出去。 小丫头在外面轻轻的击掌两下,耳房的丫头们听见便向众人道:「福晋起来了,主子们进去吧。」 大家便都收了笑容言语站了起来收拾整理仪容,武氏打头,依次出了耳房,丫头打起正房的帘子,众人鱼贯而入。 正屋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雅致,连站在里头服侍的丫头们似乎都比外头的人要高出一筹。 主子们从跟前经过,勐然一瞧,一时间几要分不出上下。 这就是灵犀院丫头们的底气。 福晋坐在正厅的宝座上,后头是一架贝雕紫檀木坐的屏风,在悬挂的球形五福临门的大灯下闪着七彩的光泽,格外夺目。 然而这层叠夺目的光只成了福晋的背景,衬的她的面容仪态仿若是脚踩着七彩祥云的仙人,望尘莫及中的出尘脱俗。 漫声的吩咐众人起身,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往上挑了挑,不经意间的举动叫武氏耿清秋一众人越生出一种低到尘埃里的感觉。 从精神上被碾压的错觉。 谁敢造次。 众人起身分别落座。 武氏是老人了,这样的感觉就更明显。 先福晋的那会子她们虽然也敬畏,可是心中难免也有瞧不上看不惯的时候到后来新人来的多了,福晋渐渐的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现在除过敬畏更有一种样样都比不上福晋的自卑和挫败感,这种压制像是刻在血脉里的。 耿清秋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明心里想着不过是当初外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真的站在面前的时候觉得自己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人。 年氏垂着眸想到的是当初初见时候的不屑,这才多久,所有的事情就完全反了过来,她要匍匐在明嫣的脚下才能求得安逸的生活。 明嫣却似乎并不在乎下面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先看向了年氏。 年氏擦着厚重的脂粉,遮住了原本的气色,面容也显得怪诞了起来,可脸上的疤痕还是盖不住,在白色的掩盖下骄傲的露着鲜艷的红色。 原先娇弱的美感被破坏的丝毫不剩,坐在各样的美人儿中格格不入。 明嫣嘆息着道:「回来就好,四格格总是念叨额涅,有你陪着,就比什么都强。」 年氏是前所未有的温顺恭敬,站起来行了礼:「福晋说的是,多亏了王爷和福晋的照料,若不然我只怕从蒙古回不来。」 第198页 明嫣微微颔首:「多找些大夫给你瞧瞧,总有些能人异士能他人所不能,说不得会治好的。」 「是,福晋说的是。」 明嫣示意年氏坐下,笑着又看向了琪琪格:「你进门也有些日子了,王爷同我说了,你一贯的懂事聪慧,又照顾三阿哥有功劳,已经向宫里递了摺子,要将你提为格格。」 耿清秋惊诧的转头看向了琪琪格。 若不是这个凭空杀不出来的琪琪格,照看三阿哥的功劳可是她的,她不敢奢求侧福晋,可一个庶福晋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是令人憎恶! 琪琪格先还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道:「真是王爷说的?」 张氏在旁拉了拉,琪琪格才后知后觉的跪了下来:「多谢王爷福晋抬爱!」 明嫣淡淡笑了笑。 仿若琪琪格眼底里的骄傲和自得她都是看不见的,这些在整个后宅里能掀起大风大浪的事情她都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是随口的几句交代。 说着向众人道:「有些话难免还是要多提两句,众人约束好自己手下的人,叫亲友父母做事低调踏实一些,要相信这世上善恶到头终有报,多为自己为子孙积点福报。」 众人忙都起身应是。 年氏没来由的想起之前为了拉着李氏下马她做的那些事情,以及遥远的记忆里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丫头。 是不是这就叫做报应? 几个孩子也过来请安了,明嫣打发了女眷们下去。 武氏耿清秋几个人出了正院才缓缓透了一口气,露出了各自平日里的神态。 刘氏指着不远处的雨花阁,笑着问琪琪格:「妹妹天天在学写字,怎么,这几个字可认识?」 琪琪格一下子涨红了脸。 张嘴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耿清秋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好妹妹,不跟她一般见识,走吧,去我那里坐一坐,你这眼见着也要做格格的人了,这后宅里的规矩可不能乱,况且还要去谢过王爷的恩德,总要有说的过去的东西送过去才行,是不是?」 琪琪格顺着耿清秋的话,跟着耿清秋先一步走远。 刘氏气的跟武氏道:「瞧瞧她们!」 武氏淡笑了笑,一面走一面跟年氏道:「你们瞧见没有,这个琪琪格的路数跟福晋当年刚进门那会可是一模一样的,仿佛是在刻意学着福晋的。」 这样一说年氏觉得也是:「她这是要做第二个福晋?」 这话说的武氏却轻蔑的笑了一声:「就她?一本百家姓学了几个月了还没学完,你知道福晋一本论语多久学完的吗?」 这种事情谁会记得那么清楚。 「福晋只用了半个月,背的滚瓜烂熟且对其理解深刻,有些事情可以叫做模仿学习,有些却只能叫做东施效颦,就琪琪格这种要赶上福晋下辈子吧。」 刘氏不解道:「可是王爷多抬举这个琪琪格。」 武氏淡笑道:「王爷福晋的用意咱们就不得而知,行了,回去吧,约束好下头人才是正经。」 几人觉得武氏说的也对,不同位置的人关心的事情自然不同的。 胤禛前一夜是在书房歇息的,同邬思道好几个谋士商量了一整夜,总算有了些眉目。 他从前院过来,明嫣正听着三格格和四格格在念书,弘历和弘时坐在边上看书,弘昼正在睡觉。 天光还没有大亮,屋子里的灯也没有熄。 过会子还要进宫,明嫣见胤禛进来了叫几个孩子们先各自回去收拾,一会就走。 胤禛携着明嫣的手进了里间,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新换的一盆红色的梅花,在新春时节应景又好看。 胤禛在明嫣身旁低低的道:「南洋洋行的事情爷已经向皇上上了奏摺,这是其一,另外一个,你跟爷说的关于皇上的事情,爷反覆衡量,这个事情该管,一会子等进了宫,见到了皇上,爷会找到合适的时机提出来,到时候你去给皇上把脉,把事情都说出来。」 胤禛是没有料到明嫣会发现皇上的这些问题的,昨日专门跟他提过之后问他该怎么做。 他思来想去不能坐视不理。 虽说兇险了一些,可未必不会带来好运。 就像邬思道所说:「天下人喜不喜欢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要喜欢,而皇上作为一个年迈的父亲,可能更看重的是儿子们的赤子之心。」 他觉得很有道理。 胤禛能这么快做下决断,明嫣由衷的佩服。 其实皇上身体上的问题她完全可以不用去管,可是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皇上的认可,为胤禛更多的是为将来的弘历加分,叫将来皇位的问题,在皇上这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人活着总要有些高远的追求,鞭策着自己的人生更加绚丽多姿。 她将剥好的核桃餵进了胤禛的嘴里点头道:「爷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胤禛笑着又用小锤子敲了一个核桃餵给了明嫣,而后牵起了明嫣的手:「好了,咱们也去换衣裳吧,一会子就要进宫了。」 *** 三福晋把首饰盒子里的首饰看了又看,最终挑了一个赤金的喜鹊登梅髮钗簪在了发间,三阿哥从外头进来见她还没有收拾好,有些着急道:「不是跟你说了今日有要事吗?你怎的还怎么慢?」 第199页 三福晋淡笑了笑:「着急什么?越是大事面前越要拿的稳,不然事到了跟前乱了阵脚,那又如何成事?」 因的这样一句话,三阿哥对三福晋一时间也刮目相看起来,和煦的道:「皇上龙体欠安,咱们这些做子女的自然应该去尽孝,可是皇上自己不觉得又不说,怎么跟皇上说出来叫皇上能够接受这才是大事。」 「教你的可都记下呢?」 三福晋淡淡一笑:「您可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看扁了,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小意思,到时候您就瞧好了。」 三阿哥忍不住笑了笑。 *** 胤禛送着明嫣母子几人上了马车,在转身李卫从旁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有人透了消息给诚亲王,今儿去宫里的宴席上,诚亲王也会说皇上龙体的事情。」 胤禛淡淡的应了一声:「各做各的,本也互不影响的。」 况且有时候有的事情就是需要有人对比。 背后的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但最后定会叫这人失望的。 太阳终于在东边露了头,刚刚睡醒的四九城,传来阵阵的鞭炮声。 第79章 交锋 朱红的宫墙前,像是谁写的一首诗…… 重华宫的大戏台上唱的正热闹。 皇上端坐在上首儿孙们簇拥在周围, 皇上高兴的跟身边的弘皙不知道说了什么,十来岁的弘皙生的长身玉立又满身斯文儒雅,叫人看的眼前一亮,他微微笑着低头跟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笑了起来, 向身边年岁小点的孙子们摆了摆手。 弘历这些小孩子们都起了身, 欢欢喜喜的跑去了边上。 明嫣坐在德妃的身边, 目光从另一边的三福晋身上扫过,又落在了身旁的小几上摆着的各样瓜果点心上, 德妃瞧的高兴转头指给她看:「你瞧瞧,今年的戏越发唱的好了。」 明嫣笑着道:「是宫里□□出来的么?听着比外头的声音要干净的多。」 德妃掩嘴直笑:「你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还敢说自己不会品戏。」 亲昵又熟稔。 从上次宜妃的事情之后德妃对明嫣越发的像是母女, 就是坐在边上的十五公主都靠了后。 十四福晋微微嘆息着。 锣鼓喧天戛然而止,又成了绵长的丝竹声,看座上的人都跟着一静。 宜妃的鬓边添出的白髮让她看起来比德妃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差了些,歪在座椅上跟身边的九福晋淡淡的说了两句话,身后的八福晋向前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眸,满脸的灰败。 说好的红气养人。 这里坐着的一群尊贵的女人如今过的什么日子, 丈夫儿孙在皇上跟前可得脸面,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也彰显的淋漓尽致。 三福晋忽然起了身向外走去。 明嫣看着她出去,笑向着德妃道:「额涅, 我出去走走。」 德妃关切道:「去吧, 若是累了, 就含玉侍候着去永和宫睡一会。」 明嫣应是带着含玉出了看座。 再往边上走上了芜廊立刻清冷了起来,她披着大氅站在一株梅树下看着三福晋和三阿哥相携着站在了皇上小憩的偏殿外,李德全从里头进来叫了两个人往里头去。 她并不十分确定皇上龙体有恙她们决定在今日为皇上诊断并说出实情, 是不是胤禛将计就计露给三阿哥,又到底露出了多少。 可照着胤禛如今对身边一切事务的掌控,如果他不想说出去,别人一定不会知道。 正因此,明嫣才更发觉胤禛的深沉和强大。 有人在明嫣身边淡笑着道:「这么冷,怎么在这里?」 明嫣转了身。 八阿哥还是从前那般温润文雅,仿佛皇上给予他的压力和苦难并不存在。 然而眼眸却极其的深,深不见底,仿佛内心深处压抑着什么不得知的怪兽。 冷风一起,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朱红的宫墙前,像是谁写的一首诗。 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他们彼此面对面站在一起,再无别人只有风和月。 八阿哥垂了眸。 明嫣淡笑看向八阿哥:「八弟也出来透气?」 初见时候不过小小的姑娘,再见面已然夺目耀眼起来。 连声音也冰冷绝情。 八阿哥便又抬了眸。 明嫣披着羽缎的大氅,明亮的眼眸在眼尾的位置微微一勾,细长的眉像是起飞的凤凰尾,发间的珍珠流苏微微一动,佳人倾城。 他深吸了一口气。 「记得当年你刚入王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谁知才不过多久就已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知该说你是神人还是什么?」 明嫣的眼底里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真切来处更不明白来意。 原本的清亮尊贵忽然间又成了一种妖冶和妩媚。 纤细的手指捏着大红的帕子挡住了海棠般的唇瓣,笑着道:「你要说什么?」 一颦一笑,这般的令人心动。 八阿哥负手站着,眼底里波涛汹涌:「我想说什么,你如何能不知道?你不是钮钴禄明嫣也不是李明嫣。」 他淡淡的望过来,仿佛穿越了万年的光阴。 明嫣不由得垂了眸,挡住了眼底的思绪。 她怎么也没料到这句话,会从八阿哥嘴里说出来。 戳破了她所有的伪装,剎那间几乎叫她无所遁形。 第200页 她的事情匪夷所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她莫名惧怕和紧张的只是这种了如指掌深邃如海的眼神。 八阿哥想做什么? 她掀起眼皮,眼底里波光凌凌,像是修炼千年的九尾狐下了山,一步步走过来,捏住了所有人的情感和命脉,她浅浅笑着妖冶妩媚:「我就是我,就是站在这里的我,您非要将话说成这样,实在叫我有些害怕。」 她的眼像是小鹿般清澈,惶恐无助。 八阿哥差点要败下阵来。 可是他不能。 只有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捏住了她的命门,才能叫她在自己面前如此的妩媚多姿,娇俏浅笑。 只有此刻她才是完整的属于他的。 八阿哥淡笑了笑,眼底里的温柔情深藏都藏不住:「你不必怕,只要你替我做些事情,你的话我就不会说。」 这种要求根本就是无底洞,更何况八阿哥分明就是要置胤禛与死地,八阿哥叫她做的事情如何会是好事? 她侷促的捏着帕子像是温和纯良的小家碧玉,小心翼翼的抬眸:「我能信您吗?」 八阿哥沉默的看着她。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的女子。 他原以为她不过清雅尊贵四个字,可现今看,她分明风景独特,不可捉摸。 那所谓的照着明嫣所找的琪琪格又算什么? 根本不及明嫣的十分之一,又如何能替代明嫣的位子。 她本就无可替代,不可复制。 胤禛拧眉从旁走了过来,他俊美的面庞卷着薄薄的怒气,越发显得冷峻又不可捉摸,站在了明嫣的身边,将人揽在了怀里,倨傲的看向了八阿哥:「有什么事要你出来跟你四嫂说?」 这些人的心思他何其明白。 可以看着他跟明嫣的恩爱不疑,却绝对不可靠近明嫣! 八阿哥面色微沉,片刻后又笑了笑:「四哥何必这般紧张,我不过是出来透气恰巧碰见了四嫂,站在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说上几句闲话有什么?」 明嫣觉着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不大明白胤禛为何这般生气。 又怕叫皇上知道了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拉了拉胤禛的手:「爷…..」 温热柔软的手,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维护。 胤禛的怒火陡然散的干净,面色缓和了下来,轻蔑的看了八阿哥一眼:「八弟身子不好,外面站的久了当心着凉,快回去吧。」 这和颜悦色下掩盖的两人的情深令八阿哥陡然愤怒了起来。 他微微闭了闭眼一言不发的转了身。 明嫣和胤禛并肩而立。 胤禛瞧着八阿哥走远,转身同明嫣认真的叮嘱道:「这些人阴谋诡计不定在憋什么坏主意,往后见到了能饶多远就绕多远,坚决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也坚决不多看一眼。」 他说的义愤填膺,见明嫣微微带着些不解,不由得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多看一眼只怕会脏了眼睛,咱们这么美,为的这些人坏了自己的事情,多不划算。」 他这种带着些执拗的孩子气的蛮横的话,叫明嫣不由得笑起来,点头道:「好了,知道了,都知道了,坚决一眼都不看。」 胤禛这才敛了心神问明嫣道:「他们进去了。」 明嫣颔首道:「进去有一会了。」 两个人说着话看向了皇上小憩的偏殿里。 皇上微微闭眼躺在炕上,身上搭着一条虎皮毯子,地上的炭盆烧的正旺,三阿哥带着三福晋跪在地上。 三福晋叩头道:「我娘家的叔父也是这样,一只手微微发颤,后来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是身子欠妥,该用些药材,昨儿我瞧见了回去跟我们爷说了,他就着急的不行,找了好多大夫问了又问,今儿把我带进来,叫无论如何跟您说一说,千万保重龙体。」 她言辞恳切又带着对长辈的尊敬和敬仰,实在是恰到好处。 三阿哥觉得三福晋到底是大家闺秀,在这种紧要的事情上,从来不会叫他失望。 他又忙跪着磕头道:「皇阿玛,儿臣不怕您不喜欢听,有了病就要看大夫吃药,儿臣已经在外头寻了顶好的大夫,只要您开口,儿臣现下就将人带进来!」 儿子对阿玛的关切溢于言表。 三阿哥觉得今日的事情格外的顺。 那么多人只有他看了出来,只有他不畏艰难险阻的说了出来,他才是最孝顺的那一个。 皇上却陡然睁开了眼看向了三福晋,帝王的深邃叫三福晋忽然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僵硬。 「你的叔父跟朕一样?」 三福晋张了张嘴。 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说? 皇上是真龙天子谁能跟皇上一样? 她往常的急智放在皇上面前一时间什么都不是。 上了年岁的皇上有着外人不能理解的自尊和骄傲。 如何仔细的呵护住这份脆弱的尊严而表达关切远比三阿哥和三福晋以为的要复杂的多。 原以为做的完美无缺,可皇上却似乎路并不领情。 三福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道:「我的叔父如何能跟皇上相比。」 所以前头的话说了半响都等于白说。 三阿哥也呆住了。 事情到了这一会子,剩下的该怎么进行下去? 他筹谋了那么久,这些话几经推敲的自认完美无缺,可皇上一开口,他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第201页 偏殿里寂静无声,只有从旁传来的阵阵丝竹声。 李德全从外头进来禀报导:「雍亲王和雍亲王福晋在外请安。」 皇上冷笑了一声:「不错,那就都叫进来好了!」 三阿哥一怔,隐隐的升起了另外一种期望。 或许胤禛夫妻两个也是来做这个事情的,那么他今日的尴尬和失败很有可能会转接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他心底里轻蔑的笑了一声。 到底比他资歷浅了点,做事情也落后一步,到时候只怕会更加可笑又无措。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外面的门槛上。 这里的门槛比干清宫的低了许多,帘子撩起来,外面的景致似乎更显眼。 胤禛和明嫣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磕头。 三福晋和三阿哥已经都站在了边上,垂眸不语。 皇上淡漠的看着他们夫妻:「朕不过在边上休息一会,你们兄弟几个一个两个的追上来。」 第80章 光芒 婀娜的背影透着不由分说的果决和…… 偏殿里摆着几盆格外鲜艷的牡丹花, 在春节里显得十分醒目和喜庆,皇上的眼眸深沉浩瀚,淡漠的看向了跪着的明嫣和胤禛。 胤禛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乘着别人不在的时候, 多在皇阿玛跟前现现眼, 叫您多瞧儿子两眼, 知道儿子是孝顺的。」 他惯常冷峻的人在皇上面前露着儿子才有的憨厚, 很难叫人心硬起来。 皇上果然只是冷哼了一声:「站在朕的面前就是孝顺朕?」 胤禛笑道:「您叫儿子试试怎样才是孝顺吧。」 皇上冷漠的看了一会,哼了一声道:「起来吧。」 胤禛转身拉着明嫣走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不满道:「做什么?」 胤禛笑道:「明嫣手艺不错, 小有成就,正好叫她为皇阿玛瞧瞧。」 「瞧什么?」 皇上说着话,胤禛已经笑着不徐不疾的握住了皇上的手, 将一块帕子搭在了皇上的手腕上,明嫣不着痕迹的伸过去,搭在了皇上的脉搏处。 三阿哥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这也可以? 一言不发,不由分说的直接上手? 难道不怕皇上怪罪? 明嫣快速的收了手,皇上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夫妻两个又跪在了地上。 皇上愣了好一会:「你们这是做什么?」 明嫣行礼抬起了头,语气严肃又沉重:「您是不是时常觉得腹部绞痛, 胸闷气急,头晕目眩,过了这一阵就会吐痰?」 做大夫的如果在气势上把握不了病人, 那是看不了病的。 病人不相信大夫, 大夫又如何去医治。 做一个合格的大夫首先是要叫病人相信自己。 从前的老师告诉过明嫣, 医者不分高低贵贱,此刻在明嫣看来,皇上也就是个讳疾忌医的老头儿而已。 皇上刚刚的愤怒和不满在明嫣的气势下, 莫名的似乎有些心虚,他轻咳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明嫣皱眉道:「那您为何不早些叫太医诊治,难道太医就没有说过,此种情况若是任由其发展,往后可能会口眼歪斜,口不能言,不能行走,任人摆布?」 她那任人摆布四个字说的掷地有声。 三阿哥和三福晋在边上都吓了一跳。 三福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个钮钴禄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这般放肆,她以为自己是谁?她们这些做儿媳的人哪一个在皇上面前不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她竟然敢口出狂言?皇上怎么能饶过这样的人?! 皇上自己是通医理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水抿了一口,仿佛是在掩饰不能言说的心虚。 根本连看都不敢看明嫣一眼。 明嫣磕头自己起身道:「儿媳这里有个上古的药方就对皇上这样的症状,现在就给你您写出来。」 皇上坐在那里不说话,李德全立刻上前一步,笑盈盈的请着明嫣道:「四福晋这边请。」 婀娜的背影透着不由分说的果决和坚韧。 明嫣往边上去了皇上似乎才透出了一口气,抬头瞧了一眼,向胤禛摆手道:「起来吧。」 胤禛自己都没有料到明嫣的话会这么管用。 把这老头子辖制的一言不发的。 这难道就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对病人的天然压制? 他忍着笑道:「儿子院子里种的一株枣树,今年的枣子又大又甜,在树上晾干了打下来,做的个甜点您尝尝?」 皇上觉得还是儿子体贴懂事一些,缓解了莫名的尴尬,点头道:「朕尝尝。」 抬头才瞧见站在边上的三阿哥和三福晋,没好气的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三阿哥夫妻两个毕恭毕敬的行礼,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外面大雪茫茫。 三阿哥走的飞快,三福晋踩着花盆底几乎追不上,差点滑到,不由得扶着一株石榴树站住了脚步,三阿哥这才停了下来,冷冷的看向了三福晋:「瞧瞧人家,一样的福晋,人家年纪还小,怎么就这么有办法?」 三福晋愣了一会。 这个事情她是完全按照三阿哥的要求在做的,怎么出了事情就全部成了她的错?! 她也不是什么新进门的小丫头,在诚亲王府中,她并不比三阿哥差什么。 第202页 嘲讽的笑了一声:「我怎么瞧着是人家老四筹划得当,指点的好呢?」 三阿哥气的面色铁青,过路的小太监缩头缩脑的快步奔走,三阿哥忍了又忍将胸中的怒火吞了进去。 转了身大步向前走去。 一样的福晋为什么别人家的做事情就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肉眼可见叫皇上跟老四的关系亲密起来,皇上竟然看上去还有些惧怕那个四福晋?默许了四福晋开药方的举动? 谁做出了成果谁才是赢家。 在皇上看来他这个儿子也只是孝心有余而能力不足。 今日的事情完全是为老四做了嫁衣裳。 三福晋一个人站在大雪地里,嘲讽的笑了笑。 永远都是这样,事情成了是他的功劳,若有什么差错就全部怪罪到她的身上。 她闭了闭眼搭着丫头的手转身往后走,打起精神进去陪着荣妃看戏。 里头还是热闹非凡,戏台子上锣鼓喧天,明嫣还没有回来。 八福晋低声道:「三嫂没瞧见四嫂?」 三福晋笑了笑,如何能没瞧见? 她今日被一个小丫头比的简直像是个笑话。 真好! 一会子这个事情整个后宫都要知道了。 她起身向荣妃告了罪,要先回去休息。 荣妃看了看她,最终嘆息了一声,握了握她的手:「若是有什么难事,记得跟额涅说。」 三福晋不由得鼻子一酸。 亏得娘娘和善心疼她,若不然,她的日子过的该多难。 回去就该称病了,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将会在她这里来说风凉话。 上午的戏终于唱完了,佟贵妃起身率先离座。 她搭着宫人的手起了身,出门上了銮驾,一面走一面听身边的人说了刚刚的事情:「….都往皇上跟前去了,最后诚亲王夫妇先出来了,只有雍亲王夫妇留在里头,还请了太医。」 佟贵妃一顿道:「皇上这会子在哪?」 「已经回了干清宫了。」 佟贵妃微微摆手示意宫人回宫,走了一会子,皇上身边的事情也就打问清楚了:「都是为了皇上的龙体,可只有雍亲王夫妇办成了,这会子正在干清宫侍候皇上吃药。」 佟贵妃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赏德妃玉如意一柄。」 皇上活的长久她才能有好日子过。 干清宫暖阁里。 皇上歪在炕上,下面站着一群王爷郡王贝勒贝子,说的都是西藏的事情,不知道谁提起了南洋商行的事情。 「任由他们将大米全部卖出去,将咱们得用的给了别人那还了得?」 「那群长毛鬼子没有一个安着好心,落后愚昧,就不该同他们来往。」 「还不如直接闭关。」 皇上微微眯着眼。 要不是知道弘历一家子说的话,他下意识的也是这么觉得。 这群儿子们现今这样说只叫他觉得狭隘。 他年纪渐渐大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有些事情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皇上淡淡的看向了胤禛道:「老四,你怎么看?」 胤禛上前躬身行礼,徐徐道:「大米之事确实应该适当管控,但他们可以从咱们这里买东西,咱们为什么不能从他们那里一样的买咱们需要的?」 九阿哥笑道:「那群蛮夷之邦有什么好东西?」 胤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怀表:「列位请看。」 十阿哥嗤笑道:「 不就是块怀表吗?」 胤禛淡淡道:「是,只是一块怀表,一块怀表里面有上百个零件,咱们大清却不会,只能买人家的。」 五阿哥不由得道:「一块怀表而已,买就买,有什么不对?」 「由此可见他们所会的也有咱们不会的,如果闭关锁国,就等于封上了自己的一只眼,又如何在世界之林屹立不倒?」 三阿哥刚刚失了面子这会子格外看不上胤禛,笑了起来:「难道咱们要因为一只表封上一只眼?」 胤禛淡漠的看了三阿哥一眼:「他们既能造出一只我们造不出的表,就可能造出我们没有的长枪大炮,将来有一天也可能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践踏我们的国土!」 他的话说的整个暖阁里鸦雀无声,刚刚还嘲讽又轻蔑的人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他们自信,但也因为这份自信更少了一份自大。 正沉默着,只见一袭石青色的身影捧着白瓷的药碗从外头缓步走了进来。 踩着雪白的花盆底,把子头上的珍珠流苏纹丝不动,恬静的面庞上带着得体的笑意,将药碗放在了皇上手边的小几上。 皇上垂眸瞧了一眼:「过会子在喝。」 她微微垂着眸,淡淡的道:「皇上,该喝药了。」 皇上似乎是不情愿的,又似乎有些畏惧站在面前的晚辈,万般不情愿的在李德全的侍候下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 明嫣又捧着个莲花小碟,里面盛着蜜饯,皇上捏了一颗吃了下去,渐渐的舒展了眉目。 眼前的女子又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 八阿哥同所有人一样,满目震惊。 皇上容不得这世间任何人丁点儿的威胁和蔑视,所以对八阿哥深得朝臣拥戴痛恨至极。 可为什么到了这个柔弱的女子跟前,却又会露出别样的退缩。 第203页 她分明是算不上客气和尊敬的,为什么皇上却比对着那些毕恭毕敬的人更多了一份妥协?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魅力? 内殿里沉默了小片刻的时间,到是皇上先开了口:「这个事情你们就不必再说了,老四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朕不可能闭关锁国,与其想着如何关闭国门,倒不如商量着将别人的好东西买回来,也不是朕小看你们,你们这一群人加在一起也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个小孩子看的明白。」 皇上轻蔑的嘲讽了两句。 别人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胤禛却明白这是在说弘历。 他这个做阿玛的也觉得,有时候他痴长了几十岁,却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的明白。 他垂眸和众人一起行礼应是,将所有的喜悦都压在了心底。 直到商议完了,皇上叫散了,胤禛带着明嫣和几个孩子回了王府。 家里还是预备了清淡的午膳。 包了些素馅的饺子,做了些酸汤水饺,几个孩子吃完了就叫各干各的去了,胤禛和明嫣夫妻两个歪在热炕上说话。 还是回了自己的家里舒坦。 换了家常的衣裳,躺在舒适的热炕上,明嫣昏昏欲睡了起来,胤禛坐在边上表达着满腔的感激和欢喜:「这个事情换做谁也做不好,还是要你来,洋行的事情也不叫事情了,往后只怕这方面的事还要多起来。」 明嫣翻了个身应了一声,仿佛对今日的成就并没有放在心上。 胤禛又往跟前凑了凑:「你说爷该拿什么感谢你?」 明嫣闭眼道:「不值当。」 她为自己做事情,哪里用得着别人来说感谢。 胤禛却觉得这是一种无私奉献的大格局。 也正因为明嫣的格局大,养出来的弘历才格外优秀! **** 琪琪格坐在耿清秋的屋子里,丫头从外面进来叽叽喳喳的道:「福晋从宫里回来带着各宫娘娘的赏赐,不知道多威风,这后宅里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有福晋这样的气派。」 福晋的事情在她们这些人听上去遥远的不可触碰,也仅仅只是听一听,远不是她们可以痴心妄想的。 耿清秋微闭了闭眼。 她和明嫣的对等好像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若是有谁将她的名字跟明嫣的名字放在一起,怕是也会被嘲笑不自量力。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精神,起了身,笑着道:「我去里头找个东西,妹妹稍坐片刻。」 琪琪格笑着点头,看着耿清秋起了身往东次间去了,她也跟着起了身,走到了耿清秋写字的大案前。 案上摆着个锦盒,她打开一看,里面写着几个字,她笑着问旁边的小丫头道:「这是什么?」 小丫头懵懂的道:「我们主儿预备把这几个字绣起来送给王爷的,听说这些字对王爷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琪琪格不由得眼前一亮,忙又将盒子盖了起来。 为什么她不自己拿来用,送给胤禛呢?! 第81章 曙光 春风拂过,桃李纷飞 康熙六十一年的正月皇上办了千叟宴。 从宫里到宫外忙碌了大概三四个月, 一直到三月才安静下来。 圆明园里早已桃李纷飞。 湖堤上桃花成阵,落英缤纷,大格格拾级而上,远远就瞧见了十八岁的三格格, 穿着件桃红绣着粉白桃花的旗服, 笑盈盈的立在树下正在跟旁边十一岁的四格格说话。 四格格生的柔美, 穿着件浅蓝的旗服抿嘴浅笑, 一颦一笑矜持也尊贵。 七岁的玲姐儿拉着个穿着月白色绣紫藤花氅衣的女子缓步而来,正好立在了桃花树下仰头看。 风吹过去, 花瓣如雨,女子的容颜盛着春日的灿烂和明媚,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 像是九重天上缓步而来的仙子,令人仰慕心动。 不管多少年,乍然回首去看,明嫣的容貌气度总叫人惊艷。 明嫣转眸,见是大格格来了,笑着向大格格招手:「天气这么好,怎么能少了你?快过来, 瞧瞧几个妹妹们做的东西,帮我尝尝,哪个好。」 三格格四格格还有玲姐儿便都笑着簇拥了上来拉着大格格道:「大姐姐, 大姐姐!」 大格格抿嘴笑着点了点三格格:「你也不小了, 怎么还学着几个妹妹凑热闹?」 三格格笑的明媚又欢快:「我就是在大也是你妹妹, 也是嫡额涅的女儿!」 四格格和玲姐儿听见都抿嘴直笑。 大格格又是羡慕又是欣慰。 这几个妹妹到底好运,叫明嫣细心教养着长大,比着她和二格格更加明媚阳光更加勇敢而真实。 二格格过的并不好, 她心计深沉又寡言少语,那样的深宅大院谁看不破谁,谁又不知道谁? 这些日子病在家里,便是王府这边叫人去请她,也不愿意回来。 大格格笑着亲昵的挽起了明嫣的胳膊,像是母女更像是姐妹:「那兄弟三个呢?」 「今儿先生带着在前头书屋里看书温习功课,正忙着呢!」 大格格笑着跟明嫣一路顺着堤坝往前走:「我听下头人说,弘昼又跟弘时闹事呢?」 明嫣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弘昼,没有一点儿像弘历,天天的闹事,没有一日安生的,昨儿又被先生罚着抄书,大半夜的抄不完,哭着不睡,我们一个院子里的人陪着睡不下,还是玲姐儿能收拾得了他,我已经跟你们阿玛商议过了,他也七岁了,就在他两个哥哥旁边收拾个院子出来,叫他也搬出去住。」 第204页 现在家里的孩子只有弘时不是在明嫣跟前养着的,有时候有些话也不好说,只能说弘昼。 弘时已经十八岁的人了,今年已经在相看福晋,还跟个七岁的孩子计较,这不是叫人笑话么? 她笑道:「我就觉得弘昼聪明,您也不要总是说他。」 明嫣这些年也不光是后宅的事情,还要常常往宫里去帮着皇上调理身子,尤其是这两年,皇上年岁大了越发的执拗,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几乎离不开明嫣。 大格格不由得又细看了明嫣两眼。 一样的年岁里明嫣做着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从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是这样恬静优雅不急不躁更不因身份的抬高倨傲或者傲慢。 她一如既往。 所以更叫人尊敬。 下头人从旁送了一封书信过来,明嫣淡淡瞧了一眼收了起来道:「这是做什么?」 下人垂眸掩着面上的神色,越发显出几分神秘,声音也格外的低:「王爷叫送给您瞧瞧,问您是什么意思?」 大格格带着几个妹妹识趣的去了边上。 明嫣站在河堤上向下看,院子里一半的景致尽收眼底。 桃花庵里耿清秋的身影也一併的掩映在桃花中。 耿清秋还以为这是十多年前的王府,私底下还能做什么恶毒的事情而不被人知? 上辈子就因为跟八阿哥暗中勾结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果然这辈子还没有总结教训。 她勾着唇角浅笑了笑。 将手中的信件转手交给了下人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凭王爷处置!」 她是不会在动这个人了,因为站在她今时今日的高度,亲自动手到抬举了这贱人。 她刚转了身,又有下人慌张的跑了上来,行礼道:「皇上突然驾到,王爷叫福晋去前头接驾。」 下人们显然有些慌张了,只有明嫣站在高处露着自信从容的微笑。 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所以那些在她脚下如蝼蚁般的人,她越发不看在眼中。 她大步向前道:「叫所有人都小心谨慎,如寻常当差办事,不许出任何差错。」 下人恭敬的应是。 耿清秋坐在一片灿烂的桃花云中,开了窗户便是满目灿烂,她却紧张的收紧了手中刚刚得到的信件。 若是在耽搁下去,雍正登基,明嫣成了当之无愧的皇后,那她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的争斗,在后宅中努力打拼,勐然回首才发觉时间过的这样快,年岁一日日长起来,可身份地位宠爱却丝毫不变,连一个琪琪格都没有斗倒。 当年她费尽心思引诱琪琪格书写了胤禛忌讳的几个字送给了胤禛,以为琪琪格就会因此失宠却没想到胤禛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随着王爷的年纪变大,后宅里福晋以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成了摆设。 就算是千难万险她也要试一试,同八福晋合谋将明嫣置于死地! 不然她怕自己在这一事无成的岁月里,迟早会被逼疯。 管事的进来站在院子里传话:「做事情都仔细些,皇上这会子在园子里,若是冲撞了皇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耿清秋微微一怔。 是呢,这一年的今日,皇上在圆明园游玩,下旨将四阿哥弘历收养在宫中,说弘历八字大富大贵,将来贵不可言,是真龙之象。 她一下子咬紧了牙关。 就算是死,她也要拼搏一次! 她悄悄用明矾写了回信,吩咐坠儿送出去交给八福晋的人。 明嫣总要往皇宫里送药,若是送给皇上的东西被查出来有问题会怎么样? 她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琪琪格的院子里也得了消息知道皇上来,她进的里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坐在正厅里等着,恐怕前头要叫人去帮忙。 堤坝上的花瓣随着风一直吹进了她的屋子里。 当初新进门时候的昂扬斗志,在不经意间的回首像是个不真切的梦。 从前的骄傲在时光里都被磨的粉碎,只剩下了卑微,甚至有时候在镜子中看,她觉得自己老态龙钟。 听说福晋屋子里几百本的书早就学会吃透了,她用了这几年时间也不过刚刚会写会认,至于吟诗作赋画画对诗,与她而言简直犹如天书。 更何况是追的上福晋的脚步,简直是痴人说梦。 有些人连相提并论都叫人觉得遥不可及。 她哪里还敢想什么取代,只想有个安稳的后半生。 皇上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身后的广玉兰满树繁茂,弘时弘历和弘昼还有胤禛父子几个都在跟前,只有明嫣站在皇上的身边亲自给皇上奉茶,柔声细语的同皇上说话:「这茶是我亲自给您泡的,您尝尝味道。」 皇上果然接过去品了一口,和蔼的笑着道:「还是你的手艺好些。」 王府的下人也只是听说福晋在皇上面前得脸,今日真的见着了才知道这何止是得脸这样简单的说法,分明连王爷这个亲生儿子都拍马不及的。 皇上说着话自然的看向了弘历。 十一岁的男孩子,已经生的颇有气势了,跟十八岁的弘时站在一起也没差多少,剑眉星目尊贵得体实在是爱新觉罗家的体面。 皇上越看越喜欢,笑着道「今儿在学什么?」 第205页 皇上是看着弘历问的,弘时却往前站了一步,行礼回道:「回皇玛法的话,今儿先生教的是《孟子》。」 弘历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为此感到恼怒或者不安。 他的眼眸分明的看向的是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皇上眼中露着欣慰之色,又道:「听说这些日子你们看了不少英吉利的一个叫做牛顿的人写的东西?」 弘时的脸一下子白了起来。 那些书他根本看不懂,自然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 刚才他可以抢答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这会子在完全不懂的东西上他却无能为力。 弘历谦逊的看了弘时一眼,见兄长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才道:「是看过了,他说的东西和从前的大家想比,与治国治家本是毫无关系的,若是放在咱们这里,顶多是个匠人,可孙儿觉得世间万物的规律若是都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那此间生出的前景照旧是无穷无尽的,一个国家能否强盛,最终取决于他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 说到了这样的话题,弘时根本是插不上嘴的。 虎头虎脑的弘昼仰头看了看弘时面上的灰败,偷偷笑了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聪明根本不足为道。 皇上看着眼前的弘历,忽然觉得他看到的世界还是浅薄了些,这个孩子放眼的是整个世界。 这样的格局和见识根本不是现在的人可以比拟的。 如此优秀又叫人充满希望的后辈,实在是大清的福气。 皇上微微颔首道:「你说的很是,这些东西朕从前只是当做一种玩物或者见识,可现在也想,这未必不是人家富国强国的一种途径,几百年后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 胤禛几乎是插不上嘴的。 但他照旧很欣慰。 这么多皇孙里面没有一个孩子能比上他的弘历。 就是刚刚弘时的举动,反而更衬托出了弘历的大气。 就是不知道皇上今日为何忽然到访。 皇上起了身,招手叫弘历随侍在身边,祖孙两个漫步上了河堤,一面走一面闲聊,皇上说的高兴,转头问弘历道:「往后朕打算将你养育在身边,你有何想法?」 弘历微微一顿。 胤禛已经跪在了地上,弘历弘时弘昼兄弟三个也连忙跪下,跟着胤禛高声道:「多谢皇上厚爱!」 春风拂过,桃李纷飞。 第82章 灭亡 老不老 春雨淅淅沥沥, 窗外的绿色越发干净浓重,在雨水中颤颤巍巍的蓬勃向上。 皇上终于开口亲自教养弘历,释放着何其明显的政治信号,不知道多少权利中心的人望洋兴嘆, 悔恨嫉妒。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在这时候已经走上了权利的巅峰, 预示着将来的康庄大道。 至于别的那些或大或小的子嗣们早晚要匍匐在弘历的脚下。 弘时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 阿玛看着弘历时候的自豪和欣慰刺目的令他觉得心口发疼,一样的兄弟他还比弘历大的多, 如今却是弘历被养在了宫中,那往后他这个兄长算什么? 下人在外面道:「大爷,四爷要去宫里了, 家里人都去送了,您最好还是过去一趟。」 他陡然清醒了过来站起了身。 外面下着雨他走的快,下人们疾步追了上去在后面替他撑伞。 仪门处竟然挤挤挨挨的全是人,福晋笑看着弘历道:「你从小到大都省事,从前也时常留宿宫中,额涅相信你肯定能够照顾好自己,若有什么事也不必自己挺着。」 阿玛在旁点头道:「你额涅说的是, 你的事就是全家的事情,要是有什么就叫人递话回来,阿玛和额涅帮你。」 弘历笑着点头应是, 跟众人一一告别, 又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在家里要听话。」 弘历要走, 弘昼是最伤心的一个,拉着弘历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四哥你一走,往后谁还带我玩呀, 以后成天就我一个人念书,我要无聊死了!」 他哭的伤心,皱着眉毛眼睛,脸上的表情格外丰富,别人看的却都笑起来。 明嫣把儿子揽在了怀里示意弘历快走。 弘历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下了台阶走向了弘时。 他笑着站在了弘时面前:「三哥,那我走了。」 弘时怔了好一会,才轻轻颔首。 弘历这才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弘时怔怔的看着弘历的背影,这个老四做事情从来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宫里那种复杂多变的地方,他只怕应付起来也游刃有余,不但能照顾好自己,更会成为阿玛的好帮手。 那他怎么办,他算什么? 他站在雨里,看着阿玛和福晋带着几个姊妹从他身边经过,福晋笑着回头看向了他:「弘时,一块走,说说话。」 弘时看了阿玛一眼,阿玛颔首,他便也不由得恭敬的跟了上去。 明嫣看了胤禛一眼,示意胤禛说,胤禛不由得轻咳了一声道:「想跟你说说娶妻的事情。」 明嫣这才接了过来:「前儿我带着你三妹妹和四妹妹去席尔达家里相看了,他们家的三姑娘生的文静动人,品性很不错,跟你年岁身份都配的上。」 三格格便笑着开口道:「三姑娘还给我送了一个手帕,三哥你瞧瞧,手艺怎么样?」 大家说着还是去了灵犀院。 第206页 弘时只瞧了一眼三格格手里的帕子,青色的绸缎绣着两朵淡雅的兰花。 可他最讨厌兰花,也并不喜欢希尔达家的三姑娘。 他想到的是那个年岁大一些害羞少言的不被家中重视的二姑娘,总是站在妹妹们的身后,无人注意,满身孤寂。 胤禛喝着茶水见弘时不说话,不由得冷淡道:「怎么?」 弘时吓了一跳。 明嫣嗔怪的看了胤禛一眼,温和的向弘时道:「这是大事,不是说我们怎样,还是要你自高兴,毕竟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人。」 弘时垂着眸道:「但凭嫡额涅做主。」 小时候还闹腾一些,长大了话就越发少了,明嫣看弘时垂眸坐着分外沉默,不想为难孩子,笑着道:「既如此,我跟你阿玛都知道了,你去忙吧。」 弘时起了身,行礼退下。 明嫣招手叫了三格格道:「你们兄妹年岁相当,只怕有些话还好说些,你去问问你三哥的意思,这些事情上,我不想耽搁了你们。」 三格格应了是,退了下去。 她觉得嫡额涅在他们几个孩子身上算是足够尽心了,别人家里的嫡母只要为你找到了体面的婚事即可,谁会三番四次反覆确认你高不高兴,喜不喜欢? 就比如她,年岁渐渐长大,在这种事情上嫡额涅一直是带她,叫她多看多学多见识,在自己的事情上才不至于出错。 三哥在嫡额涅跟前实在是冷淡,可即便如此,嫡额涅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亏待了她们。 这就是气度。 她追上了弘时的脚步。 外面春雨淅淅沥沥,打的院中的石榴树跟着一起摇曳,她笑看着弘时道:「三哥可猜出来我是为什么来的?」 弘时看了三格格一眼。 从前的三格格还总有宋氏的一些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发像了福晋。 带着些优雅从容的淡定和自信。 他淡淡的道:「你多久没去瞧宋格格呢?」 三格格细看了弘时两眼,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 「今儿早上还去她那里上了一柱香,陪她说了几句话,怎么,三哥从来都不知道后宅的事情么?」 弘时确实对后宅的事情不大关心,也却不知道三格格竟然是被允许经常去看那个据说早已经皈依了佛门的宋氏的。 他的咄咄逼人便显得滑稽可笑了起来,好一会才又开了口:「你来是为了什么?」 三格格即便心中厌恶可还是不想为了自己个人的这种情绪,耽搁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嫡额涅叫我来问问你,是不是真的中意那位三姑娘?」 弘时一怔,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深沉又哀痛的点头道:「是的。」 三格格得了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弘时站在雨幕中却觉得这句话带走了他对未来的所有嚮往和美好。 他像个迟暮的老者沉重的咳嗽了两声。 耿清秋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和慌乱拿着细白的帕子不断的擦拭着屋子里的各式家具,就是最近这两天了,成败在此一举。 有人站在外头看,耿清秋陡然回身,才发觉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个。 而那如影随形的眼神像是刻在她的身体上,叫她觉得毛骨悚然。 外头的雨声连绵不绝。 她壮着胆子推开了门。 门外的两株桃花树平日里看上去婀娜多姿,这样阴霾的雨天里寂静无声的像是两只怪兽。 雨水打落的花瓣全部跌入了泥土里。 她低低的道:「坠儿?」 院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花木摇曳,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像是许多年前她从后世而来穿越到了雅柔的身上醒来的那个午后。 细雨春风还有懵懂漂亮的婉柔坐在她的床前担心的看着她。 耿清秋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拔高了声音:「坠儿!」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还有陡然出现的陌生的男子,一双蛇一样的眼,手掌抬起,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只觉。 屋子里还是从前的样子,窗户开着,细雨顺着风吹了进去。 坠儿跟几个小丫头从园子里摘了花说说笑笑的回来,进来不见耿清秋的身影,屋子里一只百合香燃的正好,香菸缭绕,有个小丫头见坠儿回来,笑盈盈的道:「格格去湖边散步了,姑娘还不快去侍候。」 坠儿笑骂着放下了一束花,转身又出了门。 明嫣进了里头的书房看书去了,胤禛站在边上,觉得明嫣看的那些书上的字他越发的不认识看不明白,便坐在了明嫣身边,一双手不断的在明嫣身上摩挲着。 明嫣又好气又好笑:「王爷难道很清闲?」 她若是在看书,便带着点小心思过来各种骚扰打搅,她转了头看过去,这位已经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便满目冷峻一脸的正派看着她道:「仔细眼睛,明儿又要嚷着眼睛干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眼睛干? 胤禛不着痕迹的把明嫣搂在了怀里:「京城里新开张的洋行送来了好些个新鲜的东西,要不要去看看?」 她的眼眸果真明亮了起来,笑盈盈的道:「都有什么?」 大叔站了起来,掐着自己照旧劲瘦的腰身,迈开自己的大长腿,像个年轻人一样走了两步,一转头,那张多年来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向她伸手道:「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第207页 明嫣抿嘴笑着伸手搭上了胤禛的手。 他的眼底便立刻亮了起来,像是做成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两个人并肩向外走去,上了抄手游廊,就像明嫣刚进府那日,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宣誓着他的宠爱和她的地位。 十一年的光阴,好多事情像是发生在昨日,又有好多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两个人并肩而立经歷了诸多的事情,此刻只有相濡以沫的温情和天长地久的深情。 下人匆忙跑了过来行礼道:「耿格格掉进湖里了!」 胤禛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抬手温柔的帮明嫣捡掉了头上的桃花瓣弹落在地上,淡淡道:「爷去看看。」 明嫣垂眸,握着胤禛的手。 这双手修长有力,干净又好看。 今时今日所有的事情尽在他的掌控中,耿清秋还以为是从前的时候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还没动手已经成了亡魂。 所以有的人,她从来不屑于动。 她抬了眸道:「还是一起过去瞧瞧。」 胤禛便温柔的握住了明嫣的手道:「走吧。」 湖堤上花柳繁茂,衣衫齐整的耿清秋被从水中打捞了上来早没了气息,明嫣只垂眸看了一眼,便转过了眼。 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便是到死都露着万分的不甘心。 若还有下次,她照旧能将这个人置于死地。 胤禛摆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思绪,冰冰凉凉的道:「葬了吧。」 康熙六十一年的三月谁会记得雍亲王府落水死去的格格? 明嫣伸手接住了一片飞落的桃花,那花瓣又随着清风走远。 其实,聪明如雅柔,在当初重生的时候若是选择另外的出路,或许能过的更好。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夜里的明嫣更多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韵味,胤禛拥着她咬着她白玉一样的耳垂问:「爷老不老?」 就因为上一次明嫣一句「都一把年纪」了这样的话,大叔为此很是卖力了一段时间,之后提起来又总会不依不饶的问这样一句话。 明嫣嘤嘤哭泣着求饶。 他便越发英勇神武起来,一直折腾到半夜。 这之后的日子看似平静,但私底下的很多事情越发紧张又不可言说。 弘历养在了宫中,皇上指派佟贵妃教养。 关键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使绊子下黑手,不想在现在功亏一篑! 书房里,下人的奏报令胤禛十分恼火。 天气炎热了起来,屋子里摆着冰盆,明嫣穿着葱绿的纱衫坐在里头摇着扇子看书,胤禛向里头看了一眼渐渐安静了下来,吩咐道:「去把三阿哥叫过来!」 第83章 蛊惑 外人所见,满面哀恸 阿哥所的青槐树下, 夏日里遮天蔽日的阴凉。 八阿哥家的弘旺挡住了弘历,恶狠狠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把我的课业扔到湖里去?!」 弘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团花圆领长袍,站在弘旺面前,俊美的面庞上带着得体尊贵的微笑, 居高临下的看着弘旺却隐隐有种帝王般的气势。 明明是一样的年岁, 可弘历却总是超然与众人之上。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徐徐的道:「你该是误会了, 我没必要动你的课业。」 弘旺在弘历隐约的气势中莫名的觉得心虚, 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声音却丝毫不小:「除过你难道还有别人?你不就是记恨我上次剪坏了你的靴子, 所以故意来报復我的么?」 弘历勾唇浅笑:「我的靴子何时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伤到他? 他不声不响不过是不想伤了兄弟们的和气,更重要的是, 这种雕虫小技孩子把戏他从来就不放在眼中。 能悄无声息解决的事情,他并不喜欢拿到檯面上来说。 弘旺觉得挫败越发的气急败坏:「你还敢不承认?弘时都说看见了,他可是你三哥,他怎么会污衊你?」 弘历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转眸淡淡看向了弘时。 人群中为弘时让开了一条道,所有人的注视下弘时却退缩了两步,甚至不敢正视弘历的眼。 弘旺大步走向了弘时抓住了弘时的手大声道:「你不是说你看见了吗?现在怎么不敢说?!」 弘时面色青白。 弘历悲悯的看了弘时一眼, 淡淡道:「你不要逼迫我三哥在这里污衊我了,他是我的三哥,绝对不会拿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来造谣我, 刚刚我一直在皇上那里, 根本没机会出来动你的东西,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跟我一起去皇上面前对峙。」 孩子们的小打小闹一旦提起皇上所有人立刻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在说话。 谁又敢去皇上跟前对峙? 弘历深沉的看着弘旺:「你剪坏的靴子我早叫人扔掉了, 剪坏我靴子的小太监那日也被我的人抓住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带去皇上跟前哭诉吗?」 弘旺呆呆的看着弘历。 这个总是聪明又格外好脾气的兄弟,在这一刻露出的杀伐果决的气势叫弘旺觉得陌生又害怕。 他怔怔的摇了摇头。 弘历淡笑道:「因为我们都是爱新觉罗,也因为我每日里的时间用来学习都不够,我实在没有功夫为了这些小事较量,所以更不会有心思动你的课业,我若想叫你出丑受罚,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第208页 他说着话转身而去。 皇室的子孙们站了一排,几个年岁小的阿哥怔怔的看着弘历挺拔的背影:「他真了不起!」 弘旺也觉得。 虽然是同辈可是弘历说话做事的风度和气派真是叫人敬仰和嚮往。 有人嗤笑了一声。 弘旺回过了神,鄙夷的看了一眼弘时。 背地里陷害自己的亲兄弟,关键是敢说不敢担,真是个孬种! 大家四散而去,只留下弘时站在原地。 **** 弘时从外头进了胤禛的书房,行了礼,垂手站在边上。 高高瘦瘦的年轻人。 胤禛差点将手里的书朝着弘时的脸砸过去,忍了又忍才道:「听说你又去你八叔家里喝茶呢?」 只有八叔懂他,知道他的难处,真心的帮着他,他为什么不去? 他抿着嘴,却在父亲的威严下不得不辩解了一句:「也只是偶尔去一次。」 他要是能犟嘴,胤禛还认他有些男子汉的血性,偏偏他总是这样唯唯诺诺。 胤禛自认在这个儿子身上没少花心思,可不知道哪里错了,就养成了现今的性子。 「是去向弘旺解释你为什么背后污衊亲兄弟么?」 弘时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是!儿子没有,儿子根本在弘旺跟前什么都没有说,是弘历惹着了弘旺,弘旺想趁机报復,所以拿我当挡箭牌!」 他一气呵成,几乎看不见胤禛眼底里的失望。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胤禛忍了又忍把手中的茶水砸向了弘时,大骂道:「混帐东西!平时的书读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敢做不敢当,你要是现在应了,我还认你是个男人!」 明嫣原是不想管的,听得外面的动静不得不起了身,拉住了胤禛的手,摆手示意下头人将弘时拉了下去,替胤禛抚着胸口:「多大的事情好好说不行么?」 她的面庞白净细腻像是夏日里清凉的泉水,书房里的事情胤禛发了火,明嫣不知道出来救了多少次场。 胤禛被安抚着坐在了太师椅上,明嫣给胤禛摇着扇子,清风徐徐送来,胤禛就着明嫣的手喝了一口凉茶:「这狗东西…..」 明嫣轻柔的挡住了胤禛:「他到底不算坏,这样大打出手,传出去只能叫别人看了笑话。」 胤禛不得不又喝了一口凉茶:「他是有坏心却又没胆量,越发叫人瞧不上。」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要是太厉害了,咱们家里不是乱了套了?有什么话您好好说,总要问清楚缘由才行。」 明嫣说的也有道理。 弘时要是个私心重有手段的,确实是个麻烦事。 可脑子不聪明是个拎不清的也叫人不高兴。 明嫣哄着他吃了块甜瓜吃了块西瓜,摇着扇子说了好一会胤禛的怒火才散了,缓缓道:「那我抽空去跟他说说。」 明嫣微微笑着颔首。 皇上在清溪书屋见了弘历,少年长身玉立,面上带着得体又明亮的笑容,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叫人觉得朝气蓬勃,心情愉悦。 皇上笑着朝他招手:「朕打算办一所洋学堂,但是缺了个章程,你什么时候得空给朕拟一个?」 弘历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讶和高兴,而后很快挺起了胸脯保证:「您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章程!」 皇上慈祥的笑着叫他坐下来问道:「听说跟弘旺和弘时闹矛盾呢?」 他笑的浑不在意:「谁又在您跟前嚼舌根呢?不过是兄弟们的玩闹,多大点事情,怎么还惊动了您?」 皇上笑的意味深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事情时日久了,难免会叫人轻看了你,难道不应该重视?」 弘历笑的自信又从容:「孙儿不觉得有人敢随意轻看孙儿,强者所看是天下江山百姓万民,只是没有时间理会,若有一日真的伤及了原则理想抱负,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 皇上大笑起来,赞许的拍着弘历的肩膀。 这才是帝王的气度和眼界! 明嫣的时间在儿子要拟定洋学堂建学章程的时候一下子过的飞快。 每日里要翻越大量的书籍陪着儿子拜访诸多学者去更多的书院学堂学习观看。 后宅的事情现在都是三格格和四格格姐妹两个在管着,明嫣腾出了很多时间。 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弘时办完了亲事。 皇上叫胤禛去各处查探粮储,又叫十四也回来了一趟。 十四和胤禛在书房里商议了许久。 待得皇上龙体有恙的时候,明嫣就直接跟着胤禛搬进了畅春园,专门照看皇上起居饮食。 老皇帝自知时日无多,闲暇的时候总坐在廊下跟明嫣说他从前的事情。 他开始显得浑浊又深沉的眼眸偶尔竟然能带出些孩童般的光亮。 明嫣站在他的身边。 皇上到现在也没有下旨叫胤禛继位,如果还如从前一般在死后叫人宣读诏书,那些对胤禛虎视眈眈的人难免要生出更多的非分之想,即便这次跟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弘历养在宫中,德妃和胤禛母子和气,十四更是一心偏向胤禛。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簌簌的在冬日里落下。 明嫣的声音带着蛊惑般的韵律,像是天外来的仙子,握着拂尘在在宣布仙语:「您是体恤后辈的长者,往后的人能不能名正言顺,能不能放心大胆的在创一个盛世,都在您一念之间。」 第209页 她轻盈缓慢的用双手拂过天边飞舞的雪花,笑盈盈的看着皇上。 皇上渐渐的恍惚起来,微微闭上了眼:「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适当时候,您该昭告天下才是。」 胤禛祭天,归来的格外匆忙,大臣和皇子们跪在地上,总管太监宣读了继位的圣旨。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继承大统。」 皇城的丧钟敲响,一个时代终结,另外一个时代开启。 明嫣披着大氅站在雪地里,瞧着茫茫雪景,外人所见,满面哀恸。 第84章 . [最新] 完结 眨眼就是辉煌又灿烂的一生 从前的胤禛继位因是皇上死后宣读诏书, 又因为有众阿哥从中作梗,致使胤禛继位初,朝局动盪十分不安。 京城九门关闭了六门,城中亲王贝子等皆不允许随意走动。 正史中只说胤禛后来对兄弟们何其残忍, 却不说这些所谓的兄弟在他背后做了多少阴暗的事。 他有多恨, 这些人就有多狠毒。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皇上当着皇子重臣的面宣读了诏书, 天下皆知,那些人想要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却万万不能。 更与从前不同的是, 德妃和十四是万分支持胤禛的。 胤禛继位,明嫣率后宅众人往干清宫恭贺。 皇上从宝座上走下,亲自携起了皇后的手, 往慈宁宫中叩拜太后。 宫中到处飘着白色,冬日严寒又下了雪,皇上一直握着皇后的手,从长街走过,慢慢的踱着步子,太后站在殿门口迎了皇上和皇后。 宫人们站在台阶下向上看,太后慈祥的握了握皇后的手。 宫中的老人们也算经歷了些风雨,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谁又曾见过这样受宠的皇后。 穿着素白的衣裳站在朱红的宫墙前,像是春日开在枝头的广玉兰, 渡着满身的光明璀璨, 微微攒眉又满身清冷和哀伤, 美好的仿佛不该存在于人世间。 何等的人间绝色。 内殿里也是刚刚收拾过的,温暖得体,先皇的妃子们都该要搬到慈宁宫中来, 太后一动,其余的人多半都动了,可又有些人总要出些么蛾子。 胤禛是格外忙碌的。 即便这一次的继位远比歷史中的平静,可也有诸多的事情,更何况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展示他的抱负和理想。 白色的孝服底下露出了明黄的龙袍,他微微攒着眉头,又耐心的关怀了德妃:「皇额娘住的可还习惯?」 德妃道:「哀家一切都好,皇上也要仔细龙体,不要太过悲伤才是。」 胤禛微微颔首,半响道:「十四这次回来,您瞧,还要不要叫他在出去?」 太后立刻道:「他是皇上的亲兄弟自然,这样的事情更应该叫他去!」 明嫣微微垂了眸。 这一次太后她老人只偏心胤禛,至于十四愿不愿意出去,会不会有危险,都不在太后的考虑范围。 太后说着话又握住了明嫣的手:「你的册封大典钦天监可定了日子呢?」 「回太后的话,大行皇上下葬后五日就是。」 太后微微笑着道:「那就好。」 胤禛难得舒展了眉目微微靠着椅子看着太后和明嫣说话,仿佛生怕他定了别人做皇后一样。 怎么可能? 若是做了皇上陪着他站在高处的人换了别人坐这个皇位又有什么意思? 难得轻松的时刻,宫人却进来道:「宜太妃求见。」 后妃都搬到了慈宁宫比邻而居,就宜妃为首的几个人仍在垂死挣扎。 宜妃进来还带着从前的几分倨傲,并没有见到皇上皇后的自觉,摇摇摆摆的行了礼,自己就要起来,胤禛却不给她面子,冷声道:「宜太妃的规矩都学到那里去呢?这也叫行礼?对太后对朕对皇后可有一点的尊重敬畏之意?」 宜妃跪在地上一怔。 陡然之间才感觉到天差地别,才发觉从前尚且可以一较高下,现在开始已经天差地别,连仰望都不配。 她面色苍白,却还要咬牙硬撑着:「大行皇上还没有入土,皇上这就要为难庶母?」 太后冷笑了一声:「为难庶母?那也要先为庶母才行,哀家还没问你,皇上的后妃就要进宫了,宜太妃还住在后宫里做什么?」 明嫣笑着安抚太后道:「母后不必为了这些事情生气,大行皇帝一贯讲究孝顺,如今大行皇帝已去,叫众皇子将生母接进府邸孝顺起来才是正礼。」 宜太妃吃惊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是搬了出去就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如何帮着儿子在后宫里打点? 皇上淡笑着道:「朕觉得皇后说的不错,传朕旨意,明日就请太妃们出宫!」 宜太妃原本是来跟皇上和太后谈条件的,谁知道进了门还没有开口,就要被送出去了。 宫人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慈宁宫,她一路上连轿撵也没有坐,望着深深的宫墙出神。 十五岁入了后宫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老人了真要出宫却觉得万般不适。 纵使这地方有千般不好,可她也早已习惯。 回头再看,自从德妃得了明嫣这个儿媳妇后,一路上简直如有神助。 难道这就是天意? 送大行皇帝下葬,再一次去了巩华城。 第210页 从前的那个茶楼还在,楼上的唐朝仕女图照旧醒目。 很多事情仿佛不过是昨日发生,在眨眼早已经物是人非。 十四福晋陪着明嫣还去了一次,笑着侍奉在明嫣身后:「上一次多亏了皇后,若不然还没有臣妇今日。」 从开始到现在十四福晋跟明嫣的关系都不错,如今明嫣成了皇后,十四福晋万般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 皇后对皇上影响颇深,往后自己的儿子自然更有好前程。 皇后册封大典这日风和日丽。 明嫣带着皇后的吉冠,七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明黄的凤袍,五行二就,珍珠三百有二,天家的气度和风范在皇后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皇上亲至,陪皇后祭天,此等荣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明嫣站在天坛上回身望,朝臣命妇乌压压跪了一地,天高云淡,江山多娇,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皇上将寝宫搬到了养心殿,皇后就住在了一墙之隔的永寿宫,帝后和谐显而易见。 然而到底和谐到了何种地步,朝臣后妃们也是可以窥见的。 譬如有一日,皇上在养心殿为了廉亲王之事十分生气,竟然要下诏书称唿其为阿其那,又要叫八福晋跟廉亲王和离,怡亲王等重臣在三劝阻无效,皇上竟然越生气,还是四皇子宝贝勒聪明,叫小太监去永寿宫叫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来的快。 穿着月白底绣仙鹤的氅衣,带着珍珠流苏的花盆底,摇着一把青色的团扇,搭着宫女的手,像是潺潺流动的清水,迈过养心殿正殿的大门。 朝臣们都垂头行礼,不敢直视,只隐约闻到清雅的香风,余光瞥见婀娜动人的身姿,在端庄严肃的大殿里像是忽而生发的一株花。 皇上起了身,特地迎了迎皇后:「怎么惊动了你?」 皇后的声音浅淡婉约像是高山流水:「臣妾刚从太后那里过来想来瞧瞧皇上,听说皇上在商议大事?」 皇上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谁又去你那里告状呢?」 皇后浅笑道:「您是要名垂青史的圣明帝王,怎可以因为些许小人物影响自己在万民心中的形象,往后歷史无人说他们的过错,倒要说皇上行事不够稳重。」 皇上握着皇后的手,面上的愤怒到是渐渐小了下去,不知道跟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少有插手前朝的时候,但皇上又是个性情中人,若是有时候实在太过于感情用事,连帝王的脸面都不顾的话,皇后出来干预,皇上向来是听皇后的话的。 正殿里似乎是微微安静了片刻的,然而这流淌的气氛不自觉的带了些许的甜蜜温暖。 都一把年纪了呀。 怡亲王扶了扶牙。 也不嫌倒牙。 皇后只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皇上轻咳了两声收回了刚刚的意气之言,草草的叫众人散了,撩起袍子走的飞快,从养心殿的后门直接往永寿宫去了。 火急火燎的样子实在引人遐想。 另还有一次,是几位公主和玲郡主见到的。 三阿哥弘时打了董鄂氏一巴掌,被皇后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 弘时气急败坏的吼了出来:「当初我根本就不想娶她,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 皇后爱花,尤其爱海棠花,后宫各处便都种上了海棠花,一到春日花叶繁茂,站在蓬莱仙岛的楼上,目之所及皆是繁花。 皇后微顿沉默了下来,高楼上春风拂过,越发的生出了几许静谧和不可捉摸,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弘时忽然害怕了起来。 彼时刚刚怀了身孕的三公主从后面走了出来,冷冷的看向了弘时:「皇额涅当初三番五次的确认,还叫我去问过三哥一次,三哥这都忘记了?」 弘时低低道:「都是你们在逼我!」 三公主冷笑连连:「我们逼你?所以问你到底愿不愿意?三哥当初但凡肯为自己争取一句今儿站在这里还是个男人。」 皇后沉静如水的眼眸看向了弘时,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有的懦弱和不堪。 弘时呆了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忽然间痛哭流涕。 怎么就到了今日,活成了这个样子? 皇后冷淡的道:「若你往后在敢动三福晋一下,本宫定不会轻饶你。」 皇后总是和颜悦色的,少见像这样生气的时候。 皇上闻讯而来,见着三阿哥了狠狠的叱责了两句,又去看皇后的脸色。 一如既往白净细腻的面庞,沉静如水,皇上立刻好言好语了起来:「不值得为了这样的小事生气…..」 「皇上将打女人这样的事情当做小事?」 皇后冷冷的看了过来。 皇上立刻站的笔直,无措的搓了搓了双手:「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上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当初我早就说过,三阿哥这个婚事未必合适,皇上非说可以,现下好了,吃亏的还是女子,皇上一句小事就要揭过去?」 皇后生气连皇上都不放过。 楼上静可闻针落,吓得皇上大气也不敢出,三公主只能先把里头的人清出去,免得后头皇上想起来,觉得丢了面子,吃亏的还是外人。 反正皇后是不会错的。 三福晋对皇后感恩戴德。 就算丈夫不好,可婆婆关照,至少能得一个体面的生活。 第211页 皇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了皇后,从里面出来额头上都是汗,小太监捧了丝帕上来,皇上一面擦汗,一面跟下面人道:「去把三阿哥给朕抓过来!」 这狗东西,自己做的错事到是要他这个皇阿玛来顶罪! 皇后也是多才多艺的。 宝贝勒办的洋学堂是允许女子上学的,有个专门的女子学院,里面很多课程和才艺都是皇上钦定,有些东西就是当世大儒也拍马不及。 世人皆说皇后不但贤良淑德多才多艺也和皇上一样拥有雄心大志,这是个不输帝王风范的女子。 后世是为仁德皇后专门立传歌颂的。 春风一起,书本哗啦啦的向后翻,眨眼就是辉煌又灿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