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默羽传》 第1章 追魔 “新人,礼成!” 小山村中,空出来的打谷场被布置成临时的礼堂。 身着红装的新人行过对拜礼,随着赞者的高声宣布,在全村老少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礼成之后,自然是开宴庆祝,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打谷场的周围逐渐被浓郁的黑雾包裹。 直到白昼突暗,众人这才注意到将整个打谷场笼罩的黑雾,以及雾中心那个模糊黑影。 虽说已经开春,但那黑影周围蔓延出的阴冷刺骨的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严冬,不禁打起寒颤。 众人缩成一团议论纷纷,更有几个多嘴的婆娘已经开始对两位新人口诛笔伐,一口咬定是这两人结合才引出如此不祥之物。 好好一场婚礼,因这一团黑雾彻底变了味儿。 “不要乱,不要乱!”村中最有威望的老者给一个胆大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那年轻人身形壮硕,拿起桌上红烛大步走向那团黑雾,面无惧色,甚至还和身后那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同伴开起了玩笑。 “一团雾也能让你们怕成这样,你们这些怂……” 年轻人话音未落,声音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手中红烛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摇曳的烛光消散在迷雾中,众人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嘿嘿,好热闹啊。” 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回荡在打谷场周围,让人分不清声音来源。 雾中亮起两点幽火,仿若鬼魂一般飘来,随着幽火越来越近,浓郁的黑雾中突然伸出一只如同枯柴般瘦弱的苍白手臂。 而这只苍白手臂中,抓着一具干尸,面容扭曲无法看出生前原貌,只能从衣着打扮才能辨认出,正是刚才那名年轻人。 黑雾缓缓散去,一个身着幽暗甲胄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肤色苍白形如枯槁,仿佛一具死尸,众人先前看到的两点幽火,此时正在男子眼眸中剧烈燃烧。 更骇人的是,男子身上那一身幽暗铠甲已经破损不堪,血肉翻卷,看不到一寸完好肌肤,更有数十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如此严重的伤势,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已死了数次,而黑甲男子却还有力气行动,朝着众人发出瘆人的笑声。 众人早被如此惊悚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眼神全部呆滞,哪怕地上那具干尸如此醒目也没有任何反应。 “啊!”片刻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众人这才齐齐回神,仓惶逃窜,“鬼,鬼啊,快跑!” 黑甲男子舔了舔嘴唇,诡异一笑,抬手虚抓,众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回,身躯沿途爆开,化为精血融入黑甲男子体内,男子身上露出的血肉突然蠕动起来,几道不算严重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原本热闹非凡的婚宴,变成了一个血肉横飞的修罗场,那一对新人惊恐莫名,看着黑甲男子面无表情走来,连连后退。 “别过来,我……我跟你拼了!” 新郎见黑甲男子对自己的新娘露出淫邪目光,壮着胆子抄起板凳冲过来,却被黑甲男子随手穿透胸膛抽干精血,成为众多干尸中的一具。 “夫君,夫君!” 新娘悲痛欲绝,抓起桌上割肉小刀,沿着男子身上旧伤刺入,然而小刀却被蠕动的血肉牢牢锁死,无法前进分毫,只能松开小刀,用力捶打着男子的胸膛。 黑甲男子一把抓住新娘的脖子,凑近嗅了嗅那脂粉香气,将新娘衣裙撕开,从上到下摸了一大把,嘿嘿笑道:“长得不错,不过今日我赶时间,就不碰你了,给你个全尸吧,算是我参加宴席的礼钱。” “咔嚓”一声,黑甲男子随手将衣衫不整的新娘脖子扭断,右手向下轻轻一按,除一个扎着羊角鞭的小女孩外,其余村民纷纷爆体而亡,一身精血飘来钻入男子体内。 黑甲男子闭起眼睛,感受着体内伤势在缓缓恢复,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拿起桌上酒坛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突然紧皱,将酒坛狠狠摔在地上,嘴里的酒也全部吐出。 “呸,人族的酒和人一样,软绵绵的,不够劲,天启如此,镇岳也是如此,真他妈扫兴!” “还好有你。”黑甲男子眼睛一转,目光落到幸存的小女孩身上,招了招手,“过来。” 小女孩早已被吓傻,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甲男子变掌为爪,抬手隔空将小女孩抓了过来,凑到小女孩身上闻了闻,露出陶醉的表情,骨节分明如同利爪的大手按在小女孩的天灵盖上,咧嘴笑道:“纯净的味道,真香啊。最美味的食物,当然要留在最后享用。放心,很快就结束了,一点都不痛,我保证。” 黑甲男子正要动手,一声厉喝突然在上空响起,如同雷鸣。 “魔头,你找死!” 剑气破空而来,伴随着炽红火焰,径直斩向黑甲男子。 这样的速度,黑甲男子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避开要害侧身硬扛,左肩顿时血肉横飞。 “嘶!”黑甲男子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凌空而立的两人,咬牙切齿道,“臭道士,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发出厉喝之人是一个俊秀青年,身着青色道袍,双脚凌空,手握三尺长剑,剑身弯曲如同蛇吐红信。 青衣道人身旁站着一名眉清目秀的白衣小童,身上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若有人仔细观察,则会发现青衣道人刻意落了白衣小童半个身位,隐隐有以白衣小童为尊之意。 二人快速落下,青衣道人抬剑直指黑甲男子,本就赤红如火的剑身冒出火光,剧烈燃烧的火焰从剑身中溢出,哪怕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剑中的炽烈与狂暴。 “把那小姑娘放了,我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黑甲男子目光从青衣道人佩剑上收回,心中虽然多了几分凝重,眼中却满是不屑,讥笑道,“你能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你能杀我,若不是被围攻受伤,你这种凡境剑修老子弹指可杀。而且就算我让你杀,你敢吗?这一路上,你们有数次机会可以杀我,却始终没有动手,不就是想活捉我得到我身上的秘密吗?杀了我,你拿什么交差?” 青衣人持剑相对,平静道:“这次翻越通天山脉的魔族不止你一个,你以为我会在乎?” “是吗?”黑甲男子提着小女孩的衣领晃了晃,咧嘴笑道,“你们蜀山向来以正道自居,不知道这个女娃子的命你在不在乎?” 青衣人面色依旧平静:“我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故事,就是好人为了救人放下兵器而被坏人所杀。我讨厌这样的故事,更不会做这样的滥好人。你尽管动手,她死之后,我杀了你为她报仇便是。” “果然是些虚伪的臭道士,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关键时刻一点都不手软。”黑甲男子笑骂一声,抬手一按,黑雾四散将青衣人包裹,自己则趁机腾空逃离。 “屠戮无辜,你也配跟我讲仁义道德?”青衣人一剑驱散黑雾,迅速腾空去追那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手中黑雾凝聚为一根黑色长矛,转身用力一掷,黑色长矛瞬间破空刺向地上的小女孩。 虽然青衣人嘴上说着不会手软,但黑甲男子根本不信蜀山的道士会置凡人的性命于不顾。 先前他挟持小女孩,青衣人的反应虽然决绝,却也在情理之中。换做是他,也不会做这种放下兵刃引颈就戮的事。 可是现在小女孩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中,青衣人若是这都还不救,那就只能算他看错了蜀山这个镇岳王朝的第一宗门。 只要青衣人返身去救,他就有逃脱的可能。 至于那白衣小童,完全不在黑甲男子的考虑范围内。 这一路追逐,白衣小童从没出过手,骨龄正常,绝对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怪,应该只是被带出来历练的蜀山小辈罢了。 青衣人回头一看,见白衣小童挡在小女孩面前,虽然心中为白衣小童捏了一把汗,但既然白衣小童已经做出选择,他也只能相信白衣小童,继续去追黑甲男子。 面对那迅速到达身前的黑色长矛,白衣小童并指成剑,纯粹且极致的剑气透指而出,让那黑色长矛前进之势有所凝滞。 但黑甲男子毕竟修为高他太多,这全力一击哪怕换了青衣人来,也不是轻易便可化解的。 白衣小童带着小女孩一退再退,身形飘忽不定,全力躲闪黑色长矛的进攻。 但这黑色长矛锁定的是小女孩,他必须化解这黑色长矛才能救下小女孩。 清脆剑鸣响起,白衣小童松开抓住小女孩的手,不退反进,以指尖点向黑色长矛尖端,指尖发出一道近乎实质的剑气,将黑色长矛一分为二,化为黑雾消散。 白衣小童嘴角溢出一股鲜血,这已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总算是将这一击化解。 “你没事吧?”白衣小童转头看着小女孩,轻声询问,甚至忘了去擦嘴角的鲜血。 小女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地看着白衣小童,显然早已吓傻。 白衣小童轻叹一声,他不通医道,只能事后将这小女孩带回蜀山医治了。 第2章 剑道立誓 “赤,阳,三,五,至,尔摄!” 天空中,青衣人没用多久便追上了有伤在身的黑甲男子,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持剑一挥,剑锋划过之处全部燃起火焰,眨眼间便化为一片火海将黑甲男子困住。 “再抵抗,我就将你的尸首带回去。”青衣人冷冷地看着黑甲男子,剑身火焰越燃越烈。 他很讨厌这种肆意屠杀无辜的人,要不是奉了命令,他早就将其斩杀。 当然,对方也不是人,而是狡猾凶残的魔族。 “嘿嘿。”黑甲男子知道青衣人不会轻易下死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朝青衣人露出诡异笑容,“那个女娃子你不救,那个男娃子你也不救吗?” 青衣人闻言,面色剧变。 “砰砰砰!” 下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那些干尸突然爆开,混乱暴虐的血气将白衣小童吞没。 白衣小童微微错愕,手掐剑诀,体内涌出密密麻麻的剑气,护住自己的同时,也护住那个小女孩。 但这是黑甲男子留下的后手,以白衣小童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完全抵挡住,剑气一碰到血气便快速消散,坚持不了多久。 青衣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放弃了黑甲男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白衣童子。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心狠到连同门都不救,这才有点蜀山道士的样子。”黑甲男子冲出火海,狂笑不止,很快便消失在天边,“臭道士,记住老子的名字,魔族厌离,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找你们蜀山报仇!” …… 青衣人迅速落地,身上火焰散出,燃尽血气,同时也将所有干尸化为灰烬,见白衣小童毫发无损后,心中大石头终于放下。 然而还未等青衣人开口,一丝轻微的噼啪声突然从小女孩体内响起。 下一刻,小女孩身体猛然爆开。 青衣人心中一惊,连忙拉开白衣童子,体内火焰涌出化为一道赤红光幕挡在身前。 白衣童子在青衣人的保护下没有任何损失,青衣道人却在这股冲击下口吐鲜血。 “小师叔,没事吧?”青衣人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转头看着白衣小童,眼神焦急万分。 白衣小童不是什么小辈,而是他的小师叔,实实在在的长辈。白衣小童若是出什么事,他真不知道回去该怎么交代。 白衣童子伸手往脸上一抹,呆呆地看着掌中血迹。 这一路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死去,但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消散,还是第一次。 青衣人轻叹一声,安抚道:“小师叔,别难过,这不是您的错。魔族向来无所不用其极,一早就留下了后手,无论我们救与不救,这个小女孩的结局都已经注定,您已经尽力了。” 白衣童子沉默许久,朝着布满灰烬的地上深深一拜,右手向天并指成剑,左手对地虚按。 “蜀山闻人羽,在此立誓,必杀此魔为你们报仇!” 蜀山皆剑修,这样的动作,在蜀山代表着以自身剑道立誓,天地见证,若违誓言,剑道就此止步。 青衣人错愕道:“可是小师叔,五师伯给我们的命令是尽量活捉。” 闻人羽沉声道:“我们一直想着活捉他,所以处处受制。他同样深知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绝对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必须杀了他,替这些死去的村民报仇。五师兄若要责罚,我一人承担。” 青衣人没想到这位从未杀过生的小师叔会如此决绝,敢以自身剑道立誓,只是犹豫瞬间,便对着地上灰烬深深一拜,做出和闻人羽一模一样的动作。 “蜀山纪无尘,同立此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腾空而起。 纪无尘划破指尖,以鲜血抹过双眼,眼中燃起炽火,广袤无垠的天边落到眼中,凭空燃起一股烽烟,为他指明方向。 “在那里,追!” 他不惜损耗自身精血,以秘法锁定厌离的方位,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厌离将其斩杀。 在此之前,他始终不敢对厌离下死手,就是为了完成五师伯的交代。 可是如今闻人羽已经以剑道立誓,他也跟着立誓,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既然小师叔要杀,杀就是! …… 数十里外,厌离刚为自己逃脱追捕而感到庆幸,在察觉到后方那两道熟悉的气息快速逼近后,心神剧震。 “该死,怎么这么快!” “红信,去!” 纪无尘那把名为红信的佩剑一闪而过,从厌离脖颈处划过。 厌离心中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将头一偏,这才躲过被一刃封喉的下场。 可即便如此,厌离脖颈上还是被划出一道剑痕,血刚流出,就被残留在伤口处的炽烈剑气烧干。 未等厌离还手,红信再次凌空落下,直指厌离天灵盖,分列出上百道赤色剑气将厌离周身封住。 “体有真火,凝而成丹,丹火,起!” 红信赤红的剑身,变为橘红,仿佛置身于铸造炉中,随着纪无尘的操控,不断在厌离身上刺出一个个烧焦的血洞,每次破空,炽热至极的气息让空气都开始扭曲起来。 厌离体内魔气源源不断涌出,化为阴冷黑雾护住身躯,然而在丹火的灼烧下,黑雾很快便消散,伤痕累累的身躯也被丹火不断侵蚀。 “该死,又是丹火,老子讨厌火!”看着纪无尘那突然凌厉的目光,厌离知道纪无尘起了杀心,心中虽然惊骇,嘴上却是骂得越来越厉害,“臭牛鼻子,要不是老子身上有伤,你这种程度的丹火岂能破老子的护体阴气?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养好伤,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纪无尘抬手召回红信,手掌在剑锋上狠狠一划,精血刚刚落到剑身便剧烈燃烧起来,“丙火坐虚,丹阳通天,一借真阳生天火,焚!” 纪无尘丹田内,一个身躯透明的红衣小人盘膝而坐,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的睁开,双手掐诀,身上燃起冲天火光,与那轮高高悬挂的赤阳遥相呼应。 这一刻,赤阳似乎都比之前耀眼了一分。 那分列的剑气,在赤阳的照耀下,化为一团团天火,连成一片火海将厌离吞没。 “啊!”厌离在火海中惨叫连连,护体阴气刚散出,便被火海燃烧殆尽。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化为灰烬。 若纪无尘用的是丹火,他还可以勉强应对,哪怕他身受重伤,纪无尘的境界还是不如他。 但纪无尘以自身精血为引,召出天火,火海不散,纪无尘的精血就会持续燃烧下去,直至血枯而亡,这是要与他拼命的架势。 而且他修的是以魔气转阴气的功法,最怕阳火,这种程度的天火,哪怕他全盛时期遇上了也会头疼,更别提现在了。 先前纪无尘想生擒他的时候,他还能凭借计谋与纪无尘不断周旋,可现在纪无尘起了杀心,以他的伤势很难应对。 除非…… 他其实还留有后手,只是这个后手的代价太大。若非命悬一线,他实在不愿意使用。 可现在天火灼身,他不用也不行了。与死相比,再大的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妈的,臭道士,老子跟你拼了,别以为就你会精血秘法!” 魇离终于下定决心,左手如刀,划破右手手掌,以血为引,在身前画下一个血色符箓,一身魔气全部涌入符箓中。 随着血色符箓的凝聚,火海突然凝滞,魇离从火海中缓缓走出,伤势瞬间恢复,气息陡然暴增,竟恢复至巅峰状态,将纪无尘的气息完全压制。 “臭道士,刚才打我打得很爽嘛,现在到我了。”魇离抖了抖肩膀活动身体,骨骼碰撞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开,手掌虚按,晴空中突生乌云,挡住那一轮骄阳,“你再借一个天火给我看看?” “小师叔,他交给我,您千万别靠近,我怕他狗急跳墙。”纪无尘持剑凌空往前一步,挡在闻人羽身前,对着厌离讥笑道,“有趣,以一身精血换取短暂的巅峰状态,现在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你这样的状态又能维持多久?巅峰状态过后,你只会更虚弱。” 纪无尘话虽如此,心中却暗暗紧张起来。 凡境共分五重,筑基,纳炁,灵魄,通幽,道隐。 筑基境,打熬筋骨,百日筑基,积累精元。 纳炁境,炼精化炁,引炁入体,可算入道。 灵魄境,炼气化神,形成自身元神,可元神出窍,又称为灵魄。 通幽境,炼神返虚,可获得天地共鸣,引天地之力为己用,取上穷碧落,下通九幽之意。 道隐境,炼虚合道,悟出自身道路,可称合道。 此五境,又被称为凡人五境。 纪无尘虽然年纪轻轻已是道隐境修士,但境界比起厌离来,还是差了一线。 而这一线之差,却宛若天地鸿沟。 凡境再往上,便是仙境。 魔族的修炼体系虽然与人族不同,但境界却是相同的。 眼前的厌离,可是实实在在跨过了凡境,踏入仙境行列。 魔族以肉身着称,厌离始终伤而不死,就是因为突破到仙境后,肉身恢复能力实在太强。 凡境修士想要杀他,无异于天方夜谭,唯有同境修士才可以做到。 纪无尘作为一个凡境修士,敢这么追着厌离跑,是因为此前厌离已经被蜀山的一位师兄打成重伤,实力跌落至凡境。 可现在厌离已经恢复至巅峰状态,纪无尘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 现在看来,也只有拖到厌离秘法结束了。 厌离狂笑一声,魔气蔓延,将纪无尘与闻人羽包围,抬手虚抓,魔气立即凝聚成百丈利爪,将二人握在掌心。 “哼,区区凡境剑修,也敢大放厥词,给我死!” 第3章 假劫断剑 “丁火坐实,丹阳接地,地火燎原,燃!” 黑雾中,纪无尘手持红信,引动地火,想要将黑雾驱散。 然而厌离修为已经恢复,仅仅凭借地火,是无法与厌离抗衡的。 “哈哈哈哈哈哈,臭道士,想拿阴火破我的阴气,痴心妄想!让你穷追不舍,非要逼老子用秘法,宰了你后,你这一身精血就归我了!” 黑雾中,厌离身形如鬼魅般闪过,每次出手都让纪无尘猝不及防。 凡境与仙境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厌离的随手一击,纪无尘要施展浑身解数才能堪堪抵挡。 厌离以乌云将赤阳挡住,让纪无尘无法引动天火,即便是想燃烧精血拼命都成了奢望。 而且他还要分心护住闻人羽,只是几次交手的功夫,他的气息便迅速衰弱。 闻人羽站在纪无尘身旁,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古朴铁剑,他知道纪无尘抵挡得很艰难,一个不慎,他们两个都会命丧此地。 他今年才八岁,虽然已经修到了灵魄境,但是与纪无尘相比都差了两个境界,更别提和厌离相比了。 以他的修为,对上厌离,也许连一击都挡不住。 但握上剑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再无半点波澜,只是闭目默默积蓄剑势,等待出手的时机。 厌离身形再次从黑雾中闪过,一步到了闻人羽面前,轻轻一掌打向闻人羽的天灵盖。 攻敌必救,即便此时他稳胜纪无尘,但还是选择了最为有效的方式。 纪无尘怒喝一声,丹田内的红衣小人再次睁眼,一跃跳出丹田,为闻人羽挡住这一击。 这是他的元神,修到灵魄境便可元神出窍,可灵魄境的元神太过孱弱,也只有到了道隐境,才可出窍御敌。 厌离速度太快,他真身来不及阻拦,只有引动元神才能赶上。 殊不知,这一举动正中厌离下怀。 厌离一把抓住纪无尘的元神,在魔气的侵蚀下,元神很快便黯淡无光,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哈哈哈哈哈,臭道士,让你追我,光吸你的精血哪里够,我要连你的元神一起吞了!”厌离狂笑不止,抓着纪无尘的元神就往嘴里送。 危机时刻,纪无尘目露果断,身上突生雷电,元神小人身上也冒出丝丝雷电。 厌离手僵在半空,元神小人从手中消失,瞬间出现在纪无尘上方,盘膝而坐。 乌云中,雷霆闪烁,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厌离身躯一震,不可思议抬头。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这是凡境跨越仙境必须渡过的雷劫。 让他惊骇的不是雷劫,纪无尘就算此时渡劫突破凡境,也需要时间。 纪无尘不是渡劫,而是引雷,雷霆勾连天地。雷劫一出,他再也无法阻止纪无尘引动天火。 而且雷火本就相通,天火加雷霆,威力会更胜以往。 可如此一来,纪无尘置雷劫于不顾,必定会死在雷劫之下。 这是要跟他拼命! “妈的……”厌离看着乌云中那密密麻麻的雷霆,顿时头皮发麻,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骂声都弱了几分,“有病啊。” “我已立誓杀你,你不死,我剑道就此止步,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纪无尘大笑一声,丝毫不管雷劫加身,全力引动天火。 厌离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他已经不敢出手了,纪无尘现在雷火加身,一碰就炸。 而且让纪无尘这么一拖,他的秘法也快要结束,到时候他会虚弱得像一个孩童任人宰割。 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任务,厌离放弃了和纪无尘一较高下的念头,转头就跑。 与此同时,闻人羽猛的睁眼,挡在厌离身前,身上凌厉且纯粹的剑意爆发,一剑斩下。 “小道士,你找死,给我滚开!” 厌离刚准备随手一击拍死闻人羽,突然察觉了不对劲,看着闻人羽那落下的一剑,心跳骤然加速。 这不是灵魄境剑修能发出的一剑,这一剑,让厌离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魔体,解!”厌离厉喝一声,体内精血猛烈燃烧,血色符箓发出耀眼光芒,身躯逐渐虚幻。 闻人羽一剑斩空,手掐剑诀,古朴铁剑自行飞出,破空直指厌离。 “没完了是吧,蜀山的臭道士,你们给我等着!”在闻人羽手中古朴铁剑即将近身的那一刻,厌狂用尽仅存的力量,一掌将古朴铁剑打断,整个身躯轰然崩裂,精血完全融进血色符箓,消失在天地间。 闻人羽闭目感受片刻后,在察觉不到厌离的气息后,眉头皱起。 又逃了,仙境魔族竟如此难杀!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纪无尘还在渡劫,必须得为他护法才行。 闻人羽转头后,眼神开始波动起来。 厌离消失后,乌云自然也就散了,可那雷劫,竟也散了! 更关键的是,纪无尘也没了踪影。 莫非纪无尘已经死在雷劫下? “小师叔,这里这里。” 纪无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闻人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纪无尘不知何时落到地上,手里捧着两截断剑,笑呵呵地看着闻人羽。 “怎么会这样?”闻人羽察觉到纪无尘还停留在道隐境后,眼中多了几分错愕。 雷劫一旦引下,要么死于雷劫,要么渡劫成功,像纪无尘这样毫发无损修为却没有任何提升的,绝无仅有。 “我卡在道隐境都三年了,雷劫哪儿有容易出现?雷火本就相通,刚刚是我用地火中的雷木引骗他的。”纪无尘笑嘻嘻地将两截断剑递给闻人羽,随后赞道,“倒是小师叔让我大吃一惊,短短几年就修到了灵魄境不说,刚刚那一剑,只差一点就杀了那狡猾的家伙了,了不得啊。” 虽然都在蜀山修炼,但闻人羽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炼,纪无尘与闻人羽的接触也不多,原先只听说过这位小师叔修行快,却不知道究竟快到什么程度。 这一路上,闻人羽只是跟着他追厌离,连飞行都是由他带着,从未展现过修为。 闻人羽身上有掩盖修为的秘法,除非境界高闻人羽很多,否则根本无法察觉闻人羽的真实修为。 先前在那个村子里,是纪无尘第一次见到闻人羽出手,也是那时他才知道闻人羽的真实修为。 灵魄境没什么了不起的,蜀山很多人都到了这个境界,而且跟他的修为比起来还差了两个境界。 但重点是,他这位小师叔才八岁啊! 八岁就到了灵魄境,这样的进境,怕是从娘胎里就修炼也没这么快吧? 想到此处,纪无尘不禁心生佩服,不愧是在蜀山有着天人之称的小师叔,修炼速度竟如此恐怖! 至于差点斩杀厌离的一剑,更是让纪无尘惊掉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闻人羽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他这位小师叔可是师爷钦点的接班人,下一任蜀山掌门,这么一想似乎也合理了。 “可惜,还是让他跑了。”闻人羽接过断剑,手放在两截剑身上轻轻抚摸,“剑也断了。” 纪无尘安抚道:“没关系,他虽然跑了,但我先前与他交手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下了灵识烙印,短时间内无法驱除。他施展的秘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秘法一过,必定虚弱至极,速度大不如前。至于剑嘛,以后我为小师叔重新寻一把,这把剑很普通,断了就断了吧,小师叔您不必放在心上。” 提起这把剑,纪无尘就忍不住心生感叹,听闻这位小师叔入剑冢寻剑时,万剑齐鸣,所过之处飞剑自行出鞘环绕身边等着这位挑选。 剑冢中不乏稀世名剑,可这位也不知怎么想的,偏偏拿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这是凌云祖师生前的佩剑。”闻人羽恭恭敬敬将断剑放进剑鞘,手从腰间锦袋一抹,断剑瞬间消失。 “什么!”纪无尘闻言,体内气血翻涌,差点喷出,面色比燃烧精血时还要难看。 蜀山开山祖师凌云子,竟然是祖师爷的佩剑! 他这次本就是把小师叔偷偷带出来,回去本来就难逃处罚。 偏偏小师叔的剑还断了,要是一把寻常的佩剑也就罢了,可这是祖师爷的佩剑啊。 当初祖师爷创立蜀山时,世间鲜有剑修,祖师爷当年的佩剑也算不上什么名剑,经过无尽岁月侵蚀,早就和凡铁没什么区别了。 可这毕竟是祖师爷的佩剑,对于蜀山来说,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他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小师叔偷偷带下山,以他那位师父的性格,这把剑断了估计也要算在他头上。 完蛋,这次回去要被罚死了! “去剑冢之前,师父特意交代我要把这把剑找出来,这是历任蜀山掌门必须经历的考核。这柄剑虽然已经生锈,但其中还有祖师爷残留的剑意,对我的剑道或许会有启发。可惜现在剑断了,以后没有这样的考核了。”闻人羽面露惋惜,自顾自说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纪无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小师叔,别……别说了。”纪无尘说话突然结巴起来,使劲咽下大口唾沫后,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放轻松放轻松,师父虽然脾气暴躁,但总不至于打死我。纪无尘,没事的,不害怕不害怕。” “好了,小师叔我们走吧。”纪无尘面色终于恢复平静,带着闻人羽腾空而起,看着天边隐隐露出的黑点,又低头看了一眼从那黑点延伸出的宽阔河流,“我没记错的话,此河便是清河,那前面应该是清河州的州府清河城,他应该会逃往那里,荒郊野外他的气藏不住。” 只是片刻后,纪无尘再也无法佯装镇定,发出阵阵哀嚎。 “啊,我究竟在干什么,祖师爷的剑断了,回蜀山后师父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第4章 城外破庙 临近清河城一里处,在闻人羽的提醒下,纪无尘缓缓落地,落后闻人羽半步,耷拉着脑袋朝着清河城走去。 闻人羽轻声道:“别多想,是我将剑中的剑意完全引出,这才导致剑变得脆弱,回蜀山后,我会向赵师兄解释。” “小师叔,我师父那个脾气您也知道。他罚不罚我,跟我做没做错事其实没有太大关系。就是,怎么说呢……”纪无尘想了许久,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只能重重叹了一声,“算了,听天由命吧。” 城外,二人刚要踏入城中,迎面跑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看年岁应该与闻人羽相仿,手里抱着一个包得鼓鼓囊囊的荷叶,看那火急火燎的模样,似乎被人追赶,慌不择路下,竟直接撞上了闻人羽,闻人羽一身白衣顿时多出几道黑印。 闻人羽后退几步,拉住小乞丐脏兮兮的手将其身形稳住,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充满关切。 “没事吧?” 小乞丐没有回答,只是蹲下去捡那散落一地的粟米。 闻人羽这才明白原来荷叶中包的是吃的,连忙蹲下与小乞丐一同将那粟米重新捧到荷叶中,丝毫不管身上白衣越来越脏。 小乞丐将粟米重新包好紧紧抱在怀中,朝着闻人羽连连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你要是心中有气的话,打我几下也行。” 闻人羽摇头道:“怎么会,是我不小心把你的粟米弄脏了,该是我向你道歉。这些粟米里面都是灰,还能吃吗?” “当然能吃,有灰的话,洗洗拿筛子过几遍就行了。”小乞丐紧紧收拢荷叶,以防粟米再次洒落。 “小叫花子,哪里跑?敢偷我家的粮食,看我不打死你!”城里突然跑出一个魁梧汉子,直奔小乞丐而来。 小乞丐对着闻人羽歉然一笑,抱住粟米撒腿就跑。 闻人羽转头给纪无尘递了个眼神,纪无尘立刻会意,漫不经心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正好撞上那名魁梧汉子。 “噗通”一声,汉子被撞得一阵趔趄,连退好几步,疼得龇牙咧嘴。撞上纪无尘的身体,好似撞上一块铁板。 纪无尘赔了个笑脸,抱拳道:“这位大哥,对不住,对不住。” 汉子刚想发作,但看见纪无尘身上的道袍,又想起纪无尘身上的怪异后,这才忍了下来,瓮声道:“没事,下次走路注意点。” 纪无尘再次拦住汉子,笑道:“这位大哥,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麻烦再问一下,这清河城哪里能打尖住店?” “进城沿着清河直走就是。”汉子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生怕纪无尘再拦,连忙跑开继续去追那小乞丐。 纪无尘朝着闻人羽耸肩摊手:“小师叔,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能不能逃走,就看他的运气了。” “能帮一点是一点。”闻人羽远远看着小乞丐越跑越远,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纪无尘戏谑道:“可是小师叔,那个小乞丐毕竟偷了人家的东西,我们帮一个贼,怎么说都不合适吧?” 闻人羽道:“我是第一次离开蜀山,对蜀山以外的事知道得很少。以你的经验,若是刚刚那个小乞丐被抓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纪无尘道:“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打,说不定被打废了也有可能。您别看乞丐地位低,可就是这样乞丐当中也是等级森严。就像刚刚那个小乞丐,因为年纪小,很难和那些年纪大的乞丐争要饭的地盘。就算要到了,也得上交大半。吃不饱的时候,只能干点偷偷摸摸的勾当。这样的事,倒也正常。” 闻人羽平静道:“如此说来,我便没有做错。若是被抓住,挨打的滋味儿肯定不好受。而且你也同情他不是吗?刚刚你撞上那人的时候,我看到你往他怀里塞了些银子。等那人发现这些银子,就不会再追了。” 纪无尘笑道:“还是小师叔眼尖,我先说好啊,我的钱可都给那个人了。吃饭的话,就只能小师叔请了。” 闻人羽微微颔首:“这是自然,你修为已至化境,早就无需进食,还得麻烦你陪我吃饭了。” “小师叔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有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小师叔,请吧。”纪无尘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狡黠笑容。 闻人羽见那魁梧汉子步伐逐渐变缓,这才收回目光走进城中。 此时的二人,全然没有察觉闻人羽腰间的锦袋已经消失不见。 …… 城外,小乞丐一路狂奔,直到跑进泥泞的山道中这才停下,他并没有注意那魁梧汉子早就没有追,只是下意识地跑。 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是因为按他以往的经验,从没有人会如此有耐心追他到这里。 长时间的剧烈奔跑,小乞丐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主人家一旦发现东西被偷,必定会追他,而他只能跑。 只不过有时候跑得过,有时候跑不过。跑得过,就有的吃。跑不过,便挨顿打,他早就习惯了。 幸亏他从小体质奇特,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第二天便活蹦乱跳了。 小乞丐从怀中掏出一个丝锦袋仔细端详,这是撞上闻人羽时顺手拿的。 这个锦袋很结实,正面用白色丝线绣了一把长剑,还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小乞丐满怀期待地将手伸进袋子,很快便失望了。这个袋子看起来鼓鼓的,本以为是个钱袋,却不想什么都没有。 但这样的失望也只持续了片刻,他每次偷东西,并不总是有收获,也早就习惯了。 不过这个袋子还挺好看的,送给小雪正合适,小乞丐心里想道。 小乞丐将锦袋重新塞入怀中,抱起荷叶大步朝山中走去。这包粟米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了。 羊肠小道尽头,一座破得不成样子的庙出现在眼中,小乞丐这才停下脚步。 这庙本来香火还算不错,虽然隐于深山中,但那些善男信女总是愿意相信这是神明对他们的考验,宁愿在泥泞山道中跋涉许久,也要来拜上一拜。 只是后来有几个虔诚的人拜完庙后便横死家中,此后这庙便被人视为不祥,逐渐冷清。再后来,连庙中的几个和尚都离开了。 不过此事倒是便宜了小乞丐,在发现这个破庙后,此地便成了他的家。 虽然住在这里每日去城中乞讨需要走很远,但总归无人打扰,就算他偷东西也不会有人这么执着追他到山里。 而且,他有不得不住这里的理由。 小乞丐刚走到破庙外,一个小女孩便从庙中跑了出来,声音清脆动听如同仙乐一般。 “子默哥哥,你回来了!” 小乞丐叫张子默,至于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小雪。 小雪今年五岁多,虽然因为常年吃不饱长得比较干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但皮肤却很白嫩,五官更是精致得像一个瓷娃娃一般无可挑剔,一双清澈眼眸格外明亮。哪怕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也遮盖不住骨子里那股美。 都说美人在皮不在骨,皮相骨相俱佳,长大后自是不必多说,定是惊艳一世的美人。 张子默一见小雪,脸上立刻布满温和笑容,一天的疲累都在此刻消散,抬起荷叶包着的粟米在小雪面前晃了晃:“小雪你看,咱们今天又有吃的了。” “子默哥哥真棒!”小雪接过荷叶放在地上,也不去看里面究竟有多少食物,而是张开双手凑到张子默面前,“子默哥哥,抱!” 张子默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满是污泥的破烂衣服,摇头道:“哥哥身上太脏了,会把小雪变成一个小泥人的。” “那也要抱。”小雪拉住张子默的衣角轻轻摇晃,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不忍,更别说拒绝了。 张子默无奈抱起小雪,轻轻捏了捏小雪的脸,满是宠溺道:“就知道撒娇,真是拿你没办法。” “子默哥哥最好了!”小雪得偿所愿,紧紧地搂住张子默脖子,亲了张子默一下。 张子默抱着小雪推开右半扇庙门,径直朝里面走去。至于左边庙门,早在他来这个破庙的时候就已经不在。 山里风大,那半扇庙门挡不住夜间呼啸的寒风,经常将小雪吹得浑身发抖。 后来张子默便找了些木头石块堆在左边庙门的位置上用泥巴糊上去,再将右边门一关,这样晚上便不会有多少风漏进来。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昏暗的破庙中光线就更少了。不过张子默与小雪凭借对这座破庙的熟悉,哪怕置身黑暗中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庙内,正前方泥塑菩萨神像表面的泥块已经掉落,只能从其手势看得出是观音菩萨。 观音像原本靠墙,只是不知为何向前挪了几尺,那神像后空出来的地方铺满了干草,这里便是张子默与小雪的床。 张子默与小雪站在观音像下,神情严肃,恭敬一拜。 这一拜,不拜观音,而是观音像前破案几上的一个灵位。 钱氏李阿婆之灵位。 这位,是他们共同的恩人。 牌位是张子默立的,他不知道李阿婆的真名,更不知道立牌位的规矩,只知道李阿婆那早已死去的老伴的姓氏,因此只能立下这看起来不够恭敬的牌位日日参拜,以表达对李阿婆的感激。 李阿婆是个苦命的人,也是个大好人。张子默和小雪都不是李阿婆的血亲,而是被李阿婆收养的。 不同的是,小雪自小就被李阿婆收养。 那是一个寒冬腊月,刚丧偶不久的李阿婆听到一阵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还在襁褓之中的小雪。李阿婆觉得这是上天念她刚死了老伴没人陪伴对她的补偿,便收养了小雪。 而张子默是在小雪三岁时被李阿婆收养的,那时李阿婆带着小雪在山中想找一些草药缓解自己的肺痨之苦,在后山看到从乱葬岗中走出的张子默,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乱葬岗中多豺狼野狗,以死人为食。野兽一旦吃了人后,便会失去对人的畏惧,变得比以前更凶残。 面对如此多的野兽,就是身强力壮的成年人进去,也不敢说能活着出来。而只有五岁的张子默,居然毫发无伤地从乱葬岗中走了出来! 李阿婆将张子默带回家,问了多遍却没有从张子默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此事在李阿婆看来十分奇怪,虽说的确有不少穷人因为养不起孩子又没有人愿意收养,只能将孩子丢在乱葬岗中任其自生自灭。 可一般丢的都只是女娃,男娃子怎么会有人舍得丢?即便是要丢在生出来的时候就该丢了,哪里会等到五岁? 但那个时候的张子默仿佛失忆一般,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李阿婆久问无果后也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 本来打算让张子默饱饱地吃一顿就送他离开,毕竟以她的能力实在养不起第二个孩子。可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加上小雪又喜欢这个大哥哥,这才把张子默留了下来。 自此,李阿婆带着小雪与张子默给人家洗衣服为生,再做点零碎伙计补贴家用,总算勉强能养得起多出来的张子默。 日子虽然清苦,经常吃不饱饭,但李阿婆倒也乐在其中。对她这样没有子嗣孤苦无依的老人家来说,温情比温饱更重要。有两个孩子陪着,肚子就是再饿心里也是高兴的。 想起李阿婆,张子默便会想起那稀如水的清粥,反复推让说自己不饿,以及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但看到他和小雪吃下东西便会挂在脸上的慈祥笑容。这样的日子,虽然很少能吃上饱饭,但张子默已经十分感激了。 可惜好景不长,李阿婆在收养张子默一年后,就因旧疾撒手人寰,留下无依无靠的张子默和小雪。 说来可笑,李阿婆生前无亲无故,死后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侄子。更可笑的是,那些平日里对他们冷嘲热讽的邻居,居然也对李阿婆的后事显得格外热心。 于是,李阿婆仅存的一间破瓦房和一些家当被这些人瓜分,可是躺在床上早已死去的李阿婆却无人问津。 张子默与小雪不是李阿婆血亲,自然什么都没分到,最后只能当着那些人的面将头磕破,才求得一张草席请众人将李阿婆葬在老伴坟边。 不久后,张子默便带着小雪搬到破庙中,自此以乞讨为生。 “子默哥哥,你在想什么?” 第5章 相依为命 小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张子默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小雪的脑袋。 “没什么,只是在想小雪什么时候长大。” 小雪嘟囔道:“我也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嫁给子默哥哥了,就可以帮子默哥哥的忙,让子默哥哥不那么辛苦了。” 张子默到庙后的小溪边提来一桶清水,在庙外将粟米放在以前偷来的面筛里仔细淘洗,温声道:“肯定饿了吧?再等等,饭马上就好了。” 小雪娇声问道:“可是子默哥哥还没告诉我,以后要不要娶我呢?” 张子默掂了一下面筛,将大半粟米放入瓦罐中架在木架上,剩下的放在一旁等着晾干明天吃,笑道:“小雪这么乖这么可爱,当然要娶。等你长大,哥哥就娶你。”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发生一遍,哪怕明明知道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小丫头也乐此不疲。 小雪脸上露出喜悦笑容,费力搬过一个大木盆。 刚生好火的张子默见状连忙接过木盆,又去溪边打了一桶清水倒在木盆中,笑着问道:“我们的小公主又要洗澡啦?” 小雪自小爱干净,哪怕衣服上都是布丁,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习惯也经常让李阿婆暗自感叹,一看就是天生富贵出生在大户人家的漂亮女娃,也不知父母是谁,居然舍得狠心丢弃。 小雪摇头道:“不是我洗,是子默哥哥要洗,笨蛋哥哥,每天出去都摔倒,不洗干净小雪就不要你睡了。” “好,我洗我洗。”张子默笑着将身上污泥抹在小雪脸上,惹得小雪惊叫后退,将粟米生火蒸上后,这才脱光坐在木盆中仔细擦拭身上的泥巴。 其实在张子默看来根本没有必要洗这么勤快,毕竟有哪个小乞丐身上是干干净净的? 他每天干干净净地出去,回来总是一身泥巴,而那些污泥都是他离开破庙以后刻意抹上去的。 刚开始小雪还会问,张子默每次都会解释是因为山道湿滑摔的。次数多了以后,小雪也就不问了,每次张子默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张子默打上一盆水让他洗干净。 张子默从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温暖。小雪与他虽没有血缘关系,但相依为命两年,他早已把小雪当成亲人。 也许,还是唯一的亲人。 张子默刚坐进木盆不久,小雪便脱了衣服跳进木盆中,顺手捧起水洒在了张子默身上。 五岁的小女娃自然不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只是喜欢每天和张子默这样嬉戏打闹。哪怕张子默教过她这句话,她也不理解,并且也不在乎,反正以后她是要嫁给她的子默哥哥的。 简单洗漱过后,小雪给张子默拿来庙外晾干的另一套破衣服。 “子默哥哥,快穿上,别着凉了。” 张子默将小雪放在桌上的干净衣服先递过来,这才接过自己的衣服。 一人两套衣服,小雪爱干净,因此张子默也一天一换。小孩子长得快,小雪的另一套衣服早就小的不成样子,并且因为每天都洗早已是破烂不堪,可小雪依旧视若珍宝。 原本她是只有一套衣服的,衣服洗完不干的时候,只能光着身子躲进观音像后的干草中。 天气不好的时候,往往要多等一两天。可即便是这样,小雪也从未有过任何抱怨。 至于另一套衣服,是张子默某次偷食物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 这套衣服,给小雪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非是因为有换洗的衣服感到喜悦,而是因为张子默回来时浑身是伤。 张子默推脱是因为给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货物压倒了,但其实是偷东西被人抓住,而他又不愿放手,一直死死护着怀中的衣服这才被打得这么惨。 所幸被打了很久后,那些打他的人也没了力气,他这才找到机会逃脱。 那是他迄今为止伤得最重的一次,足足在破庙中躺了三天。 那三天,小雪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还因为去山上找野菜摔得身上青一片紫一片。 从那之后,张子默行事越发小心,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再做没把握的事惹得小雪伤心。 可是看着小雪身上那小得不能再小的衣服,还有那因衣服太小露出的白藕般的四肢,张子默不免有些心疼,又动了心思。 “等过几天,哥哥给你买一件大一点的衣服回来。” “不用,这件衣服还能穿。”小雪连忙摇头。 她只有五岁,从没穿过新衣服,不知道新衣服不会有补丁,也不知道没人会请只有七岁的张子默干活,她只是不想张子默那么辛苦。 对于乞讨,小雪也没有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她的子默哥哥很厉害,每天出去总能给她带回吃的,根本不知道这些食物大部分都是偷的。 而这些事,张子默自然不会告诉小雪。 张子默摸着小雪的头,温和笑道:“不辛苦,这几天干的活赚钱,很快就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真的吗?子默哥哥真厉害!”小雪眼眸顿时多了几分光亮。 “不能这么容易满足,等以后哥哥挣钱了,还要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张子默取出偷来的那个锦袋递给小雪,“差点忘了,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这个精致的锦袋,小雪一接过便爱不释手,又凑到张子默脸上亲了一大口。 “喜欢,谢谢子默哥哥!” 天色渐暗,眼看饭还没熟,张子默趁着庙外还有光亮,捡起树枝在庙外泥地上写下一个段文字。 “小雪,今天咱们继续学论语,你先读一遍给我听。” 小雪坐在张子默身边,借着昏暗的光线艰难辨认沙盘上的字,清脆的声音响起:“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子默哥哥,我读得对吗?” 张子默赞道:“小雪很厉害,全部读对了,咱们继续。” 如果李阿婆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必定会无比震惊。这个看起来是被父母丢弃什么都不记得的张子默,居然识字,而且经文典籍朗朗上口! 张子默也是在李阿婆离世搬到破庙后才教小雪认字的,他从小过目不忘,三岁已识字,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认会了所有字,四岁到五岁更是学了很多经文典籍。 只是这些事,他不能对李阿婆说,只能装成失忆。并非他生性凉薄,而是他身上背负的事太重,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他之所以教小雪认字,是因为只有五岁的小雪不会对他有丝毫怀疑。而且他也希望这个和他一样身世不明的女孩能多学一点东西,未来有探清自身来历的机会。 而天资聪颖的小雪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和他原来一样只用了一年便认会了所有字,现在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小雪学会一整篇论语,粥也终于煮好。 张子默从案桌下拿出两个洗得很干净的破碗给小雪先盛了一碗,看着小雪被夜色笼罩的身影不由出了神,直到小雪喝完以后这才将瓦罐中剩下的粥喝完,连那些残渣也用清水冲得干干净净倒入碗中喝干净。 这是他自乱葬岗走出后便养成的习惯,每次小雪吃完后,他才会吃。 李阿婆刚收养他时让他先吃饭,他因为太饿把三个人的饭全部吃了,而李阿婆与小雪则滴米未进饿了一天。从那以后,张子默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张子默的体质自小特殊,可能是因为身体远超同龄人的缘故,他自小饭量奇大。 五岁前他每顿都吃得很多,可是五岁以后,他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每天费尽心思弄来的食物,最多也就是勉强让肚子不那么饿。反正怎么都吃不饱,还不如让小雪先吃饱。 饭后,张子默与小雪摸黑将瓦罐饭碗等收拾干净,将晒干的粟米收好后,便躺在观音像后的那堆干草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对于穷人家来说,夜晚点灯费油,因此晚上睡得很早。而对于连灯都没有的张子默和小雪来说,天黑便是睡觉的信号。 “子默哥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咱们有好多好多钱,每顿都能吃饱饭,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肉。这个梦真的好美,今早就想跟你说的,可是你走得太急了。” “我今天看到两只蝴蝶,我好像昨天也看到过它们,我还给它们起了名字,蓝的叫小蓝,粉的叫小粉。” “还有还有,我今天又认识了一个朋友,是咱们之前遇到的那只小兔子,它今天来这里吃草,陪了我很久。子默哥哥你上次答应过我不吃它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 小雪开始了每晚的碎碎念,要把白天积攒的话都告诉张子默。 劳累了一天的张子默,听着听着很快便睡去了。 小雪却迟迟未睡,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张子默。 没过多久,张子默便发出呓语:“娘,娘,别走……” 小雪伸手为张子默擦去额头的冷汗,将脖子上的玉佩解下给张子默戴上,静静听着张子默的呼吸声。 这枚玉佩是李阿婆发现小雪时便在襁褓中的,而这枚玉佩对小雪来说,除了是唯一能解开她身份之谜的信物外,还是能帮张子默安神的宝物。 因乱葬岗的经历,张子默经常会做噩梦。偶然的一次机会,张子默又做噩梦时,小雪发现将玉佩给张子默戴上后,张子默便不再那么难受。 此后每晚,小雪都会等张子默睡着后,观察张子默是否做噩梦。若是做噩梦,便将她的玉佩给张子默戴上,这也是她养成的习惯。 戴上玉佩后,张子默不再发出呓语,也不再冒冷汗,小雪见状偷偷亲了张子默一下,这才心满意足靠在张子默怀中睡去。 黑夜中,那看似普通的玉佩突然亮起微弱光芒,逐渐幻化为龙形游荡。 那龙每游一次,都会散出点点光芒钻入了张子默体内,而熟睡的二人却没有丝毫察觉。 第6章 以剑抵饭 清河城内,纪无尘沿着清河一路走来,不禁啧啧称奇。虽然早就知道清河城繁华,但亲眼看到才知道依旧超乎想象。 宽阔的清河横贯整个清河城,将清河城一分为二。清河上,拱桥林立,熙熙攘攘。两岸花坊酒肆一眼望不到头,河中更有数不尽的花船轻轻游荡,船中欢声笑语不断,倒真是一副繁华景象。 如此景象,闻人羽并未多看一眼,反而看着繁华街道边小巷里的贩夫走卒。他不明白,为何只是一街之隔,看起来却有天壤之别? 他又想起了先前遇到的那个小乞丐,清河城乃冀云州的州府,一向是富庶之地。为什么这么繁华的地方,还会有吃不饱饭的人存在? 这个问题,他没有想出答案。许多人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甚至根本不会想这个问题,仅仅八岁的他又如何想得明白? 哪怕他在蜀山中被认为是天人降世,可他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这也只是他第一次下山游历。 “小师叔,我们到了。” 直到纪无尘的声音响起,闻人羽这才回神,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家酒楼外面。看酒楼装潢,哪怕涉世未深的闻人羽也知道,这应该是有钱人来的地方。 “二位道长,里面请!”门口跑堂的连忙迎了出来。 闻人羽看着纪无尘脸上的狡黠笑容,微微一笑,也没拒绝,跟着跑堂的走进酒楼。 纪无尘笑着跟了进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小师叔请吃饭,怎么能不来最好的地方? 一楼靠窗,此处僻静,显然正合二人的意。 “二位道长,吃什么?” “小师叔,您点菜吧。” “两碗素面,四个馒头,一碟咸菜。” 纪无尘本来满怀期待,可随着闻人羽的开口,脸色却难看起来。 若是只点这些,跟在蜀山吃有什么区别? 不止是纪无尘,跑堂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若只是为了吃这些素菜,街边随便找一家小饭馆都能做,何必来酒楼? 这些菜,二十文顶天了。虽说不亏,但也不赚。 跑堂的虽然心中虽然嫌弃,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好嘞,您二位稍等。” “等等。”纪无尘拉住跑堂的,眼巴巴地望着闻人羽,眨着眼睛暗示道,“小师叔,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只点这些菜是不是不太合适?” 闻人羽略一思索:“那就再加一笼包子,一碗白菜汤。” 纪无尘嘴角开始抽搐起来,再次暗示道:“小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点一些合适的菜。” “不够吃吗?可以再点。” “不是不是。” “还是我点的不合你胃口?” “也不是。”纪无尘摇了摇头,还不死心,继续挤眉弄眼,试探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都出来了,总得吃点蜀山没有的,您说对吧?” 闻人羽思索片刻,看向跑堂的,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招牌素菜?” 跑堂的连忙道:“有啊,小店的素炒茄丁可是一绝,在整个清河城都是一绝。还有那开水白菜,连州牧大人吃了都说好……” 跑堂的还在滔滔不绝,纪无尘已经听不下去了,从闻人羽那素菜二字一说出口,他就已经绝望了。 纪无尘眼睛一转,很快就又有了主意,凑到跑堂的耳边窃窃私语,跑堂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点头应下,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菜上齐后,纪无尘抬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素面,用筷子一扒,面下藏着几片肉,偷偷瞄了闻人羽一眼,见闻人羽正专心吃面,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肉好吃吗?”闻人羽的声音忽然响起。 纪无尘顿时紧张起来,同时心生疑惑。 他刚刚与那跑堂所说的话,已经用自身力量笼罩,以小师叔的修为,绝对不可能听到,小师叔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闻人羽看出纪无尘心中所想,解释道:“我没听到,只是闻到了,肉好吃吗?” 纪无尘暗暗责骂自己粗心大意,他偷偷带小师叔下山,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重罚。若是再让师父知道他当着小师叔的面吃肉,还不把他的皮扒了。 “小师叔,我……”纪无尘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话。 闻人羽平静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赵师兄。我只是好奇,肉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吃肉?” “小师叔,要不您试试?”纪无尘一时脑热,刚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要是小师叔真的忍不住吃了,他回去不是死定了。 闻人羽摇头道:“蜀山有规矩,戒荤腥。师父说过,放纵欲望得来的快乐对于人来说更容易,只是欲壑难填,这样的欲望迟早会把自己吞噬。修行,就是修正自己的行为。修行虽然清苦,但有朝一日得道的喜悦,不是这些口腹之欲能比的。” 纪无尘嘴角一阵抽搐,连忙道:“师爷说得极是,小师叔教训得有道理。” 闻人羽叫来伙计要了几只空碗,将所有食物一分为二,看起来不想沾上一点荤腥。 纪无尘见闻人羽如此认真,脸越来越烫,仿佛背后有师父和各位师叔师伯在看着,碗中剩下的那几片肉怎么也吃不下去。 这肉,吃还是不吃? 纪无尘正纠结的功夫,闻人羽已将面前的食物吃完,就连那碗中的残渣也用菜汤冲干净喝下,随后问道:“还记得我们白天遇到的那个小乞丐吗?” “当然记得。”纪无尘愣愣点头,不明白闻人羽怎么突然提起那个小乞丐了。 闻人羽道:“他为了一小包粟米,就要冒着被打得风险去偷。我觉得与破戒相比,浪费他眼中最珍贵的食物,才是罪过。蜀山的那些规矩,其实师父从未强制我们去遵守。先辈们定这些规矩,只是觉得这样对修行更有利。规矩从来不能束缚住人,只有自己可以,想吃便吃吧。” 纪无尘愕然,艰难地拿起筷子,肉到嘴中,已经没了往日的香味,甚至有点恶心。 他曾因放浪形骸被师父警告过很多次,说这样对修为不利,但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他曾自诩天资惊人,哪怕修为停滞他也只是觉得这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问题。 可现在听着闻人羽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修为为何会停滞三年之久了。 “小师叔,我们走吧。”纪无尘吃完后,有点怅然若失。 闻人羽手摸向腰间,随即眉头一皱,原本系着布袋的腰间空空如也,只能看向纪无尘。 “你有钱吗?” “嗯?”纪无尘眼睛睁得老大,“不是小师叔您请吗?我的钱可都给那人了。” 闻人羽低声道:“我的百宝袋丢了。” “啊?”纪无尘一声惊呼,引得所有客人纷纷转头把目光投向这里,就连接待他们的跑堂也被惊动到了。 跑堂的好似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走到二人身前。 “二位道爷,吃好了就结账吧。” 闻人羽眼中多了几分慌乱,明明已经知道百宝袋丢了,却一直在身上摸来摸去。倒不是因为没钱结账而尴尬,而是因为百宝袋中有很重要的东西。 纪无尘倒是十分镇定,笑着起身抱拳行礼:“我们没带钱,可否打个欠条?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钱送过来。” 跑堂的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几名伙计立即跑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位道长,这玩笑可不兴开啊。本店概不赊欠,若是拿不出钱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小师叔,用不着和他们纠缠,咱们先跑出去,回头再把钱送过来怎么样?您放心,我手上有数,不会伤了他们。”纪无尘嘴唇微动,以传音之法将声音收束成线,传到闻人羽耳中。 闻人羽传音道:“别动手,他们要打受着便是,事后把钱给他们。” 这一刻,闻人羽想到了张子默,为了偷一口吃的,随时都要冒着被打的风险,现在他有点明白这其中艰辛了。 也是此时,他意识到百宝袋是被张子默偷了。张子默可以偷粟米,自然也可以偷他的百宝袋。 闻人羽心中没有任何责怪之意,他现只想找回百宝袋,里面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丢。 纪无尘一愣,没想到闻人羽会这样说,按他的想法是先跑,事后再把钱送回来。 闻人羽既然开口了,他自然不会违背,但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因为一顿饭而挨顿打。 纪无尘手从腰间百宝袋抹过,佩剑红信凭空出现,这一手段直接震住想要动手的几个伙计,随后将红信往桌上一拍。 “一把普通的铁剑就够这顿饭钱了,我这把剑比普通铁剑强上千倍万倍,抵这顿饭绰绰有余。把剑给我看好,我日后拿钱来赎。若是丢了,可别怪我翻脸。” 跑堂的当场傻眼,红信的价值不用纪无尘说,以他多年练就的眼光也能看得出来。仅仅是剑鞘上的宝石随便抠一颗下来,就足以买下这座酒楼了。 如此珍贵的宝剑,他哪里敢收,急忙转身去找掌柜的。 不多时,一身锦袍的圆润中年人快步走来,看到二人身着道袍后,转头便呵斥伙计:“我以前怎么跟你们说的,只要有道长吃饭,统统不许收钱,没长耳朵?” “伙计们不懂事,还望二位道长不要计较。”掌柜的狠狠瞪了伙计们一眼,随后满脸堆满笑容,对着闻人羽和纪无尘弯腰作揖,“鄙姓李,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敢问二位可是清虚观的道长?” “合着清虚观的道士可以吃白饭,还有这等好事?”纪无尘双手环抱,眼中透出几分嘲弄,“那还真是可惜了,我们不是清虚观的道士,还是不沾这个光了。我已经把剑抵给你了,可以走了吧?” “不是清虚观的道长也没关系,本店有规矩,道士吃饭一律不收钱,这顿饭我请二位道长了。”李掌柜和善一笑,双手捧剑奉还。 “那可不行,吃饭付钱天经地义,我没带钱,就把剑押你这儿,你给我把剑看好了就行。”纪无尘把红信往前一推,非要李掌柜收下。 “可使不得,您这剑太贵重,我们不敢收。”李掌柜又将剑推了回来,坚决不肯收。 “不行,你必须得收。” “使不得使不得!” …… 一个非不要钱,一个非要把剑押这儿,局面顿时僵持不下。 酒楼外,一名头戴三台观手持罗盘的青年道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酒楼一眼,低头看着掌心,以四指为罗盘再次推演。 “没算错,就是这里了。” “福生无量天尊。”青年道人走进酒楼中,朗声念了一句,目光直接落在二人推来推去的红信上,不由得赞了一声。 “好剑!” 第7章 清虚观 李掌柜一见青年道人,脸上立刻布满真诚笑容。 “子心道长,您能来鄙店可真是蓬荜生辉,您想吃点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子心笑着摇了摇头,手掐道教弟子之间通用的子午诀,抱拳行礼。 “可是蜀山的道兄?” “我们的确来自蜀山。”纪无尘立刻起身,掐子午诀抱拳还礼,“敢问阁下是?” “清虚观子心,奉家师之命专程来接二位。”子心面带微笑,侧身伸手,“二位,请。” 纪无尘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想走,可吃饭没带钱,走不了啊。想用佩剑抵,掌柜的又不要。” “道兄远来是客,自然由我来做东。”子心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递给李掌柜,“这些钱可够?” 李掌柜连忙将子心的手握起,推了回去:“子心道长,您这不是寒碜我吗?内子病重时,我寻遍清河城的名医也束手无策,多亏您把内子治好。您当时也一分钱没收,我要是收了,我还是个人吗?刚才我也是不愿要这两位道长的钱的,可他们非要给。现在知道这二位是您的朋友,这钱我就更不能收了。” 子心微笑道:“观里有规矩不能见死不救,在下只是给尊夫人扎了几针,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李掌柜连忙道:“是是是,清虚观的道长都是大慈大悲的人,整个清河城谁不知道?内子能遇上您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上次您给内子治好病就走了,我的谢礼您也拒绝了。您不收钱是您慈悲,可我也不能不懂事不是?这二位道长既然是您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就当我请朋友们吃顿饭行不?” 子心将碎银硬生生塞进了李掌柜手中,一本正经道:“能救人对我也是份功德,谈谢就言重了。吃饭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收,回去师父该打我的板子了,那往后我可就不敢再来你这里吃饭了。” 李掌柜这才将银子接过,对着纪无尘和闻人羽再次弯腰行礼:“二位道长,其实一顿饭钱真的没有必要计较得那么清楚。既然饭钱已经给过了,我送几位出去吧。这是您的剑,请收好。” “得计较,不然这饭我吃不踏实。”纪无尘笑呵呵接过剑,在闻人羽面前将头低下,侧身伸手,“小师叔,已经解决了,咱们走吧。” “小师叔?” 子心道长瞳孔一缩,在道家辈分最低的才穿白衣,他刚进来时眼中只有纪无尘,没有过多关注闻人羽,只当闻人羽是纪无尘的徒弟。 他虽然不知纪无尘的具体身份,但从先前卜算结果来看,纪无尘应该和他是同一辈分。 眼前这名白衣小童能让纪无尘称为小师叔,岂不是和他师父一个辈分? 那按这么说的话,这位的师父,岂不是蜀山那位? 怪不得临行前师父叮嘱他一定要恭恭敬敬将人请回去,原来有一位是长辈。 想到此处,子心立即抬起双手掐子午决至口鼻处,弯腰至下丹田,对着闻人羽行晚辈礼。 “见过小师叔,恕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您,师父早已等候多时,还请小师叔移步至清虚观一叙。” 闻人羽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子心侧身相让,将头低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清河边,子心看了前方默默行走的闻人羽一眼,转头对着纪无尘笑道:“师父让我来接人,没告诉我是谁,也没告诉在哪里,什么都让我自己算。我只算到了二位在酒楼,却没算出二位的身份,看来还是修行不够,敢问道兄名讳是?” 纪无尘道:“蜀山三十八代弟子,纪无尘。你既然没有算出我们的身份,怎么知道我们是蜀山的?” 子心道:“道兄的剑灵气逼人,即便未出鞘我也能感受到剑上锋锐和灼热的气息,也只有剑修才会如此下功夫养剑。天下剑修半出蜀山,镇岳王朝修剑的宗门本就不多。再加上最近蜀山联合诸多宗门有大动作,我这才猜测道兄来自蜀山。道兄倒也真是洒脱,只是一顿粗茶淡饭,就能把佩剑拿去抵押。” 纪无尘笑道:“那没办法,吃饭总得付钱吧,我也怕我师父打我板子。” “敢问令师是?” “家师赵真人。” “原来是丹阳剑仙赵真人的弟子,失敬失敬。在下见识短浅,以前竟然没有听过道兄的名号。” 子心神色越发恭敬,暗道果然没有猜错,在看到红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出了纪无尘的身份。 蜀山那几位大名鼎鼎的剑仙,将火玩到巅峰的只有一位,道号丹阳。 纪无尘笑道:“我是师兄弟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你不知道也正常。” 子心道:“道兄莫要自贬,能被赵真人收为弟子,岂会是平庸之辈?我观道兄气息,怕是只差一步就能踏入仙境了吧?” “惭愧,我已经在这一步停了三年了。”纪无尘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这些烦恼事不说也罢,这次还得感谢你替我们付钱,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道兄太见外了,清虚观与蜀山亲如一家,不说这些。既然到了清河城,怎么不直接来清虚观?” “没办法啊,这次出来不是游历,任务没办好还去贵观蹭吃蹭喝,被师父知道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清虚观在清河城开宗立派多年,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道兄尽管开口便是。话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能牵涉这么多门派?我曾问过师父,师父也是讳莫如深。” “抱歉,我出蜀山时曾得到严令,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明白,是我多嘴了。” 纪无尘虽然性子跳脱,但在这种大事上嘴却很牢,不愿在此事上多言,话锋一转:“说来惭愧,吃饭付钱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但小师叔的百宝袋被偷了,这才拿不出钱来。” “还是二位太过随和,被普通人近身也毫无防备。” “没办法,都是些普通人,谁会注意这个呢?下次小心便是。” 子心指着走在前方的闻人羽,前面铺垫这么久,终于问出心中隐藏的问题。 “这位前辈名讳是?” “这位是我小师叔,闻人羽。” “姓闻人,莫非是那位的弟子?”子心惊咦一声,虽然心中早有答案,可真听纪无尘亲自说出口时,依旧免不了心中一惊。 纪无尘道:“这是自然,蜀山只有师爷是这个姓氏,小师叔的姓是赐姓,是师爷的关门弟子。” 子心面色如常,心中却越发震惊。 一般关门弟子都会传承师父所有的绝学,能得那位的传承,定是天资惊人之辈。 如此说来,蜀山的下一任掌门,岂不是眼前这位?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彼此间也不再那么客气,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这两人是同门师兄弟。 至于闻人羽,一路无话。自从百宝袋丢了,始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纪无尘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能让一向沉稳的小师叔如此在意,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三人沿着清河出城,很快便到一座灵气笼罩的山下。 此山名为清尘山,在整个冀云州都是大名鼎鼎的清虚观便在此山上。 哪怕天色已晚,依旧可以看见不少居士沿着山道缓缓下山,足可见香火之盛。 踏上青石山道后,纪无尘一改往日跳脱,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迈着四方步缓缓上山。 在蜀山调皮捣蛋也就算了,到了别的门派还是得规规矩矩的,不能给蜀山丢脸。 还未至山道尽头,纪无尘便远远看到众多道士列队相迎。 中间一位头戴五岳冠身着红色道袍的老者静立于观前,眼睛微闭,须发虽白脸庞却白嫩红润如同婴儿,明明立于山顶一动不动,却仿佛在天地间随处飘荡。 这是只有到了一定境界的修道者,才能有的仙人之姿! 纪无尘心中一惊,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蜀山纪无尘,见过师伯。” 纪无尘没想到观主清虚子居然会亲自出迎,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清虚子自然不是出来接他的,能让清虚子亲自迎接的,也只有辈分相同的小师叔了。 “师侄无须多礼。”清虚子缓缓睁眼,抬手示意纪无尘起身,目光始终落在闻人羽身上。 闻人羽缓步上前,抱拳道:“蜀山闻人羽,见过清虚子师兄。” 清虚子抱拳还礼,随后抚须笑道:“师弟客气,早就听说剑圣前辈收了关门弟子,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真有天人之姿,剑圣前辈可还好?” 闻人羽微微颔首:“师父很好,有劳师兄记挂,我聆听师父教诲时,曾不止一次听师父提起过你,想来师父也很挂念你。” 清虚子笑得越发开心:“能让剑圣前辈记挂,真是让人开心啊,过段时间,一定要再去蜀山拜会一下前辈。可惜,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遇见剑圣前辈太晚,没能拜剑圣前辈为师,否则咱们两个该是同门师兄弟才对。” 闻人羽道:“师父曾说,天下道门教派皆是一家,只是修行的地方不同罢了。” 清虚子大笑道:“还是前辈心胸宽广啊,如此说来,我也算半个蜀山弟子了。” “你体内有丹火,应该是赵丹阳的徒弟,倒是面生,我去蜀山都是住在他那里,怎么没见过你?”清虚子笑了许久,目光这才落到纪无尘的身上,“我未得其时,不能拜入蜀山,都怪你师父抢了我的位置,我要是早十多年,拜师的就是我了。下次去蜀山,还得再找赵丹阳打一架。” 剑圣曾言此生注定只收十二个弟子,清虚子来清河城开宗立派时,赵丹阳已经拜师十多年,这也成了清虚子的遗憾,每次去蜀山必以此为由找赵丹阳比试,成了蜀山的一个佳话。 纪无尘作为赵丹阳的弟子,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也知道赵丹阳只是调侃。关系不好,是说不出这些话的。 “回师伯,您每次去蜀山的时候,我都被师父罚去面壁,您没见过我也正常。”纪无尘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能见到您与师父比试,是晚辈的遗憾。您最近一次去蜀山是六年前了,师父也常常念叨您,说是您不来没人和他动手。” “这老家伙,还是这样,他那几位师兄不跟他动手,天天就想着找我打。等我手里事完了,再去找他松松筋骨。”清虚子笑骂一句,悠悠一叹,“这几年忙着闭关,确实有很久没去蜀山了。可惜六年过去,我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看来得找个时间,再去拜会一下剑圣前辈了。罢了,不提这个了,进去再说吧。” 清虚子拉起闻人羽的手,带着二人进观,进正室后屏退众弟子,独独留下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道人和子心。 “听说最近各地出现了很多魔族,蜀山出动很多弟子,其他宗门也配合行动,都抓到了吗?” 第8章 迷雾 纪无尘听清虚子提起魔族,立刻明白清虚子是知道这些事的,也就不再隐瞒。 “基本都抓到了,说来惭愧,我负责追的那个魔族逃进了清河城,现在还不知所踪。” 清虚子眉毛一挑,笑道:“是吗?那正好,眼看蜀山带着其他宗门围剿魔族,清虚观却没有出手的机会,我正愁这些魔族不来冀云州呢。连山,你带师弟们去查一查。蜀山的事,就是清虚观的事。” “是,师父。”一直侍立在清虚子身后闭口不言的中年道人点头应下,缓缓离去。 这名道人身上毫无灵炁波动,看不出有任何特殊之处能让清虚子委以重任,但纪无尘听到这个名字后,却忍不住多看了连山一眼。 大弟子连山,若无意外,这将会是接清虚子位子的人。清虚子每次去蜀山,都会带上这位。 纪无尘对于连山还是有所耳闻的,他曾听师兄们说过,这位的实力深不可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他感受不到连山身上的灵炁波动,纯粹是因为连山修为高出他太多。 闻人羽突然开口:“我想请师兄帮一个忙。” “哦?师弟请说。”清虚子微微一笑,“只要师兄能帮到,绝不推辞。” “我的百宝袋被人偷走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还请师兄帮我找回来。” “好说,师弟可记得他的长相?” “给我纸笔,我能画出来。” …… 书房中,闻人羽提笔没有丝毫犹豫,他自小也是过目不忘,很快便将张子默的模样分毫不差画在纸上。 只是当他拿起画像时,眼中却多了一份诧异。 他碰见张子默时,张子默脸上脏兮兮的,倒也没太注意面容。 可是当张子默面容落在画像上,去掉污泥后,剑眉星目的俊秀面容且不说,眼神中那超脱年龄的深邃更是让人心惊。 这哪里是一个为温饱苦苦挣扎的小乞丐该有的眼神? 哪怕闻人羽涉世不深,也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清虚子接过画像看了几眼,也忍不住赞道:“这个小娃娃的面相倒是有点意思,若是修道也是天资惊人之辈。子心,你去找一找,拿人东西,总是要还的。” “是,师父。”子心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画像,快步离去。 闻人羽叫住子心,嘱咐道:“不要伤害他,如果找到他,带我去就行,我自己解决。” 清虚子笑道:“师弟放心,咱们是道士,不是山匪,不会这么无礼,东西要回来就是了。师弟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好好休息。一觉起来,东西就找到了。” 纪无尘拒绝了收拾好的房间,抱着剑守在闻人羽房间外,倒不是对清虚观不放心,他知道闻人羽有心事,若是想跟他说,他就在门外,一叫就在。 果不其然,不久后,闻人羽推开门,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夜空。 “无尘,我睡不着。” “小师叔,还是因为那个百宝袋?”纪无尘问道。 “嗯。” “小师叔,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心绪波动这么大,百宝袋里究竟有什么,师爷给你的法宝?” “不是。” “功法秘籍?” “也不是。” “不会是天渊吧?”纪无尘眼见闻人羽沉默不语,喉咙发干,使劲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道,“小师叔,我……我……我胆子小,您别……别吓我,不会真的……真的是……是天渊吧?” 对于剑修来说,最珍贵的无疑是锋利宝剑,这其中最珍贵的就是传承名剑。 早在数千年前,天下有名的相剑师便特意制了一个剑谱,收录前一百的名剑,天渊就在其中,至今已经排名第二。 对于蜀山来说,天渊不止是一把名剑这么简单,还是历代掌门的信物,从三代祖师传至现在。 凌云祖师爷那把佩剑断了也就断了,毕竟那把剑很普通,只有象征意义,而且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可天渊若是丢了,他也别说什么怕回去被打死的话,直接可以不用回蜀山了。 “不是天渊,我刚才走神了,天渊师父还没传给我,那个百宝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对我很重要。”闻人羽摇了摇头,轻声道。 纪无尘这才松了口气,短短片刻时间,衣袍已经全被冷汗濡湿。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吓死我了。”纪无尘擦去额头汗水,如释重负,试探问道,“小师叔,那个百宝袋里的东西,就是您这次跟我下蜀山的原因吧?” 出蜀山前夜,纪无尘一时脑热,跑到闻人羽的住所,问闻人羽要不要一起出蜀山抓魔族。 他本以为喜欢清修的闻人羽不会答应,没想到闻人羽没有过多思考,就应了下来。 现在看来,那个百宝袋里必定藏着能让闻人羽离开蜀山的东西。 闻人羽轻轻嗯了一声,默默转身回房间,虽然房间里很安静,但纪无尘却能从呼吸声中听出闻人羽并未睡着。 …… 清虚子听完弟子的禀报后,一笑置之,明白纪无尘的用意,也不强求,只是暗暗将感知蔓延至闻人羽的房间,留意周围的动静。 以他的修为,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瞬间就能赶到。 剑圣十二弟子,除闻人羽外,赵丹阳是最小的一个。可即便是最小的赵丹阳,被剑圣收为徒弟也是一甲子前的事情了。 时隔多年,剑圣再次收徒,还收作关门弟子,意思已经很明了。剑圣的衣钵必定会传给闻人羽,蜀山未来也是要交到闻人羽手中的,剑圣的其他弟子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凡是与蜀山亲近的门派,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全都知道此事。 如今魔族突然出现,还有一个隐患留在了清河城,清虚子自然不敢懈怠。闻人羽若是出事,这个责任清虚观担不住。 只不过清虚子百思不得其解,以闻人羽的地位,蜀山怎么会放心让闻人羽他纪无尘这个连仙境都不到的小辈一起出来,怎么说也得派个同辈的跟着吧。 他要是知道闻人羽是被纪无尘偷偷带下山的,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代赵丹阳收拾纪无尘。 只有他们这些各个门派的老家伙才知道,蜀山的未来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各门各派的命运,早已和蜀山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第二件事,自然是亲自将闻人羽护送回蜀山,以防出任何意外。 …… “儿子,儿子,儿子……” 一个黑衣女子蹲在张子默面前,轻轻抚摸张子默的脸庞,虽然穿着朴素,长得却是极美。 看到她,好像便看到了夜空。不是那璀璨的群星,而是那深邃的永夜,让人沉沦无法自拔。 张子默缓缓睁眼,看清楚后,顿时激动地叫出声来:“娘!” 黑衣美妇捂住张子默的嘴巴,对张子默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别说话,别让那些人发现。娘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知道了吗?”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记住的。”张子默连忙点头。 黑衣美妇凭空取出一个黑匣子放在张子默身边,凑到张子默耳边窃窃私语。 张子默虽然每一句话都能听懂,可却听不明白娘亲到底要干什么。 黑衣美妇说完后,紧紧搂住张子默,漆黑的眼眸中泛起水雾,哽咽道:“儿子,别怪娘狠心。答应娘,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张子默心中顿生不妙之感,急忙问道:“娘,您要干什么?” 黑衣美妇一咬牙,狠狠推开张子默,不再去看张子默,猛然转身,一步踏入空中,飘然离去,唯有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掉到了张子默脸上。 “娘,别走,别丢下我!” 张子默喊得声嘶力竭,可娘亲却离他越来越远,想要起身追逐,可是身上却被一股奇异力量束缚住,无法动弹分毫。 他刚想再次呼喊,嘴巴便被那股奇异力量封住,只能不断呜咽着,泪眼模糊地看着娘亲消失在天边。 片刻后,乱葬岗上空,无数人影疾驰而过,对下方的张子默没有任何察觉。 乱葬岗浓郁的尸气,以及娘亲留下的封印,将他的气息彻底掩盖,这才无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呜呜呜!” 与此同时,众多低沉吼声和窸窸窣窣的穿林声在张子默周围响起,十多只野狗从林中钻出,恶狠狠地盯着张子默,口中涎水直接淌到地上。 这些常年生活在乱葬岗的野狗,以死尸为食,早已丧失了对人的恐惧。人在它们眼中,不过是食物而已。 它们平时只能吃些死人,如今张子默这么一个鲜活的美味就在眼前,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一只野狗身躯微伏,蓄力跃起冲向张子默,随后便被一道无形光幕狠狠弹开。 娘亲留下的封印不止是对他的限制,同样也是一种保护。 张子默看到这些野狗后,瞬间冷静下来,只有活下去,才有知道真相的可能。 娘亲留下的封印不可能一直存在,迟早会消散,那时就是这些野狗攻击他的时候。 一天后,越来越多饥肠辘辘的野狗聚集在张子默周围,眼中直冒绿光。 封印消散的瞬间,众多野狗齐齐扑向张子默,张子默抄起身边的黑匣子砸倒一只野狗,娘亲留下的黑匣子沉重坚硬,当做武器最适合不过。 一个时辰后,张子默瘫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肉泥,大口喘着粗气。 他只有五岁,可他展现出的力量若是被外人看到,定会被吓傻直呼怪物。 休息片刻后,张子默用衣角擦去黑匣子上的鲜血和碎肉,抱着黑匣子拨开荆棘离去。 乱葬岗常年阴暗,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无法影响张子默的行动,因为他的眼睛天生便能看清黑暗,如同置身白昼。 这是他第一次杀生,可是他心中却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在想,娘亲为何离开他? 血腥味的刺激,引来更多野狗,张子默面无表情地抡起黑匣子,杀了出去。 当他走出林子后,在阴密森林待久的野狗不敢暴露在阳光下,这才放弃追逐。 张子默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个老婆婆带着一个小女孩走来。 他一天未进食,又与众多野狗搏斗,身体已至极限,看到人的那一瞬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昏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破瓦房中,面对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和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他选择了闭口不言,佯装什么都不记得。 当老婆婆问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娘亲的叮嘱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记住,以后你就叫张子默,只能叫这个名字,知道了吗?” 张子默抬头看着老婆婆,终于开口。 “婆婆,我叫张子默。” …… 第9章 暗子 “呼!” 破庙中,张子默猛地坐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又是噩梦……” 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做这样的噩梦,内容都一模一样。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张子默正要躺下继续睡时,心跳突然加速,血液逆流全身发热。 “又来了!”张子默闷哼一声,捂着心口,轻手轻脚走出破庙,直接跳进庙后的小溪中,在冰冷的溪水中泡了许久,身上的异样这才消失,目光穿过黑暗,落在清河城的一个方向上。 “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娘亲离开后,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就会发生这样的异样,从刚开始的一月一次,到现在每隔十天就会出现一次。 更诡异的是,昨日他突然心悸,冥冥中好像产生了一些感应,他现在看的方向,正是感应最浓烈的方位。 …… 清河城,飘香院内,顶楼内回荡着阵阵惨叫声。 作为清河城中最贵的妓院,哪怕是一些富家公子也难以承担,可今日飘香院突然闭门,说是有一位神秘富商将整座飘香院包下,让人不禁好奇究竟是何人有此等财力? 木梯边,一个伙计伸出脑袋往楼上看,虽然无法看到楼上景象,却还是忍不住咂舌道:“这是第几个了?这些有钱人,癖好还挺特殊。啧啧啧,叫这么惨,那些被叫上去的姑娘个个都是绝色,也怪下得去手。这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好好疼爱她们。” 同伴比了个嘘的手势,将声音压得极低:“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人家舍得出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算是打死了,咱们也只需要负责收尸就行了。” 窗户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同伴刚要去关,突然倒在地上。 那名伙计瞬间像变了个人一样,常年端茶倒水躬着的背也挺了起来,眼中饱含煞气,踏着木梯登上顶楼。 顶楼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干尸,厌离坐在木椅上,将面前苦苦哀求的舞姬脖子拧断,抬头对着伙计咧嘴一笑。 “镇岳的女人跟酒一样,不够烈,玩起来没意思。” 对方负手而立,淡淡道:“你运气不好,追你的两个道士里有一个是剑圣关门弟子,清虚观必定会全力配合,你很难逃出去。” “那个娃娃居然是剑圣的弟子,早知道就把他宰了。”厌离眼中满是惊诧,随后摇了摇头,面色略带惋惜。 “这是更蠢的选择,剑圣无敌天下两百年,你杀他的弟子,只会给魔族带来灾难。”对方淡淡瞥了厌离一眼,“你们黑煞军的,都这么没脑子?” “开个玩笑而已,你们这些暗子,一直绷得这么紧吗?”厌离调侃了一句,满不在乎拿起酒坛痛饮一口,“若是被抓,死就是,魔族没有怕死的。只是可惜,任务没有完成。” “可有什么收获?”对方问道。 “那你呢,在镇岳王朝藏了这么些年,又有什么收获?”厌离反问道。 “无可奉告。”对方眉头皱起,冷冷说道。 “所以说,咱们谁也别问谁,毕竟你我所属不同。”厌离拿起一坛酒递给对方,脸上多了几分真诚的笑容,“不过你能拼着暴露的风险救我,这份情我领了,今日用你的酒敬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回临渊,我请你喝酒。” 对方拍开泥封一饮而尽,随后直接将酒坛丢在地上,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 “若是早知你一无所获,我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将你带到这里。这个院子很安全,即便你被抓,也查不到我头上。我能隐藏在这里,上面付出的代价很大,我不会为了你而暴露,只能做到这一步。你迟早会被抓住,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最好懂规矩。” “放心,不用你教,我心中有数。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自燃元神防止他们搜魂,他们什么都得不到。”厌离毫不介意对方那冷酷无情的态度,起身站到对方面前,脸上似笑非笑,“怎么都是死,我还可以死得更有价值一点。若是需要,你甚至可以亲自杀了我换取信任。” 对方不置可否,周身再次涌起狂风,倒在地上,等再次睁眼时,真正跟厌离说话的那位已经离去。 “这这这,怎……怎么会这样!”伙计看着周围的干尸,吓得连连后退。 厌离缓缓走向伙计,轻轻一掌按在伙计天灵盖上。 “小子,你很走运,我只需要女人的精血,所以你可以好死。” …… 黎明时分,子心走到院中,对着紧闭的房门抱拳行礼:“小师叔,我找到偷您东西的那个人了。” 房门瞬间打开,闻人羽赤脚快步走出,竟是一夜未眠,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急促。 “在哪里?” 子心道:“已经查清,那个小乞丐叫张子默,住在城外的破庙中。” “立刻带我去。”闻人羽激动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总算是找到了。 院门突然被推开,清虚子站在院外笑道:“师弟莫急,越临大事,心便越要静,否则便会乱了分寸。子心,去把粥端过来,带无尘师侄去用饭。” “师兄教训的是,是我关心则乱了。”闻人羽眼神这才渐渐恢复平静。 不多时,子心便端着木盘进来,将一盆粥放在院中石桌上。 “这是观里的苦菜粥,与别处的都不同,师弟尝尝。正好我也有些年头没喝了,今日陪师弟一起用早饭。”清虚子拉着闻人羽坐下,亲自为闻人羽盛了一碗粥。 闻人羽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随后便面带疑惑地看着清虚子。 “没味道。” “哈哈哈,所以才说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师弟果然是天人临世,用饭吧。”清虚子开怀大笑,看起来对闻人羽这个评价极为满意。 子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粥有多苦只有喝过的人才知道,清虚观有个不成文规矩,凡清虚观弟子每三日必喝一次苦菜粥,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知道这苦菜粥很苦,苦到无法下咽。 他入观第一次喝这苦菜粥时,差点就吐了出来,可在众位师兄严厉的目光下,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不许浪费食物,这是清虚观的规矩,他若是吐出来,师父就不会收他了。 他拜师二十年,到现在那苦菜粥最多也就能喝下半碗,每次喝都是强忍着反胃生生咽下去。 不止他怕喝这苦菜粥,师兄弟们都怕,也只有大师兄连山能将苦菜粥喝完。 他曾经问过大师兄为什么喝得下去,大师兄说这苦菜粥喝起来是甜的,因此能都喝完。 子心不理解,只好经常喝,想看看能不能有一天像大师兄那样喝出甜味来。 大师兄知道后,笑着说喝出甜味不算稀奇,能像师父那样喝不出味道来才厉害。 可子心入观这么久,从未见过师父喝过苦菜粥,其他师兄弟也没见过,也许只有跟随师父最早的大师兄才见过。 如今,他见到了。 那让他难以下咽的苦菜粥,师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喝下去了,那位小师叔也是如此。 仿佛真如那位小师叔所说一样,这苦菜粥没味道,子心虽然没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发自内心相信这二位长辈是真的喝不出味道来。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拜师这么久,他也明白这苦菜粥里隐藏着师父想要告诉他们的话,可这话是什么他却始终不明白,等他境界再高一点,也许会有答案吧。 子心正沉思之际,忽然听到碗筷放在石桌上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那满满一盆苦菜粥,就这样被清虚子与闻人羽喝完了。 清虚子取出手帕递给闻人羽,擦了擦嘴后,笑着问道:“师弟要动身了吗?” 闻人羽抬头看了那昏暗的天空,微微摇头:“天色尚早,打扰人家不合适,再等等。” 清虚子大笑道:“看来师弟心真的静下来了,那便再等等吧。” 当院中繁盛大树下透过一缕阳光,闻人羽这才起身。 “师兄,我去去就回。” “带你小师叔去,如今是多事之秋,要谨慎。”清虚子微微颔首,给子心递了个眼神。 子心连忙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护好小师叔,绝不会让小师叔出什么事。” 观外,纪无尘抱着红信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见闻人羽便调侃道:“小师叔,您昨天不是还很急吗,怎么现在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闻人羽平静道:“现在不急了,找得回来的,什么时候都找得回来。” 子心笑着问道:“道兄,那苦菜粥的味道如何?”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纪无尘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要不是看到边上那几位师兄得眼神不对劲,恐怕已经吐出来了。 也怪他自己嘴贱,子心已经提醒过他这粥苦,他偏偏不信邪非要试一试。 那一入口便触及苦胆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了。 子心笑而不语,带着二人缓缓下山,虽然以他们的修为,可以直接飞出城,但观里有规定,若无紧要之事,不可惊扰城中百姓。 三人下山后,在院中闭目养神的清虚子缓缓起身,身影消失在原地。 只有纪无尘和子心跟着,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第10章 追赃 破庙外,天刚亮没多久,张子默与小雪便醒了。 都说乞丐不讨早饭,但凡能早起,也不至于讨饭。可张子默与小雪每日都会起得很早,哪怕无事可干。 小雪一如往常将两人昨天换下的衣服拿到溪边洗,张子默则拐进密林中寻来一些野菜,就着昨天还剩下的粟米,煮了一罐稀得不能再稀的粥。 这里离乱葬岗不远,每日采野菜的事张子默从来不让小雪做,甚至不让小雪离开破庙太远。 这破庙虽然衰败,但也许冥冥中还有神明护佑,张子默搬来破庙这么久也没在周围见过什么野兽,小雪待在破庙里才最安全。 今日放晴,张子默与小雪坐在破庙外台阶上静静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享受着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 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能多感受到一点温暖,心中也会多一点希望。 即便此时身处泥泞,心中只要还有希望在,便要顽强地活下去,一步一步揭开真相。 张子默将脖子上玉佩解下,戴到了小雪脖子上,笑着调侃道:“收好了,嫁妆可不能弄丢。” “子默哥哥讨厌!”小雪羞得躲进张子默怀中,轻轻捶打着张子默胸口。 小雪经常说日后长大要嫁给张子默,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自然就是嫁妆,经常被张子默拿来调侃。 她始终坚信玉佩能让张子默少做噩梦,大概是因为李阿婆生前曾念叨过,人养玉,玉养人。 张子默也不知道戴玉佩究竟有用没用,但总归是小雪的一片心意。 稀粥煮好后,张子默照例让小雪先喝,五岁的小雪虽然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么一点稀粥明显是不够两个人喝的,只喝了一小碗便将碗放下。 张子默拿起瓦罐给小雪倒满,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威胁道:“乖乖喝完,不然打屁股。” 小雪瞪起清澈灵动的眼睛看着张子默,仿佛在说我不怕,可最后还是只能乖乖地将碗中粥喝得干干净净,她知道她若是不吃饱,她的子默哥哥是不会吃的。 张子默看着小雪吃饱,这才将罐中粥喝得干干净净,刚想去洗碗,小雪便将碗抢过。 “子默哥哥,不能抢我的活,咱们说好的,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打扫收拾,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乖乖地在家待着等我回来,晚上就有吃的了。昨天教你的别忘了,晚上我回来考你。”张子默宠溺地摸了摸小雪的头,声音温和无比。 小雪叮嘱道:“笨蛋子默哥哥出去要小心一点,不要再摔倒了。” 张子默笑道:“好,今天一定注意。” 小雪嘟囔道:“你每次都这么说。” 这如同夫妻之间的对话,发生在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之间,似乎听起来也没有任何突兀。 张子默从来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小雪要比自己苦,他一离开,小雪便一个伴都没有,只能饿着肚子孤独地等着那不确定的时间。 他自然知道这样对小雪不好,可李阿婆刚逝世时,他带着小雪流落街头,有一次两人饿的昏昏欲睡,小雪差一点就被人抱走了,若不是他警觉,小雪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 这件事,才是让张子默决定搬到破庙的真正原因,绝对不能让小雪受到任何伤害。 哪怕,孤单了点。 最让张子默感到安心的,就是小雪从来没有任何怨言,没吃的就跟他一起挨饿,每次回来都会贴心地照顾他,把白天积攒的话全部说出来,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独处而变得孤僻。 张子默刚走几步,突然瞥见山道拐出来的闻人羽三人,瞬间警惕起来,将小雪拉到了身后。 纪无尘眼睛一眯,厉喝道:“小贼,可算找到你了。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若不是小师叔让我拦住那个追你的人,你哪里能跑掉?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小师叔的东西!” “你胡说!”小雪从张子默身后探头出来,“子默哥哥不是贼!” 纪无尘道:“偷人家东西,不是贼是什么,怎么,敢偷不敢认?他若只是乞讨,我还会心生怜悯,可偏偏他手脚不干净。小贼,赶紧把我小师叔的东西交出来!” “我不管,你就是胡说,我不许你这样说子默哥哥!”小雪气呼呼地看着纪无尘,盛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好了,别说了。”闻人羽朝纪无尘投去一个眼神,“只是一点误会,别说这么难听。” “明明就是这个小乞丐偷了您的东西,怎么是误会?”纪无尘没有明白闻人羽眼神中的含义,依旧不依不饶。 “我让你别说了,再说你就先回去。”闻人羽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纪无尘见闻人羽神色突然复杂起来,顺着闻人羽目光看去,见小雪眼中隐隐有泪花闪过,这才闭口不言。 他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只是昨日见到闻人羽那般焦急后,也跟着急了起来,如今看到小雪这副模样,这才知道他刚才的话对这个小雪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子默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小雪拉了拉张子默的衣角,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张子默艰难转身,对上小雪那双清澈眼眸后,先前想好的借口全部卡在喉咙,只能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是。” 小雪顿时泪流不止,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纪无尘都忍不住心生愧疚,暗暗责怪自己刚才说话为何如此难听。 “小雪乖,把昨天那个袋子给哥哥,等哥哥将这些人送走,再好好跟你解释好不好?”张子默伸手将小雪的泪水擦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小雪止住眼泪低声抽泣,将锦袋取出红着眼眶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走到闻人羽身前,把那锦袋还给闻人羽,将声音压得极低。 “偷人东西被发现,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打的。你怎么打我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当着小雪的面,可以吗?” 闻人羽释放灵炁打开百宝袋,取出一串通体透亮的黄色念珠后,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将百宝袋中所有银子取出,约摸有十两左右,递到张子默身前。 “没关系,我不怪你。这些钱给你,带你妹妹去吃点好的吧。” 张子默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闻人羽。 没有想象中的殴打,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哪怕长时间的乞丐生活已经让他没羞没臊,可此时心中却满是愧疚。 “我偷你东西你不怪我,我已经够不好意思了,这钱我拿着烫手。”张子默愣了许久,这才回神,将闻人羽手中的银子推回去。 闻人羽见状,也不再坚持,将银子收回百宝袋中,转头看着纪无尘。 “道歉。” “啊?”纪无尘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服气,“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他道歉?” 虽然他也觉得刚才的话很过分,但让他向张子默道歉,总归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你先前那些话很过分,别说他听不下去,我都听不下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叔,就向他道歉。”闻人羽语气越发严厉。 纪无尘嗫嚅许久,最终还是对张子默和小雪郑重抱拳行礼。 “那个,对不起了啊,我刚刚说话有点过分,我向你们道歉。” 闻人羽也跟着抱拳行礼:“抱歉,我这师侄一向口无遮拦,但他其实心肠很好很好,希望你能原谅他。” 子心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嘴巴张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今修真界的许多名宿老怪,辈分大都和闻人羽齐平,能受闻人羽这一礼的怕是没有几个,可闻人羽偏偏就对偷他百宝袋的小乞丐弯腰行礼了。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也会惊讶得合不拢嘴吧。 张子默轻声道:“没事,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你说的这些不算什么。我偷了你的东西,该是我给你道歉,对不起。” 闻人羽问道:“那这样,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算!”张子默重重点头。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此事就此揭过。”闻人羽伸手指着小雪,“你的妹妹现在更需要你,好好安慰她吧。” 纪无尘与子心转身欲走,见闻人羽还停在原地,不禁顺着闻人羽的目光看了过去。 “小雪,我……” 张子默跑到小雪面前,支支吾吾又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雪突然抱住张子默,像个大人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张子默的后背,柔声道:“子默哥哥,肯定很辛苦吧?对不起,我要是早点知道,就能和子默哥哥一起分担了。” 纪无尘的话,终于让小雪明白,为什么她的子默哥哥每天都是干干净净出去,脏兮兮回来,甚至有时候还浑身带伤。 张子默眼睛一酸,声音颤抖着问道:“小雪,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子默哥哥,我是怪我什么都不知道,怪我没用不能帮到子默哥哥。一想到子默哥哥每天都这么辛苦,我就好难受!”小雪看着张子默,眼泪又不受控制涌出。 “对不起,是哥哥没用,让你受苦了。”张子默眼眶越来越红,紧紧搂住小雪。 小雪连忙捂住张子默的嘴巴:“子默哥哥不许这么说,在我心里,子默哥哥永远是最好的。” “在哥哥心里,小雪也永远是最好的。”张子默轻轻抚摸小雪的脸庞,声音愈发温和。 小雪这才破涕为笑,嘟起嘴巴,娇滴滴道:“可不管怎么说,子默哥哥还是在骗我,必须补偿我。” 张子默宠溺道:“好,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小雪认真道:“那子默哥哥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干什么都要带上我。两个人的话,应该能讨到更多吃的吧。还有,子默哥哥不能再偷东西了,我不要再看到子默哥哥受伤。就算没有吃的,跟子默哥哥一起饿肚子,小雪也很开心。” 张子默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哥哥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偷东西了。我去给人家卸货,给人家跑腿的,不管干什么,哥哥一定可以养活你。” 哪怕生活窘迫,小雪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一个可爱的瓷娃娃,浑身涂满污泥去乞讨,张子默无法想象,更不可能答应。 “子默哥哥要是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怎么都哄不好的那种。”小雪又摆出一副要哭的样子,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好吧,哥哥答应你。” 张子默满眼无奈,眼看小雪又要哭,只能答应下来。 “子默哥哥最好了。”小雪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朝张子默吐了吐舌头。 必胜武器,只要她哭,她的子默哥哥总会依着她的。 张子默见闻人羽三人依旧站在原地,不禁眉头一皱,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 闻人羽道:“我刚来清河城,对清河城不熟,可否带我逛逛?” 第11章 寻踪 破庙外,张子默疑惑地看着闻人羽,不明白闻人羽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还是点头应下。 “好,作为对你的补偿,你要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闻人羽摇头道:“不是补偿,只是一起逛逛。带上你妹妹吧,山中虽然清净,但总归要出去看一看。” “小雪,你想出去吗?”张子默转头看着小雪,轻声询问。 “想。”小雪点了点头,虽然平日里嘴上说着不想出去,但那是不想给张子默添麻烦,其实她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那就一起出去逛逛吧,今天哥哥一直陪你。”张子默笑着拉起小雪的手,从三人身边走过,提醒道,“山上路滑,小心。” 闻人羽默默跟上,将那串明黄念珠戴到手上,被偷过一次后,让他意识到即便放在百宝袋中也不稳妥,只随时带在身上才行。 子心远远跟着后面,见纪无尘沉默不语,传音道:“道兄,还在郁闷吗?小师叔虽然刚刚对你严了点,但是我觉得也没什么错。” 纪无尘摇摇头,传音道:“我是在怪我自己,火行术法修多了,老是容易急躁,明明心里不是这也想的,可是话一说出来就变了味儿。本该是在父母膝下玩耍的年纪,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去偷东西呢?他偷东西是不对,可这天下间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都是些苦命的孩子罢了。” 子心笑道:“道兄能想明白就好,我就不用安慰你了。还是小师叔境界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慈悲心肠,让我等自叹不如啊。” …… 清河城中,小雪在街上蹦蹦跳跳,看见什么都是一副好奇模样。 虽然在李阿婆家时他们还住在清河城,但每天要和李阿婆去河边洗衣服,还从未有机会好好领略清河城的美景。 张子默也是如此,他虽然每天都来清河城,但都是为了食物奔波,像这样悠闲自得的逛街还是第一次。 目的不同,见到的自然不同。 闻人羽与张子默并肩前行,目光扫过一排排房屋,看得十分仔细。 跟在身后的纪无尘和子心,同样格外留意周围的动静,他们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想要找到那个藏匿起来的魔族。 “道兄,能感应到吗?”子心问道。 纪无尘眉头紧皱:“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他体内留下的灵识烙印被压制了,暂时感应不到。” 子心安抚道:“没关系,他现在只能蛰伏,不敢离开清河城,师兄们都在帮忙找,总是能找到的。” 张子默道:“你们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们找。” 闻人羽道:“我不能说,还请见谅。你对清河城熟,我想走最短的路去更多的地方,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子默也不再多问,反正这些与他也无关,他只要带好路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羽。” “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你叫张子默,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张子默对于闻人羽知道自己的名字,并未感到奇怪,毕竟昨天他刚偷了闻人羽的东西,今日闻人羽便能找上门,肯定不是一般人。 “你那个袋子我昨天看过,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到你手里,却好像能装下很多东西,你们是仙人吗?”张子默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说出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 闻人羽道:“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不敢自称仙人,你可以叫我们修道者。” “那你会飞天遁地吗?” “飞天我会,遁地之术我没学过。” “修道者是不是有门派之分?” “是。” “那你是什么门派?” “蜀山。” “蜀山,很厉害吗?” 闻人羽认真思索了片刻:“我与其他门派接触不多,不敢妄言高下,应该还可以吧。” 身后的纪无尘和子心嘴角不断抽搐,蜀山乃是镇岳王朝宗门之首,若这样只是还可以,什么算厉害? 他们这位小师叔,还真谦虚啊。 张子默嗫嚅许久,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那修道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嗯?”闻人羽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张子默,“你想修道吗?” “可以吗?”张子默看着闻人羽,眼中满怀期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以前他一直以为爹娘都是普通人,可是两年前发生的事,让他明白爹娘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跟闻人羽一样的修道者。 若是他能修道,也许就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闻人羽微微颔首:“只要能感受到炁的存在,就可以修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修道吗?” “每人修道的目的都不同,或为寿元,或为力量,或为天地大道。什么目的不重要,只要有向道之心,心术正便可。所有门派在收徒时都会考察弟子的心术,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修道,但如果你想,我会为你找一条路。” “多谢。”张子默学着之前闻人羽抱拳的方式行了一礼,可怎么学都不像。 闻人羽伸手演示:“要这样,左手大指掐右手子纹,右手大指掐右手午纹合抱即成。这个叫子午诀,是道家弟子之间的行礼方式,打坐的时候也会用到。” “这样对吗?”张子默又尝试一次,这一次即便是修道已久的三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闻人羽赞道:“做的很好。” 张子默正式抱拳,掐子午决行礼:“我偷了你的东西你不怪我,还愿意帮我踏上修道之路,这份大恩我记住了,日后必定报答。” 闻人羽摇头道:“无须多礼,这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 张子默神色认真无比,郑重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对于我真的很重要,我张子默说话算话,日后你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人羽问道:“你有必须要修道的理由吗?” 张子默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有吗?” “没有,我只是喜欢修道。” “你今年多大?” “八岁。” 纪无尘轻咳一声:“那个,在道家问人年龄,是很不尊重的一件事。” “不好意思啊。”张子默挠了挠头,“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可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小师叔?” 闻人羽道:“修道者之间看辈分,不看年龄。我师父辈分高,因此我的辈分也水涨船高。” “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我自己都还没有修明白,不能误人子弟。按蜀山的规矩,只有出师的弟子才可以收徒。放心,我会为你找一个好师父。” 一直沉迷于景色的小雪突然抬头,脆生生道:“我也要修道,和子默哥哥一起修道。” “好,咱们一起修道。”张子默笑着捏了捏小雪的脸蛋。 闻人羽微微一笑,看着亲密无间的兄妹俩,心中一些隐藏的情绪忽然被触动,忍不住摩挲手上的念珠。 这就是亲情吗? 中午时分,小雪趴在张子默背上,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哪怕清河城的风景再好,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逛了这么久,也早没了力气。 让纪无尘三人感到奇怪的是,张子默依旧气息平稳,没有半点疲累。 “嗖”的一声,一块石子突然飞来,砸向张子默。 张子默刚要抬手,纪无尘已经伸手将那石子接住。 几人齐齐回头,胡同口站着几个与张子默年龄相仿的小乞丐,只有一个看起来比张子默大很多,看身形大概十四五左右,应当便是这些乞丐的头。 闻人羽问道:“你跟他们有仇吗?” “谈不上有仇,只是平时争位置时有点过节。” 张子默说的平淡,唯有他自己知道,平日里这些人找了他多少麻烦。 他刚开始乞讨时,这些人一来便要他每日交出大半食物。 他自然是不愿的,若是如实上交,连让小雪吃饱都困难,因此和这些人结下了仇。 每次他乞讨时,这些人总会想尽办法找他麻烦。但这些事,张子默不愿也不会跟闻人羽说。 闻人羽道:“既然没过节,便不用管,咱们走吧。” 几人转身欲走,却不想那为首乞丐却不依不饶,讥讽道:“张子默,几天不见,发达了啊。怎么,傍上有钱人了?啧啧啧,这是给人家磕了几个头,还是喝了人家多少洗脚水?” 张子默不怒反笑:“大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见人就认爹?话说城南乞丐头子的脚,好舔吗?” “牙尖嘴利,就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千万别落单,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大狗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恶狠狠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戏谑道:“怎么,要当着我的面给你爹舔脚?” 此话一出,纪无尘与子心忍俊不禁,就连闻人羽眼中也有笑意闪过。 大狗咬牙切齿道:“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还有你那个妹妹也是,你不是一直把她当宝贝吗?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落到我们手里!” “你也是孤儿,神气什么!”小雪从张子默背上跳下来,捏起小拳头气鼓鼓地看着大狗。 张子默拉住小雪,安抚道:“看看狗是怎么叫的就行了,千万别靠近,小心被狗咬。” “子默哥哥说的对,人不能跟狗斗。”小雪顿时被逗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朝大狗做了个鬼脸,“略,癞皮狗!” “妈的,给我揍他们!” 大狗阴沉着脸,带着手下小乞丐捏着拳头靠近张子默与小雪。 纪无尘上前一步,将手中石子轻轻搓成粉末撒落在地,笑呵呵道:“几位,麻烦让一下。” 大狗几人大惊失色,吓得连忙让道,只能愤愤地看着张子默从身旁走过。 第12章 牛肉,赵公子 清河边,子心本想郑重找一座酒楼做东宴请闻人羽,却不想闻人羽以不必铺张为由拒绝,只能随便找一家饭馆。 几人刚要进去,昨日去的酒楼门口的伙计迅速跑来,将几人拦住,脸上挂满笑容。 “几位道长,请稍等。” 身形臃肿的李掌柜跟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分说就拉住子心往自家酒楼走。 “子心道长,您又见外了不是,要吃饭怎么不来我这里?走走走,去我家吃。” 子心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他已经尽量避开李掌柜的酒楼,就是怕出现这一幕,却不想还是被眼尖的伙计看到了,只能无奈道:“李掌柜,吃饭可以,但咱们先说好,一定得收钱啊,不收钱我们就不进。” “嗨,恩人的钱我怎么能收。”李掌柜连连摆手,可是对上子心认真的眼神后,只能点头应下,“好吧,您这是一点报恩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子心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您一直挂在心上。” “瞧您这话说的,我要是连恩情都记不住,还是个人吗?”李掌柜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子默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面色有些局促。 闻人羽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脸上似火烧般滚烫,小声道:“我们没钱,你们吃吧。” 闻人羽道:“有劳你为我们带路,这顿饭我来请。” 张子默怔在原地,他就是再傻,也能明白闻人羽让他带路是假,要请他吃饭才是真。 这份心意他很感激,但他实在是不愿意欠这份情,他欠闻人羽的已经够多了。 闻人羽见张子默还站在原地不肯挪步,继续劝道:“你就算不饿,小雪肯定也饿了,一起进去吧。” 张子默本想拒绝,但看到小雪望着酒楼偷偷吞咽口水后,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带着小雪走进酒楼。 既然都欠了这么多,以后一起还吧。 酒楼内,闻人羽拒绝了李掌柜刻意安排的雅座,还是选在昨天坐的位置吃饭。 素菜上齐后,张子默和小雪大快朵颐,这些饭菜比他们平日里吃的要好太多,自从李阿婆去世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邻桌客人上了一盘牛肉,小雪被那盘牛肉彻底吸引住,目光再也无法挪动分毫,直咽口水。 自她记事开始,吃肉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也正因次数少,所以每一次吃肉她都记得很清楚。 前年过年,李阿婆弄来一小碗油渣给她和张子默吃,可把她开心坏了。穷人家过年吃不上肉,便用油渣来代替。可即便只是些油渣,那股香酥的味道让她至今都回味无穷。 “小雪乖,好好吃饭。”张子默摸了摸小雪的头,拈起一块茄子丁放到小雪碗里,“吃这个,这个也很好吃的。” 人家三位道长都是出家人,请他们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再想吃肉就太过分了。 小雪这才回头,继续用筷子大口扒饭。这是她迄今为止吃过最好的一顿饭,已经很满足了,她不奢望能吃上肉,只是太久没吃肉有点眼馋,想多看两眼。 闻人羽看在眼里,将碗中饭快速扒光,看向子心和纪无尘。 “你们吃快一点。” 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也没多问,只是快速将饭吃完。 “来盘牛肉。”闻人羽转头看着一直守在边上的伙计。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师叔……” 子心嘴巴张得老大,欲言又止。 这世间道教门派很多,不禁荤腥门派的不是没有,可即便是吃肉,也有四不吃,牛肉便是其中一种。 其一,道家祖师爷老子出函谷关,骑的便是青牛。其二,牛一生为人耕耘,死后还要变成食物,太过残忍。 因此牛肉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食物,可现在他们的小师叔居然点了一盘牛肉。 子心又惊又怕,哪怕只相处了一天,他也能看出师父对这位小师叔有多看重,也能猜到这位小师叔对蜀山来说有多重要。若是被师父知道他带着小师叔来吃牛肉,他都不敢想象师父会怎么罚他。 闻人羽看出了子心的心思,平静道:“无妨,刚刚我已经说过了,这顿饭我请。” 子心连忙摇头:“那怎么行,您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不懂规矩。” 闻人羽道:“那你师父要是知道了,你怎么交代?” “额,我不知道。”子心看着那盘端上来的牛肉,脖子往后一缩,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所以说,这顿饭我来请。”闻人羽将那盘牛肉推到张子默和小雪面前,“我们吃好了,你们慢用。” 子心不再言语,目光从那盘牛肉上移开,转头看着窗外,心中直呼罪过。 纪无尘对于闻人羽的行为同样十分意外,但此时他对那盘牛肉更感兴趣,因为他也没吃过。可子心就在旁边,他想吃却不敢吃,只能和子心一样默默转头看着窗外,眼不见为净。 “我们已经吃饱了,这盘牛肉退回去吧。”张子默摇了摇头,并未动筷。 哪怕非常想吃牛肉的小雪,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盘牛肉,不断吞咽口水。 闻人羽拿起筷子,在纪无尘与子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拈起一块牛肉放入小雪碗中,面带微笑。 “小雪,吃。” “子默哥哥,可以吃吗?”小雪转头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看着小雪那渴望的眼神,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朝闻人羽温和一笑后,摸了摸小雪的头:“吃吧。” “谢谢闻人哥哥。”小雪朝闻人羽甜甜一笑,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闻人羽点头致意,回以微笑。 张子默等小雪吃饱后,将桌上饭菜一扫而空,连一点残渣都不放过,虽然还是没有吃饱,但已经很知足了。 休息片刻后,闻人羽将几块碎银放在桌上,看向张子默。 “有劳你再带我们转转。” 张子默重重点头,看向闻人羽的目光越发温和,心中已经将闻人羽当成了朋友。 几人刚要起身离开,一个轻佻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小二,听说有几个牛鼻子在这里吃饭,今天这酒楼我包了,赶紧让他们滚,别搅了爷的兴致!” 人未现声先至,一名身着紫衣道袍的白净青年在数十名手下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头颅高高扬起,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更奇怪的是,这些手下也全部身着紫色道袍。 酒楼内众多食客看到白净青年后,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离开酒楼。 赵衡,赵家家主嫡子,素来喜欢欺行霸市,恶名在这清河城能止小儿夜啼。 “各位,钱还没给呢!”李掌柜闻声跑出,在看到赵衡后急忙停住脚步,生怕与赵衡离得太近,心中暗骂一声倒霉,脸上堆满笑容,“赵公子,稀客稀客啊,楼上有雅间,您请。” “不用了,大堂热闹。”赵衡摇着扇子,目光直直落到子心身上,给身旁手下递了个眼神。 手下拿出一枚铜钱放到李掌柜手里,淡淡道:“钱收好,我家公子喜静,闲杂人等要清理干净。什么牛肉小炒,牛肉丸子,牛骨汤,反正牛肉能做的菜,统统上一遍。” “这……” 李掌柜顿时手足无措,面露难色。 倒不是心疼钱,摊上赵家这位,不出人命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敢要钱,就算是亏到姥姥家,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真正让他为难的是,子心对他有大恩,让他把子心赶走,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李掌柜,我们已经吃好了,这就告辞,不耽误你做生意。”子心走到李掌柜面前,目不斜视,全当没看见赵衡。 “子心道长,今日实在对不住,改日我再向您赔罪,您慢走。”李掌柜羞愧难当,只能连连作揖。 赵衡侧挪一步,挡在子心面前,惊咦一声,明明目光一直落在子心身上,却仿佛刚看见一般。 “哟,这不是清虚观的子心道长吗?最近一直没见到你,让赵某甚是思念啊。今日既然撞见了,正好一起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谈。” 子心冷声道:“我与你吃不到一张桌上,更没什么可谈的。” 道家不吃牛肉,衣着更是以紫袍为尊。赵衡穿紫色道袍,手下也穿紫色道袍,还点牛肉非要他一起吃。 这不是偶遇,而是故意来恶心他的。 眼见子心拒绝,赵衡也不恼,只是微微抬手,所有手下便齐齐往前一步,意思十分明显,就是不让子心走。 子心眉头紧蹙,沉声道:“赵衡,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知道自己名声差,赵衡每次出行必定会带许多手下,今日赵衡带来的手下,不乏通幽境修士,甚至还有三名道隐境修士,再加上同为道隐境的赵衡,总共四名道隐境修士。 子心虽然也修到了道隐境,但以一对四,可以说毫无胜算,想要强闯出去的难度也很大。 赵衡笑道:“子心道长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难得遇见,我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道长,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我要是不给呢?” 赵衡还是一副笑呵呵模样:“上次你把我打伤,害得我三个月都下不了床。你一直躲在清虚观不出来,今日总算是被我撞见了。既然你给脸不要,那我就好好跟你算一算账。” 一向彬彬有礼的子心,此时眼中却满是杀机,冷笑道:“你欺男霸女,手上人命不计其数,只是打残太便宜你了。杀不了你,算我没本事。道家贵生,杀人犯戒,但我师父对我说,遇上你这样的人,杀了也不过分!” 赵衡啧啧道:“没想到清虚子前辈还会说这样的话,即便我犯了错,自有律法惩治,你不过是一个清虚观的道士,凭什么越俎代庖呢?” 子心又是一声冷笑:“律法?在这清河城,乃至整个冀云州,都是你赵王两家说了算,跟你说律法有用吗?” 赵衡突然狂笑起来:“说得对,在冀云州,我赵家就是律法。不过是杀了些不能修行的贱民,也值得你大惊小怪?你们道家的道德经里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啊,你看像我这样把百姓当刍狗,是不是能成圣人啊?” 子心怒极反笑:“无知,你但凡多读点书,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刍狗非狗,这句话的本意是,在天地眼中,是没有所谓仁义的道德标准,这一切不过是人定义的。有了标准,便有高下轻重贵贱之分。而天地没有这样的标准,故能一视同仁。因此,天地虽无情却最是平等,不对谁好也不对谁坏,一切顺其自然。” “原来如此,受教受教。听子心道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赵某读书少,正好请子心道长教教我,咱们边吃边说,如何?”赵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中讥讽却越来越浓。 子心不耐烦道:“刚吃完,没胃口。” “我向道之心苍天可鉴,道长居然不愿赐教,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赵衡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叹了一声,“既然道长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道长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以走。” “什么问题?” 赵衡问道:“从昨晚起,清虚观的弟子频繁出现在城中,好像在寻找什么。我想知道,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子心讥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无可奉告。” “我好话都说到这里,道长还是不愿意给面子,那就别怪我了。”赵衡惋惜般地摇摇头,脱下紫色道袍,眼中杀机毕露,“你今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穿上这身紫袍,把你能犯的戒都犯一遍。要么,就给我死在这儿!” 第13章 噬灵诀 “轰!” 清河边,整座酒楼轰然倒塌,子心率先腾空而起。 赵衡带着手下纷纷腾空,除一名驼背老者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其余人全部杀向子心。 子心手持罗盘,脚踏中宫,随着步伐挪动,周边格局顿时改变,在赵衡带与其他三名道隐境修士合围前,身影消失在原地。 “你就只会躲,你上次出手杀我的胆量呢?”赵衡右脚凌空重重跺下,无形波纹扩散而出,将隐藏在空中的子心逼出。 下一刻,三名道隐境修士迅速破空而来,将子心牢牢围住。 子心周身灵炁剧烈波动,手中罗盘上震颤不已,指针乱转,能逃遁的方位在这一瞬间完全被锁死。 同为道隐境,以一对四,再加上其他掠阵的修士,仅凭子心一人实在难以应对。 “给我死!”赵衡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到了子心上方,掌间带起凌厉劲风,打向子心天灵盖。 眼看子心就要命丧当场,红信破空而来,将赵衡逼退。 纪无尘一步踏空而起,接住归来的红信,挡在子心面前。 “臭道士,你不是清虚观的人,别管闲事!”赵衡眉头一蹙,高声厉喝道。 “巧了,我这个人就爱管闲事。”纪无尘转头看着子心,“没事吧?” “无妨。”子心擦去嘴角鲜血,“在下学艺不精,让道兄见笑了。” 纪无尘笑着问道:“二对四,再试试?” “能与道兄联手,何其幸哉。”子心笑着点头应下,直接捏碎手中罗盘,身躯变得虚幻,丹田处元神小人双手合印,“我有一式术法,需要蓄力,烦请道兄为我拖延片刻。” “好说。”纪无尘持剑遥指赵衡,身上剑势越来越强。 赵衡见子心凝聚术法,立刻带着手下杀来,上次子心正是凭借这道术法差点当众杀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子心成功。 “地火接丹阳,丹火逢丙午,火极,燃!” 纪无尘身下火焰窜动,眨眼间便化为一片火海蔓延开来,将赵衡等人困住。 地火在这一刻,被他用到了极限。除了燃烧精血的天火外,这已经是他能用出的最强术法。 张子默仰头看着纪无尘大显神通,难掩心中激动与羡慕。 力量,这就是他一直追寻的力量,修道者的力量! 还不够强,要比这更强才行! 火海中,赵衡不小心碰到一缕火焰,体内经脉瞬间紊乱,灵炁逆行以至于连凌空都维持不住,重重砸在地上。 赵衡的手下也是如此,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额头青筋鼓起,仿佛身体要爆开一般。 “怎么会这样?” 赵衡被砸得七窍流血,艰难撑手起身,靠着手下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直,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无尘,心神剧震。 他赵家引以为傲的噬灵诀,一碰到纪无尘的火就立刻被反噬,仿佛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般。 这一幕,不仅出乎赵衡的预料,就连纪无尘也愣在空中。 这术法效果有这么好,怎么原来没发现? 原本正在凝聚神通的子心,忽然想起了以前大师兄偶尔提过一嘴的陈年往事,散去手中术法,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 “狗奴才,你居然站在一旁看戏,害我丢脸!”赵衡踉踉跄跄走到那始终没有出手的驼背老者面前,抬手狠狠打了驼背老者一个耳光。 “少主息怒。”驼背老者将嘴里混着血的碎牙吐出,转头看着纪无尘,声音含混不清,“丹阳真火,你来自蜀山,赵丹阳是你什么人?” “家师。”纪无尘淡淡答道。 驼背老者面色顿时难看到极点,拉了拉赵衡的衣袖,低声道:“少主,今日的事要不算了?这其中有些纠葛,容我回去与你细说。” “算?”赵衡满面怒容,气得咬牙切齿,“今日丢了这么大脸,你让我算了,往后我还怎么在清河城混?就算他是蜀山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可赵丹阳是……是你……是你三爷爷啊,而且……”驼背老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此话说出。 赵丹阳这个名字,在赵家是绝对不能提及的禁忌。 数十年过去,这其中缘由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驼背老者正是其中之一。 也正因为知道,驼背老者才不愿与纪无尘产生冲突。 赵衡闻言,愣在原地,气势全无。 驼背老者低声道:“少主,我知道你心中现在有很多疑惑,请相信老奴一次。若是家主在这里,也会拦住你的。” 纪无尘也愣住了,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师父与赵家还有这等渊源。 赵衡面色阴晴不定,最终愤怒还是战胜理智,衣袖一甩,再次腾空。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强行要求驼背老者出手。 赵衡手掌一抓,除驼背老者外,其余手下额头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一身灵炁转移到赵衡身上,赵衡气息瞬间暴涨,很快便迈入仙境门槛。 纪无尘眉头紧蹙,若论起气息强度,现在的赵衡,甚至比那个厌离还要强上几分。 说破境就破境,那他这三年瓶颈算什么? 子心提醒道:“纪兄,小心,这是赵家独有的噬灵诀,可奴役修士成为自己的灵奴,吞噬其修为和生命力。一旦被种下奴印,你就只能任他掌控。我先前如此谨慎,就是怕被种下奴印。好在他不是真的破境,只是将这些灵奴的修为转嫁到自己身上,无法持久,若是我们能撑过去,还有机会。” “居然还有这种功法。”纪无尘望着气息还在增强的赵衡,神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抱着手揶揄道,“诶,我说,按辈分你得管我师父叫爷爷,那这么说你得管我叫叔叔。你对我出手,算不算以下犯上?” “敢占我的便宜,你给我死!” 赵衡怒吼一声,身形闪动,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陡然出现在纪无尘面前。 纪无尘心中一惊,仓促之间,只能以丹火覆映全身防护。 “砰”的一声,纪无尘狠狠砸落在地,红信刚出鞘,便被赵衡以两指夹住弹回。 “区区丹火,也敢和我赵家的噬灵诀匹敌,你再压制一个给我看看!” 赵衡抬脚轻轻一踹,纪无尘顿时吐出大口鲜血,身体倒飞而出,撞穿大片房屋。 子心大步踏出,身形一化为多,在房屋即将倒塌前,将其中百姓全部救出。 “要打天上打,别殃及无辜!” “无辜?”赵衡狞笑声刚刚响起,人已至子心面前,一掌将子心打进清河中,“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得上无辜二字?” 趁着子心拖延的机会,纪无尘元神沟通赤阳,引天火落下,将赵衡困住。 “哼!” 子心刚从清河中脱身,正要定中宫施展阵法困住赵衡,赵衡却一步踏出火海,直接捏住子心咽喉。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赵衡手掌微微用力,子心便憋得满脸通红,力量再大一分,脖子就会被拧断,“告诉我清虚观昨晚在干什么,我就饶你不死。” 只是瞬间,子心便做出决定,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出窍的元神上,元神小人速度顿时发挥到极限。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回去报信。 赵衡变掌为爪,元神小人顿时被一股无形力量拘在空中迅速后退,直至被赵衡抓在手心。 “我的耐心很有限。”赵衡抓着元神小人凑到子心面前,轻轻一捏,子心便七窍流血,“元神一散,你这一身修为尽废不说,转世投胎都是奢望,告诉我答案!” 子心看着赵衡,一言不发,明明生死皆在赵衡掌握,却笑得肆无忌惮,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 “可惜。”赵衡正要捏碎子心元神,身后灼热剑气突然袭来,赵衡迅速转身,直接徒手抓住红信剑刃,对着纪无尘露出不屑笑容,“你不是清虚观的人,你若是够聪明,就不应该管闲事。果然,不论是哪里的道士,都令人生厌。你既一心求死,就和他一起吧。” 纪无尘毅然决然将全身灵炁以秘法注入剑中,红信轰然爆开,火焰肆虐,将二人吞没。 “子心,带他们走!” 碎剑术,蜀山人人都会的秘法。剑是剑修第二条命,一旦用此秘法,说明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赵衡的噬灵诀之强,远远超出纪无尘的预料,哪怕此时他引动天火,也未必能困住赵衡。 当初他能与真正踏入仙境的厌离交手,是因为厌离已经被师兄们打成重伤,且他的丹火能克制厌离。 而当厌离使用秘法恢复实力时,他就失去了与其交手的资格,只能以雷劫吓退对方。 如今面对暂时踏入仙境的赵衡,他同样失去了交手的资格。 红信作为纪无尘的佩剑,品质极高,且被丹火温养多年,其碎剑时产生的能量,足以威胁仙境修士。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拖住赵衡,让子心趁机带闻人羽等人离去。 “道兄!”子心眼神一黯,强行忍住想要救援的冲动,大袖一甩,卷着闻人羽三人腾空而起。 那始终未曾出手的驼背老者,长叹一声,身影消失在原地,等再出现时,背上多了一人,正是赵衡。 驼背老者将赵衡交给其他人,对着天边一掌按下,子心等人瞬间被挪移回原地。 “你走不了。” 驼背老者又是一掌按下,肆虐火焰立刻消散,纪无尘的身体不受控制飞了过来。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驼背老者并未对纪无尘出手,只是随意挥了挥手,纪无尘几人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到远处,独留子心一人在原地。 “我们无意与蜀山为敌,今日只杀他一人,你们可以走了。” “狗奴才,谁让你做主的,今天一个都不许走!”赵衡突然醒转,看着远处奄奄一息的躺在闻人羽怀中的纪无尘,怒火中烧。 若不是他身上戴着父亲给的护身法宝,差点就死在纪无尘这一式碎剑秘法下。 “少主,万万不可!”驼背老者指着纪无尘,苦口婆心道,“他是蜀山的人且不提,仅凭他是赵丹阳的弟子,你就不能动他。一旦他死在这里,对整个赵家来说都是灾难,你就听老奴一句劝吧!” “你说的赵丹阳我没听过,我才不管他有多厉害,今日这几个人我杀定了。再敢拦我,我就让你尝尝奴印发作的滋味!”赵衡转头看着其他手下,厉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第14章 争论 清河边,子心眼看众多修士逼近,挣扎着起身想要施展术法,踉跄几步又倒在地上,他被赵衡打伤,已无再战之力。 纪无尘的状况更不容乐观,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死死抓住闻人羽的衣袖不断往前甩。 “走……走……” 闻人羽费力掰开纪无尘的手,缓缓起身,从百宝袋中取出那把已经断裂的剑握在手中,灵魄境的修为在众多修士面前,显得有点无力。 赵衡讥笑道:“蜀山的小娃娃,你的剑都断了,还要来拼命,多活一会儿不好吗?” 闻人羽没有答话,只是握着断剑慢慢往前走,身上剑势不断加强。 张子默摸了摸小雪的头,安抚住紧张的小雪,快步跟上,与闻人羽并肩而行,笑道:“我陪你,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也不想就这么窝囊的等人来杀。” “好。”闻人羽转头看着张子默,微微一笑后,继续持剑往前走。 赵衡缓缓抬手,重重落下。 “杀!” 霎时间,众多修士齐齐腾空而起,杀闻人羽与张子默。 赵衡狂笑不止,就在他以为眼前几人就要命丧当场时,脸上笑容突然僵住。 众多修士的身影也凝滞在上空无法落下,仿佛被定在空中一般。 驼背老者眼神瞬间凝重到极点,看着那个毫无征兆出现在闻人羽身前的中年道士。 这个人,他并不陌生。 连山,清虚子首徒,从第一次出现在清河城至今,赵家一直摸不清此人的虚实。 驼背老者踏入仙境数十年,甚至经历了当年那场惨剧还能存活,实力自然不必多说。 可是如今面对连山,他依旧毫无把握。 连山侧头看着赵衡,陷入沉思,那一闪而过的杀机,被驼背老者清晰地捕捉到。 很显然,连山是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赵衡。 至于驼背老者,连山自始至终没有看其一眼。 驼背老者心中一惊,挡在赵衡身前,色厉内荏道:“连山,他是家主嫡子,杀了他,赵家必定与你清虚观鱼死网破,你可想清楚后果了?” “那你想清楚对他出手的后果吗?”连山指着闻人羽,“他是剑圣前辈关门弟子,论辈分,我叫他小师叔。” 驼背老者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脸上血色只在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形被定住的赵衡,听到这话后,瞳孔震颤不已。 那些陈年旧事他不知道,但作为世家子弟,蜀山的名头他不可能不知道。 剑圣两百年前就已经是天下第一,无敌天下两百年,将蜀山变成一尊连镇岳王朝皇室都要忌惮的庞然大物。 他赵家在蜀山面前,犹如米粒比之皓月,甚至不能相提并论。 他敢对纪无尘出手,是因为在他看来蜀山不可能因为一个弟子与赵家大动干戈,可若换成是剑圣的关门弟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他早知道闻人羽是剑圣的关门弟子,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会对闻人羽出手。 “罢了,这些事蜀山自会处理,用不着我操心。” 连山收回目光,似乎已经想明白,往纪无尘嘴里塞入一颗丹药,带着闻人羽几人消失在原地。 直到此时,凝滞在空中的修士才跌落在地。 赵衡双腿止不住地颤抖,面无血色,喃喃道:“完了,完了……” …… 清尘山脚,连山跟在闻人羽身后拾级而上,原本重伤的纪无尘,服下那粒丹药后,已经能自由行动,在子心的搀扶下慢慢跟在后面。 连山一路默默无声,让气氛变得有点诡异。 在子心印象中,大师兄虽然不算健谈,但也不是沉默寡言之人,为何一言不发? 行至观外,连山停下脚步,手掌虚按,纪无尘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直接将地面青砖磕碎。 “大师兄,您这是?”还未等纪无尘开口,子心便连忙发问。 纪无尘眼中满是错愕,不明白为何连山突然对他出手,倒不是他不想反抗,实在是境界差距太大,根本无法反抗。 连山俯下身,紧紧盯着纪无尘,看得纪无尘莫名心虚。 “纪师弟,你昨日来的时候,可没说小师叔是被你偷偷带下蜀山的。” “额,这……”纪无尘心中刚刚生出的怒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低着头不敢与连山对视。 连山轻轻拍了拍纪无尘的肩膀,凑到纪无尘耳边,传音道:“纪师弟,得罪了。按理说你就算犯错也轮不到清虚观管,但是不久前赵真人传信来,请家师代为管教。做个样子,不然我也不好向师父交代。” 纪无尘不怒反笑,朝连山投去感激的目光,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将腰板挺得笔直。 真要按师父的惩罚方法,他现在不死也要掉层皮了。 不过他心中也有一些疑惑,他昨天刚到清河城,师父怎么知道得这么快? 连山招了招手,带着几人入观,到清虚子院外停下,抱拳道:“师父,我将小师叔带回来了,毫发无伤。” “师弟,没事吧?”清虚子的声音从院中飘出,清晰落到闻人羽耳中。 闻人羽摇头道:“有劳师兄挂念,我没事。无尘受了重伤,还请师兄宽恕他。而且是我自己想下山的,不怪他,等回到蜀山,我会向赵师兄解释。” “嗨,你说事儿闹的。”清虚子的声音略显无奈,“赵丹阳那个脾气你也知道,请人代罚弟子这事儿,也只有他干得出来。让那小子老实跪着吧,不然以后更受罪,我会让人给他疗伤。罢了,不说这个,这两个娃娃是?” 闻人羽道:“我想请师兄看看他们的资质,如果能入师兄的眼,还请师兄收他们为徒。” “那就看看吧。”院中飘出两道灵炁凝结的丝线,钻入张子默与小雪眉心。 张子默眉心顿生清凉通透之感,让他对于修道越发向往,只可惜那丝线一触即回,并未让他感受太久。 闻人羽问道:“师兄,如何?” 院中沉默许久,清虚子的声音这才响起。 “资质绝佳,都是修道的好材料。” “既是资质绝佳,师兄可否收他们为徒?” “那个女娃娃可以,男娃娃不行。” “为什么?” “那个男娃娃手脚不干净,我不喜欢。” 闻人羽错愕不已,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张子默将头埋得很低,脸上又羞又臊,自他当乞丐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可清虚子的话却让不知所措。 若是不能修道,他如何找到娘亲? 清虚子声音在小雪耳边响起:“小姑娘,你天资聪颖,念头纯净,最适合修道,可愿拜我为师?清虚观虽是个小门派,但也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你若是愿意,可当老夫关门弟子,传老夫衣钵。” 小雪直接拒绝:“我不要,你不收子默哥哥,我也不要拜你为师,子默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小雪,不可无礼。”张子默连忙捂住小雪的嘴,蹲在小雪面前,温声安抚,“小雪乖,留在这里好吗?” 他自然不愿和小雪分开,可小雪若是留在这里,以后便不愁吃穿,无疑是件好事。 “我不要我不要!”小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张子默,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子默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张子默笑着摸着小雪的脸庞,温声道:“哥哥怎么会不要你,你留在这里会有更好的生活,哥哥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听话。” “呜,子默哥哥不要我了,我不要离开子默哥哥!”小雪眼中泪水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 张子默伸手为小雪擦拭泪水,可无论他如何擦,小雪的泪水总是不断从眼角滴落。 “好了,不哭了,哥哥跟你开玩笑的,哥哥怎么会不要小雪,哥哥跟你道歉,别往心里去好不好?”张子默心生不忍,最终还是投降。 “真的吗?”小雪的哭声这才弱了下去,眼泪汪汪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温声道:“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既然不想留在这里,那咱们就回家。” “好,我就知道子默哥哥不会不要我的!”小雪破涕为笑,朝张子默吐了吐舌头,一副得逞的模样。 “你啊,拿你没办法,走吧。”张子默眼中尽是无奈,揉了揉小雪的头。 “你我虽无缘成为师徒,但可留下小住几天。”清虚子声音再次响起。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不必了。”张子默朝着那始终闭合的院门抱拳行礼,随后对闻人羽点头致意,“虽然没能拜师,但还是要多谢你,告辞。” 闻人羽道:“你在观外等我。” “好。”张子默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连山带着张子默离去后,闻人羽终于忍不住看向那紧闭的院门,沉声道:“师兄,此事我想和你论个对错。” 清虚子笑道:“好,师弟既想论道,便请赐教吧。” “如此天资,为何不要?” “我已经说过了,他手脚不干净。即便资质绝佳,可心术不正,日后难保他不会欺师灭祖。” “我不信是他这样的人,所谓修行,就是修正自己的行为,即便他偷东西,师兄完全可以引他走向正道,何至于到欺师灭祖的地步?” “见微知着罢了,小小年纪就偷盗成性,长大后杀人放火也是易事。况且他偷你的东西,我帮你出气,不好吗?” “我不同意,对错不能以此而论。即便他偷了我的东西,我也不怪他。他和妹妹这么小就没了亲人,只靠他一人乞讨,哪里能养活两人?难道要他活活饿死,才算正道?若是如此,要这天地公理何用,修这道又有何用?” “可总归是要讲道理的,你请我收他为徒,我便有权拒绝,不是吗?” 闻人羽思索片刻,依旧不依不饶道:“话虽如此,可此事放在师兄身上,我想不通。所谓有教无类,师兄能得道,为何他不可以?” 院内沉默良久,一声长长的叹息传出。 “你说的都对,可我还是不想收他。” “我知道了,先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向师兄请罪。”闻人羽眉头一皱,很快便恢复如初,转身离去。 子心正要跟着离开,清虚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进来。” 第15章 陈年旧事 子心推门而入,正屋房门大开,清虚子坐于主位目视前方,若是没有院门的阻隔,目光应该会落在已经离开的闻人羽身上。 “师父,您找我何事?”子心快步走进屋中,躬身行礼。 清虚子问道:“伤势如何?” “大师兄给的丹药效果很好,已经不碍事了。”子心将头低下,目光落到清虚子的衣袍上,这才发现清虚子的衣袍上有几个破洞,心中一惊,“师父,您刚刚与人动手了?” 清虚子微微颔首:“跟赵传礼过了几招,权当活动活动筋骨。你之前与赵衡交手为师都看在眼里,你的表现只能算中规中矩。赵家的噬灵决虽然霸道,可你若将奇门遁甲修到极致,天地万物皆可入阵,一人便可胜他多人。” “弟子学艺不精,给师父丢脸了。” 清虚子摆手道:“不怪你,你只学了周易,想要以奇门遁甲压制赵家的噬灵决是难了点。其实连山一直跟着你们,是我让他生死关头才能出手,却害得你受伤,怪师父吗?” 子心摇头道:“弟子怎敢怪师父,师父这么做必定有师父的道理,师父莫非是想看小师叔表现如何?” 清虚子笑道:“正是,你能想到这一点,为师很欣慰,你觉得你这位小师叔如何?” 子心道:“小师叔慈悲却不懦弱,危机时刻哪怕明知不是赵衡对手,也没有一丝胆怯。而且虽然没有看到他出剑,但他身上的剑意极致且纯粹,如此年纪有如此剑道修为,弟子生平仅见。也是小师叔年少,赵衡才能如此欺辱小师叔。若小师叔也是道隐境,赵衡连小师叔一剑都接不住。” 清虚子微微颔首:“不错,如此天资,为人正直却不迂腐,慈悲却不懦弱。他未来的成就,绝不在剑圣前辈之下。你要记住,未来无论发生何事,只要蜀山在,清虚观便永远以蜀山为首。你虽受伤,却也与他结缘,也算好事。这伤不白受,为师今日传你归藏易。” “多谢师父!”子心激动万分,连忙行叩拜之礼。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子心虽拜师多年,但一身本事都是大师兄教的,能聆听师父教诲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能得师父亲传道法了。 世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如今天下只有周易流传,连山易与归藏易鲜有人能掌握。 子心来清虚观这么久,也只是听师兄弟们说过师父会其他两易,却一直没有机会得见,更别提学了。 除大师兄外,清虚观其余弟子只学了周易,如今师父传他归藏易,便意味着师父把他当成亲传弟子,这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这伤,值! …… 清虚观外,纪无尘跪在地上,低着头将面前破碎成数十块的红信拼好,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眼中哀伤越来越浓。 蜀山弟子的佩剑代代相传,前人战死,佩剑送入剑冢中,后人若是与剑有缘,可入剑冢再次取出。 红信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佩剑这么简单,这把剑不知承载了多少蜀山先辈的英魂,他把红信从剑冢中带出来,却无法再还回去了。 连山端着火炉和药罐缓缓走来,蹲在纪无尘面前,直到药已经煎上,这才看向地上的碎剑,抬手隔空从红信上方抚过,本已破碎的红信缓缓凝聚。 “剑身虽毁,剑灵犹在,我不会铸剑,只能替你封住正在消散的剑灵。回蜀山后,你可以请徐家帮忙,此剑或有重铸的可能。以蜀山和徐家的关系,不是难事。” “多谢师兄!”纪无尘连忙抱拳行礼,可眼中哀伤却没有消失。 连山问道:“还有心事?” 纪无尘点了点头,神情沮丧,低声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实力还不错,可没想到这次会输这么惨。看来以前是我坐井观天了,我若是能早早证道踏入仙境,红信也不会断。” “道不是那么好证的,越急越错,慢慢来。”连山轻轻拍了拍纪无尘的肩膀,温和一笑,“一次失败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若是单对单,赵衡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纪无尘道:“我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功法?他一个道隐境修士,竟然可以直接凝聚众人之力强行破境,那我辈修士多年苦修算什么,凡境与仙境之间的天堑又算什么?” “小友,过来帮个忙。”连山将站在远处有点尴尬的张子默叫过来,请张子默替他扇火,取出一个石臼捣药,这才不紧不慢开口,“奴役修士获得力量,这条路是错的。未入仙境时,或许可以仗着人多逞威风,可是越往上,道路越崎岖,直至无路。而且真要说霸道,你的丹阳剑诀比噬灵诀更霸道。当初赵真人创丹阳剑诀,正是为了克制噬灵诀。你只要踏入仙境,丹阳之火通天彻地,噬灵诀在你面前就毫无作用。” 纪无尘这才明白,为何原先用的地火术对上赵衡后,威力会暴涨这么多,随后再次问道:“连山师兄,你可知道我师父与赵家之间有什么纠葛?之前那个驼背老者,一听见我师父的名字就怕的不行。而且论辈分,我师父居然是那个赵衡的三爷爷。这些事情,我从未听师父说过。”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赵真人出身赵家,当时是赵家那位老太爷钦定的接班人,若论辈分,如今赵家家主赵传礼见了赵真人,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三叔。”连山握着药杵,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大概是一甲子前吧,当时是赵真人突然离开赵家拜入蜀山,家主之位便落在其大哥赵长林身上。十年后,赵真人丹阳剑诀大成,孤身一人杀回赵家,赵家诸多强者死伤大半,就连赵长林也被赵真人打成重伤,没过几年就死了。此事当时在冀云州,引起的轰动可是不小。” 纪无尘闻言,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赵家虽然不如蜀山,但也是镇岳王朝的世家大族,在冀云州只手遮天的存在,自己这位师父就这么一个人杀回去了? 不过以师父那个脾气,倒的确是能干出这种事来。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师父彪悍,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 纪无尘问道:“师父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家主之位?” “你师父你还不了解吗?他是最不喜欢这些功名利禄的。”连山摇了摇头,继续捣药,“而且当时赵家那位老太爷,已经将他定为家主继承人,不可能是为了家主之位。师父带我来冀云州创立清虚观时,这事儿已经过了十年,这其中的种种纠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说来也得感谢赵真人,若不是他将赵家打得元气大伤,估计清虚观在冀云州也站不住脚。” 纪无尘也不再多言,只能在心中默默揣测师父当年为何要这么做。 张子默在一旁扇着火默默听着,虽然像那些什么丹阳等与修道有关的听不懂,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连山的修为加持下,原本要几个时辰才能煎好的药,片刻就好。 张子默将药罐中的药倒入碗中,小雪立刻抬着碗端到纪无尘面前。 纪无尘看着小雪那双清澈的眼眸,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尴尬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小妹妹,我之前不该说话那么难听的。” “我才没有那么记仇呢。”小雪将直接将碗放到纪无尘手里,笑得十分灿烂,“而且刚才你在保护我们,咱们扯平了。” “嗯,扯平了。”纪无尘脸上露出温和笑容,一口将那碗苦涩的药喝干净,转头看着连山,“师伯同意收他们为徒了吗?” 连山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闻人羽从观中走出,在张子默旁边坐下。 “等事情办完,你跟我回蜀山。清虚观不收你,蜀山收你。” “谢谢。”张子默别过头去,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 小雪脆生生道:“我也可以去蜀山吗?” “当然可以。”闻人羽不由自主地摸着手上念珠,对着小雪温和一笑,“是我说错了,你们跟我一起去蜀山。” 张子默平复心中激动,轻声道:“能不能跟我讲讲修道的事?” 闻人羽微微颔首,将凡人五境和一些道家常识仔细说给张子默听。 张子默听完后,再次问道:“那道隐境之上呢?” 闻人羽道:“再往上一步,便可踏入仙境斩去三尸,哪怕肉身腐朽,只要元神不散,便不会死。仙境分四重,鬼仙,人仙,地仙,天仙。仙境难修,绝大部分道隐境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进一步。即便侥幸踏入仙境,也是一境一劫,一个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因此凡境最后一境才会被称为道隐境,取艰辛难觅当隐则隐之意。” “原来如此,光听这些境界的名字,便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张子默恍然大悟。 纪无尘叹道:“我在道隐境困了三年,还是无法证道成功,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缘去触碰仙境。” 闻人羽安抚道:“不必强求,师父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安心在这个境界打磨实力便是。” 张子默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闻人羽道:“刚修到灵魄境不久,元神出窍还没有完全掌握。” 张子默道:“那你修炼应该很快吧?” 未等闻人羽开口,纪无尘便抢先说道:“那是自然,哪怕从小修道,天资好的也得十年才有可能到灵魄境。小师叔今年才八岁,放眼整个天下,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八岁的灵魄境了。” 张子默赞道:“原来你这么厉害,怪不得辈分这么高。” 闻人羽摇头道:“我师父辈分高,我的辈分这才跟着水涨船高。至于修炼,我也只是刚起步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那你师父是?” “剑圣。” “剑圣,听起来就很厉害。” “是的,我师父是天下用剑第一人,因此被人尊称为剑圣。” 张子默暗自思量,闻人羽一向谦虚,对自己师父如此推崇,看来那位剑圣前辈真的很厉害,随后又问:“那剑修是不是以剑为主的修士?” 闻人羽微微颔首:“不错,剑修一身修为全在剑上,用剑与不用剑的实力差距很大。” “那我去蜀山,是不是也要学剑?” “蜀山弟子皆是剑修,你跟我去蜀山,自然是要学剑的。” “那厉害的修行者,都是学剑的吗?” 闻人羽道:“修道之法分两类,一是符箓,二是丹道。镇岳王朝的修道者修的都是金丹之道,剑道只是丹道的一个偏枝。” “那我学剑能变强吗?”张子默闻言,眼中多了一丝失望。 “你别听小师叔谦虚。”纪无尘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剑道虽然只是丹道的一个分支,但在蜀山一代代先辈的努力下,已渐渐成为丹道主流,蜀山也是镇岳王朝第一门派。而且师爷不止是用剑第一人,还是天下第一,已经无敌天下两百年了。” 闻人羽道:“不可自满,师父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心生骄傲,必然止步不前。蜀山从不在意什么地位排名,也不用与别的门派比较,只需专心钻研剑道就行。” “是是是,小师叔说得对,师爷说得对。”纪无尘嘴角一阵抽搐,提及师爷,不敢反驳,只能不断附和。 “原来蜀山这么强,那我就放心了。”张子默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开始对蜀山心生向往。 闻人羽直视张子默,问道:“你对于变强很在意,有什么必须要变强的理由吗?” 张子默反问道:“变强还需要理由,你难道不想变强?” 闻人羽道:“我没想过这些,我只是喜欢剑,能一直握剑就足够了。” “你刚刚说的镇岳王朝,是什么意思?”张子默话锋一转。 随着闻人羽的讲述,张子默终于明白镇岳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当今天下,共有三个王朝,天启,镇岳,临渊。 镇岳王朝三十六州,他们现在所处的冀云州,正是其中之一。 天启王朝疆域最广,占地四十九州。至于临渊王朝,因为是魔族的地盘,所以闻人羽也不太了解。 张子默眼中满是震惊,原来他所在的清河城只是冀云州的一座城池,而冀云州也只是镇岳王朝的一隅。 即便是像镇岳王朝这样的国家,也有三个。 这天下,还真大啊。 第16章 赵家祠堂 冀云州两大世家,赵家和王家,势力相差无几,在冀云州拥有的地盘也大致相同,在清河城亦是如此。 两家以清河为界,清河东岸是赵家的地盘,西岸则是王家的地盘。 东岸中心地带,高楼林立,每一座都富丽堂皇,这些都是赵家子弟才能拥有的住宅。 在赵家有一个默认的规矩,实力越强之人,住宅楼层便越高。 赵家最高的一座楼,足足有九十九层,无论身处清河城何处,都可以看到。 此楼便是当今赵家家主赵传礼的住所,平日无论是修炼还是处理家族事务都在此楼中。凡是赵家子弟,看见这座高楼眼中都会充满尊敬,百丈之外便会禁声,以免打扰到赵传礼。 原本安静的九十九层高楼,此时却从楼顶传出一声怒喝,响彻四方。 “没脑子的东西,皇室都忌惮的存在,你也敢惹?别说那是剑圣的关门弟子,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蜀山弟子,你遇到了也得给我毕恭毕敬。我看你是在清河城作威作福久了昏了头,蜀山要是真的追究下来,我第一个拿你的脑袋去抵。自今日起,罚你禁足半年!” “还有你,他不知轻重你也不知?认出是蜀山的人就应该立即阻止他,狗奴才,我要你何用?” 楼顶恐怖的气息转瞬即逝,驼背老者的无首尸身从楼顶窗户笔直落下,重重砸在地上,头颅早在死的那一刻就被摘下装在盒子里,只等蜀山来问罪便会被奉上。 不久后,赵衡垂着头灰溜溜从楼中走出,半炷香后,来到一座长满藤蔓的低矮古宅内。 在赵家这样高楼林立的地方,这座古宅显得格格不入,可只要是赵家子弟,都知道这座古宅的重要性。对赵家子弟来说,这座古宅比那家主才能住的九十九层高楼还重要。 因为这座古宅,是赵家的祖宅。每年的祭祖典礼,不是所有子弟都有资格参加,唯有嫡系血脉才能进入。 祖宅方圆十里,再无第二座建筑,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强者守护,除了祭祖时,常年寂静。 赵衡在祖宅外站了许久,这才轻轻推开木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以他嫡系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阻拦。 “衡儿,怎么垂头丧气的,又被你爹训了?”如同铁块摩擦的刺耳声音突然响起,落到赵衡耳中。 今日不是祭祀之日,按理说祖宅内应当无人,这道声音出现的十分突兀,赵衡却没有一点意外,只是面朝祠堂方向跪下,恭敬叩头。 祠堂大门缓缓打开,阴影中,一个佝偻老者躺在藤椅上,笑呵呵的看着赵衡。 “起来,咱们爷孙可没这么多礼节。” 老者虽然眼中满是慈爱,但四肢尽断,脸上更有一道蔓延至胸襟的伤口,哪怕是笑看起来也十分瘆人。 赵衡快步走进祠堂中,直接在藤椅边坐下,声音中充满委屈。 “爷爷,我爹让我禁足半年,这还不如杀了我呢。” 若有旁人在此,定会大惊失色,藤椅上的这位老者,画像和牌位在祠堂里挂了四十多年,居然还活着! 此人,正是赵家上一任家主赵长林。 “哦?发生了什么事,说来爷爷听听。”赵长林还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转头看着自己这位孙儿。 赵衡将今日遭遇添油加醋地说出,全然不提是自己先带人挑衅。 “那你爹罚得没错,惹了蜀山的人,还是剑圣的关门弟子,处理起来很棘手。”赵长林对于自己这个孙儿什么秉性自然十分清楚,倒也没被误导,但言语中也没有责备,只有宠溺,“你爹对你是严了点,不过也是为你好。罚你禁足,杀了那个奴才,才能从中斡旋。禁足也好,正好在家里好好修炼,准备破境。咱们赵家的噬灵诀,前期修炼速度远超其他功法,你这孩子就是玩心太重,爷爷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摸到人仙的门槛了。” “嗯,听爷爷的,正好有时间可以多陪陪爷爷。”在外面作威作福的赵衡,此时却如同温顺的绵羊一般,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是你这孩子有孝心,不枉爷爷白疼你一场。”赵长林开怀大笑。 赵衡突然想起一事,沉声道:“爷爷,我今天遇到一件怪事,我和那个蜀山道士动手的时候,噬灵诀突然反噬,若不是我用秘法将所有奴才的修为凝聚到我身上,恐怕早就输了。” “哦?还有这种事,可知那个人用的什么功法?” “他用的是丹火,听那个老奴才说,好像是什么丹阳剑诀,还是赵丹阳的弟子。”赵衡仔细回想驼背老者说的话,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爷爷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赵丹阳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消失,“对了爷爷,听说这个赵丹阳还是我的三爷爷,可我之前却从没听说过,这事儿是真的吗?” 直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赵衡这才注意到爷爷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顿时慌张起来。 “爷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祠堂一片寂静,日光透过窗棂在地砖上慢慢移动,直到整个祠堂都被阴影笼罩,赵长林这才缓缓开口。 “赵丹阳,真是一个难忘的名字啊。不错,若论辈分,你的确得叫他一声三爷爷。” 赵衡低着头,颤颤巍巍不敢接话,他能够察觉到自己这位爷爷残破的身躯中正聚集起恐怖的力量。 “三爷爷,老三,呵呵!”赵长林残破的身躯突然浮起,灵炁源源不断涌来凝聚为四肢,站在赵衡面前,一把撕开衣襟,露出那道贯穿全身的伤口,面容狰狞至极。 “弑父,弑兄,当年若不是我以那个女人的性命要挟,我也死在他手中了。拜他所赐,我四肢尽断,四十多年只能躲在黑暗中不敢直面阳光,一身修为十不存一,白天更是无法调动一丝灵炁,甚至只能以假死自保。我赵家雄踞冀云州数千年,差点被他一个人毁灭。若是外人干的,我只会怨自己没本事,可偏偏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弟弟,他也配姓赵!”赵长林说到此处,又哭又笑,目光落在赵衡身上,笑得狰狞至极,“我的好孙儿,你可是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啊。”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多嘴,不知道这是您的禁忌!”赵衡抬手狠狠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头重重磕在地上,哪怕磕得额头流血也不敢停止。 “不,爷爷要谢谢你。今日之前,无论是谁跟我提赵丹阳这三个字,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赵长林将赵衡拉起,脸上再次露出往日的慈爱笑容,“可是今日不同,爷爷是真心谢谢你。我且问你,这些事你父亲知道吗?” “不……不知道。”赵衡连连摇头,不敢去看赵长林,低头解释道,“父亲当时听到剑圣关门弟子这句话后,就将那个老奴才杀了,不知道那个人是赵丹阳的弟子。” “好,好,好!”赵长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灵炁凝聚的手重重按在赵衡肩膀上,“爷爷想请你帮爷爷办件事,可以吗?” 赵衡信誓旦旦道:“爷爷您说,无论是什么事,孙儿赴汤蹈火也要给您办到。” “这才是爷爷的乖孙儿。”赵长林伸出灵炁凝聚的手,拈须大笑,凑到赵衡耳边,将声音压低,“你去请也好绑也好,无论用什么办法,把赵丹阳的徒弟给我带回来,一定不能让你父亲知道此事。另外,今日你带出去的那些奴才,清理干净。只是一些不入仙境的奴才,不要舍不得。此事若成,下一任家主就是你。” “谢爷爷,爷爷放心,若是带不回那个人,孙儿就死在外面。”赵衡闻言,心中一喜,重重点头应下。 他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而且以他平日胡作非为,这家主之位无论如何是落不到他身上。 如今,机会来了! 祖宅大门重重关上,赵长林站在阴影中,看着赵衡离去后,坐到藤椅上,灵炁幻化的四肢缓缓消散,阴沉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 “乖孙儿,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我苟活四十多年,才等到赵丹阳的弟子来此处,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 赵衡离开祖宅后,回到自己的高楼,将白天带出去的奴仆全部召集,面露狠色,变掌为爪隔空一捏,所有奴仆心脏齐齐爆开,气绝而亡。 “公子动手倒是挺快,可惜还不够快。” 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赵衡心中一惊,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头,眼中露出浓浓杀机。 一个灰袍老者靠在木梯边,眼中并无责怪之意,反而露出温和笑容。 “魏爷爷,您怎么来了?”赵衡看到灰袍老者后,眼中杀机瞬间消散,挤出一抹真诚的微笑。 这位是父亲的灵奴,深得父亲信任,甚至可以说是父亲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灰袍老者姓魏,名字赵衡从未听人提起过,所以他一直叫这位魏爷爷。 他刚刚灭口,这位魏爷爷就来了,莫非父亲已经知道爷爷的事了? “家主找你。”魏姓老者淡淡道。 赵衡故作镇定道:“可知父亲找我什么事?” “公子事情都做了,何必明知故问?请吧。”魏姓老者看着一地的尸体,似笑非笑。 赵衡心跳陡然加速,看着魏姓老者转身离去,深吸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上魏姓老者的步伐。 第17章 请人 赵家,九十九层阁楼内,赵衡拾级而上,最终在九十八层停下,抬头仰望着那长长的木梯,久久不能回神。 这座独属于家主的阁楼,一直是赵家子弟谈论最多的地方,有人说里面有赵家珍藏的奇珍异宝,还有人说里面藏着惊人的绝世法器。 作为嫡子,赵衡比其他赵家子弟要幸运得多,他自小便在这座阁楼玩耍,对于这座阁楼要熟悉得多。这里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天材地宝,只有人。 赵家以噬灵诀为本,这座阁楼内,全部是被父亲控制的灵奴,一直待在阁楼内苦修,没有父亲的命令,不得外出。与其说是阁楼,不如说是牢笼更贴切一点。 从第一层至第九十八层,每层都有仙境强者驻守,越往上镇守的人便越强,说是固若金汤也毫不过分。 带路的魏姓老者,正是镇守九十八层的人,毫无疑问是离家主最近的人。 据传这位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从其多年独自一人镇守九十八层,就可见一斑。 “家主在上面等你。”魏姓老者停下脚步,对着赵衡微微躬身。 赵衡顿时口干舌燥,即便他对这座高楼很熟悉,最高也只到过九十八层,那最神秘的九十九层从未去过,这是只有家主才能踏入的地方。 如今父亲要在九十九层见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衡心跳越来越快,轻轻踏上木梯,尽量不发出声音。 关于九十九层的猜测一直众说纷纭,如今他也终于有机会一览九十九层的真面目了。 然而登上九十九层高楼后,他便失望了,这一层空空如也,放眼望去,唯有一张檀木桌。 而他的父亲,此时正负手而立站在窗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父亲。”赵衡将头低下,轻轻唤了一声。 “你爷爷让你把三叔的弟子带回来,是吗?”赵传礼淡淡的声音落在赵衡脑海中,犹如雷霆炸开。 赵衡瞬间面无血色,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真听到父亲如此清晰地说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是……” “那你可知,你爷爷为何让你瞒着我?” “孩儿不知。” “唉,都这把岁数了,还这么任性。”赵传礼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无奈,“当年恩怨且不提,蜀山实力一日胜过一日,皇室都不敢轻举妄动,我赵家又如何惹得起蜀山?更别提三叔的丹阳剑诀就是为了克制噬灵诀而创,若是杀了他的弟子,以他那个脾气,怕是又要提着剑从蜀山杀来了。五十年前他就差点灭了赵家,如今五十年过去,我都不敢想象他的实力究竟提升到了哪一步。都说人老如顽童,你爷爷任性你也跟着任性?” “孩儿……孩儿知错。” “我这个老父亲啊。”赵传礼又是一叹,放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捏住,随后又缓缓松开,“罢了罢了,他老人家已是行将就木,总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去。这次,就陪他任性一把。天大的后果,我这个当儿子的来扛。你办事这么积极,他老人家肯定是许了你家主之位,既然他老人家开口了,这家主之位,便给你吧。将你爷爷的事情办好,你就是家主继承人。” “谢谢父亲!”赵衡大喜过望,本以为父亲要责罚他,却不曾想父亲居然也愿意支持他当家主。 赵传礼缓缓转身,走到赵衡面前,平静道:“我且问你,你今天刚得罪了人家,你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走?” “额,这个……” 赵衡一时语塞,其实怎么把纪无尘带到赵家,他还没有想好。 “让你平日里多动脑子,你总是不听。”赵传礼按住赵衡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模样,“我的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家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做事要未雨绸缪,想清楚再动手,知道了吗?” “孩儿记住了。”赵衡愣愣点头,看着如此温和的父亲,眼眶渐渐酸了起来。 “为父都替你想好了。”赵传礼指着檀木桌,桌上放着一张叠成四方的符箓和一尊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青玉虎,温声道,“这张是挪移符,你见到人打开符箓,就能带着他直接返回,但是使用距离要足够近才可以。你一直向我求这尊青玉虎,今日便给你了。去办好你爷爷交给你的事,回来我便立你为继承人。” 赵衡喜上眉梢,拿起青玉虎便爱不释手把玩起来,直到赵传礼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拿起桌上符箓随意塞入怀中,恭恭敬敬行礼后快步离去。 不久后,沉寂的木梯上再次传来响动。 若是赵衡还在此地,定会感到诧异,他也只有今日才有此殊荣踏入九十九层,可现在居然又有人上来,而且赵传礼依旧站在窗边不为所动,似乎对这番动静并不意外。 “主子。”魏姓老者站至赵传礼身后,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面色平静,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踏上九十九层是逾矩。 若是旁人看到这一幕,定会大惊失色,这个被噬灵诀掌控的灵奴,居然能被赵传礼如此信任! “老魏,我已经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行此大礼。”赵传礼依旧负手而立,声音却比之前对赵衡时还要温和。 魏姓老者微笑道:“主仆之分还是要有的,老奴不敢逾矩,真的要让小少爷去吗?” “你心软了?” 魏姓老者叹道:“毕竟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可既然是主子您的决定,便没有什么舍不舍得。” “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一定会的。”魏姓老者重重点头。 …… 清虚观外。 张子默听着闻人羽讲修道的事,如痴如醉,直到日渐黄昏这才回过来,抱着早已听得睡着的小雪起身。 “我先回去了,等你们事情办好我再来。” 闻人羽从百宝袋中取出所有银子塞入张子默手中,在张子默拒绝前抢先说道:“蜀山弟子每月都有例银,你以后拜入蜀山也会有的。这不是给,而是借,等你以后有钱还我便是。你既不愿意留在清虚观,便在那座庙里好好待着,我办完事后去寻你们,带你们回蜀山。” “谢了,以后一定还你。”张子默没有再拒绝,将银子塞入怀中,抱着小雪缓缓下山,生怕吵醒小雪。 闻人羽见张子默走远,轻轻拍了拍纪无尘的肩膀。 “天黑了,他们两个下山不安全,送他们下山。” “哦。”纪无尘正跪得走神,随口应了一句,下一刻眼睛却睁得老大,对上闻人羽的眼神后,立刻明白闻人羽的用意,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如获大赦一般快步下山去追张子默,“小师叔您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安全送下山!” “要是师父罚我们的时候,有小师叔这样的人帮衬便好了。”连山端着饭菜走出,站在在闻人羽身旁,眼中多了几分羡慕。 闻人羽道:“我听说师兄早就把一身本事传你,待你更是如同亲子一般,也会罚你吗?” 连山道:“如果做错了事,自然是要罚的。” 闻人羽道:“可你不像是会犯错的人。” 连山认真思索起来:“师父说像我这样的人,基本不会犯错,可一旦犯错,便是大错。嗯……怎么说呢,就好比老实人一般不发脾气,可一旦发脾气谁都劝不住,好在我到现在并没有犯过什么错。小师叔看起来也不像容易犯错的人,有被罚过吗?” 闻人羽摇头道:“还没有,师父师兄们都对我很好,可是有事找我?” 连山抬起手中的饭菜,笑道:“师父请您去用饭。” 闻人羽又看了一眼山道,这才转身进观。 院内,依旧是子心端来饭菜服侍二位长辈用饭,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苦菜粥。 清虚子起身为闻人羽盛饭,将菜夹得满满当当递到闻人羽手中,这才自顾自吃了起来。 闻人羽夹起一块白菜尝了一口,赞道:“这菜味道不错。” 清虚子笑道:“这菜是自家种的,师弟喜欢的话,回蜀山的时候带一点回去。” “好。”闻人羽吃完饭后,接过清虚子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不知师兄可有找到那个魔族?” 清虚子道:“惭愧,还没找到。不过总会找到的,正好师弟可以在清虚观多住几日,不知师弟可会下棋?” 闻人羽道:“我棋艺不精,只知道怎么下。” 清虚子笑道:“饭后无事,你我不如对弈几盘,如何?” 闻人羽道:“恭敬不如从命,听闻师兄棋力雄浑鲜有敌手,正好向师兄请教。” 子心将碗筷收走,站在院外静静等候,直到听见院内传来清虚子爽朗的笑声,这才放心走出观外,想要看看纪无尘伤势如何,却不料观外只有连山。 连山坐在石阶上,端着碗看着山下风景,吃得津津有味。 “大师兄,今日怎么有吃饭的兴致了?”子心有点奇怪,大师兄辟谷多年,除了每三日必须要喝一次的苦菜粥,他还从未见大师兄吃过饭,今日是第一次。 “你啊,心思还是太多了,可记得师父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连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子心道:“我自小心思深,师父给我取名子心,是希望我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惜人越显现什么,便越缺什么,我这一辈子,大概是与这赤子心无缘了。” 连山笑道:“你想远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君子和而不同,师父与小师叔再怎么有分歧,到吃饭的时候也能坐下来和和气气吃饭,不至于吵起来。再说了,即便这两位真的吵起来,咱们也拦不住不是?” 子心哑然失笑:“原来大师兄是在点我呢,看来真是我想太多了,白白在外面等了那么长时间。” “也不是这个意思。”连山又扒了一大口饭,咀嚼着饭菜,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我是想说,你在外面等这么久,今日的饭可能吃不到多少了。” “师弟虽然修为低,可总归也修到道隐境,早就无须进食,这饭可吃可不吃。”子心笑了笑,话刚出口,见连山像饿死鬼一般狼吞虎咽,顿时感觉不对劲。 大师兄平日里只喝苦菜粥,何时这么馋嘴了? 莫非,今日饭菜有什么不同? 子心连忙问道:“大师兄,今日观里饭菜是谁做的?” “师父啊。”连山随口答了一句,低头继续扒饭。 “刚刚我去端的时候,师兄们可没告诉我。”子心脸立刻黑了下来。 连山此时终于将碗里的饭吃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拿起脚边的小茶壶将茶倒入碗中晃了晃,连茶水带残渣都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他们不告诉你,是因为师父做的不多,少一个人抢,就能多吃点。也是托小师叔的福,不然再等三十年,也吃不上师父做的饭。” 子心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为了抢饭,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连师父刚刚教的归藏易都用上了。 然而片刻后,当子心到达厨房,看着比脸还干净的锅碗瓢盆,面色铁青,怒吼在整座清尘山回荡。 “各位师兄,你们倒是给我留点啊!” 第18章 彼此杀机 清尘山下,纪无尘目送张子默离开,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闭目养神,并没有急着返回。若是回去早了,说不定又要罚跪,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清河边,张子默抱着小雪慢慢行走,欣赏着朦胧夜景,心中格外舒畅。 为生计劳碌这么久,终于有修道的机会,可以去蜀山了。 小雪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睡眼惺忪,看着街边小贩手中的糖葫芦垛,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想吃吗?哥哥给你买。”张子默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笑着捏了捏小雪的脸。 “一看就不好吃。”小雪从张子默怀中跳下来,嘴上是这么说,目光却无法从糖葫芦上移开。 张子默笑着劝道:“试试吧,没准很好吃呢。哥哥有钱的,闻人羽刚刚借了我点。” “可这是借来的,要还的。子默哥哥,咱们走吧,我不想吃。”小雪拉着张子默的手,别过头去,不再看那糖葫芦。 张子默温声道:“没事的,以后去蜀山每月有例银,很轻松就可以还他了。” 小雪这才轻轻点头:“嗯,那就来两串吧,不,一串就好。尝尝味道就可以了,其实应该没有那么好吃的。” 张子默笑着揉了揉小雪的头,拉着小雪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前。 “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两文。” “来两串。”张子默松开小雪的手,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递给老者。 “要哪串自己拿,我给你找钱。” 张子默回头笑着问道:“小雪,喜欢哪串?哥哥给你拿。” 下一刻,张子默面色大变,刚刚还在他旁边的小雪,已经没了踪影! “小雪!” 张子默大声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着急忙慌地扫视四周,然而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没能发现小雪的踪影,余光突然瞥见对街有几道熟悉的身影钻入胡同,连忙挤开人群冲了过去。 “别跑,给我站住!” 这几个人都是大狗的手下,小雪一定是被他们拐走的! 张子默刚刚跑进巷口没多久,眼前突然一黑,昏了过去。 一个紫衣中年人将昏迷的张子默扛到肩上,看着小雪被几名乞丐捂住嘴巴带走,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他一直守在清尘山下,得到的指令是见机行事。在他看来,若是威胁管用,一个张子默就足够了,若是威胁不管用,多一个小姑娘也没有任何效果。 不久后,赵衡迎着夜色,踏上清尘山的石道,声音响彻清尘山。 “赵家赵衡,前来请罪!” 纪无尘刚慢悠悠地走到清虚观外,听到这句话后,眉头拧在一起,抱着手站在石台上静静等候,想要看看赵衡又想搞什么花样。 这番动静,惊动了整个清虚观,闻人羽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连山与子心。 赵衡踏着石阶拾级而上,走至观外后,对着闻人羽和纪无尘深深一拜。 “在下有眼无珠,白天与蜀山两位道长发生冲突,回去终于明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特来请罪。在下想在赵家设宴给二位道长赔罪,还请二位道长移步。另外在下还准备了很多天材地宝以及仙品飞剑,请二位道长务必赏光。” 纪无尘摇头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至于赔礼就不必了,只希望你以后多做善事。” 赵衡连忙点头,趁机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尽是讨好笑容。 “道长的教诲在下铭记在心,日后一定积德行善。还请道长给我一个恕罪的机会,前去赴宴,这样在下才有更多机会聆听道长更多的教诲。” 纪无尘再次拒绝:“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有要事抽不开身,请回吧。” 平心而论,赵衡这番话诚恳至极,挑不出一点毛病。若是第一次见赵衡,纪无尘一定会深信不疑。 可他白天刚见过赵衡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短短时间就有如此大的变化,其中必有蹊跷。 “二位道长若是还有怨气,无论是要打还是要骂,在下都能承受。只希望二位道长能感受到在下的诚意,给在下一个赎罪的机会。”赵衡慢慢往前挪动,言辞越发恳切。 子心翻掌平覆,三枚铜钱在掌中旋转几圈倒在掌心,一看卦象,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见赵衡越靠越近,厉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立即出手!” 这是他刚学的归藏易,虽然不太熟练,但也算有几分模样,一旁的连山见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赵衡僵在原地,长叹一声后,取出一块带血的破布。 “二位道长,我好心相邀,你们却不给面子。没办法,我只能用点别的手段了,这块布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纪无尘一眼便认出这块破布是张子默身上的,怒气冲冲走向赵衡。 “你把他们兄妹怎么了!” 赵衡见纪无尘越来越近,嘴角勾出一抹诡异弧度,迅速打开藏在手中的符纸。 符纸上散出血光,将整个清尘山笼罩,一只血色凶灵从符纸中钻出,气息直逼地仙,锋利兽爪狠狠落下。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只血色凶灵的目标并不是纪无尘,而是赵衡! 千钧一发之际,连山挡在赵衡面前,手掌轻轻一挥,风云变幻,直接将血色凶灵抽飞,手掌隔空虚握,血色凶灵瞬间消散。 危机就这样解除,不懂奇门遁甲的纪无尘只会觉得连山实力深不可测,轻描淡写便将具有地仙实力的凶灵制服,却看不懂连山的出手。 子心得师父传授归藏易后,已然能看明白几分。 大师兄站在凶灵面前,脚踏中宫带赵衡入局,那凶灵看似离赵衡只是咫尺之遥,却隔了数里。 而大师兄那轻飘飘的一掌,直接将那凶灵送到死门,因此那凶灵才会瞬间消散。 短短数息,四盘八方的布局一变再变,若不是完全掌握了连山易,不可能有如此变化。 子心对于这位大师兄的真实实力越发好奇,能随意打散地仙境的凶灵,莫非大师兄已经修到了天仙? 赵衡面如死灰站在原地,眼神呆滞,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给他的符箓,竟是自己的催命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连山从赵衡手中抽出那张失去光芒的符纸,仔细看了几眼。 “原来是在召唤凶灵的符箓上又添加了锁定气息的符箓,谁打开,这只凶灵便会攻击谁,这样的符箓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给你这张符纸的人,不想让你活着回去。” 赵衡嗫嚅许久,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怪不得那尊从小到大求而不得的青玉虎,父亲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他,原来是完成他死前的心愿。 他不是不相信连山的话,只是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他死? “这符是赵传礼给你的吧?”听到动静的清虚子从观中走出,淡淡问道。 赵衡低头不语,作为世家子弟,他从小就被告诫要以家族利益为重。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做,但他也不会亲口承认。 清虚子再次问道:“你爷爷赵长林没死,对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赵衡猛的抬头,瞳孔剧烈收缩。 清虚子见赵衡这副反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笑道:“我就说赵传礼的实力怎么有点不对劲,我跟他几次交手,他从未在我手下走过百招,原来是赵长林还没死。你赵家的噬灵诀,只有家主的才是完整的。而其他人修的都是残缺的噬灵诀,会被完整的噬灵诀压制,以此确保家主的稳固地位。而且完整的噬灵诀需要以命相传,上一任家主死去,下一任家主的噬灵诀才会完整。这是赵家最深的秘密,若不是原来偶然听赵丹阳提过一嘴,我也不会知道。倒也是难为赵长林了,为了骗过赵丹阳,居然甘愿假死苟活数十年。赵传礼也狠,为了不受压制,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说做就做。至于你嘛,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难怪他们会让你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你都是必死的。” “为……为什么?” “你说给他听。”清虚子转头看着子心,“就当是为师给你的考题。” 子心思索片刻,缓缓答道:“赵传礼想成为真正的家主,因此才给出这道符纸,赵衡一死,小师叔与纪兄便会心生警觉,不会再去赵家。如此一来,赵长林的计划便落了空。至于赵长林那里,若是纪兄与小师叔去了,就把赵衡推出来当替罪羊,用来平息蜀山的怒火。只是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赵长林为何非要纪兄与小师叔去赵家?”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足够了。”清虚子赞赏地看了子心一眼,转头看着纪无尘,“赵长林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你。” “我?为什么?”纪无尘疑惑不解。 清虚子解释道:“完整的噬灵诀,不仅可以吞噬灵炁,还可以吞噬功法。赵长林当年中了你师父的丹阳真火,想来即便不死,一身修为也废得差不多。你学了你师父的丹阳剑诀,赵长林只要将你吞噬,便可以化解体内的丹阳真火。” “原来如此。”纪无尘恍然大悟,随即冷笑一声,“父杀子,子杀父。一家人彼此算计至此,难怪师父当年要反出赵家。我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我师父没有做错,这样伤天害理的家族,就该毁灭!” 清虚子抚须一笑,轻轻拍着赵衡的肩膀。 “那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19章 北冥家 清虚观外,赵衡见清虚子发问,苦涩笑道:“前辈,这个时候您就别取笑我了。父亲要我死,爷爷也要我死,赵家我是回不去了,你们杀了我吧。” 清虚子道:“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平平安安回去,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只要能活下去,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赵衡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清虚子笑着看向闻人羽,问道:“师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闻人羽道:“我答应过张子默和小雪,要带他们去蜀山,他们虽然还没拜入蜀山,但已经算是蜀山弟子,蜀山不会抛下同门不救。” “师侄,那你呢?”清虚子转头看向纪无尘。 纪无尘沉声道:“小师叔说的对,没错,无论如何,我都要将他们兄妹俩救出来!” “好,既然你们已经做出决定,清虚观会全力配合你们。”清虚子洒然一笑,带着赵衡与进观,“你们在此稍候,连山,子心,你们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连山与赵衡各捧着一个木匣走出,身后还跟着赵衡。 此时的赵衡,面色已经恢复平静,身上多了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纪兄,这是师父给你的。”子心捧着木匣,递到纪无尘面前。 纪无尘打开木匣,眼中精光四射。 一柄三尺长剑安静躺在木匣中,八面剑身,比正常长剑宽许多,看起来像是青铜材质浇筑,但其用材必定不是正常青铜那么简单。 能承受仙境强者的灵炁,可称为仙剑,纪无尘的红信就是如此。 而纪无尘眼前这把,品质比仙剑还要高一个层次。而这样的剑,被称为名剑,有专门剑谱收录,世间仅一百把,每一柄都是所有剑修趋之若鹜的神兵利器。 蜀山弟子皆剑修,对于剑谱上的名剑自然十分熟悉,纪无尘一眼便认出此剑乃是名剑青釭,剑谱排名九十三。 纪无尘拿起青釭,紧握剑柄,朝着清虚观抱拳行礼:“多谢师叔!” “无须多礼,你师父当年所为,间接帮了我,今天还在你身上,也算遵了这一段承负。”清虚子爽朗的笑声从观内传出。 “小师叔,这是您的。”连山双手捧着木匣,递到闻人羽面前。 闻人羽打开木匣,将匣内古剑拿起,还未拔剑,古剑便激鸣不已,仿佛在欢呼一般。拔剑后,剑脊一面用古篆刻了一个武字,另一面刻了止戈二字,刚好三尺,两刃无锋,也无剑尖,更像一把铁尺。 止戈,剑谱排名五十五。 “早就听说此剑不凡,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止戈为武,好剑,好名。”闻人羽手指缓缓抚过剑身,由衷赞道。 止戈又发出一声激鸣,仿佛对于闻人羽的称赞很高兴。 通灵至此,足已称得上名剑。 “师弟喜欢就好。”清虚子的笑声再次从观内传出,“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师兄替你扛着。” “我忙着救人,就不与师兄客气了,多谢师兄赐剑。”闻人羽收剑入鞘,握剑行礼,与纪无尘对视一眼后,持剑下山。 连山拍了拍赵衡的肩膀,带着赵衡紧随其后,子心也快步跟上。 …… “这是哪里啊?” 昏暗房间内,小雪缓缓睁眼,腐朽恶臭的味道钻进鼻子中,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捂着脑袋急声呼唤道:“子默哥哥,子默哥哥,你在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记忆停留在她被几个乞丐拐走,她奋力挣扎,那几个乞丐觉得烦,便打晕了她。 小雪摸了摸脖颈,一直佩戴的玉佩已经消失不见,应当是被几个小乞丐拿走了。 这里是哪里? 小雪缓缓起身,刚往前一步便被绊倒,倒在地上后,又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比直接摔在地上更加疼痛,在黑暗中伸手摸索,指间传来粗糙的摩擦感,好像摸到一块树皮。 一簇蓝绿幽火突然亮起,将房间照亮,小雪这才看清将她绊倒的是一具干尸,此时她的手,正搭在干尸的脸上。 “啊!” 小雪吓得将手缩回,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那熟悉的粗糙感再次传来,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又碰到了一具干尸,顿时被吓得嚎啕大哭。 “呜呜呜,这里是哪里?子默哥哥,快来救我!” “小姑娘,你好啊。” 厌离掀开床榻上的帘子,比死人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别,别过来!呜呜呜,子默哥哥,你在哪里啊!”小雪吓得退到墙角,身体抖个不停。 厌离抬手隔空一抓,引着小雪飞来,慢慢凑到了小雪白嫩的脖颈上。 “放心吧,很快就结束了。” “不要,不要吃我,子默哥哥,子默哥哥,快来救我!” 小雪拼命挣扎,越来越大的哭声在房间中回荡,哭了许久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哭声这才弱了下来。 厌离并没有动她,而是凑在她脖颈上仔细嗅着什么。 “就是这股气息,精纯又霸道,找到了!”厌离又仔细嗅了嗅,眼中精光四射,拎着小雪坐到桌边,掰下一只鸡腿放入碗中推到小雪面前,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雪。” “我问你一些事,你若是说出来,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真的吗?” “你只能相信我,你若是不说,我立刻吃了你。” “好……你问吧。” “你从小到大,都和谁待在一起?我说的待在一起,是离的很近时间很长才行。” “只有子默哥哥和李阿婆,李阿婆去年就死了,我只有子默哥哥了。” “原来就是你刚刚一直念叨的子默哥哥,那他姓什么?”厌离恍然大悟。 “姓张。” 厌离眼中多了几分欣喜,迫不及待道:“给我讲讲他的事,一点儿都不能遗漏。” “我是两年前遇到子默哥哥的,那时候我和李阿婆上山采药……” 小雪讲完后,厌离竭力压制脸上的喜色,心中早已激动万分,暗暗道:“没错,没错,就是他。姓张,两年前出现,时间对得上。乱葬岗那个位置正好也在追击路线上,一定是他!” 厌离突然摆出一副哀伤模样,叹了一声:“没想到你们居然有这么惨的遭遇,唉,我都不忍心对你下手了。小姑娘,你在这里好好住着,我会帮你找到你的子默哥哥,让你们团聚,好不好?” “真的吗?”小雪狐疑道,不可置信地看着厌离。 “当然是真的,好好吃饭,我现在就去替你找你的子默哥哥。”厌离拿起筷子又朝小雪碗中夹了些菜,笑眯眯地推门走出去,弹出一道魔气,飞出飘香院。 不久后,一道黑影从窗户中钻进来,凝聚为一道虚幻人影站在厌离面前。 “找我何事?我告诉过你没有紧要的事不要找我,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不客气!” 厌离咧嘴笑道:“相信我,你今晚的事,绝对没有我要说的重要。” “说!”对方语气极其不耐烦。 厌离笑道:“那个女人有一个孩子,就在清河城。” “这不可能!”虚幻人影一甩衣袖,声音中满是质疑,“那一战我虽然没有经历,但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当时她身边只有张清云,怎么可能有一个孩子!而且若这真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带在身边!”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在我们出来前,祭祀曾经推演过,她的确留有血脉。你别忘了,你来这里很多年了,并未亲历过当年的事。而且当年那场大战,有人曾亲眼见过她上阵冲杀,她的肚子的确比往常要大一点,这也是祭祀推演的原因。”厌离从手中凝聚出从小雪身上提取出的气息,飘到虚幻人影前,“你就算不信我,身为魔族,北冥家的血脉气息你总不至于感受不出来吧。” 虚幻人影抓住那股气息,按入眉心,随即心神剧震。 “精纯,霸道,北冥家至高无上的血脉,她居然真的有一个孩子!” 厌离撇嘴道:“还不相信我,咱们都是魔族,任务又没有冲突,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现在不方便出去,你替我找到这个孩子,他是我们能否找到那个女人的关键。” 虚幻人影站在窗边,沉默许久,激动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他叫什么,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 “张子默,是个小乞丐,住在城外破庙……” 厌离还没说完,便被虚幻人影打断。 “不用说了,他现在就在赵家,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时辰后,我会将他带到这里,若是我没来……”虚幻人影声音略微停顿,变得低沉,“那就是你命中注定今日要死,你是一个老兵,应该知道怎么做。” “放心,我知道。”厌离神色前所未有地严肃与认真,握拳重重捶向心口,“任务比性命重要,这是刻在每一个魔族血脉里的严律。” “那就祝你能活下去。”虚幻人影说罢,消散在原地。 …… 赵家,地牢内。 紫衣中年人拿着牛皮鞭,狠狠抽下。 “娃娃,嘴还挺硬啊,我再问你一遍,蜀山的人为何来清河城,清虚观昨晚在找什么?” 张子默被吊在铁架上,在紫衣中年人的鞭挞下皮开肉绽,气若游丝。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我是今天才认识他们的。” “哼,还嘴硬!”紫衣中年人挥动牛皮鞭,又在张子默身上打出几道血痕,“我劝你最好赶紧说,不然可就白死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紫衣中年扬起牛皮鞭,正要落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够了!” 第20章 明子,暗子 紫衣中年人转身一看,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魏老,您怎么来了?” “这是公子拿来交易的筹码,你打死了,如何向公子交代?”魏姓老者冷冷看了紫衣中年人一眼,“奉家主之命,此人现在由我看管,你可以走了。” “可是公子交代……” “公子大还是家主大?”魏姓老者大袖一甩,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拎不清的话,我请家主来跟你说?” “是我说错话了,您老别往心里去。”紫衣中年人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露出谄媚笑容,“那您老忙,我就不打扰了。” 魏姓老者静静站在张子默面前,等紫衣中年人走后,手掌一按,强横灵炁蔓延开来,将整个地牢笼罩,以防这里的动静被别人察觉。 “你叫张子默。”魏姓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张画摊开,凑到张子默面前,“这是你娘,对吗?” 张子默瞳孔一缩,看着画上朝思暮想的娘亲,将头别过去,强装镇定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个孤儿,这不是我娘。” 魏姓老者微微一笑,对于张子默这副反应并不奇怪,缓缓道:“你否认没用,两年前你娘被追杀,她带着你逃,追杀你们的人很多,可是那些人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哪怕你就站在你娘身边,对吗?能在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仙境强者的面,将你身影气息完全隐藏,你明明就在他们面前,他们却无法察觉到你的存在。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也只有你娘才会拥有。” “你到底是谁?”张子默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魏姓老者。 魏姓老者说的,与他那日经历的一模一样,让他忍不住怀疑那场追杀魏姓老者也参与了。 “孩子,别紧张。”魏姓老者伸手摸了摸张子默的头,脸上露出温和笑容,随后在指间凝聚一道魔气,“我想这个,你应该不会陌生,当日你娘身上散出的气息就是这个。你不该对我有恶意,当时追杀你娘的都是人族修士,我是魔族,和你娘一样的魔族。你的体内也流淌着一半的魔族血脉,你这个年纪,如果是在魔族,已经开启血脉,只不过你娘怕你暴露身份,将你的血脉封印住了。所以我猜,你最近经常会心跳加快气血翻涌,对吗?” 张子默面色越发苍白,在听闻人羽说到临渊王朝的魔族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娘亲是魔族,他的体内也流淌着魔族的血液,这才是他从小体质如此特殊的原因。 而魏姓老者的话,一语中的,让他不再怀疑魏姓老者的魔族身份,只是魏姓老者的真实目的,他还是摸不透。 “你看起来在赵家身份很高,作为魔族能隐藏在人族中,应该很不容易,你不惜暴露身份,想要干什么?”张子默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纷杂的念头压下,冷静问道。 “自然是救你出去。”魏姓老者见张子默能这么快冷静下来,眼中满是赞赏。 “可是这样一来,你会暴露。” 魏姓老者抚须大笑:“若是能救你出去,别说是暴露,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为什么?” “因为你娘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魏姓老者说到此处,神色认真无比,“我曾在她的黑龙旗下立誓效忠,至死不渝!” 张子默问道:“那你要如何救我出去?” 魏姓老者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蜀山那两个道士已经在来赵家的路上,目的正是救你。以我在赵家的立场,正好需要将你送到他们手中。我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将你带出去,可是这样一来,你就会落到蜀山那两个道士的手里。所以我在考虑,是否直接暴露身份带你强闯出去。” “我想跟他们去蜀山。”张子默看着魏姓老者,认真道,“娘亲离开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修道。” “这样啊。”魏姓老者抚须沉吟,思考片刻后,点头应下,“既然你娘让你修道,那你就跟他们去蜀山。正好我也不用舍弃这具躯体,毕竟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你去蜀山后一切都要小心,蜀山那位实在太过恐怖,千万不能暴露。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既然你有要走的路,那事情就好办了。”魏姓老者手指轻弹,锁住张子默的铁链瞬间断开,稳稳接住张子默,“我带你藏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就将你送到他们手中。往后的事,就只能你自己应对了。” “为什么要藏一个时辰?”张子默疑惑道。 魏姓老者解释道:“因为这城中,还有另一个魔族,魔族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他隶属的势力和你娘敌对,其实我表面的身份和他是一样的,所以才能得到他的信任。我要是早知道你要去蜀山,当时就该杀了他,现在只能等他自己上门送死了。” 张子默不再多言,默默跟随魏姓老者离去。 与此同时,闻人羽和纪无尘到了赵家门外。 赵传礼身着华服,亲自出迎,目光在赵衡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闻人羽身上,和煦笑道:“这位便是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吧,果然天资惊人,还请恕罪。” “赵家主不必多礼。”闻人羽点头致意,算是还了一礼,“还请赵家主放了我的朋友。” 赵传礼笑道:“这是自然,我已经让人去把他带来,请稍后。之前的事是一场误会,还请阁下不要放在心上,我赵家从来没有对蜀山不敬的意思。” 闻人羽微微颔首,持剑静静等待。 赵传礼站在一旁,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汗水,还好老魏的消息来得及时,总算是在家门口把人拦住了,现在只等老魏把人带出来就行了。 …… 赵家内,魏姓老者带着张子默绕来绕去,最终在一座假山后停下,大手一挥,将自身与张子默的气息完全收敛。 “老魏,咱们可是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落在魏姓老者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魏姓老者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赵长林,躬身一拜,微笑道:“见过老家主,您怎么出来了?” 赵长林伸出灵炁聚集的手,抚摸着下颚的那撮胡须,淡淡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倒是你有点奇怪,你不将这个娃娃带出去,反倒带着他藏起来,莫非这个娃娃身上有什么秘密不成?而且你给我的感觉,和原来不太一样。我听说这几年,我这个儿子对你很信任啊。” “奴才是刻意拖延片刻,总不能蜀山一来要人,我们就立刻就将人交出去,传出去赵家脸上无光。”魏姓老者心中一惊,挤出一抹笑容。 “是吗?”赵长林似笑非笑地看了魏姓老者一眼,抓起张子默转身就走,“此事先不论,人我带走了。告诉赵丹阳的徒弟,想要人就来祖宅找我。我这一身修为虽说十不存一,但你是灵奴,总不至于想和我动手吧?” “奴才不敢。”魏姓老者给张子默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目送赵长林远去。 …… 赵家外,魏姓老者身形如电,快速落在赵传礼面前。 “家主,属下无能,那个娃娃被老家主带走了!”魏姓老者看向纪无尘,“老家主说,你若是想救人,就去赵家祖宅。” “完了。”赵传礼面色瞬间煞白,见闻人羽和纪无尘迈开步伐,连忙拦在二人身前,眼神渐渐凶狠,“二位,我不愿得罪蜀山,可你们若是执意要进去,就别怪我无情!” “儿啊,你还是太心急了。”赵长林略带沧桑的声音直接从祖宅传出,响彻整个赵家,“拿下!” 刹那间,无数身影腾空而起,直奔纪无尘而来。 赵传礼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这便是噬灵诀的霸道之处,赵长林的噬灵诀完整,只需一句话,修习噬灵诀的赵家子弟和被噬灵诀控制的灵奴便只能听命。 纪无尘不退反进,手持青釭剑腾空而起,身上绚丽火光将赵家漆黑的上空点亮。 闻人羽拔出止戈紧随其后,轻轻抖动剑身,一声清脆剑鸣响彻整个清河城。 子心大笑一声,也跟着腾空而起,奇门遁甲展开,虽然还是道隐境,但凭借对归藏易的领悟,阵法相较以往多了几分大道韵理。 三人犹如飞蛾扑火般,冲向空中密密麻麻的人群。 “赵家主,这儿子你还要吗?”连山并未出手,只是捏住赵衡的肩膀,面带微笑看着赵传礼。 “你敢杀我儿,我赵家必与你清虚观不死不休!”赵传礼大袖一甩,怒目而视,“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将人交给你,是我父亲不让,我又能如何!” “在下明白。”连山轻轻一扔,直接将赵衡扔到赵传礼面前,“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今日赵家的行动,完全是赵老家主一人所为,若是蜀山真要追究,也只该追究赵老家主一人?” “不错,若不是我拦不住他,断断不会让他做出如此错事!”赵传礼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重重点头。 连山继续问道:“那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赵家主是否都能接受?” “比如?” 连山笑道:“比如,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不应该再活下去。当然,这个过程中,赵家可能会有点损失。” 赵传礼双手紧握,直捏得手心发白,紧咬牙关吐出一个字:“能!” 虽然他心中早就有此想法,但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 “好,那今日的麻烦,清虚观替赵家解决。”连山闻言,拍掌大笑。 天空上,眼看闻人羽三人即将被众多修士湮没,清虚子爽朗的笑声突然响起,凭空出现在闻人羽身前,一掌按下,所有修士齐齐滞空。 “赵长林,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老夫来试试你这完整的噬灵诀有何不同!” “呵呵!”祖宅内,坐在台阶上的赵长林缓缓起身,一步踏空,空中众多修士身躯齐齐爆开,融入体内。 这一刻,赵长林的气息陡然暴增,直指仙境巅峰。 “那就来试试!” 第21章 问道,赤阳真火 “轰!” 清河城上空,轰鸣不断,清虚子与赵长林立于高空之上,打得天昏地暗。 没了清虚子的阻挡,赵家其余修士再次杀向闻人羽三人。 连山站在赵家外,一步缓缓踏出,下一刻已经到了三人面前,轻轻一掌按下,天地之力源源不断涌入掌中,一个庞大的阵法出现在赵家上方,将所有仙境强者强行拖入阵中。 众多仙境强者陷入阵中,不仅没有碰到连山分毫,甚至还因为方位错乱伤到彼此。 赵传礼看得一阵心惊肉跳,从未当众出过手的连山,如今展现出来的实力居然不弱于其师清虚子! 与此同时,清虚观的其余修士迅速飞来助阵。 赵家剩余修士虽然只是凡境,但人数实在太过庞大,不是闻人羽和纪无尘加上近百名清虚观弟子就能抵挡的。 可即便如此,清虚观众人依旧一往无前,纪无尘更是一马当先,一人一剑迎上了那黑压压的一片。 至于闻人羽,凭借对于剑道的领悟与纯粹的剑意,瞬间便与止戈剑灵相通,每次出手只是伤而不杀,深得止戈深意。 然而闻人羽毕竟只是灵魄境,凭借手中止戈和自身对剑道的领悟,对上通幽境还有一战之力,对上道隐境就无能为力了。 好在清虚观众多弟子就在身旁,表面上虽然是各自冲杀,若从高处观看,便能发现闻人羽始终被护在中心,不会出现被围攻的情况。 …… 清河西岸,此地皆是王家的地盘,住宅虽不似赵家那般高楼林立,却有一股古朴韵味,最中心处的古宅,便是家主王致远的住所。 清虚观与赵家动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王家众多修士早就察觉。世家之间无论如何争斗,一旦遭遇外敌,总会联手。 按理说,清虚观刚对赵家动手,王家就该驰援,可此时王家所有仙境强者,却静静站在古宅外,屏息凝神,如临大敌。 而这一切,只因为两个人的到来。 庭院内,一身华服的王致远,正端起茶壶倒茶,虽然面色平静,但掌心却不断渗出的汗水,却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和恐惧。 对面坐着一位身着红色道袍的中年人,模样不怒自威,眼神虽然平静,却好似隐藏着无尽火海,随时都会爆发。 若是纪无尘在这里,一定会被吓傻。 因为这位,正是他的师父赵丹阳。 王致远之所以如此紧张,正是因为深知赵丹阳的实力,当年赵丹阳孤身杀入赵家时,他还不是家主,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赵丹阳出手,就险些道心不稳。 而真正让他害怕的,还是赵丹阳边上那位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起来四十左右,面如冠玉,从内到外都透着温和平静。 可只要知道这位的名头的人,绝不会认为这位像表面那般平和可欺。 剑仙明隐,剑圣十二弟子中排行第六,和赵丹阳半途出家不同,这位自小在蜀山长大,得剑圣亲自教导,实力只会比赵丹阳更强。 “二位剑仙,这茶如何?”王致远抬起满是汗水的手掌不着痕迹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脸上堆满笑容。 明隐温和笑道:“听闻王家有一棵千年古树,每年只产三两茶叶,我喝的想必就是此茶,再配上古泉清水,的确是回味无穷。王家主费心了,其实不必如此客气,我们随便喝什么都可以,不喝也是可以的。” 王致远故作镇定道:“明隐剑仙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能大驾光临,王家蓬荜生辉,礼数自然要周到。” 明隐微微一笑,用手指在赵丹阳茶杯面前轻轻碰了碰。 “师弟,喝茶。” 赵丹阳此时心神全在天空中那场战斗上,听到明隐的话后,这才回神,端起茶杯随意品了一口,沉声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我来终结这一切?师兄,当年是你拦我,今日你还要拦我。” 明隐轻叹一声:“五十年过去,你这一身戾气还是没有消散。任由你杀下去,只会坏了自己的修行。你只是承赵家这一难,负却不在你身上。路错了,改过来便是,不要妄造杀孽。” 赵丹阳沉默不语,一口将杯中茶喝下,随后端起茶杯看向王致远。 王致远一愣,这才会意,提起茶壶给赵丹阳续茶。 …… 飘香院内,厌离站在窗边,感受着空中剧烈的灵炁波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一个时辰到后,厌离弹出一道魔气打晕小雪,毅然决然离开飘香院,径直走向赵家。 不久后,一个青衣道姑路过大门紧闭的飘香院,柳眉微蹙。 “此地怎会有魔气?” 青衣道姑走进飘香院,看着遍地干尸,眉头越皱越紧。 当她走到顶楼,打开房门,看到昏倒在床上的小雪后,冰冷的面色终于有了几分缓和,抬起纤细的手掌按在小雪额头上,释放出柔和的灵炁。 小雪缓缓睁眼,茫然的看着青衣道姑,双眼空洞无物。 “被魔气影响心神,年纪这么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损害。”青衣道姑抱着小雪走出飘香院,抬头看了天空中杀成一团的修士,转身离去。 …… 赵家上空,纪无尘停止冲杀,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体内灵炁更是所剩无几,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擒住。 纪无尘转头看着同样力竭却还在挥剑的闻人羽,高声道:“小师叔,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闻人羽持剑逼退一名通幽境修士,退至纪无尘身前。 纪无尘正要开口,余光突然瞥见三名冲向闻人羽的修士,再次持剑冲出,将这三名修士逼退。 “我们再这样冲下去,会死的,您怕吗?” “不怕。”闻人羽紧握止戈,与纪无尘并肩作战,灵炁虽然枯竭,但身上剑意却越来越强。 “可若是您死了,蜀山的未来怎么办?”纪无尘再次问道。 闻人羽平静道:“我不能代表蜀山的未来,这世间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事,蜀山没了我,还会有比我更强的人。若因为这些责任瞻前顾后,剑意便不再纯粹。我现在只知道,我要救出他们兄妹,我一定能将他救出来!” “说得好,小师叔,我简直佩服死你了。”纪无尘仰天大笑。 “修道者,不能老把死字挂在嘴边。” “小师叔教训的极是!”哪怕被教训,纪无尘眼中依旧充满笑意,大声喊道。 “不瞻前顾后,做好眼前之事。”纪无尘反复念了几遍,随即闭上双眼,周身灵炁开始剧烈波动起来,大道之音落在心头。 闻人羽见状,持剑护在纪无尘周围。 立道证道,这是道隐境踏入仙境必经的一道门槛。证道成功后,才会降下雷劫。 “何道,何为?” “惩恶扬善,救黎民百姓。”纪无尘答道。 “何道,何为?” 大道之音再次询问,显然纪无尘这个答案不对,不是心中真正所思所想。 “青衫快马,仗剑行天下。”纪无尘再次答道。 “何道,何为?” 显然,这样的答案也不对。 纪无尘顿时七窍流血,丹田处的元神小人光芒黯淡。 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困在道隐境三年,问道上百次,始终没有问出自身道路。 每问道失败一次,自身就会受到损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 王家古宅内。 明隐叹道:“这孩子与你当年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也不知这一关他能不能闯过。” 赵丹阳没有答话,看似面色平静,握住茶杯的手却比之前更加用力。 …… “何道,何为?” 天空上,纪无尘盘膝而坐,继续证道,不再说那些漂亮话,终于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登仙,灭赵。” 问道即问心,人可欺天欺地,却无法欺心。 他此时只想诛灭这个肮脏罪恶的家族,让这个家族彻底消失。 “何道,何为?” “登仙,灭赵。” “何道,何为?” “登仙,灭赵!”纪无尘突然睁眼,直接将心中的话喊了出来,抬头看向天空,状若癫狂,“你还要问几遍!” 闻人羽见状,抬手指着那些拼命杀来的灵奴。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不该死。” 纪无尘如遭雷击,怔在原地,终于明悟。 “是啊,是啊……”纪无尘喃喃自语,双眼越来越亮,“他们没有错,即便是赵家子弟,也不是个个有罪,他们一出生就被噬灵诀控制,根本没有选择。我要做的,不是诛灭赵家,而是毁了噬灵诀。” “何道,何为?” 纪无尘大笑一声,朗声道:“以我身化火,焚尽世间肮脏!以我身化光,驱散世间黑暗!” 问道之音消失,乌云翻涌,雷电闪烁。 证道成功,雷劫至! 霎时间,所有人齐齐停手,看向纪无尘,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没有人想到,纪无尘居然敢在此时问道渡劫,只要有人出手干扰,必定失败。 赵长林一步踏出,破空而来杀向纪无尘,却被面带笑容的清虚子拦住,只能怒吼一声。 “不能让他渡劫成功,给我杀了他!” 一旦纪无尘渡劫成功,赵长林便无法吞噬,只会引火烧身。 眼看众多修士再次杀来,子心大笑一声,带着师兄弟们挡在前方。 “道兄放心渡劫,今日没人能打扰你!” “有劳诸位师兄!”纪无尘持剑暗暗积蓄剑势,只待雷劫落下。 “轰!” 一道银色雷电落下,将纪无尘砸落在地。 “再来!”纪无尘迅速腾空,持剑斩向第二道雷劫。 光挨雷劈不是他的性格,他要主动去斩那雷劫。 “轰!” “轰!” “轰!” …… 清河城上方,雷霆闪烁,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到那个被雷劫锁定的纪无尘身上。 踏入仙境的雷劫,总共九道,纪无尘很快便斩灭八道,持剑静静等待。 然而这第九道雷劫却迟迟不落,厚重的乌云中雷霆威压越来越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轰!” 紫色雷霆突然破开乌云,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到纪无尘身上,速度之快,让纪无尘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纪无尘轰然落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尘烟弥漫,久久没有动静。 闻人羽眼神凝重,子心面色也难看起来。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即便身死,只要魂不灭,老夫照样可以吞噬!”赵长林见状,狂笑不止。 “老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纪无尘戏谑笑声响起,周边尘烟散尽,轻轻掸了掸身上灰尘,身上散发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势。 鬼仙! “一点丹阳现。”纪无尘一步腾空,身上火光冲天,“地火燎原,天火焚空,丹阳居中,天地相通,赤阳真火,起!” 与此同时,王家古宅中,赵丹阳也手掐剑诀,轻声念道:“一点丹阳现。” 霎时间,熊熊烈火驱散黑夜,赤阳掩月,照亮整个清河城。 纪无尘彻底傻眼,他区区鬼仙境居然能引动这么多赤阳真火,效果有这么好? 不过此时不是追究的时刻,问道渡劫之后,他心中积淀三年的一剑,已经蓄势待发。 纪无尘手持青釭,一剑斩出,剑气纵横交错,横贯整个赵家。 这一剑,解开所有灵奴的奴印,所有修习噬灵诀的赵家子弟,功法尽废。 纪无尘看着那众多面面相觑的灵奴,高声道:“从今往后,你们自由了!” 所有灵奴怔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泪流满面,又哭又笑。 “自由,我们自由了!” “二十年了,我被控制了二十年,终于自由了!” “往后,我是自由身,不是灵奴!” 众多灵奴飞到纪无尘身边,弯腰行礼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赵家。 赵家子弟眼中尽是茫然,功法已废,虽然不影响修为,但往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赵传礼一屁股坐在地上,家主仪态全失。 “完了,完了!” 第22章 踪迹难寻 清河城上方,失去所有灵奴的赵长林,被清虚子一掌打落,重重砸在祖宅内,将整个祠堂震塌。 纪无尘踏着废墟,缓缓走到赵长林面前,将青釭剑抵在赵长林咽喉处。 “咳,咳!”赵长林咳出几口黑血,直接抓住青釭剑,笑得狰狞至极,“赵丹阳当年让赵家元气大伤,如今他的弟子又来毁了赵家。呵呵,我赵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人,来吧,杀了我!” 赤阳真火顺着青釭剑钻入赵长林体内,赵长林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纪无尘并未杀他,只是废了他体内的噬灵诀。 “为何不杀我?”赵长林眼中满是错愕。 “你是噬灵诀的源头,我只毁噬灵诀,不杀人。”纪无尘扛起昏迷的张子默,收剑转身离去。 噬灵诀代代相传,如今赵长林体内的完整的噬灵诀消散,往后不会再有噬灵诀了。 “混蛋,你师父是混蛋,你也是混蛋!你毁了我赵家的噬灵诀,还不如杀了我,你快杀了我,杀了我啊!”赵长林一身灵炁完全消散,没了四肢的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纪无尘渐渐远去,发出不甘的怒吼。 …… 王家古宅内,明隐放下茶杯,转头对着赵丹阳笑道:“当年你心中仇恨太浓,即便丹阳剑诀大成,行事依旧有失公允。如今无尘替你完成当年未尽之事,你们师徒互相成全,这段承负应该是好的。” 赵丹阳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冷哼道:“一码归一码,他把小师弟拐下山,看我回去怎么罚他!” 明隐微微一笑,转头看着王致远:“王家主,这次有劳你按兵不动,这个亏不白吃,我可以告诉你蜀山最近在干什么。” “这个,真的可以吗?”王致远一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几个月,蜀山联合诸多门派有大动作,就连皇室都蒙在鼓里,若是上报,可是大功一件。 如今明隐居然愿意告诉他,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明隐嘴唇微动,以传音之法将整件事告诉王致远,也不管王致远如何震惊,与赵丹阳对视一眼,身影消失在原地。 半晌后,王致远终于回神,颤声道:“魔族,怎么可能?” 下一刻,一股魔气冲天而起,仿佛要印证明隐的话一般,让王致远再次大惊失色。 …… 赵家外,厌离踏空而来,肆无忌惮地释放出魔气,目光直接落到纪无尘身上。 准确的说,是落到纪无尘身后的张子默身上。 纪无尘手持青釭,神色轻松无比,调侃道:“怎么,终于忍不住露面了?” 没破境之前,面对厌离他必须拼尽全力,如今同为鬼仙境,他有自信击败厌离。 “臭道士,今日咱们就算算总账吧。”厌离露出森森白牙,身躯暴涨,化为一个面目狰狞的百丈巨人,嘶吼着冲向纪无尘,巨大手掌重重砸下。 纪无尘身上赤阳真火凭空出现,将厌离巨大手掌弹开。 他的真火本就克制厌离,虽然同为鬼仙,但厌离重伤未愈,绝不是他的对手。 纪无尘反手一剑,直接斩断厌离手掌,随后并指成剑,青釭剑自行飞出,刺穿厌离喉咙。 厌离捂着喷血的喉咙轰然倒地,眼中并无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嘴角反而露出一抹诡异微笑。 因为他看到了远处的魏姓老者做出一个手势,这个手势在魔族的意思是:后续有我。 厌离狂笑一声,身躯猛然爆开,肆虐的魔气扩散开来,摧毁沿途遭遇的一切。 “还想作恶。”纪无尘冷哼一声,手指抚过青釭剑身,“长夜且滞,一现真阳!” 漆黑夜幕中,赤阳再次出现,虽然只有瞬间,但已经足够纪无尘将肆虐的魔气驱散。 “快,救百姓!”连山带着清虚观弟子冲出,掀开断壁残垣救出被波及的百姓。 “终于结束了。”纪无尘收剑入鞘,伸了个懒腰,“以剑道立誓,如今誓言完成,这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闻人羽伸出手指按在张子默眉心,释放出灵炁。 张子默睁眼的瞬间,扫视四周一圈,大步冲出,在废石瓦砾上闪转腾挪,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小雪,等我!” “小雪没跟他在一起吗?”闻人羽此时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看向纪无尘。 “额……”纪无尘挠了挠头,“没看到。” 闻人羽迅速腾空而起,远远地跟着张子默。 纪无尘持剑冲到赵衡身边,直接把剑架在赵衡脖子上,厉声问道:“你把小雪藏哪儿了?”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我手下只绑了他。”赵衡连忙解释道。 纪无尘面色一变,急忙转身去追闻人羽。 “小师叔,等等我!” …… 城南,张子默在大街小巷中狂奔许久,最终在一处死胡同内停下脚步。 拐走小雪的那个乞丐,一直跟张子默不对付的大狗,还有清河城的乞丐头子,都在这里。 乞丐们听见动静,纷纷睁眼看向胡同口,此时天刚刚亮,乞丐们一眼便认出张子默来。 “张子默,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终于想清楚了,决定来拜山头了?”乞丐头子从怀中取出小雪的玉佩,拿着绳子故意在张子默面前甩了几下,露出一口黄牙。 “我妹妹呢!”张子默一看到小雪的玉佩,顿时愤怒到极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大狗懒洋洋地靠在墙边,讥讽道:“张子默,你是不是昏头了,上我们这里来找你妹妹?啧啧啧,早就提醒过你,看好你那个宝贝妹妹,你看看,现在丢了吧?” 张子默咬牙道:“你少给我装疯卖傻,我亲眼看到你的人拐走小雪,赶快把小雪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爹,这小子不守规矩,您不是早就想教训他吗?今日他都送上门来了,咱们正好废了他。”大狗凑到乞丐头子面前,谄媚笑道。 “嗯。”乞丐头子随意挥了挥手,“那就废了吧!” 胡同内的数十乞丐全部起身,拿起石头砖块,气势汹汹地朝着张子默走来。 一道剑气飞来,将胡同墙壁齐齐斩断。 “他问,你们说。”闻人羽飘然落下,手持止戈站在胡同口。 这一剑,直接震住所有乞丐。 “快说,小雪在哪里!”张子默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大狗的衣领。 大狗看着身旁那半面断口平整光滑的墙壁,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道:“最近飘香院收小女孩,很舍得出钱,你妹妹被我们卖到那里去了。” 张子默一把将大狗推开,径直走到乞丐头子面前,将小雪的玉佩一把扯下,乞丐头子早已被闻人羽那一剑吓傻,一句话都不敢说。 …… 飘香院外,张子默一脚踹开大门,看着那一地的死尸,心顿时凉了半截。 紧随其后的闻人羽与纪无尘见状,心也沉了下去。 没想到这里居然是厌离的藏身之处,小雪多半凶多吉少了。 “小雪,小雪!”张子默喊得声嘶力竭,看着那一具具干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小雪,哥哥来了,你快回答哥哥!” 闻人羽与纪无尘对视一眼,俯身仔细辨认每一具干尸。 不久后,连山与子心也带人赶来,帮忙处理。 纪无尘仔细搜了几遍,走到失魂落魄的张子默面前,按住张子默的肩膀,安抚道:“没有找到,不过她应该还活着。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子心见状,从袖中取出铜钱开始卜算,然而还没等铜钱转停,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击中,吐出大口鲜血,踉踉跄跄往后退。 纪无尘连忙扶住子心,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小姑娘还活着,被人带走了。”子心低头看着那三枚碎成两半的铜钱,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道长,能算到是谁带走了小雪吗?”张子默闻言,心中再次生出希望,紧紧抓住子心衣袖。 “我算不出。”子心摇了摇头,“带走你妹妹的人修为高出我太多,我只是试着问了一个名字,差点就毁了根基。” “清河城居然还有这样的高人。”连山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抬手一招,三枚损坏的铜钱立即复原落入手中,开始卜算。 张子默看着那铜钱在连山手中转个不停,越来越紧张。 良久,铜钱终于停止转动,未等连山看卦象,铜钱便化为粉末随风飘洒。 连山迎着张子默满怀期待的眼神,神色罕见地凝重起来,沉声道:“我也算不出来,不过你放心,带走你妹妹的人气息中正平和,你妹妹应该不会有事。” 张子默眼神彻底黯淡下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飘香院,垂着头走向城外。 闻人羽默默跟上,走到城外后,这才鼓足勇气,歉声道:“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们,那个魔族不会到清河城,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赵衡不会抓你的。”跟在后面的纪无尘也连忙道歉。 “怪我,我不该偷你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认识你们,都是报应。”张子默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一句话。 “对不起,我……” “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张子默抬起头,咬着牙从嘴里冷冷吐出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愣在原地的纪无尘和闻人羽。 “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他。”闻人羽轻叹一声,眼中愧疚越来越浓。 纪无尘欲言又止,倒不是担心至于闻人羽的安全,他心中也充满愧疚却不知该如何弥补,最终只能长叹一声,默默离去。 第23章 忍无可忍 赵家外,赵传礼迎着赵家子弟茫然的眼神,看着曾经繁华的家族一夜之间变成废墟,原本挺拔的身影突然变得落寞起来。 “主子,别灰心,在您的带领下,迟早有一天赵家会再次崛起。”魏姓老者跟在赵传礼身后,言语间依旧充满恭敬。 “老魏。”赵传礼停下脚步,苦涩一笑,“噬灵诀已毁,你自由了,不用再如此称呼我。” “无论有没有噬灵诀,您都是我的主子。”魏姓老者将头低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谢了。”赵传礼眼神渐渐波动起来,重重拍了拍魏姓老者的肩膀,朝赵衡招了招手。 赵衡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这才压住心中的惊悚,快步上前。 “父亲,您找我何事?” “有什么要问的吗?”赵传礼淡淡道。 “没有。”赵衡摇了摇头。 赵传礼眼睛眯起,紧紧盯着赵衡,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好像和原来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我给你的符纸,你用了吗?” 赵衡在赵传礼那近乎审视的目光下,将头低下,姿态摆得极正,恭敬答道:“我刚上山百宝袋就被收走了,我试图以那个小乞丐的性命威胁,然后就被抓起来了。” “这次你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息。”赵传礼轻轻挥了挥手,转头看着祖宅方向,沉默许久后,袖中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指挥众人重建赵家。 赵衡快步离去,走到一处无人的僻静角落,取出那尊青玉虎慢慢摩挲,察觉到那不由自主淌下的眼泪后,手掌用力一捏,那尊青玉虎化为粉末从指缝溢出。 “爷爷,父亲,你们做得,我也做得!” …… 祖宅内,赵长林躺在废墟上,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艰难转头,看清来人后,笑容越发苦涩。 “我还以为是他,原来是你。” 赵丹阳面无表情从赵长林身边走过,衣袖一甩,狂风掀开断砖碎瓦,拾起地上散落牌位擦拭干净,重新放在香案上。 “噬灵诀已毁,他杀你没有意义,你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了解?” 赵长林一口唾沫吐在赵丹阳脚边,怒骂道:“赵家毁在你手上,你现在又假惺惺地来祭祖,恶心!” “你误会了。”赵丹阳负手而立,目光从一个个牌位上扫过,“我是要让他们看着,看着赵家毁在我手上,看着赵家就此落寞,让他们在地狱后悔,如此害人的功法,就不应该被创造出来。” “为了一个女人,你弑父弑兄,你禽兽不如!” “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霸占自己儿子的女人,还当着他儿子的面!”赵丹阳冷哼一声,不经意散出的气息,直接压得赵长林喘不过气来,“美其名曰不能爱上一个灵奴,实际上是怕我给她解开奴印,怕她伺机报复。可即便她报复我们,难道不应该?她的宗门毁在我们手中,这其中有他一份,有你一份,还有我一份!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能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平白承受这么多痛苦。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只想好好活下去,何时又想过报复?她宽恕我,原谅我,我心中这一点微弱的光,全都来自于她,是她让我意识到噬灵诀这条路是错的。我一个罪人能得善终,她心存善念却不得好死,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你是来为她报仇的。”赵长林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开怀大笑,“难怪你的弟子不杀我,原来是等你来动手。来吧,杀了我,你解脱我也解脱。当年你离开赵家后,我可是没少折腾她。后来你杀入赵家将她救走,可当时她已是油尽灯枯,想必即便去了蜀山,也活不了多久吧?” “你不必拿话激我,我若要杀你,当年就杀了。你说我弑父,可当年我只是废了他的噬灵诀,他究竟是如何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赵丹阳缓缓转身,走到赵长林面前,“说来还要感谢你,若不是你贼心不死,我的弟子也无法替我完成当年未尽之事,我的心障也不会破。如今我已经能心平气和走到这里不起杀心,可我还是放不下她。师父说宽恕是最好的惩罚,好好活下去,看你的儿子和你的孙子继续明争暗斗。这是我对你的宽恕,作为你折磨她的宽恕!” “赵丹阳,你还是个男人不是?”赵长林眼看赵丹阳缓缓离去,扭动着残破的身躯,吼得撕心裂肺,“你知不知道当年我折磨她,她叫得有多惨?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该杀了我。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赵丹阳充耳不闻,抬头看向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 “阿辰,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 清虚观,子心轻轻推开院门,抱拳行礼。 “师父,我已经解开您真正的考题了。” “哦?说来听听。”清虚子坐在屋中,手捧一幅古卷看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 子心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个俗语,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清虚子目光从古卷上移开,落到子心身上,眼中饱含赞赏,抚须笑道:“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大概是因为师兄中就我心思最复杂,做这些最合适。”子心挠了挠头。 清虚子笑道:“对一般的修行者来说,心思越单纯,念头越干净,对修行越有好处。可我们这一门都是术士,术士就要知局入局,最后操控局势。你做这些事于修行不利,可如果能有所感悟,收获会更大。” “弟子谨记。” “归藏易练熟后,去找你大师兄,他会教你连山易。” “谢师父。” …… 山道间,张子默一路狂奔,当破庙出现在眼前后,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雪……” 张子默哭了许久,起身擦去眼角泪水,进庙将小雪的另一套衣服和李阿婆的牌位收好,躺在泥菩萨后的干草堆上,转头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时,眼睛又酸了起来,将小雪的玉佩戴到脖子上,喃喃道:“娘,您告诉我要忍,忍到能修道。我马上要去蜀山了,我会拜入蜀山,会成为最厉害的剑修,我会查清当年的真相,我会找到你和父亲。我知道我现在应该什么都不做,跟着他们一起去蜀山,可是现在,我忍不住了!” 张子默猛然起身,抓住泥菩萨底座,一把将那重数百斤的泥菩萨托了起来。 泥菩萨下,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匣子,张子默拿出黑匣子后,又稳稳将泥菩萨放下,没弄出一点动静。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会被吓傻。 七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哪怕天生神力也远远不足以形容! 泥菩萨原本是靠墙的,而这座破庙里的泥菩萨离墙几尺,自然是张子默的手笔。 张子默将黑匣子与其他两样东西包在一起背好后,头也不回地跑出破庙,一步高高跃起,落在数丈之外。 有小雪在时,这里是家。如今小雪不在,这里便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 城南,乞丐胡同。 众多乞丐看着张子默去而复返,顿时紧张起来,然而在扫视四周并未发现闻人羽的身影后,又大胆了起来。 “张子默,你胆子挺大啊,一个人来找死!”大狗捏起拳头,恶狠狠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面无表情伸出手,徒手从墙上掰下一块碎石,轻轻弹出。 石子“嗖”的一声,洞穿大狗左肩,残余的力量让大狗往后退了十几步才倒下。 “你……” 大狗惊悚地看着张子默,已经说不出话来,其他乞丐也被这一幕吓傻。 张子默缓缓前行,抬手随意一拍,直接将最近的一名乞丐脑袋拍入墙体。 “怪物,怪物,拦住他,快拦住他!” 乞丐头子颤抖着往后退,可此处本就是死胡同,退了几步后便只能靠着墙瑟瑟发抖。 所有乞丐都已吓破胆,不敢有丝毫动作。 张子默浑身戾气,偏偏眼神又冷静无比,不带一丝感情。 这一刻的他,不是那个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伪装的小乞丐,而是催命的判官。 抬手穿心,肘击天灵,张子默出手又快又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心跳也和往常一样,既无兴奋,也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恐慌,有的只是刻在骨子里的杀戮本能。 没有任何反抗,有的只是一声声惨叫和求饶。 当张子默将乞丐头子脖子扭断后,冰冷的目光落到了仅存的大狗身上。 大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挪动膝盖到张子默面前,紧紧抱住张子默的腿,一副摇尾乞怜模样。 “爹,张爹,饶我一命,以后您就是我亲爹,您让我做什么都成,求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 张子默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一掌将大狗拍的脑浆迸裂,犹如拍西瓜一样简单,俯身将沾满鲜血的手在大狗衣服上擦干净,这才缓缓转身。 然而下一刻,张子默却僵在原地,死死盯着胡同口的那道白衣身影。 “你怎么来了?” 第24章 蜀山来人 闻人羽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众多尸体,问道:“为什么?” 张子默冷笑道:“他们拐走了小雪,你说为什么?” 闻人羽面露不忍:“可是他们罪不至死,就算有罪也该把他们送交官府发落,怎可处以私刑?” 张子默以手掩面,放声大笑,渐渐癫狂。 “官府,若你口中的官府有用,哪里来的这么多奸淫掳掠?这清河城谁说了算,你难道不知道?你说他们罪不至死,可在我看来,他们就算死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闻人羽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诚如张子默所说,清河城乃至整个冀云州都是赵王两家说了算,那所谓的州牧府纯属摆设,根本不会管这些事。 “罪不至死,哈哈,这是什么屁话。”张子默眼角渐渐笑出泪水,以讥讽的目光看着闻人羽,“你一直跟着我,你觉得他们罪不至死,可你并没有阻止我,说明你也觉得他们该死,不是吗?” 闻人羽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阻止你,我犹豫了。我不明白,即便抓小雪的人该死,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为什么要全杀?” 张子默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傻。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明白,但凡放跑一个被你们知道,你们还会带我去蜀山吗?”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闻人羽眼中一阵错愕,愣愣地看着张子默,“你今年才七岁,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杀性?”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张子默走到闻人羽身前,伸出手指直戳闻人羽心口,“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有个好师父?像你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就被保护得很好,有人稍微碰你一下,就有很多人为你出头。而我每天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才能活下去。你随随便便伸手就能得到的,我拼尽全力都够不着。你没经历过我的生活,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闻人羽沉默许久,轻声道:“你说得对,可是刚刚的事,我已经看到了。” “所以呢?”张子默后退几步,暗暗蓄力,“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滥杀无辜,必须付出代价,我会将你交给清虚子师兄,让他决定如何处罚你。”闻人羽拔出止戈,剑指张子默,眼神渐渐凌厉。 “我没修行过,只有天生的力量,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张子默身子微伏,犹如猛虎一般,眼神再度冰冷,“你说我残忍也好,嗜杀也好。你帮过我,我只逃不还手,来吧!” 闻人羽持剑相对,迟迟没有动手,当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后,一把推开张子默,俯身将衣袍抹上鲜血。 数息后,纪无尘落在胡同口,见闻人羽浑身是血,眼神瞬间呆滞,喃喃道:“完了完了,这下回去师父会宰了我的!” “小师叔,为什么?”纪无尘愣了许久,问出和闻人羽一模一样的问题。 “因为他们该死。”闻人羽没有任何犹豫,说出和张子默一模一样的回答。 纪无尘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错愕不已的张子默,狐疑道:“小师叔,人真是您杀的?” “不错,人是我杀的。”闻人羽微微颔首,抬头看向远处的清虚观。 “没事,杀了就杀了吧,他们拐孩子,确有取死之道。走吧,咱们回清虚观。”纪无尘沉默许久,挤出一个苍白笑容。 回去的路上,三人皆沉默不语,刚到清虚观外,连山与子心便出来迎接。 闻人羽径直走到清虚子院中,轻轻推开房门,见清虚子低头观看古卷,故作轻松道:“师兄,我杀人了。” 闻人羽心中清楚,清虚子一直派人跟着他,张子默杀人的事,绝对不止他看到了。 他要将此事扛下,就得清虚子松口才行。 清虚子抬头看着闻人羽,长叹一声:“你想清楚了吗?即便是你是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犯下如此杀戒,回蜀山后,受到的惩罚恐怕不会小。” “请师兄成全。”闻人羽抱拳行礼。 “我知道了,师弟去休息吧。”清虚子又是一叹,低头继续观看古卷。 闻人羽走后,连山悄然而至,站到清虚子身后,与清虚子一同观看古卷。 “师父,我都看到了。” “你小师叔说是他杀的,那就是他杀的。”清虚子头也不抬道。 “弟子明白。” 清虚观外,张子默坐在石阶上,杵着手看着山下怔怔出神,任凭纪无尘如何劝说,也不愿意进入清虚观。 他能感觉到,先前闻人羽想要把他交给清虚子处置是发自内心的,可在纪无尘即将到来时,闻人羽却突然改变主意,选择将这些人命全背在自己身上,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手中鲜血已经被擦干,杀人时没有感觉,如今冷静下来却心生异样,那滚烫的鲜血好似烙印在手中,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回响,挥之不去。 那时候的他,仿佛变了个人,完全不像自己。 这就是魔族吗?哪怕娘亲已经封住他的血脉,骨子里的杀戮本能却不会消散。 魏姓老者的出现,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让他身上迷雾越来越浓。 娘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魏姓老者甘愿舍命救他? 轻微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张子默的思绪。 闻人羽缓缓走近,坐到张子默身边,以自身灵炁将四周声音隔绝,叮嘱道:“你要记住,那些人是我杀的。如今整个清虚观都知道人是我杀的,你不能说漏嘴。无论谁问,都说是我杀的。”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张子默杵着下巴,疑惑地看着闻人羽。 闻人羽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那一瞬间,我只是遵从心中本能,可我也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本能。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一切,不能以我的标准要求你。就算你有罪,我没阻止你,便与你同罪。我杀人回山受罚便是,可若是蜀山知道是你杀的人,绝对不会收你的。你与小雪失散因我而起,就当还你的吧。” “还真是碰到傻子了。”张子默轻声骂了一句,转头看着闻人羽,神色认真无比,“以后你有事,我替你来扛。” 闻人羽不置可否,看着张子默背后的包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小雪的衣服,李阿婆的牌位,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张子默别过头去,目露感伤。 闻人羽低声道:“抱歉,我不该问。” 张子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声剑鸣突然响起,随后便是百声千声,上千身着道袍的修士御剑而行,浩浩荡荡飞到清河城上空。 听到动静的纪无尘连忙跑出来,激动道:“蜀山来人了,小师叔,师兄们来接我们了!” 清虚子带着所有门徒走出,抬头望着一众剑修,抚须赞道:“不愧是蜀山剑修,个个都剑意惊人啊。” 清河城表面风平浪静,可因蜀山众多剑修的到来,只是片刻功夫,王家便暗中调动所有修士,如临大敌,赵家则更为惶恐。 蜀山,镇岳王朝第一门派,皇室都忌惮无比的存在,任何势力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闻人羽对着清虚子抱拳行礼:“多有叨扰,给师兄添麻烦了。师兄若是有空,可来蜀山论道。” “一定一定,过段时间我就去蜀山再找赵丹阳过几招。”清虚子抚须大笑,转头看着纪无尘,“让你师父回去准备好,这次我一定赢他。” “得嘞,师伯您留步,我们在蜀山恭候您。”纪无尘笑呵呵抱拳行礼后,侧身伸手,“小师叔,请。” 闻人羽再次对清虚子点头致意,拉着张子默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清虚子嘴唇微动,将这几天的事传入为首剑修耳中,这其中也包括闻人羽杀人的事。 为首剑修身形高大,模样威严,剑眉入鬓,听到此事后,眉头直接拧在一堆,见闻人羽飞来后,这才压下心中震惊,带着身后众人抱拳行礼。 “见过小师叔!” 闻人羽微微颔首:“不必多礼,天吾,你怎么来了?” “就是,天吾师兄,你怎么来了?”纪无尘赔了个笑脸。 “闭嘴,回去我再收拾你。”天吾冷冷一个眼神,直接看得纪无尘心中忐忑不敢说话,随后凑到闻人羽身边,身子躬得极低,“小师叔,听说赵家有人对您出手,需要我们出手吗?” 闻人羽想起张子默之前对他说的话,心中突然有几分异样的触动。 是啊,蜀山把他保护的很好,那日与赵家起冲突,赵衡只是想对他出手,就有这么多人护着他为他出头。 如果他和张子默经历的一样,心境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不必了,恩怨已清。”闻人羽微微摇头。 天吴见闻人羽不追究,这才带领队伍转头,御剑离去。 …… 渝州城,皇宫,雄伟的大殿内,响起一声如同雷霆般的威严怒吼。 “好,好啊!魔族翻过通天山脉,朕这个皇帝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短短数月时间,魔族横跨十余州作乱。蜀山把魔族都抓完了,才有人把消息送过来。要是再晚几个月,只怕到时候魔族打到渝州城下,朕都还蒙在鼓里,朕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大殿内,原本躬身站立的百官,立刻战战兢兢跪地,不断请罪。 高台上,那个身着赤色龙袍的伟岸身影背对文武百官,紧捏龙椅把手,手上青筋鼓起。 “蜀山,又是蜀山。如此大的事都不跟朕说一声,他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一名身着鹤绣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低声道:“陛下息怒,不管如何,蜀山第一时间便将这些魔族全部抓住,不至于祸及内地,也算是好事。” 那伟岸身影终于转身,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百官越发惊惧。 “朕最恨的,就是他们这个理所应当,魔族他们抓可以,可他们觉得就应该由他们来抓,这不行。他们把听剑河以南都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可镇岳王朝的每一寸山河,都该是朕的疆土!” 大殿再次沉寂下来,皇帝盛怒,没有人敢再出言自找麻烦。 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突然响起,百官一听这声音,暗自松了口气。 朝堂上,百官皆跪,唯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独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丞相百里懿,三朝元老,还是当朝帝师。论权势,这位可是真正的一人之下。先前的咳嗽,正是这位发出的。 这一声咳嗽,终于让高台上那位平静下来,整理龙袍冕旒后,重新端坐在龙椅上。 “传旨,王家报信有功,封王家长子为羽林郎,即日进京。眼下当务之急,是派人去一趟蜀山,询问魔族之事。朝堂上朕骂归骂,但真到了蜀山,态度一定要端正。现在决定去蜀山的人选,各位爱卿,开始议吧。” 群臣纷纷起身,眼神交错间,各怀鬼胎。 百里懿打了个哈欠,手杵下巴缓缓闭眼。 朝堂上的博弈向来持久,这一觉,有的睡了。 高台上那位正襟危坐听着群臣争辩,余光往台下一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笑容。 自己这位老师,心还真是大啊。 第25章 蜀山 镇岳王朝以南,有一深不见底长河,河水与两岸石壁撞击的声音,像极了剑刃碰撞的嘶鸣,因此得名听剑河。 听剑河再往南,便是山佥州,蜀山便在此州。 岸边浮着许多木舟,蜀山众人缓缓落下,天吾恭恭敬敬请闻人羽登上木舟后,这才跟上。 纪无尘坐在木舟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疑惑道:“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人?” 天吾嘲讽道:“出去久了,日子都不记得了?” “你看我这个脑子。”纪无尘一拍脑袋,“今天三月三,怪不得这么多人。” 张子默问道:“三月三是什么特殊日子?” 闻人羽解释道:“蜀山三年收一次门徒,日子是三月三,因此这一天会有很多人来蜀山,不止是山佥州的人,其余州府的人也会不远万里前来,偶尔还会有天启王朝的人。” “原来今天就是蜀山收徒的日子,还好赶上了。”张子默暗自庆幸,坐在木舟上看着湍急的听剑河,双手伸开任由微风拂面。 蜀山近在眼前,马上就能修道了。 上岸后,蜀山弟子纷纷腾空而起,直奔南方而去。 经过闻人羽的解释,张子默才明白,听剑河内有一座无形剑阵,一旦在其上方飞行,立刻会被无形剑气攻击。而且一旦落入听剑河百丈下,就会被剑气肢解,绝无生还可能。 不过这剑阵也怪,只对修士有作用,越强的修士遭受的攻击便越强,而普通老百姓哪怕不慎掉入听剑河中,也会被无形力量托起,不至于溺亡。 两个时辰后,一座雄伟壮观的城池出现在下方,蜀山弟子直接从城池上飞过,没有片刻停留。 张子默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闻人羽道:“甘露城,山佥州州府,是徐家与上官家的地盘。” 又飞了一个时辰,众多蜀山弟子这才在一个小镇前落下,小镇木坊上写着两个古朴大字:好时。 这一次,不用天吾介绍,张子默便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好时镇后,一座山岳直冲天际,哪怕是云雾也只够到这座山的山腰,此外还有八座奇崛山峰像屏障一般巍然屹立于山岳前方。 九山,一正八副,毫无疑问,最高那座便是蜀山了。 众人刚落地不久,天空便下起小雨,天吾从百宝袋中取出伞打开,为闻人羽遮雨,轻声问道:“小师叔,要不要用完饭再进山?我知道有一家面摊,应该对您的口味。” 纪无尘与张子默共用一把伞,撇嘴道:“吃也吃得这么素,都到蜀山脚下了,就请吃面。” “嗯?”天吾耳朵一动,转头淡淡看了纪无尘一眼,“能不能吃?不能吃你现在就上山。” “能能能!”纪无尘点头如捣蒜,现在上山就得受罚,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天吾带着三人在好时镇绕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在一处偏僻胡同里的面摊前停下。 摊内一个银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和面,另一名满面皱纹的老妇正在案板上切菜。 “徐伯,徐婶,来五碗面。”对纪无尘一直没有好脸色的天吾,此时竟发出阵阵爽朗笑声,看起来与两位老人十分熟悉,“出去这几个月啊,我可太馋您家的面了。” 那位被唤做徐伯的老者,一见天吾,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是你小子啊,快坐快坐,我腾不出手来,坛子里的腌菜自己掏。” “得嘞。”天吾笑呵呵地拿起几个空碗,蹲在坛子面前用勺子开始掏腌菜。 闻人羽见张子默站在摊边手足无措,拍了拍身下凳子,示意张子默一起坐。 纪无尘帮着天吾将腌菜端上桌,刚坐下凳子便开始摇晃起来,眼中立刻充满嫌弃,低声道:“师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好时镇我熟啊,我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在这种偏的地方开面摊,味道应该不会太好。” “闭嘴,让徐伯听到看我揍不揍你。”天吾直接抬手狠狠敲了纪无尘一个栗子,呵斥道,“不吃现在就滚上山。” 一提上山,纪无尘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徐伯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桌,天吾见闻人羽动筷,这才夹起腌萝卜与剁椒放入碗中,开始吃了起来。 纪无尘见状,如法炮制,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顿时双眼放。 “嗯,好吃!” 天吾讥讽道:“真以为自己对好时镇很熟?好时镇真正好吃的东西,都隐藏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师兄说的是。”纪无尘忙着吃面,也不与天吾争辩,点头如小鸡啄米。 张子默加了几勺剁椒,几大口便将面吃完,此时闻人羽碗中的面吃了还不到一半,见闻人羽转头看着自己,以为闻人羽要加剁椒,便将面前装剁椒的碗推了过去。 “来点?” “我吃的淡。”闻人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徐伯,“再来一碗面。” 徐伯立马盛面端过来着,目光在闻人羽身上的白色道袍上多停留了片刻,笑呵呵道:“我这儿加面不收钱,随便吃。” 纪无尘赞道:“徐伯,您这个手艺可真是绝了,不开家面馆可惜了。” 徐伯笑道:“人老了,折腾不动了,赚的钱够我们老两口活下去就行。” 天吾道:“徐伯每天就揉十斤面,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收摊了。你今天算是赶上了,今日蜀山收徒,大家都忙,不然哪里还有你吃的?” “难怪我在蜀山待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发现这个面摊。”纪无尘恍然大悟。 天吾鄙夷道:“你来蜀山才多少年?拜师没有二十年时间,你都找不到这地方。我四十年前来蜀山时候,徐伯徐婶就在这里了。” 徐伯笑道:“我现在还记得,你跟公孙敬那小家伙刚拜入蜀山的时候,嫌山上吃得不好,老是偷偷下山来找吃的。吃着吃着,就吃到我这里来了。” 天吾不好意思道:“徐伯,以前的这点破事儿您都给我捅出来了。那还不是因为您家的面条好吃,我吃了几十年,还是吃不腻。” 纪无尘听到公孙敬这个名字,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拐了拐天吾。 “徐伯说得那个公孙敬,跟我认识的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公孙敬,是一个人吗?” 天吾反问道:“不然呢,蜀山还有第二个公孙敬?” 纪无尘不怀好意道:“徐伯,我跟您说,那个公孙敬可不是什么好人,整天黑着个脸,您可得离他远点。” “怎么会,那孩子挺好的啊,见着我有说有笑的。”徐伯挠了挠头,看起来完全不信。 “徐伯,您别理他。”天吾狠狠瞪了纪无尘一眼,“又找事?你自己一身麻烦还没解决呢,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少受点罚。” 纪无尘一听到受罚,如同嚼蜡般吃着碗中的面。 张子默再次将碗中面条吃完,不好意思说加面,只能夹起几块腌萝卜吃了起来。 “您今天揉的面,都下锅做成面条。”闻人羽放下碗筷,再次转头看着徐伯。 “你们吃的完吗?”徐伯略带诧异地看着闻人羽,“可不许浪费粮食哈。” 纪无尘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徐伯,您尽管下面条,要是有一点浪费,我直接当着您面把锅吃了。” 这一路上,尽管是吃干粮,几人也见识到了张子默的饭量。 这十斤面做成面条,也就勉强够张子默吃饱,何况四个人一起吃。 天吾给徐伯递去放心的目光,笑道:“这样也好,我们把面条吃完,您就能早收摊了。” 徐伯不再多言,大把大把地下面条。 “来吧,趁能吃的时候多吃点。”天吾主动起身帮徐伯盛面,放到张子默面前,“等会儿考核就要饿肚子了。” “什么考核?”张子默一愣。 天吾道:“你不会真以为到这儿就能拜入蜀山吧?入蜀山前是有考核的,你得通过了才能拜入蜀山。” 张子默问道:“考什么?” 天吾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每次考的不一样,我们刚回来,主持考核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纪无尘道:“那简单啊,你别管是谁主持,小师叔问他还能不开口吗?” “闭嘴吃你的面。”天吾抬手一巴掌打在纪无尘后脑勺上,“你就多余长这张嘴。” 闻人羽吃了两碗面后,放下碗筷静静看着张子默吃面,纪无尘与天吾也是如此。 虽然早就见识过张子默的饭量,但是每次看张子默吃饭,总感觉这位像是饿了几年一样。 张子默将徐伯下的面条吃完后,又喝了几碗面条汤,这才拍着肚子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见三人都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吃饱了。” 纪无尘默默竖起大拇指,天吾取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笑呵呵道:“徐伯,今日蜀山事多,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去吧。”徐伯笑着挥了挥手,“我忙着收摊,就不送你们了。” 张子默和闻人羽突然起身走到徐伯面前,二人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相视而笑,都明白彼此的目的。 徐伯疑惑道:“你们是要?” 张子默道:“徐伯伯,您那剁椒卖吗?我想买点带去蜀山吃。” 闻人羽道:“我想带点腌萝卜回去,让师父尝尝。”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喜欢的话送你们一坛。这是你的剁椒,这是你的腌萝卜,拿好啊。”徐伯哈哈大笑,从案桌下取出两个坛子放到二人面前。 “徐伯,要不给我也来点?”天吾往前凑了一步,搓了搓手。 “去去去,只给小孩子。”徐伯似驱赶般地挥了挥手,笑骂道。 天吾也不恼,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纪无尘在一旁笑得嘴都合不拢,难得能看天吾吃瘪,还真是不容易。 “什么味道,好香啊!” 几人刚离去,一个身着锦袍的小胖子突然冲进面摊,使劲嗅了嗅,直接将一锭金子拍在了桌上。 “老板,给我先来五碗面。” 徐伯笑道:“那可不巧了,今天的面都卖完了。” “啊?”小胖子顿时泄气,揉了揉肚子,“我闻着味儿跑过来的,还是晚了一步。不行,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你这还有什么吃的?” “只剩一些咸菜和腌菜,你要吗?”徐伯见小胖子如此馋嘴,笑得越发开心。 “也行吧,我先垫垫肚子。”小胖子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徐伯端上来的腌萝卜,顿时赞不绝口,“嗯,好吃!这个卖吗?” 徐伯抬起头,看着已经走远的四人,笑道:“只能吃,不能带走。” “你这老板还真怪。”小胖子嘀咕了一句,顺着徐伯的目光看去,惊咦一声,就着面汤将碗中的腌萝卜几口吃完,顾不得擦嘴就快步跑出面摊,嘴里还在咀嚼,声音含混不清,“老板,钱给你放桌上了啊。” “诶,你回来,给多了!” “不多,你的手艺值这个价,拿着吧。” 小胖子头也不回,直接去追闻人羽等人。 第26章 石碑,剑意 出好时镇,约摸走了十里路,一座十丈长的石碑映入眼帘,石碑上以古篆刻下两个古朴大字:蜀山。 天空上,踏空而来的修士熙熙攘攘如同赶集,离石碑远远的便落地步行,以示对蜀山的尊重。 这些修士身后,大多跟着与张子默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显然都是送来蜀山学剑的。 张子默略带羡慕地看了一眼这些有长辈护送的同龄人,随后又将目光落到了石碑上。 石碑正面除蜀山二字外,还有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离近了才看清,竟是一段段口诀。 “剑经纲要:剑道,丹道一脉,以剑入丹,筑丹为剑,剑气入体,通四肢百骸……” “筑基者,洗经伐髓,炼筋锻骨,蓄力三年,藏剑于心,一朝出剑,污秽除尽,可入剑道……” “纳炁者,察天地灵炁,引炁入体,以炁养丹,剑丹为锋,可成剑气……” …… “这上面写的是修行法诀吗?”张子默看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问道。 “正是,蜀山的吐纳术和修剑之法等,都在这块石碑上了。”闻人羽微微颔首。 “可为什么要刻在石碑上,不怕别人偷学吗?”张子默疑惑道。 天吾解释道:“就是因为有人偷学,师爷才命人将蜀山的功法等全部刻在石碑上,省得扰了蜀山的清净。反正就算有口诀没人指引,也很难修炼出什么名堂来。” 纪无尘反驳道:“师爷可不是这个意思,师爷的意思明明是即便他们学了蜀山的功法又如何?蜀山依旧是剑修圣地,天下剑首。” 天吾再次反驳道:“师爷哪里是这么骄傲的人?我刚说的意思,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我这个也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我觉得我师父说的对。”纪无尘不甘示弱道。 “他们的师爷不就是你师父吗,你对这块石碑怎么看?”张子默拐了拐闻人羽。 正争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连忙转头,满怀期待地看着闻人羽。 “小师叔,您说师爷是什么意思?” 闻人羽道:“我问过师父,师父让我自己想,我觉得他们想学便学吧。” “额……” 二人反复琢磨这句话,却还是不能理解。 闻人羽见张子默在查看石碑,便坐在石碑闭目养神,天吾与纪无尘坐在一旁,继续争论不休。 半个时辰后,张子默揉了揉略微发胀的脑袋,在心中回想记下的内容,与石碑上的比对,确定没出错后,长舒一口气。 “全部记住了?”闻人羽缓缓睁眼。 张子默点了点头。 “别开玩笑哈。”纪无尘停止与天吾的争论,狐疑地看着张子默,“这石碑上几十万字,你这么短时间就都记住了?” 张子默笑道:“不信你考我一段。” “那我来考你一段,不许看石碑,说说《度人经》里的欲界飞空之音。”天吾一听,也来了兴致。 张子默没有任何思索,朗声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祆魔精,斩馘六鬼锋。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天生过目不忘,怪了,这么好的资质,清虚子师伯为什么不收你呢?不至于啊。”纪无尘眼睛瞪得老大,随后又满是疑惑。 天吾叮嘱道:“这些东西记住就行,没拜师前别自己瞎练,修行出的问题,神仙也治不了。” 闻人羽见张子默还想绕到石碑背后观看,连忙拉住张子默往前走,纪无尘与天吾也很有默契地快步跟上。 张子默疑惑道:“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吗?” 闻人羽没有言语,继续拉着张子默往前走,走了数十丈后,这才让张子默回头。 张子默只是看了一眼,心神就被震住,嘴巴张得老大,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石碑后面没有功法口诀,只有一道剑痕,密密麻麻的人影坐在石碑后,死死地盯着那道剑痕,如同着魔一般。 “这些是?” 闻人羽道:“你知道的,我师父是剑圣。剑圣,是天下用剑第一人。他既是所有剑修的榜样,也是目标。师父剑道大成之后,便不断有剑修想要向师父发起挑战。师父便在这块石碑后面留了一道剑意,只有从剑意中走出不受影响,才有资格挑战师父。” “那有人挑战成功过吗?”张子默话刚出口便觉不妥,剑圣既然现在还被尊称为天下第一,想必是无人成功过。 纪无尘道:“从来没有人成功过,别说挑战了,能从师爷的剑意中走出来的都少。你看到那个灰衣服的干瘦老头了吗?我来蜀山的时候他就在石碑下坐着了。还有那个紫衣道士,听说二十年前也是天启王朝大名鼎鼎的剑修,十三岁灵魄,十五岁通幽,二十岁跨入仙境,三十岁已成剑仙。他不远万里从天启王朝来到这里想要挑战师爷,却在这块石碑下止步不前。这一剑啊,不知道困住了多少剑道天才。” 天吾罕见地没有和纪无尘争执,附和道:“不错,凡是对蜀山有了解的,都知道石碑后的这道剑意。从我们拜入蜀山那天起,就被师长们告诫要远离这一剑。修为低的人,三十丈外便会被剑气绞杀,哪怕进入三十丈之内,也会被那一剑震住心神,甚至剑心破碎,从此再无寸进。” “那他们既然知道不是对手,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张子默越发疑惑。 天吾叹道:“你不懂,对于剑修来说,剑便是一切。尤其是在剑道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师爷这道剑意便是一个突破的机会。哪怕有危险,也值得一试。一个剑修为了剑道死都不怕,这点困境又算得了什么?” 张子默这才将目光从石碑上移开,这才发现那些赶来蜀山的人,在看到石碑后都会驻足观看,却不会绕到后面,显然都对这块石碑的故事有所了解。 张子默问道:“那从这一剑走出来的人,多吗?” 天吾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能从这一剑走出来的人,就是站在我旁边我都无法察觉。至于和师爷动手,我们就更察觉不到了。而且师爷有个规矩,从这一剑走出,可挑战师爷三次。若第三次还赢不了,便只能死在师爷剑下。我听师父说,好时镇里倒是有一些隐士,都是从那一剑中走出与师爷动过手的,甚至不乏挑战过师爷两次的。可挑战三次的,我从未听说过。” 张子默又问:“之前那个徐伯,你们经常去他家吃面,是因为他是隐士吗?” 天吾道:“徐伯不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灵炁波动,就是一个普通人。蜀山的师兄弟们愿意去他那里吃面,单纯是是因为他面做的好吃。” 张子默这才停止发问,认识闻人羽后,他对蜀山也有所了解,听得最多的便是剑圣,而且他接触过修士无论好坏,都对剑圣极为尊敬。 虽然了解的不多,但张子默对于剑圣发自内心地尊敬。敢把蜀山功法全部公之于众,又敢面对任何人的挑战,还给他们三次挑战的机会。 这份自信与魄力,天下几人能有? 若他有这样的实力,便能探清当年真相,去寻找下落不明的爹娘。 想到此处,张子默对于修道越发渴望。 “几位,等等我!” 几人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小胖子。 “哎哟,跑死我了,你们走得实在是太快了!”小胖子快步跑到了几人面前,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纪无尘好奇问道。 小胖子道:“我叫范玉麟,我是来蜀山拜师的。” 天吾道:“姓范,东阳州范家的,范无救是你什么人?” “您认识我爹?”范玉麟一愣。 “不认识。”天吾摇了摇头,“不过范无救天下第一富商的大名还是听过的。你家可是富可敌国啊,据我所知你爹只有一个儿子,他会同意让你来?” “嘿嘿,也没有那么有钱。”范玉麟挠了挠头,“我爹肯定不同意啊,所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纪无尘轻咦一声:“东阳州到此处上万里,你一个人来的?” 范玉麟摇头道:“这么远我哪敢一个人?那半道上不得让人劫了,我是花钱请神行宗的人带我过来的。” “胆子还挺大,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纪无尘忍俊不禁道。 范玉麟取出一张万两银票递到天吾面前,犹如一个经验老到的商人一般,脸上堆满笑容。 “看您几位的穿着,应该都是蜀山的道长吧?我第一次来蜀山,怕走错了,想麻烦您几位带个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纪无尘戏谑道:“小小年纪心思还挺多,想拿钱贿赂我们?小心我让他们第一个淘汰你,我们也是刚回蜀山,今年怎么考核我们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 范玉麟悻悻地将那银票收回去,尴尬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到闻人羽身上后,眼前一亮,连忙握住闻人羽的手。 “您就是剑圣前辈的关门弟子吧,幸会幸会。” “幸会。”闻人羽点头致意,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 范玉麟目光这才落到衣裳破破烂烂的张子默身上,试探问道:“您也是蜀山的?” 张子默摇头道:“不是,我也是来蜀山拜师的。” “了不起啊,能跟这几位一起上山,肯定是天资聪颖,你一定能拜入蜀山,我看好你。”范玉麟眼中并无任何鄙夷和轻视,而是夸了起来。 “行了,走吧,时辰不早了。”天吾话音刚落,面色突然凝重起来,猛的转头看着天边。 刚踏入仙境不久的纪无尘,包括此地众多修士也心生感应,纷纷看向天边。 第27章 灵觉,艮岳 一片红云从天边缓缓飘来,看似缓慢,数息间便到了好时镇上方,红云中散出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一名白净的年轻和尚从红云中走出,红云凝聚化作血色袈裟披在身上,眉心净莲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白净和尚在石碑前落下,直接转到石碑后面。 纪无尘大声提醒道:“喂,别过去,会死的!” 年轻和尚露出一抹妖异笑容,双手合十,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踏入三十丈内。 密密麻麻的剑气凭空出现,年轻和尚身上冒出金光,任由剑气加身却毫发无伤,随后喉咙中发出一声雷霆音波,直接震碎剑气。 周围修士惊呼连连。 “大禅寺的丈六金身,而且还是修炼到顶尖的罗汉金身。” “不止啊,还有龙虎寺的大雷音,隐隐伴有虎啸龙吟,同样是造诣匪浅。奇怪啊,这两样绝学都是不传之秘,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等等,这股血腥味儿,我知道了,他是那个号称要灭佛的妖僧灵觉!” “他就是苦陀州那个杀人如麻的灵觉,他不是正在和烂柯寺的僧众交手吗?” “他能来蜀山,恐怕烂柯寺已经毁在他手中了。” …… 灵觉走到石碑后那道剑痕前,站立许久,缓缓退至三十丈外,口鼻双眼都流出一缕鲜血,模样看起来更为妖异。 “阿弥陀佛。” 众人心中震惊无以复加,灵觉和尚居然能从剑圣留下的剑意中走出,已经具备挑战剑圣的资格了。 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寥寥无几。 可今日是蜀山收徒的日子,在这个时候挑战,多少有点砸场子的意思了。 “阁下稍候。”沉稳如同山岳的声音突然响起,灵觉身后凭空多了一个紫袍长须中年人,气息完全内敛让人无法察觉,“家师正在闭关,待今日过后,我替家师与阁下切磋一场。” 灵觉转身面向紫袍中年人,双手合十,微笑道:“见过艮岳剑仙,小僧无意挑战剑圣前辈,更无意冒犯蜀山威严,小僧只是想感受这道剑意。小僧此行乃是想在苦陀州开宗立派,今日特来奉上自身道统。” 众人闻言,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紫袍中年人身上,神色各异。 剑圣五弟子艮岳,百年前就已登临剑仙之境,如今更是替剑圣主持蜀山事务,实力深不可测。 而且据传闻,近五十年前来蜀山挑战剑圣者,都是由这位代师出手,且未尝一败。 “藏经阁即刻开启,请。”艮岳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转头看向闻人羽,“小师弟,我先行一步,山上等你。” 小师弟? 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目光在闻人羽身上扫来扫去,除了已经猜到闻人羽身份的范玉麟外,全部目露诧异。 传闻剑圣只收十二弟子,六十年前收下第十一个弟子赵丹阳后便再未收徒,原来等的就是这位。 灵觉也不由多看了闻人羽几眼,这才消失在原地。 众人眼看闻人羽转身离去,也连忙跟上。 作为关门弟子,蜀山对闻人羽的消息一直封锁,外界鲜有人知道。如今剑圣的关门弟子就在眼前,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观察的机会。 过了石碑后,纪无尘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显然是意识到即将面临的惩罚。 闻人羽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平静。 天吾也暗自替两人担忧起来,纪无尘还好说,赵师叔就是脾气再爆,也不至于将这个亲传弟子打死吧。 可闻人羽八岁就犯杀戒,天知道要面临怎样的处罚。 约摸一刻后,几人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山门。 说是山门,其实只是两根石柱而已,可就是这两根石柱,却挡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其中不乏强大的修行者,却无一人敢擅闯。 守在石柱旁的青衣小道看见闻人羽后,立刻快步迎下来,躬身抱拳行礼。 “小师爷,您回来了。” 纪无尘一把搂住青衣小道的肩膀,笑道:“陆云,怎么这次是你主持?” 真要按拜师时间来说,陆云还要比纪无尘早拜师三年,奈何陆云的师父是纪无尘那位大师伯的弟子,因此比纪无尘低了一辈。 按辈分来说,主持入门考核这种事,是轮不到陆云的。 陆云无奈道:“纪师叔,我也不想啊,可是今日蜀山的师长们大部分都聚在山上等人,只能我来了。” “等什么人?”纪无尘心生不妙,连忙问道。 陆云低声道:“那个,小师叔在清河城的事情,师爷们都知道了。” “你嘴怎么这么快,就不能帮小师叔瞒一下!”纪无尘怒气冲冲看着天吾,也顾不上这位是师兄了。 天吾恼怒道:“你以为我想说?可我若是不说,后果只会更严重。” “嘁,我看你就是怕五师伯罚你。”纪无尘直接抱着手,翻了个白眼。 天吾挽起袖子,怒声道:“纪无尘,你信不信我给你打的赵师叔都认不出你来?” “二位师叔,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可不能动手啊,让人看笑话。”陆云急忙拦在二人中间。 天吾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陆云眼见纪无尘还要开口,伸手拉了拉纪无尘的衣袖。 “师叔,您别再惹事了,还是好好想想这一关怎么过去吧。师爷们是在等小师爷,其他师叔是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纪无尘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角不断抽搐,“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 闻人羽平静道:“做错了事本就该受罚,走吧,别让师兄们久等。” “这是你小师爷的朋友,你照顾点啊。”纪无尘勾住陆云的脖子,指了指张子默,传音道。 “张子默手里那坛剁椒,给我搞半坛来。”天吾拍了拍陆云的肩膀,传音道。 “师叔,这不好吧?”陆云一脸苦相,传音回道,眼看天吾眼神渐渐凌厉,只能点头应下。 “闻人羽,你会有事吗?”张子默见闻人羽继续往前走,连忙叫住闻人羽。 闻人羽没有回头,步伐不减,平静道:“没事,好好考核,蜀山见。” “蜀山见!”张子默重重点头。 闻人羽离去后,沉寂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了不起啊,一看就是天资绝顶剑心通达之人,剑圣的衣钵多半是落在这位身上了。” “我刚感受了一下这位的气息,灵魄境,骨龄八岁。八岁的灵魄境,真是闻所未闻。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 “你们别忘了,蜀山的筑基之法要三年,也就是说哪怕他从刚出生开始修炼,三年筑基后,也只用了五年时间,就跨越纳炁境进入灵魄境。而实际的时间,只会比这个更短。有如此传人,蜀山只会更兴盛啊。” …… 一名远离人群的清瘦少年靠在石壁上,直到闻人羽身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抬手按住背上那把震颤不已的巨剑。 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把闻人羽当做了追逐的目标。 很强,难以超越的强大,这就是蜀山吗? 剑圣传人,果然厉害! “你这把剑看起来很特别,能让我看看吗?”一名鹅黄衣裙女孩突然站到少年身旁,好奇打量着少年背后的巨剑。 少年背上巨剑宽如门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符篆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移动,一看便知道来历不凡。 “不行。”少年直接冷冷拒绝。 女孩嘟起了嘴,娇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看一下也不行!” 少年没有理会女孩,又将目光放在了张子默身上。张子默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作为与闻人羽有交集的人,少年同样十分感兴趣。 “兄弟,你跟剑圣前辈那位关门弟子怎么认识的?”范玉麟亲热地搂住张子默,看起来丝毫不介意张子默穿的破破烂烂。 张子默道:“他去清河城办事,我们因为一点误会认识,我说我想修道,他便带我来蜀山了。” “就这样?”范玉麟愣在原地。 “就这样。” 范玉麟道:“我还以为你家有什么强大的背景,能让蜀山的人带你上山呢。” 张子默自嘲道:“你看我穿成这样,像是有什么背景的人吗?我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 “放心吧,我家虽然有钱,但从不歧视穷人。”范玉麟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一副热络表情,“你是我来蜀山认识的第一个人,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话说你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剁椒。” “你们吃的那个面摊里的剁椒?” “对啊,怎么了?” “我出大价钱那个老板都不卖,你花多少钱买的?” “没买啊,老板送的。” 范玉麟愤愤道:“仇富,那老板一定是仇富!” 张子默忍俊不禁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闻人羽的身份的?” 范玉麟嘿嘿一笑,贼兮兮地扫视一圈,这才低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道家以紫衣为尊,可蜀山不是这样。剑圣前辈着白衣,那么蜀山便以白衣为尊。整个蜀山只有两人会穿白衣,一个是剑圣前辈,另一个就是剑圣前辈的衣钵传人了。这是蜀山心照不宣的规矩,我也是花了大价钱才探听到的。”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啊。”张子默一听来了兴致。 “那是。”范玉麟挺直腰板,模样十分自豪,“没什么是不能用钱解决的,如果有,一定是出的钱还不够。我跟你说啊,我还知道蜀山历次的考核内容,比如上一次是要他们妖兽的追击下存活两天,还有上上一次……” 范玉麟正说得起劲,石柱边的陆云清了清嗓子。 “各位,将你们的孩子留下就可以离去了,好时镇饭馆客栈都有,各位可在那里等候。我们将进行一次考核,通过考核的孩子可以拜入蜀山,没通过的我们将亲自送到你们手中。”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我们大老远来这里,就不能让我们看一看孩子表现如何吗?” “就是,就算不能看,在这里等候也无妨吧。” “是啊,我家孩子这么小,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就在这里等着,反正这里也没过山门,你们总不能动手赶人吧。” …… 人声鼎沸,任凭陆云劝说,也没有人挪步。 清脆剑鸣响起,一名满脸笑容的年轻道士从天而降,大袖一挥,头上雨水自行避让。 “各位,贫道稽首了。” 第28章 入山考核 山门外,不善言辞的陆云看着缓缓落下的人,激动万分,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年轻道士对着人群抱拳行礼,满面笑容。 “蜀山三十八代弟子苏言,师承赵真人,见过各位道友。师爷喜静,切莫扰了师爷清修。石碑以内皆是蜀山地盘,还请守规矩。你们若不守规矩,我们会认为你们的孩子也跟你们一样不守规矩。这样的孩子,蜀山是不会收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带他们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将伞交给自己孩子,低声安抚几句后,默默转身离去。 以他们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到苏言的修为。 地仙,骨龄不到四十,看起来和二十岁一样,离天仙只有一步之遥,简直是羞煞他们这些修道多年的老家伙。 算上刚才同为地仙的天吾,蜀山随随便便出来一个弟子,都强得让人心惊不已。 他们不理会陆云,是因为陆云年纪小辈分低,修为也低。 可如今苏言现身,无论是修为还是辈分都和他们持平,也算给他们面子,再纠缠下去,来的就是那几位剑仙了。 “师叔,您怎么来了?”陆云见局面被苏言控制住,长舒一口气。 苏言笑道:“怎么着都是一个师父,我总不能真看着无尘那小子挨打吧。对了,谁是张子默?我刚才在路上碰见小师叔他们,小师叔让我留意下张子默的表现,无尘让我稍微照顾一下张子默,天吾师兄又让我从张子默那里搞半坛剁椒。我就奇怪了,这张子默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他们这么挂念。” “喏,那个就是。”陆云抬起手,指向人群中和范玉麟有说有笑的张子默。 苏言瞳孔中赤阳真火一闪而逝,赞道:“好根骨,就是不知道心性如何。蜀山收徒首看心性,如果心术不正,天资就是再好蜀山也是不会收的。” 陆云道:“我看小师爷与他关系挺好的,小师爷为人您清楚,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再看看吧。”苏言目光突然落到人群中一个敦实的中年人身上,高声喊道,“老徐,老徐!” 刚转身离去的众人纷纷回头,疑惑地看着苏言,不知苏言唱的哪一出。 那敦实的中年人转身牵起鹅黄衣裙女孩的手,走到苏言面前,调侃道:“你这一嗓子,我家闺女通过考核后,算我的还是算她的?” “就是。”一名华服中年人紧随其后,抱起女孩,捏了捏女孩白嫩的小脸,“咱家闺女这么厉害,你这么一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走后门呢。” “没完了是吧?”敦实中年人瞥了华服中年人一眼,“每次看见我闺女就抱着不撒手,你给我滚远点啊,娃娃亲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我家老爷子点头,有本事你找我家老爷子说去。” 华服中年人撇嘴道:“我可没这个胆子,上次不小心把他铸剑的水碰倒了,追着我打了半年,我现在连你家门都不敢进。就算没有娃娃亲,这也是我闺女。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怎么就没这个福气,生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呢。” “上官震,你过分了啊。”苏言鄙夷地看了华服中年人一眼,目光落在默默跟在华服中年人身后的一对双胞胎上,“你两个儿子在这儿呢,你说这话合适吗?” 两名双胞胎一个头高高抬起,另一个始终低着头,看起来对这话毫不在意。 “要是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就不是我上官震的儿子。”上官震笑呵呵地逗弄着女孩,头也不回,“叫人。” “小侄上官易,见过道长。”头高高抬起的那位双胞胎哥哥,立刻以掐子午诀抱拳行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始终低着头的那位双胞胎弟弟,也抬头抱拳行礼:“上官泽见过道长。” 鹅黄衣裙女孩见状,也从上官震怀里跳下来,朝着苏言抱拳行礼,脆生生道:“小女徐轻歌,见过道长。” 苏言笑呵呵点头致意,见众人又站在原地不走,直接搂住两名中年人肩膀,朗声道:“这位是上官震,这位是徐谨,各位请回去静候佳音,我们哥几个说点悄悄话。” 众人闻言,默默转身离去,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徐家家主徐谨,上官家家主上官震,难怪苏言毫不避讳。 徐家乃铸剑世家,蜀山掌门代代相传的天渊,就出自徐家先祖徐夫人之手。而且徐家铸就的其他传世名剑,基本也交到了蜀山手中。 至于上官家,从剑圣成为天下第一后,也和蜀山修好,到上官震这一代,与蜀山的关系早已是亲密无间。 以这两家和蜀山的关系,的确用不着避讳。 眼看众人离去,苏言取出断了的红信,递到徐谨面前,笑道:“我师弟的剑断了,你帮忙看看能不能重铸。本来该是我把剑送到甘露城的,但今天蜀山的事情太多,我实在抽不开身。” “有人以自身力量把剑灵封住了,重铸倒是没问题。不过重铸所需的材料,铸一把新的都够了,而且威力还会更强,没这个必要吧?”徐谨接过红信,抽出断裂的剑鞘,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这要是他自己的剑,我才不管他。”苏言耸了耸肩膀,无奈一笑,“可这是他从剑冢里拿出来的,还是得铸好还回去才行,不然有愧于先辈。帮帮忙,到时候我把他的青釭剑借来让你看。” “青釭剑?”徐谨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连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保证给你铸好。” 苏言道:“对了,这一批筑基的剑你也得抓点紧了。” “还真是一年不开炉,开炉忙一年。”徐谨无奈扶额,看起来十分头疼,“得嘞,铸好了我给你送过来,我闺女就交给你了。闺女,有什么事就找他,不用跟他客气。”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苏言嘴角一阵抽搐。 “爹走了。”上官震拍了拍上官易的肩膀,“爹就不叮嘱你了,以你的资质,拜入蜀山不是问题。泽儿,好好跟着你哥哥,别捣乱。” 始终低着头的上官泽轻轻哦了一声,玩着手指,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闺女,跟着这两个小子走,他们会照顾你的。”上官易笑呵呵地蹲在徐轻歌面前,摸了摸徐轻歌的头。 徐轻歌脆生生道:“谢谢上官叔叔。” 上官震笑着摆了摆手,嘴唇微动,声音收束成线传入苏言耳中,手搭在徐谨肩膀上转身离去。 “老徐,你再考虑考虑,去跟你家老爷子说说。” “我不去,你怕被打我也怕,要去你自己去。” 苏言忍俊不禁,目送二人离去后,看着面前有点茫然无措的孩童们,轻声道:“孩子们,在考核之前,请依次上前,把你们身上的百宝袋和保命法器交给我,考核过后我们会原样奉还。” 徐轻歌没有丝毫犹豫便解下腰间百宝袋递给陆云,众多孩童依次上前将百宝袋和护身法器解下,由陆云登记造册。 像他们这种未修道的孩童,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都是长辈提前注入过灵炁的,谁拿到都能打开。不过以蜀山的口碑,倒也不至于黑他们的百宝袋。 轮到张子默时,苏言目光直接落到张子默背后鼓鼓的包袱上,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张子默道:“我爹娘的遗物,阿婆的牌位,还有我妹妹的一套衣服。” 其余孩童听到这有点渗人的话后,一阵惊悚,纷纷敬而远之,见张子默穿得破破烂烂,眼中满是鄙夷。 “看什么看?”范玉麟叉起腰,瞪着眼睛扫视一圈,“再看小爷用钱砸死你们!” 苏言轻叹一声:“你的身世很让人同情,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放心吧,令尊的遗物我们会收好,考核结束一定原样奉还。” 张子默还是拽着包袱不肯撒手,低声道:“我只剩这个了,我能不能带着考核吗?” 范玉麟往前一步,搂住张子默的肩膀,挡住身后孩童的视线,悄悄取出几张万两银票递到苏言面前,谄媚笑道:“道长,行个方便吧。我这兄弟实在是太惨了,我听了都想哭,你们难道不感动吗?这是一点小心意,还望几位道长通融通融。” “是范家的小子吧,刚刚听天吾师兄提过。你小子挺有钱啊,不过蜀山不缺钱,我可不吃你这套。”苏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范玉麟一眼。 范玉麟这一吃瘪,也没办法了,见沉默不语的张子默,只能安慰道:“放心吧,蜀山的道长不会动你的东西的。” “你若是真想带着这包袱考核也不是不可以,你那坛剁椒分我半坛,怎么样?”苏言眼睛一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没问题,全部给你都行。”张子默抱起坛子,放在苏言面前,没有丝毫犹豫。 苏言笑道:“说半坛就是半坛,不多拿你的。你放这儿吧,这次考核不能带吃的,考核结束还你。” “多谢道长。”张子默用力拽紧包袱,抱拳行礼。 “咚,咚,咚!” 最后一位,是先前倚靠在那石壁上的清瘦少年,因为身负巨剑的缘故,每走一步都震得脚下石板发出巨响。 从少年略微迟缓的步伐来看,这把巨剑的分量应当不低,可少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虽然年少,身上却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这把剑不能带。”苏言饶有兴致地看了少年一眼,目光便停留在少年背后那把巨剑上。 少年问道:“会影响考核吗?” 苏言道:“不会影响考核的公平,但是背着它,会影响你通过考核。” 少年平静道:“没关系,如果通不过,我认。” 苏言道:“本来这样是坏了规矩,可我之前已经答应别人能带着东西参加考核,不让你带有失偏颇。你既执意如此,一切后果自己承担便是。陆云,告诉他们考核内容吧。” 陆云转身指着身后山峰,高声道:“蜀山九山,一正八副,这是正北的前山,也是蜀山的山门。你们的考核内容很简单,七天内从前山走出,到达山后的小溪边就视为成功。” 孩童们看着被迷雾遮盖的前山,顿时傻眼。这前山超过千丈先不说,他们连食物都没有,山道本就泥泞,雨还一直在下,要在七天内从前山走出来,成人都很难做到,何况他们这些孩子? 苏言坐在石柱边,雨水不沾身,身下水迹也自行消散,从百宝袋中取出一笼热腾腾的包子,掏出坛子中的剁椒放入碗中,就着剁椒吃了一口包子,见孩童们撑伞愣在原地,笑道:“还不走?这七天我们不管饭,而且现在就开始记时了。” 上官易看向那清瘦少年,少年心生感应,也转头看向上官易,两人看着彼此,眼中隐隐有火花闪过。 只是一眼,他们便确定对方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徐轻歌笑着和苏言挥手告别后,蹦蹦跳跳跟着进山,看起来没有丝毫害怕。 张子默见范玉麟不肯挪动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范玉麟见苏言大口吃着包子,眼馋无比,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哀嚎道:“七天啊,我会饿死的!” 苏言笑道:“不至于,山里有妖兽,你们若是运气好,还能吃上野味。你们还没拜师,不算犯戒,放手干,我们不计较。” “还有妖兽,能不能换个考核?”范玉麟一听,面色越发难看。 苏言点头道:“当然可以啊。” “真的?”范玉麟见苏言答应得这么爽快,半信半疑道。 苏言戏谑道:“假的,不进山你现在就退出吧。” “不行,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说什么也不会回去,大不了和那些妖兽拼了!”范玉麟连忙摇头,目露决绝。 这一番话,惹得苏言和陆云哈哈大笑。 “老张,兄弟就靠你了,你可千万别丢下我啊。你要是能带着我通过考核,多少钱我都出。”范玉麟的豪言壮语刚说完,便又害怕地拉住了张子默的手。 张子默道:“我是来修道的,要钱干什么?走吧,别跟丢了。” 范玉麟见张子默迈开步伐,这才鼓足勇气跟上。 “老张,等等我啊!” 第29章 受罚,锁妖塔 石柱旁,陆云目送众多孩童离去,眼中笑意终于憋不住。 “师叔,你也过分了。当初我来蜀山的时候,您也是这样吓我,现在又开始吓这些孩子了,前山哪来的妖兽?” “那没办法,我来蜀山的时候天吾师兄就是这么吓我的。我当初考核的时候,被一只熊瞎子追了两天,后来才知道这是天吾师兄引过来的。”苏言说到此处,一口将手中包子塞到嘴里,咬得格外用力,眼中满是坏笑,“打不过师兄,还不能欺负师弟了?因果循环啊,这些小家伙想报仇也只能等下一批了。妖兽没有,野兽还是可以有的。” 陆云为难道:“这不好吧?” 苏言道:“有什么不好的?这些孩子比我们那会儿强,应该没什么问题。上官家的两个小子,老徐的闺女,还有那个张子默,再加上那个背巨剑的少年,都不是普通人。” 陆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少年背的那柄剑应该是剑谱排名八十七的断岳。可断岳不是在天启王朝的叶家手里吗,怎么会在那个少年手中?” 苏言道:“他叫叶无忧,是千罡剑仙叶盛的儿子,不久前叶家被灭门,叶盛燃烧元神才将他这个小儿子送走。叶家的五把名剑,也只剩一把断岳了。” 陆云叹道:“小小年纪遭遇如此变故,一个人从天启王朝来蜀山,这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容易的多了,又岂止他一个?蜀山这条路多难走,也只有走过才知道,希望今年这一批能多几个好苗子。”苏言拿起一个包子,加了一勺剁椒递给陆云,“也是奇了怪了,徐伯家的东西向来只让吃不让带走,张子默居然能要来一坛剁椒。天吾师兄要半坛,我也得眯一点。来,跟我一起吃,吃完你嘴就严实了,省得到时候你把我卖了。” 陆云左右为难,在苏言灼灼的目光下,最后也只能接过包子大口咬下。 …… 蜀山上,闻人羽面色平静拾级而上,纪无尘眼看离山腰越来越近,神情越发紧张。 “完蛋完蛋,等会儿该怎么跟师父说,惨了惨了!” 天吾幸灾乐祸道:“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赵师叔总不至于打死你。” 纪无尘没好气地翻了白眼,忐忑不安地继续往上走,当前方隐隐出现一座石台后,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石台上站满了人,每一位都气息悠长,纪无尘还未走至此处,石台上这些位便已经有所察觉,不约而同转头,目光遥遥落下聚集到纪无尘身上,让纪无尘一阵心惊肉跳。 众人身后有一凉亭,曾在清河城王家现身明隐剑仙静静坐在左边,中间身着紫袍闭目养神那位,正是先前曾出现在石碑处的艮岳。 至于右边那位青衣男子,没有坐在亭边的美人靠上,而是躺在藤椅上,面带笑容看着前方。 这位自然也是剑圣弟子,名为风青萍,十二弟子中排行第七。 风青萍当年可是惊才绝艳,十七岁破境登仙,二十五岁时便已站在仙境巅峰,成为名动天下的剑仙。蜀山有不少弟子从小便是听着这位的传说长大的,可惜后来这位不知发生什么变故,一身修为尽废,身体比普通人还差。 三人前方还站着一人,身着红色道袍,满面怒容,眸中赤阳真火剧烈燃烧,正是纪无尘的师父,丹阳剑仙赵丹阳。 赵丹阳冷哼一声,目光落在台下长长的台阶上,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个兔崽子,这次我一定扒了他的皮,小师弟犯杀戒他要负全部责任!” 赵丹阳此话一出,亭外众人纷纷点头,有一位面容严肃的青衣人头点得最重,正是纪无尘口中那位整天板着脸的公孙敬。 明隐劝道:“不管怎么说,无尘这次出去突破至仙境,也算是好事。” 风青萍笑道:“就是,随便处罚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艮岳依旧闭眼,沉声道:“师弟此话不妥,规矩便是规矩。做错了事,总归是要处罚的。无尘把小师弟带下山,不可不罚。” 这位一开口,所有蜀山弟子都齐齐低头,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如今蜀山大小事务,都归这位处理。但凡是蜀山弟子,无论师父是谁,就没有不怕这位的。 风青萍脸上笑容不减:“五师兄,我说的是小师弟,师父这次处罚有点重。剑修以剑论生死,怎么可能不犯杀戒?再说了,小师弟杀的也是坏人,不至于背这么重的处罚,要不你们几位再去找师父说说情?我要是走得动,早就去了。” 艮岳缓缓睁眼,无奈叹道:“我和明隐早就去求过了,没用,师父已经决定了。” 凉亭内顿时安静下来,既然是师父决定的事,便不可能再更改了。 不久后,闻人羽登上石台,亭外众多蜀山弟子连忙行礼,闻人羽径直走到凉亭外,抱拳行礼。 “见过几位师兄,我的事,师父怎么说?” 风青萍与明隐对视一眼,重重叹一口气,不忍把结果告诉闻人羽。 “你缩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滚过来!”赵丹阳看向躲在人群后的纪无尘,越发恼怒。 纪无尘迎着师兄们吃人的目光,战战兢兢走到凉亭外抱拳行礼。 “见过师父,各位师伯。” 赵丹阳抬手欲打,大弟子丁毅连忙挡在纪无尘面前,死死拉住赵丹阳的手。 “师父息怒,师父息怒!” 纪无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头低下。 “师父,各位师伯,我知道我犯了错,您们怎么罚我都没关系。可小师叔是被我带下山的,所有罪责应该由我来扛。” 赵丹阳怒声道:“你扛,你扛得住吗?让你去锁妖塔待三年,你去吗?” “锁妖塔!”纪无尘眼中满是惊诧,“小师叔没有滥杀无辜,怎么会这么严重?” 在蜀山,只有两种人能进锁妖塔。第一种是修为到达地仙后,闯过锁妖塔便可出师收徒。 第二种则是犯下大错,若能活着从锁妖塔中走出,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艮岳叹道:“还是让你师父给说出来了,本来这个坏人,该是由我来当的。小师弟,此事师父已经决定,我们劝不动,你千万小心。” 闻人羽还未开口,蜀山众弟子便炸了锅。 “五师伯,这样的处罚太没道理了,我们不能接受!” “是啊,我们外出执行任务,哪次不犯杀戒?可只要杀的是坏人,师爷是不会追究的。怎么轮到小师叔,处罚就这么重?我想不通!” “那可是锁妖塔啊,里面关的都是祸乱一方的妖兽。要让小师叔在里面待三年,这怎么可能?” “不行,这个处罚我们不能接受。我们去找师爷求情去,师爷不答应,我们就一直跪着!” …… 赵丹阳听得心烦意乱,呵斥道:“都吵什么,反了你们了!”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不敢言语。在蜀山,除了艮岳外,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位十一师叔了。 赵丹阳长叹一声,走到闻人羽身前,脸上怒容被愧疚取代。 “师弟,对不起,是我管教无方,连累你了。” 闻人羽摇头道:“不能因为我辈分高,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无尘身上,下山是我自愿的,而且我的确犯了杀戒,这样的处罚很公正。等会见过师父后,我就去锁妖塔,对无尘的处罚是什么?” 赵丹阳又是一叹:“师父让你直接去锁妖塔,不必去见他了。倒是便宜这个兔崽子了,他只需要面壁三年就行。” 纪无尘低头叩首,磕得身下石砖砰砰作响,头破血流。他的这点处罚与闻人羽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他越想心中便越羞愧。 “师父,各位师伯,求您们去给小师叔求求情,我愿意跟小师叔换。我已经破境,去锁妖塔还有机会生还,可小师叔去锁妖塔必死无疑。千万不能让小师叔去,求求您们了!” 赵丹阳大弟子丁毅跪在地上,叩首行礼,沉声道:“弟子丁毅,请求出师,请各位长辈准我进入锁妖塔试炼!” “弟子林朝夕,请求出师!”一名素衣女子紧随其后跪下,叩首行礼。 “弟子沈月,请求出师!” “弟子公孙……” 天吾见公孙敬也要跪下,一把拉住公孙敬,以眼神让公孙敬还未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跪下叩首行礼。 “弟子天吾,请求出师!” “弟子孙阖,请求出师!” “弟子周游,请求出师!” …… 霎时间,除公孙敬外,所有能出师的蜀山弟子,齐齐跪下叩首行礼,请求出师。 别看平日里这些师兄弟互相掐得厉害,真到了这个时候,想法出奇地一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提前进锁妖塔,替小师弟扫清障碍。”艮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可是这个办法你们能想到,你们师爷难道想不到?师父此前已有严令,往后三年,只有小师弟能进锁妖塔。你们谁敢擅闯,即刻逐出蜀山。” 众人一阵错愕,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闻人羽拉起众人,轻声道:“你们不用护着我,我自己犯下的错,自己承担。” 赵丹阳取出一把赤色长剑,剑格为一真火凝聚的龙头,剑柄龙身缠绕,剑鞘则犹如真龙吐息。 此剑一出现,周围便燥热起来。 真阳,剑谱排名十六,无数修离火神通的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赵丹阳将真阳剑递到了闻人羽面前:“小师弟,师父的天渊还没传给你,拿着我的剑去。此剑我温养多年,可护你平安。” “用我的。”艮岳也取出一柄厚重古朴的三尺长剑,递到闻人羽身前。 若从上俯视这柄古剑的剑鞘,如登高山而向下望深渊,缥缈深邃,隐隐有巨龙盘卧。若拔剑出鞘,可见北斗七星分列。 七星龙渊,剑谱排名第五,是蜀山仅次于天渊的名剑。 闻人羽没有去接,而是将徐伯给的那坛腌萝卜从百宝袋中取出,轻轻放在石桌上。 “二位师兄剑道已成,我修为不够,用你们的剑自身剑意会紊乱。我有清虚子师兄给的止戈,足够了。我在山下吃面时,觉得这腌萝卜不错,想带给师父尝一尝。现在师父不见我,便请师兄们代呈。” 闻人羽说完,取出止戈紧紧握在手中,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去。 艮岳叮嘱道:“小师弟,师父只是让你在锁妖塔待三年。锁妖塔一层的妖兽未至仙境,你待在第一层就行了,千万别往上。” “多谢师兄,我记住了。” 目送闻人羽离去后,风青萍笑呵呵地看向亭外义愤填膺的众人。 “好了,都别忍着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众人一拥而上,将纪无尘围住。 “各位师兄,有话好好说。”纪无尘看着捏拳抖肩的众人,赔了个笑脸,连连后退。 “说个屁,把小师叔害成这样,给我揍他!” 天吾率先一脚将纪无尘踹飞,捏着拳头腾空而起,众人紧随其后,在空中把纪无尘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纪无尘惨叫连连,声音在四周回荡。 “各位师兄,下手轻点,咱们无冤无仇啊!” “大师兄,你也轻点啊,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师父。” “天吾,就你这家伙打得最重,你给我等着!” “打人不打脸啊!” …… 聚在此地的众人,唯有公孙敬没有出手,静静侍立在凉亭外,眼见风青萍抬手,连忙上前将风青萍扶起,搀到石桌旁。 只是这么几步,风青萍便满头大汗,嘴唇隐隐发白。 公孙敬心疼道:“师父,您身体不好就少动,好好养着。” “肚子饿了,弄点出来尝尝。”风青萍抬手擦去额头汗水,看向闻人羽留下的坛子。 公孙敬为难道:“师父,这不好吧,这是小师叔给师爷的。” 明隐面带微笑坐下,从百宝袋中取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炒菜,摆上碗筷。 “咱们几个也有日子没凑在一起吃饭了,丹阳,坐下吃饭。”艮岳也从百宝袋中取出几盘菜,摆上一壶茶,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赵丹抬头看着纪无尘被揍得鼻青脸肿,这才一甩衣袖坐下。 风青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率先动筷,笑道:“你们是知道我这个身体的,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明隐夹了一些菜到风青萍碗中,温声道:“咱们师兄弟还说这些?今早刚炒的,趁热吃。” 亭外纪无尘被揍得惨叫连连,亭内师兄弟四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有说有笑。 公孙敬看着眼前奇怪的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风青萍费力地舀了一碗饭,将几人做的菜各自夹了一点放入碗中,最后又加上了几块腌萝卜,把碗递给公孙敬。 “你师爷吃的淡,半坛腌菜,你想咸死他老人家?你不用在这里伺候我,把这碗饭给你师爷送去,就说是弟子们做的菜,请他老人家务必要尝尝。” 公孙敬接过碗,低声问道:“那您等会儿怎么回去?” “我师兄弟都在这里,还能没一个扶我回去的?赶紧走。”风青萍挥了挥筷子。 公孙敬端着碗消失在山道中,心中越发疑惑,这几位长辈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小师叔? 第30章 艰难跋涉 前山,山道中,大雾四起,起初齐整的队伍虽然渐渐分散,但大多结伴而行。 “诶,路呢?”大雾中,范玉麟紧紧拽住张子默的手,伸脚试探四周的泥泞土地,眼中满是疑惑,“怪了,我亲眼看着蜀山那几位道长走上平坦大道,怎么找不到了?” 张子默无奈道:“既然是考核,人家能让你走大道吗?都跟你说了绕不过去,你非不信,还是老老实实往上走,咱们已经落后别人很多了。” 身处大雾中,连太阳都看不到,更无法判断时辰,张子默也只能大概感觉出他们走了两个时辰左右。 张子默抬头看着前方雾中两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声,他本来想走快一点,奈何范玉麟疑神疑鬼,总是害怕周围有妖兽,不敢大步往前。 再加上范玉麟非要异想天开绕过去,这么一拖,便落到了最后面。 张子默并不知道,在他们后面还有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 这支队伍最后方,一个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孩撑着伞,在泥泞的山道中艰难跋涉,哪怕布鞋上满是污泥,却还是不断躲避水坑,因此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前方同伴终于忍不住,回头催促道:“喂,我说你能不能快一点?你再这样慢悠悠走下去,十天都走不出去。” 其余同伴附和道:“就是,现在还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脏点就脏点,总比考核失败强,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不管你了。” “对不起,我……我是第一次走……走这样的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走。” 女孩将头低下,看着面前那个一步跨不过去的水坑,终于是下定决心踩了上去,冰冷的泥水将布鞋和裙摆浸湿,弯弯的睫毛闭合间,沾上了几滴晶莹泪珠。 …… 半个时辰后,范玉麟一身锦衣已被雨水污泥弄脏,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累死我了,这怎么还是上山啊,这山路可真难走,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山顶啊?” 张子默道:“这才走了多久,还早着呢。七天时间,咱们起码还要三天才能到山顶。” 范玉麟见张子默气息依旧平稳,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诧异道:“你不累?” 张子默道:“我从小就在山里挖野菜,走山路走习惯了。” “刚才一路上我就看到有好多野菜,我是不认识不敢乱挖,你认识怎么不采一些,总不能真饿七天吧?”提起野菜,范玉麟胃如火烧越发饥饿,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张子默无奈道:“少爷,没火没水的,生吃啊?你敢吃我就敢给你弄,到时候拉肚子走不动道别找我。” 范玉麟唉声叹气道:“早知道就在好时镇多吃一点了,都怪你们,把面都吃完了,我今天就吃了一碗腌萝卜和一碗面汤,真的要饿死了。” “那谁让你非要跟着我们。”张子默忽然转头,看向身旁密林,“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范玉麟连忙抓住张子默的手,紧张兮兮道:“你去哪儿?老张,我之前还为你说话呢,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要是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是真活不下去啊。” 张子默抽出手,笑道:“行啦,我记着呢。我去给你找吃的,待在这儿别乱跑,走丢了我可不找。” 范玉麟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根草杆,等了约摸一刻钟后,见张子默没有回来,整个人顿时慌张起来。 “老张,张子默,你在哪儿啊?不会真把我丢下了吧,张子默,你你你,你没良心!” “你喊什么!” 张子默从密林中钻出,左手缠着藤蔓,右手拿着一大把鱼腥草和蒲公英。 “我还真以为你这么狠心把我丢在这里了。”范玉麟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下次再这样大喊大叫的,没准我真的会把你丢下。”张子默戏谑一笑,坐在范玉麟身边,递过一把鱼腥草,“喏,吃的。” 范玉麟拿起沾满泥土的鱼腥草,狐疑道:“这东西能吃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张子默拿着鱼腥草往衣服上擦了擦泥土,直接塞到嘴里嚼了起来。 范玉麟有样学样,咬了一口便立马吐了出来。 “呸呸呸,腥死了!” “那尝尝这个。”张子默又递过一把蒲公英。 “这么酸,怎么吃?”范玉麟尝了一口后又吐了出来。 “你这个公子哥,还真挑啊。”张子默无奈一笑,将怀中掏出一个松果,直接一把捏碎,用力一搓,将松子壳搓碎,“最后一样,这个你还不吃就饿着吧。” 范玉麟从碎壳中挑出一颗松子尝了尝,双眼放光,将张子默手中的松子全部挑出,一把送入口中。 “嗯,这个可以,还有没有?” 张子默笑着将怀中松果全部取出,捏碎搓掉壳送到范玉麟手中。 范玉麟吃完后,激动地抱住张子默的胳膊。 “老张,不,张哥,往后你就是我大哥,我跟定你了。” “撒手撒手。” “张哥,再搞点水呗,我快要渴死了。”范玉麟眼巴巴地看着张子默。 “吃的不够,水管够。”张子默拿起脚边藤蔓,掰下一截用手一挤,藤蔓中的水便滴入嘴中。 范玉麟有样学样,尝了一口后,便大声赞道:“真甜,比琼浆玉液好喝多了。老张,你简直太厉害了!” “走吧,咱们已经落后别人太多了。”张子默将最后几根蒲公英塞入嘴中,拍了拍手上泥土。 “别急嘛,刚吃完东西,你让我缓会儿。”范玉麟还坐在石头不肯起身,笑呵呵道,“咱们吃过东西,肯定比那些饿着肚子的走得快,轻轻松松就赶上了。这叫厚积薄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张子默诧异道:“懂的还挺多,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公子哥只会吃喝玩乐呢。” 范玉麟不服气道:“你以为有钱人家就都是纨绔子弟?我爹可是有儒商之称,在稷下学宫读书时得到的评价可高了,他从小就逼着我背书,四书五经我烂熟于心,不信我给你背一段。子曰……” “打住打住,少说话保存力气,再休息一会儿就赶路。” “你这什么眼神?我真会背,不信我背给你听。四书五经你随便挑,背不上来算我输。” “少爷,我信,我真信,别背了,省点力气。” …… 远处,蓝裙女孩走在队伍最后方,正费劲跨过一个个水坑,突然脚下一滑,手中纸伞掉落,整个人从坡上滚了下去,撞到一块巨大青石这才停下,但一只脚却卡进了石缝中,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坡上同伴见状,顿时犹豫起来。 “怎么办,救不救啊?” “这坡太陡了,下去不好上来。而且就算救上来,带着也是个累赘,要不不管了吧。” “可让她在这里待七天,饿不饿死两说,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这里是蜀山,那些道长不会坐视不管的。咱们已经落后很多了,再犹豫下去,就通不过考核了。” 话到此处,几人终于下定决心,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不要丢下我,救救我……” 蓝裙女孩狼狈地趴在坡下,苦苦哀求,然而同伴们无动于衷,消失在雾中。 大雨倾盆落下,将女孩衣裙打湿,女孩再也忍不住,在雨中哭了起来。 坡上远处,张子默正坐在石头上休息,见后面队伍从身旁走过,连忙起身。 “少爷,赶紧起来走了,再不走真成最后一个了。”张子默轻轻踢了范玉麟一脚。 “走!”范玉麟直接从石头上弹起,看着前面几人,斗志昂扬,“跑过去超过他们,怎么着也不能当最后一名。” “我听见哭声了,你听见了吗?”张子默正要往前走,耳朵突然动了动,一把拉住范玉麟。 “没有啊。”范玉麟一愣,“就算真有人哭,咱们又不认识,管他呢。” “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张子默转身就走。 “别介,我跟你一起去,别等会儿再找不着你人了。”范玉麟连忙跟上张子默的步伐。 张子默沿着哭声的方向,走到坡前,一眼便看到在泥泞中苦苦挣扎的蓝裙女孩。 蓝裙女孩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张子默一眼,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被张子默尽收眼底,将头低下,默默抽泣。 范玉麟眼看张子默要下坡,一把拉住张子默,劝道:“老张,这肯定是刚才那队丢下的,人家不管,咱们也别管闲事。她脚卡在石头里,你能不能把她救上来先不说,带着这么一个累赘,咱们很难通过考核。” 张子默甩开范玉麟的手,调侃道:“别忘了咱们也刚认识不久,要不我也不管你,给你扔这儿?” “救,一定得救!”范玉麟一听,立马义正言辞起来。 张子默顺着坡滑到女孩面前,轻声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女孩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近距离看着女孩,不禁呆住了。 虽然女孩此时在雨水的冲刷下狼狈不堪,但也难掩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肤白胜梨蕊,眼角泪花闪烁,淡红嘴唇轻咬,一副楚楚动人模样,我见犹怜。 女孩见张子默这样盯着自己,又将头低下,羞得满脸通红。 “对不起,你实在太好看了。”张子默尴尬地挠了挠头,朝女孩伸出手,“手给我,我把你拉出来。” 女孩低着头,伸出白嫩的小手任由张子默握住,刚被张子默轻轻拉了一下,被石头卡住的脚踝便传来一阵剧痛,轻轻叫了一声。 “疼……” 张子默直接坐在泥水里,手伸进石缝中,试图帮女孩将脚抽出。 然而石缝实在卡得太死,张子默只是轻轻用力,女孩便疼得叫出声。 “老张,能不能行?不行就算了吧。”范玉麟站在坡上,扯着嗓子喊道。 “别喊。”张子默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看着眼前巨石,陷入沉思。 若是用尽全力,倒是可以助女孩脱困,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一身力量便藏不住了。 女孩低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张子默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将手伸进石缝,用尽全力,额头青筋暴起。 “给我开!” 咔嚓一声,巨石沿着缝隙裂开,足够女孩将脚抽出,然而女孩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张子默。 不仅是女孩,坡上的范玉麟也看呆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张子默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可以啊老张,天生神力啊!” 女孩听着范玉麟的呼喊,终于回神将脚抽出,手撑在泥土中挣扎起身,被卡住的脚刚触到地面,便再次倒下。 张子默及时扶住女孩,问道:“怎么样?” 女孩低声道:“我……我脚崴了。” “我背你,上来吧。”张子默取下包袱系在胳膊上,蹲在女孩面前。 “可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没关系,总不能把你救出来又把你扔在这里吧。”张子默直接拉起女孩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轻轻托着女孩的腿将女孩背起,踩着泥泞湿滑的山坡慢慢往上爬。 女孩趴在张子默背上,紧紧搂住张子默,虽然没有开口道谢,眼神却渐渐柔和。 坡上,范玉麟见张子默快要爬上来,伸手拉了一把,把张子默的伞递给女孩,满怀担忧问道:“老张,背她不会影响你速度吧?咱们已经在最后了,得赶上才行。” “少爷,你别担心我,你还是想想能不能跟上我吧。”张子默略微用力背紧女孩,犹如利箭冲出,眨眼间便消失在雾中。 “我去。”范玉麟看得瞠目结舌,见张子默消失在迷雾中,害怕地看了四周一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发足狂奔,这才勉强跟上张子默的步伐。 “老张,话说你从小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跟个怪物一样,一身力气怎么都用不完?” “就刚才给你吃的那些,你吃吗?” “那还是算了,做个正常人挺好。” “再快一点,我要加速了。” “还来?你是成心要我死啊!” “少废话,跟上。” …… 蓝裙女孩趴在张子默背上,为张子默撑伞,看着张子默和范玉麟有说有笑,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复,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31章 南宫雨 “老张,老张,快停下,我真的跑不动了。” 山道中,早就精疲力尽的范玉麟不断哀求张子默停下,可张子默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直到背后女孩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张子默这才停下脚步放下女孩,女孩直接倒入张子默怀中,眼睛半睁半闭,表情十分痛苦,嘴唇发白抖个不停。 “发热,她得温病了。”张子默将手搭在女孩额头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滚烫,眉头皱了起来。 女孩在雨中淋了这么久,发热倒也正常,如今在山里找不到大夫,继续拖下去必死无疑。 “那咋办?”范玉麟顿时傻眼。 张子默抱着女孩进入密林中,挥拳砸倒几棵大树,徒手扯下枝叶,搭成一个简易木棚,看得范玉麟直呼怪物。 山中雨大,树木潮湿,张子默将树木掰开,取出里面最干燥的树心,先垫了一个木堆当床,把女孩放在上面,随后用石头隔绝潮湿地面,架上一块木头,捏出一些木屑,开始钻木取火。 范玉麟咂舌道:“这得钻到什么时候?” “快了。”张子默用力转动手中树枝,转了许久,中间被挖空的木头终于冒出一点火星。 眼看火苗越来越大,范玉麟顿时欢呼雀跃。 “还真弄出火来了,老张,你真厉害!” “拿伞遮着火,千万不能熄。” 张子默将伞递给范玉麟,再次砸倒几棵大树,将木棚扩大铺满树叶,确保雨水不会落下淋到女孩。 “别走……别走……别丢下我……” 女孩躺在木头堆上,闭着眼喃喃自语。 范玉麟道:“完蛋,开始说胡话了。现在也找不到大夫,这咋办?” 张子默掰出较为干燥的树心,在女孩面前架起火堆,扶起女孩,手在碰到女孩衣领时,突然犹豫起来。 “咋啦?”范玉麟问道。 “你站远点,我要给她脱衣服。”张子默指着木棚外。 “可是我也冷啊,我也想烤火。”范玉麟凑在火堆旁不愿走,在看到张子默那严肃的眼神后,只能从火堆中抽了一截燃烧的木头撑伞离去。 张子默别过头去,摸索着帮女孩脱掉衣服,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木架把女孩的衣服放在火堆前烘烤,随后扯下自己破烂的衣袖站到木棚外用雨水浸湿,放在女孩额头上,时不时将手搭在女孩额头上,看看温度有没有降下去。 旁边木头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张子默见女孩的衣裙上冒出白雾,翻转着把女孩的衣裙烘干,盖在女孩身上,不断给女孩冷敷额头。 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命了。 直忙到天色渐暗,女孩额头这才没有先前那般滚烫,情况有所好转。 张子默走出木棚,往前走了数十步才看到范玉麟的身影。 范玉麟撑着伞蹲在一棵树下,手中木头早已熄灭,拿着一根树枝戳着地上的泥巴。 张子默砸倒几棵大树,在范玉麟头上搭起一个木棚,见范玉麟低头不语,笑着问道:“生气了?” “人命最大,我生什么气?”范玉麟继续用树枝戳着面前泥巴,声音有气无力,“我就是饿了,没力气说话。” “等着啊。”张子默笑着拍了拍范玉麟的肩膀,钻进密林中。 不久后,张子默扛着几棵竹子返回,怀中还抱着一堆竹笋,笑呵呵地看着范玉麟:“竹笋汤喝不喝?” 范玉麟一见竹笋便双眼放光,顿时有了力气,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喝喝喝!” 张子默当着范玉麟,演示一遍剥笋,去了女孩所在的木棚拿起重新添柴火,拿起一根燃烧的木头正离开,余光突然瞥见女孩高高肿起的脚踝,俯身抓住女孩脚踝轻轻揉捏,再次从胳膊上撕下一块破布,沾满雨水替女孩冷敷,随后用树枝替女孩把脚踝固定住。 “老张,笋剥好了,接下来咋弄?”范玉麟的声音远远传来。 “等着,我马上过来。”张子默拿起盖在女孩额头的破布,手搭在女孩额头上感受片刻,将破布伸出木棚淋湿后扭干,重新给女孩额头冷敷。 远处木棚里,范玉麟拿着剥好的嫩笋,不断吞咽口水,然而张子默不在身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弄,只能大声喊道:“老张,我真的要饿死了,你那边好了没有?” “又催。” 张子默走进木棚,堆石成灶,编叶做锅,拿起竹子一节节掰开,凑到耳边晃了晃,把听到水声的竹节直接用手戳开,将水倒在锅中开始煮。 范玉麟疑惑道:“树叶做锅,不会烧起来吗?” “额……”张子默一时语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个少爷解释,反正烧不起来。” 范玉麟看着锅中水渐渐沸腾,见张子默把水烧开后开始下竹笋,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盯着,肚子咕咕直叫。 张子默用竹筒装了一些热汤,又起身离去。 范玉麟嘟囔道:“咋又走了?你好歹告诉我什么时候能吃啊。” 张子默走进女孩在的木棚,再次接水冷敷,又给女孩喂了些热汤。女孩虽然还没醒来,但面色已经比之前好太多。 再次返回后,张子默看着范玉麟那幽怨的眼神,徒手做了两双竹筷,抹去倒刺,将锅中笋汤倒在竹筒中递给范玉麟。 “烫烫烫!”范玉麟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被烫得直接吐在地上。 “让你急。”张子默揶揄道,拿起竹筒吹了片刻,这才用竹筷拈起一块竹笋吃下。 虽然没什么味道,但他向来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 范玉麟饿了一天,此时吃什么都香,哪怕什么调料都没加的竹笋汤,都吃得津津有味。大口吃着竹笋,还不忘夸张子默的手艺。 “今天是走不了了,我先睡了哈。”吃饱喝足后,范玉麟心满意足拍着肚皮,打起了哈欠。 张子默拿着烧好的热汤再次起身离开,女孩虽然情况好转,但还需要照顾,那边无论是火堆还是冷敷都不能断。 女孩木棚内,张子默给女孩冷敷喂水后,坐在火堆前怔怔出神,时不时添几根木头,木棚外虽然雨还在下,心却格外宁静。 与此同时,山中另一处,叶无忧坐在木棚中看着火堆怔怔出神,身旁还坐着徐轻歌。 徐轻歌拿着一个野果,轻轻咬了一口,嘀咕道:“哪有晚饭只吃野果的。” “不吃还我。”叶无忧伸出手,声音冷淡无比,“是你非要甩开那两兄弟跟着我,不是我求你跟着。” “我又没说不吃。”徐轻歌急忙将野果护在怀中,见叶无忧没有要抢的意思,快速将野果啃完,拍着叶无忧肩膀,“没想到你人还挺好的,不错不错,等这次考核结束,去我家我请你吃饭。” “不必。”叶无忧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徐轻歌白了叶无忧一眼,没好气道:“刀子嘴豆腐心?心这么好嘴却这么硬。” 叶无忧淡淡道:“我若不救你,蜀山不会收我。” “嘁,鬼心思还挺多。”徐轻歌抱着手,目露讥讽,“你有这样的心思,蜀山才不会收你。” “论迹不论心。”叶无忧目光从火堆上移开,淡淡看着徐轻歌,“你虽然是徐家的人,却还不如我了解蜀山。” “算了,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跟你争。”徐轻歌杵着下巴看着叶无忧,轻声问道,“你看起来比其他来拜山的都要大,你今年几岁?” 叶无忧没有回答,解下背上巨剑抱在怀中,闭眼睡去。 “嘁,闷葫芦,不好玩。”徐轻歌轻轻踢了叶无忧一脚,见叶无忧没有任何反应,只能靠在另一边睡过去。 …… “老张,老张,醒了没?” 次日清晨,范玉麟的声音远远传来,张子默缓缓睁眼,揉了揉眼睛,转头看着女孩。 女孩也缓缓睁眼,看着张子默。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带了几分异样。 女孩被看得不好意思,将目光移开,这才看到盖在身上的衣裙,尖叫一声,扯起衣裙蜷缩在角落。 “你你,你对我干了什么?” 张子默连忙起身背对女孩,解释道:“你别误会,你昨天发热,穿着湿衣服病情会更严重,我只能帮你把衣服脱掉。” “你出去。” 张子默百口莫辩,只能悻悻转身离去。 女孩将衣裙穿起,看着脚踝上牢牢绑住的树枝,咬着嘴唇,脸红得比昨日发热时还烫,坐了片刻后,这才忍着脚掌传来的剧痛,拿起张子默留下的纸伞,一瘸一拐地走向另一处木棚,范玉麟调侃张子默的声音远远传来。 “让你不要多管闲事,这下被人误会了吧。亏你昨天还那么照顾她,又是冷敷又是喂热汤,左一趟右一趟的跑,人家却不领情。”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张子默的声音略显无奈。 “管她呢,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是在救她,怎么说也扯平了。她真要介意,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反正她现在也能动弹了。” 女孩撑着伞一瘸一拐走进木棚中,两人交谈声戛然而止。 “我昨天离得远远的,什么都没看到,不关我事啊。”范玉麟连忙起身后退,极力撇清关系。 张子默也站起身,慢慢往后退,生怕女孩发飙,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女孩看着张子默,眼中泛起涟漪,柔声道:“我叫南宫雨。” 第32章 欧铸 木棚内,张子默本以为女孩要开口责怪他,却不想女孩突然说出自己的名字,只能愣愣回道:“我……我叫张子默。” 南宫雨柔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子默挠着头,再次想开口解释,“那个,昨天的事……” “我明白,不要再提了。”南宫雨红着脸打断张子默。 “那个,对不起了。” “没关系的,该是我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你看,这说开了不就没事了。吃个饭咱们就上路,你昏迷一天,肯定饿了。老张,咱们再去找点竹笋,把下顿的一起找出来。”范玉麟眼看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及时打了个圆场。 张子默对上范玉麟的眼神,很默契地快步离去,独留南宫雨在木棚中。 一炷香后,范玉麟身上挂满竹筒和竹笋,步伐沉重异常,抱怨道:“带这么多干什么?” 张子默调侃道:“把下下顿的也给你预备好。” 范玉麟正要还嘴,看见南宫雨后,顿时闭口不言,悄悄给张子默递了个眼神。 张子默全当没看到,钻木取火,南宫雨坐在木头堆上,杵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范玉麟在一旁帮着剥笋,此时南宫雨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我能做什么?” “你病还没好,休息就行。”张子默不敢去看南宫雨,在昨天堆好的灶上架好火,将水煮沸下笋。 南宫雨在一旁看着张子默,再次出神,直到张子默将装着竹笋汤的竹筒和新做的竹筷递到她面前,这才回神,有点不知所措。 “小心烫。”张子默笑着提醒道。 南宫雨微微颔首,低头吹着热气,待笋汤稍凉后,尝了一小口,眼眸亮了几分。 竹笋本就清新,再加上用的水就是竹子里的,喝起来有股淡淡的竹香,很合她的口味。 范玉麟见张子默将所有竹笋都下锅煮上,疑惑道:“煮那么多干什么,又吃不完。” “煮好后凉着吃也可以,先把下顿的准备好,有备无患。”张子默当着南宫雨的面,也不好意思说自己饭量大,只得如此解释,吃完简单收拾过后,把竹筒都挂在范玉麟身上,转头看着南宫雨,“你的脚能走吗?” “可以。”南宫雨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往前走,虽然脚踝如火烧一般疼,却忍住没有说出来。 张子默见南宫雨表情不对,将伞递给南宫雨,俯身蹲下。 “我背你。” “可是……” “没关系的,来吧。”张子默转头朝南宫雨和煦一笑。 南宫雨这才趴到张子默背上,将伞往前递了几分,轻声道:“我给你撑伞,你不会淋到的。” 张子默笑道:“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你遮着自己,不要淋到。”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欢喜。 范玉麟眼看张子默大步跑开,带着沉沉的竹筒咬着牙快步跟上,一脸苦相。 “老张,你带笋我能理解,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水啊,喝雨水不行吗?” “雨水喝了拉肚子。” “啊,还有这种说法,你别蒙我。” “那你喝点雨水试试。” “算了,我还是信吧,信归信,你跑慢点啊,我带着这么多竹筒,真跑不快啊!” …… 夜幕渐渐垂下,张子默放缓脚步,又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停下。 南宫雨温病没好,虽然趴在张子默背上很颠簸,睡得却很安稳,张子默停下后,这才醒来。 片刻后,范玉麟追了上来,将身上所有竹筒卸下。 “走不动了,今天就到这里,开饭开饭。” 张子默放下南宫雨,正要取木材生火,突然转头看着远处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此时天色虽暗,但他自小便能观黑夜如同白昼。 范玉麟见状,紧张道:“你不会又听见哭声了吧?大哥,你力气大背得动,我可背不动啊。” 南宫雨闻言,顿时满脸通红,好在天色暗,这才没有引起注意。 张子默神秘一笑,问道:“狍子肉吃不吃?” “这话当真?”范玉麟眼睛都直了,一口接一口地咽唾沫。 “生火等着。”张子默将面前大树砸倒,掰下干燥木柴递给范玉麟,整个人犹如利箭冲出,去追刚才的黑影。 范玉麟将伞插在树枝上,蹲在木头前拿树枝搓了许久,也没见到一点儿火星,只能转头看着南宫雨:“你知道怎么弄吗?” 南宫雨摇了摇头。 “那没办法了,只能等他回来了。”范玉麟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兴奋地搓起手,“狍子肉狍子肉,快回来快回来。” 一炷香后,张子默拎着一只体型比他还大的狍子返回,皮毛内脏已经完全处理好。 范玉麟直接上前抱住张子默,欢呼雀跃道:“老张,你简直太厉害了,你就是我偶像。跟着老张走,吃穿都不愁,哈哈!” 张子默问道:“你生的火呢?” “我再看一遍,明天就会了。范玉麟尴尬地挠了挠头,目光落到狍子身上后,又兴奋起来,“这么大一只狍子,咱们怎么吃?是烤着吃呢,还是煮着吃呢?” “你想怎么吃?”张子默问道,只不过问的不是范玉麟,而是南宫雨。 “我……我都可以。” “那就烤着吃吧,烤肉好带。” 张子默搭起木棚做好木架,将整只狍子串上,开始生火。 火生好后,张子默分了一堆火,搭上树叶做的锅,看向范玉麟:“笋会煮吧?” “这个简单,我来。”范玉麟拍着胸脯,连连保证。 张子默转着木棍,均匀翻烤狍子肉,熟肉的香味飘散开来,范玉麟馋得口水直流,就连南宫雨也悄悄咽了口唾沫。 等了许久后,张子默扯下一只腿递给范玉麟,在南宫雨面前放上一片干净宽阔的树叶,将肉撕细。 南宫雨看着看着,眼神竟痴了。 “快吃吧。” 直到张子默温和的声音响起,南宫雨这才反应过来,朝张子默嫣然一笑。 这一笑,百花羞煞,轮到张子默痴了。 “你们俩看什么呢?”范玉麟大口扯着烤肉,嘟囔道。 两人同时转头,一个细嚼慢咽,一口狼吞虎咽,都不敢去看对方。 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张子默耳朵突然一动,抬头看着远处树丛。 “谁在那里?出来。” 一个皮肤黝黑壮实的男孩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眼巴巴地望着木架上的狍子肉,拿出藏在身后的野果,憨厚笑道:“你们好,我叫欧铸,我可以用果子和你们换点肉吗?” “换就不必了,一起吃吧。”张子默招了招手,示意欧铸坐下。 欧铸也不客气,坐在一旁扯下肉就吃,也不管肉有多烫,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原本预备吃好几天的狍子,被几人分食一空,就连笋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其中大半都是被欧铸与张子默吃下,张子默本来不想吃这么多,见欧铸吃这么香也忍不住跟着吃了起来。 “谢谢你啊,我一天多没吃饭了,真是把我饿坏了。”欧铸吃完后,拍了拍肚子,感激地看着张子默。 “没吃饭你还走我们前面?”范玉麟撇了撇嘴,略带几分调侃。 “我从小力气大,进山就一直开始跑,刚刚发现你们才停了下来。”欧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这一顿啊,吃完赶紧走,我们三个还不够吃呢。我们预备吃两天的肉,你一顿就给我们吃完了。”范玉麟挥了挥手,直接逐客,“你既然力气大,肯定饿不死。” “谢了啊,这顿饭以后还你们。”欧铸朝三人憨厚一笑,起身就走。 “等等。”张子默叫住欧铸,“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吧,吃饭的时候不管有多少,大家一起吃就是。” 欧铸不可置信道:“真的吗?” 张子默点头道:“后面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呢,多个人多份力,就这样决定了。” “老张,我不……”范玉麟同意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在张子默的眼神中硬生生憋了回去,“好吧,你做饭,你说了算。” 饭后不久,几人围坐在火堆前,沉沉睡去。 南宫雨抱着膝盖,静静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刚闭眼不久,心生感应睁眼,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白天睡多了,现在有点睡不着。”南宫雨摇了摇头。 “那我陪你聊会儿。”张子默挪到南宫雨旁边。 南宫雨看着木棚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柔声道:“真安静,真好。” 张子默道:“你看起来很喜欢雨,难怪名字里带了一个雨。” “嗯,以前在家里,一下雨就可以安静待着,没有人打扰我,我很喜欢雨。”南宫雨突然转头看着张子默,眼中异彩连连,“你喜欢吗?” “喜欢。”张子默笑着答道。 南宫雨闻言,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第33章 抢鱼,修真事 “怪了,怎么又是这里,真没路了?” 次日中午,范玉麟看着眼前的树林,顿时傻眼,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从这个树林路过了。 “欧铸,跟我走,让我看看你力气有多大。”张子默思索片刻,放下南宫雨,带着欧铸走进树林中,抬手一拳,面前树木应声而倒。 欧铸也扬起拳头砸倒一棵树木,看得范玉麟目瞪口呆。 张子默也有点惊讶,欧铸的这一身力气,跟他比也没差多少。这么大的力气进山一直饿着肚子,大概是速度不够快追不上猎物。 欧铸的出现,让张子默不再担心暴露,反正欧铸也是天生神力,体质特殊的又不是他一个。 两人披荆斩棘许久,终于在前方开出一条道路。 “来来来,辛苦辛苦,吃果子,咱们马上开饭。”范玉麟趁二人开路的功夫,在林中找了许多野菜和果子,拿起两个果子在衣服上擦干净,递给两人。 要论起开路,范玉麟不如欧铸和张子默,可是要论起找食物,范玉麟的进步让张子默都感到惊讶,无论是什么食物,张子默只要说一遍范玉麟就能记住。 就连午饭,范玉麟也自告奋勇,让欧铸帮着生火,竹笋野菜一锅炖,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行四人,速度相比第一天越来越快,渐渐朝山顶靠近。 傍晚时分,张子默忽然听见远处有水声,放下南宫雨上前扒开树丛,看到前方山涧后,笑道:“今晚咱们吃鱼。” “老张万岁!”范玉麟率先高呼道。 “张哥万岁!”欧铸也跟着高呼道。 南宫雨什么都没说,但却笑意盈盈地看着张子默。 捕鱼的过程倒是简单,张子默拿了许多削尖的树枝,和欧铸凭着蛮力硬生生往水里插,慢慢就有了经验。 不久后,二人捕获五条大鱼,张子默蹲在山涧边徒手给鱼开膛破肚,生火烧水的事便交给了欧铸。 欧铸做好一切后,和范玉麟以及南宫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张子默,如同嗷嗷待哺的幼崽。 张子默对上三人的目光,莞尔一笑,快速将鱼煮上。 然而鱼还未煮好,便来了不速之客。 上官家那位少爷上官泽不知什么缘故,没有与哥哥上官易同行,而是与三名孩童结伴,闻着鱼的香味寻了过来。 上官泽趾高气昂道:“喂,小乞丐,把你的鱼分我们一半,考核结束我们给你钱,很多很多钱,怎么样?” 张子默还未开口,范玉麟便起身怒喝道:“你才小乞丐,你全家都乞丐,赶紧滚蛋!跟我比有钱,信不信小爷用钱砸死你!” “你若是好好的跟我说,怎么着我都会分你一点。可是现在,鱼刺你都吃不上,赶紧走吧。”张子默起身拉了拉范玉麟的衣袖,平静地看着上官泽几人。 上官泽晃了晃拳头,威胁道:“不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一个瘸子,一个小乞丐,一个小胖子,还有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子,看我不揍扁你们。” 欧铸脸上的憨厚眨眼间消失不见,紧握拳头起身。 “老张,不用你出手,我跟欧铸两个就够了。”范玉麟也抓起一块石头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几人,虽说是富家公子,但从小到大他可是没少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 南宫雨抓起一根粗壮树枝踉踉跄跄起身,素来柔柔弱弱的她,此时眼神却十分坚定。她从未打过架,但她不能容忍上官泽这么说张子默。 “打架这种事还不到女孩子上,欧铸,你来还是我来?”张子默心头一暖,笑着拉南宫雨坐下。 “我来吧,总不能一直吃白饭。”欧铸拳头捏得噼啪作响,缓缓朝上官泽几人走去。 张子默叮嘱道:“鱼马上熟了,利索点回来吃饭。” “好嘞。”欧铸陡然加速,揪起上官泽的衣领丢入林中,猛然跃起一人一脚,将其余三名孩童全部踹飞,速度之快让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林中很快便回荡着上官泽几人的惨叫。 “老欧,你下手轻点,打死了咱们都完蛋了。”范玉麟朝林中喊道。 不多时,欧铸从林中钻出,看着正好烤熟的鱼肉,眼中凶狠渐渐消失,又恢复那憨厚笑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范玉麟见张子默没有说话,以为张子默是在意之前上官泽说的话,搂住张子默的肩膀,安慰道:“老张,别理那几个家伙的胡话。我爹教过我,人什么出身自己无法决定,可未来是自己可以掌握的。凭你的本事,未来一定会成为蜀山的中流砥柱,别往心里去。” 张子默给三人递去鱼肉,自己吃了一口后,满不在乎地将鱼刺吐出,淡淡道:“我早就习惯了,比这难听百倍千倍的话我都听过,他们的话不痛不痒,我没往心里去。” “肯定很辛苦吧?”素来不怎么说话的南宫雨率先开口,眼中满是心疼。 张子默道:“谈不上苦,只是有时候吃不上饭,肚子会饿得难受。整个人空空的好像随时会飘走,可又会感觉自己很重,完全无法动弹,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几人沉默不语,他们从小便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等罪? 这几日看张子默在山中窜来窜去,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都只是为了生存磨炼出来的本事。 “老张,等日后我接手家里产业,兄弟我与你共富贵。”范玉麟重重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恳切道。 张子默笑道:“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来蜀山只是为了变强,为了能找到我妹妹。” “那你妹妹是……”范玉麟目光落在了张子默那从不离身的包袱上,轻声问道。 张子默又咬一口鱼肉,轻描淡写道:“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了,那个人很强,我也要变强,把我妹妹找回来。” 范玉麟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以后我跟你一起找。我们家的探子遍布天下,一定能帮你找到的。” 欧铸道:“张哥,我也可以帮你找的。” 南宫雨柔声道:“我也可以。” 张子默温和笑道:“现在想这些都太远了,咱们现在得先通过考核才行。我们要到溪边,这条山涧的水也许是汇入小溪,沿着山涧走走看,起码吃喝是不愁的。下山比上山快,照这个速度,咱们甚至会提前到。” 吃过晚饭后,众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并无睡意。 范玉麟突然道:“咱们来聊会儿,都说说为什么来蜀山吧。老张刚刚已经说过是为了变强找妹妹,老欧你先来。” 张子默揶揄道:“你怎么不先说?就欺负欧铸老实。” 范玉麟神秘一笑:“我这个精彩,得压轴,老欧你快说。” 欧铸脸上还是那个憨厚笑容,不好意思道:“我其实不是想来学剑,我来蜀山就是想看看蜀山的名剑。听说通过考核之后,筑基三年,就有一次入蜀山剑冢选剑的机会,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范玉麟和南宫雨恍然大悟,以他们的出身,自然这些事有所了解。 张子默却不明所以,问道:“这个剑冢是?” 范玉麟道:“天下剑仙半出蜀山,天下名剑蜀山也占了一半,而那些无主的名剑都在蜀山的剑冢之中。蜀山的剑冢,还有锁妖塔,乃是三大蜀山禁地之二,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入,唯有蜀山弟子可以。” 张子默道:“那第三个禁地呢?” 南宫雨目露向往,竟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第三个禁地,便是剑圣前辈常年闭关的逆流瀑了。传闻剑圣前辈在那里闭关多年,留下的剑意影响了那里的水流,本该顺流而下的瀑布,居然源源不断地从听剑河逆流而上直入山顶,然后又化为云雾散去,因此蜀山多雨。修道者暂改天时者很多,能永改天时者,仅此一位。” 张子默叹道:“听说剑圣前辈无敌天下两百年,很难想象,真的有人能活两百年。” 范玉麟伸出手指摇了摇:“是两百多年好吗,两百年前剑圣前辈还年轻,便公认挑战当时的天下第一,也就是张家那位老天师。这二位打了三天还是胜负未分,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再打下去张老天师必败无疑。说来也怪,剑圣前辈打着打着突然认输,甘居天下第二,此事直到现在都是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后来没过几年,张老天师便仙逝了。从那以后,剑圣前辈便是天下第一。两百年来,始终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张子默道:“那个张家又是什么来历?” 欧铸耐心解释道:“龙虎山张家,符箓派正宗,天启王朝第一宗门,道门领袖。自第一代天师张道陵开始,张家历代传人都被尊为天师,传承悠久。与剑圣前辈交手的那位老天师,名叫张自在。张家字辈以八字真言轮转,道法自然,清静无为,到张自在老天师这辈,已经是六十七代。张老天师之后,其子张然之也曾来蜀山挑战过剑圣前辈,可还是输了,也是含恨故去。如今张家的天师之位,落在了清字辈天师张清阳身上,听说这位也在为挑战剑圣前辈做准备。” 张子默恍然大悟,随后看向南宫雨,轻声问道:“那你呢,来蜀山又是为了什么?” 第34章 狼群 南宫雨在几人的注视下,将头低下,低声道:“我从小就要学琴棋书画,还要训练步伐仪态,娘亲说南宫家一直如此,女子只需学点静功,长大后嫁给强大的修士就好了。我不想这样,就偷偷跑出来了。” 范玉麟道:“这是偏见,谁说女孩子就只能学静功,我跟你说,剑圣前辈第八位弟子玄霄剑仙,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女剑仙。幽云州南宫家是吧,你是南宫家的也没关系,只要能拜入蜀山,家里就管不了你了。” “嗯,我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才来蜀山的。”南宫雨眼中满是敬佩,随后又目露向往,“玄霄剑仙,她是许多女子的榜样,也是我的。” 张子默问道:“剑修到了仙境,是不是就可以称为剑仙了?” 范玉麟撇嘴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外面是有一些不要脸的修到了仙境便自称为剑仙。可蜀山不一样,仙境四境,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在蜀山,只有修到了天仙境,才可以称为剑仙。蜀山仙境强者众多,可敢自称为剑仙的,除了剑圣前辈的那些弟子外,徒孙辈修到这个份上的,其实没有几个。” 张子默道:“那你来蜀山又是为了什么?” 范玉麟神秘一笑:“我接下来要说的,你们可得好好听啊,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我爹自小便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就是东阳州另一大世家的李家。李家代代从军,尚武之风严重,年前便和我爹约定将我送到李家修行,等我长大便和李家小姐成婚。我不愿意,然后就逃出来了。” “没了?”张子默愣住了。 “这还不够吗,这个故事难道不够精彩吗?”范玉麟眼睛瞪得老大。 张子默戏谑道:“我花几文钱去茶楼听书都比你这个要精彩,你逃婚跟你来蜀山有什么关系?天下那么大,可以去的地方多了。” 范玉麟叹道:“我家探子遍布天下,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我爹抓回来的。可镇岳王朝有两个地方是我家的势力也没有办法涉足的,一个是渝州城,另一个就是蜀山了。蜀山自由自在,可比那渝州城有意思多了。” 张子默道:“你这理由倒是新鲜,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李家,李家那姑娘长得不好看?” 范玉麟道:“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不好看?只是太早了,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李家尚武,作为女婿,对我必定是悉心培养,我哪里受得了那份罪?” 张子默打趣道:“那说白了还不是懒。” “不跟你说了,睡觉!”范玉麟白了张子默一眼,靠在树上直接闭眼。 张子默这才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道:“今晚守夜咱们三个轮着来,我上半夜,欧铸中间,下半夜你来。” 范玉麟没好气道:“知道了,懒觉都不让人睡。老欧,到时辰你叫我啊。” “知道了。” 范玉麟与欧铸很快便沉沉睡去,南宫雨瞄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二人,轻轻挪到了张子默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拿起几根树枝添火,轻声道:“怎么不睡觉?睡好了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也走不到这里,到时候只能灰溜溜回家接受我爹娘的安排。”南宫雨深深望着张子默,终于说出心中憋着的话。 张子默道:“不用谢,我们是伙伴,应该互相帮助。” 南宫雨低声道:“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这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而我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张子默道:“你只是不巧受了伤,不然肯定很厉害的。之前那几个人来找麻烦,你不也拿棍子准备上了吗?” 南宫雨道:“我其实没跟人打过架,只是我看他们那么骂你,就忍不住想为你出气。” 张子默笑道:“所以啊,你其实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勇敢,你以后肯定也会成为一个名动天下的女剑仙的。” “听起来真美好,以后我们一起成为剑仙。”南宫雨嫣然一笑。 张子默点了点,温声道:“好,南宫雨剑仙,快去睡觉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南宫雨纠正道:“是南宫剑仙。” “好,南宫剑仙,赶快睡觉吧。”张子默声音温和得像哄小孩子一般。 南宫雨柔声道:“嗯,明天见,子默剑仙。” …… 溪边,陆云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师叔,咱们这么做,不好吧?” 苏言道:“有什么不好的?没想到这个张子默居然在山里如鱼得水,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了,比上官家那小子和那个叶无忧都要快。这样不行啊,那天那么多人都看到张子默是与小师叔他们一起来的,要是不想办法让他走慢一点,别人还以为我们给他走后门呢。” 陆云道:“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咱们蜀山何须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苏言道:“那就当给他们的特别考核行不行?他们若是通过,有特殊的奖励,蜀山的传统可不能丢啊。再啰嗦,我就让别人来替你。” 陆云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 前山林中,南宫雨刚睡下不久,不远处便传来阵阵低沉的嘶吼声。 “嗷呜!” 守在篝火边的张子默连忙起身,大声喊道:“快起来!” 张子默这一叫,欧铸与南宫雨便立刻醒过来,唯有范玉麟依旧睡得很死,张子默狠狠踢了范玉麟一脚,范玉麟这才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怎……怎么了?踢我干嘛?” 张子默道:“有狼,再睡你就成食物了,赶紧起来!” “狼,在哪里!”范玉麟一下子跳了起来,紧张兮兮看着周围。 “别吵。”张子默侧耳倾听,远处轻微密集的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 当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出现在张子默身后火光笼罩不到的阴影中,范玉麟立刻惊叫道:“老张,小心,在你后面!” 张子默转头看了一眼,瞳孔中的杀气转瞬即逝,回头继续添火,平静道:“放心吧,咱们生着火,它们不敢过来。” 三人吓得缩成一团,不敢有任何动作,他们只是七八岁的孩童,面对狼群怎么可能不怕? 张子默神色自若,哪怕狼群就在背后,心中并无丝毫惧怕,他准备的柴火足够烧到天亮,狼群就这样僵持下去也无所谓。 “吼!” 低沉的吼声再次响起,一双更大的幽绿瞳孔出现在黑暗中,群狼纷纷让道。 狼王! 张子默转身盯着狼王,狼王同样以凶狠的目光盯着张子默,眼神碰撞间,张子默立刻明白,这只狼王绝不会和他们熬到天亮,它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林中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就连喘息声都微不可闻。 对峙良久,心神紧绷的三人早已昏昏欲睡,狼王显然也看出三人处在崩溃边缘,带领狼群往前逼近几步,以便随时发动攻击。 张子默高声道:“打起精神来,一定不能睡!” 三人急忙坐直身子,将眼睛撑大。 张子默见此情形,意识到三人绝不可能熬过狼群,略一思索后,将包袱取下递给南宫雨,捡起一块燃烧的木头,猛的冲向狼群。 “老张,你干什么?” “张哥,别冲动!” “张子默,你快回来!” 这一举动,出乎三人的意料,自然也出乎狼群的意料。 张子默直接将燃烧的木头扔向狼王,随手抓住一只狼的尾巴用力一甩,直奔狼王而去。 狼王低吼一声,狼群终于镇静下来,开始围攻张子默。 张子默一拳挥出,狠狠打在最近那只狼的腰上,一击毙命。他并不知道狼的弱点是腰,只是凭借天生的本能出手。每一次出手,都是最有效的杀招。 这是魔族与生俱来的本能,而他体内的血脉更是不同寻常,战斗再激烈,他的心永远是冷静的,不会掀起一丝涟漪。 随着越来越多的狼毙命,狼群渐渐有了退缩的意思,哪怕狼王发出催促的吼声,可狼群却不断往后退,不敢上前。 如此机会,张子默自然不会放过,大吼一声吓退狼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那狼王面前一拳砸下。 “噗通”一声,狼王头颅四分五裂,哪怕头骨是它浑身上下最坚硬的部位,依旧难改被一击毙命的结局。 …… 溪边,二人眼神已经完全呆滞。他们本可以直接驱赶狼群,可却被张子默的出手吸引完全忘记。 “这小子还是人吗?”陆云惊得合不拢嘴,高呼道。 苏言眼中也满是震惊,本来只想把张子默几人赶跑,让他们多走一段路,却不想张子默直接一人把狼群解决了,只能惊叹道:“天生神力,出手无可挑剔,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具备如此恐怖的本能。他以后的剑道修为如何不好说,但有这份天赋在,同境界能打赢他的人应该不多。我说小师叔怎么跟他关系这么好,好嘛,感情两个怪胎凑一起了。” 在蜀山,闻人羽因为恐怖的修炼速度和完美的心性,暗地里被众人称为怪胎。只不过这个怪胎,是赞扬的意思。如今这个所谓的怪胎,又多了一个。 …… 林中,狼王一死,狼群夹着尾巴退去,张子默也不追赶,擦了擦脸上的鲜血返回火堆旁。 范玉麟对上张子默那冰冷嗜血的眼神,颤颤巍巍道:“老张,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害怕。” 张子默连忙闭眼转身,跳入山涧中,借湍急的水流冲去身上的鲜血,等回来时,眼神已经恢复如常。 “老张,你这也太猛了吧,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吗?”范玉麟已经摆脱先前的恐惧,眼中充满崇拜。 欧铸赞道:“张哥真厉害,往后我跟定你了。” “狼群已经退了,不会再来了。离天亮还早,你们再睡一会儿,我来守夜。” 张子默见三人心神疲惫,主动提出守夜,三人见张子默坚持,也不再拒绝,心中感激越来越浓。 次日,天还没亮,欧铸便去捕鱼,范玉麟也跟着一起去,张子默本想帮忙却被二人按住,坚持要捕鱼犒劳张子默,可到处理鱼时,只能向张子默求助。 吃饱喝足后,张子默习惯性地背起南宫雨,南宫雨本来想说脚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趴在张子默背上。 上山虽然难,下山倒是容易,沿山涧而下,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四人便走出前山,看到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说来也怪,他们在前山时还是大雨倾盆,一出前山雨就停了。 溪边只有一个竹棚,竹棚只有苏言和陆云忙碌的身影,不见其他孩童。 范玉麟不禁高呼道:“通过啦,我们是第一!” “别喊了,快来吃饭。”苏言端着碗从竹棚中走出,笑呵呵地看着张子默,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可以啊张子默,一个人就把狼群对付了,不错不错。” “狼群是你们引来的?”张子默立刻反应过来,眉头紧锁。 第35章 涟漪 竹棚外,苏言面对张子默质问,没有丝毫尴尬,而是戏谑道:“空口无凭可别诬陷我啊,你们进山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山中有妖兽,好巧不巧被你们遇到了,只能说你们运气差。不过也还好,不是妖兽,只是一群野兽。” “你!”范玉麟紧握双拳,怒目而视,“你知不知道那晚给我吓成什么样子?我……我跟你们拼了!” “拼?”苏言拿筷子敲了敲手中碗,指着竹棚外那满满一桌饭菜,“给你们做了饭,你要不要跟饭拼了?” “那就跟饭拼了!”范玉麟一听有饭,连忙跑到桌边坐下,见桌子上都是素菜,不禁撇嘴道,“还不如我们在山里吃的好呢,老张,要不咱们去山上抓狍子吃?” “我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张子默端起碗筷就狼吞虎咽。 三人很快就被张子默的饭量再次震惊,此时他们才发现,张子默在山里吃得还是太收敛了。 “看老张吃饭香,我都想多吃两碗了。”范玉麟直接揭开剁椒坛的盖子,自觉地舀了满满一碗放在桌上,“老欧,尝尝,这剁椒味道是真的好,趁新鲜吃。” 欧铸加了两勺在饭中,尝了一口后,大声赞道:“嗯,是得多吃两碗,这剁椒味道好,而且虽然都是素菜,这雨后的菇也是真新鲜。” 南宫雨吃了一碗便饱了,拿起筷子给张子默不断夹菜,杵着下巴看张子默吃饭。 张子默嘴里都是饭菜说不出话,只能眯起眼睛朝南宫雨笑了笑。 满满一桌菜,几乎全被张子默一个人全吃了,边上一大桶饭也被一扫而空。 张子默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自爹娘离开后,他还是第一次吃得那么畅快。 苏言瞠目结舌道:“你小子还真是能吃,难怪力气这么大。陆云,再做一桌。” 张子默连忙道:“不用麻烦了,我差不多饱了。” 苏言笑骂道:“这是给还没下山的准备的,你以为是给你做的?一边儿待着去。” 张子默尴尬地挠了挠头。 陆云将几人的百宝袋原样奉还,将半坛剁椒还给了张子默,温和道:“狼群的事算是对你们的额外考核,既然是额外的考核,也就有额外的奖励。看到那边的两座阁楼没有?你们可以先挑住处,两人一间,男孩左边那座,女孩右边那座。” 几人顺着陆云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两座阁楼,虽然看起来很简朴,但在山里待了几天后,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挑剔了。 苏言摆手道:“行了,自己去挑吧,晚上记得来这里吃饭。后天中午考核才结束,你们还可以休息两天。” 范玉麟兴高采烈地冲进阁楼,站在顶楼木栏边,大声喊道:“老张,老欧,快来,顶楼房间大。” 张子默见南宫雨站在另一座阁楼前一动不动,上前问道:“怎么了?” 南宫雨低声道:“就我一个人,我有点害怕。” 张子默道:“那你先我们那里待着吧,等其他女孩来了你再跟她们一起进去。”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张子默走进阁楼。 顶楼两个房间相对,房间内除了两张床和一些应有的家具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范家富可敌国,再豪华的住宅范玉麟也见过,可与楼下其他房间的对比后,这样一间简朴的房间便让他喜出望外。 范玉麟问道:“老张,咱们三个人,怎么分?” “现在还不知道第四个是谁,让你们两个住一间吧,我先躺会儿。”张子默打了个哈欠,走进房间将包袱放在床里边,掀起被子倒头就睡。 “你们去收拾房间吧,我在这里看着他。”南宫雨伸手给张子默拉了拉被子,坐在床边杵着下巴静静看着张子默,眼中尽是心疼。 这几天张子默为了照顾他们,四处奔波劳碌,也没怎么合眼,虽然张子默嘴上不说,但几人都知道他肯定累坏了。 范玉麟与欧铸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默默将门关上。 几个时辰后,叶无忧带着徐轻歌走出前山,上官易几乎是同时带着几个孩童从树丛中钻出。 上官易走到竹棚外,抱拳行礼:“见过二位道长。” 苏言笑道:“饿坏了吧,来来来,吃饭。” 徐轻歌略带挑衅地看了上官易一眼,转头对苏言笑道:“苏道长,应该是我们先到的对吧?我们才是第一。” 上官易眉头一皱,还未言语,身后一名孩童怒声道:“你胡说,明明我们才是第一。” 苏言安抚道:“好了好了,别争了,你们几乎同时到,都是第一,快吃饭吧。” “若不是你非要跟着我,我早就到了。”叶无忧冷冷地看了徐轻歌一眼。 徐轻歌嗔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怜香惜玉懂不懂?再说了,你不想管我自己走便是,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苏言笑而不语,只是将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叶无忧说归说,但还是把徐轻歌从山里带出来了。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不好说,也不重要。 这一关考核,只看行迹,哪怕是为了考核才帮助同伴,总归是帮助。都是些孩童,心性可以慢慢培养。 两伙人刚坐上饭桌,正以眼神较劲时,突然瞥见范玉麟和欧铸提着木桶从阁楼里走出,彻底愣住。 上官易和叶无忧眉头紧锁,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们还快。 徐轻歌问道:“苏道长,那几个是谁啊,怎么比我们还快?” 苏言道:“那个胖胖的叫范玉麟,黑的那个叫欧铸,他们四个中午就到了。” “那你还骗我们是第一。”徐轻歌嘟起小嘴,看起来有点失落,“那另外两个呢?” 苏言道:“另外两个,一个叫张子默,另一个叫南宫雨,现在正在阁楼里休息。” “张子默。”徐轻歌念了几遍,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跟着蜀山那几位道长来的那个?” “正是。” 徐轻歌诧异道:“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上官易淡淡道:“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也不一定先到就是厉害。” 徐轻歌若有所思,转头看了那阁楼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异样。不止是徐姓女孩,上官易身旁的几名孩童心中同样也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叶无忧倒是若无其事地吃着饭,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 苏言见范玉麟后欧铸蹲在溪边打水,表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故意将声音放大了几分。 “哎呀,晚饭做好了没人吃。” “晚饭?”范玉麟连忙转头,这才注意到竹棚外的一桌桌饭菜,直接将桶丢下,跑到阁楼外仰头大声喊道,“老张,南宫雨,吃饭了!” 顶楼房间内,张子默被范玉麟呼唤声喊醒,扯起被子蒙住头,显然还没睡够。 张子默正要继续睡时,忽然发觉不对劲,头从被窝里钻出,这才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南宫雨。 张子默蹑手蹑脚翻身下床,将被子盖到南宫雨身上,坐在床边看着南宫雨白皙的脸庞,忍不住凑近几分,看得渐渐入神。 “老张,老张,醒了没有啊,赶紧下来吃饭!” 范玉麟这一声呼喊,彻底将南宫雨惊醒,南宫雨刚睁眼,便看到张子默如此近距离地盯着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你……你看我干什么?” 张子默尴尬万分,迅速起身跑到廊外,头伸出栏杆,在范玉麟喊出第三声前,及时喝止:“别喊了,我听见了,你先吃。” “那我先吃了啊,饭给你留着。”范玉麟疑惑地离去,嘟囔道,“中午吃饭不挺积极的吗,刚睡醒没胃口?” 张子默回到房间,见南宫雨坐在床边将头别过去,心中有点紧张,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光落到南宫雨脚踝上绑着的树枝后,话锋一转:“那个,你脚没事了?” “好多了,我带了药,敷过以后就能完全好。”南宫雨还是没有转头,声音略带羞涩。 “这样啊,那咱们吃饭去吧。”张子默挠了挠头。 “那个,我一个人不好敷。”南宫雨这才转头看向张子默,脸上红晕未散,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个瓷瓶。 “那我帮你吧。”张子默立刻会意,蹲在南宫雨面前,替南宫雨除去鞋袜,将药膏倒在脚踝上涂匀,手掌触碰到那白嫩细腻的肌肤,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南宫雨被张子默抓住脚踝,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再次升起,脸越发滚烫烫,直接羞得捂住脸。 张子默问道:“怎么了?” “这个药膏的味道不太好闻。”南宫雨不知该如何说解释,只能推脱道。 “这样啊,那我去给你打水。”张子默信以为真,提着桶冲下楼,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打了满满一桶水又冲上楼。 “老张,你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吃饭,晚了可没饭了啊。”范玉麟嘴里含着饭菜,声音含混不清。 顶楼房间内,张子默将水倒入盆中,端到了南宫雨面前,见南宫雨脸还用手捂着脸,试探问道:“要不,我给你洗?”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捂着脸伸出白嫩的脚丫,任由张子默握住放入盆中,越发羞涩。 张子默道:“来不及烧热水了,水有点凉。” “没关系。”南宫雨突然放下捂住脸的手,看着低头给自己洗脚的张子默,“我娘说过,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而且你看过的,还不止我的脚。” “那……那怎么办?”张子默手一僵,抬起头局促地看着南宫雨。 南宫雨低声道:“我还没想好,在我想好之前,你不许对别的女孩子这样。” “好。”张子默将南宫雨的脚擦干净,替南宫雨将鞋袜穿上,“在你想好之前,要不咱们先去吃饭?” 南宫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柔声细语道:“好,一起吃饭。” 第36章 风口浪尖 竹棚外,范玉麟与欧铸独占一桌给二人留出座位,见张子默和南宫雨慢悠悠走来,调侃道:“在山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没过够?吃饭都不积极。” 张子默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给南宫雨递上筷子。 苏言端着碗过来,自觉地将坛中剁椒舀到空碗中,舀两勺拌在饭中,直接在这桌吃上了。 张子默见南宫雨咬着筷子,目光落在范玉麟面前的蘑菇汤上,直接起身端到南宫雨面前,拿过一个空碗为南宫雨盛汤。 南宫雨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笑得弯成月牙。 “诶,我汤呢?”范玉麟低头吃了一口饭,抬头眼前的蘑菇汤便不见了,忍不住朝张子默翻了个白眼,“你这偏心的多少有点过分了。” 张子默道:“又不是不让你吃,喜欢吃你都吃完。” 范玉麟调侃道:“我可没你这饭量,也就老欧能跟你比一下。” 欧铸摇头道:“我饭量比张哥还是差了一点,还得练。” 旁边桌的一个男孩见几人有说有笑,再也忍不住,冷笑道:“嘚瑟什么,仗着跟蜀山的关系走后门,我不服!” 同伴见苏言跟张子默一桌,连忙拉了拉男孩的衣袖,可是男孩却骂得更凶了:“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就算有关系,也得讲公正才行。我就不信蜀山不讲道理了,凭什么他们能先住进去,我们要等到后天!” 苏言笑着扒了一大口饭,仿佛没听到一般。 范玉麟道:“老张,听见没有,点你呢。” 张子默道:“有吗?没说我名字啊。” 范玉麟道:“你就装吧你,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咱们可是凭实力最先走下来的,弄得好像咱们走后门一样。老欧,你说呢?” 欧铸忙着吃饭,随口道:“越解释越黑,随他们说吧。” “真是个饭桶!”男孩眼看张子默将整桌饭菜一扫而空,不由得怒骂一句,其他人眼中的质疑也越来越浓。 张子默见苏言始终一言不发,心中有些疑惑苏言为何不向众人解释,仿佛是想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一般。 “在下上官易,幸会。”上官易突然走来,抱拳行礼。 张子默擦了擦嘴,起身抱拳还礼。 “大家对你都有质疑,不打算解释一下吗?”上官易以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平静道:“为何要解释?蜀山的道长明白就行。” “人言可畏。”上官易目光灼灼。 张子默笑道:“我不畏人言。” “张子默,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对吧?”苏言突然开口,打断二人交谈。 张子默道:“对啊,怎么了?” 苏言指了指上官易和棚外抱着手的叶无忧,笑道:“他们两个几乎同一时间到,你挑一个跟你一起住。” “我挑?” 张子默疑惑地看着苏言,不断思索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位苏道长,无论挑哪一个,必定得罪另一个,这是摆明了不想让他好过啊。 “谁跟我住都行,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张子默略一思索,不做选择。 “你必须得选一个,不然你的考核算失败。”苏言见张子默不上当,直接威胁道。 张子默目光在上官易和叶无忧之间徘徊片刻,最终伸手指着叶无忧。 “那就他吧。” 苏言道:“好,那就这样定了。女孩那座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南宫雨和徐轻歌来得最快,你们两个住一间。其他人等后天中午再分配,今明两晚睡哪儿自己想办法。” 苏言此话一出,其余孩童便愤愤不平。 “凭什么啊,就算他们来的快,也不能这样区别对待吧?” “就是啊,他们来得快住顶楼没问题,我们也该有住的地方吧?” “没错,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这几个不会真是走后门的吧?” 上官易看着张子默远去的身影,脸憋得通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子默没有选他,这个脸可丢大了! …… 阁楼内,张子默看着对床盘膝而坐的叶无忧。 “我叫张子默,你叫什么?” 叶无忧闭目不语。 “你在修炼?” 叶无忧还是没有回答,张子默只能尴尬地挠挠头,拿起抹布打扫房间。 阁楼外,徐轻歌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无忧,叶无忧,你出来一下。” 张子默一愣,喃喃道:“谁叫叶无忧?” 下一刻,张子默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对床的冷峻少年叫叶无忧。 叶无忧依旧闭目,没理会张子默,更没理会徐轻歌。 张子默听见对面房间的开门声,也开门走了出去,跟着范玉麟和欧铸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阁楼下,徐轻歌和南宫雨手提木桶,在,仰头看着上方。 徐轻歌见围栏边没有叶无忧的身影,不满道:“张子默,叶无忧呢?我喊他这么多遍他都不出来,你问他是不是聋了?” 张子默解释道:“他好像在修炼,你找他什么事?” 徐轻歌冷哼道:“叫不动他算了,你们下来帮我们打几桶水。” “我来我来。”张子默与范玉麟还没开口,欧铸便屁颠屁颠跑下楼,从二人手中接过木桶,一副殷勤模样。 张子默与范玉麟拿着水桶下楼,见欧铸如此积极,总感觉得有点不对。 “要打水怎么不叫我们?”张子默朝南宫雨笑了笑。 南宫雨伸手指了指围在竹棚边休息的众人,没有说话。 张子默顿时明白南宫雨是不好意思,连忙下楼走到溪边将水打满。 跟南宫雨相处了这么几天,他知道南宫雨性格腼腆,不怎么爱说话。不过南宫雨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明白南宫雨的意思。 南宫雨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因为她知道张子默会懂的。 苏言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们几个好好表现啊,把女孩子房间里的水都打满。乾道坤道不同居,过了后天中午,就不能进去了。” 趁此机会,张子默几人提着水桶进入参观,女孩住的阁楼无论是布置还是物件,都比男孩住的阁楼要精致许多,让范玉麟直呼不公平。 尤其是在看到每个房间里的大水缸后,范玉麟更是傻眼。 “怎么咱们屋里没有,这得挑到什么时候?” 徐轻歌与南宫雨住在顶楼唯一的房间,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在房间里拉起了纱帐,将房间布置得十分精美,让张子默不禁感叹女孩果然比男孩心灵手巧。 张子默和欧铸跑上跑下,范玉麟提了几桶后就没力气,想要待在房间里却被徐轻歌赶了出来。 当每一个房间里的水缸都装满后,饶是张子默也累得满头大汗,欧铸看起来却干劲十足,一身力气仿佛使不完一般。 “谢谢啦,张子默,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难怪能第一个走出来。”徐轻歌拉着南宫雨,笑盈盈地将二人送出阁楼。 张子默看了一眼搓着手等待表扬的欧铸,突然明白了什么,拍了拍欧铸的肩膀,笑道:“欧铸出力最多,你得谢谢欧铸。” “你叫欧铸是吧,谢谢你了啊。”徐轻歌目光这才落在欧铸身上,朝欧铸盈盈一笑。 “没事没事,男孩子帮女孩子天经地义,以后再有这种力气活找我就是。”欧铸挠了挠头,似乎有点羞赧。 “没想到你这么热心,那以后我就不客气啦。”徐轻歌伸手拍了拍欧铸的肩膀,颇有一股豪爽的气势,随后便拉着南宫雨上楼继续收拾房间了。 张子默走到溪边,踢了范玉麟一脚。 “又偷懒。” 范玉麟手里捏着一把石子,不断丢到溪中,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水桶有多重,那缸那么大一个。我又不像你们两个莽夫天生神力,我从小到大就没干过活,这是第一次,真的尽力了。” “欧铸,你不会喜欢徐轻歌吧?”张子默见欧铸蹲在溪边傻笑个不停,打趣道。 范玉麟道:“你才看出来,自从那个徐轻歌出现,老欧的眼神就没挪过,肯定是喜欢人家。” 欧铸憨厚笑道:“那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错吧?” “没错是没错。”范玉麟将手中石子一股脑丢进溪中,拍了拍手上灰尘,语重心长道,“但是蜀山禁嫁娶,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小心被逐出蜀山。” 欧铸笑呵呵道:“我来蜀山就是想去剑冢看一看,看完我就走了,徐轻歌应该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思,这规矩对我没用。” “等会儿啊。”范玉麟脑子突然有点混乱,想了许久这才捋清思绪,“你姓欧,对吧?” 张子默戏谑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他叫欧铸,肯定姓欧。” 范玉麟突然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我真是笨死了,我早该想到的。那个徐轻歌出身铸剑世家,老欧你也是,天启王朝最厉害的铸剑世家欧家,对吗?” “没错,我就是欧家的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最厉害的铸剑师。”欧铸挺直了腰板,看起来十分自豪。 范玉麟撇嘴道:“人家徐家还没说话呢,你们两家都认为自己的铸剑术最厉害,明里暗里一直较劲。就你们这个关系,你以后想娶徐轻歌,难啊!” 欧铸道:“我没想那么多,我也没想到会遇见徐轻歌。不过从我见到她以后,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娶她。” 范玉麟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欧铸:“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就凭你们两家这个关系,徐家是不会同意的。再说了,你有病啊!我是为了逃婚没办法,可你大老远从天启王朝赶到蜀山,就为了去剑冢看一眼,浪费自己三年时间,值得吗?” 范玉麟这一嗓门,引得竹棚那边众人纷纷侧目,本就对几人有敌意的众人,眼神越发凌厉。 “我怎么没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张子默听得云里雾里。 欧铸见这么多人盯着这里,不好意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说。” “我最喜欢听秘密了,今天你这秘密我听定了。走走走,回去说。”范玉麟兴奋地搓了搓手。 张子默刚要起身离开,突然看见纪无尘从溪对面踩着石墩走过来,示意二人先回,站在溪边静静等待,离近了这才发现纪无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忙问道:“纪道长,这是怎么了?” 第37章 铸剑世家,断岳 纪无尘见张子默发问,欲哭无泪。 “还不是师兄们下手太狠,说好不打脸的,一个劲地照着脸上打。” 苏言迎了过来,看着纪无尘脸上的伤势,憋着笑问道:“臭小子,师父不是让你面壁三年把三尸斩了吗,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还没被罚够?” 纪无尘道:“我跟师父说过了,我来见他一趟就回去。师兄,他表现怎么样,能不能拜入蜀山?” 苏言道:“这次考核他是第一,三年筑基后,拜入蜀山应该没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走了啊。”纪无尘转身就走。 “纪道长,等等。”张子默叫住纪无尘,问出了藏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闻人羽怎么样了?” “去锁妖塔了,三年后出来。”纪无尘长叹一声,踏上石墩头也不回地离去。 张子默转头看向苏言:“苏道长,我只听说过锁妖塔是禁地,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凶险。闻人羽要在那里待三年,不会有事吧?” 苏言也长叹一声:“我这么跟你说吧,在蜀山能去锁妖塔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犯了错的弟子,若是能成功走出,以往罪过一笔勾销。第二种便是出师,锁妖塔实在太过凶险,只有到了地仙境界的弟子才会去尝试。” “那闻人羽岂不是凶多吉少?”张子默心中一惊。 苏言安抚道:“放心吧,小师叔不需要闯过锁妖塔,只需要在里面待三年就可以了。锁妖塔第一层的妖兽只是凡境,小师叔只要足够谨慎的话,活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子默是失魂落魄走回阁楼,没想到闻人羽替他扛罪,居然会陷入如此险境。他欠闻人羽的实在太多了,如果闻人羽死在里面,他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老张,快进来。”张子默正要回自己房间,却被对门的范玉麟拉了过去,“就等你了,老欧,快讲快讲。” “你们刚刚说的徐家和欧家,有什么来历?”张子默见范玉麟这么兴奋,也不好扫兴,只能打起精神问道。 范玉麟出身世家自然再了解不过,随即娓娓道来。 徐家与欧家都是传承悠久的铸剑世家,剑谱上许多名剑都出自这两家之手。 欧家祖先欧冶子,一生铸剑无数,剑谱前十中的七星龙渊、太阿,还有剑谱上有名的巨阙、纯钧、工布、湛卢等,都是这位所铸。还有前十的干将、莫邪,也是欧家后人所铸。 至于徐家,徐家先祖徐夫人,只铸了一柄剑。可就是这一柄剑,让徐家名动天下。 因为这把剑,是蜀山历代掌门相传的信物,天渊。 范玉麟道:“天渊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欧家铸出的名剑虽然多,但没有哪一柄剑达到过这样的高度,所以我觉得徐家才是最强的铸剑世家。人家徐家铸一剑,顶你家铸许多剑了。” 欧铸不服气道:“不是这样算的,剑养人,人养剑。剑谱前十的名剑其实品质都差不多,天渊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为它的历代主人都是蜀山掌门,当世最强剑修。尤其是到了剑圣前辈这一代,剑圣前辈不仅是用剑第一人,也是天下第一,这才将天渊的威力推到了其他名剑难以企及的高度。而且我要纠正你,天渊在剑谱上排第二,不是第一。” “计较那么多干嘛,反正那第一也没人听说过,我就觉得天渊是第一。”范玉麟耸了耸肩,“只能说时运不济,你家要是在山佥州,估计天下第一剑就是你家铸的了。” 欧铸摇头道:“这没什么好遗憾的,对于一名铸剑师来说,给自己铸的剑找到合适的主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家虽然离蜀山远,但铸的名剑最终还是落到蜀山各位剑仙手中。也只有在他们手中,我家铸的那些名剑才能发挥出它们真正的威力。” 张子默道:“所以你来蜀山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些名剑,然后要花费三年时间,真的值得吗?” 欧铸笑道:“别说三年了,就是十年都值。以我这个年纪,在家也只是跟着同龄人学些粗浅的锻造术打熬力气,不如来蜀山看看。说来惭愧,我家虽是铸剑世家,可我却从没见过名剑。而且我家不是每一代都能铸出名剑的,有时候得耗费好几代人的心血才能铸出一柄名剑。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最优秀的铸剑师,也希望自己能铸出一柄名剑。若是能来蜀山看看名剑,对我未来铸剑会更有帮助。” “老欧,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远大的理想,我看好你,等你以后铸出名剑来卖我一把,我一定好好收藏。”范玉麟重重拍着欧铸的肩膀,由衷赞道。 “不卖,名剑到你手里,是对名剑的侮辱。”欧铸直接将范玉麟的手甩开。 “嘿,你这家伙!” 张子默疑惑道:“那你和徐轻歌第一次见面,怎么就非得娶人家?” “我明白了。”范玉麟恍然大悟,“你是想学干将莫邪合力铸剑是吧?” 欧铸重重点头:“不错,先祖欧冶子之女莫邪与其夫干将,合力铸出干将、莫邪,这两柄剑都是常年稳居剑谱前十的名剑。我不止一次想过,若以后我的妻子也是一名铸剑师,我们两个合力铸出一把名剑,那应该是最幸福的事了。” “可我看徐轻歌好像对那个姓叶的更感兴趣,你应该没机会了。”范玉麟一点面子都给欧铸不留,调侃道。 欧铸反驳道:“不可能,她只是对叶无忧的那柄剑感兴趣,我没看错的话,那柄剑应该是断岳,剑谱排名八十七,是我家先祖铸的。符箓成钢,金石开路,摧山断岳,跟古籍中记载的一模一样。看到断岳后,我越发觉得我来蜀山的决定没错,才几天就遇到一把名剑,要是能借来看看就好了。” “你看那家伙整天冷着个脸,他能把剑借你看?”范玉麟撇了撇嘴,“对了老张,你跟他住一个屋,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吧,修行挺勤奋的。不早了,我回去睡了。”张子默想起叶无忧那谁也不爱理的冰冷态度,便一阵头大,只能敷衍了几句,随后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见叶无忧仍盘坐在床上修炼,心中十分羡慕。 他也很想修炼快点变强,虽然他已将蜀山石碑上的功法全部记下,可天吾提醒过他没人教不能瞎练,也只能压下这股冲动,随后忍不住看向叶无忧摆在床边的巨剑。 剑谱排名八十七的断岳就在眼前,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干什么?”叶无忧突然睁眼,抓住断岳剑柄,警惕地看着张子默。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与张子默说话,言语冰冷至极,看张子默的眼神像是看敌人一般。 张子默道:“听说你手上这把是名剑断岳,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告诉你的?”叶无忧眉头紧皱。 张子默道:“隔壁的欧铸,他是欧家的人。” “欧家的人,难怪。”叶无忧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声音却依旧冰冷,“我警告你,我们虽然住一起,但别想打断岳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张子默洒然笑道:“放心吧,我就算想要名剑,也只会等日后去剑冢里拿,不会动你的剑。” 叶无忧这才松开断岳,继续闭目修行。 张子默白天睡得太久,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又怕翻来覆去打扰到叶无忧修行,便轻轻推开房门,趴在围栏边仰头望着天空。 他在清河城时,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如今来到蜀山却闲了下来,闲到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样的生活很舒服,可他不喜欢,他只希望能够尽快修行,尽快变强。 旁边的阁楼上,南宫雨突然从房间中走出,静静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心生感应,转头看着南宫雨,伸手指了指天上。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趴在栏杆边抬头看点缀在夜幕上的星辰。 次日,张子默早早起床将李阿婆的牌位放在窗边的木架上,恭恭敬敬一拜,这才拿着铜盆轻手轻脚走出去。 叶无忧缓缓睁眼,看到那牌位后,眼中多了几分异样。 溪边,张子默洗漱过后坐在溪边百无聊赖地拿石子打着水漂,不知道该干什么。 远处的上官易一直盯着张子默,在外面过两夜他不是不能接受,可他不能接受张子默却在阁楼里睡得那么香。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上官易转头看着鼻青脸肿的上官泽后,不禁眉头皱起。 “你过来,怎么弄成这样了?” “要你管,我没事!”上官泽气冲冲转过头去,不想让上官易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上官易沉声道:“上官泽,这是你跟哥哥说话的态度?” “你只是比我早出来一会儿,凭什么当哥哥?” “那我也是你哥哥,家里的规矩都忘了?” “我们在路上抓了几条鱼,有人抢我们的鱼,还把我们揍了一顿。”上官泽这才压下心中怒气,狡辩道。 上官易淡淡道:“说实话。” “我……”上官泽顿时哑口无言。 上官易道:“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你想欺负人家却没打过。不过下手这么重是有点过分,谁打的你?” 上官泽不断扫视,看到溪边的张子默后,连忙伸出手指:“就是他指使的,一个黑小子动的手。” 上官易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上官泽,训斥道:“你若是跟着我一起走,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你先去敷药,这件事我来处理。” 上官泽本来已经将瓷瓶接过来,听到上官易这句话后,立刻将瓷瓶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到时候别人又以为我是靠你才通过考核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别人只看得见你,看不见我!明明我不比你差,可是爹眼里永远只有你,凭什么!” 这一番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上官易阴沉着脸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沉默不语。 苏言从竹棚中走出,没有插手兄弟俩的矛盾,而是将蹲在溪边打水漂的张子默叫了过来,让张子默帮忙做饭。 上官易看到这一幕后,脸色越发阴沉。 第38章 最后一条规矩 次日中午时分,苏言做好了饭,却并没有招呼众人吃,而是给陆云递了个眼神。 陆云立即腾空,将还困在前山的孩子们全部带出来。 “你们是因为帮助同伴才没有走出前山,我想问你们,后悔吗?”苏言缓步上前,点出数十名孩童。 那数十名孩童们摇了摇头。 “不后悔,若是见死不救,当什么剑修?” “没错,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不会丢下他们。” “这次无法通过考核,三年后再来便是。可若是抛下同伴,我会内疚一辈子。” 苏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不负同伴,我也不负你们,你们虽然没有按时出山,但考核算你们通过。” 那数十名孩童们愣神片刻后,爆发出阵阵欢呼。 苏言转身面向走出前山的众人,又点出数百名孩童,其中便包括将南宫雨丢下的那支队伍。 “你们失败了。” “为什么?我们明明按时从山里走出来了。”被宣布失败的孩童们错愕不已。 “可是你们抛弃了同伴。”苏言收起常挂在脸上的笑容,神情严肃无比,“既然约定好一起走,便要从一而终。抛弃同伴的人,蜀山不会收。这样的考核一次就够了,三年后不要再来了,来了我们也不会要。陆云,带他们离开。” 陆云衣袖一甩,直接带着孩童们腾空离去,根本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 七天前进山的孩童足有上万,如今能留下的,还不足一千。 这一关考核,论迹不论心,即便有一些像叶无忧那样是为了考核才帮助同伴,也没有关系。都是些心性未定的孩子,花些时间引导,总能走上正道。 苏言看着面前的孩童,笑道:“恭喜你们通过考核。” 众孩童顿时欢呼雀跃。 范玉麟高呼道:“太好了,这下我爹就算知道我在蜀山也没办法把我接回去了,开饭开饭!” 苏言笑骂道:“就知道吃,张子默饭量这么大都没你这么急。” “道长,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范玉麟嘴角一阵抽搐,指着已经上桌狼吞虎咽的张子默。 苏言一愣,顺着范玉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角也跟着抽搐起来。 南宫雨噗嗤一笑。 …… 午饭后,公孙敬与天吾快速踏过石墩,来到众人身前。 “师弟,辛苦了哈。”天吾拍了拍苏言的肩膀。 公孙敬直接在一张空桌边坐下,看到掉在桌上的米粒后,眉头微微一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后,用手指拈起米粒全部送入口中,淡淡地看了孩童们一眼,从百宝袋中拿出纸笔和册子。 “依次上前,报出姓名、年龄、户籍。” 上官易率先上前,抱拳行礼:“上官易,七岁,山佥州人。” “上官泽,七岁,山佥州人。” “徐轻歌,七岁,山佥州人。” “范玉麟,七岁,东阳州人。” “张子默,七岁,冀云州人。” “南宫雨,七岁,幽云州人。” “欧铸,七岁,天启王朝墨铁州人。” 轮到叶无忧时,众人看着明显年龄更大的少年,眼中或多或少有点异样。 叶无忧视若无睹,平静道:“叶无忧,十岁,天启王朝车河州人。” 公孙敬缓缓抬头:“我知道你,你已筑过基修到纳炁境,可是你修的功法是你叶家的千罡功,蜀山没人修这个,教不了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散功重新筑基,学蜀山的剑经,不影响你用家传绝学。第二便是打道回府,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叶无忧眼神平静瞬间消失,双拳紧握直捏得手心发白,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我七岁开始修行,苦修三年才到纳炁境,若是散功再花三年时间筑基,这一来一回,就浪费了六年时间!” 公孙敬淡淡道:“你说的这些,与我无关,何去何从,自己选吧。” “给我时间,让我想想。”叶无忧面露苦涩,以沙哑的声音说道。 “一炷香后告诉我答案。”公孙敬微微颔首,看向天吾,“把东西发给他们。” 天吾手轻轻一挥,每人面前多了两件道袍和一个百宝袋。 “速度上楼换道袍,一盏茶后集合。” “这东西怎么用?”张子默拿着百宝袋,伸手戳了戳范玉麟。 范玉麟道:“将意识延伸进去就可以,特别简单,你试试。” 张子默将意识集中在百宝袋上,眼前立即出现一丈方的空间,心念一动,两件道袍便出现在特殊空间内,忍不住称赞起来。 “好神奇。” 范玉麟嘱咐道:“这东西没用灵炁封住,谁拿到都可以用,千万保管好别丢了。” 张子默远远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叶无忧一眼,这才转身上楼,将床下的包袱连同身上破烂的衣服一同放进百宝袋中,换上道袍。 直至此时,叶无忧才迈着拖沓的步伐推门而入,坐在床上紧握断岳一言不发,紧锁的眉头快要拧到一堆。 无论是谁被告知三年努力白费,需要重头再来时,心中肯定都不是滋味儿,注定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张子默问道:“你没事吧?” 叶无忧摇了摇头,冷声道:“你先出去。” …… 溪边,天吾狠狠瞪了公孙敬一眼。 “换个功法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你非得给人家吓成这样干什么?” 公孙敬仔细翻看先前登记的册子,头也不抬道:“五师伯的意思,你有意见自己去说。” 天吾声音立刻弱了下来:“那还是算了,我看见我师父就发怵。他老人家的用意我自然明白,可你就不能委婉点跟人家说?” 公孙敬淡淡道:“若是实话实说,他不会同意用三年时间筑基的。师伯对他期望很高,他若再次筑基,前途不可限量。” …… 阁楼内,叶无忧听着众人不断下楼的声音,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嘴唇快要咬出血来。 公孙敬看似给了他两个选择,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 他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只有留在蜀山学剑,才有可能报仇! 良久,楼里的孩童都已换好道袍出去,整个阁楼彻底安静下来。 叶无忧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放在床上得道袍换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阁楼。 公孙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神情肃穆道:“现在宣读蜀山的规矩。” “第一,尊师重道。” “第二,持斋守戒,清心寡欲,禁荤腥,禁嫁娶。” 公孙敬刚讲了两条,远处便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就不明白了,小师弟究竟犯了什么错,非要这么残忍?不行,我一定要找师父理论去!” 众人齐齐转头,有一风姿绰约的红衣美妇从山道中走出,凤眼含煞,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红衣美妇身后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青衫儒士,还有一位眉清目秀的青衣小童。 青衫儒士鼓足勇气劝道:“你就别去找师父了,到时候师父不罚你,又该罚我了。” 红衣美妇突然停下脚步,还未转头,便吓得青衫儒士连连后退。 “你个没良心的,小师弟从小就在咱们眼前长大,你就忍心看他去锁妖塔送死?他今年才八岁啊!” 青衣小童双手抱在脑后,眼中并无担忧,平静道:“应该只是一次历练,师爷总不至于这么狠心。我相信以小师叔的能力,肯定能在锁妖塔活下来。再说了,师伯们肯定都劝过了,就算您二位去,师爷也不会改主意。” 青衫儒士连忙附和道:“你看,咱儿子多明事理,我这一路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萧瑾瑜,你这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红衣美妇眉毛一挑。 “娘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你说句话。”青衫儒士连忙向青衣小童投去求助的目光,却不想青衣小童直接将头别过去,全当没看见。 公孙敬给天吾递了个眼神,天吾伸手戳了戳苏言,苏言直接将陆云推到红衣美妇面前。 “我……”陆云欲哭无泪,见这三位师叔齐齐将头转过去看风景,只能硬着头皮抱拳行礼,“八师爷,十师爷,您们回来了。” 公孙敬三人这才上前,恭敬抱拳行礼。 “见过八师叔,十师叔。” “见过八师伯,十师伯。” 红衣美妇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众多孩童,眼中怒气这才消散,娇笑道:“今年这些孩子是由你们几个教啊,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来了。正好我家风儿也到年龄了,就跟他们一起筑基吧。风儿,你跟着师兄们好好学,记住规矩,没筑基不可以过溪,娘会抽空来看你的。” 红衣美妇说完,揪起青衫儒士的耳朵便火急火燎地离去。 “娘子,你轻点,疼疼疼!”青衫儒士被揪住耳朵,只能歪着头对公孙敬几人叮嘱道,“风儿就交给你们了,不要有任何特殊照顾。” “对了儿子,把这本字帖练完,爹有空再来看你。”青衫儒士从怀中取出一本发黄的字帖,丢到青衣小童手中。 青衣小童愣愣地伸出手接住字帖,有点不知所措,哪怕早就习惯娘亲那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没想到离别来得这么突然。 天吾几人抱拳送别,低下的脸庞憋满笑意,就连公孙敬也忍俊不禁。 他们这位十师叔在蜀山可是出了名的惧内,也不知道是不是辈分的问题,反正从他们幼时拜入蜀山开始,八师叔就一直将这位十师叔治得死死的。 一旁看戏的众人议论纷纷。 张子默低声道:“范玉麟,你这消息是在哪儿买的?不是说蜀山禁嫁娶吗,怎么这二位都成婚生子了?” “不知道啊,什么情况?”范玉麟直接傻眼,愤愤道,“那个茶楼老板居然蒙我,我的一千两啊!” 南宫雨看着溪那边红衣女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生向往,轻声道:“那位应该就是剑圣前辈的八弟子玄霄剑仙,另外一位是十弟子青木剑仙,我曾听说这两位成婚多年,本以为是谣传,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看什么呢?”天吾拉过青衣小童,轻轻咳嗽一声,“他叫萧清风,以后跟你们一起修炼。” 公孙敬见众人安静下来,继续宣读蜀山的规矩。 “第三,修剑者,不可逞凶斗狠,恃强凌弱。” …… “第八十,净口清心,不言他人俗务,不言他人是非,持己修身。” 八十条门规念完后,众人早已听得面露绝望,道教的清规戒律,还真是多啊! “最后一条还没说呢,这条才是精髓,快说快说。”天吾满含期待地看着公孙敬。 还有一条?众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苏言与陆云也眼巴巴地等着公孙敬宣读最后一条规矩,哪怕他们已经来蜀山多年,依旧能回想起当初听到最后一条规矩时的震撼。 “最后一条,为师爷所立。”公孙敬冷冷地看了天吾一眼,不情愿道,“如觉不妥,可不遵从。” “师爷万岁!”天吾与苏言对视一眼,高呼道。 “太师爷万岁!”陆云也跟着高呼道。 众人目瞪口呆。 范玉麟咂舌道:“还有这种好事?合着刚才那么多白听了呗。” 张子默心中充满震撼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不是必须遵守,为何闻人羽会被罚得这么重? 南宫雨在听到最后一条规矩后,忍不住偷偷看了张子默一眼,脸上多了一片红晕。 上官家两兄弟和徐轻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以他们两家和蜀山的关系,对这条规矩自然早就有所耳闻。 公孙敬见众人欢呼不断,沉声道:“师爷能推翻这些规矩,是因为这些规矩已经束缚不了他,也影响不了他的修行。你们没有师爷的本事,最好还是守规矩。而且你们还不算真正的蜀山弟子,三年筑基,这些规矩对你们必须遵守,否则我便将你们逐出蜀山。” 天吾道:“不用这么严格吧,以往大家……” “此事五师伯交由我全权负责,我说了算。”天吾话未说完,便被公孙敬无情打断。 天吾撇嘴道:“行行行,你说了算。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谁才是亲传弟子啊,怎么我师父就这么器重你呢?” “二位师兄,还是先干正事吧。”苏言干咳一声,手轻轻一挥,一条宽阔的青石道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嘴角不断抽搐,原来前山不是没有好走的路,合着是被这几位用术法隐藏起来了。 公孙敬率先踏上石阶,面无表情道:“入蜀山第一课,带你们认路,跟上。” 第39章 筑基之剑 青石道上,范玉麟回想先前公孙敬说的规矩,疑惑道:“蜀山到底什么规矩啊?给我搞糊涂了,好嘛,前面那么多条白定了不说,刚刚那位玄霄剑仙说没筑基不可过溪,可是公孙道长说的规矩里没有啊。” 走在后面的萧清风缓缓开口:“没拜师之前只是学徒,不算真正的蜀山弟子,因此不可以过溪踏入蜀山。像这样大家默认的规矩还有很多,这些才是蜀山真正的规矩。至于那八十条,只是明面上的规矩,早就被师爷推翻了。” “兄弟,你娘突然把你丢这儿,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难过?”范玉麟回过头打趣道。 “我娘一直这样,习惯了。”萧清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出来也好,省得我爹天天被骂还连累我。” 张子默道:“你跟闻人羽关系很好吗?” “嗯?”萧清风诧异地看着张子默,“你不是应该叫小师叔吗?” 张子默笑道:“你也说了,我现在我还不算真正的蜀山弟子,可应该以不用这样叫吧。” 不知为何,张子默明明知道日后拜入蜀山会低闻人羽一辈甚至是两辈,这一声小师叔就是叫不出口。 范玉麟热络笑道:“老萧,这你就不知道了。你那位小师叔跟老张关系可是好的很啊,老张就是你小师叔带来蜀山的。” “还有这种事?”萧清风走到张子默身前,正式抱拳行礼,“蜀山,萧清风。” “蜀山学徒,张子默。”张子默抱拳还礼。 萧清风笑道:“幸会幸会,没想到你跟小师叔关系这么好,能跟他亲近的人都不简单,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范玉麟咂舌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是在夸你自己呢。” 张子默道:“我看你爹娘很关心闻人羽,他们去求情能救闻人羽吗?” 萧清风道:“很难,师爷决定的事是不会变的。我爹是没有这个胆子去求情,他最怕我师爷了,比怕我娘还怕。至于我娘嘛,应该会被那些师伯们拦下来。” 张子默道:“那些规矩也不是必须要遵守,闻人羽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处罚?” 萧清风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师爷的心思我怎么猜得透?可能是关门弟子更严格吧,别担心,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事,他可是怪胎,我娘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几人正说话间,前方的苏言突然改变方向,带着队伍沿小路钻进林中。 张子默不禁眉头一皱,此处离他们那晚遭遇狼群的地方很近,这位苏道长到底要干什么? 片刻后,苏言拨开树丛,遍地野狼尸体映入眼帘,不少人开始干呕起来。 上官泽胃中翻涌,捂着嘴道:“几位道长,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苏言神秘一笑,“离那么远干什么?都凑近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叶无忧与上官易几乎是同时俯身,挨个探查尸体。 “死亡不超过四日,正好是我们考核的时候。这些野狼全都是被一击毙命,不知是哪位道长出的手?”上官易仔细看了一遍,起身将手上血块搓掉。 叶无忧站在第一只被张子默打死的野狼面前,开始出拳模拟战斗经过,竟与张子默那晚出手时分毫不差,最后一拳递出,正好站到狼王面前,赞道:“这些野狼体内没有任何残留的灵炁波动,出手的人应当只是凭借肉身力量。下手稳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堪称完美。” 苏言问道:“你能推演出来,那你能做到吗?” 叶无忧微微摇头:“我可以模拟出来,但真正战斗的时候,无法像这样每一次出手都是最佳应对。我想知道,出手的是哪位道长?” “喏,就是你眼前这位。”苏言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 “你?”叶无忧一愣,开始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张子默。 上官易沉默不语,他之所以引导众人针对张子默,是因为他认定张子默在作弊。 眼前的惨烈景象,让他明白自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苏言根本没有骗他的必要,哪怕心中的骄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可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苏言见众人震惊无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正是他要的效果,随后解释道:“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张子默会有优待吗?那我告诉你们,那晚他们四个遭遇狼群,张子默为了保护同伴,独自击杀狼王逼退狼群。狼群其实是我们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张子默他走慢一点,省得你们觉得我们给他走后门。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第一个到达了,你们觉得难道我不应该给他优待吗?” 众人沉默不语,看向张子默的眼神早已从质疑转换为敬佩。 天吾重重拍着张子默的肩膀,赞道:“可以啊你小子,怪不得小师叔这么相信你。” “无可挑剔的出手。”公孙敬也罕见地赞了一句,“走吧。” 回归主路后,上官易走到张子默身前,抱拳行礼,诚恳道:“我输得起,这次明显是你赢了,我为先前的那些小动作向你道歉。但你们打我弟弟的事,我还是要讨个说法。” 张子默笑了笑,不置可否。 范玉麟却忍不了,怒声道:“不讲道理是吧?我们好不容易抓几条鱼,他上来就颐指气使要分一半,还把我们都骂了一遍,换你你能忍?” 上官易顿时无言以对,他太清楚上官泽什么秉性,一听便知道范玉麟没有添油加醋,将上官泽拉到几人面前, “给人家道歉。” 上官泽愤愤道:“凭什么?” “你做错了事,应该道歉。” “我没错,我只不过是没打过他们,以后变强了再打回来就是。” “我让你道歉。” “凭什么你让我道歉,我就非得道歉,我就是不道歉!” 上官易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蜀山不会收蛮横无理的人,上官泽,你再继续闹下去,只会给上官家丢脸,我让你道歉,你听见没有?” “对不起!”上官泽紧握双拳,最终还是在上官易的眼神下屈服,朝着张子默大喊一声,那声音不像是道歉,更像是怒吼。 “抱歉,此事我们以后再说。”上官易见上官泽抹着眼泪跑开,朝几人抱拳行礼,快步去追上官泽。 范玉麟笑道:“本来我还觉得这家伙挺讨厌的,现在看来也还行,起码还讲点道理。” 萧清风悠然道:“能拜入蜀山的,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他只是看起来很骄傲,天才嘛,都这样。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谁也不提就过去了,他这么一搞,梁子彻底结下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害怕,上官家在山佥州势力这么大,上官泽以后不会带人堵我们吧?”范玉麟摆出一副瑟瑟发抖的表情,戏谑道。 “怕什么?”徐轻歌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我罩着你们,让他带够人,约出来打一架。嚣张跋扈,还反了他了,我让上官叔叔揍他。” “可这样会影响你们两家的关系吧?”欧铸忧心忡忡道,一副为徐轻歌考虑的模样。 萧清风道:“那不至于,在山佥州,这些世家之间和谐的很。” 张子默问道:“是因为剑圣前辈吗?” 萧清风点头道:“这是自然,听说师爷没接掌蜀山之前,上官家和蜀山矛盾很大。” 徐轻歌挺起胸脯,骄傲笑道:“我们徐家就不一样了,自蜀山创立之初,徐家和蜀山关系就很好。剑修和铸剑师,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萧清风抱拳道:“原来是徐家的铸剑大师,失敬失敬。以后若是铸出名剑,别忘了给我留一把啊。” 徐轻歌笑道:“嘴真甜,放心吧,一定给你留一把。” 欧铸见徐轻歌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十分羡慕萧清风能和徐轻歌有说有笑的,他本来话就不多,在徐轻歌面前更是嘴笨得要死,刚刚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出一句为徐轻歌考虑的话,还没有说在点上。 一个时辰后,众人轻松地由青石道绕山麓走出前山,想起这七天的艰难跋涉,不禁心生感慨,在坑师弟这件事情上,这几位道长还真是不留余力啊。 公孙敬指着远处的石碑:“三十丈以内,绝对不可以靠近。违者倒是不用处罚,因为一旦靠近,就是个死人了。” 苏言神情也罕见地严肃起来:“都记清楚了啊,按捺住你们的好奇心。性命攸关的事,不能有任何侥幸,否则你们的爹娘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公孙敬举目远眺,朝着天空上越来越近的徐谨招手。 “徐家主,这里。” “爹!” 徐谨刚落地,徐轻歌便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扑入徐谨怀中。 “闺女,在蜀山待的怎么样?”徐谨将徐轻歌抱起转了几圈,捏着徐轻歌的脸哈哈大笑。 徐轻歌娇声道:“挺好的,比在家好玩。爷爷怎么没来,还在家里鼓捣那块大石头呢?” 徐谨无奈道:“都说人老了跟孩子一样,他这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天天就盯着那块石头看,谁都劝不住。你离家之后啊,就没人管得了他了。改天跟爹回去,揪他的胡子。” “老徐,等会儿再逗你闺女啊。”苏言一把搂住徐谨肩膀,“剑带来了没?” 公孙敬沉声道:“苏言,不称老,不勾肩搭背,这是规矩。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就这样做表率的?” 苏言连忙整理衣裳,一本正经抱拳道:“有劳徐家主不辞劳苦为蜀山弟子送筑基之剑,蜀山三十八代弟子苏言,向徐家主道谢。” “从小玩到大,非要整这些有的没的。”徐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看了苏言一眼,手从百宝袋上抹过,地上多出一堆剑鞘与剑格融为一体的古朴铁剑,转头对着公孙敬温和一笑,“我看今年招的弟子比上次多,还好我多铸了一些,人多好,说明蜀山一年比一年兴盛。” 公孙敬抱拳道:“多谢徐家主,赐剑之恩,不胜感激。” 徐谨笑着摆了摆手:“以蜀山和徐家的关系,太客气就算见外了。我当年和苏言同一批在蜀山筑基,也算半个蜀山弟子,咱们也算同门,师兄弟之间,不说这个。对了,我这次来除了送剑之外,还带来一个消息。魔族的事皇室很重视,准备派使者来蜀山拜访,圣旨已经托人送到上官家。我本来是想着把圣旨一并带过来,谁知道上官震那货直接把圣旨扔茅坑了,我就不带过来污你们的眼了。” 公孙敬一听皇室二字,面色瞬间阴沉到极点,冷冷看了一眼竖着耳朵听的众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家主,请跟我进山面见五师伯。天吾,你来教他们。” “大哥,不是应该我带他去见师父吗?”天吾嘴角一阵抽搐,见众人没有动作,怒声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拿剑!” 张子默俯身拿起一柄剑,心中顿生玄妙之感,仿佛一剑在手,便无所畏惧。更诡异的是,心里总有一股想要将剑拔出一睹真容的冲动。 有这种感觉的不只张子默一人,其他人拿起剑后,亦有同感。 萧清风随手拿起一把剑,眼神仅仅波动瞬间便恢复平静,虽然心中也有拔剑的冲动,却被很好的克制住。他自幼生长在蜀山,知道的自然比其他人多。 这柄剑一旦拔出,筑基便失败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压住这股冲动,范玉麟右手紧握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往上拔出一寸。 萧清风见状,连忙按住范玉麟的手。 “不能拔!” 第40章 背诵经文 萧清风这一声厉喝,及时阻止住范玉麟,也震住其他想要拔剑的人。 天吾怒声道:“我只让你们拿剑,没让你们拔剑,没长耳朵?” 张子默突然想起石碑上刻的剑经筑基卷,喃喃道:“筑基者,洗经伐髓,炼筋锻骨,蓄力三年,藏剑于心,一朝出剑,污秽除尽,可入剑道。原来是要三年后,才可以拔剑。” 天吾严肃道:“这柄剑是蜀山独有的筑基之剑,此剑在手,你们随时会有想要拔剑的冲动。你们必须克制住这股冲动,筑基之前绝对不能拔剑,否则便前功尽弃。从现在开始,剑不离身,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哪怕是如厕,也得给我背在身上,明白了吗!” “明白!” 天吾见众人噤若寒蝉,语气这才有所缓和,指着远处的石碑:“蜀山通用的功法经文都在上面,这三年你们要完成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石碑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今日先背清净经,这是你们晨课要诵读的。绕过去,站在石碑前背,两个时辰后按时回来。” 天吾说完,直接与陆云飞身离去。 众人愣神片刻,连忙绕到石碑前,在数十万密密麻麻的小字中找到《清净经》,开始背诵。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 “怎么这么多字?我从小最怕背东西了。”范玉麟彻底傻眼。 萧清风道:“你就知足吧,这篇已经算少的了,更长的还在后面呢。” 徐轻歌道:“长倒也不算长,一个时辰怎么也能背会了,剩一个时辰跑回去,时间刚刚好。” “这些我原来便背过了,张子默,我先走了。”上官易看了张子默一眼,转身离去。 众人心生羡慕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压力,刚刚通过考核,彼此间的差距便体现出来了。 张子默并未理会上官易,走到南宫雨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 南宫雨低声道:“应该没问题。”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萧清风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笑道:“我看你也不着急。” “这些经文我娘以前天天教我背,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萧清风在石阶上盘膝而坐,握剑横置于膝盖上,微微闭目。 “你这是?”张子默问道。 萧清风道:“养剑,以意通剑,再以剑养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握三年剑便能筑基吧?” 张子默道:“可天吾道长说没人指点不能瞎练,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萧清风闭着眼睛,微笑道:“这不是练功,只是与剑沟通,随时可以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子默略一思索,也决定尝试一下,萧清风自幼便待在蜀山,爹娘又是剑仙,懂的肯定比他多。 “你不背?”萧清风察觉到张子默在身边坐下,疑惑地睁开眼。 张子默道:“我上山的时候背过了。” 正在苦苦背诵经文的范玉麟转过头来,疑惑道:“不对啊,咱们不是一起上山的吗,你什么时候背的?” 张子默道:“那天你没追上我们之前,我在石碑前站了半个时辰。” “然后呢?”范玉麟一愣。 张子默平静道:“然后就背完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你全部背完了?”范玉麟惊得合不拢嘴。 张子默点头道:“算是吧。” 几人眼神渐渐怪异,像是看怪物一般。 范玉麟撇嘴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算了,不羡慕,背书背书。” 张子默本不想如此高调,可天吾知道他已经把石碑上的内容全部记住,也就用不着藏了。 萧清风调侃道:“怪不得你跟小师叔关系这么好,敢情都是怪胎。” 张子默微微一笑,学着萧清风先前的动作,闭目握剑。 不远处的叶无忧看在眼里,也盘膝而坐握剑静心感受。 天启王朝的修士虽然是符箓派,但像清净经这些道教通用的经文他也背过,但他并没有像上官易那样高调离去,论起年龄他比其他人都要大两三岁,没有任何比较的心思,心中想的唯有变强。 一个时辰后,叶无忧缓缓起身,卡着时间离去。 徐轻歌叫道:“叶无忧,等等我。” 叶无忧没有理会,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中。 徐轻歌嘟囔道:“没礼貌的家伙,我讨厌死你了!” 欧铸闻言,傻笑起来。 范玉麟用胳膊拐了拐欧铸,揶揄道:“大哥,你是不是会错了意?这句讨厌,可不是真讨厌的意思。” “怎么会,她明明说的是讨厌死了。”欧铸道还是傻笑个不停。 范玉麟无奈道:“你还真是一根筋啊,你这样是没有机会追到徐轻歌的。” “嗯?”徐轻歌蓦然回首,“你们俩在嘀咕什么?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范玉麟连连摆手,“我是在和老欧说,这经文实在太难背了。” 欧铸附和道:“没错,实在太难背了。” 徐轻歌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并未深究,继续背诵经文。 “什么情况,你们俩谁跟我说说?”萧清风饶有兴致地睁开眼。 “等哥们儿背完了,好好跟你说。”范玉麟嘿嘿一笑。 不久后,张子默缓缓睁眼,眼中精光闪烁。 “好奇妙的感觉。” 握剑之后,有一股特殊力量进入体内,滋养经脉。虽然这股力量很微弱,但日积月累,总会壮大。 萧清风道:“还不错吧?只剩一个时辰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走了。” “南宫雨,你背完了吗?”张子默目光落石碑前那个安静站立的倩影上。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 “欧铸,你呢?” “我背完了。” 徐轻歌道:“我也背完了,快走快走。” “合着就我一个没背完呗。”范玉麟挠了挠头,“再等我一会儿,我还差两段。” “再等就来不及了,路上我教你。”张子默一把拉住范玉麟,狂奔进入山道。 片刻后,山道中响起范玉麟的碎碎念。 “真常应物,真常应物,老张,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大哥,这段话你都问了三遍了。”张子默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 “不对不对,背错了。”徐轻歌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啊,老张,我背错了吗?” “没错,她逗你的。” “我本来就记不住,你还耍我,你这个坏女人!哎哟,老欧你撞我干什么!” …… 几人返回时,竹棚外的孩童已经整齐地站成几行,等待检查。 轮到张子默时,好巧不巧,检查背诵的人正是天吾。 “行了,你不用背了。”天吾眼见张子默要开口背诵,直接挥手打断。 上官泽愤愤道:“凭什么他可以不用背?” 天吾道:“我说他用半个时辰把石碑上的内容全背完了,你信吗?” “这怎么可能?”上官泽连连摇头,“我不信!” 天吾耸了耸肩:“那就没办法了,张子默,你背几段给他听听,先背太玄感应篇吧。” 张子默不假思索道:“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邱祖垂训录。” “邱祖教后辈门人知悉:尔等悟士既入玄门之正教,必通夙世之善根,一证今生之福果,二修来劫之不堕……” 张子默洋洋洒洒几篇经文背下来,众人早已惊得合不拢嘴。 “有这么厉害?”苏言顿时来了兴致,“我给你来个难点的,不说是哪篇经文,我说上句你接后面,有物混成。” 张子默还是不假思索:“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日‘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么厉害,继续,上药三品。”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回风混合,百日功灵……” 苏言笑道:“好了,现在我相信你全部记住了。这样就好办了,等会儿我单独教你早课晚课念什么。” “背你的。”公孙敬手拿戒尺轻轻一拍,这才让范玉麟将目光收回。 范玉麟本来还能勉强记得,被张子默这么一打岔,后面的又忘了,沉吟道:“真常应物,真常应物……” 一旁的徐轻歌见状,对检查自己的陆云笑道:“道长,我有点忘了,我重新从上一段背。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范玉麟眼前一亮,连忙接上:“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 有了徐轻歌在一旁提醒,范玉麟总算是磕磕绊绊将整篇清净经背出来。 公孙敬眉头微皱,却并未计较,算范玉麟合格。 “噢,吃饭咯!”范玉麟飞快跑到桌边,刚准备坐下吃饭,见桌上空空如也,顿时傻眼。 “饭呢?” 第41章 借米下锅 竹棚外,背诵完经文的孩童们,站在空桌边面面相觑。 不是菜没端出来,而是竹棚内的灶台根本就没起火,这几位道长今晚就没做饭。 “想吃三年白饭?”苏言拍着陆云肩膀,调侃道,“一千张嘴,知道这两天给他累成什么样了吗。考核结束前饭我们管了,考核之后,自己搭伙做饭,没有米面粮油可以找我们借,借一还二。” 众人嘴角不断抽搐,借一还二,这里确定是蜀山而不是地下钱庄? “搭个伙?”萧清风拍了拍张子默的胳膊。 “好啊。”张子默转头看向南宫雨,“一起吧。” 南宫雨轻轻点了点头。 “算我一个。”范玉麟将手高高举起。 徐轻歌笑道:“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欧铸见徐轻歌加入,也连忙将手举起,“张哥,带我一个。” “这是自然,咱们一起从前山走出来,往后吃饭也是一起。”张子默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萧清风,“这米面粮油是怎么个借法?” “这有什么好想的,多借点,钱我来出。”范玉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朝苏言喊道,“道长,先来一千斤米,五百斤面,各种蔬菜先来五十斤,还有,唔……” 范玉麟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清风捂住嘴。 萧清风见苏言拿出册子要落笔,连忙跑到苏言面前抓住笔,赔了个笑脸。 “师兄,别理他,他胡说八道的。先来二十斤米,十斤面,每种菜两斤,菜油和盐巴一罐,吃完了我们再借。” 苏言似笑非笑地看了萧清风一眼,将手搭在嘴唇上。 “师兄放心,我知道规矩。”萧清风和煦一笑,接过笔在册子上写下借条,暗自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被范玉麟坑在这儿了。 张子默几人凑了过来,看到萧清风的落款后,不约而同赞道:“好字!” 萧清风这一手隶书苍劲有力,不像是刚刚蒙学的孩童,倒像是个浸淫多年的书法大家。 苏言接过册子将墨迹吹干,认真观摩那几行小字,笑道:“不愧是十师伯的儿子,这一手字羞煞我等啊,行了,去边上领东西吧。” “我也领一份,跟他的一模一样。”张子默上前一步。 苏言摆手道:“不用,搭伙做饭,吃是一起吃,还是一起还,没有单独领的。” “可是我吃的多,这样的话对他们不公平。”张子默挠了挠头。 萧清风笑道:“若真要算这么细,还不如各吃各的。既然在一个锅里吃饭,就不要计较这些。” 南宫雨轻声道:“大家一起承担就好,不用见外。” “就是,能吃的又不是你一个,老欧也能吃。”范玉麟拍着张子默的肩膀,一副无所谓模样,“你就算有天大的胃口,哥几个也养得起你,到时候一起还就是。” 徐轻歌佯装嗔怒道:“一个男孩子别这么磨叽,吃的多多干点活不就行了,赶紧扛东西走,别挡着后面的人。” 张子默轻轻扛起陆云从百宝袋中取出的米面,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后面孩童往前挪动,要了与萧清风一样分量的米面粮油,虽然他们摸不清这其中门道,但跟着萧清风总归不会出错。 眼看夜色降临,张子默快速将灶挖好后,见萧清风几人站在灶边看着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萧清风道:“我不会做饭,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那你们又是?”张子默看向其他几人。 “我也不会做饭。”徐轻歌尴尬笑道。 南宫雨轻声道:“我也不会。” “张哥,我也不会。”欧铸剑挠了挠头,憨厚笑道。 范玉麟干咳一声:“老张,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山上都是吃你的,要我做饭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我倒也不是不能试着做,就怕你们不敢吃。” 张子默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以后做饭就交给我吧。” 萧清风道:“总不能让你一直做饭,前面这几顿就拜托你了,等我们学会换着来。正好我也学学,回去做几个菜给我娘吃。” 张子默从竹棚外的火架上拿起火把,在灶下生好火后,端着一锅米在溪边淘好煮上,将菜洗净切好后,熟练地锅铲下油炒菜。 几人站在一旁,看得十分认真。 竹棚内,陆云将粮食发完后,见公孙敬架锅起火,连忙起身。 “师叔,我来吧。” “你歇着,这两天辛苦你了,这顿饭我们来。”天吾按着陆云坐下,将菜洗好,给公孙敬打下手。 “那我就等着开饭了。”苏言笑着伸了个懒腰,目光扫向棚外热火朝天的一处处锅灶,见到叶无忧独自起灶炒菜,不禁眉头一皱,“叶无忧,我刚才说的是搭伙做饭,你没听见?把灶拆了。” 叶无忧身子一僵,手中锅铲举在半空,有点不知所措。 张子默朗声道:“道长,我们人多,搭两个灶没问题吧?” “那就赶紧把饭做好,我还等着蹭口饭呢。”苏言大有深意地看了张子默一眼,不再深究。 “得嘞。”张子默笑着点头应下,走到叶无忧面前,低声道,“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 叶无忧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继续翻炒,将菜炒好后端了过来,默默坐在桌边等候。 片刻后,张子默也将另外几盘炒好的菜端上桌。 “开饭开饭,饿死了,我来尝尝什么味道。”徐轻歌拿起筷子拈起叶无尘炒的白菜尝了一口,又拈起张子默炒的青菜尝了一口,故意嫌弃地看了叶无忧一眼,“人家张子默炒的才是菜,你看看你这是什么,难吃死了。” 叶无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了徐轻歌一眼,默默端起碗吃饭。 “嘁,没劲。”徐轻歌见叶无忧不生气,撇了撇嘴,“算了,给你个面子,多吃一点。” 张子默端起碗,下意识看向南宫雨,见南宫雨目光落到远处的那盘茄丁上后,起身拈起几块放入南宫雨碗中。 “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很好吃。”南宫雨尝了一口,柔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 范玉麟撇嘴道:“老张,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也太偏心了。” 徐轻歌点头道:“没错,偏心死了。” 欧铸附和道:“偏心。” 几人这么一起哄,南宫雨顿时羞的将头低下捏着衣角。 “来来来,都有都有。”张子默无奈起身,给每人碗里都夹上菜。 范玉麟也夹起菜放入徐轻歌碗中,笑道:“大小姐,你先吃。多亏你在边上提醒,要不然我肯定背不出来。” 徐轻歌调侃道:“之前不是还说我是坏女人吗?” 范玉麟义正言辞道:“谁这么胡说八道?我去找他算账,居然这么说我姐!” 张子默见欧铸举着筷子犹犹豫豫,给萧清风递了个眼神,萧清风瞬间会意,也夹起菜放入徐轻歌碗中。 “来吧,未来的铸剑大师,吃菜。” 有了萧清风的铺垫,欧铸也鼓足勇气给徐轻歌夹菜,憨厚笑道:“轻歌,趁热吃。” “咦,你们几个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徐轻歌见欧铸一个劲的给自己夹菜,倒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这桌有说有笑,隔壁桌的上官家两兄弟却愁云惨淡。 上官泽看着面前焦糊的菜和半生不熟的米饭,再转头看着隔壁桌张子默做的菜,顿时没了胃口,想起白天的事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别看了,吃饭。”上官易夹了一些青菜放入上官泽碗中,“今天第一次没经验,下顿会好一些。” “我从小就不爱吃青菜,你又忘了!难吃死了,不吃了!”上官泽直接将筷子一扔,起身离去。 上官易眉头一皱,却并未出言阻止。自己做的菜什么味道他心中有数,上官泽吃不下去也正常,不过秉持着蜀山不能浪费食物的规矩,除了上官泽剩的那碗饭没有动,默默将其余饭菜吃完。 “挪一挪,我来蹭个饭。”苏言端着碗走来,不由分说就坐在张子默边上,夹起一块萝卜送入口中,赞道,“不错不错,比我刚拜山时做的好多了。” 苏言刚吃了两口,听到隔壁桌上官易收拾碗筷的动静,转头一看,见桌上还有一碗白饭和几片青菜后,脸瞬间垮了下来。 “上官易,这碗饭你剩的?” “是。”上官易一愣,随后点头承认。 苏言冷哼一声,一向随和的他,竟直接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愤然起身,厉喝道:“吃不了你盛一碗干什么!” 上官易低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怎么回事?” 天吾与公孙敬听到动静,快步走来,看到桌上那碗饭后,神情不约而同地阴沉起来,冷冷地盯着上官易。 上官易在几人的注视下,将头低下,大气都不敢喘。 其余孩童见状,连忙放下碗筷乖乖站起来。 人群中的上官泽几次抬起脚想要上前承认饭是自己剩的,可见天吾几人这么严肃,最终还是没有胆子站出来。 天吾对着上官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以为你们来蜀山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怎么,还当是在家里,是掌上明珠、富家子弟?公孙敬白天刚给你们讲过不许浪费食物,第一天就明知故犯。人教人记不住,就让事来教你。你一人犯错,明天所有人都没饭吃。”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将鄙夷嫌弃的目光落在上官易身上。 “吃完,你的处罚更严重,未来两天你都没有饭吃。”公孙敬拿起碗筷,递到上官易面前。 “是。”上官易在众人的注视下,脸上又羞又臊,低头将碗中饭吃完,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天吾以严肃的目光看向战战兢兢的众人,厉声道:“自己做的饭,就是再难吃也得给我吃完,再让我们发现有剩饭,就不是没饭吃这么简单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明明刚吃过饭,答得却有气无力,看向上官易的眼神越发愤怒。 范玉麟等几位道长离去,嘀咕道:“这兄弟俩都是些什么人啊,我都没有剩饭这个毛病,这不是坑人吗?这下完了,明天要饿一天了。” 欧铸疑惑道:“我怎么记得是他弟弟剩的饭呢,他俩双胞胎我分不太清。” 徐轻歌道:“我认得出来,就是上官泽剩的,刚刚那动静我都看到了。” “别说了,既然他要帮弟弟扛,就尊重他的选择。”张子默压低了声音。 上官泽见众人散去后,来到默默洗碗的上官易身边,低声道:“哥,对不起。” “没关系,来帮我洗碗。”上官易微微摇头,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上官泽乖巧地点了点头,蹲在上官易身边帮着洗碗,对于自己这位双胞胎哥哥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抵触。 竹棚里的苏言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上官震,这可是你让我替你管儿子的,别怪我心狠。” 第42章 种田 晚饭过后,众人将碗筷洗干净摆好,在天吾的带领下,盘膝坐在溪边,闭目与剑沟通一个时辰,又诵了三遍请教经,一天的功课终于结束。 公孙敬眼看众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散去,眉头皱起,冷声道:“白天刚教你们的规矩又忘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抱拳行礼。 公孙敬几人抬手还礼,白天训归训,此时还礼却很郑重,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学徒而有任何轻视。 行礼过后,一天的功课这才算正式结束。 “张子默,你留一下。”苏言叫住了张子默,“我来教你晨课晚课念什么,早上起来,先念清静经,然后是消灾护命经……” 苏言只说了一遍,对张子默也只需要说一遍。 张子默见几人直接盘坐在木凳上,一副要在此处过夜的架势,诧异道:“你们就住这里吗?” 苏言笑道:“不然呢,万一有人偷偷跑出去怎么办?” 张子默道:“可是那座阁楼里还有房间,你们可以住那里面。” 苏言叹道:“我们以前当学徒的时候也是住在那里面,那三年被师兄们折腾的日子,我到现在还能想起,那地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听见没?”天吾伸手拐了拐公孙敬,“点你呢。” “还有你。”公孙敬淡淡回了一句,看向张子默,“你知道为什么非要两个人住一间吗?” 张子默略一思索,试探问道:“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 公孙敬点头道:“你果然很聪明,你和叶无忧一个房间,要多留心。他重新筑基很容易出差错,有情况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知道了。” 萧清风突然跑进竹棚,朝几人和煦一笑。 天吾问道:“萧师弟,怎么了?” 萧清风挠头道:“我那个房间就我一个人,我能不能换个房间?” 天吾道:“可是就你一个单出来,你换哪儿都是一个人住。” 萧清风道:“说是两个人住,没说不可以三个人住吧?” 天吾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望向这里的范玉麟和欧铸,顿时会意,问道:“你是想和他们一起住?” “可以吗?”萧清风眼巴巴地望着天吾。 “你跟我说没用啊,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天吾双手放在脑后,用手指了指公孙敬,递了个眼神。 “公孙师兄,可以吗?”萧清风堆起满面笑容看着公孙敬。 公孙敬微微颔首:“一个人住的确不妥,修行出错没人知道,你跟他们一起住吧。” “谢谢师兄!”萧清风欢呼雀跃拉起张子默跑开,“走走走,帮我搬床。” 张子默正准备进楼,突然察觉高处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只能压下心中疑惑上楼帮萧清风搬东西。 等他忙完回到房间后,叶无忧正站在木柜前敬香行礼。 张子默这才注意到木柜上摆了许多牌位,大多是叶姓,突然明白叶无忧的遭遇。 叶无忧敬完香后,在李阿婆灵位前摆上香炉和香盒,从香盒中拿出三根香递给张子默。 “对待逝者,礼节要周到。” 张子默接过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入香炉中,抱拳行礼。 “难道不是心诚才更重要吗?” 叶无忧道:“可是在你有能力的时候,礼节周到会更好一点。” 张子默点头道:“你说的对,以后我若是有能力,一定会用最旺盛的香火来供奉李阿婆。谢谢你的香,等日后出山买来还你。” “你很强,比我预想的要强。”叶无忧不置可否,紧紧盯着张子默。 “所以你对我的态度与我的实力有关。”张子默眉毛一挑,“弱肉强食,这就是你的法则吗?” 叶无忧平静道:“有何不妥?以你的实力,必定能成为蜀山弟子。未来我们会是同门,也可以是朋友,我只和强者做朋友。” 张子默道:“我也认同弱肉强食,不过以后哪怕我变强,也不会看不起弱者,这是我的准则,也是蜀山的规矩。” 叶无忧反驳道:“我认为蜀山最重要的规矩,是最后一条。如觉不妥,可不遵从。剑圣前辈为何敢推翻前人立的规矩?因为他是蜀山有史以来最强的人,强到已经可以无视一切规矩。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成为像剑圣前辈那样的人,你就可以报仇了吗?”张子默看着牌位上那一个个名字,轻声问道。 叶无忧摇头道:“你太小看剑圣前辈了,我若想报仇,只需要在剑道上能看见剑圣前辈的背影便足够了。哪怕只是有挑战剑圣前辈的资格,世间能赢我的人都少之又少。若是能挑战三次不死,我便无敌于天下。” “可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我会成功的。” “那我祝你成功。” “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不知道要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我想要做的事。”张子默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只要足够强,就没有做不到的事。你祝我成功,我也祝你成功。”叶无忧默默看了一眼面前的诸多牌位,坐到床上开始闭目修炼。 张子默轻轻推门走出,站在围栏边,回想着叶无忧的问题,眼神渐渐复杂。 叶无忧来蜀山,是想变强报仇。欧铸来蜀山,是要去剑冢看名剑。南宫雨来蜀山,是想成为女剑仙,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目的不纯的范玉麟,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他却没有一个清晰的目标,变强之后,又该干什么? 即便有仇,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报,甚至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子默凝望黑夜许久,也没有答案。 真相困于黑暗,周身尽是迷雾。他伸手以为摸到了天空,实际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远处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张子默耳朵一动,转头看到旁边阁楼上那个温婉可人的女孩,这才明白先前在楼下时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谁,将脑中纷乱想法驱散,朝着女孩温和一笑。 那女孩,也是嫣然一笑。 …… 次日,天还未亮,张子默便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将怀中剑负于背后,点香行礼后,看了一眼对面还在盘膝闭目的叶无忧,轻轻拿起木桶和盆。 “你起早了,现在刚到寅时,晨课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叶无忧缓缓睁眼。 张子默疑惑道:“房间里也没漏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叶无忧道:“感知时间是修行者必须学会的,当你的心足够静,就能察觉到时间的变化。久而久之,你就知道会自己处于几时几刻,甚至再精细也不是不可能。” “原来如此,受教了。那你再修炼一会儿,我先去洗漱。”张子默恍然大悟,蹑手蹑脚提着木桶和铜盆缓缓下楼,以免吵醒其他人,在溪边简单洗漱过后,提着满满一桶水回到房间,轻声诵读经文。 “明天我来打水,以后到时辰我叫你。”叶无忧语气虽然还是冷淡,相较于之前,已经有所缓和。 张子默诵经不能答话,只能在嘴角上勾起一抹微笑。 他虽然不太赞同弱肉强食的法则,但他自认不是弱者,能和叶无忧处好关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不久后,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在阁楼内响起,醒来的孩童简单洗漱过后,和张子默一样坐在房间做晨课,就算爱睡懒觉的人,在听到不绝于耳的诵经声后,也只能迅速起床洗漱。 卯时刚至,做完晨课的众人便穿戴整齐站在木棚外,齐齐抱拳行礼。 “跟上。”公孙敬抱拳还礼后,淡淡说出简单的两个字,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说今天要干什么。 众人背着剑跟公孙敬几人拐入另一处山道中,心中开始盘算这几位要怎么折磨他们。 他们今天是没有饭吃的,而且他们能够感觉到,前面那几位今天都很严肃,哪怕平日笑嘻嘻的苏言也是如此。 此时天还未亮,众人眼前还一片漆黑,只能摸索往前走。 张子默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上另一座山的路,比前山的路更难走。前山有青石道,而脚下这条路泥泞湿滑,显然是踩踏久了才形成的。 半个时辰后,行至半山腰,公孙敬这才停下脚步。 众人看着面前那一片空空如也的梯田,心生不妙之感。 范玉麟惊呼道:“完蛋,不会是让咱们种地吧?一天没饭吃,还要种地,让我死了算了!” 萧清风道:“那可不就是种地嘛,这山叫丰山,蜀山的粮食都种在这座山上。” 公孙敬缓缓转身面向众人,负手而立,淡淡道:“从今日起,你们将在这里渡过很长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种地?”上官泽问道。 苏言反问道:“不种地吃什么?” 上官易见上官泽还要开口,一把拉住上官泽,微微摇头,递了个眼神,示意上官泽不要说话。 若是放在平常,上官泽肯定会对着干,可是上官易昨日刚替他受过罚,兄弟俩关系有所缓和,看到上官易的眼神后,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 苏言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山佥州每年税收有四成归上官家和徐家,剩余六成归皇室。你家有税收,用不着种田,对吗?你出身优越,当然可以坐享其成。可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出身,对于老百姓来说,想有吃的,就得自己种,蜀山也是如此。这座山叫丰山,取丰收之意。自蜀山创立开始,就没拿过山佥州的百姓一粒粮食。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你们以为来到蜀山,还是像在家里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们吃的粮食是我们几个去年种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浪费?” 上官泽听苏言提起浪费粮食,顿时心虚了起来,将头低下不再言语。 天吾严肃道:“昨日有人浪费粮食,今日我便教一教你们规矩,蜀山真正的规矩。知道为什么要在三月三收徒吗?因为三月三离春分近,适合播种。你们来的第一年,粮食谷种我们借你,秋收后粮食打下来还我们。到时候要是种不出来,就给我饿着,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天吾手一挥,一堆秧苗落在众人面前,脱去鞋袜卷起裤脚踏入水田中。 “一亩产粮食一石半,约二百斤,你们一顿吃半斤,算上还我们的,要种多少自己心里要有数。丰山别的没有,就是田多。现在教你们插秧,我只教一遍,都看好了!” 第43章 泥巴仗 丰山梯田边,众人站在田埂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天吾手上的动作,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步骤。 天吾将手中最后一株秧苗笔直插入田中,对着众人随意挥了挥手。 “自己去找块田试试,今天干不好,明天也没饭吃。” 张子默率先除去鞋袜下田,他是所有人中对食物最敏感的那个。在清河城时,百姓私自开荒犯法,否则他也不至于沦为乞丐。 自己吃的自己种,他觉得很合适。 上官易和叶无忧无论干什么都不愿落于人后,见张子默下田后,也迅速脱掉鞋袜拿起秧苗踩进水田中。 徐轻歌与欧铸紧随其后,虽说他们出身世家,但毕竟是铸剑世家,在家里也会打熬力气,对于种地不像其他人那般抵触。 萧清风自然不必说,从幼待在蜀山,耳濡目染下,种地自是理所应当。 倒是范玉麟有点让人意外,本以为这位天下第一富商的独子自小娇生惯养,应该不愿意种地,却不想范玉麟想都不想就拿起秧苗跳入水田中,溅起一片水花。 “诶,好玩好玩,比背书有意思多了。”范玉麟抠起两块泥巴,直接丢向张子默几人,“看招!” 张子默侧身躲过,与萧清风对视一眼,齐齐抠起一块泥巴砸在范玉麟身上,看着范玉麟变成一个泥人,乐得哈哈大笑。 范玉麟再次抠起泥巴反击,丢得不亦乐乎,直接波及到站在田埂上的苏言。 苏言眉毛一挑,刚要开口,又是一块泥巴从眼前飞过,直接砸在公孙敬脖颈处。 天吾见公孙敬如此狼狈,在一旁幸灾乐祸,然而还没高兴多久,一块泥巴便落到自己头上,咬牙道:“范玉麟,你明天还想不想吃饭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玩了,我马上干活!”范玉麟见三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连忙道歉。 众人纷纷下田,唯有南宫雨站在田埂上没有任何动作,显得十分扎眼。 张子默见状,连忙踩着田埂走到南宫雨身前,问道:“怎么了?” 南宫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子默温声道:“没关系,我替你干,你在上面等着。” “张子默,你还有功夫帮别人,你还先管好自己吧。”苏言踩着田埂走过来,笑呵呵地看着张子默。 “我怎么了?”张子默一愣。 苏言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吃多少心里没数?自己的田都没种完,还有功夫管别人?再说了,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干,这是规矩。她今天要是不干活,公孙师兄不会放过她的。” 张子默问道:“那我得种多少?” “那些都是你的,多吃多种,你没意见吧?”苏言抬起手,遥指远处的数十亩梯田。 “额……”张子默彻底傻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没意见。” “没问题就好。”苏言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调侃道,“你小子力气这么大,干起活来肯定是把好手,好好干,我看好你。” 南宫雨见张子默守在自己身边,心中渐渐有了底气,站在田埂上鼓足勇气抬起脚。 “这里不太好蹲,帮我一下。” 张子默俯身替南宫雨脱掉鞋袜,调侃道:“怎么突然有一种成为你家仆人的感觉。” “没有的,不是仆人。”南宫雨连忙摇头。 张子默笑着问道:“那是什么?” 南宫雨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好啦,逗你的。”张子默伸手轻轻挠了挠南宫雨脚心,惹得南宫雨一阵惊呼后,踩在水田中,笑着朝南宫雨伸出手,“来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南宫雨闭起眼睛,耳畔响起爹娘长辈的话语。 “女孩子学点静功就好了,以后嫁一个强大的修士。” “小雨,你要好好学女红,还有琴棋书画步伐仪态,只有学会这些,才算是大家闺秀。” “女孩子要爱干净,不能玩泥巴,把鞋穿上,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你以后就好好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未出阁的闺女啊,是不能随便见人的。” …… 嘈杂的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 那是她的姑姑,最疼爱她的人。 “小雨,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姑姑,娘亲说学这些是为了嫁一个好人家,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依附别人,为什么我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喜欢。” “姑姑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姑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你不想像姑姑一样,那姑姑送你去蜀山好不好?” “蜀山,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自由的地方,在那里,你不用学自己不想学的东西,可以不用守这些套在女子身上只为取悦男人的规矩,不用依附别人,可以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那我要去蜀山,我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嫁自己想嫁的人。” “如果做不到呢?” “那我就和姑姑一样,剃发出家,永不嫁人。” “好孩子,姑姑会想办法送你去蜀山,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爹娘,你能做到吗?” “能。” …… “姑姑,我已经到蜀山了,可是家里的规矩还在影响我,我要改变它!” 南宫雨想到此处,闭着眼睛跳到水田中,白嫩的脚掌陷入泥土中,没有预想中的不适,反而格外踏实,明媚眼眸一睁开,便看到那个一直守在身边的男孩,心中越发安定,不禁露出洁白贝齿,朝男孩甜美一笑。 笑不露齿,这也是家里教的规矩。 可她现在是在蜀山,想露齿笑也行,放声大笑也行,怎么笑都行。 如觉不妥,可不遵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规矩了。 张子默见南宫雨笑颜如花,也跟着笑了起来,递过一簇秧苗。 南宫雨接过秧苗,仔细回想天吾先前的动作,将秧苗深深插入田中,看着手上的泥巴,突然伸手将泥巴抹在张子默脸上,脸上露出轻松自在的笑容。 “好啊,你敢抹我。”张子默反手沾起脸上泥巴,直接将南宫雨白嫩的脸庞抹上几道黑印。 南宫雨惊叫一声,连忙撒开脚丫往后跑,直接躲在徐轻歌身后,探出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张子默,似水眼眸中多了几分调皮与灵动。 “张子默,欺负人是吧?”徐轻歌抠起一块大泥巴丢向张子默,只是这准头着实不敢恭维,没有砸到张子默,反而砸在了范玉麟身上。 范玉麟非但不恼,反而笑哈哈地拿起泥巴准确地砸在徐轻歌脸上。 “来来来,接着打,正好我还没玩够。” “范玉麟,你给我等着!”徐轻歌抹掉脸上泥巴,带着南宫雨反击。 水田上方泥巴飞来飞去,被波及到的孩童纷纷拿起泥巴加入战团,玩得不亦乐乎。 “欧铸,给我砸范玉麟,还有张子默!” “好嘞!” “老欧你不是吧,哎哟,疼疼疼,你这泥巴扔过来跟石子一样,莽夫禁止参战啊。老张,给我砸这个叛徒!” “张哥,轻点轻点,我力气没你大。” “笨死了,躲南宫雨后面,他舍不得用力。” “老萧,快点过来,人手不够。” “来咯,走你!” “叶无忧,叶无忧,你聋了,快来帮忙!” “无聊。” “无聊是吧?范玉麟,我们先停战,一起砸他。” “好嘞,走你!哎哟,这谁把这么一大块泥巴糊我脸上,上官泽,你找茬是吧?” “以前那一架,现在扯平了。” “你有病是吧?老欧打的你,他在对面,你往哪儿砸呢?” “也是,那我帮你们砸他。” “把你哥叫来,多个人多分力,给我狠狠砸他们!” “哥!” “来了。” …… 田埂上,苏言几人见孩子们打起了泥巴仗,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开怀大笑,就连一向板着脸的公孙敬都面带笑意。 苏言笑道:“当年和徐谨还有上官震一起玩泥巴,现在这两货的儿子和闺女也跑这儿玩泥巴来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弄得我都想下去跟他们一起玩了,搞不搞?”天吾兴奋地搓了搓手。 苏言调侃道:“别啊师兄,你这样严肃凶狠的形象就立不住了。” “也是,那就算……”天吾话音未落,一块泥巴直接飞来砸在脸上,吃了一嘴泥巴。 苏言见天吾额头青筋跳动,笑着劝道:“师兄,你可得忍住了啊。” “我……”天吾将嘴中泥土吐出,咬牙道,“忍!” 下一刻,又是一块泥巴飞来,径直砸向天吾。 天吾翻掌抓住泥巴,用力砸出。 “忍个屁,给我砸这群熊孩子!” “走你!”苏言哈哈大笑,一脚将陆云踹进田中,飞溅的水花混合着泥巴落到众人身上,随后也跟着跳进田中捡起泥巴丢出。 “兄弟们,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了啊!”范玉麟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吆喝,直接引得众人纷纷调转目标,纷纷砸向三人,就连站在田边的公孙敬也被溅得浑身是泥。 “范玉麟,有种你别躲后面!”天吾怒声道。 “诶,打不着打不着,兄弟们,给我砸他!” 这一场闹剧,直到孩子们精疲力尽才结束,在场众人无一幸免,身上满是污泥,脸上却挂着灿烂笑容。 公孙敬等众人歇息片刻后,轻咳一声。 “干活了。” 众人这才收起玩闹之心,抱起秧苗老老实实插秧。 张子默站在南宫雨身边,帮着插秧。 南宫雨柔声道:“你去忙你的,我忙完了来帮你。” 张子默见南宫雨插秧动作渐渐娴熟,这才抱着大捆秧苗离去,跑进远处的水田中,不一会儿功夫便插好了十几行秧苗。 只是这与他要开垦的几十亩田地比起来,实在是沧海一粟。 范玉麟疑惑道:“不对啊,老张虽然很能吃,但也没到一人吃几十亩的程度吧,怎么种这么多地?” 萧清风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对于他这种天生体质特殊的人,普通的锻炼根本没办法激发潜力,师兄们这是刻意磨炼他呢。” “萧师弟,别泄密啊。”天吾赤脚走来,不怀好意地看了范玉麟一眼,“范玉麟,你看看你插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秧苗都飘起来了,重新去插。” “肚子饿没力气啊。”范玉麟坐在田埂上,有气无力道,“让我再歇一会儿。” “嗯?” “我去,我现在就去!”范玉麟连忙起身,目送天吾离开后,吐出舌头朝天吾做了个鬼脸,“这么大的人了,报复心还这么强,哼!” 第44章 下棋 中午时分,饥肠辘辘的众人瘫坐在田埂上,看着进度缓慢的水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官易坐在田埂上,见张子默和叶无忧还在坚持,有心较劲,却提不起一点力气。 “老张,老张。”范玉麟扯开嗓子,使劲吆喝,“过来歇一下,种田上瘾了?” 张子默这才挺起腰板,与叶无忧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抱着秧苗返回,坐在田埂上用手扇着风。 南宫雨卷起袖子,用干净的地方为张子默擦去额头汗水,双脚在水中荡来荡去,悠然自得。 陆云从百宝袋中取出早上蒸的包子,与公孙敬几人坐在田边当着众人的面大快朵颐。 范玉麟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愤愤道:“这有点过分了啊,不给饭吃就算了,还当着我们的面吃。以他们的修为早就不用进食,绝对是故意的!” 萧清风无奈道:“故意的又能咋办?浪费粮食在蜀山是很严重的错误,说没饭吃就是没饭吃,忍着吧。” “都怪你。”范玉麟抠起一块泥巴,直接扔到上官泽身上,“吃不下去你别吃啊,剩碗饭是怎么回事?你吃一两口不吃了,让谁吃你的剩饭?实在不行,你端着碗来我们这桌吃啊。我在家饭没吃完都得被我爹追着打,你怎么比我还娇惯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上官泽倒也不恼,只是小声嘀咕道,“菜都糊了怎么吃?” “你哥能吃你就不能吃?毛病!” 上官泽也不再辩解,犯众怒是其一,之前扔泥巴和范玉麟凑一起玩,关系也不像之前那样僵。 比起大人来,孩子最明显的优点就是不记仇,只要玩在一起,以往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是我菜做的不好吃,不怪他。”上官易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转头看向张子默,“明天能不能让阿泽跟你们吃一天?他连饭都不会煮。” 张子默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以后咱们一个灶就行。” “好,正好我也可以跟你学学怎么做饭。”上官易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哥,你饿不饿,你明天也不能吃饭,能撑住吗?”上官泽伸手拉了拉上官易的衣袖。 上官易微微摇头:“没关系,以后不要再浪费粮食了,父亲以前就教过你,现在该记住了。” “嗯。” “你不饿我饿啊,别说两天了,我一天都撑不住。”范玉麟揉了揉肚子,扯了扯张子默的衣袖,“老张,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一身力气怎么好像用不完一样,看起来也不饿。” 张子默笑道:“我扛饿。” 范玉麟垂头丧气道:“当初咱们考核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吃蒲公英和折耳根长大的,这玩意儿效果有这么好,我现在吃来得及不?现在有什么我都吃,我都快饿死了,不对,我已经饿死了。你现在就是拿蒲公英来,我也能吃一大把。” 萧清风道:“别作死啊,让师兄们逮到,就不是一天不吃饭了。” 上官泽低声道:“要不我去给道长们认个错吧。” 萧清风笑道:“别费这劲,你以为他们不知道饭是你剩的?就像天吾师兄说的那样,人教人记不住,事教人一次就记住了。今天饿一天,以后你就不会剩饭了,老老实实饿着吧。” 上官泽诚恳道:“这次我记住了,以后我再也不剩饭害大家了。” “这不就对了。”萧清风俯身用水将手上的泥巴搓干净,在衣服上擦了擦,从百宝袋中拿出青木剑仙留下的字帖,用指为笔,凭空临摹起来,“找点事做,不想就不饿了。” 范玉麟凑到萧清风身边,看着字帖上那笔锋犀利如同刀剑的正楷,疑惑道:“你咋写上楷书了,你之前不是写隶书吗?” 萧清风无奈道:“没办法,我爷爷让我顺着练,甲骨金文小篆,再到隶楷行草,我隶书练完了,现在练楷书。 ” “你爷爷是谁啊?” “萧元礼。”萧清风心神沉浸在字帖中,随口答道。 范玉麟一听这名字,噌得一下跳了起来,头皮发麻。 “萧元,哦不,萧儒圣是你爷爷?” 儒圣萧元礼,与剑圣齐名的人物,当今丞相百里懿是帝师,这位也是。 不过这位不是当今陛下的老师,而是先帝的授业恩师,就算百里懿见到这位,也得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蜀山是天下剑修的圣地,萧家的稷下学宫则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各州的世家子弟,大多都在稷下学宫学习过,范玉麟的父亲范无救也是如此。 谁能想到,萧清风居然是儒圣之孙,那么也就是说,青木剑仙萧瑾瑜是儒圣之子。 这等惊天秘闻,他居然从没听说过! “对啊。”萧清风被范玉麟这么一咋呼,不由得分了神,停下挥动的手指,抬头看着范玉麟,“怎么了?” 上官家两兄弟和徐轻歌也面露诧异,他们两家与蜀山的关系这么近,居然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范玉麟咂舌道:“你这命也太好了吧,师爷是剑圣,爷爷是儒圣,宗门和世家通吃啊,你这身份亮出去,谁不得让你三分?怪了,儒圣之子拜在剑圣门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萧清风此时也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低声道:“用爷爷的话来说,我爹是被我娘拐到蜀山的,说起来不太光彩。这些事知道的人倒是有一些,不过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倒也没有往外传。这些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 范玉麟连忙摆出一副我懂的神情,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 这可是儒圣啊,但凡是世家子弟,谁敢不给这位面子? 几人坐在田埂上,看着很快便入神临摹字帖的萧清风,心中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南宫雨将自己衣裳上的干泥巴揉碎,伸手替张子默清理道袍上的泥巴,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转移注意力的事了。 “会下五子棋吗?不会下我教你,很简单的。”张子默用手指在田埂上划出几条纵横相交的线,以此作为棋盘。 “这个我会。”南宫雨见张子默要掰泥块当棋子,直接从百宝袋中取出棋盘和棋子放在田埂上。 “原来你随身带着,那就好办了。”张子默拍了拍手上灰尘,“你先吧。” 范玉麟道:“五子棋多快啊,要不你俩下围棋吧,这样能下久一点熬时间。” 南宫雨轻声道:“围棋我也学过一点,你会吗?” 张子默点头道:“原来在街边看人下过,知道规则。” “猜先。”南宫雨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张子默摇了摇头:“不猜了,你先吧,我也不怎么会下,先后对我来说没这么重要。” “那我就不客气了。”南宫雨以两根纤若青葱的手指拈起黑子,落在在左下星位,棋艺如何不好说,动作倒是十分优雅。 周围人见状,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打发时间。 若是放在以前,南宫雨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早就害羞得将头低下一言不发。可此时的她脸上虽有羞红,却多了几分从容,一只脚盘起,另一只脚放在水中轻轻划动。 张子默拈起白子,动作看起来竟也十分娴熟,直接将白子下在了天元。 “完了!”范玉麟一拍脑门,“我还以为你说不会下是在逗我呢,让先还贴一目,除非你棋力比她强,否则难赢了。” “下着玩呗,输赢有那么重要吗?”张子默见南宫雨落子,随手拈起一枚白子,不假思索下在了南宫雨的黑子旁。 范玉麟在一旁看得直跺脚。 “大哥,星位占角啊,两两相争,你跟着她下干嘛?” “别吵。”徐轻歌抬手狠狠拍在范玉麟后脑勺上,“观棋不语没听说过吗?” 二人对坐,不断落子提子,棋子渐渐布满了棋盘。 从局势上来看,南宫雨的赢面很大。 萧清风在一旁凭空临摹完两页字帖后,心神终于散开,一听落子的声音,连忙凑过来观看。 “这棋有点意思。” “两个臭棋篓子。”范玉麟将手搭在萧清风肩膀上,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你肯定会下棋,等会儿咱俩试试?” “谁臭棋篓子?”萧清风笑着将范玉麟的手拍下,“这棋你都看不出来,你才是臭棋篓子,我可不跟你下。” “什么意思?”范玉麟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布局,挠了挠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啊?” “那我教教你。”萧清风抬手指着南宫雨,“这个在放水,生怕赢的太多。” “这个就更过分了。”萧清风手指转向张子默,“自己做劫让人打,生怕自己赢。” “啊,是这样吗?”南宫雨闻言立即撤回那枚即将决定胜负的黑子,重新思索先前的落子。 张子默的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衔接。 目的只有一个,送子给她吃。 “别听他胡说。”张子默笑着拉住南宫雨的手,按在棋盘上,“我是真下不过你。” 南宫雨害羞地抽回手,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心中格外温暖。 张子默总是这样照顾她,什么都让着她,哪怕吃饭的时候也会留意她的动作,给她夹菜。 她不善言辞,可有些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张子默就能明白她的心思。 这样的默契与照顾,实在难得。 “我不下了,你们谁来?”南宫雨低声道。 萧清风笑呵呵坐下,抓起一把棋子握在手中。 “老张,你再怎么装做不会下棋,也无法面面俱到。你那劫一做出来,我就知道你什么水平。我知道你只会让她,在我面前就不必藏了。来吧,猜先。” 南宫雨听见萧清风这句“我知道你只会让她”后,将头低下,心中小鹿乱撞。 “单。” 张子默神色瞬间认真起来,萧清风可是儒圣之孙,家学渊源摆在那里,棋力自然不必说。 与之对弈,一目都让不得。 萧清风将手中棋子放到棋盘上两两相数,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星位上,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双数,我先。” 第45章 一子天元 田埂上,张子默见萧清风落子,拈起白子再次下在天元上。 萧清风挑眉道:“还让,下天元侮辱人你不知道?过分了啊。” 张子默笑道:“我看别人都是这么下的,不下在天元我不会下。” 萧清风道:“行吧,那算我贴你两目。” 张子默笑而不语,开始正常占星位落角。 但是萧清天执黑先行,他又多下了一手天元,四个星位只占到一个,开局便处于劣势。 范玉麟刚想言语,便被徐轻歌捂住嘴巴。 随着提子落子,萧清风步步紧逼,将白子围至一角。 张子默神色自若,失角位已成事实,在天元周围落子做局后,仅靠一角做劫打劫,不断提子。 萧清风看着张子默那岿然不动的一角,额头渐渐出现几滴冷汗。 他与张子默反复争劫,本以为能以三片地方的优势一口将张子默吃掉,却不想张子默靠着打劫竟将那一角的白子蔓延开来。 当那一角的白子与天元的局连上后,萧清风看着那错综复杂的棋局,手中拈子迟迟不落,心中不断推演,额头冷汗越来越多。 萧清风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表示认输,抬头凝视张子默。 “我输了,如果下到最后,我应该是输三目,算上贴你的那两目,总共输五目。以我现在的棋力,看不到能赢的方法。” 张子默笑道:“承让了,我就是运气好,如果你不执着于围我,而是稳扎稳打,我应该很难赢。” 萧清风咂舌道:“好嘛,这是给我做局来了。我刚开始还疑惑你为什么要下在天元,原来是让我以为稳操胜券,放弃三角的布局来围你。” “还真不是。”张子默挠了挠头,笑得人畜无害,“我看街边老头下棋都下天元,我边看边学,不下天元我不会下。” “谁家老头下棋这么怪啊,哪有开局下天元的?”萧清风嘴角一阵抽搐,将棋子复位,“再来一盘,你既然要下天元,就不猜先了,你先来。” 张子默也不推辞,拈起黑子落在天元上,见萧清风落白子占角后,也跟着占角。 本来黑子先行有优势,他首子落天元,虽然也占了两角,却失了先手。 不过之前他凭借一角都能跟萧清风下得有来有回,如今占住两角,比上一盘好下多了。 随着二人不断落子,空白棋盘上渐渐布满棋子,只剩最后一处劫争。 张子默一子点在胜负手,赢了劫争。 众人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一片哗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清风棋力雄浑远超同龄人,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输了七目。 输七目,这代表着坐在萧清风对面的那个面带笑容的男孩,棋力远胜萧清风。 萧清风一阵错愕,其实结局他早有预料,最后一片劫争即便是他赢,他也输一目,可张子默赢了劫争,又多赢了他六目。 他在稷下学宫与同龄人下棋从未输过,即便是与大他四五岁的人下,也是胜多输少。 可今日这两盘棋,张子默无论执白还是执黑,开局永远下在天元。这看似随意的一子,最后永远是胜负手。 这样古怪的棋法,他还是第一次见。 萧清风沉默许久,将棋子收好放进棋盘中,揉了揉脑袋,虽然输了倒也不气馁,神色如常。 “你这棋有意思,等我琢磨琢磨咱们再下。话说哪个街边老头路子这么野,敢用天元布局?” “这我哪儿敢问?我就站旁边看人家下,观棋不语,一开口人家就给我哄走了。”张子默笑呵呵应了一句,心中却暗自感伤起来。 自然没有什么街边老头,若是只在旁边看就能赢身为儒圣之孙的萧清风,这也太离谱了。 这棋,是娘亲教他下的。 在他的印象里,娘亲总是拈子对着棋盘出神,自己与自己下棋。 而他为了娘亲陪他玩,就缠着娘亲教他下棋。 娘亲无论执黑还是执白,第一子永远下在天元,永远让自己处于弱势。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跟娘亲下久了,也就养成开局先下天元的习惯。 “好了,别玩了,收。”天吾缓缓走来,浑厚的声音直接将陷入回忆的张子默和在心中复盘打谱的萧清风震醒,“有谁能告诉我,今天几月几日?” 上官易抢先答道:“三月七日。” 天吾道:“很好,那谁能告诉我,二十四节气都有哪些,具体在什么日子?” 众人立刻沉默。 天吾道:“那我换个简单点的,我先前说过三月三离春分近,谁能告诉我,今年春分是什么时候?” 众人再次沉默。 天吾道:“不知道那我教教你们,知道气候这两个字怎么来的吗?一年二十四节气,五天一侯,三侯一节气。最后一节多一侯,一年共七十三侯。你以为让你们种田只是为了有口吃的?农历的制定离不开阴阳五行天象,而明阴阳知五行参天象,是修道之人必须要会的。把脚踏在泥里,姿态放低,感知春秋变化,对你们学道很有帮助。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给我好好背背二十四节气。下午就不让你们干活了,去石碑那里背经文。不过在这儿之前,得教你们一点东西,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么跑来跑去很费时间?” 众人齐齐点头。 “现在教你们提气轻身之法。”天吾右脚跨出,身子放低。 …… 山道上,张子默与叶无忧的身影一闪而过,暗自存了比较的心思。 萧清风跟在身后陷入沉思,忽然眼前一亮,脚下运劲快步追上张子默,沉吟道:“第二盘十六之十三那里我不打吃,弃那一小片子,点在七之十九那里,你觉得怎么样?” 张子默略一思索:“是要好一点,不过这样一来,那处就做不了劫。” “也是。”萧清风若有所思,在心中快速推演,“少那一处劫,不好争子,还是会输三目,我再想想。” “完了完了,老萧被逼疯了。”范玉麟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别跑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了。” 张子默放慢步伐,感受着天吾教的提气轻身的法门,不由赞道:“果然快了很多,这下我们还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跑回去了。” 范玉麟没好气道:“得了吧,学了这个之后,今天要背的更多了。消灾护命经、禳灾度厄经、玉皇心印妙经,这么多经文,还是两个时辰回去,这是要我死啊!老张,哥们儿真扛不住了,搞点吃的呗。” 张子默道:“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上哪儿给你搞吃的?” 范玉麟抬手指着山道边的树林:“你忘了咱们考核的时候啦?这里过去不远就是山涧,里面有鱼。” 张子默戏谑道:“只想着鱼,你是不是忘了考核的时候还有狼?咱们现在干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我可不想受罚。” 萧清风道:“老张说得没错,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这几位师兄的灵识轻轻松松便能覆盖这座山,他们虽然坐在溪边,但你在这里的动静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修道者的感知即为灵识,强大的修士灵识一散开,成百上千里也不是问题。 范玉麟狐疑道:“有这么神?” 徐轻歌道:“其实咱们也没必要一直这么跑来跑去吧,张子默不是都背会了吗,让他教我们不就行了?” 欧铸附和道:“我觉得可以。” 南宫雨轻声道:“这样应该不行吧?” 张子默笑道:“就是,那几位怎么可能让咱们有机会偷懒?” 陆云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几人耳边响起:“别嘀咕了,趁着师叔们没生气赶紧跑,再耍小心思我可帮不了你们。” 几人心中一惊,发足狂奔,不敢停歇。 范玉麟跑了一阵后,气喘吁吁道:“我真是服了,离这么远都听得见。” 萧清风道:“都跟你说了,你非不信邪。陆云还在凡境灵识都能到这里,那三位师兄都地仙了,你在这里想鬼点子,跟在他们耳边大声喊没什么区别。” “什么玩意儿,地仙,他们今年才多大啊?”范玉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像见鬼一般,“这三位怎么跟我家那些牛气冲天的供奉不太一样啊?” 萧清风撇嘴道:“蜀山修到地仙赖着不出师的师兄多了去了,能有什么架子?再说了,就算成了剑仙,就非得拿鼻孔看人?我那些师伯师叔们,除了我娘和十一师叔外,那脾气是一个比一个好。” 叶无忧放慢速度,与萧清风并肩前行,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赖着不出师?” 萧清风解释道:“虽说按规矩地仙就可以出师,但他们都想跟着自家师父修到剑仙,毕竟由地仙到剑仙这条路太过坎坷。还有就是出师以后得收徒,会被调出蜀山,师兄们不愿走,所以很少有人会修到地仙就出师。” “那三十八代弟子修成剑仙的人多吗?”叶无忧再次问道。 萧清风道:“听我娘说,公孙师兄和天吾师兄都快了,苏言师兄应该还要个几年的功夫。蜀山三十八代弟子修成剑仙的还是有一些,不过都被调出蜀山了。” “嗯?”叶无忧眼中满是疑惑,“这么多剑仙离开蜀山,外界却鲜有人知,他们被调去哪里了?” 萧清风摇头道:“不知道,这种事我爹我娘不会跟我说。别看我是他们的儿子,可在蜀山修不到一定境界,是不能知道这些事的。” 叶无忧不再发问,陷入沉思。 范玉麟眼看石碑越来越近,大声喊道:“石碑,我来了,这次我一定不会忘!” 然而不久后,回去的路上,范玉麟求助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张,识无空法,洞观无碍,下一句是啥来着?” 第46章 云雾出龙,天仙劫 丰山上,众人脚踏泥泞,弯腰将手中秧苗娴熟插下。半月劳作,无论是何出身,都已没了娇贵之气,反倒多了几分质朴。 天吾几人站在田边,看着脚踏实地的孩子们,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半个月的打磨,这些孩子已不像之前那般浮躁。 修道首重心性,修炼大部分时间都是枯燥的,威风出剑的时候只是少数。 十年磨一剑,那风风光光的一剑,蕴含了漫长岁月的积累。心若不静,修不成道。 天空突然乌云翻涌,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 天吾见状,大声喊道:“都过来,张子默,别折腾你那几块田了,赶紧的!” 霎时间,田中众多身影纷纷跃起,几步便落到天吾身前,虽不能凌空,但身形已比之前轻盈许多。 天吾道:“有谁能告诉我,今天什么日子?” “谷雨!”众人齐声答道。 自从上一次被训过之后,众人回去立马将二十四节气牢牢记住,对于农时已不再是一问三不知。 “很好。”天吾看向被云雾笼罩的蜀山之巅,眼中满是崇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好,山佥州每年谷雨的景象,你们在别的地方不可能见到。” 众人皆屏息凝神,静心等待。 片刻后,蜀山之巅传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听剑河之水奔腾而上,朝着逆流瀑源源不断汇聚。 蜀山剑修纷纷抬头,神情庄严又满是恭敬,腰间佩剑激鸣不已,若非死死按住,早已出鞘。 逆流瀑上,水柱直通天际,随后化为遮天云雾散开,一条万丈水龙自云雾中钻出,腾云驾雾飞出蜀山,在山佥州上空盘旋。 天吾见众人瞠目结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反应,与当初他们看见此景象时一模一样。 “都看好了!”天吾手掐剑诀,指间一道剑气直指水龙,念念有词,“丰山,求雨二尺九寸零十一点。” 水龙身上几块鳞片脱落飞来,化为雨水不偏不倚笼罩丰山。 与此同时,山佥州各地不断飞出剑气,直指水龙。 “好时镇,求雨三尺一寸零九点。” “甘露城,求雨三尺二寸零十八点。” “百谷城,求雨三尺三寸零七点。” “平阳县,求雨三尺零四十八点。” …… 整个山佥州,几乎同时下起大雨,分毫不差落入每一块田地。 雨水不断滴下,将众人衣裳全部打湿,可众人依旧盯着空中那条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水龙,惊得合不拢嘴。 天吾道:“这是师爷定下的法则,听剑河直通沧江,每年谷雨沧江之水都会逆流至听剑河,随后汇聚至蜀山之巅,凝聚成这条水龙施雨。从谷雨至秋收,这条水龙会一直盘旋在山佥州上空。百姓但有求雨,无不应验。田中需要多少水,天上便会降下多少水,分毫不差。因此师爷执掌蜀山至今,山佥州一直风调雨顺,从无灾荒。” 众人依旧沉浸在震惊中,无法回神。哪怕早就知道蜀山山顶那位站在巅峰两百年,可直到此时,他们才对那位的力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水由河入江再入海,这是天地法则,水自下而落,也是天地法则。 可是山顶那位,将天地法则强行改变。 我让你由江入河,你就得由江入河!我让你逆流而上,你就得逆流而上! 能改天时至此,已非人力,圣之一字,当之无愧。 他们来蜀山拜师,不就是为了在那位开出的道路上,去追寻自己的剑道吗? 那位一直在山顶,留下一座压在天下修士心头两百年的山,并且这座山还在不断升高,直至通天彻地。 这座山一直在这里,他们这些后辈能接近这座山并且攀爬,实在是三生有幸。 张子默看着那条飞舞盘旋的水龙,身躯不断颤抖,若他有这份力量,一定可以实现心中所想。 变强,一定要变强! 公孙敬淡淡道:“都看够了吗?” 众人这才回神,伸手接住几滴雨水紧紧握在手心,似乎是要把这份震撼永久铭刻在心中。 公孙敬问道:“感受到那股力量了吗?” 众人重重点头,那位的力量,他们已经感受到了。 强大,无比强大,改变天地的力量。 无论是谁,此时心中都多了一座要攀爬的山。而现在的他们,连山脚都还没走到。 只有仰视山顶,才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以谦卑的态度,一步一个脚印,朝着山顶靠近。 公孙敬缓缓道:“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来蜀山学剑,是为了什么?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人与天地,又该如何相处?这个问题不用你们回答,只需留在心中,随时拿出扪心自问。当你们迷茫的时候,静下心来,像此时一样抬头看着山顶,淋一场雨,也许会有答案。” 天吾声音也前所未有的温和起来:“看够了就干活吧,田种好后,往后只需要抽空过来锄草除虫。等到秋天,就会有收获。修道也是如此,在体内种下一颗种子,悉心耕耘,定会丰收。” 众人若有所悟,赤脚下田继续耕种,哪怕淋着雨依旧干劲十足。 与此同时,蜀山山腰突然传出一阵强横的天地波动,本就下雨凝聚的乌云中雷霆闪烁,风吹火燃,弥漫天地。 山腰一间石室内,赵丹阳大弟子丁毅缓缓睁眼,无奈一叹。 “完蛋,天地震荡太强,修为压不住了,这下赖不过去了。” 风火雷劫,渡过此劫,便可踏入天仙境,成为名副其实的剑仙。 “嗯,这股气息?”苏言猛的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大师兄要突破了!” “丁师兄好机缘,借天地震荡,一举破境。”公孙敬与天吾眼中多了几分羡慕。 范玉麟高呼道:“登临剑仙的场面素来罕见,居然被我撞上了,这趟蜀山算是来着了!” 众人再次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场面。 石室内,赵丹阳的呵斥声突然响起,直接钻入丁毅脑海中。 “兔崽子,你等什么呢,赶紧渡劫!” 丁毅又是一声长叹,身影消失在原地,一步踏空,拔出三尺青锋,抬头直面那隆隆天威。 “风火雷劫,好,今日我便以风对风,以火对火,以雷对雷。”丁毅大笑一声,手中三尺青锋铮铮作响,“天地火同燃,风起助火势,火中生天雷!” 霎时间,赤阳真火击穿乌云,落在丁毅身上,风雷相伴,一剑斩出。 漆黑浓重的乌云缓缓散去,让无数地仙畏惧的风火雷劫,就这么被丁毅斩散。 “恭喜丁师兄,登临剑仙之境!”蜀山弟子齐齐抱拳祝贺。 丁毅持剑抱拳还礼,缓缓落在一座古朴庭院中,见赵丹阳负手而立,脸上露出谄媚笑容。 “师父,我跟您商量个事。” …… 丰山上,范玉麟看着雷劫散去,这才合上张得极大的下巴。 “就没听说过这样渡劫的,别人都是硬抗雷劫,好嘛,这位直接一剑斩了。” 萧清风道:“蜀山的老传统了,一剑斩不掉雷劫,传出去丢人。这些位师兄的修为都是能压就压,到实在压不住的时候才会突破,基础实在太扎实了,这雷劫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都在比谁斩雷劫快呢。” 张子默赞道:“不愧是蜀山剑修,够狂够霸气。” “师父,您再考虑考虑!” 几人正说话间,先前渡劫的丁毅直接从蜀山倒飞而出,重重砸在田埂上,佩剑也随之飞出插入泥土中。 苏言连忙上前将丁毅扶起,笑着替丁毅拍了拍身上泥土。 “大师兄,师父不让你待在蜀山了?” “可不是嘛,一脚送我过来跟你道别,连去锁妖塔试炼都给我免了,说是小师叔在里面。”丁毅撇了撇嘴,再次扯开嗓子朝蜀山大喊,“师父,弟子还没尽心侍奉您呢,您老人家要不再考虑考虑?” 赵丹阳的声音直接从蜀山传出,如同雷霆炸开。 “你媳妇儿早几年就成剑仙了,你不要脸老夫还嫌丢人呢。赶紧滚,别逼老夫抽你!” 丁毅欲言又止,只能站在田横上哀叹连连。 一名娴静的素裙女子撑伞缓缓落下,明明站在泥水中,却尘不沾身,看得众人一阵艳羡。 “见过林师姐。”公孙敬几人连忙上前抱拳行礼。 素裙女子微微一笑,撑伞上前替丁毅遮住落下的雨水,柔声道:“好啦,该走了,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以后咱们还得回来收弟子呢。” 丁毅叹道:“小时候被师父训的时候,就想着修炼快点早点出师。可是越长大,就越舍不得离开,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这一走啊,上哪儿去找这么个潇洒自在的地方,真是不想长大啊。算了,总归是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永远靠长辈庇护着,也该出去闯闯了。” 苏言拿起丁毅的佩剑,甩起衣袖将剑上的泥土仔细擦拭干净,递到丁毅面前,哽咽道:“大师兄,您多保重,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我这一去啊,没人护着你们了。”丁毅接过配剑,拍着苏言肩膀,笑得十分温和,“少惹师父生气,骂你听着就是,现在你听着烦。等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想听都听不着了。” “诶,我记住了。”苏言重重点头,红着眼眶问道,“大师兄,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以后我来找您。” “又胡闹,规矩你是知道的,别打听,有时间我会回来的。”丁毅笑骂一句,朝陆云招了招手,“我这次去找你师父,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师叔,麻烦您把这个带给师父,就说弟子盼着他回来。”陆云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个黑线编织的剑穗,双手奉上。 素裙女子走到萧清风面前,将腰间百宝袋摘下递给萧清风,抬手宠溺地摸着萧清风的头。 “这是师父给你的,她本来想来看你,但又怕别的孩子看到想家,这三年只能委屈你了。我走啦,以后再回来看你。” “林师姐,您保重。”萧清风郑重接过百宝袋,看着这个自幼照顾自己的温柔大姐姐,眼睛一酸。 素裙女子与丁毅相视一笑,放下手中纸伞,跪在田埂上,面朝蜀山方向,恭恭敬敬叩首后,携手离去。 “走啦,有缘再会。”丁毅擦去眼角泪水,挥了挥手。 “恭送师兄!” 古朴庭院中,赵丹阳抚须一叹,脸上露出宽慰笑容。 “终归是长大了,留不住啊。” 第47章 不一样的棋盘 泥泞山路上,众人沉默不语,回想今日所见一切,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张子默轻轻拍了拍走在前面的萧清风,问道:“刚刚那两位剑仙是成婚了吗?” 萧清风道:“对啊,三年前林朝夕师姐登临剑仙出师,就和丁毅师兄结为道侣了。当时蜀山可热闹了,许多师兄都回来祝贺,就连师爷都现身祝福这二位呢。” 范玉麟咂舌道:“原来剑圣前辈也喜欢热闹啊。” 萧清风摇头道:“也不是,师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逆流瀑静修,就是那几位长辈也不是随时就能见到的。但在道家结道侣是大事,每逢这种时候,只要人在蜀山,师爷都会现身祝福。听说五师伯说,我爹当初娶我娘的时候,师爷可是高兴得不得了,我还没出生就把名字给定下来了。” 范玉麟羡慕道:“能得到剑圣前辈的祝福,想想都美,可惜咱没这个福分让剑圣前辈赐个名字。我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在蜀山找个道侣,让剑圣前辈祝福我。” 张子默调侃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李家姑娘是有婚约的,不娶了?” 范玉麟本来想说命运由自己掌控,可出身世家的他也知道身上的婚约意味着什么,垂头丧气道:“也是,还是没福气啊!” 萧清风安慰道:“也不一定非得两个人都是蜀山的,听我娘说十多年前就有位师兄娶了一个世家的姑娘,师爷也现身祝福了,你到时候带着你那位未婚妻来蜀山不就行了?” “还能这样?”范玉麒顿时双眼放光,摩拳擦掌,“以后我成亲一定在蜀山办,到时候哥几个一定来捧场啊。” 徐轻歌笑盈盈道:“捧场归捧场,礼金我们就不给了啊。” “不用。”范玉麟随意挥了挥手,“人来就行了,礼金多见外啊,我是那种差钱的人吗?” 回到溪边后,用过晚饭后,天吾轻咳一声。 “明日让你们歇一天,想出去玩还是想睡觉都随你们,晚课前给我赶回来。” “喔!”欢呼声顿时如雷鸣般响起。 范玉麟兴奋道:“总算是能出去了,明天咱们出去逛逛,怎么样?” “同意!”几人齐声附和。 “你们俩怎么说?”范玉麟伸手拐了拐上官家两兄弟。 上官泽拉了拉上官易的袖子,轻声道:“哥,我想回家。” “去甘露城太远了,等会儿我给父亲传音,让他明天来看我们。”上官易摸了摸上官泽的头,转头看向几人,“明天一起吃个饭?” “这家离得近就是好啊,算了,我就不去了,省得看了羡慕。”范玉麟咂咂嘴,看向徐轻歌,“大小姐,你怎么说?” 徐轻歌娇声道:“好不容易出来没人管我,我才不要回去呢。这半个月不是泡在水里就是泥里,身上的味道我自己都闻不下去了。等会儿好好洗个澡,明天出去玩。话说你们哪位有空,去烧个水?” “我去。”欧铸连忙起身。 “看看你们,懒得要死,还是欧铸勤快。”徐轻歌见其余几人坐着不动,眼中满是嫌弃。 几人相视一笑。 徐轻歌挑眉道:“你们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笑起来,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我听听。” “不告诉你!”几人齐齐摇头。 “嘁,不说算了。”徐轻歌冷哼一声,拉起南宫雨的手,“小雨,咱们走,不理他们。欧铸,你水烧好放楼下啊。” “好嘞。” 南宫雨走了几步,蓦然转身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副棋盘和棋子递到张子默面前。 “这个送给你。” “谢谢啊。”张子默随手接过,没有细看。 “就一句谢谢就完了,你是不是眼睛瞎?”徐轻歌狠狠踢了张子默一脚,“这不是之前那副,这是小雨自己做的棋盘和棋子。人家白天累死累活,晚上回去还要挤出时间给你用石头磨棋子,手都磨破了,你就一句谢谢?” 张子默愕然,这段时间南宫雨一直在溪里捡石子,他一直以为南宫雨是爱玩水,没想到是为了给他做棋子。 “疼不疼?”张子默抓起南宫雨的手,看到掌心的茧子与水泡后,眉头皱得拧在一起,轻轻吹了吹,“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到,辛苦你了。” “没事,敷点药膏就好了。”南宫雨摇了摇头,害羞地将手抽回,两根食指轻轻碰在一起,“我看你喜欢下棋,所以就给你做了棋盘还有棋子,你喜欢吗?” 张子默温声道:“当然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你喜欢就好。”南宫雨红着脸低声细语说了一句,拉着徐轻歌快步跑开。 “来来来,趁着热水的功夫,再杀一盘。上次输两目,这次一定赢你。”萧清风拉着张子默坐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棋子,“猜先。” “单吧。”张子默随口答了一句,转头看着南宫雨跑上楼,笑容越发温暖。 “你怎么就会猜单,这也是街边老头教你的?”萧清风两两相数,执黑落子,“双数,我先。” 张子默下意识拿起白子下在天元,再次转头看着那座阁楼,脸上不自觉笑容洋溢。 “傻笑什么呢?赶紧落子。”萧清风占了一角后,见张子默迟迟没有动作,拿着棋子轻敲棋盘催促起来。 “你轻点,别给我敲坏了。”张子默这才回神,心疼道。 范玉麟调侃道:“这会儿心疼了,刚才怎么就一句疼不疼?我要是南宫雨啊,我就一脚踹死你。” “我这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子默挠了挠头。 “这有什么难的,我来教你。小雨啊,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棋盘,绝对不让它磕着碰着,因为这是你的心意。” “去去去,太肉麻了,这话我说不出口,下棋下棋。” “下盘到我了啊,我次次输你十几目,上哪儿找我这样的好人?” “你个臭棋篓子。” …… 竹棚内,苏言见闲下来的孩子们嬉戏打闹,笑呵呵道:“还是孩子们有活力,丁师兄这一走,我感觉我都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拖几年。” 天吾道:“在我们面前别说老字,我们都来蜀山四十年了好吗?” 公孙敬纠正道:“是三十九年。” 天吾道:“又较真,什么毛病?看他们玩这么开心,我又想去跟他们玩了。” “收着点,修炼三十九年还是跟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公孙敬淡淡瞥了天吾一眼,严肃道,“说正事,后天皇室的人要来,如何接待五师伯让我们自己决定。”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天吾嘴角一阵抽搐,眼中满是无奈,“这到底是谁师父啊,我师父怎么就那么稀罕你?要不咱俩换个师父得了。” 公孙敬淡淡道:“弟子换师父,不合规矩,有悖伦理,我现在在跟你说正事。” “规矩规矩,整天就知道规矩,你以前什么样你忘了?”天吾撇了撇嘴,见公孙敬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摆手道,“算了算了,今天不跟你争。既然我师父交给你,你决定吧。” 公孙敬沉声道:“那就带着这群孩子接待,将魔族的事告诉他们,然后送他们离开。” 苏言犹豫道:“怎么着也是皇室的人,这样会不会显得有点轻视? “已经够客气了。”公孙敬一向平淡的面色渐渐狰狞,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他这话不是对你,别往心里去。”天吾长叹一声,拍了拍苏言的肩膀,“就这样定了。” 次日,寅时过半,两座阁楼的灯火几乎同时亮起,简单洗漱过后,整齐的诵经声从阁楼里传出。 晨课之后,密如重鼓的脚步声响起,众人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张子默走下阁楼时,范玉麟几人已在楼下等待,都换上了便服。徐轻歌与南宫雨更是换上襦裙,看起来明媚动人。 范玉麟见张子默与萧清风还穿着道袍,疑惑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还穿着道袍?” 萧清风道:“我从小穿道袍穿习惯了。” “我就两身道袍,没别的衣服了。”张子默的回答更直接。 范玉麟嫌弃道:“等会儿出去给你们做几身衣裳,省得影响哥们儿的排场。” “叶无忧呢,怎么没下来?”徐轻歌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叶无忧的身影。 张子默道:“他说不出去,要留下修炼。” 徐轻歌嘟囔道:“这个修炼狂,真没劲。算了,不管他,咱们去玩,不带他!” 范玉麟道:“不去也好,不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上官家那两兄弟都没他这么难处,跟个冰块一样捂不热。” 欧铸附和道:“同意。” 公孙敬几人缓缓走出竹棚,众人连忙行礼。 天吾沉声道:“出山之前,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清楚。蜀山的规矩你们就算不遵守,也只是影响个人的修行。可一旦离开蜀山,就要注意自己言行举止,若是欺负百姓,吃东西不给钱,到时候别怪我们无情。轻则废去修为逐出蜀山,重则处死,听明白了吗?” “明白!” “去吧。”公孙敬抬起手,轻轻挥动。 众人欢呼雀跃,大步冲出,很快便消失在山道中。 第48章 出山,皇室 前山青石道上,几人不紧不慢走着,往日都是为了赶时间狂奔,今日难得如此惬意,自然要慢慢欣赏这山中美景。 昨日有雨,雨后山中处处弥漫着清新的味道,格外好闻。 “你真不回家?”张子默转头看向萧清风。 萧清风无奈道:“我也想回啊,可不能过溪是规矩。我现在是蜀山的学徒,得守规矩。” 范玉麟道:“出来玩就别想这些,吃好玩好就行。今天我来付钱,谁都别跟我抢啊。” 张子默戏谑道:“这刚有个修道之人的样子,富家公子的本性又暴露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吃你的喝你的。” “随便吃,不差钱。”范玉麟拍了拍胸膛,“等会儿咱们先去上次那家面摊吃碗面,再在好时镇逛逛。对了,还有上次那茶楼老板,几条不准的消息坑了我一千两,我得找他算账去!” 徐轻歌打趣道:“你堂堂范家少爷,就请我们吃面,掉不掉价?再说了,你还差这一千两?” 范玉麟翻了个白眼:“一码归一码,这要是我花出去的,多少钱我都不心疼。可我花了一千两买的是假消息,再有钱也不能被人这么坑,这不是冤大头吗?说我小气光请你们吃面,人家老张那坛剁椒就是人家面摊老板送的,你们哪顿不是争着抢着吃?几天就给人家吃没了。那面那叫一个绝啊,你们吃过就知道了。” 徐轻歌半信半疑道:“真有这么好吃?那我得试试。” …… 好时镇偏僻小巷内,张子默几人到时,木桌边已经坐满了身着道袍的蜀山道长,手捧一碗面条吃得津津有味,公孙敬几人也在其中。 范玉麟抬手朝公孙敬几人抱拳行礼,朝徐伯喊道:“老板,先来十碗面。” 徐伯抬头一看,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在一起,从怀里拿出当初范玉麟留下的金锭。 “是你小子啊,上次怎么喊你都喊不住,把你钱拿回去,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造。还有你这个问我要剁椒的小家伙,穿一身道袍差点认不出来了,其他几位倒是面生。” 张子默抱拳笑道:“徐伯伯好,徐婶今天怎么没来?” 徐伯叹道:“她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你们今天来得不巧,我赶着回去照顾我家那口子,面没和多少,刚刚最后一锅被他们吃了,你们今天是吃不上了。” “啊?”范玉麟一脸苦相,“早知道跑着过来了。” 张子默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去别的地方吃,给您添麻烦了。” “等会儿。”徐伯叫住张子默,“你们愿意来这儿吃面,是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总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等我收了摊,你们跟我回家吃。” 苏言打趣道:“徐伯,您这可就有点偏心了,都不让我们上家里去吃饭。” 徐伯笑骂道:“你小子说话得凭良心,你们小时候在我家吃的饭还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头子无儿无女,你婶婶最喜欢小孩子,一看见他们啊,肯定满心欢喜,这病能好一半。” “徐伯说的对,咱们现在已经没有小孩子的待遇了。”天吾快速将面条吃完,给周围同门递了个眼神,“您别动手了,我们帮你收摊,您赶紧带着他们回家去看徐婶。” 其余人迅速将面吃完,起身帮着一起收拾。 徐伯无法阻止,只能抚须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非要弄得我像是没力气一样,我老头子身体还硬朗着呢。那就麻烦你们啦,走吧孩子们,去我家吃饭。” 公孙敬叮嘱道:“到那里别光顾着吃,多干点活。” “就你多事,一群孩子干什么活?”徐伯转头笑骂道,“把嘴闭上。” 几人难得见公孙敬吃瘪,捂嘴偷笑。 公孙敬不但不恼,眼中反而多了一层涟漪,看着徐伯渐渐远去的身影,轻叹道:“徐伯老了。” 面摊里的蜀山弟子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他们刚来蜀山时,徐伯还是个精壮的汉子,如今已是皓首苍髯,也不知道还能吃几年老人家做的面,怎叹岁月不催人。 …… 与此同时,山佥州外,浩浩荡荡队伍落在听剑河边,身着亮银制式盔甲,个个气息惊人。 为首之人并未披甲,而是穿一身墨绿华服,中年模样,眉粗如墨染,眼神凌厉。 中年男子抬头看着那条在山佥州上空盘旋的水龙,久久不语。 身边一名孩童七八岁模样,穿着一身蟒袍,随着中年男子一起抬头默默看着那条水龙。 这二位,就是朝堂数次博弈决定出来的人选,羽林军统领燕无双,九皇子皇甫睿。 “叔叔,我有点怕。”皇甫睿看着逆流而上的听剑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怪他如此惧怕,只要是皇室子弟及其近臣,到了这里就没有不怕的。 一百五十年前,剑圣曾在听剑河边留下一句话。 “皇室过河者,杀无赦!” 这一句话, 让皇室整整一百五十年不敢过听剑河,也让上官家和徐家一样,彻底倒向蜀山。 自此,皇室在山佥州政令不通,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百姓只知蜀山,不知皇室。 燕无双蹲在皇甫睿面前,温声安抚道:“睿儿不怕,这次蜀山有明确回信,同意咱们过听剑河进山佥州,咱们不会有事的。” 听剑河中突然翻起一阵浪花,吓得皇甫睿再次往后退,仿佛听剑河里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可我还是怕,万一我死在这里,娘亲会伤心的。” “你身上流淌着皇室最纯正的血脉,别人都可以怕,你不可以怕!”燕无双一把拉住一退再退的皇甫睿,直接将其推到了听剑河边,语气严厉至极,“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才替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怕,你的那几个哥哥难道不怕?他们明知有可能死在这里,还是争着抢着要来,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皇甫睿不假思索道:“因为一百五十年前,皇曾祖驾崩后,皇室再也没有人到过山佥州。我若是能平安回去,等于替父皇巡视过山佥州。这样一来,我在父皇心中的分量会加重。” “这才对。”燕无双满意地摸了摸皇甫睿的头,“你若能活着回来,你将是一百五十年里第一个踏入山佥州的皇室子弟,陛下会为你骄傲,那些公卿大臣也会对你刮目相看。你若以后只是想做个富贵王侯,现在就可以掉头回去,绝对不会有人责怪你,因为就算是皇室那些顶尖强者,也没这个胆子过河。可你若想干大事,想解除你大哥的禁足,想把你娘从冷宫里救出来,甚至是去争那个位子,这一步你就必须踏出去。现在告诉我,还怕吗?” “我……”皇甫睿想起被幽禁在冷宫的娘亲,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对着湍急的听剑河大声喊道,“我不要娘亲待在冷宫里受苦,只要能救出娘亲,让我死都可以。我要过河,我不怕死,不怕!” “好!”燕无双开怀大笑,拉着皇甫睿一步跨出,踏一叶扁舟缓缓驶向对岸,“放心吧,即便真有什么危险,叔叔也能将你平安带回去。” 皇甫睿闻言,惴惴不安的心这才平复。 燕无双立于舟头,神色自若,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止皇甫睿怕,他其实也怕,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这可是剑圣啊,压了天下修士两百年的天下第一,这位若真起了杀心,他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刚刚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抚皇甫睿罢了。 好在蜀山这次有明确回信,同意皇室派人前往蜀山了解魔族的事,否则就是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接下这个任务。 扁舟靠岸后,皇甫睿见岸边空无一人,双拳紧握,眼中的愤怒怎么都压不住。 “我们的行程已经提前传信给徐家和上官家,他们居然不来迎接!” 燕无双平静道:“预料之中,他们两家若是来迎接才是麻烦事。你给我记住,这里不是渝州城,没人对你前呼后拥。你若是这点折辱都受不了,就趁早回去。要想成大事,就不能被情绪左右。就算心有惊雷,也要面如平湖。” “叔叔,我记住了。”皇甫睿这才冷静下来,轻声问道,“那我们还去甘露城吗?” “先把蜀山的事办好再说,今日先去好时镇落脚。”燕无双转头看向身后三千甲士,摆了摆手,“你们就留在这里,郭洪,挑十个亲卫,卸甲换便服。” “是!”一名壮如铁塔迅速出列,卸去身上亮银盔甲,从百宝袋中取出麻布衣裳换上。 燕无双也扯下身上华服,换上便装后,将一身平头百姓穿的衣裳递给皇甫睿。 “换上。” 皇甫睿疑惑道:“叔叔,我们为什么要穿这些衣服。” 燕无双道:“传闻好时镇里藏着许多皇室通缉的重犯,还有不少修为高深的隐士。好时镇是去蜀山的必经之路,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谨慎点总没错。” 皇甫睿微微抬手,一群甲士立刻围上来以身做墙,皱着眉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跟着燕无双腾空而起,路过甘露城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第49章 茶楼算账 徐伯家在清风镇的一条小河边,此河乃听剑的一小股支流,也许有那么几滴水会汇入逆流瀑。 两间木屋,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厨房,篱笆上挂满干菜,周围开了几片菜地,离小河近浇水倒也方便。 “孩子们,随便坐,我去看看我家那口子,就给你们做吃的。” 徐伯笑呵呵地推开院门,独自走进正屋中。 几人听见屋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忍不住跟了进去。 徐婶靠在床上,手捂着嘴咳个不停,喘息十分急促,徐伯坐到徐婶身后,抬手给徐婶拍背。 张子默问道:“徐伯,徐婶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徐伯叹道:“前几天她非要去浇菜,我说马上就到谷雨了不用麻烦,可她非要去。结果一个不小心摔在河边,着凉了。”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徐婶摆了摆手,朝几人露出慈祥笑容。 张子默道:“蜀山不教医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您还是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吧。” 道家五术,山、医、命、相、卜,蜀山只教跟修炼有关的山术,其余一概不教。 “已经找大夫开过药了,就是吃了不见好。你们帮我照看着点,我去给你们做饭去。”徐伯扶着徐婶躺下,眼中满是心疼。 南宫雨见徐婶眉头时而紧蹙表情痛苦,盘膝坐在地上,默默念起消灾护命经,其余几人也连忙坐下,跟着一起诵经。 他们不通医术,这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好孩子,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徐婶听完消灾护命经后,颤抖着伸手想要将身子撑起。 张子默道:“徐婶,您别起来,好好躺着养病。” 徐婶慈祥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老了。我都八十多了,到了这个岁数啊,哪一天走都不冤枉。这屋里实在闷得慌,扶我出去透透气。” 张子默握着徐婶枯如木柴的手臂,将徐婶牢牢搀起,南宫雨立刻上前蹲在徐婶面前,为老人家穿鞋。 张子默道:“您慢点,没想到您都八十多了,我看着只有五十,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叫您奶奶?” “你这孩子说话我爱听。”徐婶笑得越发脸上皱纹挤在一堆,“原来那些小家伙都叫我婶婶,你们也这样叫吧,叫奶奶容易把我叫老了。” “听您的,您慢点。” 徐伯正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听到动静后,连忙放下锅铲跑出来。 “老婆子,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徐婶道:“没事儿,看看这群孩子我高兴,有他们陪着啊,什么病都好了。” 徐伯拿起竹椅放到徐婶身后,扶着徐婶慢慢坐下。 “孩子们,菜都给你们炒好了,你们自己去厨房里端。” 几人将菜端上桌后,全部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候着。 徐伯笑道:“还等什么呢?赶紧吃饭,我们早上吃过了。” 几人这才坐下,端起碗筷细嚼慢咽。 徐轻歌尝了一口,便大声赞道:“嗯,真好吃!徐伯,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我也姓徐,我爹说山佥州徐姓都是一家,真要论起来,咱们祖上也许还是亲戚呢,以后我就管您叫伯伯了。” 徐伯抚须大笑:“你这小丫头嘴巴真甜,既然叫伯伯了,以后肚子饿就来伯伯家,伯伯给你做饭吃。” “好,谢谢伯伯!” “哟,老徐,今儿你家够热闹啊。”隔壁院子一名独眼灰衣老者推着木车走出,站在篱笆外笑呵呵地看着这里。 徐伯笑道:“顾老头,你今天出摊怎么这么晚,没吃饭吧?赶紧进来吃饭。” 灰衣老者道:“多睡了会儿,我孤家寡人一个,早一天晚一天的。吃饭就算了,我带了干粮,等会儿摊支起来随便对付一口,晚上来我家喝酒啊。” 徐伯摆手道:“改天吧,你嫂子这几天身体不好。” 灰衣老者笑了笑,推着木车渐渐远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徐婶抬手轻轻捏了徐伯一下,佯装嗔怒道,“喝多了可没人扶你。” 徐伯笑呵呵道:“我就是喝得再醉,也找得到家门在哪儿。” 几人坐在桌边,杵着下巴看着张子默将剩余饭菜一扫而空,起身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你们是客人,哪儿有让客人洗碗的。”徐伯连忙起身。 徐轻歌笑盈盈地伸手拦住徐伯:“我们可不是客人,我可是管您叫伯伯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在自己家里,哪儿有让长辈动手洗碗的,您歇着。欧铸,把地扫了。” “好嘞。” “走,擦屋子去。”萧清风拿起抹布,用手拐了拐范玉麟。 “得嘞。” 张子默将水烧开后,与南宫雨一起蹲着洗碗。 “你这小丫头倒是贼,活都让别人干。”徐伯捏了捏徐轻歌的小脸,揶揄道。 “才不是呢。”徐轻歌按着徐伯坐下,捏起小拳头给二老轻轻捶背,“我爷爷可喜欢我给他捶背了,我也给您二老捶捶。” 徐伯坐在竹椅上,看着几个孩子忙里忙外,笑得十分祥和。 几人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站到徐伯面前。 “徐伯,还有没有什么要干的活?” 徐伯笑道:“麻烦你们了,听公孙敬你们今天休息,行了,玩儿去吧。” 南宫雨摇头道:“我们今天哪里都不去,就陪着您二老。” 几人齐齐点头。 “我跟你婶婶还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呢,你们在这杵着算怎么回事?去吧去吧。”徐伯笑着挥了挥手。 张子默道:“那您二老保重,有时间我们再来看望您二老。” “等会儿。”徐伯叫住张子默,“这几天又腌了些咸菜,你自己去厨房拿几坛,我们两个吃不了那么多。最左边的是腌萝卜,麻烦你替我转交给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小道长。” 范玉麟不动声色取出一枚金锭放在灶台的罐子后面,却不想被眼尖的徐伯发现。 徐伯道:“你们能来家里吃饭,我们高兴,钱拿走。” 范玉麟笑道:“吃饭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您本来都收摊了,还麻烦您给我们做饭。您若是不收钱,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这样吧,就您这个手艺,我们以后肯定经常来您家蹭饭,这钱就算是菜金了。” 徐伯佯装嗔怒道:“我把你们当自己孩子,自家孩子吃自家饭,哪儿有要钱的道理?快拿回去!” 徐轻歌拉起徐伯的手臂轻轻摇晃,撒娇道:“伯伯,蜀山是有规矩的,吃东西必须得给钱,不然会被逐出蜀山的,您难道忍心看我们被逐出蜀山吗?” 徐伯无奈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啊,跟公孙敬他们当年一个样,就认死理。那行,钱我就收下了。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想吃饭就来。” 几人抱拳行了一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徐伯扶起徐婶站在院门外,目送几人远去,轻叹一声:“公孙敬那几个小家伙,当年也是那么懂事。蜀山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人家孩子都不撒谎,就你谎话连篇不害臊。”徐婶轻轻拍了徐伯一下,“自从我嫁给你,你什么时候让我干过活?我只是老了,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呸呸呸!”徐伯伸手放在徐婶嘴唇上,“不许胡说,咱们还能一起活很多年,直到这些孩子们长大,再来一批孩子。” 徐婶靠在徐伯怀中,低声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不用骗我。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活不到了。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徐伯紧紧搂住徐婶,温声道:“不遗憾,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若是看到孩子们会让你想到这个,以后我就不叫他们来了。” 徐婶轻声道:“孩子们身上有朝气,我喜欢他们来。跟他们待在一起,感觉身上的暮气都被冲去不少。唉,要是能永远陪着你就好了。” 徐伯轻轻拍着徐婶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声音温和至极。 “无论何时,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徐婶听着这温柔话语,将头低下紧紧靠在徐伯怀中,像少女一般羞红了脸。 …… 好时镇,茶楼外,范玉麟挽起袖子大步冲进茶楼,高声道:“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伙计本要阻拦,看到范玉麟后,立马想起那天在这里随手挥霍几千两的公子哥,连忙侧身相让,给另一名伙计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位公子,大家都在听评书,您小声一点,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 范玉麟冷哼一声,重重跺着木梯,在另一名伙计的带领下到了三楼雅间,那怒气冲冲的样子,看得张子默几人忍俊不禁。 徐轻歌摆弄着茶杯,调侃道:“公子哥,真较真啊?” 范玉麟愤愤道:“我再有钱也不能把我当傻子骗吧,蜀山八十一条规矩,他偏偏把最后那条给我漏了。这不是钱的事,我必须要找他要个说法!” “什么说法啊?” 雅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比门还宽的臃肿中年人从两扇门中挤进来,左手转着一黑一白两个石珠,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一阵颤抖,咧开一嘴金牙笑嘻嘻地看着范玉麟。 “小兄弟,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道听途说的消息当不得真,你当时拍着胸脯说没事,现在怎么还怪上我了呢?” 第50章 听书,木雕 “哼!”范玉麟一拍桌子,愤然起身,“你少给我来这套,你要是道听途说也就罢了,可你说的那八十条规矩和我听到的一字不差,这最后一条你敢说你不知道!” 中年人笑道:“我也是听蜀山的一位道长说的,他只告诉了我八十条。” 范玉麟怒声道:“你搁这骗鬼呢,蜀山的道长怎么可能不说最后一条!” “这我哪儿知道。”中年人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转身缓缓离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失陪了。伙计,给这几位上最好的雾露茶,我请客。” “你!” 范玉麟刚要追出去,便被萧清风一把拉住。 “算了,别和他们起冲突,一旦动了手,无论有理没理,你回去都要挨罚。” 范玉麟气得直跺脚,最终还是只能咬牙忍住,接过伙计送进来的茶壶,给几人倒茶。 张子默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摔了茶壶直接走呢。” “浪费可耻,不喝白不喝!”范玉麟翻了个白眼。 南宫雨抬起茶杯慢饮一口,轻声道:“这茶味道很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和甘甜,为何以前从未听过?” 徐轻歌解释道:“这是雾露茶,只有甘露城才有,只能当天采当天喝,第二天味道就变了,所以外地人喝不到,也就没什么名气。不过这茶比起那些名茶毫不逊色,你要是喜欢喝,改天去我家,我家的雾露茶比这个还好喝。” 萧清风拍了拍范玉麟的肩膀:“这茶不好保存,产量也不多,而且这里离甘露城几百里,得请修士飞着送过来,算上这茶本身的价格,也接近一千两了。人家看你不差钱,就没把钱退给你,改成请你喝茶,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这事儿就到这儿吧。” 范玉麟对于这个价格倒也不诧异,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赞道:“你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之前还坑我呢,怎么现在变这么好了?” 徐轻歌道:“你穿着蜀山道袍,人家肯定不坑你。在山佥州,没人会坑蜀山弟子。你想想这一路过来,别人都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我们?” 范玉麟回想这一路走来旁人那尊敬的目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穿道袍还有这好处,不上当受骗,那以后出来都穿道袍了。” “这茶有这么贵?”张子默诧异地抬起茶杯品了一口,推开边上的窗户,目光落在大厅上那位正襟危坐的说书人身上,仔细倾听,“这讲的是什么故事?” 徐轻歌道:“剑圣前辈和张老天师对决的故事,这我五岁的时候就听过。” 几人全部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说书人声若洪钟,声音清晰地传到茶楼每一个人耳中。 “话说剑圣手持天渊孤身一人到了龙虎山下,手刚握上剑柄,还未拔剑,便已天生异象,天幕下垂,如堕深渊。张自在老天师心生感应,踏空而来,身上金光璀璨如柱,直通天际,轻轻抬掌,本是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电闪雷鸣,乌云遮天,紫色雷电从天而降,化为九道真龙盘旋在张老天师身边,正是张家至高无上的五雷正法……” 几人听得如痴如醉,心生向往,直到听书人一拍醒堂木,这才回神,起身离去。 范玉麟听得有点意犹未尽,扯了扯萧清风的衣袖。 “这故事我在东阳州也听过,虽然版本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当时围观的人都看得出来,再打下去一定是张老天师输,剑圣前辈怎么好端端地认输了?” “这我哪儿知道?”萧清风摇了摇头。 “你可是他老人家的徒孙,你会不知道?” “我爹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五师伯好像知道,但我不敢问。” “那你啥时候去问问你这位五师伯,满足下哥们儿的好奇心。” “天吾师兄你怕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天天被他骂得劈头盖脸,肯定怕啊。” “天吾师兄在五师伯面前都乖得跟小猫一样,你让我去问?要不你去?” “那还是算了,我没这个胆子。” 徐轻歌看到前面的布庄,转头笑嘻嘻地看着范玉麟:“范大少爷,你之前说今天的开销你都包了,这话算不算数?” “那肯定算啊。”范玉麟拍了拍胸脯,“随便买!” “那我们去挑布做衣服啦,你来出钱。”徐轻歌盈盈一笑,拉起南宫雨跑进布庄。 “得,这下有的等了。”萧清风一屁股坐在布庄外的石阶上,“老张,把你棋盘掏出来,再杀一盘。” 张子默疑惑道:“怎么个意思?” 萧清风无奈道:“我娘出来逛街,两个时辰起步,这二位估计也差不多,女人都这样。” “下什么棋,走走走,挑布做衣裳去!”范玉麟拽起两人,不由分说就往布庄里拖。 张子默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以后出来都穿道袍,怎么又变卦了?” 范玉麟道:“那也不能一直穿道袍啊,赶紧的,进去挑布。欧铸,我一个人拽不动他们两个,过来搭把手。” “来了。” 张子默对于穿着没什么讲究,觉得穿道袍就挺好,奈何范玉麟今天打定主意要花钱,实在是盛情难却,只能和萧清风走进布庄,百无聊赖地看起做工精细的绸缎。 南宫雨突然拿着一块水蓝丝锦走过来,轻声问道:“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张子默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仔细查看样式,然后又将南宫雨从头看到尾,温声道:“你穿肯定很好看。” “老板,就要这个了。”南宫雨眼带笑意,高兴地拿着丝锦朝老板晃了晃,转身抱起一匹黑色丝绸,“我觉得你穿这个好看。” “是吗?”张子默接过黑色丝绸,放到柜台上,“那就这个吧,我看不出好坏,但是相信你的眼光总不会有错。” 南宫雨闻言,明媚一笑。 范玉麟道:“怎么就拿一匹?跟我还客气什么,随便拿,多拿点。老板,给他找几件成衣试试。” “得嘞,马上来。”掌柜的满面笑容,看范玉麟的目光如同看财神爷。 张子默本来不想试,但架不住范玉麟死缠烂打,只好试了几套。 锦衣在身的张子默,让几人齐齐眼前一亮。他本就俊秀,此时穿上华服,像极了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范玉麟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一身穿上,说你是王公贵族我都信。老板,这些成衣都给我包起来。还有刚刚那些布匹,按尺寸做好,我下次来拿。” “好嘞!” 张子默刚想换回原来的道袍,就被范玉麟拦住。 “穿道袍上瘾啊?好不容易出来穿一次,脱这么快干嘛,穿着。” “好看吗?”张子默转头看向南宫雨。 南宫雨柔声道:“嗯,好看。” 张子默笑道:“那就穿着吧。” 范玉麟很快又盯上了萧清风,一阵软磨硬泡之后,萧清风也只能脱下自幼就穿习惯的道袍,试起了华服。 这一试,便试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若不是几人死死拉住范玉麟,范玉麟已经准备掏钱将这座布庄买下。 按范玉麟的说法,在蜀山待了这么久,好多天没花钱,必须多花一点。 离开布庄后,范玉麟拍了拍腰间百宝袋,显然还没有花尽兴。 “接下来咱们去买什么?” 张子默咂舌道:“有钱归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你去吃个饭,总不能把酒楼都买下来吧?” 范玉麟惊咦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东阳州就是这么干的,哪家酒楼的菜好吃,就直接买下来,让厨子去我家给我做饭。” “行吧。”张子默嘴角一阵抽搐,“果然是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刚走几步,几人便看见住在徐伯家旁边那位姓顾的灰衣老者在摆摊,连忙凑了过去。 摊子上摆得都是一些木雕,还有一些用绳子穿起来的小物件,全都雕得栩栩如生。 灰衣老者此时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拿刻刀,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木头,全然没有发现几人的到来。 范玉麟拿起一个木麒麟,把玩片刻,爱不释手。 “这头麒麟雕得也太好了,跟真的一样,和我的名字也很般配。老板,这个怎么卖?” “十文一个,钱放桌子上就行。”灰衣老者随口答了一句,突然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又低头看着手上还未雕刻的木头上,“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家伙,既然是老徐认识的小朋友,那就五文一个吧。” 几人挑了一些小物件,按十文一个算,默默将钱放在桌上,刚要离去,一只大手直接按在范玉麟手中的木麒麟上。 “这尊木麒麟,我家公子要了。” …… 蜀山石碑前,燕无双负手而立,紧紧盯着石碑上的经文仔细观看。 天吾缓缓落下,走到燕无双身旁。 “阁下是?” 燕无双依旧盯着石碑,沉声道:“听说蜀山通用的功法心决都在这上面,可这似乎并不是蜀山剑法的全部。不知蜀山各位剑仙创出的独门剑决,什么时候能出现在这块石碑上?尤其是蜀山至高无上的万剑决,若能刻在这块石碑上,当真是天下剑修的幸事。” 天吾道:“这石碑就这么大,刻不下更多了。蜀山藏经阁的大门一直开着,若是有人想学,尽管去看便是。而且就算刻上再高深的剑决,也要看得懂才行。师爷普普通通的一剑,便让这么多剑道天才无法自拔。若真的将万剑决刻上去,不入魔者又有几人?” 燕无双这才转头,从怀中取出烫金拜贴,爽朗笑道:“说的好,不愧是号称天下剑首的蜀山。在下羽林军统领燕无双,官拜卫将军,奉旨前来蜀山了解魔族之事,今日特来送上拜贴!” 第51章 彪悍上官震 好时镇,摊边。 范玉麟见自己买的木麒麟被按住,抬头瞅了人高马大的郭洪一眼。 “你谁啊你,这东西我已经付过钱了,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 “只要还没到你手里,就不算成交。”郭洪笑呵呵地答了一句,依旧按住木麒麟不放,转头看着灰衣老者,“老板,这个东西多少钱?” “十文。”灰衣老者依旧专心致志盯着手中木头,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落刀,并未抬头。 “给你十两黄金,这尊木麒麟卖给我。”郭洪直接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块金锭丢在摊位上,又将一块金锭丢在范玉麟脚边,“小孩,拿着钱赶快离开,这尊木麒麟我家公子势在必得。” “比钱多是吧?”范玉麟被气笑了,直接掏出几张千两银票甩在郭洪身上,“我原话奉还,拿着钱赶快离开,这尊木麒麟我势在必得。” 灰衣老者听着争吵声越来越大,这才回神,抬起头淡淡道:“说十文一个,就是十文一个,多一分都不要。这个孩子先付的钱,这东西归他。” “看见没有?”范玉麟得意地瞟了郭洪一眼,“人家老板说了,这木麒麟是我的。” 郭洪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身着便装的皇甫睿,眼中透出询问之意。 皇甫睿平静道:“既然是人家先买下的,再抢就失了风度。” “属下明白。”郭洪咧嘴一笑,松开按住木麒麟的手,送出一股暗劲。 范玉麟刚拿起木麒麟,木麒麟便化为木屑从手中飘落。 “你!” 郭洪笑道:“东西到了你手上才坏的,可别赖我。” “走吧。”皇甫睿看都不看几人一眼,转身离去。 徐轻歌上前一步,狠狠瞪着皇甫睿:“你哪家的这么横?有种报上名来,等姑奶奶叫人!” 皇甫睿头也不回道:“你也很横,你又是哪家的?” “姑奶奶姓徐!” 皇甫睿闻言,转头死死地盯着徐轻歌,面色阴沉起来。 “难怪这么横,原来是徐家的,很好。郭洪,废了她。” 郭洪一步踏出,迅速到了徐轻歌面前,拳头周围带起剧烈的破空声。 “小心!”欧铸没有丝毫犹豫,挡在徐轻歌面前。 “躲开!”张子默感受到郭洪拳上传来的力道,瞬间意识到欧铸挡不住这一拳,一把拉开两人,脚掌扭动,全身力量凝聚在拳中,以拳对拳,一股强横的力量从二人手中爆开。 郭洪岿然不动,张子默却连退十几步,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老张!” 几人心中一惊,急忙挡在张子默面前。 “没事吧?” 张子默摇了摇头,挡在几人身前,沉声道:“他没用灵炁力量都远胜于我,我不是他的对手,快走!” “走?我家公子可没让你们走。”郭洪步步逼近,拳头捏得噼啪作响,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子默,“天生神力,可惜了,你要是年龄再大点,还能跟我过几招。” “我若是你们,就不会选择在好时镇动手。” 浑厚的声音忽然响起,落入郭洪耳中,如同惊雷一般。 几人身前闪过一道雷光,上官震凭空出现在郭洪面前,轻轻一掌便将郭洪打得连连后退。 “上官叔叔!”徐轻歌惊喜叫道。 “哎。”上官震转身抱起徐轻歌,捏了捏徐轻歌的小脸,那温柔宠溺的模样,看得上官易兄弟俩一阵羡慕,“还是闺女好,我就想不明白,老徐这么丑,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一个漂亮的闺女。” “不许说我爹爹。”徐轻歌佯装嗔怒,轻轻扯了扯上官震的耳朵,抬手指着皇甫睿,娇声道,“上官叔叔,他让人打我,还把我朋友打受伤了。” “放心,叔叔来处理啊。”上官震放下徐轻歌,抓起张子默的手,轻咦一声,“你这小家伙倒是扛揍,身体恢复力也强,你们这个年纪根骨未长全,能不用药就不用药,回去静养几天吧。”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上官家主。” “你就是皇甫睿?”上官震摆了摆手,走到皇甫睿面前,淡淡道。 “你就是上官震?”皇甫睿听到上官震直呼自己姓名后,眉头越皱越紧,反问道。 “是我。”上官震按住皇甫睿的肩膀,凑到皇甫睿耳边,“你知不知道这一百多年来,与皇室有仇都往山佥州跑。你们一过听剑河,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若不是蜀山同意,再加上我们两家暗中协调,你还没走这里就已经死了。所以,在我面前别摆这套架子,山佥州的州牧府一百多年前就塌成废墟了,就算死一个皇子,也没人会在乎。打我家闺女这事儿,你得给我个交代。” 皇甫睿被上官震的气息压迫,没了先前从容,低声道:“怎么交代?” “简单。”上官震松开按住皇甫睿的手,声音十分平淡,“弯腰,道个歉。” 皇甫睿怔在原地,面色难看到极点。 “我再给你提个醒,他们可都是蜀山弟子。”上官震指着张子默几人,眯起眼睛看着皇甫睿。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进皇甫睿的心里,皇甫睿顿时大惊失色。 此行进蜀山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有失,可他偏偏打了蜀山的人,蜀山若是追究,进蜀山就困难重重了。 想到此处,皇甫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我道歉。” “殿下,您代表的是皇室,不能弯腰!”郭洪上前一步,沉声道,“人是我打的,要杀要剐我担着!” “别说了!”皇甫睿低着头,走到徐轻歌面前,抬手弯腰行礼,“对不起。” “还有他。”徐轻歌拍了拍张子默,“你的人把他打伤了。” 皇甫睿再次弯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此事就此揭过。”上官震侧身伸手,皮笑肉不笑,“殿下,恕不远送。” 皇甫睿缓缓离去,藏在袖袍里手直捏得发白,面色倒是十分平静。 郭洪多看了张子默一眼,这才跟着离去。 刚刚与张子默交手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竟有些恐惧。 错觉吗?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韬晦。”上官震看着皇甫睿远去,抬手揉了揉徐轻歌的头,“闺女,这样行吗?” 徐轻歌点头道:“还行吧,就这样吧。” “爹走了,你们两个好好在蜀山学。”上官震这才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上官易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在蜀山好好学艺。” “爹。”上官泽鼓足勇气上前,拉住上官震的手,“我这几天在学做菜,等我学会了,回来做给您吃。” 上官震摸着上官泽的头,对儿子一向严厉的他,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你啊,以前总觉得我偏心你哥哥,实际家里最宠的就是你,我再不对你严点啊,你就反了天了。现在可比以前懂事多了,在蜀山好好听道长们的话,有时间爹来看你。” “嗯。”上官泽乖巧地点了点头。 上官震看着张子默几人,笑道:“我听易儿说起过你们,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人啊,迟早都能成为好朋友。以后若是有时间,就让他们两个带着你们来家里玩。” 几人还沉浸在刚刚皇甫睿道歉的那一幕,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上官震离去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我去。”范玉麟重重拍了上官泽一下,惊呼道,“你爹也太彪悍了吧,让皇子弯腰道歉啊。” “爹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上官泽挠了挠头。 “我算是服了。”范玉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随后拍着张子默的肩膀,笑眯眯问道,“老张,皇子给你道歉的感觉怎么样?” 张子默道:“没什么感觉啊,他做错事道歉不是应该的吗?” 范玉麟撇嘴道:“装吧你就,要是皇子跟我道歉,这事儿我能吹一辈子。” 萧清风戏谑道:“你确定不是惹祸上身?别忘了,你家好些生意都与皇室在合作。” “也是哈。”范玉麟尴尬地挠了挠头,“让皇子向我弯腰,我爹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把我打死。” 徐轻歌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看我和这俩就不怕那个什么皇子。” 范玉麟无奈道:“大姐,你们两家在山佥州,整个天下只有一个山佥州好吗?” 张子默突然重重咳嗽了几声,南宫雨立刻轻拍张子默后背,忧心忡忡道:“你没事吧?” “怎么样?”其余几人立刻围到张子默身边,眼中满是关切。 “没事。”张子默摇了摇头,“刚才上官家主都给我看过了,回去静养几天就好。” 徐轻歌道:“那别逛了,赶紧回去休息。刚才要不是你给我挡着,我就废了。今天这么份情我记住啦,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什么情不情的,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不说这些。”张子默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欧铸,“欧铸,你说是吧?” 欧铸正在为没有得到徐轻歌的感谢而沮丧,听到这话后,点头如小鸡啄米。 “张哥说的对,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患难与共。” 徐轻歌走到欧铸面前,重重拍着欧铸肩膀,笑盈盈道:“欧铸,刚才你是第一个挡在我面前的,谢谢你啦。你干活又勤快,又懂让着女孩子,是他们当中最好的一个。好人,大好人!” 几人闻言,全都噗嗤一笑,这个好人,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欧铸却没有这样感觉,害羞地站在徐轻歌面前,用手挠头,笑得眼睛眯在一起。 “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刚刚也没帮上什么忙。” 灰衣老者突然起身,将重新雕好的木麒麟塞到范玉麟手中。 “小家伙,刚才那个坏了,我给你重新刻了一个,你看看满意吗?” 范玉麟赞道:“跟刚才那尊简直是一模一样,您这手艺真是绝了。” 张子默抱拳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灰衣老者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前辈高人,我就是个木匠,我姓顾,你们叫我老顾头就行。” 张子默道:“还是叫您顾伯吧,听说好时镇里住着隐士高人,您刚才那么淡定,想必也是高人。” 老顾头闻言,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故事听多了。我在好时镇住了这么多年啊,就没见过什么高人。真要说有高人,那也是在蜀山。我淡定纯粹是因为这里是好时镇,离蜀山近,也就有底气了,蜀山是不会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受欺负的。” 张子默道:“即便如此,您的这份气魄,也非常人能比,晚辈佩服。” 老顾头笑着摆手道:“你这个小家伙就别奉承我了,奉承多了我可真把自己当成隐士高人了。我就是一个木匠,一辈子就只会做些小玩意儿。” 张子默道:“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已经很了不起了,您的这份手艺世所罕见,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木雕做得这么逼真。” 老顾头抚须叹道:“像和真,天地之隔,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了,我要干活了,你们自便吧。” 几人抱拳拜别后,这离开好时镇直奔蜀山。 第52章 拜山 好时镇一家客栈内,郭洪身躯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墙上,脸上多了一个粗大的巴掌印。 燕无双额头青筋暴起,一向冷静的他,此时满腔怒火,忍不住骂出了脏话。 “妈的,老子就去送个拜帖的功夫,你就给老子惹这么大的事,打蜀山的弟子,还打徐家的闺女。要是影响到老子明天去蜀山,老子砍了你!” “属下知罪。”郭洪连忙起身,顾不得擦嘴角的鲜血,跪在地上将头重重磕下,“末将请求明日与将军同行,若蜀山要怪罪,请将军取我头颅平息蜀山的怒火。” 燕无双闻言,这才冷静下来。 “那十个亲兵,处理干净了吗?” 郭洪连忙道:“已经处理干净了,今日之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下去吧。”燕无双随意挥了挥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皇甫睿。 皇甫睿自然知道对郭洪的这顿打骂,是打给自己看的,低声道:“叔叔,对不起,我错了。我一听到她是徐家的人,就想起过河时没人来接我们,这才没有忍住。” 燕无双沉声道:“你啊,太冲动了。叔叔是个粗人,从小没读过多少书,知道的道理都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在战场上,冲动是大忌。你想要做大事,就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今日的事你权且当做是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犯了。” “嗯,我记住了。” 燕无双蹲在皇甫面前,摸着皇甫睿的头,前一刻面色还十分凝重,下一刻就挂满爽朗笑容。 “你这一趟的表现,谈不上完美,但也是可圈可点。这件事虽然是因为你的冲动才发生的,但在发现这件事的严重性后,你能放下身为皇子的尊贵,弯腰行礼,这很好。你能有这份隐忍,就算蜀山这趟事办不成,叔叔对于你也很有信心。事情已经发生,你能从中有所收获就好。好了,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明日跟叔叔一起去蜀山。” …… 前山,张子默几人刚走出青石道,便看见公孙敬几人严肃地等候在前方。 几人心中一惊,莫不是他们在外面打架这几位已经知道了,这几位要罚他们? 天吾上前一把抓起张子默的手腕,察觉到张子默体内凌乱的气息后,怒极反笑,取下腰间佩剑紧紧握在手中。 “在蜀山眼皮底下打蜀山的人,好好好,他明天能进蜀山,算我没本事。苏言,拿剑跟我走!” 苏言持剑转身便走,面色也阴沉地可怕,一向随和的陆云也紧握佩剑跟着离去。 “回来。”公孙敬叫住三人,“上官家主已经讨回公道,别惹事。” 天吾头也不回道:“你少管我,今天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打蜀山弟子的后果!” “他管不住你,我管的住你吗?”艮岳的声音凭空响起。 天吾闻言,瞬间停下脚步,不敢动弹。 “师父……” “回来。” 艮岳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天吾只得压下心中怒火,走进竹棚中,气冲冲坐下。 张子默几人见状,心中生出一股暖意。这几位平时训归训,但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护着他们。 公孙敬走到张子默面前,搭手摸脉后,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恢复力,让我吃惊。上官家主说你内腑震荡需要静养几天,可你走回来的这段时间,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再休养一晚便无碍。我见过两种得天独厚的体质,你是其中之一。你的力量远超成年人,且还有增长的趋势。你若是能将这一身力量运用好,对于实力的提升很大。” 张子默并没有因为公孙敬的赞扬而沾沾自喜,而是问道:“那另外一个是谁,闻人羽吗?” 公孙敬微微颔首:“不错,小师叔天生百脉全通,修行基本没有瓶颈。但他之所以被我们认为是天人降世,并不是因为资质,而是他心性澄明,剑心通达。他对剑道的领悟极致而纯粹,就像你的力量一样。我曾看他出剑,他八岁对于剑道的感悟,我学剑十年才可与之比拟。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张子默取出徐伯给的那坛腌萝卜,眼中多了几分自然。 “徐伯让我把这个带给闻人羽,可闻人羽去了锁妖塔,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 坐在竹棚里天吾闻言,脸上怒气消散,感慨道:“徐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执着啊。” 张子默道:“这位徐伯,莫非和蜀山有什么渊源?” 天吾道:“徐伯年轻的时候,沧江改道,他被冲入江中,直接从别的州飘到听剑河,被人救了起来。后来他就在好时镇定居,一直想再遇见那位救命恩人当面感谢。” 张子默问道:“那救他的人是?” 公孙敬道:“穿白衣。” 张子默恍然大悟,原来救徐伯的是剑圣前辈,难怪徐伯对蜀山弟子的态度这么好。 张子默又问:“那徐伯知道救他的人是谁吗?” 天吾道:“自然知道,他跟我们打交道久了,也就知道整个蜀山只有师爷和他的衣钵传人穿白衣。” 张子默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徐伯那里吃面时,想来是听到纪无尘叫闻人羽小师叔,这才给了他和闻人羽一人一坛腌菜。 “原来我是沾了闻人羽的光,那闻人羽知道徐伯的事吗?” 公孙敬摇头道:“不知道,大概只是觉得好吃,想要带给师爷尝尝。” 徐轻歌哀声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让人难受,剑圣前辈怎么不见一下徐伯,让他了了这桩心愿?” 天吾叹道:“师爷这一辈子救过的人多了,哪里见得过来?” 公孙敬道:“你们下次去徐伯家的时候,可以告诉徐伯之前送的那坛腌萝卜师爷吃过了,说是很好吃,这样也算是了了他的一个心愿。不早了,做晚课去吧。” 天吾看着几人上楼后,勾住公孙敬的肩膀,疑惑道:“你可是不爱夸人,怎么今天夸张子默夸得这么起劲?” 公孙敬肩膀轻轻一动,将天吾的手甩开。 “我并非是夸他的天资,而是夸他的心性。从他初入蜀山独自面对狼群,再到今天他为徐轻歌挡下一拳。如果说狼群尚在他的控制范围内,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是他不可控的。五师伯让我重点关注他,我原来还担心他是装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没有人能在面对死亡时撒谎,有如此心性,又有如此天资,只要路不走偏。他未来的成就,会在你我之上。” 苏言附和道:“我原来也有这个担心,可是今日他义无反顾地徐轻歌挨了一拳,他在我这里已经过关了。以他的天资,成为正式的蜀山弟子完全不是问题,未来只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了。” 天吾鄙夷道:“我看你们就是谨慎过头了,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公孙敬抬起头,目光落在张子默的房间上。 “我现在不担心他,而是担心另一个,这也是五师伯重点关注的人。” …… 次日,晨课过后,众人站在溪边等着公孙敬宣布今日的任务,却不想公孙敬一言不发,静静站在原地。 范玉麟嘀咕道:“我怎么突然有点害怕呢,这是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来折腾咱们了?” 张子默低声道:“你少说点话,别等会儿又挨罚。” 公孙敬深吸一口气,取出佩剑紧紧握在手中,踏上出山的青石道。 石碑外,皇甫睿看到队伍中的张子默等人后,眼中多了几分波澜。 若是没有昨天的事,他定会觉得蜀山让一帮孩子出来迎接是轻视皇室。可是昨日被燕无双教训过后,他已不在乎这些礼节,只要能让他进蜀山就行。 可他现在就怕蜀山揪着昨天的事不放,不让他进山。 郭洪同样忐忑不安,但凡蜀山追究昨天的事,他的脑袋立刻就得搬家。 燕无双硬着头皮上前,堆起满脸笑容,朝着站在最前方的公孙敬抱拳道:“在下燕无双,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公孙敬没有答话,只是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燕无双愣在原地,没想到蜀山居然不提昨天的事,让他连早就准备好的致歉说辞都省了,大笑道:“多说剑修多君子,各位道长宽宏大量,在下佩服。燕某此行能入蜀山,实在三生有幸!” 青石道上,燕无双天南海北的谈了起来,公孙敬走在最前面也不接话,只是紧紧握剑带路。 皇甫睿一路默默无言,只是暗自将所见所闻都记在心里。 行至溪边,苏言和陆云带着几人留下,开始站桩练功,公孙敬与天吾继续带路,踏入东山山道。 燕无双此时才结束天南海北的闲谈,恳切道:“二位道长,燕某再次为昨天的事向你们道歉。魔族越过通天山脉这事,无论是对皇室还是蜀山,都是一件大事。此事皇室了解的不多,还望二位知无不言。” 天吾缓缓道:“正月二十日,山佥州发现魔族的踪迹,蜀山三十八代弟子几乎同时出动,各地宗门也积极配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些魔族的踪迹遍布十几州。所幸这些魔族全部我们抓到,若是让他们潜藏起来,后患无穷。” 燕无双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通天山脉横亘在镇岳王朝和临渊王朝中间,一直是不可逾越的山脉,临渊王朝的魔族是怎么过来的?” 一直沉默的公孙敬,突然开口。 “我觉得与他们怎么过来的相比,他们过来干什么才是更重要的。燕将军,你觉得呢?” 第53章 魔族印记 东山山道上,燕无双见公孙敬开口,皱眉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这些魔族的出现与两年前的那件事有关?” 公孙敬淡淡道:“至少蜀山的结论是这样,不知皇室是否还有别的高见。燕将军,你应该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蜀山愿意将此事告知,想必你们那位陛下应该能感受到蜀山的诚意。” 燕无双自然听得出公孙敬明里暗里夹杂的讥讽,但皇甫睿昨天指使郭洪打了蜀山的弟子,别说公孙敬此时嘲讽他几句,就是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他也不会在乎,只要蜀山能将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就好。 通天山脉挡在镇岳王朝与临渊王朝的中间,横绝数十万里,其势遮天,自古便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论国力,无论是天启王朝还是临渊王朝,都在镇岳王朝之上。 通天山脉这道屏障一旦失去作用,整个天下的形势必将改变。到时候,镇岳王朝就有可能面临着魔族的大举进攻。 燕无双思索片刻,问道:“这次来了多少魔族?” 公孙敬与天吾并未答话,而是带着三人继续朝着山上走,直到一处平整石台上才停下脚步。 燕无双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魔族尸首,瞳孔剧烈收缩,心头一震。 他年少时便上了战场,比眼前惨烈千倍万倍的景象都见过,可却从未与魔族军队交过手,甚至没有见过魔族。如今看到这些魔族的尸体后,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凉气,想起了关于魔族军队的种种传说。 临渊王朝虽然国力不是最强的,但军队却最为凶悍。眼前这些魔族虽然早已死去,但身上浓烈的魔气与戾气却久久不散,若非有术法遮盖,恐怕早就如同烽烟一般升起,显然每一位生前都是凶神恶煞之辈。 皇甫睿面色瞬间煞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胃中翻江倒海,差点没忍住呕吐起来。 郭洪将头低下,眼中多了几分奇异。 “不多不少,刚好四千。”公孙敬这才开口。 燕无双爬上尸山,捡起几块甲胄碎片仔细查看,神情越发凝重。 “制式甲胄,应当是隶属于同一军队。此事绝对不是巧合,看来临渊王真的找到翻越通天山脉的方法了,这四千魔族应该只是先遣的斥候部队,有活口吗?” 天吾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燕无双其实问的时候便已经有了答案。魔族悍不畏死,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一旦被擒便会立刻自断心脉,从无俘虏一说。 燕无双又问:“可知道魔族是如何翻过通天山脉的?” 天吾还是摇头。 燕无双沉默许久,抱拳道:“多谢二位如实相告,兹事体大,我必须立刻回去向陛下复命,不知在下可否带几具魔族尸首回去?” 天吾点头道:“可以,既然同意你们入山,你们想带多少都可以。” “不用很多,十具就好。”燕无双摆了摆手,转头给郭洪递了个眼神。 郭洪连忙跳上尸山,挑了十具较为完整的魔族尸首收进百宝袋中。好巧不巧,死在清河城的厌离也在其中。 …… 听剑河边,燕无双换上甲胄,抬手示意羽林卫退到远处,独留郭洪一人,就连皇甫睿也不能上前。 “郭洪。” “属下在!” 燕无双站在与山佥州一河之隔的千云州地界,看着对面的山佥州,目光始终落在蜀山的方向,淡淡道:“你是我的心腹,应该知道我身后的这些羽林卫中,不乏朝中大臣和其他皇子的眼线。皇子弯腰这件事若是传回去,很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郭洪脸上满是绝望,却又无可奈何,艰难地点了点头。 “属下明白。” 燕无双目光下移,看着面前波涛汹涌的听剑河,长叹道:“皇室过听剑河者,杀无赦。一百五十年来,皇室已经用无数强者的性命证实了这句话的真实性。无论修为多高,只要一步踏出,就会掉入河中被剑气肢解。如此奇观,我还不曾见过,麻烦你了。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我保他们余生富贵。” “多谢将军替我考虑的那么周到,那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郭洪苦涩一笑,将腰间装着魔族尸首的百宝袋解下,抬手一掌打在自己天灵盖上,当着燕无双的面倒入听剑河中。 燕无双捡起百宝袋,又是一叹,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部下,若非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意灭口。 皇甫睿缓缓上前,愧疚道:“叔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您损失一名得力干将。” “没关系。”燕无双摸着皇甫睿棋的头,温和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很成功,回去后陛下会对你刮目相看。叔叔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带兵,以后还会有像郭洪这样的人为你效忠。” “多谢叔叔。”皇甫睿深深一拜,见燕无双站在原地不动,疑惑道,“我们不赶回去向父皇复命吗?” 燕无双站在听剑河边,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住对面那片皇室无法掌控的地方。 “再看看吧,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嗯,我陪叔叔一起看。”皇甫睿抬起头,看向隐于云雾中的蜀山。 二人在河边站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去。 一炷香后,一缕魔气从河中钻出,贴地而行数十里,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后,这才凝聚为一个面容模糊的高大身影,眼中带着森森寒意。 “妈的,燕无双还是这么谨慎,再多拖一刻,我必死无疑。” 高大身影狠狠骂了一句,想起听剑河百丈下的恐怖景象,头皮一阵发麻。 原以为听剑河的传闻是假的,可真的到了百丈之下后,才发现比传闻更可怕。那里的每一滴河水,都蕴含着恐怖的剑气,若不是靠着魔族独特的尸解大法,他早就死在河中。 “不过这一趟,算是来着了。阴差阳错,居然能进一趟蜀山,还能亲自碰到同族。”高大身影伸了个懒腰,从左臂中逼出一个黑色纹路的诡异印记,咧嘴狂笑不止,“还好我知道燕无双不会放过我,在搬尸首的时候就把这印记转移到了体内,否则还真是麻烦。” 这个印记,是死在清河城的厌离留下的。这是魔族之间独特的传信方式,哪怕死亡依旧能将信息留在印记内,等待同伴前来收取。 那座尸山上,每个魔族体内都留下了一个黑色印记,或多或少都记载了一些信息,只是都没有什么用。 厌离留下的印记则不同,黑色印记中带着一缕鲜红如血的纹路,这在魔族中代表着任务完成。 高大身影舔了舔嘴唇,将印记按入眉心。 “这位不知名的兄弟,让我来看看你究竟留下了什么。” 当印记融化后,一张脸和一个名字出现在高大身影的脑海中,高大身影顿时心神剧震。 “居然是你!” 这张脸,是张子默的脸。这名字,是张子默的名字。 一张脸,一个名字,留下的信息不多,可已经足够。任何接到此次任务的魔族只要看到这个,都能明白其中含义。 “难怪,我说怎么昨天交手时一阵心悸,原来是血脉压制,北冥家的血脉。”高大身影面朝蜀山方向,眼神阴森无比,“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一个魔族,居然敢拜入蜀山。我若昨天知道是你,拼了命也要把你劫走。妈的,居然放跑了!” 高大身影喘着粗气,许久才冷静下来,挺直腰板,抬手重重捶击心口。 “各位黑煞军的兄弟,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安心上路了!你们先去地下逍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继续死战!” 高大身影一阵蠕动,化为魔气消散在原地。 …… 溪边,初次站桩的众人双腿发颤,心中叫苦不迭。他们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可坐在竹棚里的那几位却没有丝毫让他们停下的意思。 天吾见公孙敬还紧紧握着剑柄,沉声道:“你不喜欢皇室的人回避就是,非要强撑着装作没事。还说我冲动,我要是不跟着你一起去,估计你早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吧。” “我不会冲动,蜀山既然请他们来了,我就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坏了蜀山的事。”公孙敬握住剑柄的手越发用力,直捏得掌心发白微微颤抖。 天吾叹道:“我宁愿你冲动一点,今天你但凡说一句干,我顶着师父的责罚也上去干他。蜀山别的没有,就是爱打架的师兄弟多。你喊一句,他们就出来了。” 苏言点头道:“没错,师兄,我虽然不知道你和皇室有什么过节,可只要你一句话,千军万马我们也陪你一起闯。” “师叔,我也可以。”还未踏入仙境的陆云,也高声附和。 公孙敬微微摇头,咬牙道:“我不会冲动,更不会给蜀山惹麻烦。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只是不是现在。才死一个皇子,太便宜了!” 溪对面,一群少年齐齐抽出佩剑,在师兄们的带领下,踏剑腾空而起,从众人头上飞过。 众人齐齐抬头,这些少年看起来只比他们大几岁,应当是上一批拜入蜀山的弟子,虽然御剑飞得歪七扭八,可依旧让人羡慕不已。 天吾呵斥道:“都看什么呢?把头摆正好好站桩,打好基础,以后你们也有御剑飞行的一天。” “是!”众人齐声应道,一想到御剑飞行,身体的疲惫突然消散了不少。 公孙敬终于恢复平静,从竹棚中走出。 “趁着你们站桩的功夫,给你们讲点东西,先从蜀山的历史讲起。” 第54章 剑谱,无人知道的第一 蜀山第一代掌门凌云子,五岁练剑,十五岁阅尽天下剑谱,三十岁横行天下,五十岁至山佥州,于蜀山闭关三十年,融和天下剑法,创出万剑诀。 自此,蜀山创立。 第二代掌门林寒接任蜀山掌门后,以完善万剑诀为己任,并不参与天下之事。所以彼时的蜀山,在外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 直至第三代掌门方轩逸时,徐家正好铸出天渊,引得无数剑道强者前来求剑。徐家并未提出价格,只是约定剑道最强者得之。 方选逸手持一把凡剑,败尽天下剑修,赢得了天渊,也让万剑诀闻名于天下。 自此,天渊成了蜀山掌门的信物,在一代代蜀山掌门的温养下,在剑谱上的排名不断攀升。 而蜀山在一代代掌门的努力下,也逐渐壮大。至十代掌门陈玄时,已跻身一流门派的行列。 然而历代蜀山掌门虽然强大,却从未到达过天下第一的高度。直到两百年前,第三十六代掌门剑圣与当时的天下第一张自在老天师打成平手。 虽然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剑圣能赢却偏偏认输,但是在不少人心中,剑圣已经是天下第一。 而后没过几年,张老天师仙逝。从那以后,剑圣便成了公认的天下第一。 也是从那以后,天下剑修开始多了起来。 两百年来,不断有人向剑圣发起挑战,却从没有人成功过,蜀山也被剑圣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众人听完以后,惊叹连连。蜀山一代代掌门不断钻研剑道,方才有了当今的剑道盛世。而他们恰逢其时,正好能领略这份风景。 公孙敬对众人这副反应十分满意,继续讲起了剑谱。 首先讲的,便是天渊。 天渊,剑谱排名第二,徐家先祖徐夫人所铸。剑成之日,天生异象,天幕下垂,如堕深渊,取名天渊。 彼时镇岳王朝相剑师风胡子至蜀山相剑,将天渊排在了第十。剑圣成为天下第一后,天启王朝相剑师薛照入蜀山相剑,将天渊排在了第二。 众人听完目露疑惑,为何不讲第一? “我有问题。”一向少言寡语的叶无忧,突然开口。 “问。” 叶无忧道:“天渊一开始能排在第十,说明品质已至天下顶尖层次。而天渊被一代代蜀山掌门温养,威力只会越发恐怖。据我所知,天下前十的名剑,品质都不会相差太多。评剑时不仅会参考剑的品质,还会参考持剑者的实力。剑圣前辈当了两百年的天下第一,为什么天渊只能排名第二?我从小便有一个疑惑,位列剑谱第一的究竟是哪一柄?这个问题我问过许多人,可却没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公孙敬摇了摇头。 叶无忧眼中满是错愕,本以为这个答案能在蜀山找到,没想到蜀山的人也不知道。 天吾道:“据说薛照来蜀山相剑时,本来是想将天渊定为第一,可是被师爷拒绝了。” “为什么?”叶无忧彻底愣住。 天吾道:“因为师爷说他知道有一柄剑比天渊更强,可当薛照问这柄剑在哪里的时候,师爷却没有回答。薛照只能遵照师爷的意愿,将天下第一剑的位置空了出来。也许,只有师爷才知道这柄剑在哪里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个缘由,让天渊屈居第二。 公孙敬道:“我更愿意相信,师爷是故意不让天渊登顶。就像他与张老天师交手时选择了认输,全了张老天师一辈子名声的同时,也为自己留下余地。这是告诉我们这些后辈,剑道无止境,不可自满。” 天吾反驳道:“我不同意,我觉得师爷是想告诉天下人,他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公孙敬再次反驳道:“你以为师爷跟你一样狂?” 天吾摆手道:“得得得,今天让着你,不跟你争,你继续。” “第三,太阿……” 徐轻歌与欧铸出身铸剑世家,自幼便对这剑谱倒背如流,可即便如此,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张子默也听得心潮澎湃,天下十大名剑,蜀山竟有四把! 天渊,七星龙渊,干将,莫邪。 七星龙渊排名第五,在艮岳剑仙手中。干将排名八,莫邪排名第九,在萧清风的父母手中。 天下名剑谱,只收录前一百的名剑。而这一百柄名剑,基本上有一半在蜀山。 天下名剑半出蜀山,此言非虚啊! 午饭过后,天吾并未让众人继续站桩,而是指了指范玉麟和欧铸。 “你们两个,出来打一架。” “啊?”范玉麟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打架?” “让你打就打,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天吾眼睛一瞪。 “好吧,老欧,你轻点啊。”范玉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摆开架势。 欧铸憨厚一笑,冲过来与范玉麟扭打在一起,毫无招式可言,更像街头的泼皮无赖打架。 打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范玉麟便气喘吁吁,连连摆手。 “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力气了。” 天吾扫视一周:“还有谁想来?” “我来我来。”徐轻歌连忙跑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见天吾点头后,立马提起小拳头打在欧铸身上。 欧铸也不还手,只是笑呵呵地举起手臂格挡,以徐轻歌的力气,自然伤不到他。 随着天吾一声令下,众人两两捉对,扭打在一起,但很快便被天吾叫停。 天吾嫌弃道:“你们还能打得再难看点吗?以后出去打架别说你们是蜀山的,更别说是我们教的,我们丢不起这个人。张子默,上官易,你们两个来。” 上官易走到张子默对面,摆了一个太极的起手式。 “请。” 张子默也不废话,大步冲到上官易面前,双脚扭动,以力贯身,一拳打向上官易。 上官易后撤一步,抓住张子默的手腕轻轻一带。 张子默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与上官易擦肩而过的刹那,强行以力量稳住身形,扬起腿转身狠狠一踢。 这近乎完美的本能,看得一旁的天吾几人赞叹不已。 上官易没想到张子默还能反击,仓促间只能以双手格挡,向后退了几大步,身子不断抖动,将张子默巨大的力量卸去。 张子默见一击不中,再次抬掌步步紧逼,凭借自身强横的力量,逼得上官易不断后退。 上官易力量不如张子默,只能闪转腾挪,以柔劲卸去张子默的力量,寻找机会反击。 一时间,两人的交手陷入僵局,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才有点意思。”天吾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言笑道:“借力打力,上官易这手太极劲用得不错,上官震这货一向是外宽内紧,肯定没少教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至于张子默嘛,虽然走的是一力降十惠的路子,但这股天生的本能着实有些可怕,上官易那下云手挂单鞭他都能反应过来。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场架有的打了。” 二人正说话间,张子默突然化拳为掌,一掌推向上官易面门。 上官易头一仰轻松躲过,张子默趁势收掌拍向上官易胸膛,上官易急忙抬手回挡。 张子默迅速变掌为爪,抓住上官易胳膊,手掌微微扭动,以柔劲卸柔劲,不让上官易挣脱,往后狠狠一带,将上官易摔在地上。 “承让。” 上官易起身拍了拍泥土,倒也不沮丧,只是诧异道:“这柔劲你学会了?” 张子默笑着点了点头:“我原来都是用蛮力,没学过这些技巧,你别说,还挺好用。不过时间太仓促,我也只学会了一点柔劲。” 上官易微笑道:“有时间找我练,我教你。” “边打边学,这小子是怪物吧?”天吾一阵咂舌,“还有谁想来?” “我来试试。”叶无忧缓缓走出,盯着张子默,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请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子默笑了笑,目光落在叶无忧背着的断岳上,“要不要把剑卸了再打?” “不用。”叶无忧摇了摇头。 张子默身躯微伏,血液流动速度突然加快,暗暗积蓄力量。与叶无忧交手,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叶无忧背着断岳,一脚跺地,借反震之力迅速冲到张子默面前,一拳直砸张子默头部。 张子默以拳对拳,身躯岿然不动,将叶无忧击退。 叶无忧眼神渐渐凝重:“我家剑法大开大合,所以我从小就会刻意训练力量,可你的力量依旧比我强,你的体质果然特殊。” 张子默微微一笑,率先出手,凭借力量压得叶无忧节节败退。 范玉麟高呼道:“老张,好样的,干他!” 欧铸也跟着喊道:“张哥,你最厉害,干他!” 面对张子默猛烈的进攻,叶无忧突然翻手化掌,捏住张子默的拳头,以更强的力量将张子默甩开,未等张子默稳住身形,便再次抬掌落下,架势刚猛至极。 一招输,招招输,张子默彻底陷入被动,在叶无忧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无法还手。 叶无忧攻了数十招后,一掌将张子默震退十几步,这才停手。 张子默眼中并无气馁,而是赞道:“很厉害,一开始你被我压制,是在试探吗?” 叶无忧微微颔首:“不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过你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张子默挠头道:“你的力气也大,比我大很多。” 叶无忧道:“我只是修炼的比你早,有灵炁加持的优势。纯拼力量的话,我不是你的对手。刚才你的应对很好,晚上回去再试试。” 张子默笑着点了点头。 天吾道:“好了,今天就打到这儿,知道为什么让你们打架吗?” 众人齐齐摇头。 天吾道:“筑基这三年,我们不会教你们剑法,只会教你们拳脚功夫和一些简单的剑术动作。” 众人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天吾道:“兵器是手足之延伸,身体都没有完全掌握,如何用剑?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打架的时候力气很快就用完了。” 众人齐齐点头。 天吾道:“那是因为你们只会用肉身的力量,完全没有用到筋骨之力。肉由筋骨牵连,若是不会使用筋骨的力量,力气会消耗得很快。筋骨连接全身,学会筋骨力,你们出手会更省力,力量也会更大。” “现在教你们筋骨力。”天吾右腿跨出,脚掌微微扭动,以力贯身,震得地上石子颤动起来,“力从地起,学拳不学步,一辈子都是假功夫,看好了!” 第55章 庆,筑基 凉风吹过,丰山上漫山金黄,稻香扑鼻,转眼已是秋收。 孩子们站在稻田中,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手持镰刀割稻,动作娴熟得像一个老农。 范玉麟抓了几颗稻谷,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露出陶醉的表情。 “自己种的稻子,真香啊,今晚我要吃五碗饭!” 张子默赤脚踩在田埂上,笑呵呵提着一把带着泥土的花生走来,丢在几人面前。 “刚拔出来的花生,尝尝。” 范玉麟扯下几颗花生剥开壳就丢入嘴中,将顺嘴吃进去的泥土吐出。 “嗯,香!多剥点出来,晚上炸盘花生米,你谷子打了没有?” 张子默坐在南宫雨旁边,从水桶中舀起一瓢水一饮而尽,剥起了花生米。 “差不多,明天就打完了。菜也长好了,明年就不用借着吃了。” “老张,你粮食多余的话匀我点,我打下来的一还完,又没得吃了。”范玉麟顿时露出一副谄媚模样。 “那你不会攒着后年还,这样明年就不用借了。”萧清风用衣摆兜着一堆桃子快步跑来,“刚摘下来的桃子,自己拿。” “你从哪儿摘的桃子?”范玉麟拿起一颗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啃了起来,毫无富家公子模样。 “那里面有几棵桃树,不知道哪个师兄种的,我看熟了我就摘了。”萧清风抬手指着远处那片密林。 范玉麟咂舌道:“爹娘是剑仙就是硬气啊,你是真不怕人家追着你打啊。” 萧清风笑道:“蜀山可没这么多讲究,你只要不浪费,才没人管你呢。” 张子默拿过一枚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转手就递给了南宫雨,顺手把刚剥好得花生递了过去。 好巧不巧,南宫雨也捧着一捧剥好得花生递了过来,眼中碧波荡漾。 二人相视一笑。 天吾突然从空中落下,大声道:“手上的活都停一下,给你们两刻的时间跑到石碑那里,快!” 众人面面相觑,但被天吾训了小半年后,还是出自本能地放下手中镰刀发足狂奔。 范玉麟疑惑道:“咋回事啊,又是谁来了要咱们去接?” 张子默道:“应该不是接人,咱们身上全是泥巴,怎么可能能让咱们去接人?” “老萧,你肯定知道,透露一下?”范玉麟笑眯眯地看着萧清风。 “别问我。”萧清风摇了摇头,抬手指着徐轻歌与上官家两兄弟,“他们三个也知道,你问他们。” “徐大小姐?”范玉麟搓了搓手,以一副讨好模样看着徐轻歌。 徐轻歌笑道:“自己猜去,才不告诉你呢。” “到底咋回事啊?”范玉麟只得转头看向上官泽。 上官泽见徐轻歌递了个眼神,摇了摇头:“不能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范玉麟翻了个白眼:“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几个外地人是吧?快别卖关子了。” 上官易突然问道:“今天什么节气?” “秋分啊。”范玉麟眼中疑惑越来越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上官易笑而不语。 “你们几个真是要急死我,不说算了,我自己去看。”范玉麟加快步伐,跑在最前面,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石碑前时,瞬间怔在原地,紧随其后的张子默与南宫雨这些家不在山佥州的外地人也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 石碑外跪满老百姓,一眼望不到头,并且远处还有老百姓背着沉甸甸的包裹赶来。 百姓们跪在地上,面朝蜀山方向诵起经文,虔诚至极。 萧清风这才解释道:“以前山佥州经常闹灾荒,自从师爷执掌蜀山以后,山佥州年年风调雨顺。秋分这十五天对于山佥州的老百姓来说,不仅是节气,更是节日。每年山佥州的老百姓丰收之后,都会到这里感谢师爷的赐雨之恩,家远的要背着干粮走几百里甚至是上千里。我听五师伯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更夸张,百姓全部提着刚打下来的粮食非要往山里送,他们只能拼命拦住,每次都要累个半死。后来日子久了,老百姓们知道蜀山不会收他们一粒粮食,也就不再背着粮食过来了。但每年来蜀山祈福的习俗却保留了下来,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 众人看着眼前景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年初谷雨的时候,他们看着那条水龙从蜀山山顶飞出,当时只是觉得山顶那位的力量惊世骇俗。现在才明白,原来一个修道者真的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 强者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弱者,这才是一个修道者该做的事! 天吾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朗声道:“这些天你们就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人昏倒,立刻叫我们。” 公孙敬悄然而至,轻声道:“我曾问过你们三个问题,还记得吗?” 众人齐齐点头。 你们来蜀山学剑,是为了什么? 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该如何相处? 人与天地,又该如何相处? 这是公孙敬当初的三个问题,众人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公孙敬道:“这个答案不用说出来,用心去做,去为他们谋福。” “是!” …… 蜀山溪边,少年们手持封鞘之剑,整齐挥剑。 刚过立春,雨水便至。春寒料峭,少年们道袍被冰冷的雨水浸湿,却不为所动,出剑速度不减。 算起来,他们来蜀山已经三年了,昔日的孩童们个头拔高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 这三年,他们只学了拳脚功夫和基本的剑术动作,并未修习任何高深的剑法或剑决。 然而经过三年的打磨,少年们早已明白春种秋收的道理,已没了当初的急躁。 张子默看着雨水打在剑鞘上,若有所悟,气息突然变得悠远深长。 藏剑三年,一朝而动! 张子默抬手握在剑柄上,猛然拔剑,剑中散出一道凌厉剑气,将手中剑震为碎片,藏在剑中的特殊能量全部沿着张子默手心钻入体内。 “成了,老张成了!”范玉麟大声欢呼,看起来比张子默还要激动。 张子默盘膝而坐,引导那特殊的能量流过四肢百骸,将他的经脉拓宽,又深入骨髓,锤炼身躯。 洗经伐髓,这是筑基成功的标志! 众人纷纷停止练剑,饱含羡慕地看着张子默。 “从今天起,你是一名真正的修行者了。”天吾一改往日严厉,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臭死了臭死了。”徐轻歌捏住鼻子,用手不断扇风,“张子默,你快去洗洗!” 洗经伐髓后,张子默体内杂质全部排出体外,原本干净的青色道袍黑糊糊一片,仿佛掉进了污泥中。 张子默挠了挠头,快步跑进阁楼中。 其他人收回羡慕的目光,继续静心练剑,寻找那一丝突破契机。 半个时辰后,张子默换了一身干净道袍从阁楼中走出,虽然很快就被雨淋湿,可脸上笑容却越来越灿烂,见众人还在练剑,本能地向腰间抓剑,直到手抓空才意识到那把用来筑基的剑已经被震碎,只得看向公孙敬。 “道长,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歇着。”公孙敬淡淡回道。 “嗯?” 天吾道:“我们不能教你纳炁,按蜀山规矩,得入剑冢寻剑拜师后,由你的师父教你修炼。所以在入剑冢前,你自由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出去玩也可以,晚课前回来就行。” “那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张子默抬手指着溪对面。 公孙敬微微颔首:“可以,不过你对蜀山不熟悉,不要乱跑,闯进别人修炼的洞府不好。” 张子默站在溪边小心翼翼伸出脚,踏在石墩上后,心中格外踏实。明明几步就可以跳到对岸,他却踩着每一个石墩慢慢行走。 片刻后,张子默站在对岸,抬头看向蜀山之巅,感慨万千。 一溪之隔,犹如天堑。历时三年,终于是有了过溪的资格。 到山脚了,可以登山了! 张子默仰头看了许久,这才慢慢退了回来,闲来无事,只能将学过的功夫练了一遍。 这一次,张子默清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筑基之后,他已经可以内观,此时体内虽无灵炁,经脉却比以前更加宽阔坚韧,为以后纳炁打下坚实的基础。 众人再次将目光落在张子默身上,他们也能察觉到张子默身上的变化,羡慕再次浮现在眼中。 “看什么呢?练你们的。”天吾呵斥一声,朝张子默摆摆手,“去去去,出去玩去,别在这儿影响他们。对了,顺便去徐伯家带几坛腌菜回来。” 张子默轻轻哦了一声,转身走向青石道。 范玉麟喊道:“老张,把午饭做了再走,晚上记得回来做饭。我们还没筑基,这几天的饭就靠你了。” 张子默嘴角微微抽搐,无奈地走到灶边做饭烧菜,吃了几碗后才离去。 …… 清风镇,徐伯家,张子默看着徐伯做的满满一桌菜,连连摇头:“徐伯,我真的吃过了。” “你小子的饭量我还不知道,吃!”徐伯眼睛一瞪,不断给张子默夹菜。 张子默只能端起碗筷,将饭菜一扫而空,吃完后轻车熟路地将碗筷端到厨房,将碗洗得干干净净。 这三年来,张子默几人有事没事就往徐伯家里跑,来的次数多了,徐伯也就没这么多客套,就当是自家孩子干活,不再阻止。 徐伯站在厨房里,笑呵呵地看着张子默洗碗。 “从年后到现在好久没见过你们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那几个小家伙呢?” 张子默笑道:“他们过几天筑基成功就来了,我先来看看您二老,顺便蹭个饭。” “那感情好,你今天就别回去了,直接住我这儿。” “那不行,晚课前我得回去,不然要受罚。”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徐伯连忙进屋将要下床的徐婶按住,心疼道:“怎么起来了?好好躺着。” “孩子来了你也不叫我一声。”徐婶伸手轻轻拍了徐伯一下,佯装嗔怒道,“扶我出去。” “婶,你快躺着。”张子默也走了进来,温和笑道,“外面下雨,咱们不出去,就在这里说说话。” 徐婶轻声道:“没吃饭吧?我让老徐给你做。” “婶,我吃过了,真吃过了!”张子默一听,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饭量再大,也不能连吃三顿啊! 张子默见徐伯乐得哈哈大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落到徐婶身上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三年时间,徐伯还是那么精神矍铄,徐婶身子越发佝偻,身体已是一天不如一天。 张子默拿过小板凳坐下,陪二老聊天,逗得二老笑容满面,直待到晚饭前,这才在二老的数次挽留下不舍地离去。 溪边,天吾见张子默回来,饱含期待地搓了搓手。 “带回来了没?” 第56章 走火入魔 溪边,张子默迎着几人期待的目光,从百宝袋中取出五坛腌菜放在桌上,无奈道:“你们省着点吃,要不然徐伯主动开口让我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天吾笑道:“不会的,徐伯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一个人哪里吃的了这么多?但是没办法,他只给你,只能靠你了。” 这三年,天吾几人已经吃成习惯,没有徐伯做的腌菜,吃饭都没味道。每次腌菜一吃完,天吾几人总是变着法的让张子默去拿。 因为闻人羽的关系,徐伯只会给张子默送腌菜。尤其是从张子默口中得知当初那坛腌菜剑圣尝过后,对张子默的态度更是好的不得了。 正在练剑的范玉麟突然喊道:“老张,快做晚饭去,你想饿死我们啊?” “早知道我就在徐伯家吃完饭再回来了,也不知道我是回来干什么。”张子默嘴角一阵抽搐。 范玉麟谄媚叫道:“张哥!” 张子默将头转过去,权当没听见。 “小雨,你饿不饿?”徐轻歌转头看向南宫雨。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有一点。” “听到没有?”徐轻歌笑盈盈地瞟了张子默一眼。 处了三年,所有人都知道张子默偏心,想要让张子默干什么事,只要把南宫雨搬出来就行。 果不其然,张子默立刻走到灶台边,温和笑道:“马上就去做饭,今天有雨,明天我去挖笋做给你吃。” 南宫雨闻言,笑得越发明媚。 自从三年前从前山走出来,笋就成了她最喜欢的食物。今日一下雨,她便有了吃开春第一口嫩笋的想法,可她不需要说出来,因为张子默都知道。 范玉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啊,咱就没这待遇。” 若是三年前,南宫雨必定会羞得低头不语,可是在蜀山无拘无束待了三年后,面对范玉麟的调侃,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继续练剑,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味。 饭桌上,南宫雨吃了一碗后,便杵着下巴看张子默吃饭,这一幕范玉麟几人这三年来早已习惯,连调侃都懒得调侃了。 张子默吃完饭起身,突然一阵趔趄,捂住脑袋。 “没事吧?”南宫雨连忙问道。 张子默摇头道:“没事,可能就是在外面玩太久了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谁把碗洗了。” 徐轻歌只是一个眼神,欧铸便起身收拾碗筷,看得范玉麟直呼没骨气。 欧铸也不反驳,只是憨厚一笑。 顶楼房间内,张子默做完晚课后,一睁眼便看见叶无忧坐在对面紧紧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叶无忧道:“你今天念清净经的次数,比昨天又多了一遍。” 张子默笑道:“筑基后太兴奋了,多念几遍才静得下来。” 叶无忧不疑有他,继续闭目修炼。 张子默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站在围栏边,看着外面绵绵细雨落下,心中长叹一声。 自开春以后,他的心跳总会没有征兆地加快,气血翻涌。更麻烦的是,他心中随时会多出一股戾气,影响他的神智。 也许是因为娘亲封住了他的魔族血脉,随着他渐渐长大,封印有点压制不住他那日渐狂躁的血脉了。 对于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每次做功课的时候多念几遍清静经缓解,却不想被心细的叶无忧注意到了。 往后时日,每天都有人筑基成功,至二月中旬时,除叶无忧外,其他人都已筑基成功。 叶无忧虽然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看着张子默这么快筑基,心里已经开始焦急起来。 若是此次筑基不能成功,这三年时间就白费了。 不知不觉,清明将至,这意味着剑冢即将开启。入剑冢寻剑后,他们便可以拜师,成为正式的蜀山弟子。 而不久后,蜀山也会迎来一批新学徒。 时值深夜,两座阁楼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毫无睡意,畅想着明日的剑冢之行,和同伴兴奋地讨论。 竹棚内的天吾几人并未像往常一样催促众人熄灯睡觉,而是默默收起东西准备回山。 下一批弟子不是他们带,剑冢开启是大事,他们要回去沐浴焚香,一点礼节都不能错。 苏言抬头看了一眼张子默所在的房间,忧心忡忡道:“我还是有点担心,我们走了,叶无忧那里出事怎么办?” 天吾道:“有张子默看着,出事应该不至于。只剩一晚时间,他想要筑基应该很困难了,可惜了。” 苏言叹道:“确实可惜,看来二次筑基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么一个天才,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公孙敬率先踏上石墩:“成与不成,皆是定数,走吧。” 天吾几人紧随其后离去,倒也不担心众人乱跑,毕竟三年时间已经养成了规矩。 而且明天就要入剑冢,众人苦练三年就是为了这一刻,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与其他房间内的欢声笑语相比,张子默的房间内的氛围格外凝重。 张子默坐在床上,默默守着对面眉头紧锁的叶无忧,一点响动都不敢发出。他知道时间对于此时的叶无忧来说,格外珍贵。 子时过后,两座阁楼终于安静下来,众人怀揣着对于明日的期待睡去。 张子默守着守着,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对面的叶无忧突然睁眼,喉咙发出一声低吼,脸上青筋暴起。 张子默瞬间苏醒,急忙问道:“叶无忧,你怎么样?” 叶无忧没有回答,向来冷淡的眼中充满暴虐,手中筑基之剑破碎,抓起放在床边的断岳冲出房间,直接从阁楼跳下,踏上出山的青石道,消失在夜色中。 张子默一脚踹开对面的房门,将萧清风三人摇醒。 “叶无忧好像走火入魔了,我去拦他,你们快去找人!” 张子默纵身一跃跳下阁楼,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追了很久才看到前方狂奔不止的叶无忧。 “叶无忧,叶无忧,你醒醒,快停下!” 叶无忧置若罔闻,眼神涣散,喉咙里响起断断续续的低吼,手中断岳拖在地上,带起一串火星。 “报仇,报仇,爹,娘,儿子这就来为你们报仇!” 张子默运气贯身,一脚重重跺地,整个人犹如弓箭射出,冲到叶无忧面前,死死按住叶无忧的肩膀使劲摇晃。 “叶无忧,快醒醒!” “滚开!” 叶无忧怒吼一声,抬起断岳重重斩下,断岳剑身上沉寂的符箓瞬间亮起,力道犹如巨石从天而降。 张子默连忙后退几步,看着面前被断岳斩开的近一丈深的沟壑,心中一惊。 不愧是剑谱上的名剑,哪怕叶无忧此时神志不清,竟也有如此威力。 张子默见叶无忧再次发足狂奔,迅速追上叶无忧的步伐,见叶无忧再次挥动断岳,快速躲闪之后,脚掌扭动转身就是一拳砸向叶无忧,随后再次拉开距离。 叶无忧手持断岳,他无法正面阻止,只能不断出手骚扰,以求能拖住叶无忧的步伐。 二人边打边跑,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前山,不远处便是那座石碑。 叶无忧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石碑后的那道剑痕,目露痴迷。 断岳剑身上的符箓光芒越来越亮,生出一股巨力重重插入地面,想要阻止叶无忧走进石碑。 叶无忧不为所动,强行拖着断岳缓缓前行,在地上带出一道长长的沟壑。 张子默眼看叶无忧快要踏入三十丈范围内,猛的一咬牙,直接挡在叶无忧面前,不再躲避,选择直面叶无忧手中的断岳。 叶无忧抬起断岳狠狠砸下,张子默徒手夹住断岳的剑身,在那沉重的力道下,整个人直接被砸得双脚陷入地中。 张子默血液流动速度瞬间达到极限,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蹦出来一般。 “叶无忧,你再往前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无论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得先活下去才能报仇啊!” 叶无忧眼中依旧满是暴虐,用力想要将断岳从张子默手中抽出,几次尝试无果后,突然松开断岳,一掌打在剑首上。 张子默身躯倒飞而出,还未接近三十丈,密密麻麻的剑气便如罗网一般将他肌肤割开,整个人瞬间鲜血淋漓。 随着不断逼近三十丈范围,张子默一身力气仿若消失一般,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心跳在这一刻骤然停顿,张子默眼中猩红密布,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力量,奋然将断岳丢向石碑。 “砰”的一声,断岳与石碑碰撞后弹回,张子默趁机抓住沉重的断岳稳住身形,手持断岳将冲过来的叶无忧拍飞。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叶无忧被砸到在地,昏了过去。 张子默拖着断岳踉踉跄跄走出剑气笼罩的范围,轰然倒地,被汗水濡湿的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笑容,看着先前停下的位置,心中既后怕与庆幸。 不多不少,刚好离石碑三十丈。要是再往前一步,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远处脚步声响起,张子默费力转头,看着那几个熟悉的身影,身体到达极限的他再也坚持不住,眼睛缓缓闭合。 “老张,千万别睡!” “老张,老张,你别吓我啊!” “张子默,你睁眼看看我!” …… 第57章 和剑仙下棋 漆黑中,突然有了一点光亮,张子默缓缓睁眼,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看着那陌生的天花板,以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床边正在打盹的南宫雨听见这句话后,瞬间惊醒,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扑到张子默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张子默抬起手揉了揉南宫雨的脑袋,以温和的声音调侃道:“小孩子才哭鼻子哦。” “你吓死我了!”南宫雨轻轻捶着张子默的胸膛,哭得越发大声。 张子默轻轻拍着南宫雨的后背,笑得越发温和。 “老张,老张!” 听见动静的范玉麟带着欧铸和上官家两兄弟推门冲了进来,看到二人如此亲昵的动作后,坏笑一声,连忙后退把门关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 南宫雨这才起身,擦干眼角泪水,将头低下红着脸开门离去。 几人这才笑呵呵地进屋,走到床边,见张子默要起身,一把将张子默按了回去。 “好好躺着别动,老萧去叫他爹了。” 不久后,萧清风拉着青木剑仙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爹,他醒了,你快给他看看。” 南宫雨悄悄折返,站在门边侧耳仔细听着青木剑仙接下来的诊断。 青木剑仙将手搭在张子默手腕上后,轻咦一声:“好恐怖的恢复力,他们把你抬回来时还是奄奄一息,短短三天时间,你的伤居然就好的差不多了,再静养几天便可痊愈。” 几人闻言,全都松了一口气。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前辈施救,晚辈感激不尽。” 青木笑着摆了摆手,起身走出屋子,屋外的南宫雨连忙抱拳行礼。 范玉麟拍了拍心口,欣喜道:“没事就好,妈呀,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几个给你抬回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身上都是剑伤,差点以为救不活了。” “呸,乌鸦嘴。”上官泽朝着范玉麟后脑勺拍了一掌,“说什么呢?” 上官易微笑道:“没事就好,托你的福,我们能住进这里。” 萧清风笑道:“又不是有门槛,以后想住随时来住,我们家空房子多。” 欧铸憨厚笑道:“那感情好。” 范玉麟眼睛一转,戏谑道:“刚刚我们没有耽误你们的好事吧?” 张子默笑道:“那肯定是耽误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范玉麟笑道:“等咱们从剑冢出来,让这兄弟俩带着我们去甘露城玩,我请客。” 上官易道:“我请吧,虽然没你家有钱,但总归要尽地主之谊。” 上官泽附和道:“没错。” “都别跟我抢啊,这客我请定了。”范玉麟见张子默要开口,话锋一转,“老张,你可不知道,你昏迷这三天,南宫雨可是一直守在你身边,眼泪都淌了好几盆,我们说跟她换着守她都不干。” 几人附和道:“没错。” 静静站在屋外的南宫雨听到这些话,红着脸静悄悄离去。 张子默见几人一直插科打诨,寻了个空档,开口问道:“叶无忧怎么样了?” 先前有说有笑的几人,顿时沉默不语。 范玉麟小心翼翼道:“老张,那个,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啊。有蜀山的各位前辈在,不会有大碍的。” 张子默皱眉道:“跟我说实话。” 萧清风长叹一声:“他全身骨头都碎了,至今未醒。你若不阻止他,他已经死在石碑前了,而且你也差点被他害死,不必自责。” 蜀山这么多高人,只凭打斗痕迹就可以推断出事情经过,根本用不着来询问张子默。 当然,也无人责怪张子默。当时那种情况下,若张子默下手不重一点,一旦被叶无忧打退一步,两人都要死在那里,这样的应对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张子默低下头,心中充满自责。叶无忧虽然总是那么冷淡,但张子默与他相处三年,彼此已经形成一种别人不知的默契。 他们总会在晚课结束后,在房间内控制着声响动手,彼此惺惺相惜。 虽然叶无忧从未主动说过自己的遭遇,但木柜上的众多牌位三年来香火不断,张子默知道叶无忧和他一样,背负着深仇大恨,有不得不变强的理由。 若叶无忧因此毁在他手里,他会自责一辈子。 张子默沉默许久,这才开口:“那剑冢……” 萧清风道:“放心吧,入剑冢推迟了,大家都在等你醒。我去告诉师兄们一声,等你再休养几天,咱们就可以入剑冢了。” “不用让大家等着。”张子默翻身而起,活动了下筋骨,“明天就去,我没事。” 范玉麟道:“剑重要还是命重要?你现在给我老实躺着好好休养,别想剑冢的事。” 张子默道:“就算是休养,也不用一直躺着吧,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几人立刻围了上来,将张子默架起抬出房间。 “大哥们,我能走。”张子默眼中满是无奈,“我是受伤,不是残废好吗?” “别废话!” 张子默被几人抬到庭院中,刚被放下想要走两步,又被按到了石凳上。 “就在这儿透气,别动弹!” “那也不能干坐着啊!” 萧清风直接将后院凉亭里的棋盘抬了过来,放到石桌上,挽起袖子抓起棋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来来来,杀一盘!你肯定又是猜单,我直接数了。” 范玉麟一拍脑门,无奈道:“完蛋,又开始了。” 萧清风一向洒脱自在,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除了下棋。 这三年,二人对弈无数,萧清风从没赢过张子默,渐渐形成一种执念,一有机会就拉着张子默下棋。 张子默倒也不反感,萧清风的棋力强劲,他虽然每次都能赢,但都要绞尽脑汁才可以,至今最多也就是赢一两目。如此对弈,对于两个人的棋力都有不小的增长。 “单,你来。” 张子默拈起黑子点在天元上,开始思索布局。 萧清风早已习惯张子默这种下棋方式,占下两角后开始布局。 青木剑仙不知何时走到萧清风背后,静静观看起来。 一局下完,萧清风仅输一目,看得几人直呼可惜。 青木剑仙微笑道:“昨天和你下棋时,我就好奇你的棋力怎么涨得这么快,原来是有人一直陪你下。你啊,这三年是不是光着顾着下棋了?你看看你昨天写的那几个字,跟你三年前写的没多少区别。上次离开稷下学宫的时候,你爷爷千叮万嘱让你好好练字,下次你去看他的时候怎么交代?” 萧清风道:“筑基那么忙,我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写字?” 青木剑仙笑着问道:“那下棋就有时间了?” “练练练,明天就练。”萧清风起身将青木剑仙按到石凳上坐下,“我下三年都没赢过他,你来一盘我看看。” “你先吧。”青木剑仙温和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拈起黑子,第一子便举棋不定,心中紧张万分。 倒不是不落在天元他不会下,以前娘亲和他下棋的时候,谁执黑谁落天元,正常下法他也会。 青木剑仙的棋力肯定不是他能比拟的,与这位对弈,如果起手还下在天元,就失了先手的优势。 可如果不下天元,他好多跟娘亲学的布局就用不出来。 张子默正纠结之际,青木剑仙以温润的声音说道:“一有顾忌,就会落了气势,平时该怎么下就怎么下。” “前辈说的是。”张子默闻言不再犹豫,一子点在天元。 反正就算不下在天元,估计也赢不了,随便下。 青木剑仙微微一笑,拈子落在天元旁边。 围观几人眼睛瞪得老大,这又是什么下法,争天元? 张子默冷汗唰的一下出来了,娘亲以前跟他下棋时,只要跟他争天元,他都会输得很惨。 一旦争天元,再无布局可言,纯拼棋力。 张子默略一思索,继续在天元周围落子。毕竟他有先手的优势,可以先提子。 青木剑仙等张子默落子后,不假思索落子。 二人反复争劫,将战局蔓延至四角。 青木剑仙突然一子点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几人还没看出门道时,张子默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示意认输。 范玉麟有点摸不着头脑:“咋回事,就下完了?” 萧清风道:“老张争天元输了,按他的下法,再占四角也没意义了。” “你这样的下法,我生平仅见。”青木剑仙微微一笑,“这不是棋法,而是兵法。” 张子默抱拳道:“晚辈不懂,还请前辈赐教。” 青木剑仙道:“未谋胜先谋败,教你下棋的人,深谙兵道,眼在棋盘,心却在棋盘之外。你这棋的下法,一开始就让自己处于弱势,以一应三,以成守势。优点是占的一角布局严密,很难攻破。缺点是失三角,很难赢。其实这天元可有可无,我若跟你落天元,你可放弃天元重新占角。我若吃你天元一子,要落四子才行,趁此机会你可占四角。当然,没人会那么做。因此这一子天元,就放在那里,当它不存在。你要做的是,以一角冲破围堵,随后才是借天元赢全盘。你上一盘跟风儿就是这么下的,可你不愿放弃天元之争,这便是执念所在了。” 张子默若有所悟,青木剑仙一语中的,他不愿放弃天元,是因为这是娘亲教他的下法。 听完青木剑仙的话后,张子默才明白,原来这棋局里一直隐藏着娘亲想要告诉他的话。 未谋胜,先谋败吗? 娘,您想告诉我什么?您整天坐在棋盘前,看的又是什么? 张子默嗫嚅许久,轻声问道:“以一隅赢全盘,可能吗?” “怎么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了,你不是赢了风儿三年吗?”青木剑仙笑得温和又儒雅,“你这棋只有一种赢法,就是棋力远在对方之上。哪怕棋力相当,你都必输无疑。兵法亦是同理,以弱胜强,统筹能力必须远胜对方才行。若势弱难赢,就要先谋败,要败而不伤,败而不馁。” 张子默起身抱拳,恭敬行礼,将腰弯得极低。 “听前辈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请受晚辈一拜。” 第58章 干将莫邪 萧清风家的庭院位于蜀山山腰,前院种满兰花,此时虽只有春兰盛开,却并不单调,反而别有一番雅致。 青木剑仙与张子默对弈一盘后,便自顾自地摆弄起院中的兰花来。 大名鼎鼎的青木剑仙就在一旁,几人多少有点不自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萧清风见状,拉了拉青木剑仙的衣袖:“爹,您去屋里看书去,您待在这里他们不自在。” “怎么会,我又不吃人,你看我这花是不是歪了一点?”青木剑仙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兰花,随口说道。 萧清风顿感无奈,只能朝楼上大喊一声:“娘,我爹背后嘀咕你。” “萧瑾瑜,你给老娘滚上来!”楼顶立刻传来一声怒骂。 “你这孩子,怎么从小就会这一招?”青木剑仙没好气地瞪了萧清风一眼,随后快步上楼,“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都是儿子搬弄是非,我怎么敢骂你?” “少废话,过来给我画眉毛!” “遵命!” 几人不禁莞尔,这两位传说中的剑仙,好像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南宫雨端着一个瓷碗后院走来,递到张子默面前,柔声道:“喝药。” “徐轻歌呢,怎么不在这里?”张子默把药喝完,忽然想起徐轻歌,从刚才到现在就没有看到徐轻歌。 欧铸顿时垂头丧气,看起来十分沮丧。 萧清风解释道:“叶无忧在五师伯那里疗伤,徐轻歌也跟着去了。” 欧铸剑又是一声长叹,闷闷不乐。 “老欧,别灰心嘛,你还是有机会的。”范玉麟拍了拍欧铸的肩膀,安抚道。 上官易道:“叶无忧以后肯定要回天启王朝,徐爷爷特别宠徐轻歌,不会让徐轻歌外嫁的。” 上官泽道:“没错,你要是愿意当上门女婿,还是有机会的。” “只要能娶她,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欧铸一听,低落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范玉麟调侃道:“不过你这家世可得保密啊,要是让徐轻歌知道你是欧家的人,你们就彻底没戏了。” 南宫雨莞尔道:“轻歌早就知道了,当时你说你来自墨铁城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啊?”欧铸眼睛瞪得老大。 范玉麟咂舌道:“好嘛,我们几个辛辛苦苦瞒了三年,感情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下完了,彻底没戏了。” 南宫雨道:“也不一定,轻歌经常说欧铸人很好。” 欧铸再次转忧为喜,傻笑起来。 萧清风笑道:“好了,不说这个,我带你们到处看看。” 阁楼五层,顶楼是玄霄剑仙与青木剑仙的房间,二三楼除了几间客房,其余全是书房,四楼更夸张,整层都摆满古朴书架,几人翻看许久,并未发现任何与剑有关的书籍,全是经史子集。 萧清风解释道:“这些书都是我爹的,我爹就爱两件事,看书和养花。” 张子默问道:“不练剑吗?” “我就从来没见到他们两个碰过剑。”萧清风摇了摇头。 “这两把剑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叫什么名字?”范玉麟从角落一个低矮木架上拿起两把剑,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干将莫邪。”萧清风随口答道。 “啊?”范玉麟差点吓得把剑丢了出去,愣了片刻后,规规矩矩地将剑放回木架。 几人连忙凑到木架旁,仔细端详着这两把剑。 干将连鞘长四尺,古朴大方,剑柄浑圆,呈青紫之色,护手方正,其上纹路浑然天成,剑鞘上龟纹密布,越显深邃。 莫邪连鞘正好三尺,拔出应不足三尺。剑柄狭长,纹理毫无规则,却又充满神秘之感。护手略窄,若女子所握,则正好合适。 “与古籍中记载中的一模一样,先祖所铸的干将莫邪,我今日终于见到了。先祖在上,受晚辈一拜!”欧铸瞬间瞬间兴奋到了极点,抱拳行后辈礼。 “不用那么拘谨,想看随便看,就是拔不出来。”萧清风直接拿起干将莫邪丢给欧铸。 干将莫邪为至情之剑,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才可能拔开,且还要剑道造诣足够。 几人轮流接过干将莫邪小心观看,虽然无法拔开一睹真容,但能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两把剑谱前十的名剑,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范玉麟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惊呼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排名第八和第九的干将莫邪,我竟然有幸握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南宫雨看着干将莫邪,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张子默,想起干将莫邪的传说,脸上突然挂满红霞。 若有一日同为剑仙,携手闯荡天下,应该是很美好的事吧。 欧铸看了许久,将两柄剑小心翼翼地放回木架,犹如朝圣者一般。 “怎么说也是名剑,随便放在这里会不会不合适?” 萧清风道:“这算什么,原来我娘还用它垫过梳妆台呢,直到我爹重新给我娘做了一个,这才放到了这里。” 几人瞠目结舌,嘴角一阵抽搐。 萧清风道:“我听我爹说,修剑到了一定境界,用什么剑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是我们境界还不够,太过看重剑的本身了吧。” 几人欲言又止,就算用什么剑不重要,也不能用来垫梳妆台吧。 这可是干将莫邪啊! 几人正震惊时,院外突然传来公孙敬的声音。 “晚辈求见八师叔,十师叔。” 萧清风快速下楼,刚开门便看到鼻青脸肿的苏言,莞尔道:“苏师兄,怎么了这是,又被十一师叔揍了?天吾师兄怎么没来?” 苏言无奈道:“师父一听我们没有看好,追着我就是一顿打。天吾师兄就更惨了,现在还被五师伯罚跪呢。这倒霉催的,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还是大意了,早知道把陆云留下了。算了,不说了,我们这趟来就是看看张子默好了没有。” 张子默道:“青木前辈给我看过了,说我过几天就可痊愈。” 苏言抓起张子默手腕,搭脉过后,瞠目结舌道:“你小子不愧是怪物啊,一身剑伤这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那过几天等你养好,我就带你们去剑冢。” 张子默道:“不用等几天,我真的没什么大事了,一直让大家等着也不好。” 公孙敬道:“你既然坚持,那就明天去剑冢。你们几个好好准备,不要误了时辰。” “叶无忧的事,我很抱歉,我……” 公孙敬未等张子默话说完,便抬手打断。 “不用解释,我们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平心而论,若我们换做你,未必就能比你做的更好。他走火入魔,你能在关键时刻制住他已经很了不起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你愿意舍命救他。” 张子默认真道:“只要是蜀山同门,无论是谁,我都会救他的。” 在蜀山三年,他早已把这里当做了家,蜀山的一切他都很珍惜。 “哟,来啦。”下楼声突然响起,玄霄剑仙穿着一袭红裙缓缓走出,妆容美艳动人,“坐坐坐,今日难得这么热闹,我去给你们做饭。” “师伯,我们吃过了。”苏言面色瞬间难看起来,连忙摇头。 玄霄娇笑道:“吃过也没事,再吃点,这点面子你都不给我?” “师伯,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师父找我有事,我先告辞了。”苏言打了个哈哈,撒腿就跑。 公孙敬也迅速离去,一向注重规矩的他,连告辞都忘了说,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萧清风劝道:“娘,要不还是算了吧?让我爹做饭。” 玄霄剑仙笑道:“那怎么行,你第一次往家带朋友,现在人齐了,娘当然要好好招待。娘这就去做菜,马上就好。” “爹。”萧清风眼巴巴地看着青木剑仙,“靠你了。” 青木剑仙脖子一缩,直接拿出一卷古籍坐在藤椅上看了起来。 “别看我,我可不敢劝,不然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那完了!”萧清风顿时唉声叹气。 范玉麟疑惑道:“怎么了,这意思是伯母做菜不太好吃?” 青木剑仙吓得直接将珍爱的古籍丢在地上,起身捂住范玉麟的嘴巴,比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不能当着她的面说,明白吗?” 范玉麟愣愣地点了点头。 当菜端上桌后,几人这才明白为何苏言与公孙敬逃得那样快,盘中那些黑糊糊的东西,着实很难跟菜联系在一起。 玄霄剑仙看起来格外高兴,给每个人碗里都夹满菜。 “孩子们,快吃,这些都是我的拿手好菜。看到你们啊,我是真高兴。你们是不知道,风儿从小没什么朋友,他小师叔虽然住在我家,但忙着修炼,没有多少时间和他玩。我从小就怕这孩子孤独,现在看到交到你们这些朋友,我这个当娘的高兴。往后啊,你们就把这里当成家,想来就来,不用拘谨。” 几人连忙称是,强忍着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大口扒饭,好在米饭是熟了,不然真的是咽不下。 “嗯,夫人,你的厨艺又进步了,好吃!”青木剑仙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若无其事地夸赞道。 “算你识相,今天晚上不用睡地板了。”玄霄剑仙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人眼中憋笑,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娘,我吃饱了,我带他们出去玩。”萧清风率先放下碗筷,给几人使了个眼色。 “我们也吃好了,二位前辈慢用。”几人连忙放下碗筷,跟着萧清风离去。 “怎么吃这么少?再吃点啊。”玄霄还没来得及挽留,几人便已没了踪影,直接将菜全部都扒进青木剑仙碗中,“我好不容易下厨做了这么多菜,你觉得好吃就全部吃完,不能浪费。” 青木笑道:“这是自然,甘之如饴,甘之如饴啊。” “嗯?”玄霄揪起青木的耳朵,使劲拧转,“什么意思,嫌我做饭不好吃?” “夫人,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青木连忙摆手。 “萧景瑜,你胆子又大了啊,敢说我做饭不好吃,你今晚给我睡地板!” “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跑出庭院的几人,听着玄霄传出的声音,以最快的速度下山过溪,生怕被追上一般。 张子默回阁楼房间将李阿婆的牌位郑重收起,回到竹棚内时,欧铸已经将火生好,上官家两兄弟正在切菜,范玉麟和萧清风已经在灶边开始忙活起来,时不时地望一眼锅里,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范玉麟咂舌道:“老萧,不是哥们儿说话难听啊。伯母做的菜,实在是一言难尽。” 萧清风道:“这话你别当真我娘的面说就行,我娘做菜这水平,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关键是她一高兴就要做菜,这谁受得了啊。” 饭桌上,几人狼吞虎咽,竭力想把先前那股奇怪的味道盖下去。 范玉麟突然起身,给每人杯中倒上茶水。 “哥几个,蜀山禁酒,咱们今日便以水代酒干一个。咱们熬了三年,终于是熬出头了。明天去剑冢,我祝哥几个都能拿到一把名剑,我先干了!” 几人回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心中豪气干云,共同举杯。 “干!” 第59章 剑冢,玄穹 次日,晨课未至,几人便起床洗漱,在萧清风的带领下,走到半山腰的一处崖洞边。 崖洞上方刻着两个古朴大字。 剑冢。 范玉麟刚想靠近,便被萧清风一把拉回来。 “找死啊,洞口有禁制,没令牌开启上去就是万剑穿心。” “那咋办?”范玉麟顿时傻眼。 “等着吧,师兄们应该马上就到了。”萧清风从百宝袋中取出一把木香,一人分了三根,“三柱清香,拿好啊。” 范玉麟道:“这又是干什么的?” 萧清风抬手指着崖洞前的紫色香鼎,解释道:“别的门派入门首拜祖师,在蜀山入门要拜剑冢。无论曾经多么强大的剑修,都会成为一具白骨直至化为尘埃,唯有剑冢中的剑一直存在。因此这一拜,拜的是依附于剑中的先辈英魂,和拜祖师一样,要敬香行礼。” 几人恍然大悟,神色开始恭敬起来。 未多时,公孙敬与天吾便带着众人到来,其他少年与张子默几人一样,神情既恭敬又兴奋。 公孙敬双手捧着一块白玉令牌,正面刻以剑穿过的太极图,背面刻两个笔锋如剑的小字:蜀山。 这是蜀山的掌门令牌,只有持此令牌,方能打开剑冢。 公孙敬手持令牌,打出一套印诀,剑冢洞口禁制瞬间全部亮起,将令牌吸了过去。 片刻后,禁制消散,一个狭长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铮铮剑鸣不断在狭长通道中回响。 公孙敬抱拳深深一拜,众人也连忙跟着行礼。 “蜀山后辈入剑冢寻剑,若打扰各位前辈安息,还请恕罪。” 冢内剑鸣这才渐渐平息。 公孙敬点燃三柱清香,神情庄严地走到香鼎前,行敬香礼。 在天吾的带领下,众人依次上前敬香。 敬香后,公孙敬这才带着众人走进狭长通道,走了百丈,一个巨大的深坑映入眼帘,众人顿时惊叹连连。 深坑之中,寒光闪烁,各式各样的剑笔直地插入坑中,宛如剑之丛林。而且周围还有许多蜿蜒曲折的通道,显然这样的深坑还不止一个。 公孙敬道:“在你们寻剑之前,我要提醒你们。剑冢里的剑无论品质如何,都是蜀山弟子生前的佩剑。每一柄剑,都见证过许多故事,承载着许多亡魂。见剑如见人,不得失礼,明白吗?” “明白!”众人齐齐应道。 天吾神情严肃道:“蜀山明面上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可那些不书以文字口口相传的规矩才是最重要的。蜀山弟子若兵解他乡,活着的人必须将尸首和佩剑寻回来。尸首厚葬,佩剑送入剑冢,以告慰先灵。你们若是遇上了这样的事,必须把同伴的尸首和剑带回来,能做到吗?” “能!”众人喊得声嘶力竭。 公孙敬这才挥了挥手:“人择剑,剑择人。你们只能带一柄剑出去,若无意外,这柄剑将会陪伴你们一生。你们只有三个时辰,抓紧时间。” 大部分人迅速跑进其他通道,不在眼前深坑过多停留。这个深坑里的剑,大多已经腐朽,品质也不太高。 筑基三年,如何辨别法器品质公孙敬是教过他们的。 剑的品质,包括法器的品质,以大境界分为凡品和仙品,再细一点可分上中下三品。仙品之上,可称神兵,剑谱上的名剑便在此列。 张子默几人并没有急于动身,而是站在深坑前仔细观察,徐轻歌不知何时到了张子默身后,狠狠地踢了张子默一脚。 “你这家伙,下手重死了,叶无忧到现在还没醒!” 张子默低声道:“抱歉,情急之下,我也是不得已。” “徐轻歌,你有病是吧?”范玉麟顿时不乐意了,破口大骂,“老张要是不管他,他早就死了,而且老张也差点也被他害死了。老张,别理她,简直是不可理喻!” 徐轻歌嗔怒道:“我不管,就是怪他!” “轻歌,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南宫雨罕见地发了火,大声斥责。 徐轻歌错愕不已,委屈巴巴道:“小雨,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我知道没有他叶无忧已经死了,我就是看叶无忧伤得那么重想骂他几句出出气。欧铸,你快帮我说说话!” 欧铸站在深坑中,将手中剑恭恭敬敬放回原位,竟不像原来那般护着徐轻歌,头也不回道:“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我们当你是朋友,可你眼里只有叶无忧,你甚至都没有开口问一句张哥伤势怎么样。” 徐轻歌彻底愣在原地,转头看向上官家两兄弟,投去求助的目光。 上官泽视若无睹,嘟囔道:“你就是欺负人欺负惯了,小时候欺负我父亲护着你,现在我才不护着你呢。刁蛮死了,父亲还让我娶你,我才不要娶你呢!” “阿泽,别说这些。”上官易扯了扯上官泽的衣袖,平静地看着徐轻歌,“是非不分,别指望我们帮你说话。” “别看我啊。”萧清风见徐轻歌看向自己,连忙将头转过去,“有一说一,你这多少是有点过分了。” “你们……”徐轻歌见几人都指责自己,泪水喷涌而出,捂着脸跑开,“我又没有恶意,我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你们怎么能这样说我,我不理你们了!” “轻歌,轻歌!” 南宫雨想要叫住徐轻歌,徐轻歌却没有回头,气冲冲地跑进一条通道中。 范玉麟跳下深坑,搂住欧铸的肩膀,赞道:“可以啊,老欧,终于是爷们儿了一回。” 欧铸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剑冢里的各位前辈给的吧。” 萧清风打趣道:“你就不怕她以后不理你?” 欧铸摇了摇头,眼中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平静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在蜀山待了三年就是为了进剑冢,我现在眼里只有这些剑。” “好了,以后再哄她吧,先办正事。”张子默跟着跳入深坑,打量着四周的剑,“这些剑你觉得怎么样?” 欧铸往前走了几步,抽出一柄青铜长剑,拔剑轻弹,仔细听着剑身的响动。 “我刚看了下,这里品质最高的应该就是这柄,不过也只是刚刚迈入仙剑的层次,离名剑还差的远。我原以为蜀山会把厉害的剑藏在这里,给我们来个虚虚实实,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萧清风笑道:“又不是敌人,哪里来这么多心思?这个是最早的一个坑,年代太久了,许多剑已经不能用了。” 范玉麟笑道:“老萧,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在蜀山待了这么久,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哥几个就靠你了。” 萧清风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蜀山弟子一生只能来一次剑冢,我也是第一次来。而且我虽然知道里面有哪些名剑,但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更何况我也认不出来啊,还是得靠欧铸。” “那去下一个地方吧,都跟着欧铸走。”张子默慢慢退出深坑。 欧铸一入剑冢,眼中便尽是痴迷,带着众人直接走进最左边的通道。他来剑冢不是选剑,而是要将所有剑都看遍。 张子默走在最后,突然瞥见深坑中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目光再也无法从挪开,重新跳入深坑中,将这柄剑连鞘拔出,手刚握上剑柄,体内血液兴奋到了极点,仿佛在欢呼一般。 “砰,砰,砰!” 张子默心跳如同擂鼓,一股魔气突然凭空出现在体内,将心脏包裹,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剑冢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张子默想要呼唤,却出不了声,甚至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一天,两天,三天……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子默感知渐渐模糊,脑海中那些身影一个个消散,连爹娘的模样都快忘却。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化为一块光幕飘到张子默面前。 张子默眼神呆滞地看着光幕中浮现的景象,瞬间绝望到极点。 “不,不,不要给我看!” 那景象,是爹娘的离开,小雪的失踪。一遍又一遍,冲击着张子默的心神。 张子默想要闭眼,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唯有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 漆黑长剑突然出现在张子默手中,眼前光幕消散,让张子默再次置身黑暗中。 握剑之后,张子默终于能行动。可诡异的是,明明处于黑暗中,漆黑长剑却清晰可见。 张子默缓缓拔出漆黑长剑,仔细端详。 剑柄浑圆,剑首好似一只兽爪,抓着一颗鲜艳如血的宝石,护手两端好似长出獠牙,紧紧锁住剑身。 最诡异是,这柄剑的剑身只有一半。不是断裂,而是从剑脊处分开,只有一刃,看起来更像一把笔直的长刀。 剑身突然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张子默刚想松手,却发现剑好像长在手上一般,与血肉粘连,无法挣脱。 更恐怖的是,剑中传来一股不可抵抗的意志,想要让张子默臣服,成为剑奴。 张子默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那一幕,都是这柄剑搞的鬼。 “想让我臣服,不可能,就算我死,也不会成为你的剑奴!” 光幕再次出现,熟悉的记忆被篡改,让张子默差点崩溃,分不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看到了爹娘的死亡,看到小雪被送进了青楼之中成为风尘女子。 “不,不可以!” 张子默挥剑想要斩散光幕,剑身却从光幕穿过,没有任何作用,心神彻底崩溃,剑中意志进入体内,逐渐掌控他的身躯,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改变。 危机时刻,张子默双眼猩红密布,心脏处源源不断涌出魔气包裹全身,与剑中的意志抗争。 可是这股意志霸道至极,任凭张子默如何反抗,依旧在一点一点占据他的身躯。 张子默突然放弃抵挡,任由剑中意识彻底进入体内,剑中意识正欢呼之时,更加浓烈的魔气涌出,将剑中意志彻底包围,眼神终于恢复清明,喃喃道:“你让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想借此掌控我的心神,让我成为你的剑奴。可我不会逃避,我一直在直面自己的内心。没错,爹娘被人追杀,到现在都不知道去向,小雪也被人带走了。我是很难过,但我早已接受这个事实,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我迟早会变强找到他们!” 在魔气的侵蚀下,剑中意志最终抵挡不住,不甘心地呜咽一声,彻底消散。 张子默收剑入鞘,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中。 玄穹。 这是这柄剑的名字,从今往后,他便是这把剑的主人! “老张,老张,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第60章 分徒弟 张子默眼前景象再次变换,回到剑冢之中,见范玉麟抬手在自己面前不断摇晃,低头看着握在手中的玄穹,回想起先前的经历,不禁心有余悸。 “没事,就觉得这把剑长得奇怪,就多看了会儿,我看了有多久?” 范玉麟道:“也就一小会儿吧,我们走了几十步见你没跟上来,就回来找你了。” “我来看看这柄剑有什么特殊的。”萧清风从张子默手中拿过玄穹,直接拔开。 “小心!”张子默急忙提醒。 萧清风拿着玄穹随手挥舞了几下,并无任何异常反应,疑惑道:“没看出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可能伤还没好,进剑冢又太激动了。”张子默笑着解释了一句。 他是靠心脏里涌出的魔气才挣脱玄穹里的意志,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如此解释。 “你怎么看?”萧清风不疑有他,将剑还给了张子默,转头看向欧铸。 欧铸道:“一把普通的剑,只是外观独特了点。” 范玉麟道:“那肯定独特啊,剑身都锈掉一半了,应该用不了了。老张,赶紧把剑放回去,咱们得加快速度了,不然好剑都被别人拿完了。” 张子默道:“我看这把剑挺有眼,先带着看,等找到更合适的再送回来。” 几人忙着寻剑,也未多想,拉着张子默快步跑进左边通道中。 张子默陷入沉思,他能够肯定先前那一幕绝对不是幻觉,陷入黑暗中的感觉他现在都如芒在背,为何萧清风握住玄穹时却丝毫异常? 莫非,这剑只有魔族才能察觉到其中特殊? …… 蜀山,剑冢上方百丈处,有一雄伟大殿。 大殿中,主位空缺,艮岳几人坐于两侧,面带微笑看着眼前光幕,进入剑冢的少年们都出现在光幕上,所有表现一清二楚。 风青萍笑道:“听公孙敬说,这一批孩子资质整体都很好,你们想收徒的提前商量好,省得等会儿打起来波及我这个动不了的。” 赵丹阳抚须沉吟道:“我这次就不收亲传弟子了,收些记名弟子就够了。我那几个徒弟你们是知道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玄霄道:“反正只要是女弟子我都收,那个南宫雨就不错,虽然性子柔弱了点,但天赋极好。倒是我家清风,按规矩是不能由我们两个教的,不知道哪位师兄愿意教教这孩子?” 赵丹阳爽朗笑道:“好家伙,师姐,你这句师兄一出口,直接就把我排除在外了。” 玄霄笑道:“我这不是说漏了,师弟你别介意啊。我家清风要是让你来教,我看能行,那孩子从小就怕你。” 赵丹阳听了这话不仅不喜,眼中反而充满无奈,疑惑道:“打小我也没唬过这孩子啊,我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也就对自家徒弟凶了点。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蜀山弟子见到我就跑。肯定是我门下那几个臭小子瞎咧咧,回去我就罚他们。” 几位剑仙忍俊不禁,诚如赵丹阳所说,蜀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个传言,说赵丹阳见人就骂,搞得所有弟子见了赵丹阳就跑。 赵丹阳修的是真火不假,脾气暴躁也不假,可也只限于自己的徒弟。见人就骂那是疯子,谣传罢了,估计是赵丹阳门下那些天天挨骂的弟子传出来的。 风青萍笑道:“蜀山还是得有几个严厉的,不然那些小家伙还不得反了天了。” 艮岳知道风青萍在点自己,无奈一笑,随后轻咳一声:“清风跟谁都行,让他自己选吧。老十,你怎么说?” 青木道:“我这次就不收了,我不太会教徒弟,而且我也没时间教。” 玄霄狠狠掐了青木胳膊一下,嗔怒道:“你一天少看点书,少摆弄摆弄你那些破花,还能没时间?你收的弟子哪个你上心过,都是我替你教的,今天你必须多收几个!” 艮岳道:“师妹说得有理,你就算是养浩然之气,也不能什么都不管。眼下蜀山就咱们几个在,你还是得多为我们几个分担,这是师父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我这次便多收几个,以后好好教他们。”青木一听是师父的意思,只能点头应下。 师兄弟几人相视一笑,这是不是师父的意思不重要,反以师父的名义能吓住青木就对了。 风青萍见艮岳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洒然笑道:“我倒是无所谓,收几个都行。反正我教不了,都是公孙敬教。” “师弟,你还是不愿意收徒吗?”艮岳最后看向一言未发的明隐,轻声问道。 “师兄,你知道我不想收徒弟。”明隐虽然面色温和,语气却十分坚定。 “你啊,还是太执着了。”艮岳长叹一声,“心障不破,修行之路会坎坷无比。” 明隐道:“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还是放不下。” 风青萍眼见气氛有些凝重,话锋一转:“师兄,听说前不久皇室又有信送过来,怎么说?” 艮岳道:“皇室想让我们把剑门关让出来,派军队驻守,加固边塞。” “难怪年关之后,山佥州附近的千云州和雷烟州都增兵了,看来这是没打算和我们商量啊。”赵丹阳眼睛一眯,眼中真火燃起。 “他们要是敢踏进山佥州一步,就别回去了,来多少我杀多少。”玄霄冷哼一声,美目中饱含煞气。 青木无奈道:“你啊,怎么老是这样火急火燎的,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师兄,师父怎么说?” 艮岳道:“师父说让我们自己决定,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就议一议吧。” 赵丹阳道:“借道不可能,我看借道是假,想要出兵苗疆才是真的。苗疆紧靠通天山脉,拿下苗疆便能封锁通天山脉,还可以封锁山佥州,让山佥州孤立无援。而且一旦借道,苗疆会和我们反目成仇,多年联盟就破裂了。” 明隐虽不愿收徒,但谈及正事,也直言不讳:“我也不同意借道,自从三年前皇室的人来过蜀山后,他们的心思便活跃起来了。这道线一旦越过,他们对蜀山便再也没了敬畏之心。我们虽然不怕他们,但日后一旦打起来,遭殃的是山佥州的百姓。” 风青萍戏谑道:“倒是个一石三鸟的好计划,只可惜他们想得太美了。我们不同意,皇室敢让军队进山佥州吗?” 艮岳抚须道:“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的意思跟你们一样。区区魔族而已,就算卷土重来,蜀山自己便可荡平,何须用他们出手?等剑冢关闭,我便回信。” 风青萍道:“师兄,自从三年前魔族出现时,我便有个疑问。” “你说。” 风青萍道:“三年前的那批魔族只有四千,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地穿过苗疆到达山佥州,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艮岳沉声道:“苗疆的事,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们该问的。” 风青萍笑道:“是师弟不懂事了,当我没问。我虽然不知道师父要干什么,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师父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听命就是。” 青木突然轻咦一声:“奇怪,那孩子怎么会拿那把剑?” 几人望向光幕,看到张子默手中的玄穹后,眼神顿时怪异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 “可惜。” 风青萍惋惜道:“我听公孙敬说,这一批孩子中,资质最好的就是这个张子默。可惜啊,他竟然拿了这把剑。” 青木道:“说起叶无忧,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他的伤势如何?” 艮岳道:“已经无碍,只是还没能将两次筑基融合。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两次筑基闻所未闻。但不破不立,他被张子默重伤,反倒有了成功的机会。若他再次筑基成功,未来必成剑仙。甚至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艮岳刚说完,突然抚须笑了起来:“说来也巧,叶无忧居然这个时候醒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看看这个孩子。” 风青萍见艮岳身影瞬间消失,笑道:“叶无忧估计是要拜入五师兄门下了,救命之恩,比天高啊。” 玄霄道:“谁说不是呢,五师兄就喜欢这种规矩话少的人。” 风青萍打趣道:“比如我那个徒儿公孙敬?” 几人相视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散。唯有多年默契,才知道彼此在笑什么。 青木正色道:“叶无忧归五师兄,上官家那两兄弟资质也是极佳,上官家居然舍得将这对双胞胎送来,自然是要收做亲传弟子的,谁想要?” 风青萍道:“这两兄弟一个傲一个皮,得镇得住才行,小八不收男弟子,就交给丹阳吧。” 赵丹阳抚须大笑:“行吧,白捡两个天才,那我就谢谢各位师兄了。” 师兄弟几人有说有笑,点评起剑冢里少年们三年来的表现,竟一次也没有提到张子默。 幽静密室中,叶无忧刚一睁眼,便看到站在眼前的艮岳,连忙起身。 “晚辈叶无忧,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无需多礼,感觉如何?”艮岳按住叶无忧肩膀,示意叶无忧不用起身。 “我成功了,第二次筑基之后,我体内的经脉已经全部打通,宛若新生。若没有前辈的帮助,万万做不到。”叶无忧看起来十分激动。 艮岳微微摆手:“不说这个,剑冢已经开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现在进入剑冢寻一把名剑,以你的资质,或有可能寻一把比断岳还好的名剑。二是放弃入剑冢的机会,我会给你一枚纳炁散,以你两次筑基的功底,短时间内便可跨过纳炁境直接进入灵魄境,且不会损伤你的根基。” 叶无忧不假思索道:“我选二,我已经有断岳,这是我家传名剑,也是我父亲死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会一直使用断岳,直到……” “直到拿回你家的巨阙,是吗?” “您都知道?” 艮岳叹道:“从你踏入山佥州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剑修,他来过蜀山,和我交过两次手。你家的事我很遗憾,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叶家已经被灭门了,没能帮上什么忙。我与你父亲算是打出来的朋友,家没了,日后便把蜀山当家,好好休养吧。” 叶无忧接过纳炁散,待艮岳离开后,眼眶越来越红,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不断滴落在断岳上。 “爹,娘,儿子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第61章 碧落,南明离火 剑冢内,几人跟随欧铸走过一个个通道,越往里深坑中的剑品质便越高。 张子默却没有任何心思,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拿到玄穹后,他便再也看不上别的剑。 欧铸突然停下,指着坑中一把嵌满宝石的银纹青色长剑。 “这柄剑名为碧落,我曾在一本古籍中看过,此剑虽不在名剑之列,但绝对是极品仙剑,离名剑也只差一线,你们谁想要?” “这柄剑我喜欢,上面这么多宝石,一看就很值钱。”范玉麟顿时双眼放光。 “就知道钱。”欧铸眼中满是嫌弃,“那些宝石是用来布置阵法的。” “那我也喜欢。”范玉麟直接跳入坑中,将那柄碧落连鞘抽出,用尽全力想要将剑拔出来,然而直到憋得满脸通红,剑柄依旧纹丝不动。 “完蛋。”范玉麟大口喘着粗气,“仙剑我都拔不出来,怎么去拔名剑?” 欧铸道:“别想名剑了,名剑灵性十足,对于剑主十分挑剔,属于可遇不可求,咱们这个修为遇上了也未必能拔出来。这把碧落足够你用到剑仙境了,我敢说你要是能拔出来,绝对能在此次寻剑中排前十。” “真的?”范玉麟一听又充满干劲,再次用出吃奶的力气拔剑,可无论他如何尝试,依旧无法将剑拔出,最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完了完了,仙剑我都拔不出来,我不会跟老张一样只能拿把普通的剑吧。” 几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 范玉麟愠怒道:“不就拔不出来嘛,有那么好笑吗?你们要不服也来试试,你们也不一定能拔出来,哼!” 张子默打趣道:“平日里还老说我是莽夫,我看你现在比我还莽夫。剑是这么拔的,白握三年剑了?” “对啊!”范玉麟一下子蹦了起来,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就是个猪啊!” 范玉麟握住碧落剑柄,不再用蛮力去拔,而是闭目静心感受,尝试与碧落沟通。 片刻后,范玉麟猛的睁眼,轻轻一用力便将碧落拔了出来,握剑冲到张子默面前,不断晃着碧落显摆起来。 “老张,你看,我拔出来了!” “离我远点。”张子默轻轻一脚将范玉麟踹开,“把你剑收回去,别对着我。” “咱们时间不多了,得抓紧点。”欧铸见其余几人对深坑中的剑没有想法,带着几人走进下一条通道。 几人穿过通道,到达下一个深坑后,不约而同地看向深坑中得一把剑。这把剑实在太过耀眼,让人很难不注意。 此剑赤红如火,自剑首至剑鞘,刻着一对完整的凤凰,剑身发出的火光将整个石洞照耀得如同白昼。哪怕离得很远,也能听到清亮的鸣叫,还能看到那盘旋的凤凰虚影。 欧铸激动道:“凤凰为纹,真火为海,凤鸣三声,凰舞相和,这是剑谱排名六十九的南明离火剑,火行巅峰之作!” “可算是遇到一把名剑了,我先来试试。”范玉麟当即跳入坑中,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南明离火剑便激鸣一声,喷出真火凝为一凤一凰,扑向范玉麟。 好在张子默眼疾手快,迅速跳下拉着将范玉麟退出深坑,这才躲过一劫。那凤凰没了目标,在深坑中盘旋一圈,便化为火焰散去。 “好险,只差一点我就熟了。”范玉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阵后怕。 张子默笑骂道:“让你贪,没听道长们说只能拿一把剑吗?” 欧铸道:“就是,名剑通灵,你手中拿着一把剑,还想去拔它,这在它眼中是挑衅,拿火烤你算轻的。” “这可是名剑啊,还是无主的名剑,比我手里这把好多了,我哪里忍得住?”范玉麟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手中碧落便自行出鞘,还好他及时抓住剑柄,否则碧落早就飞走,费了好大劲才将剑按回鞘中,眼中满是无奈,“得,这位不乐意了,竟然还会耍脾气。” 欧铸笑道:“凡剑皆有灵性,你手上这把好歹也是极品仙剑,早就具备了自己的灵智。” 范玉麟道:“那我现在咋办,把它放回去?” 欧铸道:“最好别,等会儿你要是拿不到南明离火剑就亏大了。你以为你再回头,人家还能要你?而且选剑这种事情都是看缘分,你能拔开就说明你跟它有缘。” “可是我想要一把名剑啊。”范玉麟话音刚落,见碧落便再次震颤起来大有出鞘之势,连忙安抚道,“我错了我错了,你是最厉害的剑,你没能上剑谱,绝对是相剑师看走眼了。” 碧落这才恢复平静。 张子默调侃道:“我看你不是找了把剑,而是找了个祖宗。怎么样,还想拔南明离火吗?” 范玉麟摇头道:“算了,我惹不起手里这祖宗,别等会儿出鞘给我来一剑,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欧铸道:“我以前在古籍上看过碧落的描述,这柄剑从选材到锻打都没有问题,本来应该能成为一把名剑,可最后开启灵性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古籍上没有记载,若是能找到问题重铸的话,或许能跻身名剑行列。” “老欧,哦不,欧铸大师,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铸剑师的,以后哥们儿这把剑就靠你重铸了啊。”范玉麟一听心中再次燃起希望,满含期待地抓住欧铸的手臂不断摇晃。 欧铸爽快应下:“没问题,若是能将它铸成名剑,我的锻造技艺肯定能上一个层次。等我回去将家里的铸剑术全部学会,你就带着剑来我家,我为你重铸。” “好嘞,果然是好兄弟!”范玉麟转头看着那把南明离火剑,咂了咂嘴,“我是没希望了,你们谁去试试?老张,你快把那柄破剑扔了,这可是名剑啊,你咋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跟你一样,我也怕我这柄剑生气。”张子默抬起玄穹晃了晃。 范玉麟撇嘴道:“净瞎说,你那柄剑都破成那样了,哪里会有这样的灵性?也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非抱着那把破剑不肯撒手。咱们这一路上看的剑,哪把不比你这把强?” 萧清风道:“缘之一字,妙不可言。老张喜欢就行了,非要追求名剑干什么,你没看干将莫邪放我家都落灰了吗?上官易,你们哥俩儿要试吗?” “我试试。”上官易跳入坑中,轻轻握住南明离火剑的剑柄,静心沟通许久,缓缓拔剑。 那紧锁的剑鞘终于开始松动,如红宝石一般的剑身慢慢被抽出。 一寸,两寸…… 上官易将剑拔出一半时,剑身突现真火,沿着剑身上升,眨眼间便烧到上官易手上,好在上官易迅速松手,这才没有被真火波及。 “我跟它没缘分,阿泽,你来试试。”上官易倒也不气馁,洒脱一笑。 上官泽闭目握剑许久。开始将剑身一点点抽出,抽到一半时,真火再次涌现,上官泽连忙缩手。 “我也跟它没缘分,南宫雨,你要试吗?” 南宫雨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柄剑看起来很凶,不适合我。” 萧清风道:“没人试就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你不试?”几人目露疑惑。 萧清风神秘一笑:“我有想要的剑,除了那把,其他的我都不要。” “你这多少有点自信了。”范玉麟调侃了一句,看着沉寂的南明离火,拿手拐了欧铸一下,“这可是南明离火啊,放过也太可惜了,要不你试试?” 欧铸摇头道:“我就不试了,离开剑冢后我就要回家了。不是蜀山弟子不可以将剑带走的,这点规矩我还是清楚的。” 范玉麟继续怂恿道:“没关系,你就试试嘛,试试又不会怎么样。” 张子默道:“欧铸,别听他的,他是想看你吃瘪呢。” “跟他住了三年,我还不知道他?不过反正都要走了,就让他开心一下。”欧铸憨厚笑道,跳入深坑中,不紧不慢走到南明离火面前,抓住剑柄随手一拔。 下一刻,欧铸眼神完全呆滞。 不仅是欧铸,张子默几人也全都目瞪口呆。 南明离火剑被欧铸随手拔了出来,如同琉璃般的剑身亮起火焰纹路,发出一声清脆剑鸣,显然是认可了欧铸。 “这,这……” 欧铸看着手中的南明离火剑,用力掐了自己两下,察觉到疼痛后,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下一刻,范玉麟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石洞中回荡开来。 “没天理啊,凭什么老欧能拔出来!” 欧铸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剑谱排名六十九的南明离火剑,居然被他拔了出来! 张子默赞道:“可以啊欧铸,你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拔出名剑的人,看来你不仅有铸剑的天赋,还有练剑的天赋。” “兄弟,咱俩换换怎么样?反正你也要走了,不如把这柄南明离火剑给我。”范玉麟上前抱住欧铸胳膊,脸上堆满笑容。 碧落瞬间出鞘,剑尖直接抵在范玉麟咽喉上,南明离火剑也激鸣不断,剑鞘中溢出几簇真火,若不是欧铸死死按住,恐怕也已出鞘对准范玉麟。 张子默戏谑道:“行啊你,一句话得罪两把剑。你真当是买东西啊?还换来换去的。” 萧清风道:“就是,你怎么对名剑这么执着呢?我觉得你这把剑挺有灵性的,不在名剑之下。” 碧落剑身一转,剑尖朝着萧清风点了点,仿佛在赞同萧清风的话一般,随即又转了过去,再次指向范玉麟。 范玉麟欲哭无泪:“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碧落在范玉麟面前得意地晃了几圈,这才回鞘。 “我算是想明白了,我是甩不掉这祖宗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名剑的事了。倒是可惜老欧了,拿到名剑却带不走。”范玉麟擦去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如释重负。 欧铸爽朗笑道:“没事,就算带不走,我也能拿着它再逛一会儿,好歹我也是拔出过名剑的人,不像某人。” “别提名剑啊,我现在手里这把就是最厉害的剑。”范玉麟摆出一副义正言辞模样,随后偷偷瞄了碧落一眼,见碧落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得意地朝几人做起了鬼脸。 几人被逗得捧腹大笑。 第62章 乾元坤至,扶摇,秋水 几人再次进入下一个通道,刚入剑冢时可以选择的通道有很多,可随着不断深入,路线逐渐单一。 下一个石洞内,张子默几人到达时,深坑周围已经站满人,给站在深坑里拔剑的人呐喊打气。 徐轻歌站在后面踮起脚尖观望,余光瞥见张子默几人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还在生闷气。 欧铸只看了一眼,便再次激动起来。 “破军,剑谱排名五十七,以天外陨铁所铸,天生杀气凛然,第一任剑主为镇岳王朝的大将军,持此剑上战场,以万名修道者之血为其开锋,此剑方成。” 范玉麟问道:“那底下那哥们儿能拔开吗?” 欧铸摇头道:“不可能,七杀、破军、贪狼,又被称为紫薇三杀剑,这三柄剑对剑主的要求都极其苛刻,必须得是天生煞气孤星入命之人,咱们当中没有这样的人。即使在蜀山,这样的人也不多。据我所知,破军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世了。” 果不其然,欧铸话音刚落,破军剑身便缩了回去,拔剑的那名少年眼神茫然,许久才恢复清醒。站在坑边的少年们纷纷下去尝试,却无一人成功,只得悻悻离去。 范玉麟道:“虽说这柄剑要求太严苛,但是总得试试吧,你们谁去。” 萧清风摇了摇头,张子默也摇了摇头。南宫雨自然不用说,破军这么凶的剑,很显然不适合她。 “那我来试试。”上官泽跳入深坑,紧紧握住七杀剑柄,静心感受。 下一刻,上官泽猛的睁眼,眼中杀机盎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欧铸急忙道:“这是杀气入体,时间久了会影响神智,快把他拉回来!” “阿泽,快停下!”上官易迅速跳入深坑,按住上官泽的手。 “我不,我一定要得到它,它是我的!”上官泽眼中布满血丝,状若癫狂,嘶吼道。 上官易抬手一掌将上官泽打昏,捧着破军恭敬放回原位,抱拳行礼:“愚弟自不量力,多有得罪,还请前辈恕罪。” 破军低鸣一声,蔓延至上官泽体内的杀气这才消失。 上官泽缓缓睁眼,眼中尽是茫然,休息片刻后,这才恢复清醒,低声道:“哥,我是不是给家里丢人了?” “怎么会?”上官易摇了摇头,“勇于尝试,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哥,你不去试试吗?”上官泽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 上官易道:“不试了,一看你就是原来讲剑谱的时候没好好听,这柄剑只认可天生煞气十足之人,我不是这种人。” “乾元和坤至这两柄剑还在剑冢里吗?”欧铸伸手拍了拍萧清风。 萧清风道:“在啊,快五十年没人拔出来了。” “那就好。”欧铸笑呵呵地看着上官易和上官泽这对双胞胎,“这两柄剑天生就有合击之力,是很默契的两把剑,最适合你们两个。破军应该没人拔得出来了,走吧,再去前面看看。” 几人正要离去,深坑中突生异变,先前众人拼尽全力也无法拔出的破军,竟自行出鞘,飞到了张子默的手中。 “嗯?”张子默愣在原地,“不是说只可以拿一柄吗,这算怎么回事?” 范玉麟惨叫一声:“我不服啊,老张也有名剑了!不是说只有天生煞星才能拔出来吗?而且更过分的是,这剑是自己飞来的啊,哪儿有这样自己往上贴的名剑啊!” 欧铸道:“你忘了咱们原来考核的时候,张哥一个人就解决了狼群吗?他本来体质就特殊,说他是天生煞星我是信的。” 范玉麟这才释然:“也是哈,这家伙一直跟个怪物一样,能拿到也不奇怪。” 南宫雨见张子默握住破军,心中的欣喜怎么样也藏不住,笑得十分灿烂。 “嗯,的确是把好剑。”张子默拿着破军凭空挥舞几下,在几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又将破军放了回去。 上官易皱眉道:“你真不要?” “不要,我只要这一把。”张子默笑着举起玄穹。 上官泽嘟囔道:“名剑都不要,你怕是头昏了。” 范玉麟也愤愤道:“就是,你怕不是疯了,这可是名剑啊!” 欧铸道:“可能张哥看不上吧,前面还有更好的。” 萧清风附和道:“没错,前面应该就是最后一个石室了,那里只放名剑,蜀山剩下的名剑都在里面。” 范玉麟疑惑道:“那为什么南明离火剑和破军会在外面?” 萧清风搂住范玉麟肩膀,坏笑道:“我这样打个比方啊,比如说你和欧铸有一天兵解,你们的佩剑被带回来。你俩兵解前的愿望是好兄弟要葬在一起,那么你的碧落就会和欧铸的南明离火放在一个坑中。而碧落进不了前面那座石室,那么南明离火就只能跟着待在外面的坑里。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啊。”范玉麒麟恍然大悟,随后才反应过来萧清风这是拐着弯调侃他,将萧清风的手甩开,“呸呸呸,你才兵解呢!” “我这不是给你打个比方吗?”萧清风一副无辜模样,眼中笑意却越来越浓。 “老欧,听见没,他咒你兵解呢,以后离他远点!”范玉麟伸手拐了拐欧铸。 “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不过我才不要跟你葬在一起。”欧铸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你是不是缺心眼!” …… 最后一间石室内,没有深坑,只有一个巨大的青石圆盘,上面布满了孔洞,若是仔细数的话,便会发现孔洞正好一百。 天下名剑,在此皆有位置。 青石圆盘上整整齐齐地插着二十一把剑,蜀山无主的名剑都在这里了。 “纯钧,工布,七杀……天啊,这么多名剑,我真是太幸福了!”欧铸眼中光芒瞬间亮到了极点。 人择剑,剑择人。面对诸多名剑,众人不敢有丝毫不敬,依次上前静心感应。 然而名剑不是这么轻易便可以拔出来的,不少人尝试无果后,快速离开石室,趁时间还够,返回前面的深坑重新去寻剑。 上官易道:“欧铸,乾元和坤至是哪两柄?” “那两柄就是,你们是双胞胎,他们也是,很好认的。”欧铸抬手指着两柄紧挨在一起一模一样的剑。 上官泽道:“那我们分别该拔哪柄?” 欧铸笑道:“我也分不清,这个你不用管,你上去拔就是了,握住你就知道其中的玄妙了。” 兄弟俩半信半疑地走上石盘,分别握住一柄,同时闭目。 片刻后,两道清脆剑鸣响起。 排名三十的乾元和三十一的坤至,就这样被兄弟俩拔了出来。 欧铸笑呵呵道:“感受到了吧?” “果然玄妙。”两兄弟齐齐点头,眼中精光四射。 范玉麟疑惑道:“什么情况啊,你俩倒是别买关子啊。” 兄弟俩对视一眼,将剑交换握住挥舞起来,将范玉麟彻底看傻。 “换着用,还能这样?” 欧铸笑着解释道:“这两柄剑属性截然不同,长得却一模一样,只有剑主才分得出来,而且可以换着用。除了对敌可以出人意料,还可以调和体内阴阳平衡,对于修炼大有裨益。这其中的玄妙不是我一个外人能说清的,你们作为剑主,以后就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上官易握剑抱拳,微笑道:“谢了。” “谢啦,回家前去甘露城,我们给你摆一桌好好送送你。”上官泽也跟着抱拳。 欧铸摆手道:“别客气,等会儿把剑借我看看就行。” 上官泽笑道:“那是自然,老萧,到你了。” 萧清风径直走向一柄轻盈长剑,随手拔起,仿佛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速度之快,让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欧铸赞道:“排名十九的扶摇,厉害啊,原来你中意的是这把。” 萧清风拿起扶摇,俯耳聆听,仿佛听到了微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闭起眼睛,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 “风无形而有声,且听风吟,扶摇直上。我为清风,它为扶摇,果然很般配,小师叔没骗我。” 范玉麟疑惑道:“这跟小师叔又有什么关系?” 萧清风没有回答,笑眯眯地收剑入鞘从青石盘上跳下来。 “等会儿再说,南宫雨,就你手中没有剑了,欧铸,帮她挑一把。” 欧铸抬手指着一柄近乎透明的纤细长剑:“秋水,剑谱排名二十九,此剑乃是轻剑的巅峰,历任剑主都是女子,走得也是轻灵迅捷的路子,非常适合你。” 南宫雨轻声道谢后,轻轻跳到青石盘上,握住秋水闭目感受,随后将剑一点一点将拔出来。 就在只差一寸就能拔出的时候,秋水剑却突然缩了回去。 “哎呀,就差一点啊!”范玉麟惋惜道。 “别说话,别影响她。”张子默喝止道。 南宫雨微微错愕后,再次尝试拔剑,可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只差了一寸。 一次,两次,三次,…… 在尝试了十多次后,南宫雨松开手背对着几人,一想到同伴们都得到名剑,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张子默跳上青石盘,从背后抓住南宫雨的手,一起握上秋水剑,温声道:“放松,当他们几个不存在,别有压力。这里只有你,用心去与秋水沟通,你可以的。” 南宫雨再次拔剑,有张子默陪着,心安定了许多,可当拔到只有一寸时,又紧张了起来,她在这里失败了太多次了。 张子默握着南宫雨的手,并没有急着引导南宫雨拔剑。若是南宫雨不能完全静下心来,只能再次以失败告终。 张子默轻声问道:“喜欢这把剑吗?” 南宫雨点头道:“喜欢,可是……” 张子默道:“没有可是,你喜欢它,它就是你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我在这里陪着你,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他们几个要是敢笑你,我就把他们揍成猪头。” 南宫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竟然完全静了下来,不再去想失败会如何,开始相信自己能将这把剑拔出来。 张子默都相信她,她也要相信自己! “你松手吧,我应该可以的。”南宫雨闭上眼睛继续与秋水沟通,连张子默什么时候松手都没有察觉到,心中唯有秋水剑。 片刻后,秋水剑突然发出欢快的剑鸣,与南宫雨之间再无隔阂。最后一寸,被南宫雨轻轻抽了出来。 南宫雨轻轻挥动秋水剑,喃喃道:“我成功了。” 张子默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之前只是太紧张了。” 南宫雨收起剑,扑入张子默怀中。 “谢谢!” “这是你自己拔出来的,你其实很厉害的,要相信自己。”怀中温香软玉,张子默不禁愣神,轻轻拍着南宫雨的后背。 “噢!”范玉麟带头起哄,“二位金童玉女,虽说蜀山不禁嫁娶,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吧?” 南宫雨瞬间羞红了脸,头紧紧埋在张子默怀中,不敢抬头。 张子默抱着南宫雨轻轻落在地上,南宫雨这才离开张子默的怀抱,低着头躲在张子默身后,脸上滚烫无比。 欧铸在稀疏的人群中一阵扫视,走到还停留在石室中的徐轻歌面前,挠着头憨厚笑道:“轻歌,我给你看了一把剑,你要不试试?” 第63章 剑冢关闭 徐轻歌见欧铸主动上前搭话,抱着手将头高高抬起,冷哼一声:“我也看好了一把剑,你先说给我听听,要是和我看的不一样,以后就别当铸剑师了。” “好。”欧铸脸上又恢复成往日的憨厚笑容,抬手指着一柄纯白长剑,“白灼,剑谱排名三十七,火行剑中,仅次于真阳的存在,最适合你了。” 徐轻歌冷笑道:“猜错了,你以后别铸剑了。” 欧铸笑呵呵道:“我知道你是在逗我,白灼之火能融天下绝大部分金铁,你是铸剑师,没有比这更适合你的。”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鬼心思还挺多。”徐轻歌抬起手,用力捶着欧铸,“不帮我说话就算了,还敢说我,打死你打死你!” 欧铸也不反抗,任由徐轻歌打。 徐轻歌打了许久,这才跳上青石台,闭目与白灼沟通,随后将剑轻轻拔出,又狠狠瞪了欧铸一眼。 几人笑而不语,徐轻歌的脾气他们再清楚不过,能把气撒出来,就说明欧铸已经把她哄好了。 张子默笑道:“既然都拔出剑了,那就走吧。” 范玉麟错愕道:“你不拔了?” 张子默摇头道:“我就觉得手里这把剑挺好,我相信缘分。” 范玉麟苦口婆心道:“老张,你听我说啊,我知道你伤还没完全好,可能脑子不太清醒,你今天做什么奇怪的事我都理解。可是你听哥们儿一句劝啊,哥们儿不会害你的,你上去试一试,万一再拔出名剑,你又改主意了呢?入剑冢的机会就这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行吧,听你的,我上去试试。”张子默握着玄穹跳上石盘,刚一抬手,青石盘上的名剑便齐齐出鞘,绕着张子默飞舞。 石室中安静得可怕。 都说人择剑,剑择人。可眼前这一幕,更像是这些名剑主动送上门,等着张子默挑。 “快打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范玉麟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拍了拍身旁的欧铸。 “什么情况?”张子默也傻眼了。 范玉麟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这才回神,瞠目结舌道:“还有这种事?你别什么情况了,快把你那把破剑扔了,喜欢哪把拿哪把。老欧,这里面排名最高的是哪把?” 欧铸道:“纯钧,剑谱排名十四,你右手边剑首扁平的那把就是。” 张子默看着不断从眼前飞过的诸多名剑,正犹豫之时,手中玄穹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唯有张子默能察觉。 下一刻,所有名剑齐齐归位,哀鸣不已,仿佛是在害怕一般。 张子默若无其事跳下青石盘,玄穹的异动,让他肯定玄穹肯定不像表面那样简单,直接放弃了对名剑的选择。 范玉麟再也忍不住,抓住张子默的肩膀使劲摇晃,愤愤不平道:“大哥,你今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这么多名剑你都不要,偏偏要拿那把破剑!” 萧清风道:“你小声点,老张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相信他就是。” 范玉麟不依不饶道:“什么理由啊,这可是名剑啊!咱们来蜀山学剑,不就是为了成为鼎鼎大名的剑修吗?有一把名剑在手,对你实力有多少提高你不知道吗?” 张子默道:“都说人择剑,剑择人。我就喜欢这一把,从一而终。你要相信我,就算不拿名剑,我也会成为强大的理由。” 玄穹的奇异,他实在不能说。并非是藏私,而是他怕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 南宫雨柔声道:“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你看,还是南宫雨懂我。”张子默拍了拍范玉麟的肩膀,温和一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份心意我记住了,相信我。” 范玉麟终于平静下来:“行吧,你既然决定了,哥们儿支持你就是。反正是你选又不是我选,我着急什么?该劝的我都劝了,就算你以后后悔了,也赖不着我。” 萧清风笑道:“早这么想不就对了,作为剑修,不能太在意剑本身。小师叔当初进剑冢的时候,每走过一处深坑,所有剑便齐齐出鞘,万剑齐鸣。当时一起进去的人都看傻了,可你猜最后怎么着?小师叔也只是来到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跟老张一样,在第一个石洞中随便拿了一把剑就离开了。” “怪胎,一个二个的都是怪胎。名剑到手都不要,这要是换了我……”范玉麟咬着牙说道,话音未落,碧落便开始颤动,大有出剑的趋势,连忙安抚道,“就算给我名剑,我也不要,我只要你。” 碧落这才恢复平静。 几人顿时忍俊不禁,范玉麟这把剑,实在有趣! 张子默转头看向萧清风:“原来闻人羽提前进来帮你看过剑,怪不得你目标这么明确,他怎么能确定你一定拔得出来?” “那我哪儿知道?”萧清风耸了耸肩,“他说这剑是最适合我的,我一定能拔出来。他在剑这方面从不出错,他让我拔我就拔咯。” 范玉麟咂舌道:“剑圣关门弟子就是不一样啊,这么自信,跟老张一样连名剑都不要了。不过也是,反正以后他是蜀山掌门,天渊迟早要交到他手上,我要是他啊,我也看不上这些名剑。那可是天渊啊,天下第二的剑。弄不好是天下第一,毕竟剑圣前辈说的那柄剑,谁也没见过。” 萧清风道:“倒也不是这样,虽然师爷的确是想将掌门之位传给小师叔,可小师叔想要拿到天渊,也得等到接任掌门之后才行。我听我爹说,到师爷这个境界,起码还能再活三百年。也就是说,小师叔可能要三百年后才能拿到天渊。所以我觉得,小师叔随便拿一把剑,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些剑没有区别吧。” 范玉麟惊呼道:“能活五百多年,这还是人吗?” “说谁呢?”萧清风抬手狠狠敲了范玉麟一个栗子,“马上要拜师了,这话要是让师伯们听见,看他们揍你不?” 范玉麟这才反应过来,朝着蜀山山顶的位置连忙抱拳行礼。 “师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张子默调侃道:“我要是剑圣前辈,就打你的板子,让你嘴里没个把门的。时间不早了,走吧。” …… 剑冢外,公孙敬双手垂下,安静站立,天吾则百无聊赖地看着空荡荡的通道,虽然好奇少年们都拿了些什么剑,可也不敢散开灵识亵渎亡者,只能耐心等候。 天吾见几人走出剑冢,连忙将目光落在几人手中的剑上,赞道:“嗯,不错不错,扶摇,秋水,白灼,乾元坤至,还有南明离火,都是名剑。范玉麟,你这把剑也挺好,虽然不是名剑,可也比我当初拿那把好的多了。厉害厉害,青出于蓝胜于蓝。” 当目光落到张子默手中的玄穹时,天吾脸瞬间垮了下来,呵斥道:“张子默,你是不是昏头了?趁时间来得及,赶紧回去换一把!” 范玉麟道:“道长,你是不知道啊,剑冢里所有名剑他都可以拿,可是他就是不要,就稀罕手里这把破剑,我们劝都劝不住。” 天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张子默,你怎么回事?赶紧回去给我换一把,别逼我揍你!” “等等,我看看。”公孙敬抬手虚抓,将玄穹吸到手中,拔剑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又轻轻弹了一下剑身仔细听着剑鸣,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将剑还给张子默。 “我还以为你是捡到宝了,蜀山的剑冢自一代掌门便开始修建,第一个深坑是最早的,而相剑师开始评剑较晚。这中间的确会有一些威力惊人的剑被漏掉,一直沉睡在剑冢之中,然后被有缘人得到一鸣惊人。蜀山的历史上也出现过这些的事,可我看不出来你这把剑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我也不问你,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也相信你不会看错。” “别说了,尊重他的选择,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公孙敬见天吾还要开口,立刻抬手拦住。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二位道长理解。” 公孙敬道:“这应该是最后一声道长了,等你们拜师后,应该叫我们师兄或师叔伯。” 剑冢外,陆陆续续有人走出,表情各异。拿到称心如意的,自然是喜笑颜开。拿到不满意的,则垂头丧气。可无论他们感受如何,当剑冢关闭的时候,这些都没了意义。 公孙敬伸手虚抓,将附在禁制上的令牌取回递给天吾。 “你将令牌送去给五师伯,我带他们去大殿。” 天吾一愣,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会抢着把令牌送给我师父,这次怎么不抢了?这三年,只要我师父交代的事你就抢着做,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公孙敬淡淡道:“不用怀疑,我就是故意的。” 天吾愕然,嘴唇动了几下,不出声音骂了一句脏话,将这三年憋着的火倾泻而出,这才愤愤离开。 公孙敬,你大爷的! 众人读懂了唇语,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捂着肚子。 公孙敬若无其事转身,面向众人。 “五斗米都带好了吗?” 第64章 拜师 五斗米教,是道教初创时的名称,因为徒弟需交五斗米作为拜师礼,故称五斗米教。 而创立五斗米教的,正是张家第一任天师张道陵。作为对第一个道门教派的尊重,如今天下道教拜师时大多沿用收五斗米的传统,蜀山也不例外。 众人筑基三年,也耕作了三年,五斗米自然提前就准备好了,可公孙敬依旧坚持让众人再仔细检查一遍,以防出错。 即将拜师,众人都显得十分紧张,一路默默无声。 行至大殿石阶下,公孙敬让众人原地等候,独自进入大殿后,便再也没出来。 “怎么这么慢,这都快半个时辰了。老萧,啥情况?”范玉麟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清风道:“收徒前的规矩,弟子等师父天经地义,拜师第一课便是要让你戒骄戒躁,老老实实等着吧,而且人还没来齐呢。” “什么人?”范玉麟有点摸不着头脑,环顾四周,“齐了啊,咱们这一批筑基的都在这里了。” 萧清风笑而不语。 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来的正是叶无忧。 徐轻歌连忙迎了上去,关切问道:“叶无忧,你伤怎么样?” “没事。”叶无忧淡淡回了一句,径直走到张子默身前,“你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张子默道:“我差点将你打死,你不在意就行,欠不欠的不重要。” 叶无忧微微摇头:“那种情况下,我能理解。我不喜欢欠别人,日后你有需要,随时开口。” 张子默笑道:“那我还真一个要求,你答应我,咱们就两清了。” “什么要求?” “把你剑借我看看。”张子默目光落在了叶无忧背后的断岳上。 叶无忧取下断岳递给张子默,皱眉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张子默接过断岳直接递给欧铸,“虽然你在剑冢已经看过很多名剑了,但多看一柄总是好的,算是你走前我送你的礼物。” “张哥……”欧铸眼睛一酸。 张子默连忙抬手:“打住啊,咱们之间不来这套。虽是别离,日后也有重逢之日。” 欧铸颤抖着接过断岳,当手抚上剑身后,眼神逐渐专注起来,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来来来,送老欧。”范玉麟拔出碧落,横剑递到欧铸面前,“我就抛砖引玉了哈,老欧,随便看。” 几人跟着抬手,将手中名剑拔开,递到欧铸面前。 欧铸含着眼泪,认真地看着每一把名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滴到剑身上。 张子默等欧铸看好后,又将断岳递到徐轻歌面前,笑道:“大小姐,我知道你也要离开了,我也为你送行了。” “对不起啊,我不该那样跟你说的,你伤怎么样?”徐轻歌一愣,随后眼中充满愧疚。 张子默笑道:“已经没事了,咱们在一起吵吵闹闹三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点事?之前他们说你,也是因为我的伤势乱了分寸,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可是一个锅里吃出来的伙伴,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没错,我们一直都是伙伴。”徐轻歌重重点头,费力地抬着断岳查看,看完后长舒一口气,将剑还给叶无忧,“行啦,心愿已了,以后不缠着你了。此次剑冢之行已经圆满了,我马上要走了,不跟我说句告别的话?” “保重。”叶无忧淡淡回了两个字。 “跟个冰块一样,没劲。”徐轻歌翻了个白眼。 天边剑鸣突然响起,众人手中剑震颤不已,就连名剑也开始激鸣起来。 数十道身影在天边一闪而过,脚踏飞剑而来,磅礴的剑意肆无忌惮地释放开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我去,这么多剑仙!”范玉麟眼神完全呆滞,惊得合不拢嘴。 萧清风笑道:“这些是回来收徒的师兄,这下人才算齐了。” 范玉麟呆呆问道:“这些就是全部出师的弟子?” “一部分。”萧清风淡淡笑道。 众人心神剧震,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蜀山啊,居然能培养出如此多的剑仙! 一名高挑的俊朗青年率先落在众人面前,在众人之间走来走去,看到萧清风手中的扶摇后,顿时双眼放光。 “扶摇,萧师弟,厉害啊。” “见过李玄师兄。”萧清风笑着抬手抱拳。 李玄笑着抬手还礼,目光接二连三落到几柄名剑上,啧啧称奇:“这一批娃娃这么厉害啊,那我今年得多收几个。名剑秋水,不错不错,可惜是个小姑娘,我收不了。这个好这个好,南明离火,还有乾元坤至,要是师叔们不要你俩,我就收下了。到时候羡慕死杨仁那货,让他回来他不回。” 众位剑仙纷纷落下,在人群中逛来逛去,查看少年们的手中的剑,更有甚者,直接上手检查根骨。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货物。”范玉麟被几位剑仙接连捏脸后,嘴角一阵抽搐。 作为天生默契的双胞胎,上官家两兄弟被捏得更多,只能维持脸上微笑,无奈点头道:“是有点。” 好好的一场拜师仪式,硬是被这些位剑仙弄出菜市场买菜的感觉。 “闹什么?”艮岳轻飘飘一句话从大殿中传出,众位剑仙这才停手,在殿前规规矩矩站好,抱拳行礼。 公孙敬跟在几位长辈身后,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风青萍缓缓走出。 艮岳一挥衣袖,数十把木椅整齐出现在殿前。 众位剑仙见长辈坐下后,这才落座。 艮岳给公孙敬递了个眼神,公孙敬连忙上前,高声道:“拜师现在开始,依次上前。” 排在最前面的少年一愣,慌慌张张跑了石阶,看着周围一圈剑仙,紧张地手足无措。 艮岳道:“不用紧张,你们这三年的表现我们都知道。说一下你为什么要来蜀山,然后展示你拿到的剑,想收你的自会开口。” 少年深吸一口气,恭敬抱拳行礼一周:“弟子孙朝玉,山佥州人,我从小就听着蜀山的故事,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拜入蜀山成为一名剑修。这是我拿到的剑,名为云深,请各位前辈一定收下我!” 李玄见几位长辈没有开口,笑着起身:“是个老实的孩子,我喜欢。刚刚我给你捏过骨,资质也不错。我是这里同辈最大的,这个头彩便由我来开吧,各位师弟可同意?” “师兄请。”众位剑仙齐齐点头。 李玄道:“我收你当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孙朝玉大喜过望,取出五斗米放在李玄面前,恭恭敬敬三叩首。 少年们依次上前,有了孙朝玉的铺垫,心中紧张有所缓和,开始详细介绍自己。 虽然大部分人只是被收为记名弟子,依旧兴奋不已。因为公孙敬早就跟他们讲过,在蜀山记名弟子与亲传弟子的区别其实不大。 在别的门派,唯有亲传弟子能学到师父的全部绝学,记名弟子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蜀山却不同,亲传弟子与记名弟子唯一的区别,便是亲传弟子是师父教,记名弟子是师兄代师传艺,师父空闲时,也会提点记名弟子。 至于绝学外传,蜀山就更无所谓了。连顶级的功法口诀都能刻在石碑上供世人查看,又怎么会在意区区绝学? 轮到叶无忧上前时,艮岳成了几位长辈中第一个开口的。 “你可愿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弟子叶无忧,拜见师父!”叶无忧没有丝毫犹豫,恭敬行了叩拜之礼。 艮岳抚须道:“好,为师虽然事务繁巨,但也能抽出时间亲自教你。一身绝学倾囊相授,能学多少,看你的本事。” “多谢师父!” 叶无忧之后,是上官家两兄弟,按这几位早就商量好的结果,两兄弟被赵丹阳收下。 随后便是范玉麟。 范玉麟踏着石阶缓步上前,看起来毫不紧张,动作一板一眼合规矩,看得众位剑仙暗暗点头。 “晚辈范玉麟,东阳州人氏,见过各位前辈。各位前辈都是大名鼎鼎的剑仙,无论能拜到哪一位门下,都是晚辈的荣幸。晚辈的剑名为碧落,听老欧,哦不,听欧铸说,此剑品质十分接近名剑,只是有点不太听话。我希望愿意收我的前辈能教教我怎么驯服这把剑,最好是亲自教。” 这一番话,直接将众人逗笑。 若是换做在剑冢时,碧落恐怕早就出鞘。如今这么多剑仙就在面前,碧落倒是乖得很,没有发出任何异动。 风青萍道:“弟子向师父提要求,你这小家伙胆子还挺大。” 范玉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各位前辈实力都是绝顶,无论跟谁修炼,降服一把剑都不在话下。晚辈只是想多学一点东西,没错,就是这样!” 风青萍笑道:“你这小家伙有点意思,范玉麟是吧,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范玉麟连忙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谢谢前辈,哦不,谢谢师父!” 风青萍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我虽然曾经修到剑仙,但后来受过伤,如今修为全失,废人一个,你还愿意跟我吗?” 公孙敬听到师父说这话时,立马死死地盯着范玉麟,观察范玉麟的反应,但凡范玉麟表现出一丝嫌弃,日后在蜀山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范玉麟直接跪在地上,眼神十分真诚:“当然愿意啊,做弟子的怎么能嫌弃师父?而且有没有修为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您有修为,也不可能转嫁到我身上对吧。您曾经到达过那个高度,能教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起来吧,你这个徒弟我收了。”风青萍眼中多了几分欣慰。 范玉麟认真行了叩拜之礼,起身后这才恢复平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师父,您不用试探弟子,您身体不好,以后弟子服侍您。我在蜀山待了三年,菜做得还行,您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弟子做给您吃。” 风青萍笑道:“是吗,那我得尝尝,要是做的难吃,别怪我打你板子。” “师父放心,要是做的难吃,我把自己炖了!”范玉麟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风青萍莞尔道:“你这个小滑头,行了,退下吧,回去我再给你训话。” 徐轻歌紧随其后上前,郑重抱拳行礼:“晚辈徐轻歌,山佥州人氏,见过各位前辈。不瞒各位前辈说,我从小便想当一名铸剑师,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我还是想继续留在蜀山,我觉得了解剑修对我的铸剑术会更有帮助,不知各位前辈可愿收我为徒?” “嗯?”艮岳几人眉头一皱。 第65章 剑仙收徒 徐轻歌的话,让艮岳几人一阵错愕,按计划徐轻歌从剑冢出来后把剑交回,就可以回家了。 如今徐轻歌突然改了主意,倒是有点难办。 艮岳沉声道:“且不提你家能不能同意你留在蜀山,你是徐家公认的铸剑天才,如果分心学剑,只会浪费你的天赋。蜀山和徐家的约定你是知道的,你若是想进剑冢,不用跟着筑基,剑冢只要开启就可以进去看剑。你筑基这三年,已经算是浪费时间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专一。” 徐轻歌撒娇道:“可是我真的想留在蜀山,我舍不得离开这些伙伴,就让我就多待几年嘛。” 玄霄轻声道:“丫头,我喜欢你的真性情,可这并不是你留在蜀山的理由。聚散终有时,就算是好朋友,也不是时时要在一起的,你可以随时来看他们。” 徐轻歌水汪汪的眼睛转了几圈:“啊,我想到了。我刚刚那个理由不对,我重新说。我虽然以后不能成为剑修,但铸剑也是要学火行术法的。论玩火,天底下能有几个比得上大名鼎鼎的丹阳剑仙呢?赵真人,我想拜您为师,可以吗?” 赵丹阳抚须笑道:“这个理由倒是新鲜,可是就算我同意,你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徐轻歌道:“我家那边我会去说,只要您同意就好。” 赵丹阳抚须沉吟:“让我想想啊。” “哎呀,前辈。”徐轻歌走到赵丹阳面前,拽着赵丹阳的衣袖轻轻摇晃,继续撒娇,“师父,好不好嘛?” “师兄,可以收吗?”赵丹阳看着徐轻歌的脸庞,脸上多了几分莫名神采,转头看着艮岳。 艮岳微微颔首:“你想收就收,徐家那里我去说。” “谢谢师伯!”徐轻歌激动地朝着艮岳抱拳行礼。 赵丹阳打趣道:“这么快就叫上师伯了,老夫都还没同意呢。” “您要不是同意,我就不松手。”徐轻歌紧紧拉着赵丹阳衣角不放,使劲摇晃,“师父,好不好嘛?” 赵丹阳故作沉思:“我再想想,哎,这人一老啊,身体不中用了,肩膀突然有点酸。” 徐轻歌瞬间会意,跑到赵丹阳背后轻轻捶打,笑盈盈道:“师父,这样可以吗?” 赵丹阳轻叹一声,想起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女子,眼中饱含沧桑。 阿辰,你曾说想生个活泼的女儿让我带,那我便试试吧。 “师父,您就收下我嘛。” 徐轻歌娇滴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丹阳这才回神,温和笑道:“好好好,你这个弟子我收下了。”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弟子不求能成为亲传弟子,您只要能收我做记名弟子让我留在蜀山就好。”徐轻歌连忙叩首,恭敬行礼。 “我收你做亲传弟子。”赵丹阳起身亲自拉起徐轻歌。 “真的?”徐轻歌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骗你的。” 徐轻歌顿时垂头丧气,嘟囔道:“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赵丹阳乐得开怀大笑:“老夫那里住的都是男弟子,乾道坤道不同居,回去我就让他们在边上给你重新盖一座楼,老夫手把手教你。” “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徐轻歌一听,又喜笑颜开。 手把手教,自然是亲传弟子了。 赵丹阳目徐轻歌退回队伍中,眼中依旧充满温和笑意。 苏言嘴巴张得老大,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师父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石阶下,范玉麟看着欢呼雀跃的徐轻歌,啧啧称奇:“好家伙,这也能让你留下,还收你做亲传弟子,你留在蜀山难道就只是因为舍不得我们?” “没有你好吗?”徐轻歌伸出手指摇了摇,“我是舍不得小雨,小雨,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还在生我气吧?我之前不是故意的,你别不理我。” 南宫雨低声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觉得我之前说话也有点重,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还生气呢。”徐轻歌拍了拍心口,紧紧拉住南宫雨的手,笑嘻嘻道,“不用道歉,咱们姐妹不说这些。” 欧铸见徐轻歌有说有笑,陷入沉思。 “老欧,发什么呆呢,到你了。”范玉麟见欧铸愣在原地不动,轻轻推了一把。 欧铸这才回神,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到赵丹阳面前跪下,行叩首礼。 “前辈,我也想跟您学控火之术,请您无论如何收下我。” “嗯?”赵丹阳眉毛一挑,“怪了,怎么今天两个铸剑的都要拜我为师。按理说,你得到了南明离火剑的认可,就是收你做亲传弟子也无不可。但你是欧家的人,家又远在天启王朝,情况要比那小丫头复杂。你家派来的人前几日就到好时镇了,若不是剑冢开启耽搁,他们已经来接你了。蜀山与欧家没有任何交际,我们无法为你说情。” 欧铸连忙道:“前辈放心,这些事我会解决,还请前辈收下我。” 赵丹阳犹豫许久,终是大手一挥。 “罢了,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你这个弟子老夫收下了。不仅如此,老夫还要收你为亲传弟子,日后你要潜心修炼,别跟着那几个兔崽子调皮捣蛋,知道吗?” “弟子谨记,谢师父!”欧铸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太好了,老欧不走了!”范玉麟立刻发出欢呼,见天吾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连忙捂住嘴巴,心中依旧是窃喜不断,等欧铸退回来后,一把搂住欧铸的肩膀,笑得十分开心,“可以啊,老欧,家里来人接你都能挡回去,够硬,这下咱们哥几个又能凑一起了。” 萧清风调侃道:“我看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欧铸不好意思笑道:“你们知道就行,别说出来。” “好你个欧铸,原来不是为了我们才留在蜀山的,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范玉麟这才恍然大悟,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今日不同往日,你们现在是一个师父,我觉得你很有机会。”张子默拍了拍欧铸的肩膀,笑着鼓励道。 欧铸嘿嘿一笑:“还是张哥说话中听,我也是这样觉得。” “老萧,快快快,到你了!”范玉麟推了萧清风一下。 萧清风趋步上前,朝几位长辈抱拳行礼。 几人看着萧清风,眼神十分温和,笑容满面,萧清风是在他们眼跟前长起来的,自然更亲近。 萧清风挠了挠头:“见过各位师伯师叔,还有爹娘,还有各位师兄。那什么,您们都知道我,我就不自己介绍了哈。我这次在剑冢拿到的是扶摇,想必您们也知道了,不知是哪位师伯想收我为徒?” 赵丹阳无奈道:“你怎么跟你娘一个样,这一声师伯又把我漏了。怎么着,不愿意拜我为师?” 萧清风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十一叔您这么厉害,要单独说。” “合着我们不厉害?”艮岳眼神越发温和,难得开起了玩笑。 “不是不是,五师伯,我没这个意思。”萧清风连连摇头,一时间解释不清,只能可怜兮兮地望向玄霄,“娘,您快帮我说句话。” 玄霄笑道:“傻孩子,急什么,他们跟你逗着玩呢。” 艮岳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规矩你是知道的,你爹娘不能教你,你六师伯不收徒,我们三个你跟谁学都行。” “真让我自己选?”萧清风不可思议道。 青木点头道:“这是你师爷说的,你跟谁学都行。” “七师叔,我跟您学行吗?”萧清风直接站到风青萍面前。 “你们看,我就说这孩子会选我。谁让你们两个一天训这个训那个的,看给人家孩子吓的。”风青萍哈哈大笑,得意地看了艮岳和赵丹阳一眼。 艮岳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赵丹阳道:“清风,你跟师叔说实话,究竟是谁在背后嘀咕我,让你这么怕我,回去我就罚他。” 萧清风装傻充愣道:“没有啊十一师叔,怎么有人敢嘀咕您呢?您看啊,五师伯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您又收了这么多弟子,我这不是怕您二位忙吗?” “不行,你今天必须说一个。”赵丹阳根本不吃这一套。 萧清风正为难时,余光瞥见躲在人群里的苏言,见苏言嘴里重复说着三个字,连忙道:“纪师兄,是纪师兄说的!” 赵丹阳冷哼一声:“这个兔崽子,让他面壁三年还是太短了!行了,你去吧,回头我收拾他。” 萧清风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转身离去,心中暗暗祈祷:“纪师兄,千万别怪我啊,是苏师兄让我说的。” 躲在人群中的苏言也暗暗念道:“弟弟啊,对不住了,只能拿你来挡灾了。” 蜀山某处石壁前,纪无尘突然打了个喷嚏,一阵心悸。 “奇怪,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殿前,少年们依次上前拜师,最终只剩下南宫雨和张子默。 张子默知道南宫雨在最后会紧张,便给南宫雨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温声道:“你先去吧,你拿到了秋水,肯定没问题的。” 南宫雨慢慢走上台阶,将头低下抱拳行礼:“晚辈南宫雨,幽云州人氏,见过各位前辈。我从小便想学剑,因为学剑可以保护自己,我希望有一天能用剑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拿到的是秋水剑,我……我说完了。”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明隐突然起身,走到南宫雨面前,轻声道:“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 艮岳几人神色如常,心中却重重叹了一声。这个结果他们早有预料,从南宫雨拔出秋水剑的那一刻,注定会成为明隐的弟子。 “弟子南宫雨,拜见师父。”南宫雨恭敬叩首行礼。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往后无论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都可以教你。”明隐手轻轻一抬,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南宫雨托起,声音温和无比。 南宫雨受宠若惊,低声道:“多谢师父。” 当南宫雨退回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子默身上。 张子默神色自若地踏上台阶,心中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几位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第66章 质问,暴露 张子默走至空地中央,抱拳行礼。 “晚辈张子默,冀云州人氏,见过各位前辈。我来蜀山是为了成为一名强大的剑修,这是我在剑冢里拿到的剑,虽然很普通,但我觉得剑修厉害不是凭剑,而是靠自己,我相信以后我可以成为一名强大的剑修。” 艮岳几人闭口不言,没有任何回应,张子默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李玄见状,刚要起身,直接被艮岳一个眼神按了回去。其余剑仙见状,也只能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艮岳道:“看来没有人愿意收你,你与蜀山无缘,请回吧。” 此话一出,台阶下的少年们眼中满是疑惑,低声议论起来。 张子默紧紧握玄穹,不可置信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拿了一把很普通的剑吗?” 艮岳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张子默。 天吾从人群中走出,硬着头皮说道:“师父,这个决定会不会草率了一点?这三年张子默的表现一直是最好的,就因为一把剑就不收他,说不过去吧?” 苏言也从人群中走出,严肃道:“各位师伯,师父,我也认为此事不妥。如果仅凭一把剑就否定了他这三年的努力,未免有些可笑。他在剑冢中的表现您们应该都看到了,所有名剑他都可以拿,说明他有学剑的天赋。就算他做出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决定,也不能这样对他。” 范玉麟大声喊道:“就是,就算不收老张,也得给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吧。如果剑不行的话,让他当个记名弟子就好了啊。” 徐轻歌道:“没错,这个理由我们不服!” 欧铸大声喊道:“我也不服!” 上官泽道:“我也不服!” “他这么优秀,凭什么不收他!”南宫雨声音也出奇的大。 萧清风道:“我也想不通,爹,娘,你们快帮他说句话啊!” 玄霄与青木对视一眼,齐齐将头别过头去,不想让萧清风看见他们眼中的复杂。 叶无忧也开口为张子默鸣不平:“我不认可这个决定,既为剑修,当是人御剑,而不是剑御人,一把剑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没错。”上官易大步上前,朗声道:“我虽然不认可他在剑冢的行为,可我更不认可各位前辈的决定。张子默这三年的表现没有问题,即便他拿的剑很普通,可这把剑既然放在剑冢,说明曾有蜀山先辈用过这把剑,各位前辈莫非是在否定先辈不成?” …… 霎时间,群情激愤,所有人都站出来为张子默抱不平。 艮岳手轻轻一挥,划出一个光圈将张子默笼罩,众人眼前立刻模糊起来,就连那些位剑仙也被推了出去。 风青萍笑呵呵地看着张子默:“看来你人缘挺好,有这么多人为你出头。” 玄霄面色这才恢复如常,笑道:“你别说,这些孩子们一个个能说会道的,比咱们那会儿强多了。” 赵丹阳抚须笑道:“谁说不是呢,身弱也敢鸣不平,少年人就该有这种勇气。” 艮岳轻咳一声,几人这才结束玩笑,变得严肃起来。 “张子默,我知道这个理由你不服气。我们握了一辈子剑,剑修强的是人而不是这个剑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到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张子默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明白其中缘由,还是请前辈赐教。” 艮岳缓缓道:“五年前,整个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牵动了很多门派和世家,甚至三个王朝也参与其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什么事?”张子默心跳瞬间加速,竭尽全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很迷茫。 艮岳道:“不知道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很重要。蜀山收弟子之前,都会将其背景调查得很清楚。哪怕远在天启王朝的叶无忧与欧铸,他们的来历我们也是了如指掌。可唯独你是个例外,我们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你五岁之后,你五岁之前的事我们一无所知。而你出现在清河城的时间与地点,与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有关联。你的来历不明,除非你愿意说清楚,否则我们是不会收你的。” 张子默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平静道:“我不知道您说的这件事是什么,也不知道您说的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家就是普通农户,以耕种为生。五岁那年我家闹灾荒,爹娘带着我逃荒,在快要到清河城的时候饿倒了,把仅剩的食物都留给了我。这些食物支撑着我走到了清河城,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乞丐,再后面的事,您们应该都知道了。” 艮岳道:“好吧,这样也算你说清楚了。不过我们不收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张子默问道:“什么原因?” 艮岳神情瞬间严肃到极点:“闻人羽,我的小师弟,三年前因为在清河城杀了数十个乞丐,被师父罚去锁妖塔,至今生死未卜。当时去接他的弟子对尸体进行了检查,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直到三年前你们考核时,你在林中杀了一群野狼,我们这才发现,那些乞丐的死亡方式与这些野狼基本一致。你觉得,我们会如何判断?” 张子默心脏骤停,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事到临头,你还不愿意交代吗!”艮岳一拍座椅扶手,厉声呵斥。 张子默这才重重点头:“没错,人是我杀的,闻人羽是替我顶罪。” 艮岳长叹一声:“当初他们传信回来,说小师弟杀了人,我们都不愿意信。我们几个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什么秉性我们最清楚不过。在下山之前,他就没杀过生!可是为了你,他抗下了所有罪。我听无尘说,在清河城的时候他帮了你很多。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他因为你,被关进锁妖塔。你知不知道锁妖塔是什么地方?那里面关的都是曾经为祸一方的妖兽,就是到了地仙境的人,也不敢说能在锁妖塔里待三年。哪怕只是待在第一层,也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他只要一个不慎,就会死在里面!知道真相后,我们一直在等你开口。你若心存悔意,我们可以原谅你之前的罪行。可是三年过去了,你却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我们问你,恐怕你还不肯说吧?” “我没忘!”张子默再也忍不住,怒吼一声,“他自愿顶罪,又不是我逼着他。他可以指责我,你们不能。我有什么错?那些人拐走我妹妹,我就是杀他们十次都不嫌多,他们就是该死!” “好大的杀性啊。”艮岳冷笑一声,随意一道目光,便压得张子默喘不过气,“你不是蜀山弟子,无论你犯了什么的错,都不该由蜀山来处罚,你下山吧。” 张子默猛然抬头,与艮岳对视,目光灼灼。 “我有一个问题。” “问。” “若是我将真相告诉你们,你们还会收我吗?” “不会。” 张子默苦涩一笑:“所以我说不说,本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闻人羽不用进锁妖塔。是我对不起他,若是早知如此,我就将实情说出,他也不用去锁妖塔了。既然你们早就发现,为什么还要让闻人羽在里面待三年?” 艮岳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子默沉默许久,抱拳行礼,转身的一瞬间,思绪万千。 以后该去哪里修行?该拜入哪个门派?该怎么跟那些伙伴说? 这一切,他都没有想出结果。 明隐长叹一声,叫住张子默:“你还想不想留在蜀山?” “您说什么?”张子默猛的转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我想你已经听清楚了。”明隐平静道。 “我还可以留在蜀山吗?”张子默愣愣道。 明隐微微颔首:“我知道我那个徒儿舍不得你,所以我可以让你留下,只不过你不是以弟子的身份留在蜀山,而是杂役。你也可以在蜀山继续修行,只是没人教你。” 张子默自嘲笑道:“原来是让我赎罪来了,整个蜀山恐怕也就我一个杂役吧?干完活我还有时间修行吗?就算有时间,没人教我,我又怎么修行?” 明隐耐心解释道:“蜀山的杂役与别的门派不同,你不需要干活,只需要看守一个地方就行。” “什么地方?” “锁妖塔。” “好,我愿意去。”张子默思索片刻,点头应下。 艮岳眉头一皱:“师弟,这样不合规矩吧?” 明隐道:“师兄,其实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你我都知道,他杀人是有错,可若是没有小师弟和无尘的出现,不会发生这些事。说来说去,还是他们改变了张子默的生活。而且小师弟是自愿替他顶罪的,说明小师弟想让他留在蜀山,我觉得还是要尊重小师弟的意愿。” 风青萍道:“我同意六师兄的话,其实不是什么大事。那些乞丐拐买孩童,本就该杀。即便有错,也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罪加一等吧,那这意思不就是老人犯罪无错?账不能这么算。” 玄霄道:“我也同意,若是换做是我们,恐怕也不会比他更冷静吧?他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被逐出蜀山,最起码要给个机会。” 青木附和道:“师兄,我也觉得这样的惩罚太重了,给他个机会吧。” 赵丹阳沉声道:“这件事情纪无尘那个小兔崽子要负全部责任,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要负一半。就算不能收他当弟子,让他留在蜀山也好。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能去哪儿?” 艮岳见几人意见全部一致,只能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那我便网开一面。张子默,我可以让你去守锁妖塔,除了没师父教你,蜀山弟子有的你都会有。只不过今天我们的谈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晚辈明白,多谢各位前辈。”张子默眼中并无怨恨,依旧恭敬地抱拳行礼。 光圈散去,范玉麟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老张,怎么说?” 第67章 孤身一跃 张子默道:“几位前辈同意我留在蜀山,但不是蜀山弟子,而是杂役,不能拜师,要去看守锁妖塔。” 萧清风满腹狐疑道:“怎么这么奇怪,只是拿了把普通的剑,不至于这样啊?我在蜀山待了这么久,还从没听过这样离谱的事,到底什么情况?” “没事,不说了。”张子默努力扯动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天吾眼看众人聚在台阶下不肯散,呵斥道:“干什么呢,赶紧散了,赶紧跟着你们的师父走。拜师第一天,别给自己找事。” 众人只能离去,只剩昔日的几个伙伴还陪着张子默。 张子默笑道:“天吾道长说的对,拜师第一天,刚刚你们已经替我说过话了,这份情我永远记得。好了,赶紧去吧,别给自己师父留个坏印象。” “老张,保重,我和老萧安顿好就来看你。”范玉麟用力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 几人依次上前,告别过后,黯然离去。 南宫雨还留在原地不肯走,眼中泪光闪烁。 张子默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静静等候的明隐,再次抱拳行礼,随后轻声安抚南宫雨:“好了,快去吧,弟子不能让师父久等。对了,替我谢谢你师父,若不是他开口,我都不能留在蜀山。” 南宫雨也顾不得羞涩,当着明隐的面扑入张子默怀中,紧紧搂住张子默,哽咽道:“你照顾好自己,我会来看你的。” 远处的明隐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笑容。 “好了,不许哭哈,你师父还看着呢,听话。”张子默轻轻拍着南宫雨后背。 “那你要来看我。” “好,我答应你。” 南宫雨又抱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松手,低头跟着明隐离去。 原本热闹的大殿外,转眼便只剩张子默一人。 张子默站在原地,连锁妖塔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他,显得十分茫然。 良久,将风青萍送回去的公孙敬折返,走到张子默面前。 “走吧,我带你去锁妖塔。” 同伴都已离去,张子默再也没有强装镇静的力气,迈着拖沓沉重的步伐跟在公孙敬后面。 二人一路无话,默默走了许久。 当激荡的水声传来,公孙敬这才停下脚步,张子默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不远处的石壁上,河水正逆流而上。 张子默顺着河水流动方向抬头望去,直到被云雾遮挡这才收回目光。 那里应该便是逆流瀑了,剑圣闭关的地方。哪怕看不清真容,依旧让他心生向往。 “到了。” 张子默扫视一周,疑惑道:“可是我没看见锁妖塔。” 公孙敬站到悬崖边,伸手指了指悬崖下方。 张子默顺着公孙敬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悬崖下方深不见底,他连锁妖塔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里有多深?” “万丈以上。” “那我怎么下去?” 公孙敬神色顿时复杂到极点:“五师伯让我将你送到这里就回去,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放弃。我一直很看好你,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张子默苍白一笑:“没事的,过几天我就不难过了。即使到现在,我依旧向往蜀山,想要成为蜀山的弟子。” 公孙敬赞许地点了点头,取出一个百宝袋递给张子默,向来平淡的面色竟也多出几分温和。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师伯只说你不能拜师,没说不能教你。等忙过这阵,我抽空来教你。这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谷种器具等,还有你今年的例银,照顾好自己。” “谢谢您,那我下去以后该做什么?”张子默接过百宝袋,郑重行礼。 “什么都不用做。” “嗯?” 公孙敬解释道:“锁妖塔其实不需要看守,师爷就在山顶,锁妖塔有什么动静他老人家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师伯说让你看守锁妖塔,以我的理解,其实是让你面壁。安心住下,等过段时间,我会请那些出师的师兄为你求情。” 张子默道:“我必须一直待在锁妖塔附近吗?” 公孙敬长叹一声:“师伯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你想去哪里都行,但是如果在蜀山的话,只能住在锁妖塔周围。” 张子默苦涩笑道:“想去哪里都行,也就是说我想干什么都行,反正没人管我。最好我自己离开,对吗?” “好了,我该走了,你要怎么下去?”公孙敬将头别过去,避免与张子默对视。 张子默没有回答,将玄穹插入腰间,大笑一声,笑声中充满顽强抗争的意味。 随后纵身一跃,跳下那万丈悬崖。 落石声紧随其后响起,公孙敬站在崖边,紧握双拳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御剑送张子默下去的想法,转身离去。 五师伯的命令,他不能不遵从。 旁边逆流瀑的水声与山间刮过的风声混在一起,像极了叹息。 与此同时,其他弟子跟随师父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座院子外,赵丹阳所有亲传弟子掐诀凭空运起光滑的圆木,在院子旁边搭建木楼,就连刚拜师的欧铸和上官家两兄弟也拿着斧子干起了活。 这是赵丹阳给他们的任务,今日必须将这座木楼建好,而且必须要做到精致。以这些位亲传弟子的修为,盖做木楼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是不理解,师父怎么对这个新收的师妹这么好? “张子默究竟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这么对他!” 徐轻歌怒气冲天的声音直接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听得一众亲传弟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敢对师父这样说话的,这位师妹恐怕是第一个。 院内,赵丹阳被徐轻歌揪住胡子,不仅没有恼怒,反而一副讨好之意,没有半点身为剑仙的威严。 “乖徒儿啊,你听师父说,这真的与我无关啊。这都是五师兄的决定,你要拔去拔他的胡子,别折腾我。” 徐轻歌揪着赵丹阳胡子不放,嗔怒道:“我不管,他是我朋友,您得去为他求情!” “好好好,我去我去。” “现在就去!” “哎呀,乖徒儿,你听师父说,就算是去求情,你也得让我缓几天吧。五师兄代师父掌管蜀山,他刚做出决定,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去驳他的面子,你说是吧?” “那你过几天一定要去啊。” “放心,师父说话算话。” 赵丹阳连哄带骗,这才让徐轻歌将手松开,看着被揪下来的一撮胡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院外竖着耳朵听得亲传弟子们,脸上憋着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一人传音道:“我算是服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师父这样。这位徐师妹,哦不,就是以后让我管他叫师姐,我都是愿意的。” 苏言笑着传音道:“快干活吧,等会儿师父出来要是看到我们还没盖好,又要训人了。这下好玩了,老徐的闺女能治住师父,以后日子没那么难过了。” 一旁干活的欧铸忧心忡忡道:“去守锁妖塔,张哥不会有事吧?” 上官易轻声道:“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 …… 冷清庭院内,风青萍坐在轮椅上,转头看着身旁的紫衫青年,笑骂道:“臭小子,一去就是十几年,要不是收徒弟,你还不肯回来了是吧,我那徒媳妇怎么没回来?” 紫衫青年脸上多了几分祥和笑容:“怀上了,我怕她飞太快动了胎气,请了几个今年不收徒的同门护送,过些日子便到,我先行一步。” 风青萍感慨道:“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一眨眼你小子也是当爹的人了,这次回来待多久?” 紫衫青年道:“怎么也得等孩子生出来陪个三四年,往后啊,我来服侍您。对了,还得请您老人家帮孩子取个名字。” 风青萍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对了,那猴崽子呢?” “师父叫你,还不赶紧进来。”紫衫青年抬起头,目光穿过墙壁,落在院外蹲在墙边的瘦削青年身上。 瘦削青年忐忑起身,走到萧清风与范玉麟面前,咧嘴笑道:“二位师弟,别看了,锁妖塔我去过,那些妖兽冲不出来,你们那个小伙伴不会有事。改明儿我们请李玄师兄带头去五师伯那里求情,快快快,赶紧进去帮我挡一挡。” 萧清风与范玉麟这才走进院中,对张子默依旧是放心不下。 “来来来,快去给你们师爷磕头。”瘦削青年赶着与紫衫青年收的数十名徒弟,最后进院把门关上。 数十名少年立刻上前,恭敬叩首。 风青萍微微抬手,示意少年们起来,转头便对着瘦削青年笑骂道:“兔崽子,以为当着你徒弟的面我不骂你是不是?” “哪儿能呢?”瘦削青年跑到风青萍面前蹲下,露出谄媚笑容,“您要骂我我就低头,您要打我我就把脸伸过来,您消消气,我下次不敢了。” 风青萍朝萧清风和范玉麟招了招手,指着紫衫青年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大师兄王遂,接下来几年他会待在蜀山,你们跟着他学。” “师父,还有我呢,怎么不介绍我?”瘦削青年抬头眼巴巴地望着风青萍。 “这个瘦猴子叫周阳。”风青萍伸手戳了瘦削青年额头一下,“别再跑去渝州城闹事了,影响了蜀山的事,别怪我揍你。” 周阳连忙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听您的话。” “你啊,永远是认错比谁都快,就是不改。”风青萍无奈一笑,抬手指着正屋,“算了,当着你徒弟的面给你点面子,去给你师娘上柱香。” 周阳嬉皮笑脸的模样立刻消失,带着众弟子神情肃穆地走进正屋中,在摆在香案上的灵位前敬香行礼后,直接跪在地上,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 “师娘,我回来了。” 范玉麟跟着行礼,偷偷看了一眼灵位上的字,心中多了几分惊讶。 没有前缀尊称,只有两个字。 江篱。 萧清风眼中满是哀伤,将腰弯得极低。 这便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九师叔,听爹娘说三十多年前就死了。至于死因,每次他问及,爹娘总是闭口不言,唯有一声长叹。 风青萍坐在院中,背对着正屋,也长叹一声,蜷缩在木椅中的身影有点落寞。 第68章 世俗,破封 一座占地极大的庭院外,明隐轻轻推开院门,直接带着南宫雨走进一片竹林。 南宫雨跟着明隐在竹林中穿梭,低头不语,心中还在为张子默担忧,直到撞到明隐身上这才回过神来。 “师父,对不起。”南宫雨抬头望着明隐,看到明隐身后不远处的坟墓时,不禁有些错愕。 坟前碑上无字,只是放了一个木匣,还有一张石桌。 明隐温和道:“别害怕,这是你师娘的墓。” 南宫雨走到墓前,跪下行叩首之礼。 明隐蹲在南宫雨面前,拍了拍碑前木匣。 “打开看看。” 南宫雨打开木匣,彻底愣住。木匣有两个凹槽,其中一个凹槽放着一柄古剑,另一个凹槽是空的,与她手中的秋水可以说是严丝合缝。 原来秋水曾是师娘的佩剑,难怪师父会收他。 明隐将木匣合上,走到石桌前坐下,拍了拍边上的石凳,示意南宫雨坐下,随后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但我还是想跟你说点事,省的以后你从别人那里听到,产生误会。” 南宫雨低声道:“师父请说。” 明隐拿过南宫雨手中的秋水,轻轻抚摸剑鞘,秋水顿时激鸣不已。 “这柄剑,是你师娘的,也是你师姐的。” 南宫雨愣愣道:“我没明白您什么意思。” 明隐看着南宫雨,一字一句道:“我娶的,是我的徒弟,曾经唯一的徒弟。” “原来是这样。”南宫雨轻轻点了点头,面色并无太大变化。 明隐诧异道:“你难道不意外,难道不觉得我悖逆人伦,难道不怕我对你有别的想法?” 南宫雨摇头道:“虽然有点意外,但是能理解。既然是师娘,想必她也喜欢您。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两情相悦才是最重要的。我来蜀山学剑,就是要摆脱家里的掌控,嫁自己想嫁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隐闭上眼,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揪着衣袖,抖个不停。 “孩子,你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超越世间绝大部分人。我知道此事悖逆人伦,但我就是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当初将此事和师父说的时候,师父没有责怪,只是支持我。爱在世俗伦理之上,这是他老人家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从不在乎那些俗世伦理,只要师父同意,就没有不能做的事。” 南宫雨轻声问道:“师娘是怎么死的?” 明隐沉默许久,走到石碑面前,轻轻抚摸着石碑。 “在我们结为道侣前,她回了一趟家,说是要请家人来见证,然后就被关了起来。她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不会允许这种玷污门楣的事情发生,于是用尽各种办法折磨她,想让她回心转意。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至死。” “怎么可以这样,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南宫雨愤愤起身,紧握小手,气呼呼道,“您替她报仇了吗?” 明隐摇了摇头,眼中饱含沧桑,以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也想报仇,可是该向谁去报仇呢?是她的家人,还是被那所谓伦理框住的世俗?我想不明白,只能将她的尸首带回来,立下这无字碑。世俗容不下她,我便把她藏在心里。” 南宫雨喃喃道:“师父,您真的很了不起。” 明隐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身对着南宫雨温和笑道:“也不是故意感伤,就是想让你了解这些事。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在这里待会儿。” “谢谢您为他说话,让他留在蜀山。”南宫雨再次跪下叩首行礼。 明隐扶起南宫雨,温声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我没有师父的本事,无法改变天下。但如今我剑道已成,护住自己的徒儿还是能做到的。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和世俗伦理,师父替你挡住。” “谢谢师父。”南宫雨笑得十分灿烂,这一刻,她已经将明隐真正地当成了师父,拉起明隐的衣袖就往外走,“久思伤神,师娘若是活着,一定希望您每天都开心。我不知道住哪里,您带我去,明天我陪您来看师娘。” 明隐任由南宫雨拉着走出竹林,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此时变得十分强硬,笑得温和至极,指引着南宫雨走到正屋前,取出一把钥匙递到南宫雨面前。 “这个地方我不常住,往后你就住这里。你要是不喜欢,明天师父给你重新盖一座,师父房子盖得可好了。” “那您呢?” “我就住那里。”明隐指着不远处盖了一半的房子。 “可是那房子还没有盖好。” “那是我拆掉的,我总是拆了又盖,盖了又拆。” “是给师娘盖的吗?” “嗯,我要给她盖一座完美的婚房。” 南宫雨接过明隐手中的钥匙,开门后转身看着明隐,轻声道:“师父,我想知道怎么去锁妖塔?” “那个地方你现在下不去。” “那怎么才能下去?” “你得先学会御剑。” “那我明天想学御剑,可以吗?” “当然可以,师父明天教你。” “嗯,谢谢师父。” …… 崖壁上,张子默下落数丈后,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稍一停顿将冲击力卸掉后,再次松手下落。 明明一个不小心就会坠亡,可他却没有一丝慌乱,每次下落都会提前选好落点。 随着不断下落,张子默终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那里应该便是锁妖塔了。 也是此时,他终于遇到了麻烦。因为逆流瀑的缘故,越靠近地底,水汽便越多,石壁上长满湿滑的青苔,凹凸不平的石壁也趋于平整,没有任何突出的岩石可以让他落脚。 张子默抓着石块掉在空中,缓了片刻后,再次松手下落,拔出玄穹凭借自身力量将剑身刺入石壁中,以此作为缓冲。 玄穹虽然普通,但质地还算坚硬,如此剧烈的摩擦也没有破损的迹象。 眼看即将接近地底,张子默抽出玄穹猛然落地,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自身却毫发无伤。 张子默缓缓收剑,站在原地调息片刻后,径直走向远处那座高耸的锁妖塔,围着锁妖塔转了几圈,又抬手轻轻敲了敲。 锁妖塔总共九层,第一层占地也不过一亩,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地方能关多少只妖兽,而且铸造锁妖塔的黑石看起来也很普通,并未看出有任何特殊之处。 不远处有一个水潭,听剑河之水便是经由此处直上逆流瀑。 除了锁妖塔与水潭外,周围全是树木,若不是有逆流瀑的水声,这里将会静得可怕。哪怕此时还是是白天,阳光也并不充足。 张子默在水潭边坐下,将玄穹横置于膝盖上,对着水潭怔怔出神,没有吃饭的想法,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三年,整整三年。 他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一定能够拜入蜀山,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杂役? 张子默自嘲一笑,公孙敬说的没错,这不是让他当杂役,而是让他来面壁的,这是蜀山对他的惩罚。 如果不接受,按艮岳剑仙的话说,就是自便。 自行方便,自行离去。 树林上方阳光逐渐消失,黑暗降临将张子默吞噬,他的眼中出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猩红。 “我没错,那些人就是该死!” 怒吼过后,心神俱疲的他,直接躺在水潭边沉沉睡去,脖子上的玉佩再度发出微弱光芒,钻入体内。 次日,张子默早早醒来,挥动玄穹砍下大片树木,开出一片空地,开始搭建房屋。 虽然他完全不懂该如何盖房子,但他有的是时间去尝试。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中午时分,张子默刚准备生火做饭,搭好的主架便塌了,草草吃过午饭后,再次尝试。 第三天,盖房。 第四天,盖房。 …… 直到第七天,张子默搭了又拆,拆了又搭,终于建出一个比较满意的小木屋。 木屋内有三个房间,一个房间用来供奉李阿婆的灵位,另一个房间用来睡觉。 至于最后一个房间,是给小雪留的,他始终坚信,总有一天他能找回小雪。 公孙敬给的百宝袋里,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一样不差。木屋虽小,但一应俱全。 第八天,张子默在木屋外重新砌了一个坚固的灶台,做了个木棚当厨房,还削了些木板做成桌椅板凳摆在木屋外,并用木桩将屋子围了起来,甚至还做了一个院门。 至此,总算是有了住处。 张子默站在木屋外,仔细打量自己的杰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想了许久后,用木板削出一块木牌,刻上自己的名字,将木牌挂在院外。 这一刻,他感到无比满足,这是他的家,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家。 第九天,张子默再次砍下大片树木,开出田地,公孙敬给的百宝袋里的有许多种子,显然已经想到他将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半个月后,张子默开出几十亩田地,将种子种下后,又将砍下的树木全部劈成了木柴,整整齐齐堆在小屋后面。 这一下,他终于闲了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想修炼,可没人教他修炼,只能练筑基时学的拳脚功夫。 可这些拳脚功夫他早已练熟,无论再怎么练也不可能纳炁,练了没多久多,便失去了兴趣。 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他没说过一句话,当然不会说话,独处的时候怎么会开口说话呢? 与这片静谧树林一样,寂静和沉默成了张子默的主旋律。 原来的他,哪怕心中背负了许多东西,也能对人回以微笑,施以善意。 可如今在此处待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和,只有冷漠和眼中深处的孤独。 人一旦孤独下来,便会直面自己的内心。有些人能与自己相处得很好,可此时的他却完全做不到,心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离开,离开这里,去别的宗门,加入别的世家也可以。以你的资质,任何一个势力都会抢着要你。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你忘了你要做的事了吗?你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你没做错事,凭什么要受罚?那些乞丐拐了小雪,本来就该死!还有赵家的人,若不是他们带走你,你完全有能力救下小雪,他们也该死!” “力量,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力量。有了力量你才可以去赵家报仇,才可以找回小雪,才可以查清爹娘的下落。你应该去一个能变强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外界一片沉寂,内心深处却喧嚣无比,无论张子默如何逼着自己不去想,可那些声音总是不受控制地在心中响起。 快一个月没说话的张子默终于开口,以生涩的声音说道:“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说的都是你心中一直想说出来的话,不是吗?” “别说了。” “生气了?你是在生自己的气。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你不想听,可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你能阻止自己吗?” “我让你别说了!” 黑暗中,张子默猛的站起,眼中散出血光,破碎的声音在体内响起,心脏内魔气涌出,蔓延至全身,直至飘出体外。 娘亲留下的封印,破了。 第69章 血脉,争锋相对 魔气溢出的瞬间,张子默心中一阵颤栗,抬头看了一眼蜀山之巅,运转全身力量快速刨出一个洞穴,将自己埋了起来,竭尽全力压制体内的魔气。 “别出来,别出来!” 心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要抗拒?这是你的力量,藏在你血脉中的力量。有了力量,你可以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原来你无法控制它,可现在它正在逐渐被你掌控,只要你不再抗拒,不再伪装,直面自己的内心。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短暂沉寂过后,张子默体内血液开始躁动,心脏越跳越快,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 “我要力量,横扫一切的力量!” “很好,你终于敢说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想法了。但拥有这股力量会被人类视作妖魔,你还愿意要吗?” “只要能拥有力量,就是成为妖魔又如何!” 心中响起阵阵狂笑声:“很好,很好,你没有辜负这身血脉。记住,永远不要和自己作对,倾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现在,这股力量是你的了!” “咚,咚,咚!” 张子默心脏疯狂跳动,如同雷鸣一般,然而这一刻,他的心却竟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妥协了,与其说是妥协,不如说是接受。接受自己并非是伪装出来的这么好,接受了身上的一切不幸,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魔族,为了力量可以做任何事的魔族! 震天喊杀声突然响起,眼前的黑暗被鲜红代替,景象完全改变。 这是一个遍布尸山血海的古战场,天空上无数修士聚成黑压压的一片,每一位身上都传出恐怖的气息,身上法宝和手中神通都让人心惊不已。 很快,张子默便看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战场中心,一个冷峻高挑的男子被无数修士包围,却神色自若。 冷峻男子身着赤金纹路黑甲,神秘面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眼中透出镇压一切的霸道与冷酷,身上魔气如烽烟一般升起,遮天蔽日,仿佛魔神降世一般。 张子默看冷峻男子的同时,冷峻男子心生感应,转头看着张子默。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子默的意识被吸扯过去,当他再次回神,发现自己站于高空上,周围铺天盖地的修士正朝自己杀来。 张子默一愣,低头看着身上的赤金黑甲,心神剧震。 他竟成了这如同魔神一般的人物。 刹那间,整个战场都静了下来,所有修士身影全部凝滞,仿佛被定住一般,唯有张子默能活动自如。 “你,渴望力量吗?”冷峻男子低沉又霸道的声音在张子默心中响起。 张子默道:“当然,我正是为了力量来到这里。” “魔族原本也是人族,你可知他们为什么称我为魔,将我们的族群称为魔族?” “我不知道。” “因为我们为了力量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彼此之间自相残杀互相吞噬,只为获得更强的力量。”冷峻男子的笑声在张子默心中回荡开来,平静中又带着几分疯狂。 “可这样难道不会变成疯子,成为被力量控制的傀儡吗?” 冷峻男子声音中饱含沧桑:“你小小年纪,懂的还挺多。追逐力量,自然可能迷失在力量中。可如果有一天,你的家园被入侵,族人死伤大半。你作为他们的王,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你愿意不惜代价求追求一份能掌控一切的力量吗?” “当然愿意,只要能够守护他们,就是成为全天下都害怕的疯子又如何?”张子默受冷峻男子感染,声音中也多出几分疯狂。 “哈哈哈,吾道不孤,吾道不孤,不愧是我北冥家的种!孩子,我很高兴,你做出的选择和我当初一模一样。那你知道,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会被人称为魔吗?” “我不知道。” 冷峻男子声音再次疯狂起来:“力量,真正的力量,不会属于那些天生强大的人,只会属于不惜一切想要得到它的人。而这份力量,与血脉无关,只看你的决心。你的决心还远远不够,你既想光明正大,又想获得让人恐惧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我能感觉到,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害怕被亲近的人当成怪物,害怕被疏远?害怕在追逐力量的过程中,逐渐迷失自我?” “是……”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起:“这就是追逐力量的代价,被亲近之人不理解,和亲近之人全部死在你面前,你选择哪一个?” 张子默渐渐明悟,铿锵有力道:“我明白了,我要找到爹娘,找回小雪!哪怕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怕!” 狂笑声在战场上肆意回荡:“很好,很好,你终于让看到了你的决心。那么现在,你想感受一下力量吗?我说的是,真正的力量。” “想!” 时间恢复正常,所有修士齐齐冲来,肆虐的灵炁中带着浓烈的杀意。 冷峻男子轻轻抬手,做了一个虚抓的手势。 “轰!” 恐怖至极的气息自冷峻男子身上爆开,化为涟漪弥漫至整座战场。 整个战场瞬间安静下来,在这一击下,所有修行者身躯全部爆开,化为血雨落下。 冷峻男子将张子默的意识从体内逼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张子默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冷峻男子越走越远。依稀间,他好像听见了一阵欢呼,还有那渐行渐远的叹息。 “孩子,记住,追逐力量没有错。你只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因为什么需要力量,便不会迷失。” 张子默大声道:“能不能告诉我您的名字?” “北冥烈。”冷峻男子停下脚步,背对张子默站立许久后,再次迈出脚步,狂笑不止,落到张子默耳中却像哭泣。 “我是世间第一个魔族!哈哈哈,魔族……” 洞穴内,张子默缓缓睁眼,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重叹息,运转魔气凝于指尖,指尖鲜血如柱喷出,在冥冥中的指引下,在眉心画下一个古老诡异的纹路。 “成魔吗?没关系。” …… 通天山脉另一边,此时正值三月,可天空中依旧是大雪不断,一派肃杀之气。 这里是临渊王朝的疆域,也是魔族的国度。这里只有一个准则,力量至上。临渊王朝建立至今,始终由一个家族统治。 这个家族,复姓北冥。 临渊王朝中心地带,有一座雄伟的黑色城池,如一座猛兽盘踞在天地间。 这里是临渊王朝的国都,大荒城。 大荒城上空,成群魔族四处巡逻,每一位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都足以让人胆寒。他们都是百战不死的勇士,天启王朝守军的梦魇。 皇宫主殿内,一名带甲魔族单膝跪地,将头埋得极低。 “陛下,一万血魂军已在通天山脉另一边潜伏起来,等待下一次行动。不过据咱们在那边的暗子传回来的消息,自从三年前四千黑煞军进入镇岳王朝的地盘后,蜀山增派了很多弟子驻守在通天山脉下,镇岳王朝境内凡是与通天山脉接壤的地方,全部被封锁。这一万血魂军,估计很难突破。” 暗金色的御台上,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退下。” “是。” 台下群臣跪地,唯有一男一女静立前方,皆着一身黑衣,以金色丝线绣上了远古四凶兽。 混沌,梼杌,饕餮,穷奇。 这样的服饰,是皇室嫡系血脉的象征。 女子年约二十,冰肌玉骨,风来殿中暗香满。虽是绝代风华,但一双眼眸冷若寒霜,让人不敢靠近。 相较于女子的拒人千里之外,男子面容倒是十分和善,唯有嘴角偶尔会勾勒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当今魔族帝王北冥拓山共有十子五女,这二位便是其中佼佼者。 魔族与人族不同,女子与男子皆可从军杀敌,甚至是封王拜相。 男子名为北冥月痕,是临渊王朝的大皇子,参与国事多年,深得北冥拓山信任。 女子是夜寒公主北冥墨霜,常年在外领军,官至骠骑将军。 御台上,那个淡漠到无视一切的声音再度响起。 “都听见了?说说吧。” 北冥月痕率先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我们虽然找到了翻过通天山脉的方法,可能过去的族人还是太少,一万血魂军是不够的。眼下无大战,应当再增兵五万,冲出蜀山的包围圈,寻找机会将那个孩子带回来。可惜,若是三年前他们能够将那个孩子带回来,就没这么多事了。” 北冥墨霜淡淡道:“那四千黑煞军只是斥候队,在蜀山的围剿下,能够找到人已经算不辱使命。大哥如今旧事重提,言语中尽是责备,这是什么意思?” 北冥月痕笑道:“二妹不要误会,我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北冥墨霜冷笑道:“就事论事?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三年前我通令嘉奖之后,你又紧随其后补了一道文书,让黑煞军全体降了一级。黑煞军归我统领,若要责罚,罚我这个主将就行,为何要牵连其他将士?那四千人是斥候队,职责本就是打探消息。为了完成任务,四千人全部战死。大哥如此做法,难道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北冥月痕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争锋相对道:“二妹,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跟你好好论一论。你那四千部下虽然找到了人,但冒险混进蜀山将消息送回来的是我的人。这枚暗子在镇岳王朝潜藏多年,已经混入羽林卫中。可是为了弥补你部下的失误,他只能放弃这个身份。你知道我为了培养他,花了多少心血吗?” 北冥墨霜道:“如今我们已经可以从通天山脉过去,不需要再想尽办法从天启王朝那边送人过去。大哥若是觉得亏了,我选几个更得力的手下送你,如何?” “听闻你的部下都死忠于你,我就不夺人所好了。”北冥月痕看了一眼高台,言语似有所指。 北冥墨霜戏谑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你!” 第70章 觉醒,出塔 大殿内,跪着的满朝文武见这二位吵得不可开交,挪着膝盖悄悄往后退,不敢发一言。 临渊王朝与其他两国不同,女子被立为储君已有先例,如今储君未立,这二位为了争太子之位,已是剑拔弩张,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是朝堂上势力最大的人,一个是军中势力最大的人,无论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够了,三年前的事又拿出来说,朕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御台上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略显无奈。 北冥月痕躬身一拜:“父皇恕罪,儿臣还是坚持增兵。我们要找的不是那个孩子,而是可能藏在他身上的东西。既然他人在蜀山,一万人是远远不够。这三年我们与天启王朝大战数十场,分身乏术,如今战争平息,好不容易能调兵翻越通天山脉,应当加派人手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北冥墨霜冷笑道:“那位天下第一在蜀山,就是再加十万百万,够那位杀吗?” 北冥月痕愠怒道:“那以你高见,此事该当如何?” 北冥墨霜平静道:“一万人足矣,人太多反而会让蜀山心生警觉。只要蜀山还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我们便有机会。用一万人的命,换一个人,值得。” 北冥月痕还未开口反驳,高台上的声音便落了下来。 “哦?听起来你已经有了主意。” 北冥墨霜单膝跪下,重甲磕地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开来。 “父皇,儿臣请命带一万血魂军冲出封锁,将那个孩子带回来。” “若是做不到呢?” “儿臣愿立军令状,若是做不到,军法处置!” 北冥月痕连忙道:“父皇,儿臣也愿往。” 高台上,手指轻轻敲打龙椅扶手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考虑。 “霜儿,你去吧。你从未让朕失望过,朕相信你,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是!” 北冥月痕眉头紧锁,却不敢再出言为自己争取,父皇一旦做了决定,便容不得他人更改。 北冥墨霜淡淡地看了北冥月痕一眼,正要转身离去,皇宫宗庙突然亮起一道光柱,惊动了整个皇宫。 “嗯?”北冥月痕眉头微微一皱,又恢复如初,“有皇室之人觉醒了血脉,今年祭祀宗庙的日子还没到,是谁这么不懂规矩?来人,去查查。” 片刻后,一名带甲卫士趋步进殿。 “启禀陛下,已经查过,宗庙内无人觉醒血脉。” 北冥月痕轻咦一声:“怎么回事?宗庙里的凝魂碑是不可能出错的。” 北冥墨霜略一思索,平静道:“在蜀山,还有一个北冥家的血脉。” “你是说那个孩子?”北冥月痕眉头再次紧锁,“可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觉醒血脉需要长辈以自身血脉在凝魂碑下开启,他孤身一人,又远在镇岳王朝,怎么可能做到?” 北冥墨霜淡淡道:“如果他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力量,就解释得通了。” 霎时间,大殿寂静无声,满朝文武直接将头贴在了地上,战战兢兢。 这是一个在朝堂上连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就连身为公主的北冥墨霜,也只能以那个女人称呼。 高台上那位声音中再无平淡,满是急切。 “霜儿,一定要把那个孩子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儿臣遵命!” …… 清晨,蜀山崖底,张子默缓缓睁眼,眉心赤金魔纹渐渐隐去。 觉醒血脉,是每一个魔族都需要经历的仪式。如今他的血脉完全觉醒,他终于感受到那股潜藏在血脉中的力量。 张子默起身隔空一拳打出,远处大片树木应声断裂倒下,他没有运转体内魔气,只是单纯凭借力量形成气劲,隔空将树木打断。 毕竟是在蜀山,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体内魔气的。可即便如此,这突然暴涨的肉身力量也让他狂喜不已。 力量,这就是力量! 张子默紧握双拳,眼中精光四射。 哪怕不能在蜀山学到任何东西,他也有办法变强了。他已经下定决心,再在蜀山待一年,若是蜀山还是这样对他,他便离开蜀山去寻出路。 张子默提起拳头,正要再次试试自己的力量时,地面突然颤动起来。 颤动的源头,来自锁妖塔。 锁妖塔底层传来几声低沉的吼声与惨叫,还有近身搏斗的闷响。 张子默并没有躲避的想法,只是屏息凝神看着石门。既然蜀山对锁妖塔这么放心,肯定有应对的方法。 良久,低沉的吼声彻底消失,锁妖塔再次恢复往日的沉寂。 张子默正要离去时,手中玄穹却突然颤动起来。并非恐惧,而是兴奋,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底层石门突然打开,一股纯粹至极的剑意从里面传出,随后一道道剑气不断冲出,在锁妖塔周围盘旋。 百道,千道,直至万道! “怎么回事?”众多蜀山弟子见手中佩剑激鸣不已,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算是出来了。”艮岳几人则是开怀大笑。 锁妖塔外,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持剑缓缓走出。 昔日孩童,如今已长成少年,剑眉入鬓,眼神如剑般凌厉。昔日的一身白衣,如今也已被鲜血染红。 虽然三年未见,但张子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笑道:“闻人羽,好久不见。” 闻人羽持剑相对,认出张子默后,这才收剑入鞘。 “好久不见。” 张子默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起闻人羽,啧啧道:“三年前还温文尔雅,现在怎么跟个野人一样,变化挺大啊。” 闻人羽微微颔首:“的确如此,三年茹毛饮血,说是野人也不为过,你怎么会来这里?” 张子默笑道:“我来接你的,你信吗?” “不信。” “你替我扛罪的事暴露了,我就来这里了。”张子默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闻人羽皱眉道:“怎么回事?” 张子默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出,看起来很平静。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闻人羽转身走进张子默的木屋中,“我要去见师父,衣冠不整是大不敬,借你屋子一用。” 当闻人羽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袍走出后,又恢复了当初儒雅温和的模样,只是眼眸中还保留着在锁妖塔磨炼出的凌厉。 “跟我一起上去,我为你讨回公道。” “算了,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张子默从百宝袋取出今年的例银,递给闻人羽,“这是当初欠你的钱,你点点够不够。欠人钱的感觉真不好受,三年了,终于有机会还你了。哎呀,还是还完以后舒坦。” 闻人羽直接将银子收进百宝袋中,看也不看,拉住张子默的手腕腾空而起。 “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才好。” 张子默仰头看着蜀山,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赞道:“可以啊,看来修为又进步了。” “还好。”闻人羽上升速度越来越快,片刻后便带着张子默在石崖上落下。 此时的崖边已经站满了人,除了闻人羽的几位师兄外,其余都是感应到动静来看热闹的。 闻人羽抱拳道:“见过各位师兄。” “见过小师叔!”三十八代弟子齐齐行礼。 艮岳几人对视了一眼后,无奈一笑。看闻人羽这个架势,今日这场争论是无法避免了。 闻人羽还未开口,逆流瀑中忽然落下一滴水,带着极致且纯粹的剑意,直奔闻人羽而来。 霎时间,众人手中佩剑齐齐出鞘,激鸣声仿佛欢呼一般。 众人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赵丹阳抚须笑道:“你们今天算是来着了,这是你们师爷考你们小师叔呢,都看好了!” 此话一出,崖边瞬间安静下来。 能看到剑圣出手,可遇不可求,只是一滴水便让他们佩剑不受控制出鞘,实在难以想象。 闻人羽并指成剑,身上散出让人心惊的杀意,万道剑气杀向那水珠。 然而万道剑气还未靠近那滴水珠,便纷纷消散。 水珠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下落,离闻人羽越来越近。 闻人羽再次隔空一指点向水珠,万剑齐鸣,每一道剑气都仿佛有人操控,施展不同剑法朝着那滴水珠杀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剑法还能这样施展,想要做到一剑同时施展万种剑术,得需要多强大的灵识和剑意才可以做到? 而想要做到这种程度,起码要将蜀山藏经阁里的剑术全部学会才行。 而且看闻人羽这挥洒自如的一剑,显然早就走到了这一步,让在场大多数剑术没学全的弟子十分汗颜。 风青萍笑道:“不愧是小师弟,每次都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在锁妖塔历练三年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远超预期。” 明隐微微颔首:“的确让人惊叹,他今年才十一岁。我天资愚钝,当初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 玄霄道:“师兄你太谦虚了,你当年的进境可是要比我们快很多了,我直到十八岁才走到这一步。” 艮岳沉声道:“我也是十八,别看只差了两年,在剑道上的差距却远远不是两年就能赶上的。年纪越小对于剑道的感悟就越纯粹,才有可能去学万剑决。二十以后不入门,就很难学会了。” 明隐转头看向风青萍:“说起来你当年可是要比我们快太多了,我记得你还不到十五岁就将蜀山所有剑法都学会了,悟出万剑诀。” 风青萍笑道:“那都是当年的事了,快有什么用,现在不还是废人一个?还得靠你们护着。” 赵丹阳自嘲笑道:“怎么听起来没我什么事啊,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没学剑呢。要是自幼学剑,或许有机会去触碰万剑决更高的层次。可惜啊,终究是机缘不够。” 青木点头道:“我也是,我二十岁还在读书,可惜了。” 风青萍道:“你们二位就别谦虚了,丹阳你来蜀山只学了十年剑就下山了,青木你来蜀山前还只是个书生。你们两个的天赋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好的,师父曾说过,若是你们两个自幼跟着他,或许能在万剑决上有更高的造诣。” 赵丹阳长叹道:“还是天赋不够啊,我要是有小师弟这样的天赋,也不至于学到剑五就走偏了。” 身后众人听着几位长辈闲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训。 这几位觉得自己不行,可他们这些人中,到二十岁将蜀山剑法学全的都没有几个,又该找谁说理去?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至于闻人羽,已经没有人会拿他做对比,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上。从开始到现在,闻人羽就没出过相同的剑招,看得人眼花缭乱。 水珠依旧在下落,无论闻人羽如何出剑,也只是让那水珠的下落速度减缓。而此时的水珠,离闻人羽已不足一丈。 水向下而落,本就遵从天地规则。想要改变天地规则,何其艰难? 没有人知道剑圣在万剑决上走到了哪一步,只知道这位仅凭自身剑意,便可更改天地规则,让水常年逆流而上。 而此次对闻人羽的考核,考的便是他对万剑决的领悟,让这滴水回归逆流瀑,再次逆流而上。 赵丹阳惋惜道:“仅仅使出万剑,还不足以让这滴水回归。不过小师弟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了不起了。” 明隐微微摇头:“这不是小师弟的极限,他到现在连剑都没有拔。” 艮岳道:“不错,以我对师父的了解,若小师弟只走到这一步,师父根本不会考他。” 赵丹阳轻咦一声:“你们的意思是?” 风青萍笑道:“既然是小师弟,再让我们吃惊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第71章 万剑归宗 闻人羽眼看水珠下落不可阻止,终于拔出止戈,万道剑气彼此融合,最终只剩一道剑气,一道犹如实质与水珠同样纯粹的剑气。 “剑一,万剑归宗!”几人异口同声道。 化繁为简,于繁杂中寻那个简单的一,正是蜀山至高无上的万剑诀。 闻人羽一步踏空而起,仅存的那一道剑气融入剑中,刺向那滴水珠,磅礴的剑意席卷开来。 这一剑过后,水珠骤然停顿,仿佛被定住一般,而后缓缓上升,回归到逆流瀑中,再次逆流而上。 闻人羽缓缓落地,手轻轻抚过震颤不已的止戈,让其恢复平静,朝着蜀山山顶一拜。 崖边静得可怕,所有人都沉浸在闻人羽这一剑中,久久不能自拔。 并非是因为这一剑的威力,而是因为那纯粹且极致的剑意。此时的闻人羽虽然还是灵魄境,可与三年前相比,又强大了数倍,这是一种让同境界的人看不到赢的希望的强大。 风青萍笑着赞道:“十一岁悟出万剑诀第一式,在蜀山的历史上也是闻所未闻。小师弟,你这天赋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吃惊啊。万剑归宗,没想到只是在锁妖塔待了三年,你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闻人羽道:“既然说起锁妖塔,我正好有事向师兄们请教。” 几人面色一僵,随后齐齐一叹,没想到还是避不开这一问。 也不知道风青萍是不是故意的,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锁妖塔。 艮岳道:“小师弟,这个决定是我下的,你要怪就怪我。” 闻人羽微微摇头:“我没有怪师兄的意思,师父既然把蜀山所有事务都交给师兄你,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遵从。我只是不明白,就算张子默有错,我已经代他受过,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艮岳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沉声道:“谁错罚谁,岂有代人受过一说?小师弟,我已经做出决定,不会更改。” 闻人羽平静道:“我明白了,既然没人愿意教他,以后我来教。我做出的决定也同样不会更改,任何责罚我受着便是。三年前师父不见我,现在应该可以见我了吧?” 艮岳无奈叹道:“你愿意教便教吧,好了,不说这个了,去见师父吧,师父已经等你三年了。” 闻人羽刚要腾空,叶无忧突然走出,抱拳道:“小师叔,我想向您挑战。” 在纳炁散的帮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无忧凭借两次筑基的优势,直接跨过纳炁境,将修为提升到灵魄境。 若单看修为,叶无忧与闻人羽确有一战之力。 可是刚才看过闻人羽那一剑后,叶无忧已经知道他不可能赢得了闻人羽。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与闻人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从三年前第一次见闻人羽时,他便有这个想法了。 一向对叶无忧青睐有加的艮岳,直接呵斥道:“没规矩,晚辈挑战长辈,得先登门下战贴定时日,怎可如此随意!” “师兄,无妨。”闻人羽面向叶无忧,伸出右手,“请。” 叶无忧拔出断岳一步重重踏下,地面立刻出现如蛛网般的裂缝,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将一身灵炁灌入断岳中,斩出一道刚猛霸道的剑气,在空中带起的声音犹如狂风呼啸。 他的力量本来就大,再加上踏入了灵魄境,这一剑出去,势大力沉,不负断岳之名。 闻人羽并未拔剑,轻轻一指点出,磅礴剑气顺着断岳剑尖涌至剑柄上,将叶无忧紧握剑柄的手震开。 断岳在空中旋转几圈,稳稳落在了闻人羽手中。 叶无忧刚稳住身形,便被闻人羽上前一步用断岳指住咽喉。 “承让。” 叶无忧怔在原地,眼中满是沮丧。 他不是不能接受自己失败,可他不能接受败得这么彻底,居然连闻人羽一招都接不住。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小便认他为主的断岳落到闻人羽手中后,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他曾经很自信,他从小温养断岳,就算有人抢了他的断岳,也不可能使用。 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 闻人羽握住断岳的瞬间,他便失去了与断岳的联系。如果闻人羽愿意,断岳已经不属于他了。 闻人羽将断岳递给叶无忧:“盈满则亏,你用全力赌这一击,没给自己留余地。我一点破绽,你就再无反抗之力。你的剑很忠心,挣扎得很激烈。我只是以剑意压制住了它与你的联系,这才能短暂使用。” “多谢小师叔赐教,以后我还可以向您挑战吗?”叶无忧并没有沉浸在失败中,而是期待地望着闻人羽。 “可以。”闻人羽踏空而去,消失在山顶的云雾中。 艮岳斥责道:“没规矩,回去罚跪!” “是!”叶无忧将头低下,眼中却又燃起战意。 闻人羽的确强大到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战胜,可前进的路上有这样一个目标,才会让他进步得更快。 赵丹阳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都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滚回去修炼,你们什么时候要是能练成这样,老夫做梦都能笑醒。” 众弟子落荒而逃,只有南宫雨几人还留在原地,冲到张子默面前,将其紧紧围住。 张子默笑道:“怎么了这是,我欠你们钱了?” 范玉麟责备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拘无束。”张子默双手放在脑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真没事?”萧清风眉头紧皱。 张子默道:“能有什么事,我虽然修行落下了几天,但闻人羽刚刚不是说了会教我吗,不用担心。” 上官易道:“那你怎么不来找我们?” 张子默挠头道:“最近太忙了,前几天刚把田开出来,等我忙完了一定去看你们。” 几人目露感伤,不知该说什么。 “我就说嘛,这家伙一向大大咧咧的,能有什么事?”徐轻歌强忍眼中酸楚,挤出一抹笑容。 张子默道:“行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我得回去做饭了。” 范玉麟走到悬崖边向下看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他还不会御剑,若是失足掉落,连留个全尸都做不到。 “我去,这么高你是怎么下去的?” 张子默平静道:“跳下去的啊。” “啊?”几人震惊过后,眼眶越发湿润。 张子默看着几人这副模样,鼻子一酸,脸上依旧充满笑意。 “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不来看你们,这一来一回的,得花我多少时间?这下去还好说,上来估计得费点劲,我还没试过呢。行了,我真的没事,你们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都回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不过你得把小雨哄好了,不然下次见面我们合伙揍你。”徐轻歌将眼含泪水的南宫雨推到张子默面前。 “没错,一定得哄好了,不然揍你!”几人附和道。 张子默目送几人离去后,转头看着眼泪汪汪的南宫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宫雨深深地看着张子默,眼中泪水越来越多。 山道中,范玉麟的怒骂声远远传来。 “妈的,太欺负人了,等我以后成为剑仙,我罩着老张!” 紧接着响起的,是几人的大声附和:“没错,一定要好好修炼,以后成为剑仙!” “还好有你们这些伙伴,要不然我可能真待不下去了。”张子默看着那空荡荡的山道,听着越来越远的声音,会心一笑。 “你不可以走。”南宫雨紧紧拉住张子默的衣袖,声音微不可闻,“都会过去的,你不能离开我们。” 张子默安抚道:“放心吧,我还会在这里待很久的。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南宫雨低声道:“挺好的,师父除了盖房子,其余时间都在教我。我很快就能学会御剑了,到时候我来看你。” “那就好。”张子默伸手将南宫雨眼眶外溢出的泪水擦去,“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南宫雨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张子默道:“其实真的挺好的,我前几天特别高兴,因为我自己盖了一个房子,那是我的家。你知道的,我以前是乞丐,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不容易,我很珍惜。等你学会御剑了,欢迎来我家做客。乖,不哭了。” “好,我一定来。”南宫雨这才破涕为笑。 张子默笑着问道:“那我们的南宫剑仙有没有开心一点?” “嗯!”南宫雨重重点头。 张子默温声道:“那就赶紧回去吧,山路不好走,小心别崴到脚。” 这一句话,让南宫雨想到了三年前考核的时候,脸上露出绝美笑容:“没关系,有你在,崴了就找你治。” 张子默试探问道:“那我走了?” “好。”南宫雨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张子默纵身一跃,落石声再次响起,先前还笑盈盈的南宫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听不见落石声,这才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哎呀,偷偷哭鼻子被我逮到了。”张子默的身影忽然出现,从悬崖上跃起,落在南宫雨面前。 他知道南宫雨会在他离开后才哭,所以没有离开,只是在悬崖外抓着石头吊在空中等待。 “我才没有哭。”南宫雨快速将眼泪擦干净。 张子默笑呵呵地坐在南宫雨身边,看着这个为自己哭的女孩,鼓足勇气伸手搂住南宫雨的肩膀,轻声道:“真的没关系,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了,我很珍惜。” 南宫雨扑到张子默怀中,再次泣不成声。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 张子默手从南宫雨发丝上抚过,轻轻拍着南宫雨的后背。 “我在乎的人对我好就行了,其他人怎么对我我才不在乎。没事,想哭就哭吧,我陪着你。” 南宫雨紧紧搂住张子默,不肯松手。 “才不要哭呢。” 第72章 逆流瀑,天下第一 云雾之上,蜀山之巅,这里是逆流瀑的源头,剑圣的闭关之地,鲜少有人能一睹真容。 瀑顶中心平整巨石上,承载着那位压了天下两百年的天下第一。 三尺以内,风平浪静。三尺以外,水珠肆意飞舞,细听如同剑鸣。每一滴水珠都在互相攻伐,直到力量耗尽,这才化为水汽融入云雾之中。 闻人羽看着那个坐得端正的白衣背影,眼中充满恭敬,深深一拜。 “师父,我回来了。” 如水般平和的声音响起:“刚刚那一剑,你的心乱了。修剑者,人可有情,剑须无情。握剑时必须绝对专注,任何感情都会影响你的剑意。我把蜀山所有事务都交给你五师兄,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他虽然看起来狠心,却还是为你留了一份余地。” 闻人羽道:“弟子明白,和而不同,我与五师兄再怎么争执,也永远是师兄弟。” “这三年,你想必有很多感悟。” 闻人羽想起在锁妖塔的日子,眼神复杂起来。 “一开始我不想杀生,甚至想制止那些妖兽之间的厮杀,可是我做不到。后来为了活下去,我犯了杀戒,吃妖兽的肉活下去。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样的想法是错的。妖兽为生存而杀,天经地义,我为生存而杀,也是天经地义。我可杀妖兽为生,妖兽亦可杀我为生。天道无情,不偏不倚,方是正道。后来我又想,我不阻止妖兽之间的厮杀,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厮杀该不该阻止?这个问题,我在锁妖塔想了很久。” “有答案吗?” “有。”闻人羽眼神渐渐明亮,“人心繁杂,绝大部分杀戮不是因为生存,而是因为欲望,这样的杀戮永远不会消失。可即便不会消失,也需要有人去阻止,去改变。如果天下太平,这样的杀戮应该会少很多吧。我有这个心,却没有这样的能力,说明我还不够强。我虽不愿杀生,但在天下太平前,我不会逃避必须要面临的杀戮,我要以杀止杀,止戈为武。” 那平和的声音中多了一分赞赏:“有铸剑为犁之心,亦需平复刀剑之力。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这个天下乱得太久了,需要有人去试着改变。我这辈子只做了两件事,年轻时去挑战天下人,剑道大成后等着天下人来挑战。我还有第三件事要做,等这件事做完,天渊就是你的了。在这个过程中,你会遇到许多疑惑。将怀疑留在心中,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等到最后,你一切的疑惑都会有答案。” “弟子谨记。” “去一趟千云州,替我传几句话。” …… 千云州,州府云渺城内,悠扬欢快的琴声在州牧府中回荡,守在府外的甲士不自觉地昂首挺胸,眼中满是骄傲。 镇岳皇室虽统御三十六州,但世家门阀林立,对于部分州府的掌控几乎为零,千云州便是如此。 州牧于福庭二十年前到千云州上任,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只能看世家大族的眼色行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于福庭终于能扬眉吐气,往日里对他百般打压的世家大族,最近也开始讨好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室五万玄甲军的到来。 若是放在以前,千云州的世家大族万万不会同意,然而防备魔族的理由却让这些世家大族无法推脱。若是再拒绝,皇室就不是商量,而是直接下令攻城了。 于是乎,这些世家大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为玄甲军供应物资。 玄甲军驻扎在千云州,其一是为了防备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魔族,其二则是为了借机打压这些世家大族。 虽是打压,但皇室也不敢太过分,以免这些世家大族倒向蜀山。离蜀山越近的世家,对皇室就没有敬畏之心。 尤其是像千云州和雷烟州这几个和山佥州相邻的州府,更是没有把皇室放在眼里,每年的税收从来没有如实上交过。在他们这两家看来,反正大不了就倒向蜀山,有蜀山庇护,皇室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州牧府内,坐在主位上于福庭提起酒壶起身,为右首位的男子倒满酒。 “司马老弟,来来来,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男人着一身山字重甲,肩吞为两个怒目圆睁的虎头,看起来威风凛凛。此人正是五万玄甲的统领,征南将军司马巍。 司马巍看着堂下婀娜多姿的舞姬扭动腰肢,一时间竟看得痴了,对于福庭的呼喊完全没有听见,直到于福庭拿着酒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 “大人恕罪,大人这些舞姬实在太美,在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在是失礼。” 于福庭热络地拉住司马巍的手,大笑道:“老弟喜欢就好,以你的地位,渝州城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抢着巴结你?什么样的绝色美人你没见过?我还怕这些歪瓜裂枣不入你的法眼呢。” 司马巍道:“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我在渝州城驻守时,没有陛下旨意是不能离营的,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而且说实话,大人调教的这些舞姬,就是放在渝州城也是顶尖。” 于福庭叹息道:“老弟守卫渝州城劳苦功高,却只能常年忍受寂寞,老哥我听了都于心不忍。如今到了老哥这里,好好享受便是。老弟既然喜欢这些舞姬,就都送给老弟了。” 司马巍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夺人所好?” 于福庭笑道:“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还是老弟看不起我?” “不不不,末将没有这个意思。”司马巍头摇得更快,“既然是大人赏赐,那便恭敬不如从命,末将自饮三杯,以谢大人赏赐。” “别叫大人,叫老哥。” “诶,老哥。” “哈哈哈,这才对嘛,来来来,喝!” 二人正推杯换盏,喝得正尽兴时,管家突然跑了进来。 “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不见。”于福庭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让他改日再来,今日我只招待司马老弟,就是李陈两家的家主来了,今日我也不见。” 管家颤颤巍巍道:“可是外面那个白衣少年自称是剑圣的关门弟子,说是剑圣有话要传给大人您。” “嗯?”于福庭蹭的一下就蹦起来了,一脚将管家踹翻在地,“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人请进来!” 未多时,闻人羽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大厅外,仆人们刚刚将桌子收拾好。正值舞姬退场,众多衣着暴露的美艳舞姬从闻人羽身边走过,都忍不住瞄了一眼这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 闻人羽目不斜视,朝坐于主位上的于福庭抱拳行礼。 “蜀山闻人羽,见过于州牧。” 于福庭连忙起身,和善笑道:“不愧是剑圣高徒啊,根骨清奇,让于某大开眼界,快请快请,素宴已经备下,咱们边吃边说。” “不必了,我只是替师父传话,说完就走。”闻人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小先生请说吧。”于福庭笑容不改。 闻人羽道:“师父说,皇室要借道去通天山脉可以,要剑门关也可以,让一百五十年前的那些人来蜀山亲自谈。” “没了?”于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话已经带到,告辞。”闻人羽转身便走。 于福庭愣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司马巍:“我怎么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什么一百五十年前?” 司马巍摇头道:“这是皇室秘辛,我也不知。不过咱们也不用管这么多,只要如实上报就行了。” 于福庭笑道:“也是,你觉得这个闻人羽如何?” 司马巍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我看不透,他身上有很重的杀气,就是我手下许多征战多年的老兵都比不上。可偏偏他眼神又清澈无比,完全没有被杀气影响。这样的人,就算出身普通,未来也会有不小的成就,更何况他还是剑圣的关门弟子。听说三年前他就已经是灵魄境了,我从未见过有人有如此恐怖的修炼天赋。未来他接掌蜀山,恐怕又会让皇室头疼不已了。” 于福庭眉毛微挑,很快又恢复如常,笑道:“不说这个,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咱们只管享乐,来来来,接着喝!” …… 云渺城外,纪无尘斜靠着城墙,见闻人羽缓缓走出,调侃道:“小师叔,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那里吃个饭?” 闻人羽出蜀山前,得知纪无尘还在面壁,便以来千云州为由,借机让赵丹阳将纪无尘放了出来,与他同行。 “回蜀山吃吧。” “好嘞,咱们直接回去还是怎么着?” “四处看看吧,难得来千云州一次。” 城郊外,闻人羽看着田中绿油油的青苗,点了点头。 “千云州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但闻人羽的眉头很快便皱了起来,田中一个仆役打扮的人站在田埂上,手持长鞭挥下,打得田中正在干活的人皮开肉绽,怒骂道:“磨蹭什么呢,都快点干活!” 闻人羽问道:“那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被打?” 纪无尘道:“那些都是佃户,给地主干活的。他们干活时有人看着,必须一直劳作,别说是休息了,就是动作稍微慢点,也会挨打。” 闻人羽又问:“为什么会这样?” 纪无尘解释道:“本来他们都有自己的田地,可是遇上灾荒的时候颗粒无收,为了活下去只能将田卖给地主,自己则向地主租田种。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要上交,剩下来的只能勉强度日。富人不断买穷人的土地,久而久之,所有土地都到了富人手中。而那些失去土地的穷人,只能一辈子替别人种田,子子孙孙都是如此。” 闻人羽眉头紧锁:“可是在山佥州,买卖土地是被禁止的,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上官家和徐家也接受了。” 纪无尘叹道:“我的小师叔啊,天底下只有一个山佥州。师爷要是当皇帝,没准就天下大同了。” 闻人羽手指轻弹,那仆役手中的鞭子立刻化为粉末,仆役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二人身影。 纪无尘戏谑道:“我还以您会杀了他呢。” 闻人羽道:“我不喜欢杀人,他受人指使,也是为了活下去。” 纪无尘神色突然复杂起来:“我就知道那些人不是您杀的,三年前我就不信,知道张子默被罚后,我就猜到那些人是他杀的了。” “这件事你跟别人说过吗?”闻人羽紧紧盯着纪无尘。 纪无尘连忙摇头:“小师叔,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平时嘴碎了点,可这种事我怎么会跟别人说?我也觉得对不起他,自然会为他保密。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师伯为什么会对此事那么在意?凡是外出历练弟子,迟早都要犯杀戒的,只要杀的是坏人,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为什么偏偏落到您和张子默身上,处罚就这么重?” 闻人羽道:“我也很疑惑,不过我相信总会有答案的。走吧,回蜀山。” “不看了吗?” “不看了。”闻人羽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渺城,“这天下,一定不止一个山佥州!” 第73章 修炼,邻居 崖底,张子默杵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任何食欲。在没见到那些伙伴之前,他还可以忍受那份孤独,可是见到伙伴之后,这份孤独便再也压制不住。 上方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张子默抬头一看,见闻人羽正御剑快速下落,立刻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闻人羽道:“来教你修炼。” 张子默道:“我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呢,吃饭了没?”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闻人羽看着那满满一桌没有动的菜,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一个人没胃口,正好一起吃饭。”张子默添了一副碗筷,温和一笑。 饭后,闻人羽见张子默坐在小板凳上洗碗,也蹲下来跟张子默一起洗碗。 张子默也没拒绝,搬了个小板凳给闻人羽坐下,随后调侃道:“洗碗挺熟练的,我还以为你这个小师叔都不用干活呢。” 闻人羽道:“我也跟他们一起筑基,该干的活一样没少。两年筑基之后,住在萧师兄家里就没干活了。” 张子默疑惑道:“两年筑基,你几岁开始修炼的?” “五岁。” “五岁修炼还挺早的。”张子默忽然察觉不对劲,抬头定定地看着闻人羽,“不对啊,你八岁就灵魄了,你七岁才筑基结束,也就是说,你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跨过纳炁境,直接修到了灵魄境?” “是。”闻人羽微微颔首。 张子默惊呼道:“怪物吧你是,你知道他们私下都怎么叫你的吗?” 闻人羽道:“我知道,怪胎,清风跟我说过。你不也是如此?我从未见过一个没修炼过的人,有如此强悍的力量,以及刻在骨子里的杀戮本能。” “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张子默一愣。 闻人羽认真道:“夸你,在死亡面前,一切招式技巧都有可能因为害怕而用不出来,唯有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会让你活下来。” “那你在锁妖塔过得怎么样?”张子默这才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眼中充满愧疚。 闻人羽眼中并无波澜,平静的仿佛不像是自己经历的事一般:“挺好的,一直在与妖兽战斗,养成了出剑的本能。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只是为了活下去。生死之间的磨砺让我进步得更快,虽然修为没有多少提升,但剑道却一日千里。” “你将蜀山剑法全部学会了?”张子默问道。 闻人羽轻轻“嗯”了一声。 “也只用了一年?”张子默眼神怪异了起来。 闻人羽摇头道:“不是,我进锁妖塔前还没有全部学会,从锁妖塔出来后这才融会贯通。” “你在锁妖塔怎学会的?”张子默问道。 闻人羽道:“我自幼过目不忘,提前把藏经阁的所有剑法都记住了,在锁妖塔的三年,用战斗逼迫自己去用那些从没学过的剑法,然后就全部学会了。” “你就不怕用不出来?” “握剑之时,我不会想这些,我相信我能用出来。” “那你在锁妖塔吃什么?” “吃肉,妖兽的肉。” “你吃的下去?” “刚开始吃不下去,吃多了就习惯了。” “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害你破了那么多戒。” 闻人羽摇了摇头:“出来后我才明白,就算没有你的事,师父也会安排我进锁妖塔,这些戒迟早都是要破的。而且若是没有我们,小雪不会失踪。你没有欠我什么,倒是我欠了你不少。” 张子默抬起手:“打住啊,要不是你带我来蜀山,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呢。咱们谁也不欠谁,等我变强了把小雪找回来就是。” 闻人羽认真道:“以后我跟你一起找。” “好了,不说这个了。”张子默走到潭边伸了个懒腰,“不是要教我修炼吗?开始吧。这段时间不能修炼,闲得要死。” 闻人羽让张子默盘膝坐下,手掌放在张子默头上,将自身灵炁送入张子默体内,以特殊路线运行,经四肢百骸,最终汇入丹田。 “握住你的剑,以剑为引,将意识延伸,察觉天地间的能量,也就是炁。” 张子默握住玄穹闭上眼,让心完全静下来,尝试去感知灵炁,很快就察觉到周身飘荡着的一缕灵炁,以意念引导玄穹将这缕灵炁吸入体内,按闻人羽教的行功路线,慢慢引导灵炁进入丹田。 当那一缕灵炁进入丹田后,张子默终于感觉到灵炁的玄妙,他的身体犹如干涸的土地,灵炁好似滋润的雨水,整个人犹如站在云端一般,逍遥自在。 一股清凉之感突然遍布脑海,张子默的感知不受控制地散开。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清晰地察觉到脚边的小草,甚至是草上的水珠,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这样的感知被称为灵识,虽然筑基的时候公孙敬已经讲过,但如今亲自体验后,还是会觉得震撼。 修炼的感觉让他由衷感到喜悦,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产生过多情绪,看着那喜悦来,又看着那喜悦走,不在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行功一周天后,张子默缓缓睁眼,静心感知时辰后,感叹道:“时间过的真快,居然就一刻了,这算成功了吗?” 闻人羽微微颔首:“成功了,正常的修行者感知到炁要四五天,引炁入体要半个月。而你第一次就成功了,你的资质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现在你已经算是踏入纳炁境了。” 张子默疑惑道:“可除了能将灵识散开到一尺,我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闻人羽解释道:“纳炁境是一个积累灵炁的过程,你现在体内只有一丝灵炁,与筑基时不会有太大差别。等你体内灵炁足够,你就会察觉到其中不同。第一次引炁入体格外重要,好好感受这细微的变化。” “原来是这样,那我再试试。”张子默刚要闭眼,见闻人羽拔剑砍下一片树木,疑惑道,“你这是?” “盖房子。” “你要住这儿?” “不欢迎?” “那倒不是,我屋里有空房间。” “那是小雪的房间,我知道。” “好好的山上不住,你干嘛非要住这儿?” 说话间的功夫,闻人羽已经用剑将木头削好。 “每天一来一去浪费时间,我喜欢安静,这里适合我。” “那我来帮你。” “不用,你好好修炼。” 张子默再次闭目,灵炁每次入体,都有一种通透的感觉,让他沉浸在其中。虽然在修炼,但因为灵识的存在,还是能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闻人羽盖房子的动静很轻,以免将张子默从入定状态中惊醒。 随着张子默引入体内的灵炁越来越多,闻人羽开始目露诧异。按理说刚开始修炼速度不会这么快,可张子默却好像一个风眼一般,源源不断地将灵炁吸入体内。 闻人羽的目光落在了玄穹上,蜀山的一切修炼之法都离不开剑。越好的剑对灵炁的感知就越敏锐,张子默修炼速度那么快,除了天资过人外,应该也有玄穹的关系。 他第一眼看玄穹是刚出锁妖塔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只想着去见师父,并未细看,也以为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可如今看来,此剑竟让他有些看不透。 闻人羽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不再深究。此时最重要的,是将房子盖好。 傍晚时分,随着闻人羽的一声呼唤,张子默终于结束修炼,眼中精光四射。修炼了这么久,不仅没有疲惫,反而精神焕发。 “吃饭。”闻人羽将碗筷摆上桌。 张子默看着桌上的菜,调侃道:“难得啊,能吃上蜀山小师叔做的菜。” 闻人羽道:“以后一人做一顿,其他时间都用来修炼。” “行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用修炼来代替睡觉了?”张子默见闻人羽这么认真,点头应下。 闻人羽道:“刚开始修炼还是要休息,一感觉到累就要停下来去睡觉养神。” “达者为师,听你的。”张子默夹起几块白菜送入口中,眉头一皱,“你这口味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吃的还是这么淡。” “修道当清心寡欲,口味太重也是欲望的一种体现。” “看来得找时间再去徐伯那里拿几坛剁椒,总不能天天跟你吃淡的,就明天去吧。” “后天去。” “为什么?” “明天学剑。” 张子默灵机一动:“我跟你说啊,这三年徐伯每次都让我给你带那个腌萝卜,可他不知道你去了锁妖塔,都让我们给吃了。” “为什么一直给我送?” “因为你师父啊。” 张子默将徐伯的事说出来后,闻人羽立刻改了主意。 “明天去,回来再练剑。” 张子默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看着闻人羽一下午就盖好的木屋,赞道:“你这速度比我快多了,我当时花了好几天才想明白呢。” 闻人羽道:“照着你的屋子盖,不用想。” “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张子默看着闻人羽那空荡荡的院门,摸着下巴说道。 “少了什么?” 张子默削了一块木牌挂在闻人羽院外,用剑刻下三个字。 闻人羽。 张子默笑道:“这下不少了,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闻人羽微微一笑。 第74章 练剑 次日,天未亮时,闻人羽便早早出了屋子,张子默听见后结束修炼走出。 “怎么去这么早?徐伯这会儿还没出摊呢。” “到那里时间就差不多了,吃完就回来学剑。”闻人羽拉着张子默,御剑腾空,直奔好时镇而去。 途经溪边的时候,张子默低头看着下方两座阁楼,听着阁楼里传出的诵经声,会心一笑。 这里承载了他三年的记忆,无论他在蜀山受到怎样的对待,总归是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偏僻小巷内,张子默和闻人羽赶到时,徐伯刚好出摊,看到二人后,欣喜不已。 “难得啊,你们两个都来了,来来来,快坐。臭小子,怎么好长时间不来我家了?” 张子默笑道:“这段时间忙,以后一定常来。” 徐伯道:“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摊了,在家招待你们了,等着啊,面条马上就好。” 张子默见摊里只有徐伯,忍不住问道:“徐婶怎么没来,还没好吗?” “还是那样,在家里休息呢。”徐伯眼睛一酸,背对二人双手颤抖着将面条下锅。 二人也听出了徐伯那发颤的声音,等面条端上来后默默将面条吃完,将钱放到桌子上。 闻人羽抱拳道:“多谢您这三年的挂念,晚辈感激不尽。您若是不想每天这么辛劳,在家休养便可,以后我们来照顾您。” 徐伯笑着摆摆手:“没事,不瞒你说,我在这里出摊这么多年,还是攒了些钱用来养老。现在出摊不是为了钱,这几十年如一日,闲不下来啊。还是得多动动,这样才活的久。” 闻人羽道:“那您保重身体,过几天我们再来看您。” 徐伯将几个坛子端到二人面前:“刚腌好的,拿去吃。我也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就会做饭。赶明儿有时间,让张小子带着你来家里吃饭。” 闻人羽点头道:“一定。” 张子默跟着闻人羽刚御剑腾空,便看到有几名蜀山弟子紧随其后到了徐伯摊前,这才明白闻人羽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原来是怕他遇见蜀山弟子觉得尴尬,不禁心头一暖。 二人回到崖底时,天刚亮,闻人羽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将腰挺得笔直。 “今日教你剑法。” 张子默紧握玄穹,也将腰板挺直,手上力量越来越大,终于是能学剑了。 闻人羽道:“在学剑法之前,你要知道怎样才是完整的一剑。” “请赐教。”张子默握剑抱拳行礼。 闻人羽微微闭目,身上的剑意逐渐增强,当手握上止戈后,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与手中剑融为一体,更与天地融为一体,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气势越来越强。 当剑势积蓄到一定程度后,闻人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止戈,没有动用任何灵炁朝石壁上斩出一剑。 碎石不断掉落,一个数尺深的剑痕,永远留在了石崖上。 张子默看得目瞪口呆,闻人羽明明没有动用任何灵炁,这看似普通的一剑居然会有这样的威力。 “这是为什么?” 闻人羽道:“未出剑前,便已有出剑之心。因此出剑前,先动的是心,是为剑心。心之后为意,所谓起心动念,意为心之外放,故剑心之后为剑意。意动为势,蓄千刃之势,起于动指之间。最后,才是出剑。若动用灵炁,便会形成剑气,这才是完整的一剑。” “原来这样才算出了一剑,真厉害,那怎么才能称为剑心?”张子默大受震撼,忍不住赞道。 闻人羽道:“所谓剑心,乃是自身剑道之起源。若是放在丹道的其他门派,也被称为道心,即为修道的信念。剑心最难磨炼,因此学剑之时,都是先学剑招,学够一定剑招后才能明白什么叫剑势,随后温养剑意,最后才能明悟剑心。我为你演示,只是告诉你,只有心意势气同时具备,才算完整的一剑。” “我记住了,那你悟到了自己的剑心吗?”张子默重重点头,随后问道。 闻人羽微微摇头:“我的剑心不完整,还在悟。接下来我教你剑法,蜀山剑法上万,要想全部学会,即便一天一种,也需要三十年。所以对于你来说,一天一种不够。蜀山筑基需要三年,正是为了学剑法做准备。基础扎实,学剑就会很快。你筑基时,简单的九宫八卦肯定学过,我先教你八卦剑,一卦八式,共六十四式。” 闻人羽手持止戈,脚下方位不断变换,剑招变幻莫测。踏在巽位,剑法便轻盈灵动,而踏在震位后,剑法便迅如雷霆。演示一遍后,缓缓收剑。 “看清楚了吗?” “我试试。”张子默拔出玄穹,以乾字第一式开始,兑字第八式结束,虽然第一次使剑,却也耍得行云流水,“怎么样?” “学得很快。”闻人羽微微点头,将几处细微的错误指正后,继续让张子默演练。 握剑之后,张子默念头格外通透,已经忘乎于外,心中只有剑法。几遍下来,哪怕是闻人羽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而这个过程,还不到半个时辰。 张子默道:“是不是可以学下一种了?” 闻人羽道:“虽说学剑是为了修身,可最终还是要用战斗来检验。” “你的意思是,咱们试试?”张子默眼睛一亮,随后涌出战意。 “请。”闻人羽拔出止戈。 张子默拔出玄穹,直刺闻人羽,却被闻人羽轻轻挑开,好在他出剑时便已留了余力,及时以剑回挡。 刚开始的十几招,二人尚且势均力敌,然而二十招后,玄穹便被闻人羽挑飞。 “厉害。”张子默笑着捡起玄穹,也不气馁,反而称赞起来。 闻人羽道:“你的本能,还是超出我的想象。你第十招使用离字剑的时候,就已经败了,可你却凭借本能又续了十招。” 张子默道:“那没办法,你攻得太紧了,只能想办法多挺一招是一招了。” 若论剑法,他自然是不如闻人羽,虽然抢先出手,却一直被闻人羽压制,他对剑道剑理了解的不多,只能凭借本能仓促应对。 闻人羽道:“你后十招的出手,已经不拘泥于剑招顺序,见招拆招,这样很好。练剑练到最后,就是要让剑法融入本能,出手时不需要思考。而你却先有了这样的本能,看来你很适合学剑。” “你可别夸我,跟你比过之后,我才知道一套普通的剑法竟然有这么多玄机,我要学的还要很多,再来!” 张子默再次抢先出手,闻人羽依旧从容应对。 一套简单的八卦剑在闻人羽手中,可以生出无穷变化,他能以乾字剑克制张子默的坤字剑,又能以坤字剑克制乾字剑。 张子默的剑很快便再次被挑飞,只不过这一次,他又坚持了几招。 平静多年的崖底,自今日起,应当会剑鸣不断。 一个时辰后,张子默以八卦剑和闻人羽过了百招之后,剑再次被挑飞,无奈笑道:“看来今天是和这八卦剑过不去了。” 闻人羽摇头道:“单论八卦剑,你的理解已经不逊色于我。我能赢你,是因为我学剑的时间更长。任何剑法都有破绽,哪怕我再怎么假装不知道破绽,可本能依旧会驱使我出剑攻击你的破绽,这不是你的问题。接下来,学四象剑。四象剑虽然招式比八卦剑少,可与八卦剑融会贯通后,变化会更多。” 八卦归四象,四象归两仪,两仪归太极。大道至简,正如出剑起于心,可最后才能明悟剑心。一切繁杂的手段,都是为了去寻找那个一。 这个道理闻人羽虽然没有直接讲出来,但当张子默学会太极剑后,已经有所感悟。 用过晚饭后,闻人羽回屋修炼,张子默继续在屋外练习白天学的剑法。 第一天学会四种剑法,虽然离将剑法学全还差的很多,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并没有心急,只是不断练习学会的剑法,让其融入自己的本能中。 往后时日,张子默白天学剑,晚上修炼,又恢复了筑基时的忙碌,乐在其中。 闻人羽看着张子默进步越来越快,倒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直到某日,上方突然传来一阵下落的风声,张子默与闻人羽齐齐抬头,看着那个御剑下落的倩影,这才停止练剑。 “你的朋友来看你了,今日便练到这里。”闻人羽转身回屋。 “行,吃饭的时候我叫你。”张子默朝南宫雨招了招手,脸上露出温和笑容。 南宫雨踏着秋水飞得摇摇晃晃,刚学会御剑便赶来看张子默了。 一阵狂风刮过,南宫雨身子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终是没控制秋水,从剑上掉了下来,离落地还有数十丈。 这样的距离,哪怕张子默力量很大,也不可能跳起来接住南宫雨。 张子默用尽全身力气跃起十丈高,将玄穹对着石壁旋转甩出,玄穹“铛”的一声弹回至脚下,踩着玄穹再次跃起,如法炮制几次后,终于是接住了南宫雨,踩着在石壁上弹来弹去的玄穹安稳落下。 “没事吧?” 第75章 蹭饭,盛怒 南宫雨被张子默横抱在怀里,脸又羞红起来。 “没事,都是我太笨了,学了这么多天御剑还没学会。” 张子默安抚道:“怎么会呢?已经很厉害了,都是风太大了,多练几次就好了。你再试试,有我在,不用担心会掉下来。” “嗯,那我再试试。” 南宫雨再次御剑腾空,因为张子默在的缘故,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御剑逐渐娴熟起来。 几滴雨水忽然落下,张子默抬头喊道:“下雨了,快下来。” 南宫雨匆忙落地,与张子默一起跑进屋中,仔细地打量这座小木屋的结构与布置。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闲着没事瞎琢磨,你今天不修炼吗?” “我跟师父请了假,晚上回去修炼。” “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奖励你。” “怎么奖励?”南宫雨坐在张子默的床上,轻轻晃着脚。 张子默当即会意,端来一盆水,俯身将南宫雨鞋袜脱去。 “那就给南宫大小姐洗个脚吧。” 以前筑基时,南宫雨老是爱光着脚跑,然后会让张子默给她洗脚。 张子默虽然不太理解,但既然南宫雨喜欢,他就不会拒绝。 “才不是大小姐呢,叫我南宫剑仙。”南宫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好好好,南宫剑仙。”张子默抓住那白嫩的脚掌,轻轻挠着脚心。 南宫雨被张子默这么一挠,痒得脚在盆中乱动。 “你坏死了。” 张子默挠了片刻,这才将南宫雨脚擦干净。 南宫雨坐在张子默床上,双手抱着膝盖,透过窗棂看着屋外雨水顺着房檐落下,渐渐入了神。 张子默也跟着看雨,只不过看的不是窗外的雨。 他清楚地记得,原来住在溪边的时候,每逢下雨,南宫雨都会站在栏杆边默默看雨。那场面美得像是一幅画一般,而南宫雨就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南宫雨突然转头,见张子默在看着自己,脸上布满红霞。 “你别一直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好看还不能多看一下了。”张子默没皮没脸道。 南宫雨将头埋进膝盖,脸上火烧火燎,伸手拍了拍旁边。 “坐过来,不许看。” 张子默脱去鞋袜坐在南宫雨身边,南宫雨抬头轻轻靠在张子默肩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中世界。 静坐听雨,张子默的心突然静了下来,若是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挺不错。 只是雨终有停时,他也还有许多未做之事。 中午时分,二人雨停出屋,张子默开始做饭,南宫雨一如从前给张子默打下手。 张子默将菜摆上桌后,朝着旁边屋子大声喊道:“闻人羽,吃饭了。” “小师叔也住这里?”南宫雨一听闻人羽的名字后,顿时紧张起来。 张子默道:“对啊,旁边那屋子就是他的,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南宫雨呢喃道:“我还以为是你给我……给我们盖的。” 张子默这才明白南宫雨的心思,暗自责怪自己当初怎么忘记多盖一座,笑着掩饰道:“不用盖啊,你可以睡我那间。” “那你睡哪里?” “我不睡,看着你睡。” “不行。” “那我睡地上。” “也不行。” “那我在外面打地铺,你一醒来就看见我了。” “好。”南宫雨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只是当闻人羽推门走到桌边坐下后,又紧张了起来,连忙抱拳行礼,“见过小师叔。” 闻人羽点头致意:“不必多礼,吃饭吧。” 这一顿饭,张子默与闻人羽倒是吃得很香,南宫雨却因为闻人羽的存在食不知味。在蜀山这么长时间,规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本来还打算多待一会儿的南宫雨,吃过饭便离去了,张子默看着南宫雨御剑离去,伸手拐了一下闻人羽。 “都怪你,本来她还能再待一会儿的。” “那我下次回避?” “开玩笑的,她就是怕生,见多了就习惯了,之前练到哪儿了?” “七星剑。” “再来!” 二人持剑相对,剑鸣声再次响起,久久不散。 月当头,张子默独坐在屋中,刚入定没多久便睁眼,眉头紧皱。 他的修炼速度一日千里,虽说是好事,可却有点匪夷所思。 刚开始修炼时他还没在意,可这几日每次他修炼时,周围灵炁便呼啸而来,好似迫不及待想要钻入他体内。 张子默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继续修炼。 那藏在衣服里的玉佩,再次亮起微弱光芒。 某日中午,张子默正练剑时,上方几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张。” “张哥。” 张子默抬头看着那几道缓缓落下的身影,调侃道:“来的够准时啊,刚准备吃饭呢。” “妈呀,吓死我了,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死定了。”范玉麟御剑摇摇晃晃落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看你那熊样。”徐轻歌紧随其后落下,虽然御剑也不太熟练,看起来却毫无惧怕。 南宫雨最近一直在练御剑飞行,成了几人里御剑最娴熟的。 除了昔日一起摸爬滚打的伙伴,令张子默没想到的是,叶无忧居然也来了。 “你们是?”张子默疑惑地看着叶无忧。 “蹭饭。”叶无忧说话简单明了。 “额,那什么,这顿我不做饭。”张子默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上官泽道:“你不是吧?我们来你家做客,你连饭都不做。” 上官易调侃道:“不让蹭饭我们回去了?” “行了,你们俩还来劲了,不想来回去。”徐轻歌抬起手,一人一下,打在两兄弟后脑勺上。 兄弟俩直接沉默,根本不敢反驳,看得范玉麟和萧清风哈哈大笑,欧铸看起来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自从拜师后,赵丹阳简直是把徐轻歌宠到了天上去,别的弟子一旦惹到徐轻歌,便会被责罚,就连苏言等人也是怕了她。 遥想数日前,纪无尘跟着闻人羽从千云州回来后,看到对着苏言等人颐指气使的徐轻歌后,好奇地问了一句:“这谁啊,这么拽?” “别问,这是我祖宗!”苏言等多名亲传弟子,欲哭无泪。 张子默见几人打定主意要蹭饭,眼中笑意越来越浓,转头喊道:“闻人羽,再加几个菜。” “嗯。” 几人这才看到在灶台边炒菜的闻人羽,目光瞬间呆滞,浑身僵硬仿佛被术法定住一般。 张子默笑着问道:“怎么了,你们不是要蹭饭吗,有人给你们做饭还不高兴?” 萧清风嗫嚅许久,咬牙切齿道:“大哥,这可是我小师叔啊,你让他给你做饭?你就算不是蜀山弟子,能不能尊重一下!” 张子默道:“那有什么,我也给他做饭啊。我们商量好了,一日三餐轮换着做。只能说你们来的巧,这顿刚好到他。” “那能一样吗?” “老张,还得是你啊,我算是服了!”范玉麟看得瞠目结舌,竖起大拇指。 “小师叔,我来吧。”叶无忧最先回神,冲到灶边。 “小师叔,您赶紧歇着,我们来做饭。”萧清风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了上去。 闻人羽道:“我自己来,一人做一顿,这是我和他约好的,你们坐下准备吃饭。” 几人这才忐忑地坐回去,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小师叔居然给张子默做饭。 萧清风扶额道:“不行,下次得算着次数来,这事儿要是让我娘知道了,得把我骂死。一日三餐,一人一顿是吧?” “没错。”张子默笑着点头。 范玉麟狠狠掐了自己脸一下,惨叫一声,然后大笑道:“不是梦,居然能吃上小师叔做的饭,这趟来的值!” 当饭端上桌后,范玉麟眼巴巴地看着闻人羽动筷后,夹起一大筷子菜送入口中。 “开饭开饭!” …… 渝州城,大殿内。 “启禀陛下,千云州州牧于福庭上奏,数日前蜀山剑圣弟子闻人羽造访千云州,替剑圣传话。剑圣说,军队想借道可以,想要剑门关也可以,请一百五十年前的那些人到蜀山亲自谈。” 这一番话,与当时闻人羽说给于福庭和司马巍时的效果一模一样,满朝文武百官都摸不着头脑。 少数几个知情人,也是沉默不语,甚至连表情都不敢流露。 御台上,当今陛下皇甫远面色平静,微微颔首:“朕知道了,各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一片沉寂。 “那便退朝吧。” 山呼后,众臣手执笏板缓步退出大殿。 当群臣退去后,皇甫远再忍不住,抓起面前笔洗狠狠丢到台下,吓得殿内宦官和殿外甲士齐齐下跪。 “他这是在威胁朕,好一个剑圣,好一个天下第一!哈哈哈哈哈哈哈,反了反了,来人,调集所有军队,朕要踏平蜀山!” 近侍跪在地上挪了过来,死死抓住皇甫远的小腿。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皇甫远气得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复,紧握双拳,恨不得将牙咬断,从嘴里憋出一句话:“老师今日怎么没来?” “启禀陛下,丞相抱病在家。” “太尉还是抱病?” “是……” “传旨,山佥州外各军,无朕命令不得擅动。去信蜀山,请蜀山代朕驻守通天山脉。若魔族出现,请第一时间通知朕。另外,让二皇子代朕去看望老师。” “是!” “都退下吧。” 大殿中,转眼便只剩皇甫远一人,皇甫远坐在龙椅上,眼中怒气这才消散,喃喃道:“父皇,我也遇到了和您一样的困境。放眼过去,从来没有哪一个门派强到可以威胁王朝,我无例可循。皇祖父没法解决,您当年也没法解决,我究竟该怎么办?” 第76章 离去,藏经阁 一年后,闻人羽与张子默凌空相斗,手中剑招千变万化,二人虽离得很远,手中剑气却直奔对方而去,一时间崖底剑气纵横交错。 兵器为手足之延伸,剑气为剑之延伸。剑修无论远近,皆有对敌招式。 数百招过后,张子默丹田内灵炁全部耗尽,这才落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还是修为不够,等我剑丹成形,还能坚持更久。” 闻人羽飘然落下,赞道:“你已经形成气旋,下一步便是结丹。你学剑速度之快,远超我的想象。” 张子默笑道:“我巴不得再快一点呢,我学了多少种剑法来着?” “三千二百七十七种。” “快了,再有两三年,应该就能学全了。” 闻人羽突然沉默,闭目盘膝而坐,手中止戈颤动不已。 “嗯?”张子默散开灵识,察觉到闻人羽的气息忽高忽低,连忙持剑守在闻人羽周围,“修为终于是压制不住了,放心突破,我为你护法。” 闻人羽出锁妖塔时便可以突破了,却一直在压制修为,虽然修炼速度快,但他却不追求越快越好。每一个境界他都会不断打磨,直到压制不住这才突破,这样自身的基础才会稳固。 天地灵炁不断涌来,逐渐形成一个漩涡,闻人羽便是那漩涡中心。 一年时间的修炼,张子默对于修道再也不是一无所知,达通幽境者可与天地产生共鸣,引天地之力为己用。 眼前此景,正是闻人羽要突破至通幽境的前兆。 良久,闻人羽缓缓睁眼,手掌伸出,天地灵炁不断聚于掌心,身上气息越发缥缈悠远。 “恭喜恭喜,突破成功。”张子默笑着抱拳道。 闻人羽正要开口,突然抬头看着蜀山之巅,踏空而去。 “师父找我,我去去就回。” 张子默正准备练剑,脸上突然青筋暴起,眼白被猩红代替,挣扎着跑回屋中,痛苦地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发作了!” 一缕魔气不受控制从张子默手中溢出,张子默连忙运转血脉将其收回。 “给我回去!” 张子默血液越转越快,完全压制不住体内躁动的魔气。他虽然觉醒了血脉,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魔气修炼,封印没破之前还好说,血脉只会偶尔躁动,症状也不强。 如今血脉觉醒后,魔气与日俱增,他不懂如何控制,魔气每一次反噬,都让他痛苦难当。 而这一次魔气的反噬,比以前都强,直冲张子默脑海,要侵蚀张子默的神智,任凭张子默如何运转血脉,也无济于事。 木屋上方灵炁突然波动起来,张子默心中一惊,闻人羽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是让闻人羽看到他这副模样,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抓起来吧? 张子默低吼一声,心跳到达极限,可魔气依旧不受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张子默胸前突然传来一阵清凉,将体内魔气压制。 恢复行动后,张子默连忙端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修炼的模样。 不久后,闻人羽缓缓在张子默屋外,抬手轻轻叩门。 张子默心跳再次加速,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 “怎么了?” “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我刚入定就被你惊醒了。”张子默缓缓走出,将门打开,眉头微微一皱。 闻人羽见张子默浑身是汗,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张子默笑道:“这不是跟你打了这么久,灵炁耗尽脱力了,刚准备打坐恢复灵炁,你就敲门,害得我差点心神失守,到底什么事啊?” 闻人羽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张子默。 张子默见状,只能佯装无事,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闻人羽沉默许久,这才开口:“抱歉,我要走了,往后教不了你了。” “你要去哪儿?”张子默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问道。 闻人羽道:“师父让我去通天山脉历练,协助同门守卫通天山脉。” 通天山脉与苗疆虽然相邻,但其外围一直在蜀山的掌控之中,而且与通天山脉接壤的,不止苗疆。蜀山为了封锁通天山脉,花了很大的力气。 张子默一开始也以为蜀山是为了所谓的斩妖除魔,可是后来与闻人羽闲聊才知道,蜀山如此做是为了维持人与妖兽之间的平衡。 妖兽冲出通天山脉为祸一方,会被捉进锁妖塔。而修士擅自闯入通天山脉捕捉妖兽,同样也会被斩杀。 几年前魔族越过通天山脉,蜀山便往通天山脉增派弟子,就是防止皇室以此为借口进通天山脉猎杀妖兽。 这些日子,通天山脉再次发现魔族的踪迹,蜀山只能增派更多弟子。既防魔族,也防皇室。 闻人羽要离开的消息,让张子默愣了许久,也有点担忧。 前不久听范玉麟说有几个蜀山弟子死在通天山脉,尸首和佩剑已经被送了回来。 闻人羽再怎么天才,也只刚到通幽境而已,通天山脉对于他来说,还是十分凶险。 张子默沉默许久,问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急?” “这一批去通天山脉的弟子已经准备好,就等我了。” 张子默嗫嚅许久,嘱咐道:“你是小师叔,不需要冲在前面,保护好自己。” 闻人羽取出一个青玉令牌交给张子默:“这是我的令牌,拿着它你可以自由出入藏经阁,蜀山所有剑法都在里面。这一年你已经学了许多剑法,剑道剑理也有所感悟,自己看也能学会,只是稍微慢点。” “你我之间,就不说谢了,活着回来。”张子默接过令牌,再次叮嘱。 “走了,你保重。”闻人羽微微颔首,一步踏空消失在原地。 张子默收起令牌,长叹一声,与闻人羽当了一年的邻居,如今闻人羽一走,他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他早就明白,人来人走,本就是常事,终归还是会孤身一人。 张子默呆呆站立许久,这才收摄心神继续修炼,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不能松懈。 闭目修炼片刻后,张子默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感受着入体灵炁的浓郁程度,立即停止修炼。 “果然!” 他这一年的修炼速度,连闻人羽都惊叹不已,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吸收了足够多的灵炁在丹田形成气旋,离形成剑丹已经很近了。 一旦剑丹出现,他便是纳炁境大成,可以尝试突破至灵魄境。这样的速度,比起闻人羽也毫不逊色。 蜀山的修炼之法,除了与自身资质有关,还佩剑有关。 闻人羽曾看过玄穹,告诉张子默他虽然看不透,但可以肯定玄穹一定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张子默本以为自己能修炼这么快,除了自身资质外,其余便是因为玄穹的特殊。 如今看来,小雪留下的玉佩同样功不可没。取下玉佩后,他的修炼速度足足慢了三成。 张子默摩挲着玉佩,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任何特殊之处。刚才能够在闻人羽到来前及时镇压魔气,小雪留下的玉佩很关键。 他原来一直以为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小雪,你在哪里?”张子默喃喃自语,思绪又飘到了远方,每每想起与小雪的点点滴滴,便会一阵自责。 玄穹突然出鞘,张子默眼前一黑,眼前再次出现那幕被玄穹控制的景象。 张子默冷哼一声,直接将这一幕震散,收剑入鞘。 “还想兴风作浪,你的那些手段对我没用。我只是,想小雪了……” 次日清晨,张子默一步跃起,御剑腾空,飞到崖边后这才落下,行走在山道上,明显感觉到留在蜀山的弟子越来越少。 一想到几年前魔族翻越通天山脉的事,张子默就忍不住叹息起来,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魔族的目标中一定有他。或者说,是娘亲留下的那个黑匣子。 当他来到藏经阁前时,不禁怔在原地。 藏经阁虽不是蜀山禁地,但也是一个重要的地方,门就这样大开着,也无人看守。 等他走进去后,眉头越皱越紧,藏经阁内居然空空如也! “令牌。”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四周响起。 张子默取出闻人羽给的令牌,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传承令牌,可随意查看。一二楼为各宗道统,三楼为经文古籍,四楼为剑法秘籍,五楼为历年卷宗。” 一道白光将张子默笼罩,空空如也的藏经阁这才显露真容。一望无际的木架上摆满古籍,还有漂浮在上的玉简。这些玉简看起来虽小,却可以记录很多内容,以灵识便可以查看。 张子默在一二楼随意翻看几下,便上三楼。道统包括功法秘籍和术法神通,一二楼珍藏的不止是如今的各门各派的道统,还有很多张子默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门派,估计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唯有历史悠久的蜀山将其记载了下来。 三楼的经文古籍,大部分张子默都已背过,没刻在石碑上,显然不是必须要记住的,张子默看了基本后,便再次登上四楼。 张子默随手拿过一本剑谱,看了一眼名字后又放了下来。 “怒浪剑法,这个闻人羽教过了。” “太乙剑五十二式,这个我也会了。” “太极剑,我第一天就会了。” “细雨滴水剑,学过了。” …… 直到走过大半排木架,张子默拿起一本《松风剑法》,喜出望外。 “这个好,我没学过。” 张子默连续翻看,找了几十本自己没学过的,坐在地上认真记住,然后将书放回原位。 他起身准备回去练剑,看着眼前直上五楼的木梯后,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登了上去。 若是不看看五楼都有些什么,岂不是白来藏经阁一趟。 第77章 真实身份,全盘托出 五楼没有古籍,全是玉简,每个木架上都标注了年份,从蜀山第一代掌门凌云子至去年,每年都有对应玉简记录天下大事。 古籍易损,蜀山对于史料全部以玉简记录,显然对这份传承看得极重。 第一个木架上的第一个玉简,便是一代掌门凌云子的生平,往后上百个玉简,全是凌云子创立蜀山后每一年发生的事。这些玉简虽然略微发黄,但保存的却很好,没有丝毫损坏。 最后一个木架并未摆满,最近一枚玉简记录的是去年的事,张子默起玉简贴于眉心,灵识蔓延至玉简内,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晏清四十二年,山佥州邻近几州增兵,三十六州军队调动如下……” “蜀山增派弟子前往通天山脉……” “大禅寺、昆仑、清虚观等门派,来信询问是否需要增援,由艮岳代掌门回复:蜀山足以应对,各派掌门注意各州动向即可。” “天启王朝,七月增兵三十万,共计一百二十万军队于天门关出兵,攻临渊王朝黑水关,久攻不下,十月中旬收兵,退守天门关。” …… 张子默认真看完后,心惊不已。 小小一枚玉简,竟将去年发生的大事介绍的如此详细,除了临渊王朝魔族不好窥探外,哪怕是天启王朝每一州发生的事情都有记载。 张子默放下玉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从几枚玉简上跳过,在一枚玉简上停住,心跳越来越快。 这枚玉简,是六年前的,也就是他五岁那一年! 张子默深吸一口气,才让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 按照蜀山这种详细的记载方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会有记录,本来以为要挖空心思才能查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子默紧紧捏住玉简,灵识小心翼翼地钻入玉简内,心神从未如此集中过。 “晏清三十七年正月,镇岳王朝与天启王朝产生冲突,边境陈兵百万,大战一触即发……” “二月,镇岳王朝遣使至天启王朝,此后两国同时下令,军队各撤千里……” “三月二日,皇室下达密令,各地世家纷纷响应,派遣诸多强者前往沧海州。三月九日,于沧海州灵溪村发现张清云和北冥东璃,开始围追堵截,部分天启王朝修士也参与其中。三月十二日,张清云显露太玄经,引开大部分人。历时一月,各方强者死伤大半,惨败而归。张清云与北冥东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张子默紧咬牙关,左手死死捏住玉简,右手指尖直接刺破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他期盼着能得到一些好消息,可得到的却是让他绝望的八个字。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他想怒吼,又想痛哭,可他知道藏经阁有人在看守,只能拼命忍住,强装镇静。 张子默浑身颤抖许久,这才咬着牙继续看下去。 五岁之前,他一直以为爹娘只是一个普通人,从离开爹娘到现在,他对爹娘的身份也有了一些猜测。而玉简里接下来的内容,正是对爹娘的介绍。 “张清云,龙虎山天师张然之第二子,千年不遇的符箓奇才,天师之位继承人,三十年前至天门关戍边,在一场大战中悄悄离开,深入临渊王朝,前往远古战场,试图感悟太玄经。与其一同深入者,多为天启王朝的绝世天才或一方巨擘。” “北冥东璃,临渊王朝坤禹帝长女,当今魔族帝王北冥拓山之妹。天资绝顶,又有雷霆手段,二十岁统领临渊王朝半数军队,深得军心,曾带兵攻上天门关,成为魔族历史上唯一攻上天门关的人,稳压其兄北冥拓山一头,二十五被坤禹帝立为太子储君,开女子立储先例。同年,率军围剿闯入远古战场的天启王朝修士,唯有张清云逃出。” “次年,张清云与北冥东璃化敌为友,共同进入远古战场感悟远古石碑,自此音讯全无。二人再次现身时,已是晏清三十一年,距二人进入远古战场,已过去二十四年。北冥东璃失踪多年,坤禹帝不得不将皇位传给北冥拓山。北冥东璃现身不久,北冥拓山便派遣军队围剿,忠于北冥东璃的军队前来救援,临渊王朝自此陷入内乱,双方大战半年方才彻底平息。在一次血战中,北冥东璃与张清云显露出太玄经的力量,成为唯二悟出太玄经的人,自此天下皆知。北冥东璃在部下的护送下,进入通天山脉,从此了无音讯。晏清三十七年,方才在沧海州灵溪村暴露踪迹。” 玉简再往后,便是其他事情,张子默再次查看中间几年的玉简,并未发现其他线索。 张子默眼中饱含泪水,强忍心中酸楚,再次翻看其他玉简,不放过任何与爹娘有关的记载。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太玄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修士追杀爹娘? 张子默找了许久,直到翻到五百前的玉简,这才有了答案。 “春和三年,张家五十七代天师张道虚,百岁时赴临渊王朝与皇帝北冥炎一战,轰动天下。此战二人不分胜负,北冥炎退位,与张道虚一同消失。十年后,二人在远古战场共同破开天门,白日飞升,引得天下顶尖强者赶往临渊王朝观礼。二人飞升前,在远古战场留下一块无字石碑,称其中有二人集天下功法秘籍大成之作,名曰《太玄经》。此事一出,天下震动。自蜀山创立以来,此为修道者首次飞升,再无他例。那本隐藏在无字石碑中的《太玄经》,被称为天下第一经!” …… 崖底,张子默御剑落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雨水悄然而至,将他衣服淋湿,张子默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泪水混合雨水从脸上滑落,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哈哈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报仇,报仇,我一定会报仇。所有追杀过我爹娘的人,我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张子默额头赤金魔纹渐渐亮起,眼中猩红密布,体内魔气不断凝聚,钻入树林中胡乱出手,打断大片树木。 雨还在下,可张子默身上却没有雨水滴落。 一把纸伞突然出现在张子默身后,替张子默遮风挡雨。 “嗯?”张子默察觉不对劲,猛然转身,翻掌为爪,直接一掌抓住对方的脖子,待到看清来人后,不禁愣住,“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南宫雨。 南宫雨手中纸伞掉落在地,被张子默掐得喘不过气来,看着张子默眉心的赤金魔纹,还有眼中闪过的魔气,茫然无措。 张子默眼神渐渐恢复清醒,却并未松手,将南宫雨白皙的脖颈捏出道道红印。 他心中暗暗后悔,为什么不再小心一点?知道真相后,竟会心神恍惚至此,将他和南宫雨推到了这等尴尬境地。 如今南宫雨已经知道了他魔族的身份,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份便会暴露。 张子默下意识想要放开南宫雨逃走,可心中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杀了她,否则她一定会将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现在杀了她,等别人发现她的时候,你已经逃走了,杀了她!” 张子默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捏得南宫雨一阵窒息,脸色渐渐涨红。 南宫雨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地看着张子默,泪水夺眶而出。 泪水滴落在张子默手上,张子默心中忽然一阵刺痛,眼神彻底清醒,连忙松手,见南宫雨要倒,又连忙搂住南宫雨,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对不起,我……” 南宫雨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这才喘过气来,扑进张子默怀中,搂着张子默放声大哭。 “你刚刚吓死我了,你坏蛋!” 张子默手僵在空中,愣了许久后,搂住南宫雨纤细的腰肢,傻笑个不停。 屋子内,换好干衣服的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背对着彼此,气氛十分尴尬。 “你都看见了?”张子默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南宫雨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魔族。” “我知道。” 张子默走到南宫雨面前,按着南宫雨的肩膀,四目相对,轻声道:“我要离开了,请给我一天的时间,一天后再向蜀山禀告好吗?” “为什么要走?你不许走。”南宫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怎么又哭了?”张子默摸着南宫雨的头,“我是魔族,若是被蜀山知道了,我必死无疑。” “我不会说的。”南宫雨连忙摇头,信誓旦旦道。 张子默身子彻底僵住,呆呆地看着南宫雨。 “为……为什么?你不怕我吗?” 南宫雨抬头看着张子默,眼神依旧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张子默的魔族身份多出不一样的色彩,低声细语道:“不怕,我只知道你是张子默,是我在乎的人,你不许离开我。”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但凡狠心点,我就能狠下心离开了。”张子默无奈地躺在床上,四肢摊开,侧头看着南宫雨的背影,“我刚刚是不是太混蛋了?” “你还说。”南宫雨转过身来,抬起小手在张子默胸膛上捶个不停,“你刚刚差点把我掐死!” 张子默笑呵呵地将南宫雨搂到怀中,眼神温柔至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激动就控制不住身体里的魔气。你打我吧,随便怎么打都行。” “原谅你了。”南宫雨轻轻捶了张子默一下,随后紧紧靠着张子默,柔声道,“要一直藏着,肯定很累吧?” 张子默转头看着窗外的绵绵细雨,笑道:“雨真美。” “嗯?” “你真美。” 南宫雨羞得满脸通红,似撒娇般将头依偎在张子默怀中。 张子默笑着揉了揉南宫雨的头,从五岁之后,头一次感觉如此放松。 “想不想听故事?我的所有故事,只对你讲的故事。”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问道:“那以后我们之间是不是再也没有秘密了?” “没错。” “那我要听,只要你想说,我就一直在听。” “我还有个名字,只有爹娘知道的名字,关起门来才会叫的名字。” “那我也要知道。” “这个名字叫,张静玄。” …… 第78章 爹娘留言 蜀山多雨,白日的雨一直下到入夜时分,明隐见南宫雨迟迟未归,手撑纸伞寻到木屋外,轻声道:“雨儿,该回去了。” “师父,我马上就来。”南宫雨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睡得像个婴儿一样的张子默,伸手温柔抚过张子默的脸庞,拿过一个枕头给张子默垫上,运功将脖颈上的淤青消除,这才走出屋外。 “师父,对不起,我没注意时辰,害得您亲自来找我。” “没关系,咱们回去吧。”明隐将伞伸过去替南宫雨遮住雨,声音依旧温和。 “嗯。” 屋内,张子默依旧睡得很沉,浑然不知南宫雨已经离开。 直到第二天中午,张子默这才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离开爹娘后,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 张子默想起昨日种种,不禁会心一笑,走到昨日发狂的地方,捡起那把被弄坏的纸伞,若有所思,将纸伞郑重收起,握住玄穹,闭目静心。 崖底很快便再次响起剑鸣,无论是找回爹娘还是报仇,都是以后的事。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直到夜深时分,张子默这才收剑入鞘,走进屋中静坐许久,这才从百宝袋中取出娘亲留下的黑匣子。 昨日南宫雨的突然到访,弄得他猝不及防,他刻意等到晚上,就是怕再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况。 而他强忍着心中的好奇练了一天的剑,是逼着自己将情绪稳定下来,不能像昨天一样心神失守。 黑匣子取出的瞬间,张子默便将灵识散开,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 修炼一年,他的丹田内已经形成气旋,灵识也可以扩散至十丈。十丈以内,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张子默听着屋外的风声和虫鸣,又等了片刻,这才运转灵炁,对着黑匣子打出一套印诀。 自他记事起,爹娘每天都会要求他练这套印诀,那时他还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 直到娘亲将他放在乱葬岗时,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这才明白这套印诀是用来干什么的。 “等你以后修道了,体内有灵炁之后,对着这个黑匣子打出那套印诀,那里面有我和你爹留给你的东西,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切。” 随着印诀不断落下,沉寂的黑匣子渐渐亮起赤金纹路,并且纹路还在不断变换。 当最后一个印诀打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黑匣子缓缓打开。 一封信,一本羊皮书,一枚紫金戒指。 那羊皮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太玄经。 天下第一经就在眼前,张子默却视若无睹,直接拿起信拆开信封,看到第一行字眼睛便酸了起来。 “静玄吾儿,你能打开这封信,说明你已经踏上了修道之路。为父本名张清云,龙虎山张家第六十九代弟子,也是天师继承人。在你出生的二十五年前,为父曾于天门关戍边,与诸多好友深入临渊王朝,想要感悟先祖留下的太玄经。我们刚到远古战场,便遇到了一支军队,领军的正是你娘,临渊王朝的储君北冥东璃。随着你娘的围剿,除我之外,其余修士皆被斩杀。随后你娘开始追杀我,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事,我与你娘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进远古战场在无字碑下感悟,终是悟得太玄经。无字碑里有难言之玄妙,我们在里面只待了一年,出来时却已经过了二十四年。在这期间,本该属于你娘的皇位被北冥拓山取代,北冥拓山调魔族大军围杀我们,所幸忠于你娘的部下及时赶到,我们这才化险为夷,在她部下的护送下,我们进入通天山脉,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是侥幸翻过通天山脉,在灵溪村隐居,随后生下了你。” “太玄经为天下第一经,觊觎者无数,一定不能暴露。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便是灾难。我和你娘知道太平日子不会长久,因此早早就有了准备。太玄经你看过之后,立刻焚毁。至于这枚戒指,是天师信物之一,你爷爷早就把他交给了我,只是可惜我终究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希望。我身怀太玄经,即便回到张家,也只会给张家带来灾难。我不能回家,接任天师的一定是你大伯张清阳。若有机会,去一趟张家,把戒指交给你大伯。我与大哥自小亲密无间,我信任他,你也可以信任他,不用担心会暴露。我从无字碑出来后,听闻你爷爷已仙逝十几年,心痛难当,没想到当年一走,竟是永别,连他老人家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到张家之后,替我在你爷爷灵位前磕头上香。” “戒指中有张家嫡系血脉才可学的前半部五雷正法,八大神咒,还有一些传承符箓。这些你可修习,但和太玄经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暴露。张家的符箓太过显眼,稍有道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从而猜出你的身份。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要想着报仇。我前半生心中只有道法,一心只想挑战蜀山的剑圣前辈,为张家夺回天下第一的位置,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想得到太玄经。可是和你娘有了你之后,我已无胜负之心,只希望你能一生平安,无忧无虑。书不尽言,吾儿万自珍重。对了,黑匣子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运转魔气重新打出那套印诀,便知其中玄妙。” 张子默将太玄经和紫金戒指收进百宝袋,运转魔气,重新对着黑匣子打出那套印诀。 他现在不关心什么天下第一经,只想知道娘亲给他留了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印诀打出,黑匣子瞬间融化钻入张子默眉心,赤金魔纹亮起,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在张子默耳畔响起。 “天魔经,魔族至高无上心经,唯有北冥家血脉方可修炼。魔族以肉身见长,以魔气为引,开启血脉,凝聚自身魔纹,以魔纹聚天地灵炁化为魔气。修至大成,可移山填海,只手遮天。第一卷,淬体卷……” 张子默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瞬间激动到了顶点。 “娘!” 娘亲温和的声音继续讲述着天魔经,张子默压下心中激动,仔细将天魔经记在心中。 娘亲天魔经讲完后,突然陷入沉寂。 张子默目露感伤,又有些疑惑,娘亲怎么一句交代的话都不留? 就在此时,娘亲的呵斥声突然响起。 “张清云,你再偷听一个试试?” 紧接着响起的,便是父亲略带嬉笑的声音。 “错了错了,我不听了,儿子睡着了,你声音小点。” “滚。” “好嘞。” 张子默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虽然泪流满面,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以前在灵溪村的时候,爹娘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父亲的名字叫张和,因为村里人都是这么叫的。 一阵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后,娘亲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儿子,这其中缘由你爹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但娘想告诉你,若日后真的迫不得已,便把太玄经交出去,别听你爹的。天下乱不乱与我儿子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我儿子好好的,若是日后魔族的人来追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该杀便杀。只要你平安无事,娘在哪里都开心。” “你的血脉被娘以秘法封住了,等封印破碎后,你从小积攒的魔气会彻底爆发,对于你的实力会有很大的提升。但你也不能心急,要稳住根基慢慢提升。娘再教你一个隐息之法,可以遮住你修炼魔气时的动静,只要不是离得太近,都不会察觉。你记好了,识穿神府,魔气九转……” “唉,娘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原来只想打穿天启王朝,可是有了你之后,娘只想当个普通人,好好陪着你。娘实在是舍不得你,答应娘一定要好好活着,什么天下大义苍生疾苦都跟你没关系,娘只要你幸福。魔族……算了,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娘以后自己解决吧。你好好活着,等娘来找你。若是一切顺利,你应该不会听到这段话,勿念。” “娘!”张子默痛哭不已,他多想娘亲把话说完,多想再听一遍娘的声音,可已经融进他眉心的黑匣子却再无动静,只能捂着脸默默流泪。 魔气再次不受控制涌出,趁着张子默情绪起伏,想要再次侵蚀张子默的神智。 张子默连忙擦干眼泪,盘膝而坐,刺破指间将渗出鲜血按在了眉心魔纹上。 “凝!” 天魔经口诀涌上心头,张子默运转魔气不断汇聚到眉心的赤金魔纹中,赤金光芒魔纹开始弥漫,逐渐笼罩全身,附着在皮肤上,随着他的呼吸开始浮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下一刻,黑色的粘稠物质顺着气孔钻出,化为黑烟消散在空中。 这一幕,张子默并不陌生,正是洗经伐髓,只是他没想到,修炼魔气居然也会这样。 天魔经第一卷的淬体卷分为五篇,从外到内,分别是皮肉筋骨和五脏,对应凡境五个境界。 张子默此时修炼的,正是皮肤,以魔气催动魔纹覆盖全身,便算修炼成功。 这是魔族第一个境界,对应的正是筑基,也能洗经伐髓,而且魔族肉身强横,洗经伐髓的效果要比筑基好太多。 魔气依旧源源不断涌出,张子默双手掐诀,将体内魔气压制下去,赤金魔纹渐渐沉寂。 他从小体内积攒的魔气实在太多,若是任由魔气爆发突破,迟早会损伤根基。正如娘亲嘱咐的那样,将修为稳固后,再做提升。 如今有了功法引导,即便体内魔气积蓄,也不会再影响他的神智。 闭目养神片刻后,张子默取出太玄经翻看起来,通篇只有几千字,但句句晦涩难懂,只能先将其记住。 虽然从小便过目不忘,但他还是背了十几遍,反复对照确认无误后,这才将那羊皮书放在烛火下点燃,看着其化为飞灰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张子默随后取出紫金戒指,将灵识探入,瞬间被吓了一跳。 紫金戒指的储物空间大得吓人,成山的古籍堆在一起,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不愧是历代天师相传的信物。 唯有两本书籍单独摆放,一本《五雷正法》,一本《八大神咒》。 在这些古籍不远处,还有许多符纸以及书写符箓的材料,也堆得像一个小山坡一般。 张子将父亲留下的信送入戒指内后,把戒指跟脖子上的玉佩拴在了一起藏在衣服里。 父亲留下的符箓秘术再好,他现在也不能学。他的剑法已经入门,不能半途而废。 而且镇岳王朝的修士学的都是丹道,他就算修炼符箓,也不可能当着别人使用。起码在将蜀山所有剑法学会之前,他是不会学符箓的。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将体内积攒的魔气完全吸收。只要魔气不从体内溢出,此处离蜀山之巅超过万丈,应该不至于被山顶那位发现。 想到此处,张子默盘膝而坐,摆出天魔经的起手式。 第79章 秋收相聚 一个月后,木屋中,张子默猛的睁眼,眼中魔气一闪而过,猩红的双眼在赤金魔纹的控制下,逐渐恢复正常。 他成功了,耗时一月将体内大半魔气吸收,一身血肉已经完全被魔气淬炼,气血奔涌如同溪流,肌肉结实犹如金铁,肉身不知比以前强横了多少倍。 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开始修炼淬体卷第三篇,淬炼体内韧筋,相当于踏入灵魄境。 但他不会急于求成,这个月完全用来修炼肉身,只是怕魔气积攒太多影响神智。往后他可以踏踏实实的修炼,待境界稳固后再突破。 张子默起身走出木屋,对着石壁隔空打出一拳,强横气劲透体而出,在石壁上留下一个拳印,见拳印周围破开密密麻麻的裂缝,犹如蛛网一般,不禁心中一喜。 在蜀山他不敢出全力,可即便没动用魔气,力量也比之前强了近十倍。血肉完全凝练后,对于他实力的提升不是一星半点。 张子默伸了个懒腰,一步跃起十多丈,踏着气劲步步凌空向上,随后这才不紧不慢拔出玄穹,御剑腾空。 他此时还做不到肉身凌空,但是凭借气劲在空中跳几步还是没问题的。 …… 好时镇,徐伯家院外,张子默轻敲院门。 “有人吗?” 徐伯从厨房中走出,笑骂道:“门又没锁,推门就进的事,假惺惺的干什么,吃饭了没?我饭刚煮好,菜炒好就开饭。” “您歇着,我来炒,正好看看我手艺有没有进步,婶婶最近怎么样?”张子默笑着推门而入,直接走到灶台边拿起锅铲。 “好,挺好的。”徐婶挣扎从屋里走出,在徐伯的搀扶下走到张子默面前,满面慈祥地看着张子默炒菜,等菜做好后,尝了一口后便忍不住赞道,“你做菜越来越好吃了,比老徐厉害。” 徐伯反驳道:“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做了一辈子菜,还不如他学几年?就说这茄子,酱油起码多放了半勺。” 张子默笑道:“您别犟,婶婶说我做的好吃,就是我做的好吃。” “就是。”徐婶白了徐伯一眼,“哄人都不会,还不如一个孩子,这么多年白活了?” 徐伯闻言,老脸一红。 张子默道:“对了,顾伯在家吗?” 徐伯疑惑道:“你找他做什么?” 张子默道:“我伞坏了,想问问能不能修。”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徐伯放下碗,走到篱笆边,朝着隔壁屋子大喊,“老顾头,过来吃饭!” 不久后,老顾头睡眼惺忪地从屋中走出,进院端碗就吃,像是没睡醒一般。 “这伞能修吗?”徐伯拿着纸伞轻轻戳了老顾头一下。 “能,就是麻烦,有这功夫,不如做把新的。”老顾头随意看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声音含混不清。 “那您能教我做伞吗?”张子默心中一动。 “可以,这期间你给我做饭。” “没问题。” …… 从顾伯家返回后,张子默回到崖底开始修炼灵炁。 很快他就被自己的修炼速度吓了一跳,再次洗经伐髓后,虽然修炼时有一部分灵炁会自行转化为魔气,但还是比以前快了许多。 此后,张子默每隔几天便会去一趟藏剑阁记几十本剑法,除了吃饭外,其他时间不是练剑便是在修炼。 一个人住在崖底,虽说是杂役,但也不需要做什么,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范玉麟和萧清风师从性格洒脱的风青萍,本应快活自在,奈何王遂和周阳离开后,由公孙敬负责教他们,只能没日没夜的修炼,已经许久没有来张子默这里聚一聚了。 至于徐轻歌和欧铸,虽不用学太多剑法,但赵丹阳的控火之术高深莫测,也需要用心钻研,再加上徐谨怕自己闺女铸剑术落下太多,三天两头往蜀山跑,为二人讲解铸剑术,这二位也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往张子默这里跑了。 上官家两兄弟和叶无忧也是如此,各有各的忙。 唯有南宫雨是个例外,明隐对其宠爱有加,无论南宫雨提什么要求,明隐都会答应。 于是每过七八天,南宫雨便会来看张子默一次,只是在看到张子默如此刻苦修炼后,也不多待,只是陪张子默吃个饭说会儿话便离去了。 当张子默将做好的纸伞送给南宫雨后,南宫雨乐得喜笑颜开,抱了张子默很久,并且以温柔的声音威胁张子默,伞坏了要负责修,张子默笑着答应了下来。 若说以前是暗生情愫,那么现在就是明着喜欢,自从敞开心扉后,他早已把南宫雨当成心中那个特殊的人。 …… 某日,张子默练完剑后,见一片金黄树叶飘来,这才意识到已经入秋。 张子默正准备做饭,忽然抬头看着上方御剑落下的南宫雨,温和笑道:“上次不是说要下个月才来,你师父让你练的剑法都练完了?” “你是不是忘了秋收之后,都有几天休息的日子?”南宫雨踏着秋水稳稳落下,笑盈盈道。 蜀山不成文的规矩中,的确有一条秋收之后,所有人都可以休息几天,哪怕是师父也不会让你修炼。 这个规矩张子默倒是知道,只不过去年和闻人羽一起练剑时,两个人都沉浸在剑法中,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张子默笑道:“我差点忘了,那既然都休息了,他们怎么没来?” 南宫雨伸手指了指天上,笑而不语。 很快,范玉麟便踏着碧落出现在张子默视野中,朝张子默挥了挥手。 “老张,我来了,想我了没?” 张子默戏谑道:“哟,你这把剑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区区一把剑,还能翻天了?”范玉麟挺直腰板,自信满满道。 原本平稳下落的碧落,突然剧烈摇晃,明显是对范玉麟的话产生了不满。 “祖宗,别别别,我错了!”范玉麟连忙求饶。 然而这次碧落好像真的生气了,完全不理会范玉麟的好言好语,将范玉麟直接从剑上甩了下去,直接摔到了地上。所幸离地较近,并无大碍。 “老张,不带你这么坑人的!”范玉麟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愤愤道。 张子默调侃道:“那不是得检验你有多硬气,看来祖宗还是祖宗啊。” 萧清风几人同时落地,笑嘻嘻道:“做饭去。” “好嘛,感情是来蹭饭的。”张子默一副嫌弃模样,转身走向灶台,“你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萧清风走进闻人羽屋中,不久后便被满屋灰尘呛了出来。 “这也太灰了,老张,你就不帮小师叔收一下?” 徐轻歌附和道:“就是,小师叔教了你那么久,你连屋子都不替人家收一下。” 张子默将菜下锅,头也不回道:“他又不在,收了也没人住,等他回来自己收吧。” 萧清风咂舌道:“我算是服了你了,整个蜀山,估计也就你不把小师叔当回事了吧。” 张子默道:“我跟他又不是叔侄关系,再说了,以他那个性格,也不喜欢人家帮他干这儿干那儿。” “也是。” 饭后,几人坐在桌边,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不约而同道:“老张,洗碗去。” “懒死你们得了,合着是来我这儿当少爷的?”张子默将桌子收好,又坐了下来,看着悠哉悠哉的几人,嘴角一阵抽搐。 范玉麟顿时叫苦不迭:“你是不知道啊,原来我以为咱们筑基时公孙敬已经够变态了,可成了同门师兄弟后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魔鬼啊。自从王遂师兄带着周阳师兄去通天山脉后,他每天还不到晨课就拉着我和老萧练剑,一直练到晚上。晚上还不让睡觉,非要让我们用打坐代替睡觉,你看看这几个月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萧清风叹道:“我也顶不住了,太严了,刚开始我们跟师父说,师父让我们放松了几天。可过几天之后,公孙师兄又变本加厉了,现在我们两个都不敢找师父了。” 徐轻歌道:“你们两个就知足吧,自从那些师兄们都去了通天山脉后,我师父整天就看着我们练,上官易跟上官泽现在都还在练着剑呢,今天晚饭都没得吃。” “那不是你跟师父说他们两个练得不好吗?”欧铸忍不住为这两兄弟鸣不平。 “行啊你欧铸,现在都敢顶嘴了是吧?怎么,仗着我爹喜欢你,长本事了?”徐轻歌揪起欧铸耳朵,狠狠拧了一圈。 “错了错了,我不说了。”欧铸连忙求饶。 萧清风笑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赵师叔那些弟子去通天山脉的时候都是欢天喜地的。好家伙,还好我没选赵师叔当师父,要不然得被你欺负死。” 范玉麟道:“我听说你爹可喜欢欧铸了,若不是因为家世的问题,差点就收欧铸做弟子了,有这事儿没有?” 欧铸憨厚笑道:“是有这事儿,徐伯父经常带我去他家,徐爷爷见了我也很开心。” “谁让你叫伯父的?”徐轻歌狠狠踢了欧铸一脚,“不许这么叫!” 张子默打趣道:“确实不妥,叫什么伯父,下次直接叫爹。” 几人捧腹大笑。 “又使坏。”南宫雨笑眼明媚,轻轻捏了张子默的手一下。 “我没问题,徐伯父同意的话我就叫。”欧铸笑得越发憨厚。 徐轻歌越听越来气:“我就不明白了,我爹怎么那么喜欢你呢?明明我才是他女儿,现在弄得好像你是亲儿子一样。早知道不让我爹来蜀山了,居然被你这个家伙争宠了,哼!” “张哥,你那把剑再借我们看一下。”欧铸见徐轻歌怒气未消,连忙转移话题。 “怎么,还是觉得来历不凡?”张子默递过玄穹,笑着问道。 欧铸点点头,拔出玄穹仔细查看了起来,徐轻歌一看到剑便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凑了过来。 自从张子默拿到玄穹,欧铸和徐轻歌每次来都要仔细查看,随着铸剑术的感悟越来越深,这把看似普通的剑,落在他们眼中却多了一股独特的韵味。 张子默自然知道玄穹有古怪,可自从剑冢之后,玄穹便沉寂下来,他也不明就里,只能希望这二位能看出什么来,让他对玄穹更加了解。 二人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任何门道,只能将剑还给张子默。 在范玉麟的带动下,二人很快便将心中疑惑压下,像原来筑基时那般嬉笑打闹。 直到把晚饭也蹭了之后,几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很有默契地没叫上南宫雨。 南宫雨取出一张发黄的纸,递给张子默。 张子默问道:“这是什么?” 南宫雨取出一模一样的纸,提笔写上张子默的名字,刚写上去纸上墨水便消失不见,而那字居然出现在张子默的纸上。 “这是传信纸,是师父今天给我的法宝。有了这个,哪怕我不来,我们也能说话。” 张子默提笔刚碰到纸,先前南宫雨写的名字便消失不见,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南宫雨的名字。 南宫雨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轻声道:“我收到了,以后想说什么就写在纸上。” 张子默笑道:“这东西还挺方便,你师父对你真好。” 南宫雨道:“这种法宝要求距离近才可以,其实没多少人用。不过师父说,这个正好适合我们两个。以后忙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个说话。我给你写字的时候,看到就要回我。” 张子默提笔写下一行字:遵命,南宫剑仙。 南宫雨嫣然一笑,御剑腾空后,回头朝张子默晃了晃手中的纸,这才离去。 第80章 独孤鸿 目送南宫雨离去后,张子默拔出玄穹继续练剑,天虽然逐渐昏暗,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一旦握住剑,他心中便只有剑,时间没了任何意义。 直到皓月当空,张子默这收剑入鞘,刚要回屋却发现百宝袋中有异动,取出一看这才发现是传信纸上换了一行字:抬头看,今天的月亮很美。 张子默抬头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玉盘,提笔回了一句:我看到了,这算不算是一起赏月? 片刻后,纸上出现一个字:算。 张子默会心一笑,收起纸走进屋中,当他看到自己被窝里不知何时睡了一个人后,面色大变,拔出剑指着被窝里的人。 “你谁啊?”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阵鼾声。 张子默持剑缓缓逼近,掀开被子,将躺在床上的人翻过来后,顿时眉头紧锁。 这是一个邋遢老者,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头如雪白发。 “老人家,醒醒。”张子默收起剑,轻轻晃了晃老者。 老者依旧在打鼾,看起来睡得很香。 张子默摇了许久,见老者始终不醒,只能守在一旁,不敢放松警惕。 这老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屋里,必定不简单。 这一守,便守到了天明,直到日上三竿,老者这才睁开混浊的双眼,伸了个懒腰。 “嗯,这一觉睡得舒服,比睡地上强多了,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老者转头看着张子默,没等张子默开口,便抢先问道:“你谁啊?” “这里是我家,你躺在我床上,我还没问你是谁呢,你居然先问起我来了。”张子默愣住了。 老者道:“胡说八道,这里明明是我的地盘,谁让你在这里盖房子的?” 张子默道:“我是蜀山的杂役,负责看守锁妖塔,这里归我管,你怎么说是你的地方呢?” 老者轻咦一声:“你也是杂役?他们没告诉我啊。” “你也是杂役,怎么这一年多我没见过你?”张子默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满是质疑。 老者道:“出去玩了啊,反正杂役也没人管,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蜀山都不管我,你小子管得着吗?” 张子默一时语塞,沉默许久后,再次问道:“您真的是杂役?” “蜀山的杂役很了不起吗,我需要冒充?”老者晃晃悠悠地走出木屋,打了个哈欠。 张子默疑惑道:“可是我刚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您确定您在这里住过?” 老者搬了一个凳子坐下,晒着太阳,懒洋洋道:“老夫才不像你那么麻烦,天当被地当床,居无定所,逍遥自在。” “行行行,您境界高,那您还出去吗?” “出去玩够了,这一两年暂时不出去了。” “您是杂役,我也是杂役,往后咱们也算有个伴。您若是不嫌弃,往后就与我住一起吧。” “老夫才不喜欢跟人挤着,旁边不是有一间空屋子吗,我就住那里。” “那不行,那是我朋友的屋子。” “那你重新给我盖一座。” “您刚刚不是还说天当被地当床吗?” “这就是你对老前辈的态度?” “我盖我盖,我给您盖一个好几层的。等着啊,我给您老在后面开片空地出来。”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你把围栏拆了,盖你边上就行。” “您不是不喜欢跟人挤一起吗?” “嗯?” “当我什么都没说,马上就盖。” “有个事我得跟你说清楚,老夫不会做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以后我来做饭。” 张子默刚给老者盖好一间木屋,老者便叫嚷着肚子饿了,只得起锅做饭,给老者做了满满一桌菜,还按照老者的嘱咐炸了一盘花生米。 老者直接用手抓了几粒花生送入口中,取下系在腰间的葫芦拔出木塞,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鼻而来,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咂了咂嘴。 “菜做得还可以,就是素了点,将就吃吧。” 张子默嘴角一阵抽搐,坐在老者对面快速将饭吃完,随后问道:“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去给我做一个木椅,能躺的那种。” “好嘞。” 老者饭还没吃完,张子默将做好的木椅放到老者面前,问道:“前辈,这样行吗?” “还凑合,你去忙你的,有事老夫再叫你。”老者挥了挥筷子。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独孤鸿。” 张子默抱拳行礼后,拔出玄穹,在院中练了起来。 独孤鸿吃完后躺在椅子上,拿着葫芦继续喝酒,时不时看一眼练剑的张子默。直到晚饭时分,这才催促张子默做饭。 饭后,张子默继续练剑,独孤鸿还是躺在椅子上,边喝酒边哼起了小曲。 直到夜深,张子默收剑入鞘,独孤鸿这才起身,打了个哈欠。 “行了,老夫睡觉去了,吃饭的时候叫我,其他时间别打扰我。” “好嘞。” 往后时日,张子默渐渐习惯了独孤鸿的存在,这位基本上也不怎么理他,除了吃饭的时候能说上两句,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椅子上喝酒。 除了名字外,张子默对于独孤鸿不太了解,只知道这位和他一样,年少时便在蜀山当杂役。 独孤鸿的出现,张子默只当做是一个小插曲。除了多做一个人的饭外,这位杂役前辈倒也不会麻烦他太多。 一个练剑,一个喝酒,互不干扰,各干各的。 也许是因为忙碌,范玉麟等人许久没有来过,南宫雨也忙得只能在晚上闲暇时间同张子默说上几句话。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天寒地冻。 某日张子默推开屋门,见屋外白茫茫一片,站在院中看了片刻,继续练剑。 一向不愿意早起的独孤鸿,在张子默开始练剑后,竟也站在屋檐下,看张子默与风雪缠斗。 只是独孤鸿看了片刻,便发出阵阵讪笑。 “可是晚辈哪里练错了?”张子默立即停下。 就算独孤鸿也是杂役,修炼这么多年,肯定也比他强,有值得请教的地方。 只是以往张子默问独孤鸿有关修炼或者剑法的问题,独孤鸿却从来不理他。 独孤鸿道:“你没有练错,甚至可以说练得很好。但你这样一个人练剑,练出来的都是死招式。就是将蜀山所有剑法学会了,也没有什么用。可惜啊,好好一把玄穹,到你手里就像一块废铁。” “可是没人陪我过招,我不一个人练能怎么办?”张子默嘀咕了一句,话音刚落,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的看向独孤鸿,“您知道玄穹?” 玄穹这个名字,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独孤鸿能一口叫出玄穹的名字,必定对玄穹的来历知之甚深。 独孤鸿微微颔首:“想不想知道如何使用玄穹?” 张子默连忙点头道:“当然想,我一直觉得玄穹不简单,可却参不透其中玄妙,还请您教我。” “想学就拜师吧。”独孤鸿负手而立。 “您愿意收我?”张子默怔在原地,不可置信道。 “怎么,老夫愿意教,你还不愿学?”独孤鸿眉头一皱。 “不是,可蜀山曾有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收我为徒。”张子默连忙摇头。 独孤鸿淡淡道:“老夫是杂役,蜀山的命令管不到老夫头上。” 张子默跪在雪地中,恭恭敬敬行叩拜之礼,不知为何,眼睛竟有些酸。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多年之后,他依旧能清楚地回想起雪中拜师的场景,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穿着破烂黑袍的老头,一头白发随风飘扬,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好似永恒。 “起来吧,还要老夫扶你不成?”独孤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张子默起身后,又激动地叫了一声师父。 独孤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入雪中,抓起张子默的手就往玄穹剑刃上抹,鲜血瞬间从张子默掌心流出。 “机会只有一次,抓好了,不要松手,与玄穹好好沟通,呼唤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张子默看着掌中鲜血被玄穹吸收,不禁愣神。 独孤鸿道:“你拿到玄穹后,每每遇到难以抉择的事,心中是否会有另一个声音?” “有。” “呼唤他,不要有任何抵触。” “可是那个声音,完全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念起于心,人心中每时每刻都会产生许多念头,无论好坏,皆是你心中所想。无论你接不接受,他都存在。将他唤醒,直面他,斩去他。” 张子默似懂非懂,不断以心声与玄穹沟通,想要找出另一个自己。 然而掌间鲜血越流越多,可往日里那个在心中时常响起的声音,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长时间失血,让他脸色变得苍白,渐渐感觉到虚弱和无力。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五感被慢慢剥离。 这一刻,张子默终于产生了动摇。他还不能死,若是死了,就找不到爹娘和小雪了。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声音,悄然而至。 “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不能放弃,一定要成功,我一定可以。”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难道不想去查你爹娘的下落,不想去找小雪吗?” “可我现在放弃,就不会再有勇气尝试,便会与玄穹失之交臂。” “只是一把剑而已,就算这把剑再厉害,难道就值得你付出生命?” “我需要力量,任何实力的提升,对于我都很重要。我知道爹娘面临怎样的危险,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秘密,未来的路艰难坎坷,我怕了这一次,就会怕第二次,直至没有勇气前进。” “真是愚蠢啊,啧啧啧,无可救药。” “你在哪里,给我出来!” “我不就是你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哪里?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那你慢慢找吧。” “有本事你出来!” …… 第81章 剑圣 内心天人交战还在继续,张子默只能听见声音,却无法找出另一个自己。 失血的他,逐渐体会到了一股寒冷,那是死亡的寒冷。 不对,不对!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身躯逐渐冰冷,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开口,却无法动弹,好似这具躯体已经不属于他。 死亡近在咫尺,他依旧紧握玄穹不肯松手。 他想要掌握玄穹,这一点从未改变。可在面临死亡时,心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放弃不是他心中所想,可这个声音依旧出现了。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不再寻找,只是静静地聆听心中的种种声音。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最终只剩一个。 “我就在这里,不需要找。我,与你同在。” 玄穹剑首上的猩红宝石大放异彩,仅存的一刃上散出缕缕黑气,凝聚为一个黑影站在张子默对面,静静看着张子默。 独孤鸿将一颗丹药塞到张子默口中,药力在体内不断流转,引导枯竭的血脉再次产生鲜血。 只是片刻功夫,张子默便红光满面,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了死亡危机的人。 张子默缓缓睁眼,看着对面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影,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 独孤鸿道:“这是你的心魔,你的一部分,是你的敌人,你的伙伴,最了解你的人。” “我要斩他,对吗?” “不错。” 张子默手指抚过玄穹剑身,终于察觉到玄穹的不同。 锋锐,凌厉,光明正大,又诡异神秘。这样的玄穹,不是名剑却胜似名剑。 下一刻,张子默身形爆闪而出,直刺那黑影。 黑影手中凝聚出一把剑,将张子默剑锋带偏,反手一削。 张子默见招拆招,不断与黑影过招。黑影身躯突然消失,如鬼魅般在空中闪过,再次出现时,已在张子默背后。 张子默心中一惊,回身以剑格挡。黑影好似早有预料,将玄穹挑开直刺张子默,步步紧逼。 这黑影的诡异,让他猝不及防。他学过的所有剑法,黑影都会。无论他出什么样的剑招,黑影都能从容应对,他根本占不到一丝便宜,反而被打得节节败退。 数十招过后,张子默门户大开,黑影持剑直刺张子默咽喉,张子默连忙收摄心神让黑影消散。 这一剑,他挡不住。 “如何?”独孤鸿淡淡问道。 “原来如此。”张子默眼中渐露明悟。 玄穹始终没变,变的是他自己。那黑影虽是由玄穹凝聚,却是来自于他的心意。 他唤醒了心魔,也唤醒了沉寂的玄穹。当黑影消散,玄穹又成了那把别人眼中普通的剑,只有他知道玄穹真正的威力。 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练剑,有心魔凝聚的黑影陪他练。 一个足够了解他,会他所会,堪称完美的对手。 等他斩去心魔,剑道必定突飞猛进。 独孤鸿不知从哪里取出件崭新黑袍,丢给张子默。 “穿上。” “为什么要穿这个?”张子默疑惑道。 “这是只属于杂役的衣服。”相处数月从未露过笑脸的独孤鸿,忽然神秘一笑。 “谢师父。”张子默换上黑袍,抱拳弯腰行礼。 独孤鸿摆了摆手,转身回屋。 “明年雪落之前,将蜀山所有剑法学会,否则便把你逐出师门。” “是!” 入夜,张子默盘膝而坐,口鼻呼出浊气,随着灵炁的聚集,丹田内的气旋逐渐凝实。 历时近两年,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结丹! 气旋中心一个小核突然出现,将气旋完全吸收,化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丹,每转一圈,便有大量灵炁入体。 张子默正要收功,那圆丹却越转越快,完全不受控制。灵炁源源不断涌入,随后圆丹射出一道白光,犹如剑尖一般刺入张子默脑海中。 没有任何刺痛之感,可张子默却清醒地察觉到了这一剑。这一剑刺在张子默脑海,直接让体内所有窍穴与圆丹产生了连接。 以丹为锋,窍穴为刃,自身为鞘,这便是蜀山独有的剑丹之法。 这一刻,张子默察觉到隐藏在体内的三魂七魄,三魂七魄钻入剑丹中,赋予剑丹一股生命力。 “咔嚓”一声,剑丹破碎,孕育出一个透明小人,小人将张子默所有意识吸收,模糊的面容渐渐清晰,拥有与张子默一样的面容。 小人在丹田中缓缓起身,以虚幻的身躯离开张子默的身体,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仿佛新生儿第一次见这个世界一般。 炼精化炁,炼炁化神。这透明小人正是张子默的元神,元神的出现,意味着张子默已经踏入灵魄境。 周身花草树木,落入元神小人眼中,皆有微弱的灵炁流动。正是这微弱的灵炁,赋予世间万物生命。 元神被天地万物吸引,离肉身越来越远,等张子默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无法控制元神回归肉身。 “哼!” 独孤鸿的冷哼声从隔壁屋子传来,直接将元神震得连连后退,退回到张子默肉身中。 张子默立即睁眼,感受着盘坐在丹田的元神,暗自庆幸,还好有师父在,不然可就真出大事了。 下一刻,独孤鸿的怒骂声响起。 “蜀山外面那块石碑白看了,刚入灵魄境要紧守心神,就你那孱弱的元神也敢出窍,嫌命太长?” “师父,我错了。” 独孤鸿又是一声冷哼,隔壁木屋这才安静下来。 张子默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形成剑丹将修为推至纳炁境大成,却不想直接破开瓶颈踏入灵魄境。 纳炁境只需老老实实积攒灵炁便可,可灵魄境却需要引灵炁锤炼元神,控制元神出窍百丈还能返回才算大成。 这个过程十分凶险,灵魄境的元神哪怕修炼至大成也十分脆弱,一个不小心便会像他刚刚那样元神迷失。元神一旦没了肉身承载,最终必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张子默静下心来后,散开灵识蔓延至百丈,感知着百丈内的风吹草动,心中格外舒畅。 原来纳炁境时,他最多只能将灵识散开二十丈。突破到灵魄境后,灵识感知的极限距离已经到达百丈。而且随着他元神的逐渐凝实,这个范围还会扩大。 他虽然没想到会在此时突破,但不管怎样,突破总归是好事。 形成元神灵识增强带来的效果,便是他对灵炁的感知更为敏锐,每次吐纳都能引更多的灵炁入体。 不到两年的时间跨越纳炁境,这个速度虽然比不上闻人羽那个怪胎,但在蜀山弟子中已是顶尖,若不是修炼时还有部分灵炁会自动转化为魔气,否则还会更快。 次日,张子默早早走出木屋,迎着漫天风雪唤出黑影练剑。 这一次独孤鸿没有出屋,只是偶尔从屋中飘出几句话,句句戳中要害,让张子默对于剑道的感悟越来越深。 转眼间,便已是开春。 张子默真正掌握玄穹后,练剑的速度一日千里。再加上独孤鸿的指导,逐渐对于剑道有了自己的见解。 独孤鸿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将张子默骂得狗血淋头,但张子默却早已习惯。 原本无依无靠的他,有了师父后,终是有了依靠,再也不是无根之木。 不知不觉,张子默来蜀山已经整整五年,年满十二,在十三。 某日,张子默没有练剑,而是坐在潭边静静等待。 原本平静的潭面突然翻涌起来,张子默看着河水席卷而上,侧耳聆听,仔细感受着每一滴水中的剑意,若有所悟。 今日是谷雨,雨水化龙之日。 独孤鸿不知何时站在了张子默身后,突然一脚将张子默踹进潭中,看着张子默被奔涌而上的河水淹没。 恐怖至极的剑意,瞬间直指张子默。 张子默心神剧震,眼前危机让他不得不全神应对,哪怕独孤鸿就在潭边,他也来不及问为什么,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活下去! 张子默唤出心魔,黑影钻入玄穹,仅存的一刃锋芒毕露,不断出剑,与每一滴水珠对抗,力求在潭中稳住身形,不被卷走。 霎时间,寒光四射,剑气纵横。张子默出剑越来越快,可依旧被那剑意逼退,离逆流瀑越来越近。 “师父,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张子默惨叫一声,被冲入逆流瀑中,跟随着河水扶摇直上。 独孤鸿站在潭边,看着张子默在河水的裹挟下,离山顶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逆流瀑顶,浓郁云雾中,张子默终于是稳住身形,低头在水中寻找被冲走的玄穹,找了许久后,前方突然出现一块平整的巨石。 张子默目光上移,看到面前的白衣人后,瞬间僵在原地,头皮发麻。 在蜀山,穿白衣,不是闻人羽。 眼前这位的身份,就是傻子也能猜到。 天下第一,剑圣! 更麻烦的是,他的玄穹,到了这位手中。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上前讨要了。 张子默愣愣地看着这位,直到这位将玄穹抬起,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上前双手接住,逃一般地上岸,直接往下跳,比他当初跳下悬崖时还要决绝。 “妈呀,我居然见到剑圣前辈了!” 在山顶的那位,与在山下潭边的那位,脸上同时露出微笑。 第82章 送别 崖底潭边,张子默缓缓落下,一屁股坐在独孤鸿边上。 “师父,您这是要玩死我啊。” 独孤鸿平静道:“磨炼剑意的大好机会,一年就这么一次,老夫还真能让你死在里面不成?” “我觉得您干得出来这事儿。”张子默嘀咕了一句,见独孤鸿抬手欲打,连连后退,“错了错了,师父当然是为我好,弟子明白。” “感觉如何?” “好可怕的剑意,我只是无心落入,便有如此威力。还好这些剑意无人操控,只是忙着逆流而上,否则我早就被万刃分尸了。”张子默想起水中那恐怖的剑意,犹自心有余悸,额头渗出冷汗。 独孤鸿道:“万剑诀的剑意,修的就是一个纯粹。万剑归一,便是剑一,再以剑一的状态以一化万,再次归一,便成剑二。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这是一条归一之路,每归一一次,剑道便上一层楼。” 张子默疑惑道:“您怎么对万剑决这么了解,等我今年把蜀山所有剑法学会,我是不是也能学万剑决?” 独孤鸿戏谑道:“万剑诀唯有蜀山少数弟子可以学,你是蜀山弟子?” 这一句话,问得张子默哑口无言。 独孤鸿道:“你是蜀山的杂役,有杂役该学的功夫,好好练你的剑。从今往后,你不仅要练剑,每天都给我往水潭里跳,什么时候能在水潭里稳住,你的剑道便算入门了。” “我不去。”张子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为什么?” “会被冲上去,剑圣前辈在上面。” “他刚刚打你了?” “没有。” “骂你了?” “也没有。” “那你怕什么?”独孤鸿瞪了张子默一眼,“自己跳还是我用脚送你下去?” “额……” 张子默正纠结时,见独孤鸿抬起脚,连忙跳入潭中,继续与那恐怖剑意对抗。 不出意外,很快他便再次被冲到了瀑顶。而他的剑,又落在剑圣手中。 张子默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挠着头尴尬笑道:“剑圣前辈,对不起,我师父让我跳的,您能把剑还我吗?” 剑圣抬起玄穹,张子默连忙上前接住,转身就逃。 然而等他刚落到崖底,便被独孤鸿再次踹进潭中。 “我……” 第三次被冲上来,张子默低头上前接剑后,突然鼓足勇气,抬起头打量着剑圣。 这位已经活了两百多岁,却不见老态,一头黑发披肩,整个人坐在那里,让人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既踏实,又恐怖。 至于面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藏在云里雾里,看不清真容。 张子默打量剑圣的同时,剑圣也在打量张子默。 二人对视片刻,剑圣似水般平和的声音响起。 “恐惧来源于未知,任何人或事,只要你能看清,就不会害怕。” “多谢前辈赐教。”张子默抱拳行礼,走到岸边,刚要跳下去,突然转身看着那个白衣背影,“那什么,是我师父非要让我往潭里跳的,您要是嫌烦,怪他别怪我!” 张子默说完,转身便跳。 剑圣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站在潭边的独孤鸿则是笑着骂了一句。 “臭小子!” 往后时日,张子默每天都被跳进潭中与那恐怖剑意对抗,每次都会被冲到瀑顶。 随着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张子默对于这位天下第一,已经没有刚开始的紧张,偶尔还会壮着胆子和这位说几句话。 而这位每次都会把剑抬起还他,面色始终平和。 …… 四月中旬,张子默正在潭边练剑时,上方突然传来阵阵灵炁波动,抬头看见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后,低声道:“师父,我请一个时辰的假,跟他们聚一聚。” 然而当张子默将头转过去后,身边的独孤鸿已经消失不见,算是默认。 自从拜师之后,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每次有人来,独孤鸿便会消失不见。几人虽然听说张子默拜了一个师父,却从未见过,甚至连名字独孤鸿都不让张子默透露。 张子默笑呵呵地看着几人稳稳落地,这才发现几人面色凝重,连忙问道:“怎么了?” 萧清风重重叹了一声,并未言语,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范玉麟,也是哀叹连连,上官家两兄弟眼中也多了几分伤感,南宫雨则是低头不语,徐轻歌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到底怎么了?”张子默眉头紧皱,又问了一遍。 “你说吧。”范玉麟拐了拐欧铸。 欧铸红着眼睛道:“张哥,我要走了。” “去哪儿?”张子默一愣。 “我爹来接我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什么时候?” “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这么快?”张子默始料不及,心中一酸,“我送你。” “谢谢张哥,我还想再看看那把剑。” 张子默递过玄穹,玄穹的独特之处,若非独孤鸿提点,他到现在都不明就里。 这一切他不能告诉欧铸,只能让欧铸自己琢磨。 欧铸接过剑,眼中哀伤顿时消失不见,仔细端详玄穹,看了许久后,这才将玄穹还给张子默。 “我还是看不透,等我回家以后再翻翻古籍,也许会有发现。” 张子默叹道:“若是放不下,有时间便回蜀山,看剑也看人。” “一定!”欧铸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一路上,几人默然不语,心中越发哀伤。 徐轻歌好几次想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石碑外,此次来送欧铸的,除了当年一起筑基的弟子外,艮岳几人也亲自到场。 除了赵丹阳是因为送亲传弟子外,其他几位现身则是为了表示对欧家的尊重。 没有铸剑师,剑修也不会达到如今的高度,更别提欧家所铸名剑大多都在蜀山。 欧铸之父欧世谦对着艮岳几人深深一拜:“小儿在蜀山这么多年,承蒙各位照顾,请受在下一拜。 艮岳上前一步,托住欧世谦的胳膊,微笑道:“欧家主客气,欧铸是蜀山弟子,此乃分内之事。倒是蜀山要感谢欧家,铸出这么多名剑,让蜀山能够将剑道发扬光大。” 欧世谦道:“几位实在太过客气,我家所铸名剑,第一任剑主都不是蜀山弟子,蜀山能收集这么多名剑,完全是凭借自身实力,与欧家无关。倒是蜀山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在下得见各位剑仙,实乃三生有幸。作为一名铸剑师,最高兴的事便是所铸之剑能遇到合适的主人。只可惜欧家在天启王朝,不能经常来蜀山拜会。” 艮岳笑道:“虽相隔甚远,但只要剑道不灭,铸剑师与剑修始终是最亲密的伙伴。对于欧家,蜀山向来极为尊重。虽然清明已过,但如果欧家主愿意,蜀山可破例开启剑冢,让欧家主观剑。” 欧世谦摇头道:“多谢前辈一番好意,还是不打扰蜀山先辈安眠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在下再来祭拜蜀山各位先辈。剑修提出的意见,对于铸剑师也十分重要。” 艮岳道:“若是欧家主愿意,每三年剑冢开启之日,可派族中子弟来蜀山观剑,蜀山会全程护送。” 欧世谦抱拳道:“听闻徐家子弟有机会入剑冢观剑,以前一直羡慕,如今欧家也能有此机会,让在下受宠若惊,在此先行谢过。说起徐家,听闻徐家家主曾传授小儿铸剑术,不知可在此地,我想当面向他致谢。” 徐谨从人群后面钻了出来,抱拳笑道:“在下徐谨,见过欧家主。我还以为欧家主不想见我,这才一直躲在后面。” 欧世谦摇头道:“怎么会,即便我们两家是竞争对手,可我们的目标都是铸出最好的剑。君子之争,不伤和气。在下还要多谢徐家主,肯教导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徐谨笑道:“素问欧家主宽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瞒你说,欧铸是我生平仅见的铸剑奇才,若不是他姓欧啊,我就收他做弟子了。” 欧世谦道:“此前你我两家从无交流,徐家主居然肯破例传授小儿,此等心胸才让人佩服。既然开了这个先河,你我两家不妨多走动走动,将铸剑术再提高一个层次。徐家主若是愿意,可派些族中子弟来墨铁城交流铸剑术。等我儿铸剑术有成,我便派他带族人来徐家拜会。” “好说好说,能与欧家交流铸剑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徐谨开怀大笑。 徐家虽然铸出天渊,但从数量上来看,欧家铸出的名剑更多。能与欧家交流,对于徐家也是好事。 徐谨当初只是看中欧铸的天赋,这才不计身份传授,却没想到因为这个善意的举动,让两家的关系有所改善。 欧世谦拍了拍欧铸的肩膀,温声道:“离别在即,好好告别吧。” 欧铸对着众人深深一拜,随后跪在赵丹阳面前恭恭敬敬叩首行礼。 “师父,弟子走了,您老人家保重。” 赵丹阳扶起欧铸,叹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说这些做甚。你虽然无法承我剑道,但为师的控火之术你已得精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我的弟子。日后有空,回蜀山看看便是。” “弟子一定回来看您老人家。”欧铸眼眶湿润,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几人上前,将欧铸围住。 “就送你到这儿了,好好的,有时间我们去看你。你有时间,也来看我们。”张子默抱住欧铸,用力拍了拍欧铸的后背。 “老欧,你保重啊。等我回去把家里生意做到墨铁城,我来找你玩。”范玉麟早已泣不成声,上前抱了欧铸一下。 “兄弟,保重,有空就回来看看。”萧清风也给了欧铸一个拥抱。 “欧铸,保重,咱们是师兄弟,一直都是。”上官家两兄弟紧随其后上前,拥抱过后,重重按住欧铸的肩膀。 南宫雨柔声道:“欧铸,保重,祝你以后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保重,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一定!”欧铸见徐轻歌没有上前道别,眼中多了几分黯淡,不舍地看了几人一眼,跟着欧世谦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徐轻歌,见欧铸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喊道:“欧铸,等以后有机会,我跟着他们去墨铁城看你啊!你好好学铸剑术,别到时候输给我!” 欧铸停下脚步,蓦然转身,露出时常挂在脸上的憨厚笑容,朝几人挥了挥手,直到父亲带着他腾空而起,眼中泪水再也憋不住淌了出来。 几人站在原地目送欧铸离开,直到看不见欧铸的身影,这才默默转身,齐齐一叹,眼中满是哀伤。 第83章 玄穹来历 听剑河外,一行车队整整齐齐等候在岸边,每一辆车前都拴着一只妖兽。 这是欧家此行接欧铸的队伍,家主亲自出行,排场自然要做足,只是欧世谦却选择独自前往蜀山,让车队在此等候。 一是为了表达对蜀山的尊重,二是欧世谦知道蜀山不喜欢人类奴役妖兽,怕带着车队前去犯了蜀山的忌讳。 欧世谦带着欧铸坐上最中间车驾,所有妖兽齐齐嘶吼一声,拉着车架腾空而起。 车内,欧世谦看着泪痕未干的欧铸,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是真正的朋友,分别多久再见也会和从前一样。” 欧铸沉默许久,心情终于平复,轻声道:“爹,我在蜀山见到一把奇怪的剑,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我感觉其中必有玄机,只是我看了很多次,依旧看不透。” 欧世谦温和笑道:“哦?你在剑冢看了许多名剑,居然还有你看不透的剑,那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那把剑很特别,通体漆黑,剑首上有一颗像心脏的宝石以兽爪锁住……” 随着欧铸的描述,一向沉稳的欧世谦竟眉头紧皱,当听到欧铸说只有一半剑身时,面色瞬间大变。 “玄穹!” “爹,您认识这把剑?”欧铸眼睛一亮。 欧世谦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认识?这是你太爷铸的剑,我和你爷爷找了很多年,没想到居然在蜀山。那柄剑绝对是玄穹,只有一半剑身的剑,整个天下只此一柄!我真是蠢啊,我早该想到的,蜀山乃是剑修圣地,除了蜀山的高人,还有谁能用玄穹?”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是太爷铸的剑,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欧铸眼中疑惑越来越浓。 欧世谦长叹一声:“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剑圣前辈成为天下第一后,天渊便被带到了其他名剑难以企及的高度。在此之前,我欧家的铸剑术一直是公认的第一,可剑圣前辈纵横天下后,铸出天渊的徐家便压了欧家一头。你太爷不服气,耗尽毕生心血铸了一柄剑,誓要与天渊一较高下。” 欧铸道:“这柄剑便是玄穹吗?” 欧世谦缓缓点头:“正是,你太爷耗费家中大半资源,更是耗尽心血,才铸成此剑。剑成之日,整个墨铁城都被黑影笼罩,暗无天日。玄者,黑也。穹者,天也。当时异象一出,你太爷便想到了这个名字,激动万分。因为玄穹出世能有如此异像,一定能与天渊一较高下。然而还没等你太爷高兴多久,天空忽降紫雷穿透漫天黑影,劈在玄穹身上。” “为什么?” 欧世谦道:“因为此剑之威力,非人间能有,故天地不容。天雷之后,便是风灾火灾,种种天罚不断落在玄穹身上。你太爷着急得不行,腾空而起挡在玄穹面前,想要替玄穹挡灾,却被一道劫罚打得气息衰弱,其他族人见状,也不敢上去阻拦,却只能干看着。那日,整个墨铁城都被天罚笼罩,不知情的百姓战战兢兢不能自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纷纷跪在地上忏悔。他们不知道,这恐怖的天罚只是在针对一把剑。等天罚过去,玄穹便只剩下一刃。你太爷心里明白,玄穹若是完整,世间不容,故天毁一半。玄穹能被上天针对,正说明此剑威力非凡。然而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只剩一刃的玄穹,失去了锋芒,成了一柄普通的剑。除了坚硬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 “那,那后来呢?”欧铸听得眼神呆滞。 欧世谦叹道:“你太爷不甘心啊,好不容易铸出一把绝世名剑,却遭遇天谴。他想尽无数办法,却始终无法修补另一刃。此事自此成为你太爷的心结,他整日把自己关在密室,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已近疯魔。没过几年,正值盛年的他便一病不起,从此只能在床榻上度日。可即便是这样,他吃饭睡觉都抱着玄穹,做梦都在念叨玄穹的名字。那个时候你爷爷都还小,却被迫接过家主的重担,竭尽全力不让欧家衰落。” “然后呢?” 欧世谦道:“然后有一天,你太爷一觉醒来,发现怀中的玄穹不见了,密室里却堆满奇珍异宝,这些财富远超欧家铸玄穹的损失,剩余的还够买下整个墨铁城。而这些珍宝上面,留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的什么?” “纸条上是这样写的:此剑两刃若存,非人间之物。仅存一刃,亦不输天下名剑。此剑蒙尘,乃使用方法不对。我已找到使用之法,些许财宝奉上,用于交换此剑,莫要深究。” “那太爷什么反应?” 欧世谦道:“你太爷先是愤怒,朝夕不离的玄穹居然就这样被拿走了,拿走的人也不问他同不同意。可当你太爷看完那纸条后,纸条瞬间消散,爆发出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意,黑影再次将天幕遮盖,墨铁城上空恢复到玄穹出世的那一幕。你太爷仰天大笑不止,时而吼叫,时而痛哭,状若癫狂。他虽是家主,但耗费家族大半资源铸出一把废剑,许多族人暗中都在指责他。可拿走玄穹的人留下的足够的财富,让他能对家族有个交代。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不相信玄穹是一把废剑,终于出现一个能使用玄穹的人,证明他真的铸出了一把绝世名剑。正如那纸条上所说,哪怕仅存一刃,亦不输天下名剑。那一刻,折磨你太爷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 欧铸恍然大悟:“原来玄穹是蜀山的某位前辈拿的,虽然是偷偷拿走,可是也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也算给了咱们家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这对于太爷来说,玄穹落到真正懂它的人手中,这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欧世谦微微颔首:“不错,从那以后,你太爷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只是心结虽然解开,却还是留有遗憾。他一直想找到那个拿走玄穹的人当面拜谢,想看看玄穹落在对的人手中会有怎样的风采。只是可惜,你太爷直到逝世前也没有找到这个人。你太爷临死前,将这个遗愿留给了你爷爷。我接任家主时,你爷爷又将这个遗愿留给我。我找了玄穹很多年,却没想被你遇到了。儿子,你这趟蜀山来得值!” 欧世谦越说越激动,起身在车中转来转去。 “不行,我们得回去,找到当年拿玄穹的那位神秘人,向他当面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该是我谢谢你爷爷。”独孤鸿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车中,背对二人。 欧世谦抱拳问道:“前辈可是当年拿走玄穹之人?” “是我。” 欧世谦刚要躬身行礼,却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托住。 “不必多礼,剑修与铸剑师之间都是相互成就,你爷爷很了不起,他铸出了一把绝世名剑,也让我的剑道更上一层楼。我也很想与你爷爷谈谈,只是当时我不方便露面,没想到几年后,你爷爷居然已经离世。这是他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 欧世谦道:“晚辈知道前辈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可惜,若是能在爷爷墓前让他看到有人能用玄穹,便可以告慰爷爷在天之灵了。” “未来有一天,我的徒弟会带着玄穹去你家,亲自祭拜你爷爷。在此之前,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守口如瓶。” …… 蜀山崖底,张子默杵着下巴坐在屋外,完全没有练剑的心思。 欧铸走了,范玉麟乃是家中独子,迟早有一天也会离开,去继承那足以敌国的财富。 南宫雨虽然从未提及自己的来历,但张子默在藏经阁待了那么久,对于镇岳王朝的各方势力也有所了解。 幽云州第一家族南宫家,如今镇岳王朝最受皇帝宠爱的贵妃,便是南宫家的人。 南宫雨,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独孤鸿推开屋门,站在张子默身边,淡淡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离别乃是常事,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 张子默轻叹一声:“我知道,只是毕竟曾相处那么久,分别总归会难受。” 独孤鸿轻轻一脚将张子默踹进远处水潭。 “感伤归感伤,剑还是要练的,在水潭里好好感伤吧,两样都不耽误。” “我……”张子默欲言又止,呛了几口水后,稳住身形拔剑,继续与那恐怖的剑意对抗。 逆流而上的瀑布,每三年一批的弟子,山上的剑鸣,山外的石碑,埋葬着亡魂与剑的剑冢,沉寂的锁妖塔。 看起来,一切都没有变。 唯有崖底的那挥舞着玄穹与黑影战斗的少年,知道自己身上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剑之真意,在藏。没人知道那个成为杂役的少年,在见过高山后,心中藏了怎样一座巍峨山峰。 只待一朝出鞘,天下惊! 第84章 外出游历 又至秋收,蜀山崖底,一声剑吟响起,黑影形如鬼魅,持剑刺向张子默。 张子默闭目不动,直到黑影杀至身前这才猛的睁眼,手中玄穹燃起黑焰,一剑挑开黑影手中剑,一身灵炁全部聚集于剑中,斩向黑影。 这一剑之力,哪怕黑影也不敢抵挡,只能一退再退。短短几息,黑影连使上百种剑法,这才让张子默这一剑消散。而张子默灵炁耗尽,也没了追击的能力。 此剑为灵剑,乃是蜀山最后一种剑法。 张子默将黑影消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还是赢不了。” 独孤鸿躺在木椅上喝着小酒,依旧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想赢自己没这么容易,他足够了解你,可你却不了解他。不过起码你将蜀山所有剑法学会了,也不算太废物。” 张子默无奈道:“好歹我也提前完成了您的要求,您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 “你学剑是为我学?” “得,当我没说,蜀山所有剑法我已经学会了,接下来学什么?” “给你三天时间休息,三天后我们要出一趟远门。好好跟你那些朋友告别,尤其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女娃子。这一去,要去很久。” “去哪儿?” “我没让你问。” “行吧。”张子默盘膝而坐,打坐恢复灵炁,等再次睁眼时,独孤鸿已经不知去向。 张子默御剑而上,飞过悬崖,到了明隐院外,轻轻叩门,心中略带忐忑。自从成为杂役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上蜀山寻人。 院门轻轻打开,明隐坐在石桌旁,看着南宫雨练剑,满眼宠溺。 南宫雨一套剑法练完,这才发现站在门外的张子默,轻声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来跟你告别。” 南宫雨向明隐投去询问的眼神,见明隐点头后,这才走了出来,将院门关上,眼中一阵错愕。 “为什么要离开?” “我要跟师父出去修行一段时间。” “去哪儿?”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去多久?” “也不知道。” 南宫雨轻轻哦了一声,低头抓着衣角,低声道:“那你要小心点。” “嗯,我修行完就回来看你,我还要去跟范玉麟他们说一声,先走了。”张子默摸了摸南宫雨的头。 南宫雨站在院外,看着张子默御剑离去,心中充满不舍,却欲言又止。 明隐开门走到南宫雨身边,温声道:“离别是为了日后的相聚,不在一起时,做好自己的事。在一起时候,好好相处。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不会拖累他。” 南宫雨转身拔出秋水继续练剑,出剑轻灵如舞,又迅捷如风。 …… 崖底,张子默站在木屋外,大声朝屋内喊道:“师父,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独孤鸿推开门,眼中多了几分玩味儿。 “我还以为你会跟那个女娃子腻歪几天,这一去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确定现在就走?” 张子默洒然笑道:“又不是离别,迟早会回来的。” 独孤鸿衣袖一甩,张子默眼前景象顿时模糊起来,只能察觉到浓郁的灵炁裹着他飞行,以及周边刺耳的破空声。 这样的飞行速度,张子默刚开始还感到新奇,然而在发现看不清下方景象后,很快便没了兴致。 “师父,咱们到底要去哪儿?” 一路上,张子默问了许多遍,却始终没有得到独孤鸿的回应。 待到眼前景象清晰后,张子默看着前方小湖,转身扫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正升起袅袅炊烟。 “师父,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张子默疑惑道。 独孤鸿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张子默摇了摇头。 独孤鸿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喜欢你这副整日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样子,不管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我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 张子默愣愣道:“我没明白您什么意思。” 独孤鸿负手而立:“老夫所学之剑,名为道心魔剑。万剑决是不断内敛归一之剑,而老夫的道心魔剑是外放衍化之剑。你用玄穹凝聚出的黑影,便是你的心魔。万剑决是每归一一次,剑道便会再上一层楼。而道心魔剑,你每斩一次心魔,剑道便会突破一次。” 张子默道:“可是我的心魔对我十分了解,我从未赢过他。” 独孤鸿淡淡道:“若是轻易便能斩去心魔,又怎么值得老夫钻研一生?你想要站在世间顶端,不需要胜过多少人,只需不断打败自己。当你斩够心魔,你就是天下人的心魔。任何败在你剑下之人,都是你掌中玩物,其心都在你掌控之中。可知何为道,何为魔,为何要叫道心魔剑?” “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我会教你,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过人吗?” “杀过,若是不杀人,我也不会成为杂役。”张子默苦涩一笑。 独孤鸿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面前平静的湖水,散开阵阵涟漪。 “后面那个村子,有两百七十二口人,这个数字不好,去杀两个人,凑个整。” “还能这样,杀谁?”张子默眼神瞬间呆滞。 “随你。” “为什么非要杀两个?” “没有为什么,你不杀他们,我杀你。” “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张子默见独孤鸿不回答,神色凝重起来,紧握玄穹走进村庄。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路边玩耍的孩童,田中辛苦劳作的男人,坐在门外孤苦伶仃的老人,还有采桑养蚕的女人。 这些人对他这个陌生人都报以微笑,他在村里从上午走到天快黑,也没能做出决断。 张子默站在泥泞的路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先前遇见的孤寡老人竟朝他走过来,干瘪的脸上充满笑容。 “孩子,我看你在村子里转了一天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张子默道:“我来找人,有两个远房亲戚,听我娘说就住在这附近,我就到处转转。” 老人道:“是家中遇到什么难处了吧?不然你这么小的年纪,家里人不会让你出来乱跑的。” “是的,我家闹了灾荒,爹娘都饿死了,临死前让我来投奔有一面之缘的远方亲戚。只是我爹娘走得太突然,没将地方说清楚,我只知道大概是在这一片。” “这可不好找啊,这一片好多村子呢。今天若是找不到,你有什么打算?” “这村子里的人我都没有看全呢,我在这里再待几天,如果那两个亲戚不在这里,我就去别的村子找找。” “那你今晚睡哪里?” “我睡路边就行,随便对付一晚。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这哪儿行?去我家住吧,我家虽然简陋,但也总比你睡路边好。”老人拉起张子默的手,转身就走。 “那怎么行?” 老人叹道:“我那个苦命的儿子要是没死啊,现在生的孩子也该和你一般大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睡在路边,你那死去的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跟我走吧。” 张子默被老人拉住,明明老人没什么力气,可他却不知该如何挣脱拒绝这位老人家的好意。 若是这位老人家知道他是来杀人的,恐怕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吧。 张子默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在村里住下来,仔细了解村中每一个人。 他一个念头,便决定了两条人命,必须慎之又慎。 次日寅时,张子默早早起床,帮着老人干活。 从与老人的交谈中,他得知老人叫郭茂盛,据郭老说这还是小时候请私塾先生给起的,取的是开枝散叶,添丁添子之意。 只是可惜,这个名字并不能改变郭老的命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儿子却早早夭折,老伴也受不了这个刺激撒手人寰。 张子默见郭老孤苦无依,便从早忙到晚帮郭老干活,有空便陪老人说说话。 时间一长,村里人也对张子默熟悉了起来,而他趁着郭老串门的功夫,跟着一起去了解村中人,就算干活的时候也不闲着,灵识不断散开,观察村里人的言行举止。 但是他始终下不了决心,若是师父给他明确的目标,杀完以后最多愧疚一阵子。 可是让他自己断生死,他却无法做出决断。 好在师父也没有催他,他便继续留在村中,深入了解村里每一个人的秉性,反复琢磨。 这一待,便是十天。 直到师父一声轻微的咳嗽在耳边响起,张子默知道,到了必须做决断的时候了。 村东头有一户人家,家中只有一个眼瞎的老母亲与一个好吃懒做的儿子。 在郭老家这些天,张子默听郭老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家。儿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全赖老人家给别人做点针线活养着。 老人家眼瞎,只能靠手摸索着穿针引线,经常把手指刺破。可就是这样一位慈母,却因干活不力经常被儿子打骂。 这两人,便是张子默的目标。 杀儿子是因其不孝,杀老母亲是因为儿子死后老人家肯定悲痛欲绝,不如帮她干净利落地结束这一生。 黑夜中,张子默站在这家门外,拔出玄穹,一向有力的手竟不断颤抖起来。 这一剑下去,两条人命便不在了,而且还是两条无辜的人命。 纵使儿子再怎么不孝,可这位老母亲却没什么错。 不行,一定要换一个! 他还有另一个目标,这是一户五口之家,一个爷爷,一对夫妻和一双儿女。 这对夫妻平日里便手脚不干净,经常教儿女去偷别人的东西,还经常不给老人吃饭。 张子默推门而入,站在已经熟睡的夫妻身边举剑许久,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这对夫妻一死,老父亲和儿女又靠谁来养? 不行,这家也不行,再换一家! 张子默悄无声息地在村中走来走去,在每一家门口都站了许久。 可不论他怎么取舍,杀掉两人之后,总会改变生者的命运,让本来就不幸福的贫苦人家更加凄惨。 天微亮时,张子默面色苍白地走向村外,一身黑袍已被汗水浸湿。这一夜的艰难抉择,竟比与人拼杀还累。 他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当他踏出村子的那一刻,整个湖水瞬间沸腾蒸发,独孤鸿身上散发出恐怖的杀意,直指张子默。 “你现在回去带两颗人头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你师父。” 第85章 道心魔剑 张子默被杀意压得喘不过气来,冷汗直流。 “师父,如果是迫不得已要杀人,不管是什么人我都可以杀。可这些人与您没有任何恩怨,您不该将他们的生命视为草芥。” 独孤鸿道:“我给过你机会,你不杀,我来替你杀。两个人你不愿意杀,我便将所有人都杀了。” 张子默拔出玄穹,指着独孤鸿。 “我不同意,你要杀他们,先杀我。” 那恐怖的杀意瞬间凝为一股,将张子默压得跪在地上无法抬头。 “我是你师父,你想清楚对我出手的后果了吗?” 张子默紧咬牙关:“如何使用玄穹是您教我的,如何引出自己的心魔也是您教我的。我初次握住玄穹时,心中便已遭受了考验,已经有了选择。我若是听您的,岂不是放纵自己的心魔。若您执意如此,这个师父不认也罢!” 杀意瞬间消散,劫后余生,张子默身上一松,累得倒在地上无法起身,胸腔不断起伏。 与如此恐怖的杀意对抗,每一刻都是极大的考验。 独孤鸿转身走到张子默面前,俯身捏住张子默的脸摇了摇。 “装的不错,以后要继续装下去。” 张子默笑道:“您若是不给我机会装,我又怎么装得下去?您不是让我来杀人的,而是给我出考题呢。” “算你有点悟性,参得透吗?” “那肯定参不透啊。” “臭小子,白夸了。”独孤鸿拍了张子默脑袋一下,而后缓缓起身,“出剑,是魔。不出剑,便是道。修道心魔剑,一念入道,一念入魔。若是斩不了心魔,你迟早有一天会被心魔控制。这条路,你确定要走吗?” 张子默笑道:“修出什么问题来我担着便是,大不了您一剑将我杀了。” “杀你,还用不着老夫。”独孤鸿转身背对张子默,神色顿时复杂到极点。 “是是是,我哪值得您亲自动手,那我是不是可以跟您学道心魔剑了?”张子默艰难起身,擦去额头汗水。 “道心魔剑是教不会的,只能靠你自己感悟。看好了,我只给你演示一遍。”独孤鸿并指成剑,点向身后村子,张子默手中玄穹顿时激鸣不已,心魔竟也不受控制,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张子默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躁动的心魔与玄穹,然后便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一向恩爱有加的夫妻,竟突然大打出手。素来孝顺的子女,对父母破口大骂。就连温顺的狗,也想挣脱锁链去咬自己的主人。 一切,都变了。 只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指,让他们的心魔无限放大,改变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做出平时根本不可能会做出的举动来。 直到独孤鸿收回手指,一切这才恢复正常,所有人都双眼茫然,忘了先前发生的事。 “这就是道心魔剑,剑一,魔心鬼蜮。” “为什么会这样?”张子默只觉得口干舌燥,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独孤鸿平静道:“人在母胎中未成形时,是最接近道的,乃是先天一炁。直到出生后,受环境影响,形成了不同的性格。若是换个环境,便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我,是假我。可无论怎么变,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就如同你看不同的狗,什么样的脾气都有。可如果你站在更高的角度,就会发现狗都爱吃肉,都欺软怕硬,这是狗的共性。人亦是如此,人的本性便是绝对的利己。人生来就附带的六欲七情八苦,便是天道给人的枷锁。这是人生来之原罪,人间本就是一个活地狱,只有见到真我,方可超脱。你可知,人为何是万物之灵?” “不知道。” 独孤鸿问道:“那你先前做取舍时,是因为什么来判断?” 张子默道:“看他们做好事多还是坏事多,从中取舍。” 独孤鸿淡淡道:“天地间本无好坏,一切相对的标准,皆是人定,比如美丑善恶高下等。所谓好坏,不过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标准。可是这样的标准,违反了人利己的本性。” “这样不对吗?” “并非不对,只是不够。既然是大多数人默认的标准,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生存的法则。但是你想见到真我,就不能被这些相对的规则束缚,而是要去寻求绝对的真理。被环境影响形成的你,是假我。你的本性,会在种种诱惑下形成你的心魔。唯有摒弃这些,才可见到真我。回到刚才的问题,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认识到了本性的存在,并试图去控制它。道家修无,佛家遁空,儒家以礼框之,皆是为了超脱本性,得见真我。道心魔剑,便是助你见到真我的剑法,可知为何叫道心魔剑?” “不知道。” “因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话何解?” “额,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若是放在以前,张子默脑袋恐怕早就挨上一巴掌,可此时的独孤鸿却没有责怪张子默,而是耐心解释道:“因为本性无法湮灭,只可控制。故斩心魔之路,无穷无尽。魔,是道障。你修为每进一步,面临的诱惑便越多,心魔便越强大。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张子默若有所悟,轻声问道:“我想见到真我,必须斩去心魔,可我该如何斩心魔?” 独孤鸿道:“这便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已经说过了,道心魔剑教不会,唯有自己去悟。见众生容易,见自己难。在见自己前,你需要去见众生。以后你要多看多想,把人性参透。一个问题,不断追问下去,便会有答案。不过我要提醒你,在你有所感悟后,你会对人性绝望,对自己绝望。不要试图去湮灭本性,让它存在那里。看着它,用你的心看着它,看着它来,再看着它走。入道还是入魔,且看你造化。” “弟子谨记。” “刚才的是谜题,接下来的才是考验。”独孤鸿衣袖轻轻一动,带着张子默消失在原地,“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 北峡州,镇岳王朝三十六州之一,乃是拱卫渝州的重镇。因为离渝州很近,这里的世家对皇室一向忠心耿耿,修行门派在这里倍受打压。 而作为北峡州州府的白帝城,更是汇聚了整个北峡州的顶尖力量,名门世家皆聚集于此,繁盛程度也就渝州城可压其一头。 大雪飘落,将整个白帝城覆盖,这是晏清四十五年的第一场雪,往日摩肩接踵的街道,只剩下了少许为了生活奔波劳碌的小商贩,就连那些乞丐也缩在了桥洞紧靠取暖。 白帝城外,一老一少并肩而立,看着这座千年古城,神色各异。 二人身上的黑袍,在这雪白的世界中十分显眼。好在雪天阴寒,城外并无行人,这才没有引起注意。 秋收时离开蜀山,始终在各处转悠,直到入冬才到了此处。也是此时,张子默这才知道他一直在白帝城附近。 独孤鸿认真道:“这次是真正的考验。” 张子默嘀咕道:“您每次都这么说,您看看您带我去的都是什么地方,摆摊买东西就不说了,您居然还让我去私塾里教书。还有吃喝嫖赌,我就差嫖没干了,这些跟学剑挨得着吗?” 独孤鸿戏谑道:“听起来不太满意,那这次给你补上?” “别别别,您知道的,我有心上人,这种对不起她的事万万不能做。” “说正事。” “得嘞,您吩咐。”张子默顿时严肃起来。 独孤鸿淡淡道:“交代你的事,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独孤鸿从怀中拿出一个面具,递到张子默手中。 面具青铜所铸,一半怒目圆睁,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另一半庄严肃穆,犹如高坐云端的神只。 “这次若成功,鬼神面具便归你了。” 张子默将鬼神面具按在脸上,面具立刻与血肉紧紧粘连,直至融入血肉之中。 下一刻,张子默的气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模样也变成另一个人。哪怕是熟悉的人在此,也认不出这是张子默。 独孤鸿转身离去,张子默独自走入城中,一老一少在雪中踏出两条背道而驰的足迹。 城内,张子默按照独孤鸿告诉他的路线走了许久,最终在一家酒铺面前停下脚步,门上木匾写着三字:老酒铺。 张子默轻轻叩门,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并未开门,而是凑在门缝中仔细观察着张子默,声音有点尖锐:“今日关门早,打酒明日再来吧。” “我不打酒,我是来打油的。” “这里是酒铺,没有油,只有酒,你找错地方了。” “你就不问问我要打什么油?” “你爱打什么油打什么油,这里是酒铺,不卖油,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既然不卖油,便借盏灯走夜路,灯油要添满。” 门终于打开,站在门口的小二将张子默领进屋,带着他穿过前堂,掀开一块木板,进入密道中。 小二带着张子默走了许久,最终在一个石门前停下,恭敬行礼。 “掌柜的就在里面,小人只能带您到这里了。” 张子默打量着石门周围,手轻轻抚过石壁,一个个阵法瞬间亮起,这些阵法只有一个作用,隐藏踪迹和气息。哪怕有修行者在上面的铺子里,也无法发现这间密室。 石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灰衣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手中一对核桃盘得直泛油光,以严厉的目光看着张子默。 “你既然对上暗号,应该是组织里的正式成员,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这阵法是你能乱摸的吗?你是哪个分部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教出这么不懂事的人!” 第86章 白帝城 张子默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淡淡道:“只是碰一碰,应该没关系吧?” “你不像是组织的人,你到底是谁?”灰衣人眉头紧皱。 灰衣人话音刚落,张子默便察觉到周围多了数十道强横的气息,每一人的修为都在他之上,只要他有任何异动,这些人便会出手。 张子默心念一动,鬼神面具在脸上浮现。 灰衣人瞳孔剧烈收缩,浑身颤抖起来。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灰衣人一见鬼神面具,立刻跪地磕头,“属下不知大人驾到,还请大人恕罪!” 张子默双手放在背后,冷笑一声:“我记得来白帝城之前,已经传过消息给你们,你会猜不到我的身份?” “大人恕罪,此间店铺的暗号组织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都怪小人眼拙,实在没想到这次来白帝城的大人这么年轻!”灰衣人越发惶恐,将头磕得砰砰作响。 张子默从灰衣人身旁走过,径直走入密室中,在灰衣人的位子上坐下,拿起桌子上的一封信看了起来,偶尔用余光瞟一眼灰衣人,见灰衣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白帝城之前,师父曾说他手下有一个名叫暗影的组织,这个鬼神面具便是他身份的象征。只要戴着鬼神面具,暗影内所有人都可以调动。 师父曾提醒过他,对付手下这些人不能像在蜀山时那样随后,一定要拿让他们恐惧的手段来。 因此张子默刚来,便先挑衅再以身份威压,以此来震慑这个分部的人。师父不在身边,一切只能靠他琢磨。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现在看起来还是挺有成效。 手中那封信,写的是白帝城中一些达官贵人的秘闻,以及这个分部的一些行动,都是十分重要的机密。 张子默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暗影组织是干什么的,有些什么人,又有怎样的规模。 他只知道师父让他戴着鬼神面具来白帝城,指挥白帝城的行动。 张子默看了许久,这才将信放下,目光下移,以淡漠的眼神看着那灰衣人。 “跪着累吗?” 灰衣人连忙道:“不累,属下有眼无珠认不出大人,就是跪死也没有二话。” “转过身来。” 灰衣人挪动膝盖转身,头依旧埋得极低,不敢抬头看张子默。 “近前来。” 灰衣人跪着挪到张子默面前,慌张到了极点。 “大人饶命,属下知罪,属下知罪啊!” “抬头。” 灰衣人紧张兮兮地抬头。 “看清楚了吗?”张子默俯身将脸凑了过去,虽然是假面容,但他就是要对方以为这是他真实的样貌。 “看……看清楚了。” “下次还会认错吗?” “不会了,属下就是化成灰,也不敢忘记这张脸。”灰衣人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张子默这才慢悠悠地靠到椅子上,淡淡问道:“这次白帝城的任务,进展到哪一步了?” 灰衣人道:“启禀大人,崔家家主大限将至,最多一两年就要立继承人。最有希望继承家主之位的,便是大儿子崔义成和二儿子崔俊山。这两个人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皆是上上之选,无论哪个继承家主之位,崔家都会蒸蒸日上。” 张子默沉吟道:“这样可不行,还有别的人选吗?” 灰衣人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三儿子崔本乐,不学无术,若是能扶他上位,掌控崔家便很容易。” 张子默此时才明白,原来此行真正的任务是以道心魔剑控制崔本乐,然后扶其上位。 这个任务,不好办啊。 他到现在还没悟出道心魔剑的剑一,不过此事倒也不急,这位崔家家主还有一两年的时间,还有时间去布置和感悟道心魔剑。 张子默轻轻拍打扶手,每拍一下,灰衣人心里便紧张一分。 “名字,修为。” 灰衣人道:“属下化名俞佐庭,至于真名还望大人见谅,暗影内没有人用真名。属下修为低微,卡在道隐境已经很多年了。” “白帝城内,像你们这样的店铺,应该不止一个吧?” “这是自然,他们都在暗中潜伏,我们这间是明线,即便被人发现端掉,也不会暴露其他人。” “说说你们的计划。” 俞佐庭脸上露出一抹谄媚笑容:“针对崔义成和崔俊山的行动已经在准备,至于控制崔本乐的计划,便交给大人了。据我们了解,崔本乐贪财好色,经常会去花满楼狎妓,花满楼是白帝城最大的青楼,由魏家暗中掌控。大人想要接近崔本乐,可以去花满楼守株待兔,找机会接近崔本乐,并想办法控制他。” “你让我去青楼,还要一直待在那里?”张子默眉头一皱。 平心而论,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便是青楼。小雪便是被人拐到青楼,这才与他失散。 俞佐庭见张子默不满,硬着头皮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崔本乐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大人只有装成纨绔子弟才能与之结交。崔本乐虽然经常会去花满楼,但时间却不固定,因此大人最好一直待在花满楼,弄出点名气来才不会引人怀疑。至于去花满楼的一切开销,属下早已准备好。” 张子默接过俞佐庭递来百宝袋,灵识一扫,暗自惊讶起来。 这个百宝袋里有万两黄金,十张万两银票,珠宝玉石十多箱,还有许多可以用来与修行者交易的法宝和丹药。 如此丰厚的财富,哪怕在这寸土寸金的白帝城,也足够他挥霍很久了。 张子默灵识一触即回,继续问道:“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接触崔本乐?” 俞佐庭奉上一本户册和一副画卷,恭敬答道:“这是广平州许家所有人的信息,还有大人这次要乔装的面容。许家曾是广平州第一世族,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广平州也是富甲一方。大人此次的身份,便是许家第五子的许青山。许家已在组织掌控之中,这个许青山平日鲜少露面,大人不用担心身份会暴露。至于被人问及为何来白帝城,大人只需说在家中不得志,想出来闯荡一番便可。” 张子默接过户册翻看一遍,将户册还给俞佐庭,鬼神面具浮现,面容变得与画卷上的一模一样,赞道:“你倒是准备得很充分,走了。” “大人稍等。”俞佐庭叫住张子默,“大人毕竟是富家子弟,不可无随从,属下给大人准备了一个护卫,就在铺子外。大人若是有什么指示,让他传信便可。属下不便暴露身份,还请恕属下无法送大人出门。” “无妨。”张子默摆摆手,消失在密道中。 老酒铺外,当张子默走出时,一身黑袍已经换成华服,扫视一周并未发现任何人影,散开灵识才察觉到右边巷子里有微弱的灵炁波动。 一个满脸胡茬的瘦削刀客从巷子里走出,单膝跪地。 “属下周兴,见过大人。” “修刀者不多见,你什么修为?”张子默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兴背后的那柄玄铁长刀。 “道隐境。” “知道此次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属下不知,也不需要知道。属下的任务便是保护好大人,替大人传信。” “知道花满楼在哪里吗?” “知道。” 张子默抬手示意周兴跟上,踏雪前行。 “我现在叫许青山,往后要叫我公子。” “是,公子。” …… 密室内,张子默刚走不久,一个面容俊秀的蓝衣青年便出现在俞佐庭面前,十分随意地坐在俞佐庭的位子上,而俞佐庭不仅没有丝毫动怒,眼中反而充满恭敬。 “钟离大人,您来了。” 蓝衣青年看着石门外张子默走过的密道,淡淡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罢了,一来便摆架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俞佐庭言语不再像先前那般恭敬,反而充满不屑。 “哦?这样有何不妥?” 俞佐庭笑道:“人越缺什么,便越想展示什么。他越想向我展示他的地位和威严,便说明他心中其实也没有自信能统领我们。他若是像您这般高深莫测,我倒是会真心臣服。” 这个马屁拍的极好,蓝衣青年却不为所动,像他这样在暗影身居高位的人,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御下之术,无论发生何事表情都不会有太大变化,只是平静道:“话不可说满,永远不要小看别人。” 俞佐庭心中一惊,以为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这次可不是像之前那般在张子默面前演戏,而是真心感到害怕和恐惧。 “大人教训的是。” 蓝衣青年突然面露诡异笑容,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倒是十分同意。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有什么资格继承那位的衣钵?这次的任务,有他没他都一样。色是少年第一关,此关不过,诸事难成。让你的手下盯着点,他若沉迷温柔乡无法自拔,就让他玩个够,缺钱就给他送,让他玩到任务结束,然后滚出白帝城。” 愈佐庭心中暗喜,看来这次马屁是拍对了,连忙点头应下。 “属下明白。” 第87章 花满楼 城北,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拔地而起,每一层窗外皆以烫金画上飞天仙女图,在烛火照映下更是栩栩如生,看上去犹如仙境一般。 哪怕这条街上都是精美建筑,却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花满楼。这样的规模,哪怕放在整个白帝城也不多见。 未至花满楼,已闻百花香。白帝城中素有传言,花满楼中即便是下人,每日也要以花瓣沐浴,这才有了弥漫整条街的花香。 尚未至黄昏,花满楼便已挂上了象征开门的红灯笼,楼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更有种种乐曲飘至楼外,听得行人如痴如醉。 张子默离花满楼还有老远,便见一名素裙女子便被几名侍女推搡着赶了出来。 素裙女子抱着一把古琴低头站在楼外,迎着寒风瑟瑟发抖,沉默片刻后,抱着古琴走上楼外搭好的台子,纤细的手指搭在琴弦上。 此时天寒地冻,街边也无行人,女子颤抖着身子抚琴,手指渐渐冻僵,琴声断断续续。 张子默疑惑道:“这是哪一出,这么冷的天,没人听她弹什么?” 周兴道:“应该是没人点生意不好,被赶出来拉客。花满楼有规矩,一登台必须献艺,哪怕没人也要演完。” 张子默咂舌道:“这花满楼里的都是天仙不成,这么漂亮的女人也能被赶出来拉客?” 倒不是他恭维,这素裙女子肤白如雪,面容皎皎,气质清冷,放在哪里都是绝色,没想到花满楼居然舍得让她出来拉客。 周兴解释道:“应该是清倌,不受人待见。” “什么是清倌?” “妓女分清倌和红倌,清倌卖艺不卖身。” “原来如此。”张子默走到台下,默默听着女子弹琴。 楼内一名眼尖的侍女立刻迎了出来,见张子默服饰华丽,脸上堆满笑容,欠身行礼。 “公子,里面请。” “去给我搬两把凳子来。”张子默取出十两黄金丢给侍女。 “多谢公子!”侍女欢天喜地收起黄金,从楼里搬了两把凳子,还贴心地搬出一个铜炉,上面还热着一壶酒。 周兴拿起酒壶给张子默倒酒,站在身旁服侍,不敢去坐另一把凳子。 张子默也不勉强,坐在凳子上,喝着烫酒看着女子弹琴。这几个月跟着师父顿顿喝酒,早就喝习惯了。 女子断断续续弹完一曲后,张子默取出百两黄金,让周兴放到台上,随后拍了拍手掌。 “多谢公子。”女子起身微微欠身,声冷如清泉,眼中并无谄媚,倒有一副高洁模样。 “再搬几个炉子出来,不能让这位姑娘冻着。”张子默又丢给侍女十两黄金。 “多谢公子好意,奴家不冷。”女子眼神略微错愕,再次点头致谢。 “都冻成什么样了,还说不冷?”张子默见侍女站在原地不动,眉头一皱,“还不赶紧去。” “这……”侍女有点为难。 “这钱不拿白不拿,你说呢?”张子默再次取出十两黄金,放到侍女手中。 这素裙女子被赶出来,侍女不敢帮素裙女子,其中必有龃龉。不过只要钱给够,这些都不是问题。 侍女笑眯眯地接过黄金,快步走进楼中,带着几名同伴将炉子搬到女子身边。 张子默大手一挥,一人十两。 他没当过少爷,但他有个天下第一少爷的朋友范玉麟,如何花钱还是学到了点。 得到赏赐的侍女们连连拜谢,也围在台边跟着听了起来。 女子弹完一曲,张子默直接将百宝袋解下递给周兴。 “再赏。” 周兴从百宝袋中取出百两黄金,整齐码在台上。 女子再次欠身行礼,继续弹琴。 张子默举起酒壶,朝女子笑了笑,示意女子继续弹琴。 女子再弹一曲,张子默一个眼神,周兴便再次取出百两黄金。 围观侍女已经看得眼神呆滞,进楼奔走相告,一曲百两黄金,这等场面她们一辈子都没见过。 不久后,许多侍女们冲了出来,围在台边观看。 张子默一挥手,周兴继续取出黄金赏赐,只要出来的侍女都是一人十两。 未多时,原本冷清的看台围满了人。 先前那眼尖的侍女,立马跑进一楼偏厅的房间。 一个红衣妇女端坐在主桌上提笔记账,身后数十个女子不断打着算盘,虽已上了年纪,却也是风韵犹存,年轻时必定是个让无数人痴迷的美人。 听完侍女禀报后,红衣妇女大惊失色,提着裙摆快速上楼。 九楼上,一个穿戴奢华的老妇正与几个英俊青年相谈甚欢,边上还有几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作陪。不远处,还有几个公子哥打扮的人与美人饮酒作乐。 老妇见红衣妇女急匆匆跑来,不禁眉头一皱,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红衣妇女凑到老妇耳边,将楼外的怪事说给老妇听。 “快快快,把没接客的姑娘都喊上。”老妇一听,再也没了先前的从容,快步下楼,“咱家财神爷来了!” …… 楼外,张子默见楼内冲出许多艳丽女子,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听曲。 老妇走到张子默面前,正要开口,见张子默抬手,只能闭嘴静静等候。 直到素裙女子一曲弹完,张子默这才放下酒壶起身,面带微笑看着老妇。 “你是?” 老妇脸上堆满笑容:“老身姓朱,是花满楼的鸨母,叫我朱妈妈便可。外面太冷,公子里面请。花满楼里的姑娘热情似火,保证能让公子暖和起来。” 张子默笑而不语,走到台上,侧身对素裙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素裙女子有点受宠若惊,抱起琴跟在张子默身后,面对周边女子羡慕且敌视的目光,将头低下。 老妇递了个眼神,几名侍女立刻上前,将张子默赏给素裙女子的黄金收起。 周兴见张子默递来眼神,取出黄金分给出来的女子。 张子默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姐姐们白白出来一趟,一点心意,姐姐们不要嫌少。” 众多女子乐得喜笑颜开,看张子默的眼神越发热切,心中不断盘算怎么才能吊到张子默这位财神爷。 朱妈妈走在张子默身旁,笑眯眯道:“公子出手好阔绰,老身看有点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张子默笑道:“不错,我是外地人,今天刚到白帝城,听人说起花满楼的美名就来了。” “敢问公子名讳。” “许青山。” “公子小心门槛。”朱妈妈带张子默踏过门槛,亲自为张子引路,笑呵呵地为张子默介绍。 放眼望去,全是女子,就是端茶倒水的侍女也都有几分姿色,仿佛进了女儿国一般。 这便是花满楼的特色,整个白帝城的青楼只此一家,非有钱有势不可办到。 张子默一进门,便察觉到了许多隐藏在暗中的悠长气息,道道强横的灵识不断在他身上扫过,皆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花满楼是魏家的摇钱树,魏家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在此闹事。 朱妈妈将张子默带至一楼中央,踏上一块数丈宽的琉璃台,那琉璃台缓缓上升,越过层层楼台,直上九楼。 张子默一眼便看出,这琉璃台是一件法器,虽然只有载人的功能,但以如此大块琉璃当做装饰,也是价值不菲。 随着张子默在众多女子的簇拥下走下琉璃台,九楼的富家公子齐齐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子默。 此前在朱妈妈的介绍下,张子默已经知道上九楼的价格不菲,在九楼接客的女子,就是连看一眼也要收钱。 而能上九楼之人,在白帝城都是家底丰厚,彼此间或多或少都打过照面,张子默在他们眼里却是个陌生人。 但这些富家公子如此看着张子默,并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因为张子默展现出的雄厚财力。 凭借在楼外的一曲百两黄金,张子默还没登上九楼,许青山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了花满楼。 朱妈妈将张子默带到正对台子屏风相隔的雅座,转身让众女整齐排好,见素裙女子站在一边,直接递了个眼神示意素裙女子离开。 素裙女子眼神黯淡下来,刚转身便被张子默喊住。 “姑娘,来这里坐。”张子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素裙女子站在原地,看着朱妈妈,想动又不敢动。 朱妈妈陪了个笑脸,凑到张子耳边,低声道:“许公子,她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而且她曾被人破过身子,恐怕会扫了公子的兴。” “无妨,我又不是只点一个。”张子默抬手指着三个绝色女子,“有劳三位姐姐了。” 被点到的三位女子喜笑颜开,坐到张子默身边,开始给张子默捏肩捶背。 其余女子见张子默没点到自己,只能黯然离去。 朱妈妈也不急着离开,将素裙女子扯到张子默身边,也跟着坐下,笑呵呵给张子默倒酒。 张子默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慢悠悠道:“九楼能住吗?” 朱妈妈笑道:“这是自然,晚上她们三个还要陪公子过夜呢,保证给公子伺候地舒舒服服的。” 张子默笑道:“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是常住。” “就是常住啊,公子只要有钱,每晚都可以来,人我给你留着。”朱妈妈一愣,不明就里。 张子默道:“我的意思是,一直住在这里,白天也住,价钱好商量。” 朱妈妈一时语塞,哪儿有成天住在这里的,这不是把这里当客栈了吗? 不过朱妈妈很快便笑着答应下来:“自然是可以,花满楼对于客人向来是有求必应,不过这价钱嘛。” 张子默道:“一天一千两,可以吗?” “许公子,你是知道的,登九楼就是一千两,这价钱是不是低了点?”朱妈妈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张子默笑道:“怪我没说清楚,一天一千两,黄金。” “哎哟,我的财神爷啊!”朱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上直接乐开了花,“当然可以,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张子默转头看向坐在旁边局促不安的素裙女子,问道:“我可以住姑娘房间里吗?” “公子恕罪,奴家是清倌,从不与人过夜,更别提同住。”素裙女子一愣,抱起琴起身,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 朱妈妈连忙拉住素裙女子,以一个严厉的眼神让素裙女子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张子默:“公子刚刚可能没听清楚,我这个女儿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的。” 张子默抬手伸出两指:“一天这个数,还是黄金。不过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下虽然爱慕姑娘,但如果姑娘不愿意,还是不强人所难了。” “愿意,愿意。”朱妈妈一听,笑得越发谄媚,拉起素裙女子起身,“公子稍后,我去劝劝她。” 一个柔媚的声音忽然响起。 “公子若是愿意,可以与奴家同住。” 第88章 清月 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从屏风外走来,身着以金线勾勒百花图案的黑纱长裙,如同置身庄严肃穆的场地,可偏偏眼神却妩媚得好似会勾魂一般,这样的不协调让女子越发动人,让人移不目光。 “奴家花迁月,愿意侍奉公子过夜。”妩媚女子微微欠身。 朱妈妈陪笑道:“许公子,我这女儿可是咱们花满楼的花魁,白帝城多少人挖空心思都见不到她一面,如今她居然愿意主动侍奉你,你可是有福了。而且她还是处子之身,保证让你满意。” “我就要她,价钱可以商量,如果不行,在下便告辞了。”张子默抬手指着素裙女子。 花迁月怔在原地,作为花满楼的花魁,多少世家子弟出大价钱想要买她一夜都被她拒绝了,如今她主动提出与张子默过夜,却没想到张子默居然拒绝了她。 “公子留步,我去劝,保证让你得偿所愿。”朱妈妈见张子默起身要走,连忙拉住张子默的胳膊。 张子默笑道:“那就看朱妈妈的了。” 朱妈妈蛮横地抓起素裙女子的手连拉带扯拖到外面,等再回来时,素裙女子脸上多了两行未干的泪痕,坐到张子默身边,用冻僵还没缓和的手颤颤巍巍拿起酒壶给张子默倒酒,低头不语。 张子默接过酒壶,将铜炉挪到素裙女子面前,从周兴手中接过百宝袋,取出一箱黄金和一箱珠宝放在花迁月面前,温和笑道:“区区薄礼,还请姑娘收下。” 花迁月柔声道:“这算是公子给我的补偿吗?未能服侍公子,这钱奴家不能收。” 张子默笑道:“姑娘长得极美,看一眼便值这么多钱。若是姑娘不嫌弃,陪我喝酒如何?” “听凭公子安排。”花迁月跪坐在张子默对面,拿起酒壶给张子默倒酒。 “好酒!”张子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拉着周兴绕过屏风,在地上摆下两箱黄金,又将三张万两银票拍到周兴身上,高声道,“谁给我把他伺候好了,本公子有赏!” 不少女子立即围到周兴身边,拉着周兴离去,百般献殷勤。 “公子,属下担负护卫之责,不敢离开。”周兴急忙道。 “玩你的,这里这么安全,不用担心我。”张子默缓缓转身,笑着坐回去,喝着花迁月倒的酒,杵着下巴看花迁月。 “公子在看什么?”花迁月眼神越发柔媚。 “自然是看你,好看就多看一会儿。” “可是公子不愿意让我侍奉,奴家有点伤心呢。” “你是清莲,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奴家现在不伤心了,公子请喝酒。” 素裙女子在一旁烘手,还是低头不语,眼中厌恶却越来越浓。 张子默喝着酒,目光透过屏风扫来扫去。 这花满楼虽是白帝城最好的青楼,内部装潢却并不奢华,反而透着雅致。而相较于底下几楼衣着暴露的女子,九楼的这些女子却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更像是名门大小姐。 不愧是能冠绝白帝城的花满楼,一看便对这些名门世家子弟的喜好做过研究。 张子默打量着这些名门子弟的同时,这些人也在打量着他。按理说能上九楼者身份都不一般,应该好好结交,但在没摸清张子默的底细前,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花迁月忽然轻声道:“公子就这样喝酒,有些无趣呢。” 张子默道:“那怎么样才算有趣?” 花迁月递了个眼神,给张子默捏肩捶背的三个女子立刻起身离去,凑到张子默耳边,轻吐幽兰。 “那看公子想怎么玩了,奴家都可以。” 张子默见花迁月越凑越近,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取出一个骰盅。 “那就小赌怡情吧,比大小,我输一次一千两。姑娘输了,罚酒一壶,如何?” “公子请猜。”花迁月拿起骰盅,轻轻摇晃。 “小。” “大,公子输了。” “等会儿一起结,姑娘放心,许某不会赖账。” “奴家自然信得过公子,公子再猜。” “大。” “我输了,一人喝酒无趣,公子要与奴家对饮吗?” “哈哈哈,能与姑娘喝酒,人生幸事。” …… 酒一壶接一壶,花迁月喝得醉醺醺的,靠在张子默身上,面色潮红,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张子默心中直呼罪过,将花迁月推到一边,起身摇摇晃晃朝素裙女子勾了勾手指。 “来,扶着我,咱们回去睡觉。” 素裙女子犹豫片刻后,想起朱妈妈的威胁,还是起身扶住张子默。 花迁月缓缓睁眼,取出张子默悄悄送进袖中的银票,看着素裙女子与张子默离去,不但不喜,反而柳眉一蹙。 素裙女子扶着张子默沿着走廊到西边尽头,推开房门后,刚想将张子默甩开,却不想张子默瞬间挺直腰板将她的手率先甩开,关上门后,坐到桌边拿起茶壶倒茶。 “你没醉?”素裙女子微微皱眉。 张子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平静道:“那位迁月姑娘先醉了,我若是不醉,岂不是要送她回房间?万一她再来个宽衣解带,你说我是忍得住还是忍不住?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怎么样,还算忠心吧?” 素裙女子冷声道:“你是在得意还是在炫耀?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无论做什么事都只会用金钱开路,逼人做不愿意的事。” 张子默转头打量着这间房间,虽然布置简单,但其实占地也不小,仅是外室便有数丈范围,内室被屏风遮挡,隐隐可见高高的琴台和许多木架,皆是用上好的檀木和梨花木所做,古香古色。 琴台边一个木架上,还放着一柄银质轻剑。 张子默走到木架前,拔出剑轻弹剑身,淡淡道:“此事你怪不着我,就算我不出现,你迟早也会被逼着接客。你住在九楼,却被赶出来在冷天揽客,那个花迁月姑娘从始至终就没有看过你一眼。她是花魁,你就是因为与她有嫌隙,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你怎么会知道?”素裙女子一怔。 “显而易见的事,她出现后,从不看你,而你也没有看过她。”张子默手指轻轻抚过剑身,声音冷淡无比,“此剑好看,就是钝了点,不好杀人,自杀更痛苦。你身上有杀意,却不强,也不是对我,看来是想过自杀,倒是个贞烈女子。但你最后还是屈服了,我想知道,朱妈妈是如何让你屈服的?” “朱妈妈说我若是不从,便让我下楼接客,任人玩弄。”素裙女子冷着脸,声音却有点委屈。 “所以我说,这是迟早的事。”张子默随手一丢,剑直接插在素裙女子面前的木板中,“想自杀请便,我不拦你。” 素裙女子眼中一阵错愕,她先前一直以为张子默对她有意,这才花费大量钱财来占有她。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素裙女子愣愣问道。 张子默将窗子推开,伸手接住几片雪花,闭眼感受着吹进来的寒风。 “你是自杀,与我何关?我就算是喜欢你,也不至于见你一面就跟着你殉情吧?死在如此雪景之下,倒也算风雅,你自便吧。” “你若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素裙女子拔起剑,指着张子默。 张子默隔空弹出一道气劲,素裙女子手中长剑立即脱手。 “你若一心求死,就不会妥协了,不用摆出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既然不想死,就好好谈谈。我只是借住在你这里,不会碰你。你看到的一切事,都烂在肚子里。但是对外怎么说,还是要心里有数。都说劝风尘女子从良是混蛋,但如果你能做保密,我会替你赎身,往后你是想从良还是继续待在这里都随你。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如何?” “你最好心口如一。”素裙女子沉默许久,冷声道。 “老实说,你长得很好看。”张子默笑着走到素裙女子面前,摸着下巴打量着女子的脸庞,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别对自己这么自信,别以为是个男人都馋你身子。我家那位天下第一美,天下第一好,把心放肚子里。” 素裙女子别过头,默默转身走进内屋。 张子默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清月。” 张子默刚坐回桌边,门外便响起敲门声,还有许妈妈满是讨好的声音。 “许公子,睡下了没?我来给你送饭和醒酒汤,空着肚子喝这么多酒可不行。” 张子默立刻装出一副踉踉跄跄的样子,将门打开。 “什……什么事啊?” “哟,这一看就是醉得不轻。”朱妈妈朝门外招了招手,“快进来。” 几名少女提着食盒进来,将做好的菜摆在桌上,一名粉裙少女端着醒酒汤走到张子默面前,因为太过紧张,一个趔趄直接将醒酒汤泼到了张子默身上。 “公子,对不起!”粉裙少女连忙跪在地上,将头紧紧贴在地上。 “你个死丫头!” 朱妈妈抬手欲打,却被张子默拉住手腕。 “算了,换件衣服就好。” “还不赶紧滚出去,要不是许公子大度,定要好好罚你!”朱妈妈狠狠瞪了粉裙少女一眼。 “多谢公子!”粉裙少女起身行了一礼,快步退了出去。 张子默见其余几名少女站在屋中没有离去,疑惑道:“这几位是?” 朱妈妈笑道:“这是来伺候清月的侍女,也是来伺候公子的。” 张子默这才知道清月有多不受待见,感情之前来侍女都没有,取出一张万两银票塞到朱妈妈手中。 “这是一点心意,我那个侍卫平日里难得放松,让姑娘们好好伺候他,最好下不来床。” “公子放心,我这些女儿干别的不行,伺候人可是一绝。这些丫头就住对面,有事你就叫她们。”朱妈妈接过银票,欢天喜地离去。 其余少女提着水桶进来倒热水,那名粉裙少女见朱妈妈离去,站在门外低声抽泣。 张子默将少女叫进来,轻声问道:“怕被罚?” 少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一下,让张子默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第89章 蓝蝶,误会 面对张子默的询问,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抽泣个不停。 张子默思索片刻后,见其余少女眼中露出对粉裙少女的不满,这才恍然大悟,轻声问道:“喜欢金银还是珠玉?” 粉裙少女一愣,不明就里,却还是立刻答道:“玉……” 张子默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串串珠宝和玉石放在茶盘中,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之物,端起茶盘递到粉裙少女面前。 “眼泪收回去,这些给你。” “之前冲撞了公子,公子不怪我已是大恩,我不能要。”粉裙少女连忙摇头。 张子默凑到粉裙少女耳边,低声道:“我教你,你回去把这些东西分成几份,每隔一段时间便拿一些给管你的人和这些姐妹,这样日后即便你犯了什么错,念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她们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粉裙少女眼中先是错愕,随后便充满感激,接过茶盘,柔声道:“谢谢公子。” “叫什么名字?” “蓝蝶。” “好名字,和你很配。”张子默对几名倒好水的少女摆了摆手,又朝粉裙少女眨了眨眼,“你们先去,有事我会叫你,蓝蝶等下过来伺候我吃饭。” 少女纷纷行礼退出去,不久后,蓝蝶从对面房间走过来,脸上泪水已经消失。 张子默示意蓝蝶将门关上,笑着问道:“这下她们不怪你了吧?” 蓝蝶点了点头,柔声道:“谢谢公子。” 张子默见蓝蝶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直咽口水,拍了拍旁边的凳子。 “来,一起吃饭。” 蓝蝶摇头道:“与公子一起吃饭不合规矩,这些不是我能吃的。” “我没有这个规矩,一个人吃饭不香,陪我一起吃。” 蓝蝶这才坐下,用手拿起一块玫瑰花糕送入口中,顿时被这清香软糯的口感吸引,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见张子默没有任何反应后,这才拿起筷子夹其他菜,吃得极快。 “慢点吃,别噎着。”张子默给蓝蝶倒了一杯茶水。 清月突然从屏风后面走出,坐在张子默对面,蓝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嘴中食物还没有嚼完。 “继续吃,不用讲这么多规矩。”张子默拉了拉蓝蝶的衣袖。 蓝蝶依旧一动不动,紧张地看着清月。张子默再怎么平易近人,终究只是客人,迟早会离开。清月再怎么受排斥,也是九楼的姑娘,而她只是一个小侍女,若是惹得这位不喜,日后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清月拿起碗筷,平静道:“公子让你吃你便吃,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蓝蝶感激地看了张子默一眼,给二人倒了一杯酒后,这才坐下默默吃了起来。 张子默与蓝蝶一样只顾着吃,清月显然也是喜静之人,这一顿饭吃的倒是十分安静。 吃过饭后,蓝蝶出门唤来对门的同伴将桌子收拾干净,走到墙角被几道屏风围住的木桶前,伸手试了下水温,柔声道:“公子,该沐浴了,再等水要凉了。” “放那儿吧,等会儿我自己洗。”张子默拿出南宫雨给他刻的棋盘,一子落在天元,陷入沉思。 蓝蝶将门关上,壮着胆子坐到张子默身边,杵着下巴看张子默下棋。然而看了半天,张子默却拈子一动不动,迟迟不落第二子。 清月坐在琴台边轻抚琴弦,婉转的琴音顿时响起,本是严寒的天气却让人如同置身于暖春之中。 张子默忽然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弹得怎么样?” 蓝蝶赞道:“好听,清月姑娘的琴技是花满楼最好的,这首《梅花引》一弹,我好像看到了梅花凌寒独自开的景象。也是沾了公子的光,我才有机会听到这等仙乐。我要是像公子这么有钱,也会一曲一百两黄金打赏。” “是吗?我不通音律,说不出你这些话来,只是觉得很好听。”张子默目光穿过屏风,落在那个清冷的女子身上。 梅花凌寒独自开,自然是高傲纯洁的。可寒冬腊月无花陪其盛开,一花独傲寒冬固然了不起,可高处不胜寒,那耐寒的梅花,心中未必没有寒意,未必不觉得孤独。 他从这琴声中,听到了孤寂与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个收好。”张子默听了一曲后,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万两银票递给蓝蝶。 “我不能收,公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蓝蝶连连摇头。 张子默道:“先前当着这么多人给你的,是让你分给她们的,不然你独占她们会嫉妒。这个才是真正给你的,别让人发现。你还小,得为以后考虑。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即便不想留在这里了,也可以赎身出去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蓝蝶没有去接银票,双手掩面放声痛哭。 “呜呜呜,公子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公子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十一。” 张子默笑道:“好了,不哭了。我有个妹妹,年岁与你差不多。看到你我就会想起她,拿着吧,就当是为她积点德。” 他不喜欢青楼,全是因为小雪曾被卖到青楼,而眼前这个跟小雪一般大的少女,却实实在在被卖到青楼,要学着伺候人。他对蓝蝶这么好,是希望小雪落难时也能有人搭救。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些许安心。这一刻,他的心绪突然波动起来。 非为善而行善,对还是不对? 蓝蝶接过银票塞到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抽泣道:“谢谢公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张子默笑道:“好与不好,不能看我给你多少钱,而是要看行为。对刚认识的人不能轻易相信,否则会吃亏的,没准我是一个坏人呢。” 蓝蝶哽咽道:“不会的,公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张子默安抚道:“既然觉得我好,那就要听话不哭了,眼泪要留给值得的人。” “好,我不哭了。”蓝蝶这才擦去眼泪,破涕为笑,“谢谢公子,那我先退下了,公子有事叫我。” 张子默送蓝蝶出去后将门关上,继续拈子看着棋盘。 “没想到公子还是个大善人。”屏风内的琴声渐渐平息,清月的声音好听还是那般清冷。 张子默道:“我不通音律,你不用一直弹琴,当我不存在就好,想干什么干什么,咱们互不打扰。” “我非为公子而弹,而是为自己而弹。” “随你吧。” 张子默正举棋不定时,清月突然从屏风后走出,静静地看着张子默下棋,心中充满疑惑。 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个纨绔子弟,可短时间接触下来,她才明白眼前这位许公子绝不是好色之人。 “何事?”张子默目光从棋盘上移开,抬头看着清月。 清月脸上突然多了几分不自然,低声道:“床铺好了,可以睡觉了。虽然事先已曾言明,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若你动手动脚,我便立刻咬舌自尽。我虽是个弱女子,却也不会任你摆布。” “嗯?”张子默一愣,“你是不是对不碰你有什么误解?我不碰你,跟你睡一张床干什么?” “不睡一张床,你花这么多钱住在这里图什么?”清月眉头一蹙,反问道。 张子默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自己理解的同住与清月理解的同住不太一样。他原以为清月如此在意是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损声誉,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好嘛,原来睡一张床还分碰不碰。”张子默咂了咂嘴,重新看向棋盘,“这对于你来说是好事,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清月转身走到屏风内,淡淡道:“随你,反正钱你已经给了,怎么睡是你自己的事。” 张子默吹灭烛火,坐在黑暗中看着还没下完的棋,再次陷入沉思。 自从知道娘亲的真实身份后,他这才明白,原来娘亲下棋,是放眼于战场乃至整个天下。 人在棋盘前,心却在棋盘外。 此时的他也是如此,人看着棋盘,想的却是该如何下白帝城这盘棋。 虽然对暗影这个组织不太了解,但打过交道后,张子默知道暗影里的人不可轻信,俞佐庭派来的周兴,没准就是来监视他的。 而且那天俞佐庭虽然表现得极为恭敬,但眼里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轻蔑与不屑,估计也会好好配合他。 而且他一来,暗影中原先指挥白帝城任务的人,处境就很尴尬了,也许会对他心怀不满。 他能看出这些来,纯粹是这几个月跟着老头子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对于人性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周兴的问题,可是周兴修为比他高,该怎么解决呢? 张子默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只能将棋盘收起,开始回想今日种种,有点如梦如幻太不真实的感觉。 身处花满楼这个充满诱惑的地方,他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魔比之前躁动了许多,想要驱使他以本能行事。 这不是他的本心,可心魔依旧让他脑中生出许多淫乱的念头,想要掌控他的身体。 他并没有抵制心魔,因为师父曾说心魔是无法湮灭的,越是想着压制便越容易被心魔影响。只要看着它来,再看着它走便可。 张子默心若磐石,默念起了清净经,心魔闹腾了一阵子后便沉寂下来,他这才开始摆出天魔经的起手式开始修炼。 自从拜师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练天魔经了,因为师父就住在旁边。 蜀山这个年纪的哪有善茬? 自己这位师父谈起剑圣都没什么感觉,天知道实力如何。哪怕有娘亲教的隐息之法,他也不敢在这位旁边练。 这段时间,他体内魔气又积攒了许多,再不处理,恐怕又要影响神智了。 “天魔经淬体卷第三篇,血从脾出,五脏流转,发于四肢,血肉凝练,力从中来……” 第90章 目标出现 次日辰时,这个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清晨,而对于花满楼来说则是晚上,大部分客人都已离去,所有侍女忙上忙下将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准备休息睡觉。如此黑白颠倒的生活,在青楼里待久了便会习惯。 张子默正盘膝修炼,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瞬间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床边掀开纱帐钻了进去。 不久后,周兴的敲门声响起。 “公子。” 张子默没有任何回应。 “公子?” 张子默等了片刻后,这才以慵懒的声音喊道:“这么早叫我干什么,什么事?” “属下出去一趟,去拿钱。” “去吧。” 张子默刚要起床,蓝蝶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能再次钻进被窝。 “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进。” 蓝蝶推门而入,将食盒放到桌上,轻声道:“公子,起床吃早饭啦。” 张子默懒懒答道:“放那儿吧,我再睡一会儿,你赶紧去睡觉吧,我白天没事。” “嗯,那公子趁热吃,我去睡觉了。” “好。”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张子默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忽然察觉身后的目光,转头与清月四目相对。 “你没睡?” 清月道:“晚上要接客不能睡,白天才睡得着,花满楼的姑娘都是如此。” 张子默起身坐在床榻上,把被子也带了起来,见清月上身只穿了肚兜露出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连忙将头别过去。 “那什么,你别误会啊,我家这侍卫能听声辨位,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不能让他发现你我没睡在一张床上。” 清月抓过被子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竟也不恼,只是轻声道:“没事,我以为你会一直待在外面,这才……” 她忐忑了一夜,生怕张子默出尔反尔,精神一直紧绷,直到天快亮时见张子默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脱的只剩贴身衣服睡觉,却不想出现了这等尴尬的场面。 张子默走到外屋,将食盒中饭菜拿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片刻后清月也穿好衣服过来与张子默一起吃饭,脸上隐隐还有一丝红晕。 一顿饭的功夫,周兴去而复返,轻轻敲门。 “公子,我回来了。” “进。” 周兴低头进来将一个百宝袋递给张子默,从始至终不敢抬头看清月一眼,传音道:“俞老板说既然公子喜欢在这里玩,就请公子安心住下,公子就是在这里住一辈子组织也养得起。另外,俞老板让属下去聚宝商行以许青山的身份提了一百万两的银票,还有十万两黄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知道公子的身份。” 张子默摆摆手,示意周兴出去,随后灵识笼罩隔绝房间内的声音。 清月突然盯着张子默看了起来:“你连你的侍卫都防着,你不像是来玩乐的,你肆意挥霍想要让别人以为你是好色的纨绔子弟,可却又怕被人发现你不与我睡一起,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子默笑道:“实不相瞒,我许家曾是广平州大族,我来白帝城是想闯出一番事业,自然要金钱铺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许家底蕴还在,这样才会有人跟我合作。至于不与你睡一起,是怕我把持不住,污了你的清白。” 清月眉头紧蹙:“我不信,用金钱搏名声的方式有很多,不用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而且不管你有没有和我睡在一起,在外人看来我都没有清白了。” 张子默淡淡道:“这就不是你应该管的了,记住我们的约定,只看,不说,不问。” “如果我不呢?” 张子默手指轻轻一勾,窗边那把银剑立刻飞来,眨眼间便在清月身边穿梭十多次。 “我可以买你的清白,也可以买你的命。是人都有个价,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花满楼应该不会在意,你说呢?” 清月默默起身,进内屋歇息。 又是一阵敲门声,朱妈妈近乎谄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公子,起了吗?” 张子默推开门,见朱妈妈领着众多女子站在门外,问道:“朱妈妈,怎么了这是,摆这么大阵仗?” “许公子,您还真是深藏不露啊,昨日听说您姓许我还没想那么多,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是许家的五公子,失敬失敬。”朱妈妈笑得脸上皱纹越堆越多。 张子默笑着摆手道:“朱妈妈不用这么客气,家道中落,许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许家了。” 朱妈妈道:“公子这是哪里话,毕竟是世家大族,即便不如以前,如今也算是雄踞一方,未来东山再起为不无可能。我昨日还奇怪怎会有人出手如此阔绰,原来竟是许家的公子。看来公子来花满楼,也不只是为了玩乐,想必是有大事要做。正好今晚花满楼有表演,我这些女儿们都会登台献艺,届时许多名门子弟都会来,公子一下子在聚宝商行提了两百万两,许多人都对公子很感兴趣,今晚正是结交的好机会。” 张子默笑道:“没想到朱妈妈看的这么透彻,那在下也不隐瞒了,在下来白帝城便是想要干一番大事。朱妈妈有心了,日后必定报答。” “哪里哪里,公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朱妈妈连忙摆手。 “在下与清月姑娘相谈甚欢,多谢朱妈妈撮合。一点小钱,请大家喝茶。”张子默取出五张万两银票,塞入朱妈妈手中。 朱妈妈也不推辞,直接将银票塞入袖中,领着众女欠身行礼后才离去。 张子默从路过的侍女端着的盘中拿过一壶酒,出花满楼,坐在台阶上喝着酒,任由大雪加身。街上无人,心中却多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周兴抱着刀站在张子默身后,仿佛一个雕塑一般。这位刀客向来如此,若非必要,不会主动开口。 直到黄昏,花满楼开始接客时,张子默这才起身提着酒壶进楼,在各个楼层继续转悠,默默观察着客人与女人的神色,直到有侍女来提醒,这才慢悠悠登上九楼。 九楼大厅,还是昨日的雅座,张子默到时,清月早已坐在了里面,刚睡醒不久的蓝蝶揉着眼睛站在清月后面。 蓝蝶见张子默喝个不停,死死按住酒壶。 “公子,不能再喝了,我听说你今天已经坐在外面喝了好久了。” 张子默见小丫头如此执着,只能撒开酒壶。 不久后,琵琶声响起,一群与蓝蝶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裙摆荡漾,莲步微移到了台上,翩翩起舞。 张子默问道:“这些是?” 蓝蝶道:“这些都是花满楼从小培养的姑娘,日后也能在九楼接客,第一个出场是为了让人记住,为以后做准备。” 张子默道:“怎么没有你?” 蓝蝶低声道:“她们长得都比我漂亮,学什么都很快,我哪里比得上她们?” 张子默温声道:“不要妄自菲薄,我就觉得你比她们好。” “谢谢公子。”蓝蝶羞涩地说了一句,见张子默慢慢将手伸向酒壶,连忙将酒壶藏在身后,“公子再怎么夸我,今天也不会让公子喝酒了。” “可我真觉得你比她们好。” “那也不给喝!” 张子默哈哈大笑,不再打酒壶的注意,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 少女们舞过后,九楼女子陆续登台,或是歌舞,或是乐器,精妙绝伦的表演引得看客纷纷打赏,几百两上千两都有。 张子默直接将一百张万两银票拍在桌子上,让蓝蝶出去送钱。只要登台,就是一万两,赚足了眼球。 一些知道张子默身份的人,见张子默如此豪爽,已经生出了结交之心。 轮到清月后,清月缓缓走到台上,侍女早已将琴抱来摆好,让清月忍不住看了台下的张子默一眼。 若非张子默,她是万万不会有这样的待遇的。 张子默趁蓝蝶不注意,抢过酒壶举起,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独爱这位清月姑娘的事,早已经传开,并且深信不疑。 清月点头致意,纤细的手指一挑,琴音渐起,欢快动人,让人听得如痴如醉,然而张子默听到的却还是悲伤。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张子默耳朵动了动,转头看着两个身着华服的人坐在不远处的位置上,目光一触即回,眼睛眯起,嘴角笑意越来越浓。 坐在左边的那位,目光不断在女子们身上扫来扫去,目露邪光,正是他此次的目标,崔本乐。 崔本乐右边那位倒是目不斜视,风度翩翩,年纪比崔本乐要大几岁。 崔清源,张子默此前已经看过卷宗,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名声也不错,可惜却是庶出,无缘家主之位。 这二人出现的瞬间,让清月心神恍惚,手指突然颤动起来,琴音大乱,竟连续弹错了好几处,就连张子默这个不通音律的人都听出来了。 本来沉浸在琴音中的众人,瞬间没了兴致,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我正听得好好的,真是扫兴。” “啧啧啧,九楼的姑娘有这种失误,可是不应该啊。” “能不能弹了,不能弹给爷滚下来!” 琴音瞬间消失,清月看着崔家这两位,藏在袖中的手依旧抖个不停,嘴唇发白。 朱妈妈走到台上,暗暗瞪了清月一眼,朝着众人陪了个笑脸。 “各位公子,我这女儿昨日受寒身体不适,还望各位公子见谅。” 公子哥们还是不买账,窃窃私语。 张子默拿了一叠银票递给蓝蝶,拍了拍蓝蝶的手。 蓝蝶当即会意,站到雅座外数了数银票,高声道:“公子赏银二十万!” 九楼瞬间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纱帘后的张子默。 张子默笑着起身,拱手道:“昨晚折腾的有点久,清月姑娘身体不好,大家应该都懂。搅了大家的雅兴,今晚的花销我包了,大家随意。” 众人纷纷叫好,不再把清月先前的失误放在心上。张子默如此捧清月,总归要给面子。 张子默走到抬起,面带微笑朝清月伸出手,传音道:“心乱也要不动声色,陪我演一下。” 清月怔怔地伸出手,任由张子默握住,低着头跟着张子默返回雅座,走到屏风内坐下后,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 张子默为清月倒了一杯茶,清月喝下后,苍白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颤声道:“谢谢。” 张子默摇了摇头,继续看着台上的表演,忽然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聚集道这边。 一道来自于崔清源,另一道来自于还未登场的花迁月。 张子默笑而不语,抬起酒壶,遥遥与这几位对饮,心中却暗暗思索起清月今日的反常。 第91章 龃龉 “公子,公子?” 张子默正沉思之际,忽然被蓝蝶轻轻摇晃,这才回神。 “怎么了?” “迁月姑娘已经跳完舞了,不打赏吗?”蓝蝶指着台上。 在场的公子哥已经打赏完毕,只剩张子默,打赏最多的崔本乐,也只是给了三万两,相较于打赏给清月的二十万两,实在是不值一提。 众人纷纷看向张子默,想看看张子默这次又有什么样的手笔。 张子默直接将剩下银票全部递给蓝蝶,小丫头数清楚后,跑到屏风外,再次高声道:“公子打赏,六十万两整!” 场间鸦雀无声,不少富家公子悄悄咽了口唾沫。 这位从外地来的许公子,莫不是带了一座金山吧? “哎哟,谢谢许公子,许公子出手不凡,老身替女儿谢谢许公子。” 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快步上台,拉着花迁月一起行礼。 献艺至此结束后,屏风撤去,不少公子哥带着身边美人过来,纷纷给张子默敬酒,谈笑风生。 而自屏风撤去后,张子默便没有再看崔家那两位一眼。 要与崔本乐打好关系,主动去结交只会落了下乘,最好是等着崔本乐主动过来。他今日如此肆意挥霍自己的财力,崔本乐不会不感兴趣。 崔清源冷冷地看了张子默一眼,在崔本乐耳边窃窃私语,崔本乐目光突然落在了张子默身边的清月身上,露出了玩味儿的笑容。 张子默喝了许久,坐下揉着脑袋,装出一副喝醉的样子,误以为真的蓝蝶连忙为倒来茶水,服侍张子默喝下。 公子哥们见张子默不胜酒力,调侃了几句,正式发出宴请后,这才带着身边美人离去。 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子默的崔本乐这才提着酒壶,笑呵呵地为张子默斟满。 “许公子,还能饮否?” “你是?”张子默抬起头,眼神迷离。 崔本乐拱手道:“在下崔本乐,许公子今日出手之阔绰让人佩服,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张子默踉跄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拱手道:“原来是崔家三公子,失敬失敬,崔家大名在下如雷贯耳,崔公子更是人中龙凤,这个朋友在下自然是要交的。” 崔本乐自斟自饮一杯,笑道:“许兄爽快,从今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千万要带上我。” 张子默笑道:“这是自然,有福同享哪,在下虽是第一次见崔兄,却与崔兄一见如故。来,崔兄,我敬你!” 崔本乐喝完杯中酒,搓了搓手,眼神略显兴奋。 “许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与你旁边这位清月姑娘共度一夜良宵?许兄若是愿意割爱,兄弟日后必有所报。” 张子默眼中满是错愕,一时语塞。 清月面色一僵,心生绝望,她知道张子默来此正是要与这些名门世家结交,以张子默这番不近女色的性格,多半是会同意的。 而崔本乐能如此说,想必朱妈妈也已经同意,朱妈妈能逼她第一次就能逼她第二次。 想到此处,清月抬起头看了崔清源一眼,向来冷淡的眼光中,多了几分祈求。 崔本乐见张子默不答话,继续笑着问道:“许兄,如何?” “崔兄是觉得许某好说话不成,心头之爱,如何割舍!”张子默怒喝一声,直接将酒杯摔到地上。 “许兄息怒,许兄息怒。”崔本乐赔了个笑脸,将酒杯倒满,“在下说错话了,自罚三杯,许兄不要往心里去。” 张子默一甩衣袖,直接拉着清月离去。 清月任由张子默拉着离去,转头看了崔清源一眼,眼中泪花闪烁,又将头默默转过去。 “哥哥,你猜得不错,他果然会动怒。”崔本乐看着张子默离去,脸上笑容这才消失。 崔清源平静道:“有弱点的人,才可以交朋友,才可以在一起做事。” “不错,尤其他喜欢的人,还寄心于你。”崔本乐言语中满是戏谑,见崔清源眉毛一挑,一拍脑袋,笑呵呵端起酒杯,“你看我这张嘴,又说错话了,今天老是说错话,我自罚一杯。” …… 房间内,张子默刚推开门,清月便跑到床上趴下,放声痛哭。 张子默轻叹一声:“他自始至终,他没有为你说过一句话。” 清月将头埋进被子里,啜泣道:“他刚刚传音给我,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你信吗?” 清月没有回应,只是痛哭不止。 张子默推开门,定定地看着周兴。 “有人辱我,你该如何?” “主辱臣死,公子请吩咐。”周兴单膝跪地。 张子默道:“在他手下挑几个不至于撕破脸的人,给他点教训。对了,顺便再拿点钱回来,今晚花多了。” “可是……” “可是什么?” “没有,属下遵命。”周兴摇了摇头,抱着刀快步离去。 张子默将门关上,灵识散开隔绝声音,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 “我刚刚编好了一个故事,你且听听对不对。” 清月哭个不停,完全不理张子默。 张子默缓缓道:“你曾是花满楼名气最大的人,稳压花迁月一头,本来花魁应该是你,可在争夺花魁的最关键时刻,你却被人破了身子,与花魁失之交臂。为了争夺花魁,花迁月找人破了你的身子。第一次见你时,我便看出你体内阴气不纯,破你处子之身的,便是崔清源吧?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巧,在你快要当上花魁的时候,突然杀出个崔清源来。这么些年,你虽然有怀疑,却始终无法相信,是花迁月勾结崔清源破了你的身子,致使你一落千丈,对吗?”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她告诉你的?”清月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张子默,眼中流露出恨意。 张子默笑道:“你也太小看她了吧,她能当上花魁,又岂是痴傻之人,怎么会告诉我这种身败名裂的事?从她愿意主动献身的那一刻,我就有所怀疑。按理说,她当花魁没几年,正是大红大紫的时候,应该保持处子之身,再吊这些公子哥几年,等到新人替旧人的时候,再将自己的第一夜卖个好价钱。我虽然有钱,但也不至于让正当红的她主动贴上来。而且我之前可不是白在楼下逛,只要钱给够,总能听到一些陈年往事,再把这些事结合在一起,一切就十分清楚了。她这么做,全是因为你。她如此不留余力地打压你,除了因为你曾与她争过花魁,还怕你一朝得势报复她。” 清月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恐惧,颤声道:“你绝对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你到底是谁!” 张子默温和笑道:“我是最爱你的人啊,我为你一掷千金,为你与崔本乐撕破脸皮,这些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其实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崔清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破你身子,难道真的是喜欢你?他与花迁月之间,又有什么龃龉?还有今晚,他居然看着崔本乐提出这样的要求却没有阻止,崔本乐不可能不知道你与崔清源的关系,若非崔清源授意,崔本乐又怎么会你试探我?这些你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清月坐在床上连连后退,直靠到墙上无法后移,颤抖着身子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嗯,你现在看起来没有之前难受了。这样很好,我今晚赶时间,很赶的那种,就先哄你到这儿。”张子默笑着走到门边,刚要推门离去,突然要停下脚步,“最后一个问题,他要了你后,常来看你吗?不必回答我,我喜欢猜。等我回来,再好好哄你。” 清月闻言,眼中恐惧越来越浓。 …… 张子默来到朱妈妈房间外,轻轻叩门。 朱妈妈开门一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许公子,你不去度春宵,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张子默进屋将门关上,将百宝袋内所有财宝取出,连同法器和丹药一同放在地上,将整个房间堆满。 “有一件事,要劳烦朱妈妈。” “好说,好说,花满楼向来是有求必应。”朱妈妈一看这么多财宝,笑得嘴角咧开。 …… 张子默从朱妈妈房间离开,从一名侍女端着的木盘上拿起酒壶,慢慢悠悠回房,哼起了小曲,心情格外舒畅。 守在门口的蓝蝶,一把夺过酒壶。 “公子,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看,我没事了。”张子默运转灵炁将酒气逼出,面色恢复如常。 “那也不能喝!” “诶,你这小丫头,到底是我管你还是你管我?” “反正就是不能喝了,公子就是罚我,我也不会让公子喝酒!” “你撒手。” “不撒!” “好好好,不喝了。”张子默捏了捏蓝蝶的脸。 蓝蝶依旧将酒壶藏在身后,生怕张子默耍诈,看得张子默一阵大笑。 “公子,迁月姑娘有请。”一名侍女突然跑过来,欠身行礼。 “嗯?”张子默眉毛一挑,面色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这就去。” 第92章 心魔躁动 九楼坐北朝南的房间,便是花迁月的住处,这是只有花魁才能居住。岁月变迁,花魁换了不知多少个,唯有房间依在,记下了许多无人与人诉说的隐秘。 侍女将门轻轻推开,房间内八名侍女立刻退出,对张子默欠身行礼后,将门轻轻关上。 张子默挑开珠帘,走进内屋,坐在椅子上,看向屏风后坐在浴桶中的身影,轻声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水声响起,屏风背后的身影从从浴桶中走出,傲人的身姿投映在透薄的屏风上,站在屏风后俯身擦干身体,将衣裙缓缓穿上。 哪怕隔着屏风,也让张子默看得一阵口干舌燥。 花迁月穿着一袭紫色抹裙从屏风后走出,酥胸半露,光着腿走到张子默面前,直接坐到张子默身上,搂住张子默的脖子,明明动作是那么柔媚,眼神却羞涩得如同少女。 “公子的眼睛真好看呢。” “哪里好看?”淡淡体香混合花香钻入鼻中,让张子默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因为看不透,所以好看,公子年岁几何?” “十三。” 花迁月凑到张子默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身子往下微移,坐在那要命之处。 “即便老成,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呢。今日公子给我捧场,奴家该怎么报答呢?” “你想怎么报答?” “奴家有一舞,唯有两人独处方可以看,公子想看吗?” “这是自然。” 花迁月慢慢起身,后退几步,不经意间抬手,紫色抹裙从身上滑落,露出大好春光,腰肢的轻轻摆动,体酥似柔若无骨。 张子默右手扶着下巴,认真观看起来。 一舞过后,花迁月再次坐到张子默身上,搂着张子默的脖子,直勾勾地看着张子默,柔声道:“公子,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 “公子爱吗?” “当然爱,是个漂亮女人我都爱。” “可是公子为什么没反应呢?” “我今晚可没钱。” “能服侍公子,奴家倒贴也愿意。” 张子默微微一笑,一指点在花迁月白皙的脖颈上,将花迁月抱到床上,将被子盖好,转身离去。 剑圣前辈说的对,看清了就好了。越压制,心魔越躁动。与其忍不住偷瞄,不如大大方方看。 看清楚便明白,不过是一堆烂肉,红粉骷髅而已。 张子默离去后,守在外面的侍女推门而入,见花迁月昏倒在床上,连忙将花迁月唤醒。 花迁月屏退侍女,扶着额头,眼神越发柔媚。 “好个坐怀不乱的许公子,真叫奴家喜欢死了呢。” …… 清月房间内,张子默推门而入,端起茶壶大口喝了起来,泡了三壶茶才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身处红尘之中,心随时会动摇。不过如此炼心,收获倒也颇丰。也是今日拒绝崔本乐后,他突然找到了与心魔对抗的方法,那就是坚持本心。 哪怕世道再难,也不能违背本心。这世间不知多少人,是败在了第一次妥协下。只要有了第一次,便会有无数次,直至迷失本心。只要本心坚定,心魔再强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今日拒绝崔本乐,不仅仅是因为看出崔本乐的试探,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妥协。 无论这棋怎么下,他绝不会把一个弱女子当成交易的筹码。 清月从屏风后走出,泪痕依在,却已不像之前那般哀伤。 “她找你干什么?” 张子默淡淡道:“想勾引我,在我面前洗澡,脱衣,跳舞。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多久风光时间,在被下一个花魁替代前,想在我身上多赚点吧。” “你忍住了?”清月微微愣神。 “不然呢?一遇美人便急索登床,那是废物。” “你多大?”清月奇怪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笑道:“刚才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马上十四了。” “看起来不像。” “哪里不像?” “你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像四十。” “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这个笑话不错。” 清月突然欠身行礼,柔和一笑。 张子默疑惑道:“你这是?” 清月柔声道:“你说的对,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我为我之前的言行,向你道歉。” “你这样我还有点不习惯,其实你还是冷着脸比较好看一点。”张子默挠了挠头。 清月推开门,让侍女们送几坛酒来,转头看向张子默:“我突然很想喝酒,你喝不喝?” “好,我陪你。” 蓝蝶看着酒坛直皱眉头,拉了拉张子默的衣袖,柔声道:“公子,别喝了好不好?” 张子默道:“你清月姐姐心情不好,我陪陪她,只此一次,好不好?” 蓝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门带上,嘱咐道:“那公子一定要少喝一点。” 张子默将泥封拍开,为清月斟满,清月也不言语,一杯接着一杯,这酒量看得张子默目瞪口呆。 直到酒劲上来,清月这才红着脸轻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张子默微微颔首:“确实挺傻的,本以为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爱慕者无数,应该早就对男人的那点花花肠子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啊,越是漂亮的女人犯起傻来,越蠢得离谱。” “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 “我不会安慰人。” 清月紧咬嘴唇,略带颤音:“他说过会娶我的,等他出人头地,便用八抬大轿来接我,我选择相信他。” 张子默抬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那我祝你没有看错人,今天这顿酒喝完,我就当咱们的关系好了起来,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等我办完事,给你赎身。” 清月低声道:“赎我,很贵。” “多贵?” “百万以上。” “没事,我不差钱。” 清月紧咬嘴唇,低声道:“那赎身以后,我是不是要一直跟着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赎身以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张子默一愣。 清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心中竟有点怅然若失。 “这就是为你保守秘密的报酬吗?很难想象,你要做的事究竟有多大。我想知道,我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你是我的破绽啊,我只要在白帝城,你就一直是我的破绽。”张子默笑着举起酒杯。 清月举起酒杯,忽的嫣然一笑。 这一笑啊,让名花遍地的花满楼黯然失色,再也没有哪朵花比得上眼前这一朵了。 只是下一刻,清月便醉得倒在桌子上,让张子默无法仔细回味那抹笑容。 张子默将清月抱到床上,清月忽然睁眼拉住张子默手腕,下一刻眼睛缓缓闭合,口中发出的细微声音分不清是梦中呓语还是喃喃自语。 “谢谢你……” 张子默无奈一笑,轻轻挣脱给清月盖好被子,走到墙壁边拿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运转灵炁将酒气逼出,从紫金戒指中取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符箓详解》,在蜀山时他不敢看这些书,一是因为剑法还没有学完,二是师父住在他隔壁。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得抓紧时间看,就算不学,也要有所了解。 道教有符箓和丹道两大分支,镇岳王朝的修道者皆修丹道,而天启王朝的修道者皆修符箓。 所谓符箓,即沟通鬼神之文字。传闻仓颉造字之时,九分字符留于世人看,剩下那一分普通人看不懂的便是符箓,留给苍天与鬼神看。 符箓派门派众多,以三山符箓为正统,所谓三山,便是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龙虎山天师道,合称三山。 而三山之中,又以龙虎山天师道为尊,因此天启王朝的道教门派一直以张家为尊。张家历任天师,皆可号令天启王朝所有道教门派。 符箓又分复文,云箓,灵符,符图四种。至于使用方法也有两种,一种是以特殊材料在符纸上提前写好,使用时直接用灵炁激活便可。另一种是对敌时直接以灵炁书写,胜在灵活多变。 张子默将符箓详解翻了一遍,继续摆出天魔经的起手式开始修炼。 次日清晨,蓝蝶在外轻轻敲门,张子默连忙睁眼,将地上被褥收好,将门打开,清月也苏醒从内屋走出来。 蓝蝶领着几名侍女进来,手里拎着许多食盒将桌子堆满,看得张子默与清月面面相觑。 “怎么这么多?” 一名侍女道:“启禀许公子,这是迁月姑娘为公子做的,因为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便多做了一点。” “知道了,替我多谢迁月姑娘。”张子默摆摆手,等侍女离开后,转头看着清月,“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清月拿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青菜瘦肉粥,平静道:“吃吧。” “我还以为你会将这些东西全部扔出去呢。”张子默一愣。 清月淡淡道:“她的厨艺一直很好,做好了为什么不吃?” “不怕她下毒?” “她没那么蠢。” “你不恨她?” 清月声音依旧平静:“恨,可我又能拿她怎么办?她从小就是这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她一直针对我是怕我有朝一日得势报复她。你这棵大树的出现,让她慌张了起来。所以她才想尽办法,想要拉拢你。” “你若是得势,会报复她吗?” “那得看你这棵大树同不同意了。” “你如果想报仇,我当然支持你,毕竟你是我的破绽嘛。” “再说吧。” 二人饭刚吃完,周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公子,我回来了。” 张子默面带微笑,推开窗子,看着风雪飘入,赞道:“好景,得出去走走了。” 第93章 做局 空旷街道上,张子默撑伞踏入厚厚的积雪中,身后唯有周兴跟随。 周兴见张子默走得漫无目的,不禁眉头一皱,他完全猜不透张子默想要干什么。 昨晚去过老酒铺后,俞佐庭对他的监视行动表示很满意,二话不说就给他准备金银珠宝,承诺事后就给他想要的。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张子默突然停下脚步,周兴正疑惑时,空旷的街道突然闪过几道黑影,浓烈的杀机直指张子默。 “公子小心!” 周兴拔刀挡在张子默前面,凌厉刀罡斩出,击退几名朝张子默杀来的蒙面人。 一名蒙面人悄无声息到了张子默背后,轻轻一掌,打得张子默直接扑到周兴背上,连带着周兴一起撞飞。 周兴手掌拍地,抓着张子默的衣领翻身而起,微微闭目,玄铁刀上寒光一闪而过。 下一刻,浓烈杀意爆开,周兴手中长刀落下,直指对张子默出手的蒙面人。 蒙面人身影消散在原地,堪堪躲过这一刀,平整的街面却被劈出一条沟壑。 数位蒙面人腾空而出,再次杀向张子默。 周兴挥刀横斩,又是一记凌厉的刀罡,逼得蒙面人们不得不退。 “何人敢当街行凶!” 一声厉喝突然响起,蒙面人们一听声音,没有丝毫犹豫离去,那位将张子默打伤的蒙面人留下一句冷冷的话语,身影消失在原地。 “这里不是广平州,再惹我家公子,下一次取你人头!” “哼!”街头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出道道残影,转眼间便到了张子默身前,看着再次变得空旷的街道,俯身抓住张子默的手腕摸脉,“五名道隐境,还好他们不是真想杀你,否则你绝对活不下来。不过你的骨头还是断了很多,要尽快诊治,否则会留下隐患。” “多谢大人相救,敢问大人名讳。”张子默擦去嘴里黑血,费力抬起手行礼。 中年人道:“白帝城北部都尉冯阳,你是何人?” “在下许青山。” “你就是那个出手阔绰的许家公子?” “没想到我名声传得还挺快。” “说正事,这些人是冲你来的,最近可有惹过什么人?” “没有啊,我就来了三天,一直待在花满楼里,能惹什么人?” “不对,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在花满楼里惹过什么人。” 张子默歪着脑袋想了许久:“除了昨晚与崔本乐有过争执外,应该没有惹到其他人。可是这也不至于啊,我就与他争抢一个女子摔了酒杯,他就要杀我?” 冯阳沉默许久,轻轻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你也是世家子弟,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刚来白帝城,还是低调一点。此事府衙会记册去查,可即便你知道指使者是谁,但没有抓到凶手,多半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能明白吗?” 张子默垂头丧气道:“不用查了,我也不去府衙击鼓鸣冤了,人家势力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早知道白帝城水这么深不来了,那我待在花满楼,他总不至于对我出手吧?” 冯阳摇头道:“不会,花满楼是魏家的产业,一点私人恩怨而已,没有那么严重,以后小心点便是。” 张子默再次拱手行礼,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件干净衣裳披上,在周兴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朝着花满楼走去。 …… 花满楼内,张子默推开房门,示意周兴跟进来。 清月听见动静,从内屋走出,见张子默面色苍白,轻声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摇了摇头:“去对门把蓝蝶叫起来,让她们给我弄点热水。” 周兴扶张子默坐下,沉声道:“公子,我先给你敷药吧。” 张子默摆摆手,沉默不语。 不久后,蓝蝶带着侍女们提着水桶进门,见张子默面色不好,关切问道:“公子,怎么了?” 张子默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没事,可能就是受了点寒,泡泡热水就好了。” “那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 “可是……” “好了,听话。” 蓝蝶对上张子默的眼神,这才闭口不言,将水倒满后,提着水桶出去。 张子默一把扯下身上衣裳,看得清月连连后退。 “你……你要干什么!” 然而在看到张子默背后的血手印以及断裂凸出的骨头后,清月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 “别喊,一点皮外伤而已。”张子默缓缓抖动肩膀,骨头声碰撞的声音响起。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身体便恢复如初,气血也完全恢复。 这一幕,看呆了清月,也让周兴看得瞳孔剧震。 张子默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坐到浴桶中,朝周兴勾了勾手指。 周兴连忙上前,低声道:“公子请吩咐。” 张子默轻轻擦拭身体,不紧不慢道:“知道你什么罪吗?” 这个向来冷漠的刀客,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知道,属下护卫不力,死……死罪。” 张子默淡淡道:“你还挺清楚,从你监视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周兴连忙跪下:“属下绝不敢监视公子,属下可以死,但这罪名绝不敢背!” “不承认也没关系。”张子默转头缓缓看着周兴,露出一抹玩味儿的笑容,“告诉你个秘密,那些人是我找来的。” 周兴心神剧震,惊得合不拢嘴,抬头看了一眼张子默,又快速将头低下,不寒而栗。 直至此时,他才明白张子默前两天都是装给他看让他放松警惕,趁他离开的时候做局。 这位年轻的大人,心思居然如此深! 张子默笑道:“你监视我倒是不奇怪,现官不如现管嘛,迟早我是要离开白帝城的。你若是不听上面的命令,不会有好下场。可你应该知道,你究竟该向谁效忠。” 周兴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 “属下知罪,请公子给属下一条活路。从今往后,属下只效忠公子一人,绝不敢再生二心!” 无论是护卫不力,还是监视被发现,俞佐庭都不会让他活,只有跟着张子默,才能活下去。 张子默不再言语,在桶里泡了片刻后,这才缓缓起身,取出干净衣裳,朝清月招了招手。 清月将头低下,上前更衣,看着张子默修长有力的身躯,脸不知不觉滚烫起来。 张子默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这茶凉了,还是得热喝。既然知罪,就回去领罪吧。如何交投名状,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属下明白,请公子静候佳音。”周兴迅速起身,低着头慢慢退出房间,从始至终不敢再去看张子默一眼。 此时的张子默在他心中,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是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人。 张子默取出棋盘,一子落在天元,再点下一枚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这棋才有点意思。” 清月提起铜炉上的水壶,重新泡了一杯茶端到张子默面前,在张子默对面坐下,仔细打量着张子默。 “我脸上有花?”张子默头也不抬道。 清月道:“我之前说你像四十,还是说少了,你起码像八十。” “还是年轻。”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别问,看到了不要说,这是我们的约定。” “嗯。” …… “什么,许青山被人当街围攻!” 崔家别院,崔本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差点急得将嘴唇咬出血。 “完了完了,那天与他起矛盾,他立马让侍卫报复。如今他当街被人围攻,那些蒙面人留下的话让我成了行凶者,这下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到底是谁啊,这么坑我!” 崔清源道:“必定是魏家的人动的手,想要嫁祸于你。莫慌,这里不是广平州,他就算误会,也不敢如何。” “可是他有钱啊。”崔本乐越发焦急,“我势力和资源都不如大哥二哥,现在就需要支持,需要用他的钱来开路。现在得罪了他,大哥二哥肯定会拉拢他。还有那个魏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道父亲大限在即,就想趁机把水搅浑捞便宜,都不是好东西!” 崔清源思索片刻,平静道:“他一个外来人,没这么大能力左右你的胜负。你若真想与他修好,我再去想想办法。” 崔本乐顿时转忧为喜,紧紧拉住崔清源的手:“那太好了,谁都知道他爱那个女人,偏偏那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你要是开口,这事儿一定能成。哥,我可就靠你了啊。” 崔清源微微颔首,眼中阴沉一闪而过。 …… 老酒铺,密室内。 俞佐庭看着跪在面前的周兴,长叹一声:“老弟,对不住了。你应该明白我是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情分上,才跟你说这些话。监视的事情还好说,毕竟他也没证据。可你护卫不力,还被人看见,这就麻烦了。他是那位的传人,偏偏钟离大人又要给他下绊子,你我夹在两边是左右为难。别说他出事,就是蹭破点皮,那位一旦怪罪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说你命不好。暗影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祸不及家人,这罪你来顶,你家人余生我管了,如何?” 周兴缓缓起身,躬身一拜。 “您替我想的周全,多谢。我自知难逃一死,坦然回来赴死。我虽然监视他被发现,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这发现有用没用,我说完后您自己掂量,权当是对您的报答。” 俞佐庭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主动凑到周兴面前。 寒光闪过,人头落地。 第94章 面具 黄昏,花满楼刚开门不久,周兴便来到清月房间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公子,我回来了。” “进。” 周兴低头推门而入,跪在张子默面前,抬头看了一眼屏风后正抚琴的清月,欲言又止。 张子默道:“说吧,她不是外人。” 周兴从百宝袋中取出俞佐庭头颅放在地上,沉声道:“俞佐庭已死,老酒铺一百名灵魄境,七十名通幽境,还有三十名道隐境,皆愿为公子效死命!” 鬼神面具浮现,张子默用手沾满鲜血涂在鬼神面具上,以纸拓印后,将纸递给周兴。 “去联系你知道的所有明桩暗桩,把这个给他们看,你选个地方,说我要见他们。” 周兴问道:“如果他们不来呢?” 张子默平静道:“你只需要传达,来与不来是他们的事。” “属下明白了。”周兴将俞佐庭头颅收起,抱着刀快步离去。 张子默将手放在木盆里,用水擦去血迹,推开窗户,负手而立,看着外面风雪。 一个时辰后,周兴站在花满楼外,朝楼上的张子默抬手行礼,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 张子默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地上,周兴驾车带着张子默离去。 琴声平息,清月走到张子默先前站的位置,看着雪中那长长的车辙印,陷入沉思。 马车在城中绕来绕去,沿途各方势力暗中监视张子默的人,身后几乎时同时出现戴着暗金色面具的人,气绝身亡。 偏僻巷道内,周兴放下马凳,请张子默下车后,对着墙壁打出一套印诀。 一扇门从墙壁中浮现,周兴打开门,里面露出一条向下的密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子默走进狭窄昏暗的密道,脸上鬼神面具浮现,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空旷的地下广场,周边连通着许多密道,众多穿着不一的人从密道中走出,看到张子默后,将头低下。 这些在别人眼里的普通人,此时毫不掩饰地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凡是跨入仙境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这是暗影的等级制度,只有跨入仙境的人才有资格戴面具,这些人的真实身份,都是机密。 面具分四种,青铜,玄铁,亮银,暗金。 暗金面具等级最低,张子默脸上的青铜鬼神面具等级最高,并且整个暗影中,只此一张。 张子默站到最前方,静静等候。 广场上十分安静,除了轻微的脚步声,无人交谈。 张子默等了许久,见密道再无人走出,问道:“钟离彦可在?” 无人回答,静得可怕。 钟离彦,银面,暗影北峡州分部的负责人,也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 这位不来,早在张子默的意料之中,眼前这些人,只是暗影在北峡州的一小部分成员,忠于钟离彦的全都没有来。 张子默神色自若,平静道:“在暗影,命令大于一切。你们能来,想必是已经有了选择。” 众人齐齐跪下,高声道:“愿听大人差遣!” 张子默抬起手,示意众人起身,淡淡道:“即日起,未覆面者无须隐藏,明日午时进城,花满楼外集结。对外,你们不是暗影的人,而是许青山的手下,明白吗?” “明白!” 张子默目光从戴面具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淡淡道:“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凡是崔本乐的人,见之即杀!” “遵命!” 张子默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众人迅速转身,沿着来时的密道离去,先前人群密集的地下广场再次空旷起来。 “把花满楼对面的住宅全部买下来,让他们住下。”张子默缓缓走进密道,转头看着周兴。 “遵命,属下送公子回去后,立刻去办。” …… 花满楼内,张子默从窗台上跃过,轻轻落在房间中,将窗子关上,转头看着屏风内靠在床榻上的清月。 “我要去花天酒地了,一起吗?” “你去吧,我今天不舒服。” 张子默走进内屋,看着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的清月,温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着凉了,睡一觉就好。我……我已经解衣睡下了,你出去吧。” 张子默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微笑,一把将被子掀开。 清月连忙缩到床内,双手环抱,惊恐地看着张子默。 “你……你要干什么?” “不是解衣睡下了吗?”张子默看着穿戴整齐的清月,调侃道。 清月低声道:“我……我怕冷。” “拿来吧。”张子默坐到床边,伸出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非要我点破吗?”张子默戏谑一笑,“崔清源约你见面的纸条或者书信,给我吧。为了不让我知道,他不会来花满楼找你,只会派人偷偷送消息。唉,我以为你已经死心了,没想到还是情根深种。你可是我的心头爱啊,这件事,我很介意。” 清月面色瞬间煞白,将手藏在背后。 张子默拉住清月手腕,掰开手掌,拿过那张被清月死死攥住的纸条,看也不看,直接放到蜡烛上烧成灰烬。 清月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但我一定会配合你,我不会跟他私奔,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绝对不会影响你的事。” “放心吧,等我把事情做完,我会让你见他,到时候你就是跟他私奔我也不管。”张子默按着清月睡下,为清月盖好被子,“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 次日午时,一群修士齐齐进城,走到花满楼外,修为齐齐散开,让楼内修士心惊不已。 “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修士。” “这么多人,究竟是谁的手下,他们想要干什么?” “这些人看着面生,他们来白帝城干什么?” 张子默不紧不慢下楼,提着酒壶走至楼外。 “见过公子!”众多修士齐齐下跪。 张子默指着对面一条街的住宅,笑道:“我让周兴都买下来了,以后你们就住这里,负责保护我。” “遵命!”众多修士齐齐散去,进入对街住宅。 张子默坐在台阶上,提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看着飘落的雪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与此同时,崔本乐的下属,凡是出门的,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白帝城各大势力便收到了消息,忍不住心惊起来。 原来只以为这是个有钱的富家公子,没人放在心上,毕竟这里是白帝城,不是广平州。 可随着这么多修士的到来,再也没人敢小觑这位许家公子。 而随着这些修士的露面,各方势力查清这些人的身份后,不寒而栗。 这些人居然在白帝城潜伏多年,若不是今日主动露面,他们还蒙在鼓里! 虽说这些修士里没有一个踏入仙境的强者,但各方势力都坚信,这位许公子敢让这些修士露面,真正的实力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要知道崔本乐那些死去的属下里,可不乏仙境修士。 不久后,一张张拜帖被送到花满楼。 “公子,崔家大公子崔义成想要见您。” “不见。” “崔俊山也想见您,还有魏家的大公子魏源。” “都不见,我只等一个人的帖子,你应该知道是谁。” “属下明白。” …… 崔家别院中,崔本乐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完了,这下我都不敢出门了,早知道就不试探他了。大哥二哥都在像他示好,父亲一旦撒手人寰,我们兄弟之间必有一场厮杀。他一旦倒向大哥二哥,我必死无疑。哥,咱们该怎么办?” 崔清源道:“别担心,父亲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这只是一场误会,只要解开就好。” 崔本乐苦涩道:“可我现在怎么敢去见他,就算请他到家里赔罪,他估计也会以为是鸿门宴不敢来。” 崔清源安抚道:“放心吧,我去办。等年关后,我会把他请到家里来。他来白帝城是为利,只要你当家主后许以重利,还是有的谈。” “那就拜托哥哥了。” …… 花满楼内,花迁月登台献舞,看着对面雅座有说有笑的张子默,目光落到张子默身旁的清月身上,虽然神色如常,心中却慌张了起来。 随着张子默显现实力,清月在花满楼的地位水涨船高,已不逊色她这位花魁。 如果再这么下去,她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一定得有所改变才行。 往后时日,花迁月每日三餐都会亲自做好让人给张子默送过来,时常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张子默倒也心安理得接受,只是当花迁月提出邀请时,总是无情拒绝,吃人嘴短这句话在他身上好像没了作用。 而他日日坐在花满楼外,手拿酒壶看着漫天风雪,边上那个可爱的小侍女时不时地抢夺酒壶,渐渐地也成为花满楼的一道特殊风景。 第95章 除夕,兰若寺 不知不觉,已至除夕。 这日,张子默一如往常坐在花满楼外,提着酒壶看着空旷的街道。 虽是除夕,但还未开门的花满楼已经忙得热火朝天,青楼自然是没有过年一说,尤其对于花满楼来讲,过年的时候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只不过这些客人并不包括经常出入九楼的富家公子,就算再怎么纨绔,也知道过年的时候该待在家里。 张子默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正要伸手再拿放在旁边的酒壶,却被蓝蝶死死扯住衣袖。 “公子,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个小丫头。”张子默捏了捏蓝蝶的小脸,“过年了你都不让我喝个痛快。” 蓝蝶见清月走到身边,连忙道:“清月姐姐,你快劝劝公子吧,他已经喝了很多了。” 一段时间的相处,清月与蓝蝶关系越来越好,早已没了身份的约束。而作息恢复正常的清月,白日里总会教蓝蝶琴棋书画,虽然蓝蝶学的不是很快,但清月也无任何责备,教的十分耐心。 清月冷声道:“让他喝,喝死了算。” “不喝了,怕了你们两个了。”张子默这才悻悻放下酒壶。 街头一老一少两名僧人踩着积雪缓缓走来。老和尚身着一袭袈裟,长得慈眉善目。小和尚穿着破破烂烂的百纳衣,手拿石钵,看起来憨厚老实。 “师父,他在看什么?”小和尚疑惑地看着张子默,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袖。 老和尚笑道:“他在看众生。” “可这条街上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啊?” “众生不在眼中,而在心中。” 这二位一问一答,浑若旁边无人,张子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位,趁蓝蝶不注意又从旁边拿了一壶酒。 老和尚走到张子默身前,双手合十行礼,脸上挂满和蔼笑容。 “阿弥陀佛,贫僧空性,见过施主。这是小徒法显,贫僧与小徒出来化缘一无所获,施主可否施舍些斋饭?” “大师,你过年出来化缘,自然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张子默温和一笑,随即取出几锭金子,话锋一转,“不过你遇到了我,便有收获了。” “出家人不碰银钱,贫僧只要斋饭。”空性摇了摇头,没有去接张子默手中的金锭。 张子默接过石钵递给蓝蝶,蓝蝶立即会意,拿着石钵跑进厨房中。 “多谢施主。”小和尚法显双手合十,恭敬行礼。 空性笑道:“善哉善哉,施主如此慈悲,与我佛有缘,施主若是有空,可来兰若寺,我教施主礼佛。” 张子默道:“佛有什么好拜的?那些拜佛的人,不过是拜自己的欲望罢了。” “施主此话不妥,众生皆苦,若不心怀希望,恐怕不能得救。佛又名觉者,人人皆佛,只是分觉与未觉。” “那这么说,拜佛便是拜自己了?”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有慧根。施主满身酒气,为何要求一醉?” “醉求黄粱一梦,稍离俗世,不见人心丑恶。” “红尘炼心一个不慎便会堕落,施主倒是胆大。施主愿意施舍斋饭,我便送施主几句话。” “请说。” “执念一起,迷雾遮心,放下即可解脱。” 张子默若有所思,蓝蝶端着装得满满素菜的石钵跑出来,送到法显面前。 “多谢女施主。”法显将头低下,不去看蓝蝶,连接石钵都显得十分小心,生怕碰到蓝蝶。 佛教规矩,女施主施舍斋饭时,不得有任何肢体触碰,也不得去看。 张子默打趣道:“施主就施主,何来男女之分?” “施主所言有理。”空性带着法显行礼,转身离去,“多谢施主的斋饭,三月三兰若寺有法会,施主可前来观看。” 张子默目送一老一少离去,转头一看,见清月正怔怔出神,皱眉问道:“怎么了?” 清月这才回神,轻声道:“兰若寺住持空性大师,我原来去兰若寺礼佛的时候,曾远远见过一面。” “噗!”张子默刚喝下的酒直接喷在雪中,彻底傻眼。 兰若寺在北峡州备受打压,却始终屹立不倒。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看着普通的老和尚,来头居然这么大! 蓝蝶疑惑道:“不对啊,兰若寺的法会每年元宵过后便开始了,怎么今年改成三月三了。” “可能说错了吧。”张子默随口答了一句,了然于心。 三月三是蜀山收徒之日,这个老和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此事多半与自己那位师父有关系了。 蓝蝶见张子默大口喝酒,急忙去夺酒壶,却被张子默用手按住头无法动弹。 “公子,不能再喝了!” “嘿,你个小丫头。”张子默用力揉了揉蓝蝶,突然问道,“白帝城过年吃什么?” “饺子,腊肉,年糕,汤圆……就是没有酒!” “你个小丫头,给你给你。”张子默将酒壶递给蓝蝶,转身进楼,“等着吧。” 厨房内,所有侍女都好奇地看着张子默在灶台前忙来忙去,暗道这位公子哥怎么突然想做饭了。 从未下过厨的公子哥,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可当尝过后,所有侍女彻底傻眼。 张子默做出来的饭菜,居然比楼里大厨毫不逊色。 她们哪里知道,独孤鸿嘴挑得不行,张子默饭菜一旦做得不合他老人家胃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为此张子默还特意跟徐伯学了好长时间。 张子默让侍女帮忙把菜端上去,将特意留下的几盘菜装进食盒递给蓝蝶。 “给迁月姑娘送去。” 清月道:“她给你做了这么久的饭,这算是还礼吗?” 张子默没有听出那暗藏的醋意,笑道:“总不能一直白吃人家的不是?” 清月冷冷地看了张子默一眼便转身离去,弄得张子默莫名其妙。 房间内,蓝蝶回来后,见张子默与清月都在等着自己,端起酒壶为想要为二人倒酒,却被张子默将酒壶抢了过去,笑呵呵为二人倒满酒。 “过年没有这么多讲究,今天我给你们倒酒,你们负责喝。” 蓝蝶柔声道:“公子真好!” “他这是想多喝点,别上当。”清月显然还为先前的事介意,冷冷说道。 张子默被识破心思,只能尴尬一笑。 “没关系,这是年夜饭,公子想喝多少我都不拦着。”蓝蝶杵着下巴看着张子默,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这才对嘛。”张子默夹起几个饺子放在蓝蝶碗中,“趁热吃哈。” “谢谢公子。”蓝蝶吃着饺子,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泪水再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弄得张子默与清月面面相觑。 张子默摸着蓝蝶的头,温声道:“不哭不哭,怎么了这是?” 清月毕竟是过来人,很快便明白蓝蝶为何而哭,眼中也流露出哀伤。 “她想家了。” 张子默道:“想家就回去看看吧,明天我带你回去。” 清月叹道:“风尘女子,哪里还有家这一说。” 蓝蝶被戳中了伤心事,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口中饺子还未嚼完,呜咽道:“阿爹阿娘不要我了,他们把我卖到青楼,我逃出去他们又把我卖到这里,我没有家了,连以前的名字都没有了!” 张子默安抚道:“没事的,往后把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我知道公子对我很好,可公子迟早要离开的。到时候,蓝蝶又是那个没人要的笨丫头了。”蓝蝶想到此处,哭得越发伤心。 张子默见蓝蝶哭个不停,推开门走了出去,不久后便返回,手里拿着蓝蝶的卖身契,当着蓝蝶的面烧掉。 “这是你的卖身契,以后你自由了。” “可我以后去哪里?”蓝蝶哭声这才渐渐平息,但还是哽咽个不停。 清月道:“谁替你赎的身,自然是跟谁了。” “公子,是这样吗?”蓝蝶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子默,脸上泪痕犹在,看得人于心不忍。 “当然。”张子默将蓝蝶眼角泪水擦去,捏了捏蓝蝶的脸,“本公子刚好缺一个侍女。” “谢谢公子!”蓝蝶顿时破涕为笑。 “不哭了哈。” “嗯!” 清月看着那化为灰烬的卖身契,没由来的有些羡慕,看着想办法逗蓝蝶开心的张子默,只能喝着闷酒。 蓝蝶不胜酒力,几杯酒喝下去便醉得不省人事,清月将她抱到床上后嘴里还一直喊着公子,看得张子默哈哈大笑。 “公子,崔本乐派人送来请帖,邀请公子正月六日去崔家赴宴。”周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到时候你可以跟我去见崔清源了。”张子默眼睛一眯,看向清月。 清月微微摇头,低声道:“这样的聚会应该有许多名门公子,我去会给你丢脸,还是不去了。” 张子默道:“之前哭着想去见他,现在怎么又退缩了?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你别管别人怎么想,只需要告诉我要不要去。” 清月犹豫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嗯,我还是想去见他,跟他当面说清楚。无论怎样,我和他总该有个了断。” “这才对嘛。”张子默将一个叠成四方的纸块递给清月,“新年礼物。”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钱了,我不要。”清月摇了摇头。 “不是钱,你打开看看。” 清月将纸摊开,看见手中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卖身契后,浑身颤抖不已。 她做梦都想赎身,如今卖身契就在自己手中,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将卖身契看了又一遍,眼角掉落的泪水将卖身契上的名字打湿。 张子默道:“既然是要去见他,还是以自由之身去为好。我虽然不相信他是真心对你,但我祝你能与他有个好结果。” “谢谢……” 清月颤抖着拿着卖身契,紧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卖身契撕碎。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风尘女子? 从今往后,她便是自由之身! 第96章 赴宴,各怀鬼胎 正月六日,崔府外,张子默远远便下了马车,撑伞等着清月。 清月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看了崔府的匾额一眼,又快速将帘子放下,低着头紧咬嘴唇。 张子默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良久,清月终于下定决心,下了马车走到伞下,走得十分缓慢。离崔府越近,面色便越发苍白。 走到崔府外时,清月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 张子默递了个眼神,周兴立刻上前叩门。 “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能光明正大踏入崔府的机会只有一次,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不多时,崔本乐与崔清源带着众多仆役开门走出,列队将张子默迎了进去。 “许兄,在下等你等的望眼欲穿啊,快请快请。” 崔清源淡淡地看了清月一眼,转身跟着崔本乐进府。 清月见状,面无血色,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园林中,荷花池上,崔本乐带着张子默踏上千回百转的游廊,笑呵呵地为张子默介绍园林景色,不知不觉便到了湖心亭外。 说是湖心亭,其实占地极大,与厅堂无异,亭内坐着许多英俊的年轻人,皆身着华服来历不凡。 崔本乐拉着张子默的手,脸上笑容洋溢:“许兄,这些都是白帝城的年轻俊杰,等会儿在下为你一一介绍,左首座已为你留好,请入座吧。” 张子默刚要入座,一名穿着讲究的青年忽然冷笑起来。 “许公子,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子弟,你带一个青楼女子来此与我们同坐一席,是看不起我们?” 崔本乐笑道:“马公子,此话不妥,在座的各位谁没去过花满楼?许兄生性风流,各位亦不输许兄,都是同道之人嘛,你要是喜欢我现在让人去花满楼点一个给你送来。” 张子默笑道:“崔兄说的是,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后这位……” 话音未落,那青年再次冷笑起来。 “许公子才来白帝城多久?你身后这位我比你熟得多,当年她风头正盛的时候,我还想花重金卖她一夜,人家却不为所动。我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清高啊,后来果真如此,人家一分不要,就把自己交给了崔清源。啧啧啧,这等痴情女子,是在下配不上。” 众人哄笑起来,清月羞得无地自容,只能低头紧紧抓着衣袖,脸上滚烫无比。 崔清源的面色也难看起来,默不作声。 他虽是崔家之人,但只是一个庶子,对方即便肆无忌惮地羞辱他,他也只能忍下。 张子默面带微笑走到那青年面前,俯身凑到对方耳边,传音道:“马启明是吧,我知道你,你父亲是薄曹从事,北峡州的钱粮调动都会经过你父亲的手。每年苛捐杂税一收完,你家就会多出一座银山。我有一本账本,我说个数,你看看对不对得上。晏清四十五年,田租实收七千五百二十七万两,上交给皇室的只有五千万两,多出来的两千多万两,被你们一级一级瓜分。那位州牧大人,一个人就拿了整整一千万两。还有人头税,皇室定的百姓一人一年两百钱,你们倒好,一人二两,足足翻了十倍,盘剥了整整三千六百九十二万两。上交给皇室的,还是按两百钱交,多出来的到哪里去了?还有盐茶铜铁,江河船运,驻守北峡州修士上缴的法器丹药等。在座的家中都拿了钱,要不要我一一说给他们听?告诉他们你父亲偷偷准备了账本留做后手,准备随时交给皇室,你猜其他家会有什么反应?恐怕用不着我动手,你家明天就会被灭门,死于一场意外,你说呢?” 马启明脸色瞬间煞白,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去想张子默为何会知道此事,他只知道此事若是捅出去马家便会彻底完蛋,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许公子,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张子默捏住马启明的脸,面朝清月,皮笑肉不笑道:“这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平时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你让她伤心了,也让许某伤心了。” 马启明对着清月不断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 “清月姑娘,对不起,我失言,请你原谅我。我我我,我掌嘴,请你向许公子求求情,饶了我!” 亭中,除了马启明清脆响亮的掌掴声,再无其他声音。 “哎哟,啧啧啧,马公子,你怎么这么不识逗,我就开个玩笑,你这弄的,倒成了我的不是。”张子默拉着战战兢兢的马启明起身,拉起清月的手,轻咳一声,“我重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许某挚爱清月姑娘,如今已是自由身,以后谁再对她不敬,便是对许某不敬。” 片刻沉寂后,众人纷纷陪笑。 “许兄说的是哪里话,既然是你的女人,我们自会尊敬。” “没错,既然是玩笑,过了就过了,马公子也不会介意,快入座吧。” 在场众人虽有纨绔之名,却也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张子默是怎么震慑住马启明,但张子默表现出的实力越强,便越值得结交。 张子默拉着清月,坐在左侧首座。 清月终于恢复平静,以自小便被训练出的优雅姿态坐在张子默身旁,柔和地看了张子默一眼。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到张子默会为她做到这等程度。即便知道张子默是装出来的,心中依旧有一股暖意。仿佛无论何时,他都可以相信身边这个老成持重的少年。 坐在对面的崔清源见状,眉头一皱。 崔本乐轻轻拍手,侍女立刻端上美味佳肴,率先抬起酒杯,笑道:“今日各位齐聚此处,乃是喝酒作乐。所谓一笑泯恩仇,这一杯酒过后,先前的不愉快就都忘了。大家都是崔某挚友,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人齐齐举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崔本乐笑眯眯地看着张子默。 “许兄,我要小解,一起?” “好啊,一起。”张子默踉踉跄跄起身,搂着崔本乐的肩膀。 崔清源见二人离去,给清月递了个眼神,起身走进另一条游廊。 清月默默跟在崔清源身后,低头不语。 荷花池外假山,崔本乐环顾四周,拱手朝张子默深深一拜。 “许兄,我先跟你道个歉。无论你相不相信,咱们之前的事都是误会。那晚在花满楼,在下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惹恼了许兄,还望许兄见谅。在下回去酒醒后,后悔不已。因此许兄派人来报复我的手下,我也没有放在心里。许兄当街被刺之事,绝非在下所为。今日特地设宴为许兄赔罪,还请许兄信我一次。” 张子默拉住崔本乐手腕,笑道:“崔兄无须多礼,此事我知道是魏家所为,目的正是嫁祸给崔兄。” “许兄既然知道,为何要派人杀我手下?”崔本乐心中一惊。 张子默道:“在下以为,明面上的合作,不如暗中联合。我迟迟不接你那二位兄长的请帖,正是在等今日与崔兄开诚布公。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崔兄明白吗?” 崔本乐恍然大悟,眼中精光闪过,赞道:“许兄高明,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既如此,我便把宝压在许兄身上。父亲三位嫡子中,数我势力最小。父亲一旦离世,我那两个哥哥必定会联手先对付我。有许兄在那边做策应,咱们一明一暗,大事可成。但我有一个问题,许兄需要拿出让我满意的答案,这是咱们合作的前提。” “崔兄请说。” 崔本乐紧紧盯着张子默,沉声道:“许兄为何选择帮我?” 张子默叹道:“实不相瞒,我与崔兄的境况几乎是一模一样。我在家中排行老五,备受兄长们打压。家父一旦离世,我也必死无疑。我把手下所有力量都调来了白帝城,无论是人马钱粮,崔兄但有所需,在下绝不推辞。今日我帮崔兄,还望崔兄日后帮我。” 崔本乐闻言大喜:“许兄放心,只要我能当上家主,日后必定倾尽全力来广平州帮你。” “那就祝我们,日后都能当上家主。”张子默笑着抬起手,半握拳头。 “说得好,都当上家主!”崔本乐跟着抬手,与张子默紧紧握拳,随后重重点头。 张子默道:“既然如此,明日我邀请你那两位哥哥赴宴。离去之前如何做,想必崔兄应该心中有数。” 崔本乐点头道:“许兄放心,在下虽然才思不如许兄敏捷,这种事还是懂得。等会儿回去,咱们就撕破脸皮。” “如此甚好。”张子默开怀大笑,忽然又长叹一声。 崔本乐疑惑道:“许兄为何唉声叹气?” “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许兄但讲无妨。” 张子默犹豫许久,这才缓缓开口:“这些话说出来像是挑拨离间,但你我既然合作,理应知无不言。小心你那位哥哥,他恐怕心思不纯啊。” “此话怎讲?” “他这么支持你,恐怕是另有所图。”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崔本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知道他的心思,他是庶子没办法争夺家主之位,因此只能支持我上位。等我当上家主,他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张子默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你这个哥哥颇有手段,等你当上家主,一定能压住他吗?虽然无论谁当都是崔家主,可结果却大不一样。老实说,我不喜欢他。我希望日后与我合作的是你,而不是他。” “许兄此话,听起来倒像是挑拨啊。” “刚才就说了,这话一说出来就像挑拨离间,早知道不说了。崔兄若是不喜,权当我多嘴便是。” 崔本乐叹道:“我不怪许兄,其实这些话,早就有人对我说过。可是我现在需要人支持,必须拢住一切朝我靠的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知道这些人愿意帮我,都是想事成之后分一杯羹。权谋一向如此,只为利益,许兄不也是因为利益才愿意帮我的吗?” “不不不,我和你那位哥哥不一样。”张子默伸出手指摇了摇。 “怎么不一样?” 张子默淡淡道:“无论我事后需要崔兄如何帮助,我与崔兄都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永远威胁不了崔兄的地位。可你这位哥哥,也姓崔。” 崔本乐顿时沉默不语。 “一时胡言乱语,崔兄别往心里去。”张子默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崔本乐的肩膀,“这泡尿太久了,再不走要被人笑了。” 第97章 做戏,戊子 荷花池外,崔清源忽然转身搂住清月,温声道:“他刚刚拉你的手,我很介意。对不起,我还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你再等等,等我帮弟弟当上家主,到时候我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来娶你。” 清月依偎在崔清源怀中,柔声道:“没关系的,哪怕不能明媒正娶也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是当个侍女我也愿意。” “那样就太委屈你了。”崔清源拉起清月的手,“他对你好吗?” “他从没碰过我,他来花满楼,就是为了你弟弟。”清月见崔清源面色不对,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你不信吗?” “我当然信你。”崔清源抚摸着清月的发丝,眼神愈发温和,“你说什么我都信,我只是在想,要委屈你一直跟不喜欢的人共处一室,是我太无能了。他害你名声受损,这笔账我迟早会找他算。” 清月微微摇头:“没关系的,在外人眼里,我早就没了清白。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懂我就好。” 崔清源温声道:“我知道他有所图谋,你与他相处这么久,想必也知道一些他的秘密,能不能告诉我?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必须要知道他这些日的行动。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会勉强。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愿意,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清月捧起崔清源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温情脉脉。 “你真好,他今年出门有没有暗中调护卫?” “有,但是不多,他好像很自信今天不是鸿门宴。” “还有呢?” “他最近一直在看一本册子,有次我给他端茶,不小心看到一眼,上面都是你家的一些隐密。” …… 崔清源听完后,一把将清月推开,拍了拍先前与清月接触过的地方,眼中满是嫌弃。 清月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 “为什么?” 崔清源冷笑道:“你真以为我喜欢你?你与他同吃同住,他花费重金替你赎身,你们的风流故事早就传遍了白帝城,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娶你?那我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是花迁月找到我,付重金让我毁掉你。而我借花满楼这条线,搭上了魏家,等崔本乐当上家主,我就会迎娶魏家小姐。” 清月颤声道:“你刚才都是骗我的?” 崔清源淡淡道:“不然呢?你若真喜欢我,在他进你房间的那一刻,就该守身如玉去死,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清月面无血色,身子一个不稳,踉踉跄跄往后倒。 张子默快步跑来,及时接住清月,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崔本乐,咬牙道:“崔本乐,这就是你崔家的待客之道,从今日起,你我没完,以后你出门给我小心点!” “许兄息怒。”崔本乐上前拉住张子默的衣袖,却被张子默一把甩开,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崔本乐见张子默拉着清月愤愤离去,长叹一声:“完了,这下彻底成仇人了。哥哥,无论你与那个清月有什么恩怨,可白帝城人人皆知她是许公子的挚爱,你怎么就不能客气点呢?” 崔清源平静道:“跟我还在这里演戏,你跟他谈好了?” 崔本乐挠头笑道:“谈好了,他会假装投靠大哥二哥,与我暗中合作。” “既然是演戏,还是要真一点,得让别人相信你们是真的不死不休才行。” “哥哥的意思是?” “他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你不介意?” “自然介意,那就给他安排一场截杀吧。” “嗯,我带人去。” 崔本乐笑呵呵地看着崔清源离去,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做戏,还是得做全套。” …… 崔府外,张子默撑着伞扶着清月上车。 清月早已绝望地瘫软无力,几乎完全靠在张子默怀中,上车后再也憋不住,泪如泉涌。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的事告诉他的。可我一见到他,我就什么都忘了。” 张子默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可是我的挚爱啊,你都不知道你帮了我多大的忙。他虽然不爱你,但是自信能将你玩弄于鼓掌,所以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会信。很好,你这下算是彻底死心了,等会儿他死了,你也不会太难受。” 清月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张子默,不可置信道:“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原来你之前的一切准备,就是为了今天,你利用我!” 张子默咂舌道:“这道理上哪儿说去,利用你的人你偏偏爱得死去活来,我自问对你也还算可以,也没利用你,最多只是引导你,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你没道理指责我。还好我没有考验人性,而是选择相信人性。你若真能守口如瓶,我想解决他还要花点功夫。可惜,你被爱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他今日之死,有你一半功劳。” 清月跪在张子默面前,死死抓住张子默的手腕,祈求道:“能不能不杀他?只要你让他活下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张子默叹道:“唉,情之一字,果然容易让人犯傻啊。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救他。你是我的挚爱,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可是他不行,他挡我的路了。” 清月刚要开口,周兴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公子,他们到了。” 下一刻,崔清源带着众多修士出现在马车上空,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 “许青山,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子默掀开帘子,看着凌空拦在前方的崔清源,平静道:“我问一下,车里这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崔清源面无表情道:“你既风流,便成全你,让她去地下陪你吧。” “够狠,我欣赏你。”张子默竖起大拇指赞道,转头看着清月,“还求情吗?再不死心,就是无可救药了,我不喜欢与蠢人为伍。” 清月彻底绝望,颤抖着坐回原位,不再求情,眼神黯淡无光。 张子默手伸出帘外,翻掌按下。 “杀!” 顷刻间,恐怖的灵炁波动如同风暴扩散开来,众多覆面者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崔家修士周围。 崔清源面色大变,心神剧震。 只是交手的瞬间,不少修士便气绝而亡,从空中跌落。 “去下一个地方。”张子默放下帘子,拍了拍车窗。 “遵命。”周兴收回目光,驱马拉车缓缓前行。 马车旁,崔清源坠落在地,双眼圆睁,将雪地染红。 崔府园林内,崔本乐听完手下的禀告,挥了挥手,等手下走后,长叹一声。 “许兄,这份投名状,我交给你了,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 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外,周兴放下马凳,扶张子默下车。 “公子,他就在里面。” “嗯,不用跟着了,我自己去见他。”张子默微微颔首。 周兴为难道:“还是调些人跟您一起进去吧,他是地仙,若是起了杀心,我们来不及救援。” 张子默笑道:“他若真想杀我,你们拦得住?” 周兴顿时哑口无言。 张子默摆手道:“行了,你就待在这里,看好车里那个,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是,公子千万小心。” 张子默推开没有锁的院门,将院门轻轻带上,再次推开二进门,看着院中背对他坐着的钟离彦,淡淡道:“崔清源死了。” 钟离彦依旧坐着,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头也不回,冷笑道:“我刚刚收到消息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抹去我布下的棋子,便能掌握主动权?你迟早是要走的,到时候我还要重新安插棋子。你这样,只会让崔家的事更难办。” 张子默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平静道:“一个小小的崔家算什么,你以为我在乎?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钟离彦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你是何时知道崔清源是我的人?” 张子默道:“从进老酒铺看到卷宗后,我就知道了。既然要扶崔本乐上位,必须要有能掣肘崔本乐的人,还有谁能比庶出且能力更强的崔清源更合适?” 钟离彦道:“所以从我让崔清源试探你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布局,引崔清源出手,然后对付我。” 张子默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没这么敏捷的心思。我真正起杀心的时候,是我召集暗影你不来的时候。在暗影里,能力不重要,任务也不重要,忠心最重要。我之前问过周兴,在暗影以下犯上是什么罪,他的回答是,自犯事者起,连带之人皆斩。这句话我很同意,任务可以失败,可要是一旦不再忠诚,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你之前给我使绊子没关系,可从崔清源向我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以下犯上。崔清源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无你指使,他没这个胆子向我出手,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钟离彦平静道:“做都做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张子默道:“其实你与我不必如此剑拔弩张,我都还没想好要不要接手暗影。我来白帝城,也只是因为老头子让我来。” “不可对影首不敬!”钟离彦猛的起身,恶狠狠地看着张子默,面目逐渐狰狞,“我们是暗影,天下的暗影,无孔不入!能统领我们的人,无论实力还是心性必须是顶尖,你凭什么能成为暗影未来的影首!” 张子默道:“我有个问题,你只是银面,即便我无法接手暗影,也轮不到你。你敢这么做,想必背后还有人指使。算了,我也不问你,想必你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应该不会告诉我。我刚刚说你不忠,其实不太贴切,你对那个真正想对付我的人,还是很忠心的。你放心,我会把他找出来,然后宰了他,让他和你一起上路。” 钟离彦冷笑道:“你何以这么自信,觉得你能杀死我,就凭你手下那些人?别忘了,暗影在北峡州的部分人还听命以我。你最近很顺,顺到忘乎所以,敢一个人来到我面前。没了暗影的保护,你只是一个灵魄境的蝼蚁,我想杀你轻而易举。” “坏我修行不成,就准备拉我垫背了?”张子默笑了笑,问了一个让钟离彦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加入暗影多少年了?” “四十年。” 张子默放声大笑。 钟离彦恼怒道:“你笑什么!” 张子默道:“我笑你加入暗影四十年,还不如我了解老头子。我且问你,老头子在你心中如何?” 钟离彦眼中充满崇敬和狂热:“他是暗影之首,洞悉人心。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东西能脱离他的掌控!他是天下人的心魔,也是我们眼中的神!” 张子默平静道:“暗影之外的布局,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暗影内部的分歧,还有你,都不是我现在能处理的。你既然这么崇拜老头子,就应该知道,他怎么会看不清白帝城的形势,又怎么可能让我来白白送死?” 钟离彦瞳孔剧烈收缩,仿佛想到了什么,身躯开始颤抖起来,强忍着心中恐惧,一掌拍向张子默天灵盖。 凌厉至极的刀光闪过,伴随着转瞬即逝的恐怖杀意,钟离彦还未碰到张子默,头颅便掉落在地。 张子默沿着刀意散出的方向,缓缓抬头,目光落到房顶上。 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人站在房顶上,黑色面具中露出的一双眼眸充斥着冷漠与淡然,左手按着佩戴在腰间的短刀,右手中那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刀,正缓缓收进背后刀鞘。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 戊子。 第98章 魏家 “戊子。”张子默面带微笑看着黑衣人,“这是你的名字?” “是。”戊子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漠。 张子默道:“听周兴说,玄铁面具只有六十张,以天干地支命名,被称为六十甲子,这是暗影内最高的荣耀,也是实力的象征。看来你便是其中之一,能瞬杀地仙,你起码也是天仙,了不起。真正想对付我的那个人,想必也是六十甲子之一,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但可以查。” “今天自己人对我下手,以后在白帝城还会有吗?” “除非我死。” 张子默笑道:“看来在白帝城,应该是没人能动我了。我就说嘛,崔家这种世家大族都有天仙坐镇,暗影在白帝城最厉害的总不能只是地仙,可算是被我诈出来了。老头子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戊子冷声道:“我们都尊称他为影首,你最好也这么叫。” “从他逼我杀人后,我在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时候就这么叫他,他是我师父,他老人家都不介意,你又何必介意?”张子默双手放在脑后,一副无所谓模样。 戊子沉默许久,缓缓道:“影首说,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有顾忌。” 张子默笑道:“我就知道这次的任务没这么简单,那就先这样,有事我再叫你。” “再提醒你一下,那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戊子话音刚落,身影便凭空消失。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张子默不禁感慨道。 …… 花满楼内,清月强装镇定轻轻推开房门,缓缓走到放着银色长剑的木架前,拿起剑缓缓拔出,泪水滴到了剑上。 “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家,现在他死了,家没了……” 对于风尘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杀伤力。当初崔清源就是凭这句话,得到了她的心。 如今崔清源死了,希望成了奢望,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寄托了。 张子默站在屏风外看着这一幕,眼中透出挣扎。 崔清源是自愿成为棋子,既然选择入局,就应该做好身死的准备。 可清月不是棋子,她是无辜的,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戊子说的对,清月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就这样自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到底该怎么办? 眼看清月把剑架到脖子上,正要自刎时,张子默终于下定决心,弹出一道劲气,将清月手中剑震落。 “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那把剑很钝,杀人不行,自杀更痛苦。我替你赎身,你欠我这么多,不打算还吗?” 这一刻,他终于摸到道心魔剑的门槛了,也解开了老头子当初留给他的谜题。 即便行事无所顾忌,有些事情,也是不能做的。有些底线,也是不能突破的。 自愿入局者,生死各安天命。无辜者,不可牵连。 只要守住这条底线,其余事皆可做。 清月眼神空洞,喃喃道:“下辈子我还你。” 张子默冷笑道:“我不信佛,我修的是道。道不许来生,一世命即万世命。这辈子都活不好,谈什么下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必须还我。” “怎么还你,你又准备怎么利用我?”清月终于转头看着张子默,声音中满是麻木。 “以身相许吧。” 清月瞬间怔在原地,不可置信道:“你愿意娶我?” “不是我娶你,是许青山娶你,我不是许青山。”张子默脸上鬼神面具浮现,眨眼间便换了数十张脸。 清月苦涩笑道:“原来,还是要利用我。” 张子默解释道:“只是名义上嫁进许家,真正的许青山也不会碰你,他有兄弟有父母,他的家人都会对你很好。以后你若遇到喜欢的,尽可以改嫁。不嫁也行,住在许家,我让许家家主收你当干女儿,遇到喜欢的人招进许家便是。我不瞒你,你若继续留在花满楼,我在白帝城的时候他们不会动你,我一走你必死无疑。你要家,我给你一个,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安排了。你若不接受,我不再拦你,你自便吧。” “我嫁,但我要嫁的,不是那个许青山,而是眼前的许青山。”清月沉默许久,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道:“没区别,随你吧,反正我不会跟你拜堂,名义上的拜堂也不行,我有心上人,我不会负她。” 清月轻轻嗯了一声:“没关系,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要明媒正娶,也不要名分,有一个家就够了。” 张子默笑道:“这就对了嘛,为一个臭男人寻死觅活多不值,世界上精彩的事情这么多,别整得好像没爱就活不下去一样。明天就搬家,我给你买一座大宅子,你好好住着。” 二人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蓝蝶的敲门声。 “公子,朱妈妈请你过去。” …… 光芒微弱的房间内,一名紫衣青年靠窗负手而立,平静问道:“你说他会来吗?” 这里是朱妈妈的房间,可这位紫衣青年的存在,却让远处朱妈妈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他一定会来的,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 “是吗?他最好给你这个面子,否则……” 那紫衣青年没有再说下去,可朱妈妈却知道那未说完的内容有多恐怖,心中只能暗暗祈祷张子默赶快来。 不久后,张子默推门而入,见朱妈妈跪在地上不禁一愣,等看到屏风后的紫衣青年后便释然了。 朱妈妈如释重负,起身退出去将门带上。 张子默收回目光,坐在桌旁,拿起桌上酒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有事就说,我今晚没空。” 紫衣青年道:“你不好奇我是谁?” 张子默道:“我又不是傻子,花满楼是魏家的产业,而花满楼一直由魏家的二公子魏星河负责。魏二公子,我说的对吗?” “不错,是我,那你可知我找你什么事?”魏星河从屏风后走出,坐在了张子默对面。 张子默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不耐烦道:“跟你说了我今晚没空,有事你就说,没事我走了。” 魏星河一愣,而后皮笑肉不笑道:“有意思,在我的地盘上敢那么横的,你是第一个。” 张子默道:“虽说是你的地盘,可你父亲如今春秋鼎盛,你手上的力量,未必就比得上我。你找我,因为崔清源的事?” 魏星河微微颔首:“不错,他是我定的妹婿,你就这么把他杀了,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张子默冷笑道:“门当户对的不好找,便宜女婿不是一抓一大把?你父亲魏飞熊都没找我,我跟你交代得着吗?对了,前段时间我还收到你大哥魏源的帖子,要不明天我去跟他交代?” “你说的对,一个只想向上爬的上门女婿,死了便死了吧。我今晚找你来,是有一桩疑惑请你解答。”魏星河眉头紧锁,面色难看了起来,沉默许久才恢复平静。 “什么疑惑?” 魏星河直视张子默,目光灼灼:“你来白帝城是为了扶崔本乐上位,借崔家之力帮助自身。你接近崔本乐的方式有很多,你偏偏选择住在花满楼,为什么?” 张子默道:“有何不妥?崔本乐贪财好色,在花满楼与他结识最不容易引人怀疑。而且既然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给你家送钱难道你不要?” 魏星河身子往前一凑,似笑非笑:“有钱自然是要赚的,可让我疑惑的,是你的身份。我让人调查过你,你在家中不得志,可偏偏聚集在你身边的力量如此强大,让我忍不住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你的真实身份。”魏星河说完这话,便死死地盯着张子默,不断观察张子默的反应。 张子默又喝了一大口酒,眼中满是鄙夷:“你是世家公子里最难打交道的那种,倒不是因为谨慎,而是无聊。酝酿这么久还扯不到正题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事多了,我若真不得志,能把家里这么多人带出来?不瞒你说,我已被立为继承人,白帝城的事情一完,回去我就是家主,没有你和崔本乐的烦恼。”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这次来,恐怕不是为了扶崔本乐上位吧?”魏星河眼中精光四射。 张子默微微颔首:“自然不是,扶他上位,我不如取而代之,到时候迁一部分族人到这里来,咱们当个邻居。” “爽快!”魏星河大笑一声,“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正事了,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真实目的。” 张子默撇嘴道:“刚夸你一句,又绕回来了,嘴里没一句痛快话。你父亲虽然春秋鼎盛,但我猜你已经在做准备了。” 魏星河微微颔首:“我的确是想当家主,不过你还是没解答我的疑惑,为什么要选择待在花满楼?” 张子默翻了个白眼:“跟你说话真是没劲,彼此心知肚明的事,非要我说出来,考我呢这是?” 魏星河笑道:“总得看看跟我合作的人是什么货色。” 张子默道:“你家的情况和崔家不一样,崔家那位是大限快到了,已经无力干预三个儿子的争斗。你父亲春秋鼎盛,偏偏你这位大哥显露出的实力太强,强到让你父亲忌惮。你父亲一定会把魏家交给你,只是需要时间过渡,把你大哥的羽翼剪除。我要连这点都看不明白,还敢来白帝城淌这浑水?我杀你未来妹婿你父亲都不会在意,我但凡接了你大哥的请帖,你父亲转手就会对付我,傻子才和你大哥合作。” 魏星河拍手道:“不愧是内定的下一任许家家主,这份见识,魏某佩服。能有许兄这样一个邻居,魏某很高兴。” 张子默打趣道:“你这是高兴我来当你邻居吗?你是高兴崔家一倒,你家就会变成北峡州真正的主人。至于我家吗,也只是多一个分部而已。” “有这一个分部在,你许家迟早能东山再起,重新成为广平州第一大族。好了,今日就谈到这儿,等你掌控住崔家,咱们的合作才算真正开始。彼此都有时间,好好想想条件。” 魏星河微微一笑,拿过张子默手中酒壶,却一滴酒水都没有倒出来,眉毛一挑。 “一点都不给我留?” 张子默笑道:“你堂堂魏二公子,还缺酒喝?” 魏星河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契放在张子默面前,转身走到屏风后。 “既然见了面,想必往后你也不会待在花满楼。你初来乍到,总归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在城东有片百亩园林,盖好后还没住过,送你了。对了,下次再见面,记得给我留口酒。” 第99章 毒酒 门外,张子默朝着朱妈妈点头致意,笑着离去,刚在过道转弯,一名侍女立刻上前。 “许公子,迁月姑娘想和您见一面。” 张子默笑道:“今晚想见我的人这么多,带路吧。” 与上一次的香艳沐浴不同,这一次花迁月穿得倒十分端庄,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候,见张子默进门后,示意侍女将门关上,提起酒壶为张子默倒酒。 张子默道:“姑娘找我何事?” 花迁月道:“公子先喝杯酒解解乏吧,容奴家与公子详谈。” “你此时找我,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张子默摇晃着酒杯,始终不饮。 花迁月温婉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好久没见公子,有点想公子了。” “你有话不妨直说。” “奴家对公子倾心已久,不知公子可否救奴家脱离苦海,让奴家有一处安身之处?”花迁月温情脉脉地看着张子默。 “怎样才算是安身之处?” 花迁月道:“奴家不奢望能成为公子正妻,哪怕是当一个妾也行,只求公子给我一个名分。” “为什么非得是我?” “既是倾心,自然是非公子不可。” 张子默放下酒杯,淡淡道:“既然想跟着我,就得为我考虑。有些事你主动说出来与我问出来,是两码事。” “公子说的是什么事?”花迁月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那就从这杯酒开始吧,这杯毒酒是谁给你的?”张子默举起酒杯,凑到花迁月面前。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花迁月佯装镇定。 张子默将酒杯放到花迁月面前,戏谑道:“那就不谈此事,你将这杯酒喝下去,我便为你赎身,如何?” 花迁月平静地举起酒杯,将酒杯凑到唇边,见张子默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终究是不敢赌,将酒杯放下。 “公子何时发现的?” 张子默道:“从你倒酒后,你起码有三次忍不住看这酒杯。崔清源白天就已经死了,即便你与他有勾结,也死无对证,你没理由害我,这杯酒谁给你的?” 花迁月颤声道:“是一个戴黑色面具的人给我的,说我若是不从,便将我与崔清源的事说出去,让我身败名裂,然后杀了我。对不起,他的眼神太让人害怕了,我不敢反抗。” “那个人面具左额上刻的哪两个字?” “他的衣帽很大,遮住半张面具,我没看到有刻字。”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一炷香前。” “戊子。”张子默声音收束成线,传至楼外。 “我在。”下一刻,戊子冷淡的声音直接钻入张子默脑海。 “去查一查。” “嗯。” 张子默拿起酒杯,坐到花迁月身旁,问道:“这杯酒有什么作用?” 花迁月低声道:“他说可以激发欲望,让我得偿所愿。” 张子默笑道:“明的不行来阴的了,这是要坏我修行啊。” “对不起,你们这些大人物我一个都得罪不起,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很恶心?”花迁月将头低下,声若呢喃。 张子默微微摇头:“怎么会,都说笑贫不笑娼,我曾游历过一段时间,也算见过人间疾苦,我知道有些人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能理解。” “公子当真是这样想的?”花迁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中突然多了一丝光亮。 张子默淡淡道:“你都快死了,我骗你没有任何意义。” 花迁月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我对不起清月姐姐,可我不当上花魁,一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花满楼,不想以后老了去当老鸨。我只有当上花魁,借着红的这几年多赚点钱,才能为自己赎身,也想着赚够下半辈子的开销。说来不怕公子笑,我虽是风尘女子,但自幼便被当成大家闺秀培养,那种贫苦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的。” 张子默冷声道:“你拿酒害我,你没可能活下去,你有什么遗言吗?” 花迁月哽咽道:“我虽然是人人都唾弃的风尘女子,但我自认这辈子只对不起清月姐姐,公子只需替我跟清月姐姐道歉就行了。我说完了,公子动手吧。” 张子默伸手抹去花迁月眼角的泪水,勾起花迁月下巴,仔细欣赏这张勾人心神的魅惑面容。 “哭得比唱得还好听,比起那个为爱死去活来的,我更喜欢你这种聪明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姿态,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怪不得这么多男人为你魂牵梦萦。多好看的美人啊,就这么香消玉殒太可惜了。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来给你赎身,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公子此话当真?”花迁月愣愣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笑道:“刚才不是还说倾心于我吗,怎么,现在就不爱了?” 花迁月摇了摇头,擦去眼角泪水,欠身行礼后,嫣然一笑。 “多谢公子,往后奴家的心只属于公子一人。” “有你这么一个大美人为我倾心,三生有幸,干杯。”张子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酒杯朝下。 “公子,为何如此?”花迁月眉头紧蹙。 张子默平静道:“若一杯酒就能坏了我的修行,那我修行还有何意义?我若真忍不住,你打算如何?” 花迁月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柔声道:“自然是服侍公子。” “不错,这才有点倾心于我的样子。歇着吧,等我来赎你。”张子默捏了捏花迁月精致的脸蛋。 花迁月看着张子默离去,眼神越发柔媚。 …… 清月房间内,张子默推开门,将门用力关上。 蓝蝶正安慰清月,见张子默面红耳赤,急忙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没事,喝了一杯酒而已。”张子默转头看着清月,“刚刚遇到花迁月,她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清月冷声道:“我不需要她的道歉。” “随你吧。”张子默取出玄穹递给清月,抬手封住所有经脉,骨头噼啪爆响如同鞭炮,所有关节全部脱位,神色前所未有地认真,“从现在开始,不要靠近我。我若是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立刻杀了我。” 张子默说得风轻云淡,却让二人热泪盈眶,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蓝蝶道:“我不要,我不会对公子动手!” 清月低声道:“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会陪你一起度过。” “滚!”张子默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闭目紧守心神。 沉寂多日的心魔再次躁动起来,在那杯酒的药力引导下,再次冲击张子默的心神。 心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放弃抵抗吧,你既然见过众生疾苦,就应该知道当及时行乐,为何要一直忍着?想要放纵,眼前就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想要杀戮,你可以将她们杀死。放纵得到的快乐,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呢。” “因为我是人,要守住做人的底线!” “可你这样憋着多辛苦啊,以前你还压得住我,可你居然蠢到主动喝下那杯酒,你既然这么给我机会,我又怎么能让你失望!” 张子默眼睛突然睁开,再无半分清醒,在气血和肉身的带动下,凝滞的经脉瞬间通畅,骨骼碰撞声不断响起,关节正在不断拼接起来。 蓝蝶惊叫道:“公子这个样子好可怕,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清月想起张子默的叮嘱,拔出玄穹对准张子默,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我下不了手。” 这犹豫的功夫,张子默错位的关节全部恢复,起身一把夺过玄穹,捏起清月的脖子扔到床上,手狠狠一撕,将清月的衣裙扯开。 “公子,不要,不可以这样!”蓝蝶急忙冲过来想要阻止,却被张子默随手打昏在地。 清月看着眼中血丝密布的张子默,竟主动搂住张子默的脖子,柔声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你说要以身相许,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一直对我很好,我愿意的。” 张子默眼神突然恢复了几分清醒,手指一动,先前丢在地上的玄穹迅速飞起,径直对准自己的心脏。 “不要!”清月死死抓住剑刃,鲜血不断从指缝溢出,可以她的力量又怎么可能阻挡张子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哭得撕心裂肺,“不要死,你不可以死,你不能做傻事,我不要你死!” 当剑尖抵在胸口后,玄穹突然停在半空。 “松手。” “我不松!”清月依旧死死地抓着剑刃不放。 “你不松,我怎么收剑?” 熟悉的温和声音响起,清月看着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张子默,这才松手,欣喜道:“你没事了?” “还没有,不过已经能控制住了。”张子默收剑入鞘,深吸一口气。 清月顾不上掌心伤口传来的疼痛,深深地看着张子默,喃喃道:“没事就好……” 张子默拉起清月的手,以灵炁封住清月手上的伤口,取出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什么都好了。” 清月点了点头,想起张子默先前的所作所为,眼神渐渐柔和。 “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决绝,你是个正人君子。” 张子默淡淡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怕对不起我家那位。要是让她伤心了,我还不如去死。” “她对你肯定很好吧?”清月眼中多了几分羡慕。 张子默点了点头,走到外屋盘膝而坐,开始压制躁动心魔,心中冷笑一声。 “原来你也怕死啊,你依托我而存在,我死你也死。你知道我的弱点,现在我也知道你的弱点了。” 这一次,心魔的声音没有响起,从先前的躁动恢复沉寂。 次日清晨,被打晕的蓝蝶终于醒来,而在床上一直无法安然入睡的清月也缓缓起身,不约而同走到张子默面前,见张子默面色恢复如初,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当看到张子默鬓角的一撮白发后,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张子默心生感应,缓缓睁眼,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公子,你的头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子默走到镜子一看,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老头子那一头如雪白发不是因为苍老,而是因为道心魔剑。那一头白发中,不知藏了多少斩灭心魔的故事。 白头,说明这条路走对了。 张子默起身推开窗子,虽有风雪灌入,却也有阳光跟着照进来。 一切,都好起来了。 第100章 搬家,礼佛 次日,清月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遍花满楼,与之一同传开的,还有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位大名鼎鼎的许公子,要娶清月姑娘,而且还是明媒正娶!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骂那个传消息的人,一个名门公子哪里会娶一个风尘女子?而且还是正妻。 可当她们看到清风挽着张子默手臂从房间内走出后,由不得她们不信。 无论先前有何恩怨,所有姑娘都送清月至楼外,毕竟都是沦落风尘之人,如今能脱离苦海,总归是值得祝贺的事。 朱妈妈拉着清月的手,拼命挤出几滴眼泪,干哭道:“女儿啊,妈妈实在舍不得你啊,你说你这一去,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妈妈一想起来啊,心都要碎了。” 清月道:“妈妈自小的养育之恩,清月无以为报,我床下的箱子里装着我这些年的积蓄,妈妈与各位姐妹分了吧。” 朱妈妈喜笑颜开,下一刻便察觉到不合适,又装出一副哀伤模样。 “这怎么行,你嫁过去,怎么能没有一点嫁妆呢,不然让人家看轻了不是,妈妈怎么能要你的辛苦钱?” “朱妈妈,这是清月当女儿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张子默取出一叠万两银票,递到朱妈妈面前,“这是我的心意,感谢朱妈妈这些年对清月的照顾。” “这可使不得。”朱妈妈连连摆手,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叠银票上。 张子默道:“无妨,朱妈妈便收下吧。” 朱妈妈这才半推半就地将银票塞入怀中,欣喜道:“我这个女儿真是好福气,能嫁给许公子这样的大人物,那我便在此提前向许公子道喜了。” “多谢多谢。” 站在人群后的花迁月突然走到前面,对着清月微微欠身。 “恭喜姐姐脱离苦海,得遇良人。” “我也算因祸得福,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多谢你的祝福。”清月凑到花迁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挽住张子默的胳膊,柔声道,“夫君,咱们走吧。” “额,这……” 清月靠在张子默怀中,往日清冷的眼眸满是柔媚,竟比花迁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低声道:“当着这么多人,夫君会给我这个面子对吧?” 张子默无奈一笑,任由清月挽着上车,高声道:“娘子,咱们走!” 花迁月看着二人离去,明明知道清月是在炫耀,却也只能苦涩一笑,暗自期盼张子默的下一次到来。 马车内,清月挑开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花满楼,眼中并无不舍,有的只是欣喜,蓝蝶亦是如此。 张子默试探问道:“真的什么都不带?” 清月淡淡道:“我不想再碰花满楼的一切东西,若不是没衣服换,这身衣服我也不会带走。” “明白,周兴,去布庄。”张子默立刻会意。 “是,公子。” “胭脂水粉也没有。” “买。” “还有琴。” “买,买最好的古琴!” 清月柔声道:“多谢夫君。” 张子默无奈道:“姐,我错了,你别再这么叫了,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清月与蓝蝶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几分笑意。 …… 城东园林外,张子默将地契交给周兴,静静等待。 周兴带着众多修士先行进入园林,赏了看守园林的人一些银子,快速将整座园林检查一遍,这才请张子默进入。 当张子默看到园林中那片以人力挖出足以游船的碧湖后,不禁咂舌道:“百亩园林说送就送,还带湖景,有钱人的世界果然朴实无华。” 众多修士跟随张子默到内院外,这才停下脚步隐匿起来。 张子默带着清月与蓝蝶走进正屋,把顶楼让给清月与蓝蝶,自己住楼下,刚想帮着收拾屋子,却被两人赶了出来,只能从地窖中抱出几坛酒放到船上,乘舟游湖。 “戊子,出来聊聊。” 下一刻,戊子身影凭空出现在船头。 “聊什么?” “另一个戴面具的查到了吗?” “没有,一炷香,已经走远了。” “算了,先不想这个。”张子默将一坛酒丢给戊子,“喝酒吗?” 戊子微微颔首,拍开泥封,酒水自行盘旋升起进入口中。 张子默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大笑道:“痛快,任务的第一部分到这里总算是搞定了。无论哪个州的世家大族,都十分排外,轻易不会让外部势力进入。也只有如此波谲云诡的局势,才有机会落子。那个钟离彦是个人才,无论是去花满楼还是扶崔本乐都是他安排的,一次性把这两家都搞定了,让他们不再对我敌视。人才,可惜啊,不能为我所用。” 戊子淡淡道:“死了便死了,暗影从来不缺能做事的人,他们缺的是机会。你可以从现有戴银面的人里挑一个提拔,不会比钟离彦差,我不会一直留在白帝城。” “这是我走你也走的意思?”张子默笑着问道。 戊子点了点头。 张子默抬起酒坛一饮而尽,四肢摊开,悠闲地躺在船上,眯起了眼睛。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搞一搞魏星河那位大哥,这是两家都乐于见到的事。一下子把崔家搞垮了,北峡州就姓魏了。这段时间我就不露面了,具体的事情你安排,我先睡会儿。” …… 黄昏,张子默将饭做好,站在顶楼房间外,见清月与蓝蝶将地板擦得直反光,将桌椅柜子搬来搬去,忙得香汗淋漓,不禁咂舌道:“没必要收拾这么细,我们在这里住不了这么长时间。” 清月道:“你不懂,这是我的第一个家。” 蓝蝶附和道:“没错,这是自己的家,当然要好好收拾。” “那总得先吃饭吧。” 张子默好说歹说,才让二人停下来吃饭,却不想这二位快速吃完后,又开始忙活起来,顶楼收拾完还不够,还帮着张子默收屋子,弄得张子默都不好意思闲着,帮着一起收拾。 直到夜深,二人这才各自回屋睡觉,张子默将门关上,在房间内布下隔绝动静的法器,没有睡床,而是坐到了地上,盘膝而坐,开始修炼天魔经。 在花满楼修炼这么长时间,体内积攒的魔气终于解决地差不多,今晚他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 以元神牵引气血,将韧筋完全凝练。 随着气血在体内奔涌,张子默本就坚韧的筋脉渐渐延长,牵连血肉,随着张子默的每一次呼吸,韧筋都开始律动起来,身上气孔完全散开。 良久,张子默猛的睁眼,身上韧筋在一瞬间全部鼓起,如同虬龙一般。虽然没有出手,但潜藏在体内的力量,却再次暴涨。 筋脉完全凝练,他已经相当于灵魄境大成。再进一步凝练骨骼,便可与通幽境匹敌。 相比于灵炁,魔气的修炼速度简直是一日千里,魔族能力扛天启王朝多年,强者层出不穷,跟魔气的修炼速度离不开关系。 而他能如此快便破境,一是因为娘亲的封脉秘法,二便是因为天魔经了。天魔经能成为魔族至高无上的心经,必然有其独到之处。 张子默不知道的是,魔族在凡境修炼普遍都比较快,只是没他这么夸张罢了。魔族只要魔纹觉醒后,都能在短短几年内将肉身完全凝练,而后尝试跨入仙境。 当然到仙境之后,魔族修炼会比人族修炼慢一点,这便是两种修炼方式的优劣之处了。 往后时日,张子默闭门潜心修炼,白帝城的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 崔家那位家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崔家三兄弟从开始的明争暗斗,变成了刀兵相见。崔本乐力量最小,只能尽量蛰伏,吃亏了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暗影与魏源也有不同程度的交手,魏星河虽然没有帮忙,却也没有干预,任由暗影削弱魏源的实力。 那位州牧大人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却没有任何办法,作为皇室的外派官员,他对北峡州的掌控实在有限,只能将部下聚在州牧府,以免被波及。 三月三这日,张子默终于结束闭关,带着清月前往兰若寺礼佛,虽还是大清早,但虔诚的香客已经挤在山道中,就连佛前跪拜也要排队。 张子默正与清月等待之时,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和尚法显挤开人群,双手合十道。 “施主,师父要见你,请跟我来。” “只见我?” “是。”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张子默转头看向清月。 后殿佛堂内,张子默到时,空性正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诵经嘴里念着佛经,他也不急,等着空性将佛经念完,这才开口:“空性大师,好久不见。” 空性缓缓睁眼,双手合十:“见过施主,施主与我佛有缘,可愿遁入空门?” 张子默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是我答应,我师父也不会答应的。” “你还没学成道心魔剑,还不算那位真正的弟子。” “所以我才来白帝城学剑。” “可是这一剑的代价很大,会死很多人。” “这我可管不着,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空性长叹一声:“施主学成道心魔剑之日,兰若寺任凭施主差遣。贫僧功课还没有完成,恕不远送。” “告辞。” 佛堂内,空性让法显将门关上后,又是一声长叹。 “阿弥陀佛。” 第101章 条件,付之一炬 大殿内,清月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后,朝边上的素衣僧人合手行礼。 “师父,我想求签。” “施主想求什么?” “姻缘。” 僧人递过木筒,待清月摇出一根竹签后,捡起一看,和蔼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上吉,恭喜施主。” “敢问师父,此签何解?” “是告诫施主要珍惜机会,我观施主春风满面,应有姻缘伴身,就看施主如何把握了。” “佛祖保佑,若是能够应验,小女子必日日拜佛,香火不断。”清月双手合十,再次对着面前那尊大佛深深一拜。 张子默悄无声息走到清月身旁,打趣道:“可别许下太多,佛家讲究请愿还愿,若是心愿达成还不了愿,会给自己惹出大麻烦。” 清月柔声道:“不会的,若是能够应验,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僧人笑道:“看来施主对于佛家了解颇深,要不要也求个签?” 张子默掐子午诀笑道:“福生无量天尊,在下若是来佛寺求签,恐怕会被祖师爷下凡打死。有劳大师,告辞。” 僧人莞尔一笑,将木筒收起。 清月黯然离去,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签实在太过应景。 只是这花,她折不了,有一个家便够了。 山门外,张子默刚上马车,戊子飘忽不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崔家那位家主死了。” “去给崔本乐传个话,随时可以掀桌,我全压。”张子默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明白。” …… 崔家内,崔家三兄弟看着躺在床榻上气绝身亡的父亲,痛哭不已。 “父亲!” 三位身后众人,虽然掩面而泣,心中却无半分悲伤,而是暗自防备起了身边人。 崔本乐擦去眼角泪水,跪在崔义成面前,抽泣道:“大哥,崔家不可一日无主,父亲临终前留下遗言,立你为家主。父亲一去,魏家虎视眈眈,还有那个许青山也在暗中窥探,请大哥迅速接管崔家,以防生变。” 此言一出,身后大多数人立刻齐声附和。 “请家主接掌崔家!” 那些没开口的,自然是二公子崔俊山的人。 “父亲刚走,哪有立刻当家主的道理?我要给父亲守孝三年。”崔义成闻言,连忙摇头。 崔本乐诚恳道:“大局为重,请大哥快速接掌家族!” 这一次,崔义成不再推辞。 “既如此,我便担了这不孝之名。二弟,你觉得呢?” 崔俊山面不改色道:“理应如此,除大哥外,无人可以领导崔家,我先下去准备给父亲治丧的事宜。” 崔义成看着崔俊山离去,屏退众人,独留崔本乐一人,重重拍着崔本乐肩膀。 “三弟,有心了。等家中稳定,我必不亏待你。” 崔本乐疑惑道:“刚刚是解决二哥最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动手?” 崔义成叹道:“在父亲灵前动手不妥,他若忍得下去,就平稳解决。你要知道,咱们这样的家族,每内乱一次,都是极大的消耗。他若忍不下去,我也不惧他。” 崔本乐恭维道:“还是大哥想的周全,自即日起,大哥便是真正的家主,我的手下大哥统统可以调遣,我会全力支持大哥。” 一名仆人突然走到崔义成面前,附耳低语,崔义成不禁眉头一皱。 “大哥,怎么了?”崔本乐问道。 崔义成道:“许青山来吊丧,还想借家中藏书楼一观。” “他还敢来,他杀了哥哥,这次我一定宰了他!”崔本乐冷哼一声,气得咬牙切齿。 “冷静。”崔义成按住崔本乐肩膀,平静道,“如今内忧外患,他能来谈条件,是好事。你与他有隙,还是回避吧。” “可藏书楼里皆是咱们家不传之秘,就这样任由他观看?” “成大事不能拘小节,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 崔本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愤然离去。 …… 藏书阁内,张子默转来转去,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让盯着他的老者摸不清他到底想看什么。 离开崔家时,已是深夜,张子默坐上马车,听着崔家里面传来的哀嚎,哼起了小曲。 “戊子。” “我在。” “我说,你记。魏锦山,魏庆洲,魏澜……” 张子默一口气说出上百个名字,戊子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记住了,怎么做?” “这些人,我要活的,一个都不能死!” “好。” “带我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刻,张子默凭空消失在马车中。 花满楼内,张子默在朱妈妈房间内等了片刻,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黑影一闪而过。 魏星河将手里的两壶酒放在桌上,一壶推到张子默面前。 “我知道你好酒,这次一人一壶,都有的喝,现在可以谈条件了。” “你次次没句痛快话,这次你先说,利索点。”张子默拿起酒壶轻轻一碰,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魏星河缓缓道:“联合上书,举荐我父亲为州牧,兵马归我家,钱粮归你,州牧府属官任命权一家一半。” 张子默道:“再加上一个条件,我就同意。” “什么条件?” “我要花满楼,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你别管,你不会是舍不得这座日进万金的花满楼吧?” “你既然喜欢,给你了。”魏星河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这是你说话最爽快的一次,等崔家争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出手,我干了。”张子默笑着举起酒壶。 魏星河微微一笑,抬起酒壶一饮而尽。 花满楼外,张子默坐上魏星河安排的马车,看着那个被黑袍包裹的妩媚女子,调侃道:“是不是等的很辛苦?” 花迁月放下衣帽,露出了那张勾人心魄的脸庞,柔声道:“公子能助我脱离苦海,奴家感激万分,等多久也愿意。” 张子默戏谑道:“也许脱离这个苦海,会落入更大的苦海里。” “这是公子的赏赐,奴家甘之如饴。” 下一刻,花满楼突然起火,眨眼间便被火海吞没。 “真是一场大火啊。”张子默掀开窗帘,火光眼中不断摇曳。 花迁月见富丽堂皇的花满楼就这样付之一炬,面色瞬间苍白,错愕道:“怎么会这样!” 张子默道:“自然是因为你,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被烧死在花满楼里了,明白吗?” “我明白了,公子。”花迁月愣了片刻,低声应下。 张子默这才注意到花迁月手中紧紧握着的百宝袋,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你的积蓄?” 花迁月微微颔首,自嘲笑道:“我没有清月姐姐那样的魄力,也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这些钱也许在公子看来很脏,但都是我的辛苦钱,也是我活下去的本钱。” 张子默道:“别这么贬低自己,你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这钱倒也不算脏。” 花迁月嫣然一笑,将衣帽戴上遮住面容,不再言语。 园林内院,张子默推门而入,见清月和蓝蝶靠在石桌旁昏昏欲睡,疑惑道:“怎么在这里睡觉?” 蓝蝶揉了揉眼睛,轻声道:“要等公子回来。” “还是你乖。”张子默笑着捏了捏蓝蝶的小脸。 清月刚要开口,看到张子默身后被黑袍笼罩的身形后,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凑近看了一眼,这才看清真容。 “怎么是你?” “见过姐姐。”花迁月掀开衣帽,欠身行礼。 清月神色顿时复杂到极点,沉默许久后,淡淡道:“既然他把你接回来了,就好好住着吧。” 花迁月柔声道:“多谢姐姐。” 清月不再言语,拉着蓝蝶上楼。 张子默摸着鼻子尴尬一笑,等了片刻后,带着花迁月上楼,推开对面房间。 “今日先委屈你一晚,明天我再给您收拾。” 花迁月柔声道:“没关系,能跟着公子,我住哪里都行。” 张子默刚要开口,便察觉门外两道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散开灵识将声音隔绝。 “先谈正事吧,省得过几天熟了不好开口。” “公子请说。” “我想知道,我第一次去花满楼时,你就愿意把自己交给我,除了针对清月,还有什么原因?” “如果能得公子欢心,便能嫁入豪门,地位自然是扶摇直上。” “这么坦诚?” “如今已是公子的人,不敢不坦诚。” “即便到现在,依旧想要嫁给我?” “是。” “为什么?” “公子富贵才略权势皆有,若能嫁给公子,从此便有了依靠。” “我想知道,像你这样,会有真心喜欢的人吗?”张子默走到花迁月身前,勾起那雪白的下巴。 花迁月苦涩笑道:“对我这等风尘女子来说,喜欢太过奢侈。有几人能像清月姐姐那样痴情,一次贪欢,便无法自拔。公子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只想往上爬的人,很卑劣?” 张子默笑着摇头:“不不不,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像你这样目标明确的人,不需要寻求我的认同。不过你这副装可怜的模样,我还是挺喜欢的。世家儿媳对你来说,太低了。你既然想向上爬,我就给你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只要你足够聪明,你会成为让所有人仰视的存在。” “多谢公子。” “在此之前,你需要成为我的女人。” 花迁月褪去衣裙,平躺在床榻上,没了往日的柔媚,反而是一副娴静模样,任君采摘。 张子默在屋中扫视一圈,在木架上拿过一个玉杵放在花迁月面前。 “用这个。” “看来是我想多了,公子是要做大事。”花迁月眼中一阵错愕,在张子默的注视下,浑身泛起羞红,颤抖着拿起玉杵,取出一块纱巾垫在棉被上,在纱巾染上血迹后,郑重将纱巾收起,凄美笑道,“公子现在满意了吗?” 张子默为花迁月盖好被子,目不斜视。 “出了这个门,以后无论谁问……” “无论谁问,我都把自己交给了公子,事实也是如此,我是公子的人,永远对公子倾心。” “聪明啊,我都有点舍不得了,还好说得够快,再过几天我可能就开不了这个口了。”张子默走到门边,停下脚步,“我会给你一个广袤的舞台,只要你足够聪明,会得到你想要的。” “多谢公子。” 房门打开后,清月和蓝蝶一个踉跄扑到张子默身上,眼中满是尴尬,在看到那散落一地的衣裙和纱帘后躺着的花迁月后,面色彻底僵住。 张子默将门关上,平静道:“老规矩,别问,别说。” 清月冷冷地看了张子默一眼,转身上楼。 “公子,你太过分了。”蓝蝶瞪了张子默一眼,跟着清月上楼。 张子默无心争辩,默默走进对屋。 房间内,花迁月听着张子默关门的声音,伸手一阵摸索后,将那玉杵紧紧抱在怀中,终于是忍不住躲在被窝里默默抽泣。 与此同时,对面房间内,张子默将酒壶高高举起,长叹一声。 “自己选的路,无论多难多苦,咬着牙也要走下去。敬你,也敬我。” 第102章 心外皆斩,自向心求 魏家,主宅书房内,一个中年人对着书案上的纸张沉思许久,提笔写下一行行工整小字。 若是不相识的人,定会将其当成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可只要听过此人的凶名,便不再有人将其与书生联系在一起。 魏家家主魏飞熊,整个白帝城无人不知其铁腕手段,他当上家主后,将自己的兄弟杀得一干二净,唯有一个自小痴傻的弟弟活了下来。 魏星河躬身站在书桌前,噤若寒蝉。 魏飞熊看着写了几行字,再次陷入沉思,提笔迟迟不落,头也不抬道:“花满楼的事,你怎么想的?” 魏星河低声道:“父亲,花满楼的事,是儿子擅作主张,请父亲责罚。” “我是问你怎么想的?” “这……” “抬头,看着我说。”魏飞熊放下笔,眼神渐渐凌厉。 魏星河硬着头皮将头抬起,与魏飞熊对视,声音铿锵有力:“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儿子犹豫。若有什么后果,儿子担着就是!” 魏飞熊冷冷看着魏星河,忽然大笑一声:“好,这才是我魏飞熊的儿子!记住,没有人会不犯错,我家大业大,允许你做错事,也担得住你做错事的后果,只要你能从中有所收获。而且对与错,要事后才能知道。不管这是不是个机会,起码你敢去尝试。你以后要当家主,以前的谨慎要少一些,今日的魄力要多一些。区区一座花满楼算什么?别说它日进万金,就是万万金,只要你觉得有必要,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这才是一个家主该有的魄力,明白了吗?” “多谢父亲,儿子一定谨记父亲今日的教诲。” 魏飞熊低头继续奋笔疾书,平静道:“事有轻重缓急,先把崔家的事办好。至于你大哥,等我慢慢处理,我会让他自愿离开白帝城去管别的产业。以后你当上家主,兄弟之间还是要和睦相处。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家中只允许有一个声音,其余人必须跟随这个声音把力往一处使,这样家族才会蒸蒸日上。你大哥就是蹦跶得太早了,我不是不允许他有野心,只是他现在这份野心不合时宜。你现在和许青山合作,崔家一倒,你们就是敌人。相比起来,还是亲兄弟更靠谱一点。别看你大哥现在闹得欢,等他没了羽翼,就算不愿也只能靠着魏家这面大旗,离开魏家,他什么都不是。等你当上家主后,他会依赖你,成为你的得力臂助。如何用他,看你的本事。我不讳言,我当年想当家主时比你大哥还过分,把你那些叔叔都杀了,直到身边无人可用的时候,才意识到错误。兄弟之间,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我不希望你跟我犯下一样的错,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了,我会与大哥和睦相处,共同让魏家更上一层楼。”魏星河恭敬答道。 魏飞熊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纸张轻轻吹干,递给魏星河。 “这是我给崔秉群写的祭文,明日吊唁你替我去。唉,又少一个敌人,可惜了。我和他的关系由立场决定,注定做不了朋友,只能写篇祭文聊表心意。送送他,也送送崔家。” “是,父亲。” …… 次日,花迁月早早下楼在厨房中忙碌起来,每每挪动脚步后,便会疼得直皱眉头。 清月听见动静下楼,看见这一幕后,将花迁月拉开。 “不舒服就好好休息,逞什么强?” 虽然清月语气十分强硬,但花迁月却听出了这其中的维护,不禁心头一暖,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让她有点尴尬,只能低声道谢,声若蚊蝇。 张子默此时刚好下楼,也觉得有点尴尬,默默走进厨房做饭,饭菜做好后端起碗就吃,权当三女异样的眼神不存在。 清月见花迁月不怎么动筷,只是吃着碗中米饭,将装红烧肉的碗推到花迁月面前。 “小时候想吃妈妈不让吃,长大了怕发胖也不敢吃多,没想到姐姐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花迁月看着面前的红烧肉,苦涩一笑,眼睛竟有些发酸。 “这里不是花满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清月道拈了几块红烧肉放进花迁月碗中。 “嗯。”花迁月轻轻应了一声,见张子默拿着剁椒往饭里加,这才意识到这些菜淡了,低声道,“我其实吃什么都行,不用为了我吃这么淡。” 清月道:“不是为你,我们每顿都是这样,我和蓝蝶吃的淡,就他一个人吃辣。” “让公子迁就我们,不好吧?”花迁月微微愣神。 张子默笑道:“不用拘谨,这里没有什么公子,我等会儿还洗碗呢。” 花迁月默默吃饭,起初只以为张子默是在开玩笑,可当看到张子默收好碗筷进厨房洗碗后,越发惊讶。 “公子好像跟在花满楼的时候不一样。” 清月道:“我不能肯定现在的他是不是真实的,但我知道他在花满楼都是装的。从我们搬进来后,碗都是他洗的,有时候饭也是他做。蓝蝶每次想帮忙都被他拒绝了,虽然名义上是侍女,可他都是把蓝蝶当妹妹养。你跟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根本不像一个世家公子。” 花迁月轻咦一声,心中越发惊奇。 洗过碗后,张子默躺在木椅上,喝着酒哼起了小曲。 片刻后,被支开的蓝蝶回来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才明白自己又被骗了,嗔怒道:“公子,你又喝酒!” “就喝一点。”张子默赔了个笑脸。 “一点也不行!” 蓝蝶伸手想要去夺酒壶,却被张子默轻松躲过,尝试几次无果后,干脆直接扑在张子默身上手脚并用,那拼命的架势让张子默也无可奈何,只能按着蓝蝶的头将酒壶高高举起。 如果说蓝蝶这副模样有且只有一个优点,那便是那双水汪汪的眼中充满关切,差点让张子默就忍不住献上酒壶了。 二人正纠缠之际,一滴雨水落在张子默脸上,张子默抬头望着那低垂的乌云,不禁出神,连酒壶被小丫头抢去都没意识到。 雨点越来越密,蓝蝶以最快的速度拿了一把伞,站在张子默身后。 “酒壶给我。”张子默喃喃自语,抬手示意蓝蝶往后退。 蓝蝶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酒壶放到张子默手中,搬过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看着张子默独坐雨中饮酒,歪着小脑袋不断思索。 就像张子默搞不明白老头子为什么总是喜欢躺在木椅上边喝酒边哼小曲,她也搞不懂为何张子默喜欢边淋雨边喝酒。她只知道,每逢下雨,张子默这副深邃模样让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只有张子默自己知道,那日他魔气爆发身份暴露,那个柔弱的少女为他撑伞遮雨,可他却将伞打坏,甚至还想杀了那个少女。 可少女却不在意他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举动。就是那一刻,孤独心路上多了一个同行的身影。 以少女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可他却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中,若是那日一念之差做错了事,定会后悔终生。 那个少女是那么喜欢雨,所以每逢下雨时,张子默总会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心。 即便是有人为他撑伞,也该是那个少女。 老头子不知道斩过多少次心魔,见过众生,见过天地,也见过自己。 他一直在模仿老头子,若能看稍微看清老头子一点,离堪破心魔就更近了一步。 在白帝城的这些时日,他已经摸到了道心魔剑,可他总是害怕,他的心已被那个少女占满,他怕一剑斩下去,心中再无少女的身影。 喝酒,无非求一醉,让自己不多想。 无心求醉时,总是一沾酒便倒。可一心醉酒时,却格外清醒。 骗谁也骗不了自己,因为不知道这一剑斩下去的后果,所以他始终在犹豫。 一滴雨水落在张子默眉心,清凉之感直穿天灵,张子默望着天空怔怔出神,突然明白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了。 每次斩心魔前,老头子也会犹豫。可最终,老头子还是一次又一次斩去心魔。 若真的心中有她,非她不可,怎么会被斩去? 明心见性,这一剑下去,若她不在心中,是他不够坚定。 不怪她,怪他。 如果不够坚定,就去改,这一剑过后,让自己的心再坚定一点,再次问心,再斩一剑。 就是非她不可!她必须一直在心中! “心外皆斩,自向心求,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子默大笑不止,仰头一饮而尽,将酒壶丢在地上,转头看着蓝蝶,温和笑道,“听你的,以后少喝酒。” “公子,你别吓我。”蓝蝶愣愣地看着张子默,眼中满是担忧。 张子默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紧紧握住。 “这雨,通透啊。戊子。” “我在。” “我要南宫家的卷宗,还有幽云州的风土人情。” “可以,需要时间。” “不需要太详细,有个大概就行,多久能送来?” “明天。” 张子默笑得越发温和,在三女异样的目光中缓缓上楼。 他要卷宗,不是想在幽云州布局,而是想多了解那个少女一点。 斩完这一剑,就去见她! 第103章 魔心鬼蜮 夜间,花迁月刚躺下,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连忙披上衣裙,赤脚踩在地上刚走了一步,忽然又将衣裙扯下,将门打开后,愣在原地。 来的不是她预想中的张子默,而是清月。 “姐姐,你怎么来了?” 清月捡起衣裙给花迁月披上,轻声道:“别动这样的小心思,他不会吃这一套的。我和他一起住了那么久,他也从未碰过我。” 花迁月低声道:“我知道的,可他昨晚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物品。我不喜欢这种无力的感觉,即便没有用,我也想试着改变。” 清月拉着花迁月一起躺下,盖好被子后,一如幼时那样轻轻抚摸花迁月的头发。 “还疼吗?” “不疼了。”花迁月微微摇头。 “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月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花迁月低声道:“姐姐,这是我和他的秘密,别问了好吗?” “好,我不问了。”清月搂着花迁月,温柔地拍着花迁月的后背,“快睡吧,今晚我陪你睡。” 花迁月自然明白清月是怕张子默再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心中愧疚越来越浓,泪水冲破防线,如同决堤。 “姐姐,对不起……” 清月柔声道:“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我因为不幸遇到了他,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因缘际会,没人能解释得通。我已经放下过去的事,你也要放下。还记得小时候我想要逃出花满楼被逮住,是你替我扛了下来。从那个时候,我就把你当成亲妹妹了。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对啊,小时候我们还一起跑去厨房偷吃,一起躲在柱子后看英俊的公子哥。”花迁月回忆着往事,脸上露出会心笑容,随后紧紧抱住清月,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姐姐,我怕。” 清月安抚道:“我不知道你与他谈了什么,但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拒绝的,你不敢说我去求他。” 花迁月道:“不用了,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以他的心思,开出的条件我应该无法拒绝。” 清月轻叹一声:“值得吗?你从小就这样争强好胜,总想着往上爬,可这样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重了。” 花迁月道:“姐姐,你我从小就在花满楼长大,早就没了家。如果无处扎根,只能随风飘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只有不断向上爬,才能让我感到安心。若有一日我能成为让人仰望的存在,我当你的靠山。” 清月柔声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劝你。日后若是累了就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花迁月轻轻“嗯”了一声,紧紧依偎在清月怀中。 “姐姐,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清月轻轻拍着花迁月的后背,唱起了歌谣。 次日,张子默见姐妹俩好得如胶似漆,不禁咂舌,看来自己对女人还是不太了解啊,这样也能和好。 本想让这对重归于好的姐妹俩再相处几天,可偏偏就在此时,周兴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张子默不得不狠下心走到花迁月面前。 “你收拾一下,马上有人送你离开。” 花迁月怔在原地,嗫嚅许久,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默默转身上楼收拾。 虽然在这里待得时间不长,但她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在花满楼时,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虽然令人艳羡,但终究是空中阁楼。她不知多少个夜晚会从梦中惊醒,梦到别人取代她成了花魁,而她的地位则一落千丈。 现在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更有烟火气,也更踏实。 只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体会过便好,她是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平淡的。而她也知道,张子默要送她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地方。 清月心疼道:“她能不能不去?” 张子默道:“自然可以,我不勉强她。” 清月眼中满是不舍,却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语来,只能跟着上楼守在门外。她实在太了解花迁月,她这个妹妹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回头。 张子默在院中站了片刻,这才上楼,见清月还守在花迁月门外,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强迫她,即便她现在后悔,我也会尊重她的选择。让一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清月冷声道:“不行,她是我妹妹,你不可以再伤害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张子默无奈道:“咱们相处了这么久,这点信任总还是要有的。你放心,我绝对不动她,只是交代她几句话。” 清月道:“就是因为相处这么久,我才知道你心思有多深。” 花迁月突然打开房门,平静道:“姐姐,让公子进来吧。” 清月这才让开,守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内,张子默正襟危坐,沉声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住,这关系到你的未来。” 花迁月点了点头,听完张子默的话,震撼之后,眼神瞬间炽热了起来。 张子默给的她选的去处,的确让她无法拒绝,这是天下最适合她的地方。 良久,花迁月打开房门,与清月下楼,张子默与蓝蝶已经在院中坐好等着二人开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花迁月一直在吃,清月一直在给花迁月夹菜。哪怕吃完之后,也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等待。 不久后,周兴在院外轻轻敲门。 “公子,人到了。” 张子默递了个眼神,花迁月缓缓起身,搂住清月抱了片刻,从张子默手中接过黑纱斗笠戴上,欠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清月看着院门缓缓关上,流下一行清泪。 张子默长叹一声,也没有出言相劝,而是转身上楼。 “戊子。” “我在。” “最后一步了,好好准备。” “嗯。” 不日,在张子默的运作下,州牧府贴出了一则告示。 “开城三日,百姓出城避祸,一切损失事后双倍赔偿。” 这则告示一出,百姓纷纷收拾家当离开白帝城。 而还留在白帝城的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准备摊牌。 与此同时,崔家二公子崔俊山陨落,崔本乐与崔义成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 三日后,白帝城头,张子默拾级而上,手提酒壶在城墙上坐下,看着城外仓惶逃窜的百姓,提起酒壶隔空相敬,慢悠悠地喝了起来,目光从百姓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一个方向上。 数百里外,驻守白帝城的五万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只待州牧一声令下,便会进入白帝城以武力调停崔魏两家的争斗。 张子默将酒喝完,猛然起身,一头黑发无风自动,鬓角那一撮白发格外显眼。 “来,今日做个了断!” 心魔在这一瞬间,强大到极点,狰狞笑声直入张子默脑海。 “既然本就无善无恶,我就是恶事做绝又有何不可?” “狗屁底线,那些不在乎的人的生死,与你何关?” “你真当自己是好人了,因为你白帝城要死很多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有底线?” “金钱,权力,欲望,都诱惑不了你。可你还是迟迟不敢斩下这一剑,你怕什么我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你迟迟不斩,就怕失去她。我告诉你,修道者绝七情六欲,这一剑下去,你心中再无她。哈哈哈,有种你就斩下去,来吧!” 心魔的种种声音让张子默内心挣扎,再也无法压制。 “你以为这些话,能影响我吗?”张子默冷笑道。 心魔自张子默身上飞出,疯狂吸收这天地间的种种欲望,黑影逐渐凝实,变得与张子默一模一样,持剑杀向张子默,狞笑道:“了断?你从来就赢不了我,因为我就是你!” 张子默不为所动,任由心魔一剑刺入心脏,气息瞬间衰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坐在木椅上,头重重垂下,喃喃自语。 “心不死,道不生吗?” “哈哈哈,这具躯体归我了,归我了!”心魔钻入张子默体内,狂笑不止。 下一刻,张子默的声音突然在周围响起。 “可你,杀不死我啊。你不在我心内,而在我心外。昔日你以我困我,今日我以你困你。” 张子默猛的睁眼,心中涌出一道白色剑气,将心魔逼出,凝聚为玄穹的另一刃,一剑斩下。 此刃,名为道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魔看着这一剑缓缓临近想要逃脱,却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随着剑刃落下,心魔湮灭,残余黑影化为万道黑色剑气,将张子默笼罩。 万剑,算上玄穹那道白色剑气凝聚的剑刃,一剑破万。 剑一,魔心鬼蜮。 白色剑气立于魔心鬼蜮中央,被万道黑色剑气包围,从外面根本无法看见,唯有张子默知道,那一道白色剑气真实存在。 “道心魔剑,最重要的是一个心字。知其黑,守其白,不入心者,尽可斩之,任由心魔肆虐,又能奈我何?” 张子默收剑入鞘,想着那个柔弱少女,摸向心口,咧嘴大笑。 “还在。” 第104章 当庄 白帝城头,张子默摆开南宫雨为他做的棋盘,拿起一枚黑子,想起之前老头子带他去赌钱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都说新人手气旺,那时他刚进赌场便大杀四方,赚得盆满钵满,可时间一长,最终还是输得一干二净。 老头子在一旁看着,什么话也不说,等他输完后便带他离开,第二天再带他来。 天天去,天天输,老头子也从不骂他,只是默默看着。 后来他终于想通,久赌必输,那些相信富贵险中求的,最终也会在险中失去富贵。 能赢到最后的,只有庄家。因为庄家本钱多,即便有人运气好,只要庄家把把全跟,那个人一把运气不好,赢的钱就全还回来了。 本钱多,怎么玩都是赢。 老头子在白帝城布置的力量,足够他轻松剿灭崔魏两家。那么在白帝城布的局,自然不是为了崔魏两家。 “这次,我是庄家。一个白帝城算什么,我要整个北峡州,开局!” 张子默一子落在天元,隐藏在白帝城各处的暗影成员,齐齐杀向崔家。 与此同时,魏家全员出动,也直指崔家。 白色剑气凝聚为道刃,一剑斩出。 黑影腾腾,钻入众多修士体内,化为心魔。 他们,在张子默心外。可斩,也可控。 只是瞬间,双方就杀红了眼。 下一刻,暗影所有成员齐齐停手,转头杀向魏家修士。 “奉大人命,今日灭魏!” 崔家正惊疑不定时,一个黑面人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崔义成身后,随手摘下崔义成头颅。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甲寅。 “退则死,进则生。现在我是家主,给我杀,灭魏,灭魏!”崔本乐大喜过望,提剑高呼。 崔家修士见崔义成已死,犹豫片刻后,杀向魏家修士。 魏星河怒火攻心,吐出一口黑血,强压心魔冲向城楼。 “许青山,你阴我,我跟你拼了!” 话音刚落,刺骨寒意笼罩心头,魏星河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便被另一名黑面人以手刺穿心脏。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庚申。 又一名黑面人凭空出现在魏飞熊身前,变掌为爪,掌心强横灵炁爆开,将天仙境的魏飞熊震的连连后退。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壬戌。 这一刻,战场完全静了下来。 魏家众多修士看着这三位黑面人,浑身颤抖不已。 三名天仙境! 这个许青山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掀? 三位黑面人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同时出现在魏飞熊周围。 “家主小心!” …… 城头上,张子默正独自下棋,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叹息,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空性,微笑道:“大师莫非此时还要劝我不成?” 空性双手合十,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施主杀心一起,兰若寺的佛像都会颤抖。施主已经入道,为何还如此执着?” 张子默平静道:“离道近,离魔也近。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自己知道在做什么便可。白帝城的事一完结,兰若寺的香火会更旺盛,大师可在白帝城乃至整个北峡州传道,何乐而不为?” 空性叹道:“我佛慈悲,若是为了传道死那么多人,已是背离佛道。” 张子默笑道:“我说不过大师,不过昔日大师曾答应过我,我悟出道心魔剑,兰若寺可听我号令,对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白帝城外的军队,便有劳大师了。” “兰若寺的任务,只是挡住大军吗?” “不错。” 空性飞下城头,盘坐在城门外,看着那支从天边飞来的修士大军,笑得十分祥和。 “此事老僧一人便可,兰若寺的其他人不必陷入这场争斗中,手上更不用沾血。” “可是这样你会死。”张子默眉头一皱。 “死是解脱,多谢施主成全。”空性双手合十,大笑一声。 霎时间,慈眉善目的空性,变得怒目圆睁,浑身金光灿灿,独自一人冲入阵中,仅凭一人之力,便挡住五万大军。 这一幕,让张子默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感慨起来。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神仙亦有文武相啊。” …… 州牧府内,那位州牧见城外大军久久不到,打开座位下的阵法,进入密室。 北峡州是拱卫渝州城的重镇,州牧府内有连接渝州城的传送阵,唯有州牧可以打开。一旦阵法开启,皇室便可从渝州城调兵,源源不断送往白帝城。 然而这位州牧刚入密室,便心头剧震。 密道尽头的传送阵外,已经堆满尸体。这些人是守护传送阵的修士,修为皆是地仙。 这么多地仙,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去,而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怎么会这……” 话音未落,这位州牧的头颅便滚落在地,临死前的最后一眼,落在缓缓收刀入鞘的戊子身上。 …… 城头上,张子默落下最后一子,将棋盘收起,静静等候。 血染残阳后,戊子领着三名黑面人落到张子默身后。 “除了你要的那些人,其他的都死了。” 张子默轻叹一声,转身看着戊子身后的三位黑面人,认真看着三人左额的刻字,抱拳行礼。 “这三个名字我记住了,此次辛苦了。” 三人齐齐侧身,避开这一礼后,单膝跪地。 “甲寅,庚申,壬戌,见过大人!” 张子默微微抬手,示意三人起身,随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戊子。 “你跟他们好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戊子问道。 张子默道:“六十甲子中,戊子排名二十五,好像不高。他们三个见我都跪,你却不用。而且,他们三个好像很怕你,这是为什么?” “要我给你跪一个吗?”戊子淡淡道。 “那倒不用,我只是好奇。”张子默笑着摆了摆手。 甲寅以沙哑的嗓音解释道:“那只是天干地支的顺序,并不代表实力。戊子在序列内,而且排第五,暗影内地位比他高的,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什么序列?”张子默问道。 甲寅干笑一声:“传承组织的序列,说句大不敬的话,影首大人故去后,暗影的传承便是按序列来。届时谁是第一序列,谁便是下一任影首。而这个传承序列,只有十位。” “那现在谁是第一?” “第一序列一直空缺,大人如今悟出道心魔剑,自然是大人您。” “那我死了呢?” “其他人会升序,也可争夺第一序列。” “我说老有人想杀我呢,估计那个幕后黑手就在传承序列中。”张子默恍然大悟,以玩味儿的目光看着戊子,“你离第一序列那么近,不想争一下?” “没兴趣。”戊子左手按在刀柄上,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 “算了,先不说这个。”张子默目光下移,落到还在城外浴血奋战的空性身上,“他为什么非死不可?” 戊子道:“他已是天仙境巅峰,离成圣只有一线之隔,再有十年必定破境,到时候会对我们掌控白帝城不利。” “这是老头子的意思?” 戊子微微摇头:“不是,这是我们商量后的决定,影首只看结果,具体行动很少管我们。” “那他成圣以后,会对老头子产生威胁吗?” “不会,当今天下能威胁到影首的,只有一位。” “哪位?” “也在你们蜀山。” 张子默自嘲一笑,也是,他怎么把蜀山山顶那位忘了,那位可是当了两百年的天下第一啊。 也是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位师父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你们知道我是蜀山的?”张子默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紧紧盯着戊子几人。 “历任影首都是蜀山的人,我们只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戊子看张子默的眼神,如同看白痴。 张子默这才明白,原来蜀山的杂役还有这样一重身份,难怪当初老头子说起杂役时,会有种他不能理解的自豪。 看来这杂役,也不是那么好当啊。 张子默道:“既然你们已经议定,就不改了,只能请这位空性大师上路了。大军怎么解决,全歼还是?” 戊子一步踏出,下一步已在战场中心,一刀斩杀主将,把主将连同那位州牧大人的头颅扔在地上。 “十息不降,杀。” 整个战场瞬间安静下来,片刻沉寂后,军中修士纷纷放下法器,任由暗影的人上前封住经脉。 “主将一死就投降,这样的军队能要吗?”张子默眉头一皱。 壬戌道:“不是军队的问题,是主将的问题。能带出这样军队的主将,死了也不怨。北峡州离渝州城近,数百年无战事,又在本地当兵,没什么战意。换个主将,改编训练几年,调到其他地方,可堪一用。” “你看起来对军队很了解。”张子默饶有兴致地看着壬戌。 壬戌道:“在下未加入暗影前,曾在军中任职。” 张子默笑道:“难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这支军队就交给你了。我不急着用,你有的是时间训练。” “是,大人。” “庚申。” “属下在。”一直未开口的庚申连忙上前,声音听起来十分沉稳。 张子默道:“去一趟崔家,让他们将白帝城的事如实上报。对了,告诉崔本乐,上次酒没喝痛快,让他备好酒,等我去找他。” “是。” “我想,许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吧?”张子默看向戊子。 “不错。”戊子微微颔首。 张子默开怀大笑:“接下来只需要等皇室的消息就行了。对了,魏家我要的那些人,有办法查看他们的记忆吗?” 戊子道:“可以,甲寅,你去办。” “是。” “南无阿弥陀佛。”小和尚法显不知何时到了城下,推着小车到了战场上,将气绝身亡的空性搬上小车,诵经超度后,默默推着小车离去。 “小和尚,你师父因我而死,若是以后想报仇尽管找我,我接着。”张子默站在城头大声喊道。 法显头也不回道:“小僧心中并无怨恨,师父这一世因果已了,多谢施主成全。” “福生无量天尊。”张子默轻声念了一句,转身进城,在血流成河的街道上踩出一个个脚印,脸上青铜面具浮现。 暗影成员纷纷投来尊敬甚至是狂热的目光,从今日起,在这白帝城中,他们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张子默走到大道尽头,回首抱拳行礼后,这才缓缓离去。 无论他来不来白帝城,此次任务在戊子等人的安排下都会顺利完成。可对外,这些功劳与成就都集中到他身上。 对于这些默默付出的影子,他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尊敬。 第105章 战利品 魏家府库内,大门轰然倒塌。 “可算是结束了,挑战利品咯。”张子默伸了个懒腰,与戊子进入府库中。 身为世家大族,魏家的底蕴着实让张子默大吃一惊。 遍地奇珍异宝,金银成山堆积,木架上功法秘籍一眼望不到头,还有数不尽的仙品法器。 张子默咂舌道:“你别说,没有什么比抢来钱更快了。这些东西拿出去,够北峡州几十年的军费了。” “不是全部。”戊子默灵识散开仔细探查许久,手指轻弹震得墙壁颤抖不已,刻在墙壁上的复杂的阵法浮现,一刀下去,阵法瞬间消散。 隐藏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内室,空间不大,但里面每一样东西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 张子默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木架上的那柄杀意凛然的暗红长剑,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是……” 张子默刚要拿剑,暗红长剑自行出鞘,刺向张子默。 “哼!”张子默并指成剑,万道黑色剑气齐齐飞出,将暗红长剑定住,一把握在手中,眼中精光四射,“碎星,剑谱排名二十五,传闻是两颗星辰碰撞湮灭后,仅存一块星辰碎片从天而降,欧家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才将这块碎片中的星辰精华凝聚在一起,铸成此剑。万物有灵,星辰亦有灵,此剑源于星辰湮灭,杀性比紫薇三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剑,我喜欢!” 碎星在张子默手中一阵颤动后,最终还是在张子默的剑意下屈服,任由张子默握住。 “这剑不错,别人有可能通过此剑查到我的身份吗?” 戊子拿起角落里落灰的册子,将灰尘拍去,翻看一遍后,淡淡道:“没可能,此剑最后一次现世是两百年前,上一任剑主就是挑战剑圣而死。魏家得到后,一直封存。” “那就好,以后不方便用玄穹的时候,就用此剑。”张子默目光继续在内室里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一块黑白相间的玉石上,体内元神猛的睁眼,满是渴望,“这是什么东西?” 戊子道:“玄纹玉,可养元神,产出无规律,遇见全凭缘分,千余年才有一块出世,存世量极少。在玉上留下元神印记,元神出窍不会迷失,一召即回。此玉还可替元神挡灾,圣人之下,渡劫必定成功。这是魏家准备献给皇帝的寿礼,想以此让皇帝松口封州牧之位。可惜皇帝寿辰还没到,他们先下去给老皇帝祝寿了。” “皇帝老儿配的上这样的寿礼?我怕他有命拿没命用。”张子默冷笑一声,拿起玄纹玉把玩片刻后,递给戊子,“找个能工巧匠给我雕成玉佩,我就要这两样,其他的你们自己处置。” 戊子接过玄纹玉,微微颔首。 …… 渝州城,皇宫大殿内,皇甫远的怒吼声如雷霆般炸开。 “一天,仅仅一天的时间,北峡州就丢了!再过庆州,兵锋可直指渝州。主将一死就投降,朕年年拨军费,就养出了这些乌合之众?这样的奏报,朕怎么看都觉得荒唐!北峡州如此,渝州会不会也如此?哪天朕死了,你们会不会也全部投降,把江山拱手让人?” “陛下息怒。”右首的中年男子缓缓出列,声音低沉,“臣愿领军,为陛下收复北峡州。” 男子方脸宽眉,身形稳如泰山,话一出口,便让喧闹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车骑将军周鼎,太尉周戎长子,太尉抱病多年,朝中武将皆以周鼎为尊,军中威望甚高。 “臣附议!”众多武将齐声附和。 文臣们没有立刻出言反驳,而是看向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丞相百里懿。他们地位不如周鼎,反驳力度不大,唯有百里懿才可以。 百里懿眉毛一抖,缓缓起身。 “陛下,臣以为此事的症结不在白帝城,而是在我们往苗疆附近州府增兵的举动触碰到蜀山的底线。说起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北峡州离蜀山太远,又腹背受敌,拿下没有任何用处。蜀山是道教门派,一向是无心天下。他们要北峡州,给他们便是,反正随时可以收回来。我想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只要陛下将苗疆附近州府的军队撤回便可。通天山脉防守起来费劲,蜀山自愿帮我们守,难道不是好事?” 周鼎冷笑道:“丞相此话未免太长他人志气,区区一个蜀山何足挂齿?他们长期把持着通天山脉,军中妖兽不足,迟早会被他们拖垮。魔族第一次出现,我们往山佥州附近增兵,他们要求我们撤军。魔族第二次出现,我们往苗疆附近增兵,他们又要求我们撤军。如果魔族再来几次,他要渝州城撤军,莫非丞相也答应不成?魔族要来便来,一战便是,丞相怕魔族,我可不怕!丞相人老了,莫非心也老了不成?” “够了。”皇甫远眉头一皱,以严厉的目光看着百里懿,言语中多了几分不满,“你是一国丞相,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朕说你叛国也不过分吧?”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百里懿连忙躬身,只是那低下去的面容却十分平静。 皇甫远微微摆手:“罢了,丞相为国劳累多年,朕怎么忍心责罚?此事再议吧,退朝。” 周鼎率先离殿,众多武将按部就班退去,全都冷冷地看了百里懿一眼。 百里懿走在最后,到了大殿外便站住不动。 时任长史的百里言上前扶住百里懿,责备道:“爹,您刚刚说的那些话,别说陛下听不进去,我听起来都觉得过分。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正是进取之时,怎么可能同意撤军,还把北峡州让给蜀山?” 百里懿不仅不怒,反而大笑起来:“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直了。北峡州丢了,武将们群情激奋,陛下自然不可能落了士气,除非我同意出兵,否则怎么说都是错,这些我都知道。” “那您还这样说?” 百里懿悠悠一叹:“所以才说你这孩子直啊,那些武将请战是为了功勋,可我等文臣却必须沉着冷静。若是魔族没有再次出现,我也赞同出兵收复北峡州。可多了魔族这个因素,出兵必须慎之又慎。是军中少些妖兽麻烦,还是魔族大军长驱直入麻烦?这笔账得算明白。不是我倚老卖老,整个朝堂上的文官,也只有我说这样的话才能顶得住那些武将的攻讦。我若不说,陛下便没有选择,只能出兵。不说过分点,以后怎么跟这些武将讨价还价?” “可是陛下怪罪怎么办?” 百里懿抚摸着胡须,笑而不语。 未多时,远处一名宦官趋步上前,低声道:“辛苦丞相久等,陛下说,下次朝会请您务必到。” “有劳内官,请转告陛下,老臣身体硬朗,还走得动。”百里懿朝宦官点头致意后,笑着拍了拍百里言的肩膀,“走吧。” …… 芳泽殿,此处是当朝最受皇帝宠爱的淑贵妃的住处。 龙辇还未至芳泽殿,淑贵妃南宫慧兰便迎了出来,欠身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皇甫远走下龙辇,抬手示意众多宦官留在原地,拉起南宫慧兰的手,走进芳泽殿外的花园。 南宫慧兰静静跟着皇甫远散步,多年默契让她一眼就看出皇甫远有烦心事,却没有出言询问。 这也是皇甫端远最喜欢她的地方,从不过问朝政,端庄贤惠。 皇甫远走了许久,在花园中凉亭内坐下,还是沉默。 南宫慧兰微微招手,守在远处的侍女立刻上前奉茶,随后快步离去。 皇甫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凝重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自嘲一笑。 “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当得很窝囊?那个老家伙又来渝州城了,他大摇大摆地进城,朕就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起来,连在皇宫里都得担惊受怕。老的还没死,小的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欺负朕了。北峡州丢了,朕还得忍着。一天拿下北峡州,真是大手笔啊。他是在告诉朕,他能一天拿下北峡州,也能随时拿下渝州城。他这是威胁朕,想要逼朕让步。” 南宫慧兰柔声道:“陛下是九五之尊,没人可以威逼陛下。以陛下的谋略,迟早可以解决这些事。” “你还是这么温柔体贴。”皇甫远抚摸着南宫慧兰的脸庞,温和一笑,“要是有一天朕死了,在这满是尔虞我诈的后宫中,你又该如何生存啊?” “陛下不可以这样说。”南宫慧兰将皇甫远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脸庞上,泪水滴落在皇甫远手上,“不会有这一天的,陛下是九五之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可以说死字!” 皇甫远长叹一声:“哪儿有不死的人啊?他杀了皇祖父,杀了父皇,迟早也会杀了朕。朕永远忘不了朕被册立为太子那天,他当着朕的面杀了父皇,用剑挑起朕的下巴,说等朕册立太子的时候会再来。朕是皇帝啊,应该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可他看朕的眼神,却仿佛看蝼蚁一样。这些年,朕一拖再拖,迟迟不敢立太子。可朕迟早有老的一天,迟早要立太子,迟早也会被他杀死。朕知道他要什么,可朕一旦让步,人心就散了,往后那些人再也不会向皇室效忠了。” “陛下别说了,臣妾不要听陛下这么说。”南宫慧兰趴在皇甫远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将皇甫远衣襟沾湿。 第106章 皇宫,明子 皇甫远见南宫慧兰痛哭不止,紧紧搂住南宫慧兰,对于这个温婉可人的妃子越发喜爱,轻轻拍着南宫慧兰的后背,以温和的声音安抚。 “朕都还没哭,你怎么哭起来了?不哭,朕还年轻,还能再扛好多年,还能试着去改变。真到那个时候,你给朕整理好仪表,朕坦然赴死便是。时间真快啊,你第一来皇宫的时候,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如今已是贵妃。原来没当皇帝前,总想着凭一己之力能改变这个天下。可是登基之后才明白,朕即便是皇帝,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朕登基多年,还是没能改变这副局面,反而徒耗岁月。父皇交给我的这副担子,太重了。镇岳王朝的麻烦,远远不止蜀山,世家门阀林立,皇室日渐衰弱。世事变迁,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啊。朕在朝堂上,要尽可能表现出朕的易怒与无能,尽一切可能让他们轻视朕。这些话,也只能跟你说。说出来心里是好受,可却让你徒增烦恼,是朕对不起你。” 南宫慧兰抽泣道:“陛下别这么说,臣妾进宫后,就立志与陛下风雨同舟。陛下只要想说,臣妾永远都在听。无论发生什么,臣妾都会在陛下身边陪着陛下。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臣妾愿意殉葬。不求能与陛下合葬,只要能在帝陵边立一个面朝陛下的土坟,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又说傻瓜,我朝几百年前就废除殉葬了。朕才不要你殉葬,朕要你好好活着。”皇甫远伸手擦去南宫慧兰脸上的泪水,温和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记得你大哥家有个女儿对吧,今年多大了?” 南宫慧兰轻叹一声:“年方十四,那个丫头啊,也不让人省心,七年前背着家里偷偷去了蜀山,明年便行及笄之礼,至今都还没有回来。前段时间大哥来信,说是准备派人去蜀山将她接回来。” “哦?”皇甫远一听蜀山二字,眉头一皱,随即便恢复如初,“可有婚配?” “还没呢,定亲前就跑了。” 皇甫远道:“这些年你不能回家探亲,也是辛苦你了,等她回家将她接进宫来吧,陪你好好说说话。你的侄女,必定是秀外慧中。既然看不上那些公子,就进宫看看皇子,总会有喜欢的。” 南宫慧兰起身行礼,柔声道:“多谢陛下,陛下上朝肯定饿了,臣妾这就让人送御膳过来。” 皇甫远刚点头,突然抬头看向天空,眉头一皱。 燕无双腾空而行,直接落在花园中。 南宫慧兰很识趣地起身离开,皇宫中若无大事是禁止凌空飞行的,燕无双如此火急火燎,必有大事。 皇甫远听完燕无双的禀告,走出花园,轻轻抚摸南宫慧兰的脸庞。 “朕还有事要处理,今日便不同你用膳了,明日再来。” “国事为重,臣妾恭送陛下。”南宫慧兰依旧是那温婉模样,没有半点不悦,欠身行礼。 …… 承泽殿,皇甫远到时,一名黑衣女子正跪在殿内,低头不语。 皇甫远挥手屏退众人,坐在主位上,淡淡道:“抬头。” 女子缓缓抬头,那柔媚模样让皇甫远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倒是国色天香,你叫魏迁月,是魏家送进宫的女子,据说是魏飞熊的养女。可据我了解,这并不是你的真实身份。” 女子平静道:“陛下所说,民女听不懂。” 皇甫远道:“非要朕戳穿你才肯死心?你真名花迁月,是白帝城花满楼的花魁。” “曾经是,我被义父赎身后,成了他的养女。”花迁月面色依旧平静。 皇甫远道:“你撒谎,据我所知,你是被许青山赎身,而后许青山让魏家将你送进宫,想要让你成为朕身边的探子。为了你,许青山可是煞费苦心啊,那花满楼日进万金,为了掩护你的身份说烧就烧。若不是魏家被灭,他们估计不会查得如此细致,倒真有可能让你瞒天过海。” 眼见身份被戳穿,花迁月也不狡辩,只是沉默不语。 皇甫远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皱眉道:“不对,许青山既然打定主意要灭了魏家,自然想过你的身份有可能暴露。先前已有宫女探过你的身子,你不是处子却被送进宫。你不是探子,而是许青山派来恶心朕的,你好大的胆子!” 花迁月眼中满是绝望,拔下发簪狠狠戳向心脏,可还没等刺到心口,发簪便化为灰烬。 一死不成,花迁月再次咬舌,却被皇甫远一指隔空封住穴位。 “朕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你若一心求死,我便将你的尸首喂狗,让你死无全尸。你若不再寻死,便动动眼睛。” 花迁月定在原地许久,这才轻轻转动眼珠,穴位解开的瞬间,冷冷地看了皇甫远一眼。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要杀便杀。” “这么决绝?”皇甫远眉毛一挑,“他只不过替你赎身,就值得对他这么忠心?他可以给你的,朕也可以给你,而且能给你更多。前提是,你要效忠于朕。” 花迁月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坚决:“我不会背叛他,他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过片刻的温馨,我喜欢他,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皇甫远走到花迁月身前,捏住花迁月的下巴将头抬起,被花迁月用手打开后,倒也不恼,只是笑道:“你这样的美人,他也舍得让你来送死?据我所知,他在赎你之前还赎了另一个女子,与你曾是情深义重的姐妹,可你为了争花魁却害了她。哦,我明白了,想必是因为那个女子,你才会被他派来送死。看起来,他好像更喜欢那个女子。” 这句话,好似触动了花迁月的心房,让花迁月眼神黯淡下来,但很快便恢复那冷傲模样。 “他只是被那个贱人蒙蔽了,即便如此,我依旧喜欢他。我在进宫时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你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皇甫远眼睛一眯,淡淡道:“不愿配合,没关系。朕不杀你,这宫中有许多宦官,朕把你赐给他们,他们虽然不是男人,但有的是伺候女人的办法。” “我连死都不怕,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屈服。”花迁月害怕得浑身颤抖,可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冷冷说道。 皇甫远冷哼一声,抓住花迁月的脖子按到殿内石柱上,高高举起。 “死算什么,朕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只要开口说一句服软的话,朕就饶了你,还可以让你在这宫中享尽荣华富贵,如何?” “让我服软可以,把我送回去,送到他身边,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花迁月被皇甫远的大手捏住脖颈,憋得满脸通红,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你这不是服软,你这是羞辱朕!”皇甫远将花迁月丢在龙榻上,撕碎衣裙狠狠压住花迁月,“朕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 穴道再次被封住,花迁月只能看着皇甫远对自己为所欲为,露出痛苦表情,但一双眼眸依旧冰冷,毫不掩饰眼中流露出的厌恶。 而这样的眼神,彻底点燃了皇甫远心中的怒火,也点燃皇甫远心中的欲望。 殿外听到动静的宦官急忙喊道:“陛下,行房需要提前准备,这样不合规矩啊!” “滚!”强横灵炁穿墙而出,那名宦官瞬间化为一团血水,吓得其他宦官纷纷后退。 良久,皇甫远起身穿好衣服,满意地欣赏了着自己的杰作,这才解开花迁月的穴道,得到的却是花迁月结结实实打在脸上的一巴掌,眼睛一眯,捏住花迁月的脸轻轻摇晃,笑得十分狰狞。 “这座皇宫,是朕给你准备的牢笼,朕有的是时间让你屈服。千万不要试着寻死,否则朕会让你后悔生出来。” 一群宫女快步进殿替花迁月穿好衣服,拉着花迁月离开。 花迁月临走前,狠狠地剜了皇甫远一眼,仿佛要将皇甫端远生吞活剥一般。 皇甫远回敬的,只有掌控一切的笑容。 高墙深院内,宫女们带着憔悴的花迁月进门,纷纷欠身行礼。 “恭喜宫人,这是陛下赐您的宅院,您刚入宫便有如此殊荣,奴婢们给您道喜了。” 这些宫女皆有修为,既是照顾起居,也是监视。一旦花迁月有轻生举动,便可立即阻止。 花迁月面容憔悴,看也不看这些宫女一眼,独自走入房中将门关上,蜷缩在被窝中,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脑海中回响起张子默的话。 “你此去,只需记住一点,要时刻装作你心中只有我。这样会激怒他,也许会死,可如果他不杀你,你的机会便来了。君王是这个世界最有征服欲的人,尤其在我成为他的眼中钉后,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征服你。只要他有这个想法,你只需从始至终对他不屑一顾,他不仅不会杀你,反而会极尽恩宠。但你要记住,无论你爬到什么样的位置,都不能表现出一丝感激,否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你可以和你的姐姐清月学一下。” 花迁月躲在被子中将眼泪擦干,眼中柔媚一闪而过,再次恢复那冰冷模样。 “谢谢你,这条路果然很适合我。” 第107章 坦诚,记忆 崔家大堂内,侍女们摆上美酒佳肴后立即离去,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大堂内隔绝声音的法器全部亮起,以防今天的任何内容被人听到。 崔本乐笑着起身拿起酒壶,也不坐主位,直接坐在张子默旁边,为张子默倒酒。 “许兄,这一局已下完,我也不试探来试探去了。装了这么多年,累了。喝完这杯酒,咱们互亮诚意如何?” “好。”张子默端起酒杯。 二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崔本乐从百宝袋中取出一封信,还有一幅画摆在张子默面前。 “你我喝了两次酒,次次都是鸿门宴,次次也都不是鸿门宴。这是你们暗影那个想动你的黑面人的画像,但是看不清刻字,信上是我与他对话的内容,他把暗影以及有关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他送的东西我原封未动,就放在府库中,你可以随时拿走。” “爽快。”张子默接过酒壶给崔本乐倒满,“我的诚意是,北峡州所有官员的任命权归我。” 霎时间,寂静无声。 崔本乐冷笑道:“这就是许兄的诚意,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刚夸你一句,又装上了。”张子默拿起酒杯递给崔本乐,“等皇室重新掌控北峡州,所有任命的官员都会被罢免。你现在安插多少,日后全都会被揪出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明白?” 崔本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挠头笑道:“这不是装习惯了,我知道,皇室一定会对北峡州动手,我现在失去多少,皇室就会给我多少。我们现在是朋友,日后就是敌人。” 张子默道:“明面上的敌人,无论局势怎么变,我们只需要坚持一个原则……” 崔本乐对视张子默的眼神,眼中笑意越来越浓。 “一致对外,水泼不进!”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崔本乐拍掌大笑道:“与许兄合作就是愉快,魏飞熊就是看不清局势,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若是北峡州完全由魏家掌控,这是割据,皇室不会容忍,皇室要的是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就必须推倒重新建立平衡。他看不清底线,也看不清极限。北峡州再大,也只是一隅。扩张到极限,就必须停下。如今重新洗牌,你我重新扩张。等到极限后,就试着像许家这样去别的州多寻一条出路。若是不行,再退回来专心内斗,再重新洗牌。” “正解,我完全同意。”张子默再次倒酒,一饮而尽,“都说交朋友要真心,但像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愿意交。只要利益一致,我们就一直是朋友。我等着你下次的鸿门宴,走了。” “许兄留步。”崔本乐叫住张子默,眼中满是笑意,“借张面具来玩玩。” “你是要金面具呢,还是银面具呢?” “我都行,看许兄心情。” 张子默放下一张面具,转身离去。 崔本乐目送张子默远去,随后低头看着摆在桌上的面具,眼中满是惺惺相惜。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辛酉。 …… 崔府外,张子默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拍了拍车壁。 马车缓缓前行。 “戊子,仅剩的一张空面具被我拿了,补位的那个不会有意见?” “他会认命继续等。” “许家的人到了没有?” “嗯。” “那个我呢?” “暗中进城,无人发现。” “我要的记忆,甲寅弄好了吗?” “嗯。” “完美,我玉刻好了吗?” “嗯。” …… 白帝城,魏家宅院内,准确的说,是许家宅院。 许家家主许光复站在院中静静等候,见张子默进院后,立刻掀起衣摆单膝跪地。 “属下许光复,见过大人!” “许家主无需多礼,名义上你还是我的父亲呢。”张子默拉起许光复,脸上满是和煦笑容。 “属下不敢。” 张子默目光落在许光复身后的那四位子女,笑道:“原来是我的哥哥姐姐,早在卷宗上见过,也算是老相识了。” 这四位对张子默却没有什么好脸色,直到许光复转身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行礼。 张子默道:“你家第五子,那个我呢?” 许光复面露不忍,却还是让手下带出一名戴着面具的少年,以强硬的眼神制止住四名子女,全部退了出去。 这位,才是真正的许青山。 张子默取下许青山脸上的面具,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许青山,笑道:“相貌倒是一模一样,就是眼神不同。你一身书卷气,像个读书人。只要与我接触过的人,很难相信你是我,怕死吗?” “不怕,我从小便立志让许家东山再起,我是许家人,该为许家献身。如今你替我做到了,我愿意让你成为我,让自己消失!”许青山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 “我就随便问问,别往心里去。”张子默按住许青山肩膀,露出温和笑容,“活着吧,你还要替我娶一个人呢。” 许青山愣愣道:“可是我不死,别人迟早会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许青山。” 张子默洒脱笑道:“那有什么,反正明眼人都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许青山,只要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无碍。走吧,我带你出去,省得你那些哥哥姐姐老是瞪我。” 院门缓缓打开,已经做好了收尸准备的兄妹四人看见跟在张子默身后的许青山,瞬间怔在原地。 许光复眼中泪花闪烁,试探问道:“大人,您这是?” 张子默笑道:“自己儿子,怪狠得下心?就算是为了家族,也不至于。暴露就暴露了,反正拿下白帝城的时候暗影都暴露那么多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而且就算被人知道我不是许青山又如何?只要暗影还在,别人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倒是你啊,未来在白帝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皇帝老儿不会放弃北峡州,就算不出兵攻打,那些明枪暗箭你是躲不掉的。我爽了一时,却让你来承担后果,实在是对不住啊。” 许光复再次下跪,高声道:“大人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北峡州便会在大人手中。此前在下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大人杀了小儿,日后真到危机之时,许家一定明哲保身。可大人饶了小儿一命,往后许家便唯大人之命是从!” “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替我照顾好你儿媳和那个小侍女,多谢了。”张子默拉起许光复,拍了拍许光复的肩膀,缓缓走出主宅,从宅外假山中进入地下通道。 密室外,甲寅身影在黑暗中凝聚。 “大人,都准备好了。” 张子默摆了摆手,走进密室,灵识散开的一瞬间,甲寅凭空消失,附近暗影成员齐齐退避,就连戊子也退开很远。 以他们的实力,可以轻松破开张子默的灵识,但张子默这样的举动,代表着接下来的言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出于对张子默的尊重,所有人都选择回避,有多远离多远。 密室内,张子默看着点名要的魏家修士,心中杀意再也藏不住,双眼渐渐猩红。 老头子要灭魏家,是为了重新洗牌布局对付皇室。 他要灭魏家,也是为了对付皇室。 不谋而合! 他曾在蜀山藏经阁看过卷宗,当年追杀爹娘的世家大族,魏家就是其中之一。 而密室里这些经脉被废元神被剥离的魏家修士,曾亲自参与追杀。 “好啊,很好,你们也有今天!” 张子默咬着牙,抬手一按,将所有元神全部震碎,按甲寅教他的方法,掐诀剥出藏在元神的记忆,汇成一个光团,按入眉心。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张子默瞬间红了眼眶。 “爹……” 高空之上,那个记忆中素来温和老实的父亲,瞳孔紫雷闪烁,站在雷池之中如同神明。 而在雷池外,是铺天盖地的修士。 强者,很多强者,魏家出动的修士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父亲在这些强者的围攻下,伤势越来越重,却也越战越勇。凭借一手五雷正法和八神咒,还有那不能理解的太玄经,杀得一众修士胆寒。 但追杀父亲的修士实在太多了,即便父亲凭借天仙境修为,杀了数十名同为天仙境的修士,依旧无济于事。 张子默看着看着,心魔突然再次滋生,伴随着无尽的杀意。 他看到了父亲身上的累累伤痕,也看到父亲眼中的疲惫。 苦战数日之后,父亲终于是撑不住,跌落在地。 看到此处,张子默心中杀意已经浓郁到了极点,同时又充满恐惧,他害怕看到那不愿发生的一幕。 好在关键之时,父亲运用太玄经的力量冲出重围。 画面到此,便戛然而止。魏家的修士损伤很好,心生退意便没再追赶,不过那最后一眼却是记住了继续追赶的家族,还有几个气息比天仙更强的人。 圣人! “好,好,好!”张子默笑得狰狞至极,状若癫狂,手指深深刺入掌心却浑然不知,体内气血奔涌,魔气与灵炁交织透体而出,将魏家修士身躯全都震碎。 “世家,皇室,圣人。你们给我等着,我会一家一家找上门,将你们灭族。凡是追杀过我爹娘的人,都得死!” 第108章 受封州牧 白帝城上空,一道流光闪过,数千名身着重甲的修士凌空而立,每一位都是仙境以上。 为首之人身着花纹复杂的红袍,冷哼一声,响彻整个白帝城。 “我乃镇南将军韩旷,许青山接旨!” “老子就是,有话说,有屁放。”张子默不紧不慢腾空而起。 韩旷眼睛一眯,惊人杀气散出。 “你就是许青山?灭魏家夺北峡州,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你拿下北峡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信不信我只需三天的时间,就可以收回北峡州。” 张子默笑道:“那你领军来打吧,我给你十天的时间。” “你!” 韩广身后走出一名中年人,拱手道:“二位息怒,韩将军,还是先宣旨吧。” “还不跪下接旨!”韩广看着站得笔直得张子默,又是一声怒喝。 “要宣你就念,不宣就滚回去。”张子默负手而立。 “许公子,站着接旨恐怕不合适吧?”那儒雅中年人赔了个笑脸。 张子默轻轻抬手,戊子身形闪过,回来时那圣旨已经到了手中,转手递给张子默。 后知后觉的韩旷冷汗直流,终于明白为何这次宣旨其他人都不愿意来了。 张子默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圣旨看了起来。 “封我为州牧,辖北峡州。行,我知道了。” 中年人见张子默转身欲走,连忙叫住张子默。 “许公子,陛下有几句话托我问你。” “说吧。” 中年人刚向前一步,戊子身影再次消失,将刀架在中年人脖子上。 “在这里说。” 张子默道:“无妨,让他过来。” 戊子这才收刀。 中年人镇定自若地走到张子默身边,低声道:“陛下让我问你,你送进宫的那个女人已经暴露,如何处置?” 张子默平静道:“告诉他,愿意玩就玩,不愿意玩就杀了吧,随他。” 中年人干笑一声:“向陛下复命不可如此直白,在下稍微润色一下州牧大人不介意吧?” “你这人看起来倒是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张子默轻咦一声,仔细打量着中年人。 中年人拱手道:“在下宋怀廉,忝居北峡州州牧府别驾从事,总理一州政务,乃是大人的副手。” “这位是我父,以后代我行使州牧职责。”张子默大有深意地看了宋怀廉一眼,回头指了指许光复。 “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宋怀廉显得很恭敬。 张子默将圣旨丢给许光复,转身便走。 城东园林内,清月和蓝蝶看了张子默一眼,低头默默吃饭,直到吃完后,清月这才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明早。” “那明天我送……我和蓝蝶送你。”清月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不用了,明天我自己离开,谁也不用送。” 清月嗫嚅许久,最后也只是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蓝蝶眼中饱含泪水,捂着脸跑上楼去。 张子默将碗洗干净便坐在院中,没有上楼,不断回想着在白帝城发生的一切,好像一个梦一般。 如今梦醒了,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夜深后,张子默依旧坐在院中,楼上虽然灯火已经熄灭,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两道透过窗户聚在身上的目光。 直到黎明降临,张子默这才起身,轻轻推开院门。他不喜欢告别,如果这两位真的送他的话,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只脚刚踏过门槛,楼上一夜无眠的蓝蝶终于是忍不住,快步下楼,将一个装满酒的银葫芦塞到了张子默手中。 “公子,你留着路上喝。” 张子默笑道:“这次不管我喝酒了?” 蓝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要公子不离开,我再也不管公子喝酒了!” 张子默笑着揉了揉蓝蝶的脑袋,抬头看向楼上窗边那个清冷的女子,轻声道:“走了。” 不久后,熟悉的身影去而复返,二人正以为张子默改变心意时,看到同样的面容却陌生的眼神后,泪流不止。 “我是许青山,我来接你们回家。” …… 白帝城外,张子默刚出城,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满头白发的背影,缓缓上前。 “老头子,有您这么坑徒弟的吗?别人的师父都是为徒弟指路,您却处处给我挖坑想尽办法诱惑我。” 独孤鸿戏谑道:“不如此,怎能悟出道心魔剑?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张子默无奈道:“都到了这会儿您还要动摇我的剑心,我若是没悟出道心魔剑之前还来得。可是现在,回不了头了。话说这么大一个北峡州,丢了不可惜吗?” 独孤鸿淡淡道:“一个为你设置的考场而已,不必在乎。别说一个北峡州,就是整个天下,也不必放在心里。被天下框住,你就只能在天之下。现在可知为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知道,越往前,离道近,离魔也近。” “只要守住本心,便没什么好怕的。前人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有法可循,大胆往前走便是。”独孤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一向习惯了苛责怒骂的张子默愣在原地。 “那您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渝州城。” “去那里干什么?” “堵人。” “堵到了吗?” “没有。” “若是堵到了会怎么样?” “宰了。” …… 听剑河边,张子默看着对岸的山佥州,恢复原本模样,伸出双手拥抱从对岸吹过来的风,露出轻松自在的表情。 “终于回来了。” 张子默闭目片刻,再睁眼时才发现老头子已经消失不见,嘴角一阵抽搐。 “都到这儿了,您好歹再带我一程啊。” 没有任何回应。 张子默无奈一笑,御剑而起,径直朝着蜀山飞去。 蜀山,明隐剑仙庭院外,一声敲门声轻轻响起,南宫雨收起剑缓缓走向院门,心中充满疑惑。 自从徐轻歌回家学习铸剑术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找她了。 会是谁呢? 当门打开后,南宫雨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后,顿时泪眼朦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子默对着院中那笑容温和的明隐抱拳行礼,抱住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温声道:“我回来了。” 南宫雨早已泣不成声,只能紧紧地抱着张子默。 明隐很识趣地起身上楼,只是转身时目光在张子默完全变白的鬓角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眼中充满复杂。 这样的目光,张子默也注意到了,结合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已对当年他成为杂役的真相有了猜测,只不过还需要和老头子确认一下。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此刻怀中的人才最重要。 南宫雨哭了许久,这才抬头看着张子默,也是此时才看到张子默鬓角的白发,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 “怎么会这样?” 张子默笑道:“修炼功法的问题,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 “谁会觉得少年白头好看,也只有你才会这样觉得吧。”南宫雨这才破涕为笑。 张子默道:“你要不喜欢,我拿点草汁染一下,或者拿术法遮盖一下也行。” “不用了,不管你什么样子,只要是你都好看。”南宫雨微微摇头,拉着张子默进院将门关上,伸手轻轻摸着张子默鬓角的白发,眼中满是心疼,“这一趟,肯定很辛苦吧。” 张子默笑着摇摇头,从百宝袋中取出玄纹玉做成的玉佩,在工匠的雕刻下,玄纹玉表面多了一幅水墨色的夜间细雨图。 “出去时间有点久,想你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南宫雨接过玉佩便爱不释手,然而只是看了片刻后又还给了张子默。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自然知道玄纹玉的价值,这样的东西,她家也只有一块,传承了数千年,而且比这块小得多,在她那位当家主的父亲手中。如此贵重的东西,献给当朝皇帝都绰绰有余。 南宫雨要是知道这块玄纹玉原本就是准备献给皇帝的,也不知做何感想。 张子默温声道:“没有什么比你更贵重了,这是我给你挑的礼物,不能拒绝。” 南宫雨柔美一笑,这才接过玉佩,又心生疑惑。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 张子默道:“不是我有钱,是我师父有钱,跟他出去办事,自然也能捞点好处。” “帮我戴上。” 南宫雨看着张子默将玉佩戴在自己脖子上,柔声道:“谢谢,这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张子默温和笑道:“可不能这么说,以后还会有你更喜欢的。” 南宫雨道:“只要是你送的,都是我最喜欢的。” 张子默搂着南宫雨纤细的腰肢,深深地看着南宫雨,直到南宫雨脸一点点变红将头埋进自己怀中,以温和的声音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样?” 南宫雨道:“挺好的,我去年突破到灵魄境了,师父每天都在教我,蜀山剑法也学完了,我过得挺充实的,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有点想你。 这句话,南宫雨没有说出口,张子默也不在问,只是静静搂着南宫雨看着日渐黄昏,红霞满天。 南宫雨依偎在张子默怀中,轻声道:“感觉你变了好多。” 张子默轻叹一声,白帝城的所有经历在眼中化为沧桑,拉起南宫雨的手按在心口。 “人变了,心没变,不信你摸摸。” “原来是变得油嘴滑舌了。”南宫雨脸立刻滚烫起来,轻轻掐了张子默一下。 院外,范玉麟的呼喊声突然响起。 “老张,老张,刚刚有人说看到你上山了,你在里面吗?南宫雨,老张回来了你知道吗?” 第109章 成为杂役的真相 “你这白头发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功法功法,别再问了行不行?” 蜀山崖底,张子默拉着南宫雨落在小屋前,白了范玉麟一眼,看到干净整洁的屋子后顿时傻眼。 “我去了这么久,怎么一点灰都没有?” 萧清风道:“你说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却犯起了傻,肯定是有人帮你收拾啊。” “谁啊?”张子默话刚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看着那个温婉动人的少女,温和一笑,“谢谢。” 南宫雨微微摇头,说出了本该由范玉麟说的话:“我饿了。” “好嘞,我马上去做饭!”张子默立刻去田中拔菜,起火烧饭。 饭桌上,张子默下意识地拿出酒壶喝了一口,见三人目光诧异,连忙将酒壶收回去,尴尬地挠了挠头。 “抱歉,我在外面习惯了。” 范玉麟咂舌道:“我就很好奇,你这一趟是出去干嘛了?” 萧清风道:“我也很好奇,你别是专门出去破戒去了。” “自然是出去修炼了。”张子默神秘一笑。 “什么修炼得喝酒?”范玉麟心中一动,“拿出来我尝尝。” 萧清风道:“我也试试,整天看师父喝,还没喝过呢。” “少喝点,别等会儿醉醺醺地回去,挨罚我可不负责啊。”张子默取出酒壶为两人斟满。 “能有什么事?门规最后一条不是都说了吗,如觉不妥,可不遵从,喝!”范玉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虽然嘴上说着少饮,可第一次喝酒的二人最终还是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御剑离去。 其实喝酒在蜀山来说并不算什么,山中不少人都会饮酒,毕竟山顶那位都说了这些规矩可以不遵守。 可范玉麟和萧清风却忘了,他们有一位把规矩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师兄。这两位回去挨没挨罚张子默不知道,只知道这两位好几天都没有再来。 独孤鸿屋外,张子默抬手轻轻敲门。 “老头子,你在吗?” 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南宫雨道:“应该是没在吧。” “什么没在,跟我一起回来的,这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呢。”张子默撇了撇嘴,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张子默无奈耸肩,拉着南宫雨进了自己的屋子,躺在自己那张许久未曾躺过的床上,感到格外的安心。 相较于白帝城的锦衣玉食,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南宫雨也跟着躺下,靠在张子默的肩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张子默突然道:“咱们之间不能有秘密,要不要听听我出去的故事。” 南宫雨道:“当然要听。” 张子默省去听起来心惊肉跳的内容,简略地将白帝城一行说给南宫雨听,最后才把去青楼的事情说出。 南宫雨一听,柳眉一蹙,向来温柔的声音出奇地大。 “他让你去青楼,还跟一个女人住在同一个房间!” “你听我解释,我虽然跟她住一个房间,但是从没碰过她,都是打地铺。”张子默按住南宫雨的肩膀,装出一副低声下气模样,朝旁边屋子努了努嘴。 南宫雨立即会意,捏着小拳头跑到独孤鸿屋外,将门砸得砰砰作响。 虽然知道张子默是想让她去敲门,但生气也是真的生气。 “开门!” 不久后,屋门打开,独孤鸿看着气愤的南宫雨,赔了个笑脸。 “小姑娘,这么晚了找老夫什么事啊?”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你再让他去这种地方,我跟你没完!”南宫雨拔出秋水,直指独孤鸿。 “好好好,我保证!先把剑收起来,别伤着自己,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独孤鸿用手指夹住剑身,依旧是笑容满面,还有几分讨好。 “你发誓!”南宫雨还是持剑相对。 “我发誓!”独孤鸿立刻举手立誓,一副信誓旦旦模样。 张子默惊得合不拢嘴,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老头子吗? 南宫雨冷哼一声,这才收剑入鞘,气呼呼站在一旁。 张子默好说歹说哄了许久,这才让南宫雨消气御剑离去。 独孤鸿抬头看着夜幕,确认再也看不到南宫雨的身影后,一脚将张子默踹倒在地。 “兔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以后儿媳妇要是不待见我,信不信我抽你?” “这不是敲不开您的门嘛。”张子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脸上堆满笑容。 “那你就让儿媳妇来敲,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独孤鸿没好气地瞪了张子默一眼,“大晚上非要吵老夫睡觉,做下酒菜去!” “得嘞。”张子默心中一喜,老头子只要想喝酒,多半就能问出来。 木屋外,张子默与独孤鸿相对而坐,桌上摆满刚做好的下酒菜。 独孤鸿取下系在腰间的酒葫芦,倒了一杯推给张子默。 “既然要谈,就谈个通透,今日咱们爷俩好好喝几杯,把酒喝透,把话也说透。” 张子默敬了独孤鸿一杯,眼看独孤鸿动筷吃了几口后,这才问道:“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杂役?”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还需要问我?”独孤鸿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子默一眼。 张子默道:“我虽然有答案,但还是想听您亲口说。” 独孤鸿道:“因为你拿了老夫的玄穹,只能成为老夫的弟子。老夫是杂役,所以你也只能当杂役。” “那您和蜀山那几位剑仙是什么关系,和剑圣前辈又是什么关系?”张子默继续问道。 “你想必已经有了猜测,说来听听。”独孤鸿拿起酒葫芦,仰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 张子默道:“戊子说您能和剑圣前辈比肩,我觉得您们俩应该是同辈。” 独孤鸿微微颔首:“艮岳那几个小子,管我叫师叔,只不过我跟山顶那个不是一个师父。你能拔出玄穹,他们自然不敢收你,只能找个借口让你成为杂役。不过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一点,修道者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手上哪能不沾血?” 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真听老头子亲口说出后,张子默还是口干舌燥。 “也就是说,我和那几位剑仙是一辈的,我得管剑圣前辈叫师伯?” 独孤鸿微微摇头:“你不能那么叫,你得管他叫大师父。” “为什么?” 独孤鸿道:“万剑决和道心魔剑乃是蜀山最强的两种修剑心法,万剑决是一代祖师所创,而道心魔剑是五代祖师百里云所创。百里祖师本来也是修万剑决,却在推剑六的时候走火入魔,只能散功重修,却因此悟出了万剑决的反面,也就是道心魔剑。而后百里祖师选了两名传人,将万剑决与道心魔剑分别传了下去。往后历代两位传人虽不是同一个师父,但因其同源,必须称呼另一位长辈为师父,以显不分彼此之意。山顶那个入门比我早,所以你得叫他大师父。” “也就是说,闻人羽得叫您二师父?” “不错。” “那为何世人只知万剑诀,却不知道心魔剑?”张子默心中已经震撼到了极点,愣愣问道。 独孤道:“你已经悟出道心魔剑的剑一,应该清楚道心魔剑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存在。除了那些已经得道的人,大部分人都会对道心魔剑敬而远之,认为这是邪道。正如阴阳,喜阳避阴这是天性,你无法改变。因此对于蜀山来说,道心魔剑虽然高深,却不能显露。而且蜀山也需要躲在暗中的人去做一些明面上不能做的事,修万剑诀的人都心思澄澈,显然不适合做这些事,只能由学道心魔剑的人来做了,暗影就是那个时候组建的。因此无论你剑道多么高深,只要学了道心魔剑,你就一辈子不能出名,只能成为影子,万剑决传人的影子,替他做一些不能做的事。” 张子默笑道:“影子不影子的我无所谓,只要能变强就行。想想也是,闻人羽那样的性格显然是不喜欢杀人放火的,这些脏事还是我来干吧。我现在算是明白蜀山为何能走到这样的高度了,一明一暗,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你想问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独孤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子默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老头子想问什么,但总觉得有些心慌,好在他历练了这么久,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心绪,笑着给独孤鸿倒了一杯酒。 “比如说?” 独孤鸿道:“比如说,灭魏家只为将一个女人送进皇宫,还是明棋,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张子默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老头子是想问这个,试探问道:“这步棋很臭?” “臭不臭的,日后才知道,不过勉强算是有点儿意思。”独孤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回屋,“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儿,以后有事白天说,晚上别吵我。再让儿媳妇来敲门,老夫打死你。” “得嘞,您歇着!” 第110章 兽潮 通天山脉,其势遮天,山麓往上,未至山腰,便生云雾,不见真容,不负通天之名。 通天山脉自古便是妖兽聚集之地,按实力大致可分为两个区域,山腰以下,皆是凡境妖兽。山腰往上至顶峰,再一分为二,下半区域乃是仙境妖兽的领地。再往上,其冰寒与高度,已非仙境可攀。 山腰之上,阴密树林中,一众剑修御剑低行,灵识不断散开警惕着四周,搜寻许久无果后这才停下,开始安营扎寨。 纪无尘从百宝袋中取出一袋碧绿的果子,递到闻人羽面前。 “小师叔,这是我之前摘的地灵果,这东西能快速恢复灵炁,也只有在通天山脉才能找到这么多,您尝尝。” 闻人羽微微摇头:“不用,给受伤的人吃吧。” 纪无尘低声道:“您身上也有伤,好歹也吃一个。” 一个高大魁梧的蓝衣青年走来,拿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将那袋地灵果全部丢给靠在树边养伤的弟子。 “可以啊你小子,之前战斗那么激烈还有功夫采药。” 纪无尘心疼道:“齐师兄,你倒是给我留一个啊。” “吃这个,你应该不介意吧?”齐师兄眉毛一挑,将那颗咬了几口的果子递给纪无尘。 “怎么会呢?”纪无尘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那颗果子接过,连核都吃得干干净净,赔了个笑脸。 在蜀山,能让纪无尘怕的不多,同辈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这位齐师兄就是其中之一。 就连不久前修至天仙出师的天吾,在这位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 齐宁,那位从未露过面的四师伯的弟子,常年驻守在通天山脉,因经常与妖兽战斗养成了粗狂凶悍的性子,拜入蜀山的时间和赵丹阳差不多,四十年前就已经修到天仙境出师。 只不过就是这样一位狠人,在闻人羽面前也表现得十分恭敬。 “小师叔,再往前就全部是仙境妖兽了,咱们一路深入,许多人都受了伤,休息几日再继续往前。” 闻人羽微微颔首:“你们在通天山脉待了那么久,比我有经验,听你们的。” 又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挑的青年缓缓走来,天吾连忙让出位置。 “大师兄,您坐。” 这位乃是艮岳的大弟子付如松,虽是艮岳的弟子,但却不像艮岳那样整天板着个脸,看起来相当随和。真要论起入山时间,比赵丹阳还早,与齐宁一同在通天山脉并肩作战多年。 “想什么呢?”付如松直接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见齐宁陷入沉思,拍了拍齐宁的肩膀。 齐宁皱眉道:“我就奇怪了,咱们一路深入会被妖兽攻击,那些魔族怎么不会?” 付如松耸肩道:“这谁知道,通天山脉另一面同样都是妖兽,他们既然能翻过通天山脉,想必自有办法。交手这两三年,人数大概摸清了,一万魔族,都是仙境,这几年被我们杀得七七八八,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不过那个领头的黑衣女人,有点棘手啊。之前有人来送过卷宗,北冥墨霜,魔族骠骑将军,北冥家这一代的长女。我看她面相,也就二十出头,修为却高得离谱,直追老一辈了。不愧是拥有魔族顶级血脉的北冥家,这修炼速度,你我望尘莫及啊。” 齐宁冷哼一声:“别让我再遇到她,我一定要报那一掌之仇!” 付如松笑道:“你快算了吧,咱们两个一起上都差点输了,单对单你能打得赢她?我记得小师叔来之前,你不是说这样的女人挺合你胃口的吗?怎么小师叔一来,你就变卦了?” “你这家伙,怎么给我老底揭出来了。”齐宁狠狠地瞪了付如松一眼,那扭捏的姿态让天吾和纪无尘一度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她是魔族,不可能的。” 闻人羽道:“古籍记载,魔族也曾是人族,蜀山没有规定不能与魔族通婚,你可以试试。” “还是小师叔英明,我还怕您不理解呢。”齐宁大喜过望。 付如松调侃道:“理解归理解,不过我看多半是没戏,那女人一心只想过通天山脉,咱们拼命阻止她,她估计想你死吧。” “没关系,我会用实力征服她的。”齐宁目露痴迷。 “去去去,当着小师叔的面别说这些,等你能打得过她再说吧。”付如松一脚将齐宁踹得老远。 地面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原本嬉笑的众人面色瞬间凝重起来,纷纷御剑腾空。 “怎么回事?” 阵阵怒吼声响起,化为气浪掀翻大片树林,随后众人便看到了让人心惊的一幕。 黑压压的兽群狂奔而来,沉重的脚步直接将山石踏碎,空中还有妖兽御风而起。这些妖兽实力全部都在仙境,数量更是在十万以上。 而最高处,一只九头黑凤羽翼遮天,先前几人谈论过的北冥墨霜,手持长枪一身重甲,傲然立于九头黑凤头顶,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 付如松面色瞬间凝重起来,沉声道:“妖鸟鬼车,没想到她连这种绝世凶兽都能收服。这是阴谋,她不惜放弃部下造成势单力薄的假象,一路引我们深入,正是为了今日将我们一网打尽。好狠的女人,所有人结剑阵一起撤退,一定不能乱!” 只是一眼,付如松就明白这样规模的兽潮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若是不退,便会全部死在此处。 齐宁手持剑谱排名六十二的沉幽飞出,目露决绝。 “走,我断后!” 即便再怎么痴迷北冥墨霜,他也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当此危急时刻,尽可能地保存力量才是正事。 “天吾,带他们走!”付如松紧随其后,拔出剑谱排名四十七的太乙,逆着兽潮杀向北冥墨霜。 断后最是凶险,他们自然不可能让刚修到天仙境没多久的天吾断后。 兽潮呼啸而过,蜀山众弟子结成的剑阵瞬间崩溃。 齐宁与付如松对视一眼,一剑寒光起,将千丈内的妖兽全部斩杀,为蜀山弟子的撤退尽可能拖延时间。 天吾挥动沉幽,道道剑影闪过,护住那些已经受伤的弟子后退。 在众多妖兽的攻击下,很快便有弟子殒命,来此地的弟子并非所有人都是仙境修为。仙境以下,大都没有抵抗之力。 一名通幽境的弟子正御剑抵抗,一只十余丈长的仙境黑虎突然冲来,旁边自顾不暇的弟子只能大声提醒了一句。 “戚铭,小心!” 黑虎眨眼间便冲到这位名叫戚铭的弟子身前,张开血盆大口咬下。 戚铭自知必死,也只能狠狠朝黑虎口中刺出一道剑气,可那剑气还未至黑虎面前便被震散,只能无奈闭眼迎接死亡。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将戚铭推开,戚铭看着那只被万剑诀刺伤咽喉的黑虎,以及那个挡在面前的白衣身影,瞬间红了眼眶。 “小师叔!” “快走!”闻人羽轻轻一掌将戚铭送入后退的队伍中,可自己却被愤怒的黑虎缠住无法脱身,紧随其后的妖兽也一拥而上将闻人羽包围。 “小师叔!”众多剑修红着眼拼了命想要冲过来,原本还算稳定的阵型再次混乱起来。 这一乱,又有不少修为较弱的弟子丧命。 “别管我,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连累这么多人,快走!”闻人羽一剑斩出,侧身躲过黑虎拍下的一掌。 “可是……” 众人状若癫狂,不断挥剑想要冲到闻人羽面前,可兽潮的冲击下,却离闻人羽越来越远。 闻人羽不退反进,直接逆流冲入兽潮中。 “没有可是,现在你们救不了我了,别管我,走!” 付如松和齐宁本来犹如两根钉子钉在兽潮中,见此情形,顿时心神不稳。 齐宁怒吼一声,手中沉幽飞出,将沿途妖兽全部斩杀,为闻人羽杀出一条血路。 “小师叔,先离开,等我们来找你!” 闻人羽趁势斩出一剑,消失在密林中。 齐宁刚松了一口气,付如松焦急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小心!” 齐宁刚抬头,便发现北冥墨霜已经到了上方,来不及召回沉幽,只能并指成剑刺向北冥墨霜。 本就是劣势还分心救人,北冥墨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子微微一侧便躲过齐宁指尖射出的剑气,轻轻一掌按下,落在齐宁身上却如山崩地裂一般。 齐宁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而出,七窍流血不止。 北冥墨霜飞身而上,刚想再次出手,见付如松持剑杀来,手中长枪一震,刺向付如松。 磅礴的灵炁波动在二人之间爆开,付如松趁势拉住齐宁后退。 枪尖下移,北冥墨霜看着付如松与齐宁带着蜀山弟子离去,也不再追赶。 经此一败,蜀山弟子再也无法阻止她离开通天山脉了。 北冥墨霜看着闻人羽离去的方向,不用开口,只是微微抬手,仅存的魔族便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那一口一个小师叔,她自然听到了,也知道了闻人羽的身份。 这样的人若是掌握在手中,就有了和蜀山谈判的资本。 “三年了……” 第111章 黯然神伤 通天山脉下,众多蜀山弟子分散坐在树林中,全都垂头丧气,更有甚者接偷偷抹起了眼泪。 他们的人数比追击前足足少了四成,虽然死的大多是仙境以下的弟子,但对于士气却有很大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魔族趁此机会全部离开了通天山脉,进入了苗疆。一旦魔族再冲出苗疆,想要堵截就不可能了。 人群中心,付如松喂了齐宁一颗仙气四溢的丹药,又运功为齐宁疗伤许久,齐宁这才缓缓睁眼。 齐宁咳出几口鲜血,转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闻人羽,急忙问道:“小师叔呢?” “没……没找到。”天吾低着头,声音颤抖起来。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齐宁急得又咳出几口鲜血。 付如松安抚道:“兽潮还没完全平静下来,他们无法接近小师叔离开的地方。等兽潮平静下来,我亲自去找。” “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以你的修为,只要不遇到那个女人,在兽潮中也有自保之力。”齐宁挣扎起身,擦去嘴角鲜血。 付如松按住齐宁肩膀,沉声道:“别激动,等你伤好一点我立马就去。我要是现在走了,那个女人再折回来,就没人能挡住她了。” 齐宁怒声道:“怕个屁,那个女人一心只想冲出通天山脉,怎么可能会回来?我只是受伤,还没死,还有与她一战之力。小师叔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回去怎么交代,还不快去!” “那你小心点。”付如松腾空而起,飞进通天山脉深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先退到剑门关,我找到小师叔就和你们汇合。” “我居然上了她的当,该死!”齐宁咬着牙,拳头重重捶向地面。 “师兄,你别激动,先好好养伤吧。”天吾看着余怒未消的齐宁,递过一瓶丹药。 齐宁一把将瓶子捏碎,将丹药囫囵吞了下去。 “闭嘴,我能不激动吗?要是找不到小师叔,我就是蜀山的罪人!你没受伤,先去联系其他师兄弟们,让他们封锁苗疆,我带着他们赶上来。一旦魔族冲出苗疆,我们再想找小师叔就是难如登天。” “那师兄你保重,我这就去。”天吾拿起剑,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不远处被闻人羽救下的戚铭终是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小师叔才……对不起,怪我没用,都是我太弱了!” “哭个屁,人失踪了,找回来就是!”齐宁一把抓住戚铭的衣领。 “可他是小师叔啊!” 齐宁沉声道:“你如果这样想,才是对小师叔的侮辱。小师叔先是蜀山弟子,其次才是小师叔。凡是蜀山弟子,都可以为了同伴牺牲,谁都不会例外。以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愿意付出生命救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把你们的眼泪都给我憋回去,即刻动身。看好受伤的人,一个也不能丢!” 纪无尘道:“可是师兄,你的伤势……” 齐宁重重地咳了几声,迈出有力的步伐。 “死不了,跟上!” 戚铭紧紧握住拳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仿佛一只巨兽一般的通天山脉,将眼角泪水擦去转身离去,心中暗暗发誓。 “下次一定不可以了,我要变强,我不要有人救我,也不要拖后腿!” …… 蜀山,明隐院中,南宫雨正练剑,一把纸叠小剑突然飞到明隐手中,明隐拆开一看,重重叹了一声。 南宫雨收剑入鞘,问道:“师父,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明隐将手中信纸递给南宫雨,眼中满是不舍。 南宫雨接过信纸刚看了一行,便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风青萍院中,公孙敬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纸叠小剑,拆开看过之后,目光落到了范玉麟身上,也是一叹。 片刻后,范玉麟的哀嚎声响彻四方。 “我不要离开蜀山,我不要回去,我不想走啊!” …… 崖底,张子默正在屋中修炼,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见南宫雨和范玉麟眼神哀伤,萧清风也是哀叹连连,连忙问道:“怎么了?” “老张,我爹派人来接我了,啊,我不想走啊!”范玉麟眼中饱含泪水,哀嚎不止。 张子默对上南宫雨的眼神,心瞬间慌乱了起来。 “你也?” “父亲派姑姑来接我了。”南宫雨将头低下,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什么时候?” “明天。” 范玉麟哀声道:“我也是明天,啊,不想回去啊!” 张子默怔在原地许久,才挤出一抹笑容:“这么快,没关系,以后还会有相聚的时候。饿了吧?我给你们做吃的去。” 这一顿饭,几人都吃得心神不宁,张子默一直在看南宫雨,而南宫雨则是将饭送进口中便咬住筷子发呆。 范玉麟道:“老张,你明天一定要来送我啊。” 张子默犹豫片刻:“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送别。” 范玉麟道:“你不是吧,老欧走的时候你都送了,还是不是兄弟?” “不说这个,今天不醉不归,就当给你送别了。”张子默拿出酒壶,给范玉麟倒满。 “行吧,反正送不送也是个形式,咱们兄弟还有再聚的一天,喝!”范玉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顿酒,基本都是范玉麟在喝,满打满算至今,他来蜀山已经七年了,跟在家的时间一样长,早就把这些伙伴当成家人。骤然离别,心中只有不舍。 萧清风也跟着喝了几杯,等范玉麟喝得醉醺醺后,将范玉麟扶起,看向张子默。 “你真的不送他们?” “不送了,总有再聚的时候。”张子默神色莫名。 萧清风长叹一声,御剑带范玉麟离去。 南宫雨佯装平静进屋,脱去鞋袜坐在张子默床上。 张子默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很自然地抓起南宫雨的脚放进盆中,温声道:“有时间我来看你。” 南宫雨点了点头,等张子默将水倒掉后,取出一根红绳递给张子默,伸出白嫩的小脚。 “替我戴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张子默将红绳系在南宫雨脚踝上,笑着问道:“明明是戴在你脚上,却说是给我的礼物,这东西有什么含义不成?” “才不要告诉你,保密。”南宫雨嫣然一笑。 张子默见南宫雨钻进被窝中,疑惑道:“你不回去了吗?” “我跟师父说过了。”南宫雨背对着张子默,后背微微颤抖,“你真的不送我了吗?” “对不起,我……” “没关系,不送就不送吧,你会来找我吗?” “会的,我一定会来找你。”张子默重重点头。 南宫雨这才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张子默。 “你原来说要在外面打地铺,我醒来就能看到你,我觉得还是太远了,你坐在这里,明天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张子默温和笑道:“好,我就坐在这里,明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明天能看到,后天呢?” 张子默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那红绳的含义,在外待了这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 男子在女子脚上戴红绳,代表一辈子不离不弃。而南宫雨主动让他帮忙戴上,已经表明心意,的确是送给他的礼物。 可他该怎么表明心意呢? 她是南宫家的小姐,而他只是蜀山的一个杂役,纵使手上有再多的力量也不可能公之于众。 这样的他,该拿什么接受她的心意,又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一夜,张子默过得很煎熬,尤其是被窝中时隐时现的哭泣,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直到天微亮,南宫雨这才掀开被子伸了个懒腰,装作睡得很香,下意识地伸出脚,见张子默下意识地替自己将鞋袜穿上,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出门后,南宫雨突然扑到张子默怀中,紧紧搂住张子默。 “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张子默嗫嚅许久,轻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去看你。” 南宫雨黯然离去,这自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张子默一眼,让张子默越发心痛。 张子默坐在门外,看着南宫雨御剑离去,魂也好像跟南宫雨一起飞走了。 …… 听剑河外,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天而降,细细看去,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马,皮肤上有淡淡的鳞片纹路。 与此同时,一辆灵兽拉着的简朴木车也从天而降,车内走出一个青衫中年人,眼神温润如玉,像个儒生。 青衫中年人下车看着这匹马,笑道:“纯种龙血马,这是军需,非等闲人能用,敢问阁下是?”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白衣光头女子走下马车,双手合十,朝着青衫中年人行礼,模样庄严圣洁像是寺庙里的菩萨,声若天籁。 “阿弥陀佛,贫尼慧心,见过施主。” “原来是南宫家的慧心大师,在下范无救,有礼了。”青衫中年人拱手还礼。 “贫尼已出家。” “是在下失言了,大师此行何为?” “接人。” “巧了,我也是,不知范某可有幸与大师同行?” “路谁都能走,施主请。” “大师请。” …… 第112章 终是别离 崖底,独孤鸿推门而出,见张子默一副失魂落魄模样,问道:“这儿媳妇挺好的,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张子默苦涩道:“说什么,说喜欢她?她是世家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杂役,就算说出来,又能有什么结果?” 独孤鸿一脚将张子默踹翻在地,怒骂道:“怂包,软蛋!你在怕什么,你在白帝城谈笑风生的豪气呢?一个世家轻而易举毁在你手上,你还怕搞不定一个南宫家?你好好想想,为何你在白帝城的心境与在这里的心境会差这么多?” 张子默喃喃道:“对啊,为什么我和在白帝城时不一样了,为什么会这么患得患失?” “告诉我,你第一次是怎么下来的?”独孤鸿抬起手,高指上方悬崖。 “跳下来的。” “如果你没有这一身力量,还敢跳吗?” “这……” 独孤鸿怒骂道:“你在白帝城无论面对什么都能镇定自若,是因为你知道我给了你足够的力量,让你可以面对任何事。这是勇气吗?这不是,这样的事换一个人也能做到。什么是勇气?勇气就是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敢往下跳,这才叫勇气。你没有勇气,你就是个软蛋!回来之后,你手上没有力量,就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张子默哑口无言。 独孤鸿手再往上抬了几分,直指蜀山山顶。 “暗影不能暴露是蜀山的规矩,可是山顶那个早在接任掌门时,就将所有规矩推翻。就算这个规矩限制你,难道你不能像他一样把这个规矩推翻?他可以做到,你也可以做到。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去南宫家抢人,你怕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张子默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原地,若有所悟。 “是不是非她不可?”独孤鸿大声问道。 “是。” “别跟我说。”独孤鸿用手指着张子默心口,“跟自己说,无论是爱还是勇气,在心中寻到的,才是真的。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非她不可?” “是,我就是非她不可!”张子默喊得声嘶力竭。 独孤鸿道:“既然心中已经有她,就坚定地走下去。这个儿媳妇我认定了,你要是弄丢了,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勇气,原来这才是勇气。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勇气不是一切外力赋予的,而是来自于心。师父,谢谢您,我明白了。”张子默喃喃自语,终于明悟。 独孤鸿又是一脚踹出。 “滚蛋,老夫现在看见你就烦!” …… 蜀山石碑外,范无救取出一个木匣,递到艮岳面前。 “此乃剑谱排名五十一的名剑赤离,落在范某手中乃是遗珠蒙尘,有劳各位前辈这些年教导犬子,权当谢礼。” “此物太过贵重,还请家主收回。”艮岳将木匣推了回去。 风青萍道:“诶诶诶,他不要我要,他客气我不客气。我是范玉麟的师父,你是范玉麟的父亲,太客气就显得见外了,对吗?” “理应如此。”范无救温和一笑,将木匣递给范玉麟,“好好告别吧,再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范玉麟捧住木匣,跪在风青萍面前,泣不成声:“师父,您保重,以后有时间,我再来给您老人家做饭。” “相逢别离,人间常事。”风青萍抚摸着范玉麟的脑袋,长叹一声,“若心中有,相隔万里也在身侧。若心中无,近在眼前亦是空。” 范玉麟抽泣道:“在蜀山的日子,弟子终身难忘。” “这人是越送越少啊,欧铸走的时候,还那么多人送。到现在,只剩我送你了。兄弟,保重。”萧清风眼中满是不舍,拍了拍范玉麟的肩膀。 “谁说没人送的?”天边风声响起,徐轻歌与上官家两兄弟快速落下,“我们是回家中修炼,不是走了好吗?” 徐轻歌解下腰间大大小小的百宝袋,一个劲地往范玉麟手中塞。 “蹭你这么多年饭,今天大出血一次。都是甘露城的好吃的,拿着路上吃。小雨,这是给你的礼物,我挑了好久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明年及笄礼,所以就提前送给你啦。” “穷家富路,没你家有钱,但也不差,路上留着用。”上官家两兄弟也解下腰间百宝袋,塞到范玉麟怀里。 范玉麟和南宫雨看着怀中满满的百宝袋,泪流满面,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看着深坑。 “哪有您这样当师父的,真不怕我摔死啊。”张子默从深坑中跳出,拍了拍身上灰尘,朝蜀山嘀咕了一句,笑呵呵地看着范玉麟和南宫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就说咱们这关系,你不至于连送都不送我,好兄弟!”范玉麟顿时破涕为笑。 张子默笑道:“在东阳州好好等着,我来吃你的喝你的。” “有钱,随便造。”范玉麟拍了拍胸脯。 张子默缓缓走到南宫雨面前,拉起南宫雨的手,温声道:“等我来娶你。” 南宫雨一愣,随后脸上便布满红霞,眼中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 “嗯。” “哥几个,都做个见证。”张子默面向看热闹的几人,高声道,“我张子默这辈子,非南宫雨不娶!” “喔,张子默勇敢起来了。” “老张,够勇,我欣赏你!” “现在就去找师爷证婚,原地成婚原地成婚!” …… 慧心面带微笑,随行的天仙境修士却冷哼一声。 “把你的脏手放开,不许碰我家小姐!” 下一刻,恐怖的气势伴随着浓烈的杀意从张子默身后散出来。 不是艮岳,也不是赵丹阳,而是一向温和的明隐。 与此同时,明隐院中,竹林墓碑前的木匣开始震颤起来。 “她是我徒弟,想嫁谁就嫁谁!” “快快快,拦住你师伯。”风青萍给公孙敬递了个眼神,好言相劝,“师兄,师父让你封剑五十年,日子还没到,别坏了修行。” 明隐冷哼一声,身上杀意这才消散。 这短短的时间,那名天仙境修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只有直面过这恐怖的杀意,才知道蜀山这些位辈分更高的剑仙究竟修到了哪一步。也是此时,他才明白,同为天仙亦有差距。 “阿弥陀佛。”慧心微微抬手,示意那名天仙境退下,朝着明隐合手行礼,“当初是贫尼送雨儿来的,多谢明隐剑仙这些年对雨儿的照顾。” “多谢大师将雨儿送到蜀山。”明隐郑重抱拳。 南宫慧心,虽修道时间不如明隐长,但已是佛家公认的比丘尼,曾受龙虎寺大禅寺等多家佛寺邀请讲禅论道,论修为乃是南宫家第一人。 这句大师,倒也当之无愧。 “高僧不毁道,高道不贬僧。您是雨儿的师父,若是有空,可随时来看雨儿,南宫家扫榻相迎,贫尼也可有幸与剑仙论道。”慧心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张子默,“少年,我欣赏你的勇气,也看到了你的决心。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即将面对的困难,陛下已传旨宣雨儿进宫,大概会赐婚。贫尼无能,很难改变雨儿的婚事。” 南宫雨闻言,瞬间面无血色。 “没事的。”张子默温和摸了摸南宫雨的头,“相信我吗?” 南宫雨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能解决这些事。”张子默温声安抚几句,转头看着慧心,抱拳行礼,“多谢大师提醒,我张子默今天把话放这儿,我说要娶她,就是要娶她。除了我,谁敢娶她都得死!”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到要做到。”慧心和蔼一笑,朝几位剑仙点头致意后,拉着南宫雨转身离去。 南宫雨一步三回头,直到腾空而起后,这才鼓足勇气大声喊道:“张子默,我南宫雨这辈子非你不嫁,我等着你来娶我!” 张子默眼睛一酸,却还是摆出温和笑容,朝南宫雨招手。 “好!” 范玉麟也跟着范无救腾空而起,朝着众人不断招手。 “师父师叔师伯,还有师兄们,老张,哥几个,记得来东阳州找我玩,走了啊!” 张子默目送二人消失在天边,依旧站在原地招手。 明隐长叹一声,上前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 “别的我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要抢婚,一定叫上我。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我要看她幸福。” “多谢!” 第113章 苗疆生乱 明隐给赵丹阳递了个眼神,赵丹阳连忙驱散众弟子,随后抓着张子默的肩膀轻轻飘起,等模糊景象清晰后,已经到了大殿内。 几人对视一眼,除了不能起身的风青萍外,齐齐朝着张子默抱拳行礼。 “各位前辈莫要折煞我。”张子默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还礼。 艮岳道:“张师弟,师叔应该把真相告诉过你了。以前的事,实在对不住,师叔当时不在蜀山,我们也只能以那样的借口把你留下。” 张子默道:“各位师兄客气了,说实话刚开始我是有点想不通的,可是一个人住久了后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一个人自由自在练剑,其实也挺好的。” 明隐道:“我当初留下你,除了因为你拿到玄穹外,更多的是因为我那徒儿舍不得你。你已经学会道心魔剑,未来只要路不走偏,成就必定在我们之上。可我要警告你,无论你以后修到什么境界,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一定揍你!” 张子默笑道:“您放心,我要是让她难过,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先收拾自己。” 彼此心结已经讲开,可几位剑仙依旧面带忧色。 “各位师兄还有事?”张子默眉头一皱。 “小师弟这次就拜托你了。”几位剑仙再次抱拳行礼。 “什么情况?”张子默一愣。 艮岳将闻人羽失踪的事说出,张子默顿时眉头紧锁,可心中很快便再次充满疑惑。 “以你们几位的修为,就算要救他也轮不到我吧?” 风青萍道:“还真就是你,师父点名要你去。对了,还让你去见他。” “啊?” …… 听剑河边,范无救目送慧心的马车离去,这才拉着范玉麟转身上车,狠狠地瞪着范玉麟。 “一去就是七年,连家都不回了。” “这不是不让回嘛,我回去就成婚,听您的。”范玉麟赔了个笑脸。 “不急。”范无救微微摆手,“再拖拖看。” “您不逼着我成婚了?”范玉麟轻咦一声。 范无救道:“你以为你当时跑出去能瞒得过我?要不是我请人一路暗中看着,你半路就被人劫了。” “这又是为什么?” 范无救笑道:“这桩婚事,你不喜欢,其实我也不喜欢。真要让你从小就待在李家,耳濡目染下,你恐怕就成别人家的儿子了。可是李家当时势大,不能明面拒绝,你小子也争气,被我一吓,说跑就跑。跑的好,给我拖了七年的时间。今时不同往日,眼巴巴盯着你的,可不止李家,你成香饽饽了。” “这意思是咱家生意又做大了?”范玉麟搂住范无救的肩膀,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 “你猜猜。”范无救神秘一笑。 “咱家军需做得最大,皇室又批了几个州的铜山铁山?” “不是,少了。” “盐矿也拿下了?” “还是少了。” “那是什么?我猜不出来了。” “给你个提示,咱们家在天启王朝还有生意。” “军中妖兽?” “不错,这几年有长进。” “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范无救缓缓道:“多亏了蜀山,如今军中所有妖兽的生意都在我手上,皇室出钱,我从天启王朝运。不止是妖兽,如今镇岳王朝的军需,咱们家占三成。现在所有武将都得巴结我,一个李家儿媳算什么,你随便挑。若是喜欢当官,我给你卖个州牧玩玩。” “您要不给我买个皇帝当当?” “望父成龙是吧?我再努努力。” “这下真是富可敌国了。”范玉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随后露出谄媚笑容,“权力财富女人我都不感兴趣,还有名剑没有?给我搞一把。” 范无救白了范玉麟一眼:“都送人了,早你不说。你以为名剑是大白菜,说买就买?有钱买也要有人卖才行,等着吧。” “啊。”范玉麟眼中满是失望,“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把名剑啊?” 下一刻,百宝袋内的碧落开始颤动起来。 “祖宗,错了错了,不要了!” …… 悬崖边,张子默静静站立片刻,将呼吸调顺后,这才一跃而起,消失在云雾中。 逆流瀑顶,张子默踩入水中,满满走到那块平整巨石面前,仔细打量着盘坐在上面的天下第一。 “看清楚了吗?”剑圣缓缓睁眼,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张子默摇头道:“还是看不清,看不清老头子,也看不清您。” “不急,我们一直在这里,什么时候你看清了,就超过我们了。”剑圣并指成剑,点在张子默眉心。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剑意瞬间在张子默脑海中爆开,这是万剑决的剑意,连同万剑决的修炼方法,一起印在张子默脑海中。 “大师父,您这是……” “万剑决与道心魔剑同源,虽不可同修,但需要了解,如同阴阳一般。修其正,也要知其反。等闻人羽回来,你师父也会告诉他修道心魔剑的方法。” “多谢大师父,闻人羽的事,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没有。” “为什么?” “他若真陨落,是他的劫数。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张子默压下心中疑惑,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去。 瀑中三尺内,依旧是古井无波。 …… 崖底,张子默站在独孤鸿屋外,轻敲屋门。 “师父,您还生气吗?” “滚进来。” 张子默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看到躺在床上抱着葫芦大口饮酒的独孤鸿后,赔了个笑脸。 “师父,多谢您老人家的教诲,不然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独孤鸿冷哼一声:“若不是时间紧,老夫非抽你不可。让你去救那小子,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张子默挠了挠头。 “你们一个学万剑决,一个学道心魔剑,都悟出了剑一,往后便形影不离,不是你是谁?” “行吧。”张子默一屁股坐在床上,“那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自己去想。” “那总得给我一些支持吧,比如暗影的部分力量,不然就我这修为怎么去通天山脉救他?” “没有,自己想办法。” “我就算硬想,也没办法啊。”张子默彻底傻眼。 独孤鸿取出一个黑色卷轴交给张子默:“苗疆生乱,人手不够,暂时调不过来。你先去一趟通天山脉,然后再去苗疆,会有人接应你。蜀山与苗疆的渊源,还有苗疆的历史和现在的形势都在这上面。整个蜀山只此一份,你不能带走,在这儿看完。” 张子默慢慢拉开卷轴,看得十分仔细,眼中很快便充满震惊。 “原来是这样!” 独孤鸿收回卷轴,淡淡道:“看完就滚,接你的人在听剑河等着。” “得嘞,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独孤鸿抬手一点,张子默脸上的鬼神面具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古老的纹路瞬间亮起。 “白帝城的事办的不错,这面具归你了。往后凭借这面具,你就能感应到暗影的人了,也能凭这个面具调遣他们。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滚吧。” 张子默恭敬抱拳行礼,笑着离去,心中越发温暖。 老头子嘴上说着什么都不管,可还是为他唤醒了鬼神面具,把调动暗影的权力交给了他。 以他现在的灵识,最多能感应到一里的动静。可在鬼神面具的帮助下,他还未到听剑河,就已经感受到山佥州外那个熟悉的气息。虽说只对暗影内的人有用,但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足以说明鬼神面具的强大。 而且这并不是鬼神面具的全部功能,还有探索的空间。 听剑河边,张子默缓缓落下,看着对岸那个背着长刀的高挑男子,笑着挥了挥手。 “又见面了,戊子。” 第114章 寻人,偶遇 通天山脉。 山麓上千丈,密林以东,时值正午,阳光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落下,照在饱餐之后的三眼青狮群身上,狮群昏昏欲睡,不少都眯起了眼睛。 不远处,一道目光一触即回。 狮群中几只巡游的三眼青狮察觉到这道目光,却没有理会。 妖兽最重领地,只要对方不擅入领地,这些三眼青狮便不会贸然发起进攻。 参天大树后,张子默摸着下巴,闭目沉思。 这次的差事不太好办,闻人羽消失的地方是仙境妖兽聚集的区域,想要去那个地方,必须先穿过这片狮群的领地。 狮群中不乏通幽境妖兽,更有一只道隐境的三眼青狮王坐镇。这样的实力,不是他可以解决的。 若是改变路线的话,又会绕太远,而且还会遇到未知的危险。 苗疆生乱,戊子并未带着他从剑门关直接进入苗疆,而是从与苗疆接壤的石塘州进入通天山脉。 他虽然不知道戊子为何要这么做,但知道这一定是老头子的意思。 老头子永远都是这样,从不告诉他最终目的,什么都要他自己猜,他也早就习惯了。 张子默思索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搞定这群三眼青狮。他可以等,但失踪的闻人羽却等不了。可是如何对付这些妖兽,他却没有头绪。 他忽然想起老头子当初教他道心魔剑时的话,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可放在群体中时,总有一些共通之处,便是人性。 人是如此,兽亦是如此。想到此处,他突然有了主意。 深夜,张子默拔出玄穹,魔心鬼蜮展开,道道黑影贴地而行,钻入沉睡的狮群中。 一只三眼青狮突然惊醒,嘶吼着咬断同伴的咽喉,旁边几只三眼青狮也大打出手。 随着黑影的扩散,整个狮群陷入混乱,全都目露凶光与同伴撕咬。 张子默趁此机会,御剑而起,飞到狮群上方,已经杀红眼的狮群根本没注意到他已经闯入领地。 “吼!” 那始终沉睡的道隐境青狮王缓缓睁眼,威严的吼声让所有三眼青狮清醒过来,上方的张子默顿时变得很显眼。 狮王又是一声低吼,所有青狮立刻腾空杀向张子默。 张子默眉头一皱,暗道还是太心急了啊。 他在白帝城能靠魔心鬼域影响魏家那么多强者,是因为白帝城的已经布了很久,再加上崔魏两家已经杀红了眼,他又对人性有很深的了解,所以才能以道心魔剑的剑一做到如此程度。 可对于三眼青狮,他并没有太多了解,贸然催动魔心鬼域,效果并不算太好。这三眼青狮王一声嘶吼,居然就让他的魔心鬼域失效。 面对如此危机,他已经没有退路,要么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玄穹激鸣不已,魔刃黑光,道刃白光,黑白两道光芒同时亮起,融为一道黑白剑气飞出,将最近的几只灵魄境三眼青狮斩杀。 张子默趁势再次远遁,可下一刻身后吼声响起,三只通幽境青狮一同扬起那尖锐利爪,将张子默砸落在地。 张子默翻身跃起,看着迅速合拢的狮群,无奈一笑。 “闻人羽啊闻人羽,为了抓紧时间找你,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也罢,那就拼命吧。” 冰冷嗜血的目光出现,一同出现的还有体内那浓郁的魔气。 这一刻,张子默的肉身力量已经达到了极致,体内血脉躁动不已,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欢呼。 然而令张子默没想到的是,随着魔气的散开,众多三眼青狮竟齐齐后退,眼中再无敌意。 片刻后,狮群再次沉睡,仿佛眼前的张子默并不存在。 “怎么回事?” 张子默愣了许久,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魔族能翻越通天山脉,必定有特殊手段压制这些妖兽,不然那些魔族怎么可能引出兽潮逼退蜀山弟子。 这些三眼青狮看到他身上的魔气便停止攻击,显然是认可了他作为魔族存在于通天山脉中。 也就是说,这些妖兽并不会攻击魔族! 张子默眼中精光四射,若这个猜测为真,那么他在通天山脉将畅通无阻,很快便能找到闻人羽的踪迹。 想到此处,张子默散开魔气大摇大摆地从狮群中穿过,从三眼青狮王身边走过时,三眼青狮王也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便闭目沉睡。 张子默大笑一声,直接御剑飞起,身上魔气散开,朝着更高处飞去。 五天后,仙境妖兽与凡境妖兽的交界带上,张子默缓缓落下。 根据戊子给的消息,这里便是兽潮经过的地方,再往上就可以根据痕迹搜寻,寻找闻人羽的下落。 张子默看着眼前狼藉,微微闭目感受。 这场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此地依旧残留着剧烈的灵炁波动和不同的剑意。一场惨烈的战斗,就这样出现在脑海中。 来苗疆之前,他看过戊子给的卷宗。蜀山弟子死了三千多人,放在纸上只是一个数字,只有站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诸多同门生命的流逝。 张子默扫视地面,忽然瞥见一处亮晶晶的反光,立刻上前蹲下扒开地上泥巴,徒手挖出一把残破的长剑,这应该是某位战死的蜀山弟子的佩剑,想来是撤退太匆忙同伴已经顾不上带走。 他卷起衣袖仔细地将残剑上的污垢擦干净,神情肃穆地将佩剑收进百宝袋中。 昔日进剑冢时,公孙敬曾告诉过他们,凡兵解在外的蜀山弟子,必须为其寻回其佩剑,让其英灵得以安息。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看着手中残破佩剑,心中多了一股哀伤。 张子默长叹一声,移开倒塌的树木,灵识散开在地下仔细搜寻,将隐藏在泥土中的佩剑全部找出,擦拭干净后收进百宝袋。 一股寒意突然从身后袭来,张子默心中一惊,侧身闪过,拔出玄穹朝后一斩,黑白剑气瞬间飞出,转身看向那寒光亮起的方向,持剑相对。 “出来。” 两道脚步声响起,一道轻盈,另一道时深时浅,显然受了重伤。 一个独眼男子一瘸一拐地从林中钻出,身着蓝色蜡染刺绣衣服,典型的苗人装扮。 另一名少女也是苗人装扮,戴着精美银饰,乌黑眼眸如同深林中的小鹿那般活泼灵动,肌肤白皙胜过皎皎明月,绝美的面容中带着一股高贵的气质,让周身一切都显得黯然无光。 张子默眉毛一挑,冷声道:“苗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对我出手?” 独眼男子撕开衣襟,看着胸口那道极深的剑伤,眼中满是忌惮。 “好可怕的剑意,你是蜀山的人?” “不然呢?” 独眼男子怪笑一声:“小子,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实力的确让人感到惊讶,不过若不是我身受重伤,你这一剑伤不了我。” 张子默平静道:“我知道,道隐境巅峰,若是正常情况下我伤不了你,可你已经快死了,我想杀你很简单。” “如果我说攻击你只是一个误会,你信吗?”独眼男子被戳中心事,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张子默没有回答,目光移开,落在少女身上。与其说是看着少女,不如说是少女手里的剑,这不是苗人常用的兵器。 “剑拿来。” 少女轻哼一声:“这剑是我捡的,你说要我就给你,你以为你是谁?” 张子默身形爆闪而出,几步便到了少女身前,持剑一刺。 独眼男子心中一惊,持刀磕开玄穹,趁势下斩。 刀剑碰撞后,二人齐齐后退。 张子默甩了甩手腕,独眼男子则是吐出一口鲜血,看着手中碎裂的弯刀,越发惊讶。 “好可怕的剑,你这把剑已有名剑之威,想必在蜀山也不是无名之辈,你到底是谁?” 张子默以剑遥指二人:“我再说一遍,把剑拿来,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们。即便你曾是道隐,如今你快死了,不是我的对手。” 少女见独眼男子猛烈咳嗽起来,用力把剑丢到张子默面前。 “不就是一把破剑,你以为谁稀罕,给你!” “再拿蜀山的剑,他也护不了你。”张子默冷冷地看了少女一眼,捡起剑仔细擦拭。 “你!” 少女眼中含怒,刚想回骂便被独眼男子伸手拦住。 “蜀山与苗疆有盟约,咱们不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对我们出手。趁着我还能动赶紧走,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上来了。” 然而独眼男子刚迈开一步,便四肢无力瘫坐在地上。 “你别动了,好好养伤。”少女扶着独眼男子,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 独眼男子重重咳嗽几声,目光落在寻剑的张子默身上:“小子,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张子默从泥土中再次拔出一把剑,淡淡道:“没兴趣。” “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交易?”独眼男子愕然,没想到张子默会拒绝地这么干脆。 张子默道:“苗疆生乱,你护着的这个人身份不寻常,你们是被人追杀至此。你快死了,你想我带她走,对吗?” 独眼男子眼中瞬间布满杀机,很快又消散,现在的他确实拿张子默没什么办法。 “好缜密的心思,我越来越相信你不是普通的蜀山弟子。你既然已经猜到我的目的,就不想知道我开出的条件吗?” 张子默道:“我不怀疑你能开出让我心动的条件,但我有事在身,不能带着她。而且能将你伤成这样,那些追兵不是我能应付的。” 独眼男子道:“这个你不用管,只要你答应带她走出通天山脉,我会挡住所有追兵。” “我拒绝。” 少女嗔怒道:“别求他,我才不要跟着这个家伙走呢,板着个脸讨厌死了。” 独眼男子苦涩一笑,不再言语。 张子默沿着打斗痕迹将所有兵解的蜀山弟子的佩剑收好,拔出玄穹轻弹剑身,剑吟如龙。 “蜀山的同门们,回家了!” 百宝袋中沉寂的佩剑哀鸣不已,落在张子默耳中,却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这是兵解他乡的蜀山弟子,对于能够回归蜀山的激动。 少女和独眼男子面露哀伤,独眼男子想到了战死的兄弟,而少女则是想起这一路上为了护着她牺牲的人。 张子默朝着埋葬了众多蜀山弟子的林地抱拳行礼,正要御剑离去,几声长啸突然在远处响起,离此处越来越近,每一位都是道隐境。 第115章 苗疆少女 独眼男子听到啸声后,面色大变,随后笑眯眯地看着张子默:“小子,这下你想不答应也不行了。追兵来了,你逃不了,以他们的性子是不会放过你的。不想被灭口,就带上她,我替你们断后。” 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上前拉住少女的手腕腾空而起。 “你放开我!”少女使劲甩手,却无法挣脱张子默的束缚,只能看着独眼男子流下两行泪水,“辛野,你要活下去,你不能死。” “保重。”独眼男子露出温和笑容,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气息,无力的身子突然充满力量,元神化刀握在手中,连同修为猛烈燃烧,大笑一声转身杀去,“来吧,你们这些苗疆的叛徒,看爷爷不宰了你们!” 燃烧元神,能让修为瞬间恢复至巅峰。可这样的代价,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沉寂的山林中,刀光弥漫,伴随着独眼男子的狂笑声。 那追逐而来的五名道隐境苗人,许久未能前进一步,彻底失去少女的踪迹。 …… 山腰之上,仙境妖兽区域,张子默带着少女落下,刚松开少女的手,见少女一巴掌甩来,抬手一掌将少女打飞。 “我劝你冷静点,不要让他白死。” “谁要你管!”少女早已泪流满面,朝着独眼男子的方向跑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都死了,都死了!” 张子默没有阻止,只是淡淡道:“回去也好,省得给我添麻烦。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再多死一个也无妨。回去和他一起死吧,让他看看舍命相护的是怎样一个蠢货。” 少女被这句话戳中心窝,怔在原地,无力跪在地上,白嫩的手死死抓进泥土中,表情痛苦至极。 张子默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丛林中,等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剥好皮的妖兽,架起火堆开始烘烤,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少女。 “不回去就过来,这里仙境妖兽很多,死了我可不会帮你收尸。” 少女这才起身坐在张子默对面,恶狠狠地瞪着张子默:“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辛野也算救了你,你怎么一点儿难过都没有。” 张子默面无表情道:“你要搞清楚一点,若是没有你们,我不会遇上追你们的那些人。麻烦本来就是你们带来的,难道不该由你们来解决?我没有任何义务带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不要给我惹什么乱子,否则我便把你丢在这里。以你灵魄境的修为,在这里半天都活不下去。” “你不也是灵魄境,拽什么!”少女愤愤道。 张子默平静道:“我能在这里活下去,你不能。” 少女冷哼一声,将头转过去,直到烤肉的香味传来,终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偷偷瞄着火堆上的烤肉。 张子默将木棍串着烤肉递了过去,少女接过闻了闻,又递了回来。 “我要你那串。” “为什么?” “你那串看起来更大。” “好。” 少女接过张子默手中那串烤肉细嚼慢咽,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张子默吃了一口便眉头一皱,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 少女等了片刻,见张子默没有任何反应,眼中满是诧异。 张子默从嘴中吐出两只黑色的虫子,不紧不慢道:“苗疆以巫蛊之术闻名,原来你是蛊师。” 少女眼中闪过慌乱,惊奇道:“这是食肉蛊,吸食血肉为生,你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张子默没有回答,魔族主修肉身,能伤到他才是怪事。这食肉蛊一到体内,便因承受不住强盛的气血爆开。 不过这蛊虫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若他不擅长肉身遇到这样的蛊虫,多半会束手无策。而且刚刚他的确没有防备,直到蛊虫入体这才有所察觉。 张子默将手中烤肉吃完,平静道:“明日寅时出发,晚了我不等你。另外,再给我下蛊,我会杀了你。” “我还有更厉害的蛊虫,若不是姑奶奶心善,你早就死了!”少女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服气。 “名字。”张子默忽然看着少女。 “干嘛?”少女立刻警惕起来。 “随便问问,不说就算。” “我叫小梦。”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想套我话?我才不会告诉你!” 张子默闭口不言,开始修炼。 小梦刚开始还警惕地看着张子默,但很快便因长时间逃亡心神涣散而沉沉睡去。 直到肩膀被重重摇晃,这才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凑到面前的张子默后,瞬间惊醒,双手环抱。 “干什么!” “到时辰了。”张子默腾空而起,根本不管小梦有没有跟上。 “喂,你等等我!”小梦这才松了一口气,明白自己先前误会张子默了。 丛林上空,小梦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暗藏凶险的山林,又看着前方的张子默,惊奇问道:“喂,你怎么敢这么大摇大摆的飞行,这下面不知有多少仙境妖兽,你不怕它们攻击你?” “不怕。” “咱们一直往上,是要去哪里啊?” “别问。” “你叫什么名字?” “随便。” “哪有这么随便的名字?” “你随便叫。” “小气鬼!” …… 一路上,小梦叽叽喳喳个不停,虽然声音十分动听,却让张子默却烦不胜烦。若不是狠不下心,恐怕早就将小梦丢下。 傍晚时分,二人缓缓落地。 这一路无惊无险,让小梦不禁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通天山脉,而她却不知张子默已经暗暗散出一些魔气,比人类感知更敏锐的妖兽察觉到后,直接当他们不存在。 火堆边,小梦依旧不依不饶,誓要问出张子默的名字,见张子默不答话,气得咬牙切齿。 “小气鬼,连名字都不愿说!” “你告诉我的,也不是真名吧?”张子默凝视着小梦,不断观察小梦的反应。 小梦撇嘴道:“是又怎么样,总比你这个小气鬼连名字都说要好。” 张子默道:“我懒得再编一个名字,你叫什么都行,反正出了通天山脉,你我就再无瓜葛。” “你整天跟石头一样板着个脸,就叫你石头吧。”小梦歪着头思索许久,灵机一动,眼中多了几分调侃。 “随你。” 小梦本以为张子默会拒绝,已经想好了一大堆话,可张子默这淡淡的两个字,让她顿感无趣,只能狠狠踢了张子默一下。 “臭石头!” 张子默没有理会,去林中搜寻猎物,让他没想到的是,回来后小梦竟然主动生好了火,不禁皱起眉头,暗自思索小梦的真实目的,可当他用灵识检查火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然而当他将肉架上火堆后,忽然身子一僵,仿佛被定住一般,双眼茫然。 “臭石头,中了姑奶奶的控心蛊,你就只能成为我的仆人。你不是挺拽的吗,叫祖宗。”小梦发出阵阵欢呼,狠狠捏住张子默的脸。 “好玩吗?”张子默眼神瞬间恢复清醒,以戏谑的目光看着小梦。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事?”小梦眼中满是诧异。 张子默捏住小梦脖子按在地上,手中玄穹擦着那白皙的脖颈刺入地中。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再对我下蛊,我会杀了你。” “滚开,别碰我!”小梦拳头如同雨点般密集打在张子默身上,却被张子默死死按住无法动弹。 张子默缓缓起身,手中玄穹指向远方。 “滚。” “你以为我稀罕啊,没了你,姑奶奶也能一个人走出去!”小梦瞪了张子默一眼,气呼呼地跑开。 张子默不为所动,继续转动木棍烤肉。 片刻后,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吼叫,张子默犹豫片刻,还是拿起玄穹跟了上去。 另一处,小梦看着眼前通体漆黑高十余丈的玄虎,吓得连连后退。 “别过来,我我我,我有控妖蛊,你别逼我啊。” 玄虎张开血盆大口,涎水不断流出,迈着沉重的步伐不断逼近。 小梦一退再退,直到贴上一块巨石无法再退,闭着眼眼睛不敢去看玄虎,声音中的哭腔越来越大。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臭石头,你在哪儿,救命啊!” “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应该很好吃。”张子默戏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小梦连忙睁眼,见玄虎已经消失不见,终于松了一口气,迎上张子默那戏谑的目光后,底气不足只能双手叉腰,色厉内荏道:“多管闲事,谁要你救,没有你我也可以应付的。” “是吗?”张子默嘴角上扬,转身离去,“我也相信你可以应付。” 消失的玄虎不知从哪里发出一阵吼声,吓得小梦再也顾不上面子,紧跟张子默的步伐。 “臭石头,等等我!” 火堆边,没了玄虎威胁的小梦胆子再次大了起来。 “我这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懂不懂?” “臭石头,你在哪儿,救命啊。”张子默捏着嗓子,学着小梦先前求救的声音。 “你!”羞愤交加的小梦狠狠抬脚,将张子默手中的烤肉踢飞,“你敢笑我,我杀了你!” 张子默眼睛一眯,俯身捡起烤熟的兽肉,将落灰的一层撕下,默默吃了起来,不再看小梦一眼。 死一般的沉寂。 小梦怔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却还是嘴硬道:“不就是一点吃的吗,你至于吗,我陪你就是了。”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小梦冷哼一声,飞上树枝靠着,时不时地偷瞄张子默一眼,心中不知为何越发慌乱,而张子默从始至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这一夜,注定忐忑。 小梦一夜无眠,直到寅时见张子默独自飞身离去,气鼓鼓道:“又臭又硬,真是个臭石头!” 没了张子默气息的庇护,周围再次响起几声吼叫,小梦再次害怕起来,连忙飞起追赶张子默。 此后时日,一路无话。 张子默每次只打足够自己吃的猎物,完全不管小梦。 小梦因为不敢离张子默太远,只能找些野果充饥,饥肠辘辘的同时,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哭出来让张子默看笑话。 第116章 蚩姓 三日后,一片被妖兽撞倒的树林前,张子默俯身仔细查看地下痕迹,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 这是闻人羽离开的地方,哪怕过去这么久,依旧能感受到万剑诀残留的剑意。 张子默再次飞起,小梦连忙跟上,她不知道张子默在找什么,可随着不断深入,她也知道这里是仙境妖兽的聚集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子默不怕妖兽,但她知道只有跟着张子默才能活下去。 半日后,张子默最终在一处留有剑痕的沟壑前停下,这是闻人羽最后出手的地方。 凭借这一路残留的气息,张子默已经能够确定追闻人羽的是一个踏入仙境的魔族。 这样就对上了,戊子给他看的卷宗中曾明确提过,蜀山弟子撤退时,有人亲眼看见有一个魔族离开去追闻人羽。 当日那些蜀山弟子的反应以及那一声声小师叔,领头的魔族肯定知道闻人羽的身份很重要,哪怕闻人羽落在他们手中,他们也不可能杀了闻人羽,反而会当做一个底牌,危机之时可拿闻人羽要挟蜀山。 张子默忽然觉得不对劲,以老头子的心思,肯定在看到卷宗时就应该知道了,为什么还要他亲自跑这一趟? 一旁的小梦,已没有了前几日的骄横,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子默没有理会,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老头子既然让他去一趟苗疆,想必那里会有线索。 小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臭石头,你欺负我,对不起,我错了嘛。”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小梦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子默远去,正不知如何是好,耳畔突然响起张子默的声音,平日里讨厌至极的声音,此时却让她欣喜万分。 “跟上。” 夜晚,小梦看着火堆上那香喷喷的烤肉,肚子咕咕直叫,可终究还是拉不下脸跟张子默讨要。 张子默撕下一块兽腿递了过来,小梦立刻接过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上面子了。每次吃完,张子默便会再递一块肉过来,一整只妖兽很快就被饿了好几天的小梦吃得一干二净。 小梦嘬了嘬手指,脸上头一次出现扭捏的神态,不好意思地朝张子默笑了笑。 “嘿嘿,对不起啊,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没事,我不饿。”张子默微微摇头,心中一叹,没想到对这么一个小姑娘,还要用上手段。 从带小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以这副冰冷无情的态度应对。对付这样刁蛮的姑娘,温和那一套是不管用的。只要比她还要强横,偶尔再施加一点善意,就足够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也许不贴切,但很管用。 小梦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 张子默道:“蜀山有戒律,不许浪费食物,原来在蜀山时,有个朋友剩了碗饭,我们近千人全部陪他饿了一天。” “蜀山这么严啊。”小梦吐了吐舌头,随后信誓旦旦保证起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浪费食物了。等出了通天山脉,我请你吃好吃的。” 张子默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你多大了啊?” “十五。” “啊,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二十了呢。” 张子默有魔族血脉,长得自然是比同龄人要高挑许多,再加上鬼神面具变化的这副面容略显沉稳,小梦有这样的错觉倒也不奇怪。 “原来你这么小啊,我都快十六了,照这么说,你得叫我姐姐。乖,叫姐姐。”小梦灵动的眼睛一转,对上张子默冷冰冰的眼神,声音突然弱了几分,“不叫就不叫吧,以后你有什么不高兴就跟我说,不可以不理我。” 张子默微微闭目:“知道了,我修炼了。” 小梦跳上树枝,看着被火光映照的张子默,心生好奇。 而对一个人的好奇心,往往是心绪波动的开始。 数日后,凡境妖兽区域,张子默正御剑飞行,忽然察觉周围有几道气息快速接近,迅速落地。 小梦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道:“应该是追你的人,五名道隐境。” “那怎么办?”小梦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张子默陷入沉思,若不是因为鬼神面具可以增强灵识范围,只怕落入人家的包围都不知道。 即便是他提前察觉,对方也察觉到了他,以道隐境的速度,他不可能带着小梦逃脱。 张子默突然伸手将小梦头上的银饰扯了下来,引得小梦一阵惊呼。 “你干什么!” “闭嘴,想活命就不要说话,赶紧穿上。”张子默取出一件干净的道袍递给小梦。 “可是他们认得我……” 小梦话未说完,便看到张子默脸上浮现的鬼神面具,眼神瞬间呆滞,任由张子默将鬼神面具戴到脸上。 五名道隐境苗人落下,死死地盯着张子默,又仔细地打量着边上已经改变面容的小梦,灵识不断散开探查。 但鬼神面具不止能改变面容,更能改变气息,他们自然不可能发现异常。 五人探查许久,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不是。” 张子默这才开口:“几位是?” 中间那黝黑的汉子抱拳道:“看小兄弟的穿着,应该是蜀山的弟子吧,听闻前段时间通天山脉兽潮爆发,蜀山弟子已经全部撤了出去,小兄弟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蜀山规矩,兵解他乡的弟子必须寻回佩剑,我是来接他们回家的。”张子默从百宝袋中取出几把残剑,目露哀伤。 那汉子眼中顿时充满敬佩,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蜀山,重情重义,让人佩服。不知小兄弟是否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活泼。” 张子默微微摇头:“没有,你们是我进通天山脉遇见的第一批人。” 那汉子思索片刻,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告辞。” 眼看五人离去,张子默并没有第一时间取回面具,而是佯装在周围寻剑。 片刻后,五人再次折返,目光再次落在小梦身上,不过很快便挪开,心中怀疑彻底消除。 张子默疑惑道:“几位还有什么事?” 黝黑汉子拿出藏在背后的长剑,递给张子默,笑呵呵道:“这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特来送还。” 张子默眼中满是感激,郑重抱拳道:“多谢各位!” 汉子领着同伴笑着离去:“再会了小兄弟,我叫尹鑫,有空来丰云侗寨做客。对于蜀山的人,苗疆向来持以最高的敬意。” “一定。” 张子默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在林中转来转去装作寻剑,而小梦却一改往常跳脱的性格,乖乖地跟在张子默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夜深,张子默架起火烤肉时,小梦这才开口。 “现在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对吧?” 张子默微微颔首:“看过别乱说,烂在肚子里,别逼我灭口。” 小梦低声道:“嗯,我不会说出去的。” “嗯?”张子默伸手按在小梦脸上,将鬼神面具取下,“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今天乖得不像话。” 小梦柔声道:“你要是喜欢,我以后都可以乖乖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子默越发疑惑,仔细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这才意识到小梦从看到他的真实面容就变得不对劲。 不,不是看到他,而是看到鬼神面具。 “你认识这个?”张子默眼睛一眯,抬起鬼神面具。 小梦连忙道:“我当然认识,爹爹给我看过这副面具的图案,让我去蜀山找戴这个面具的人求救,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你。” “原来如此。”张子默摸着下巴,“那这么说,你父亲叫蚩魁,是苗疆的兵主,对吗?” “你果然知道,你就是阿爸说的救星,我终于找到你了!” 张子默陷入沉思,难怪他总觉得这一路上哪里不对劲,老头子都知道闻人羽被魔族抓走了还让他来,原来是为了遇上这个小梦。 老头子总是这样,从不告诉他真实目的,全靠他自己猜。还好他带上了小梦,不然这次苗疆的事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苗疆的苗人,起源于远古的部落联盟,那个时候还不叫苗人,而是九黎联盟的一部分。 九黎联盟由八十一个强大部落组成,而九黎之主,正是那个传说中的远古战神蚩尤,也被后世尊称为兵主神,兵家第一人。 当时的天下,有三个部落联盟最强,轩辕氏的黄帝联盟,神农氏的炎帝联盟,最后一个便是蚩尤的九黎联盟。 蚩尤最强盛之时,大败炎帝,连黄帝都不敢直面其锋。可惜蚩尤残暴不得民心,最后于涿鹿兵败于轩辕黄帝,自此九黎联盟破裂,一部分族人不愿归附轩辕黄帝,举族迁移,在苗疆安定了下来。 从九黎到三苗,从三苗到荆蛮和五溪蛮,再到现在的苗人,苗疆人的称呼一变再变。 始终没变的,便是对蚩尤的尊敬。在苗疆最尊贵的姓氏,永远是蚩姓。历代苗疆兵主都姓蚩,而蚩魁正是当今的苗疆兵主。 只是如今苗疆大乱,蚩魁不知所踪,让苗疆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张子默回想着离开蜀山时老头子给他看的卷轴,终于明白了此次的任务。 第117章 圣女 自从蜀山五代祖师百里云创出道心魔剑开始,苗疆便一直与蜀山交好。 从表面上看,是因为蜀山的实力。实际上是因为道心魔剑历代传人都会用控制苗疆兵主,这才能让蜀山与苗疆始终保持和平。 若论顶尖实力,自然是以蜀山更强。可论整体实力,苗疆疆域之广,是山佥州的四五倍,修士数量更多。 而且苗人生性强悍,五代祖师之前,苗疆虽然表面上依附镇岳王朝,可野心从未熄灭过,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绝非夸大。 首当其冲的,便是山佥州等与苗疆接壤的州府。身边有这么一个强悍的邻居,也难怪五代祖师会以道心魔剑控制苗疆兵主了。 以苗疆兵主的修为,就算不能完全控制,但潜移默化地让其与蜀山交好并非难事。 张子默目光落到小梦身上,老头子这次给他的任务,就是以道心魔剑控制小梦,然后平定苗疆的叛乱。 “喂,你在想什么呢?”小梦伸手在张子默面前晃了晃。 张子默这才回神:“你刚刚说你父亲让你找戴鬼神面具的人,还说了什么?” 小梦摇了摇头:“爹爹只说让我找到你就可以解决苗疆的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张子默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小梦突然道:“我真名叫蚩瑶,小梦是乳名。” 张子默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吗?”蚩瑶满怀期盼地看着张子默。 “看你表现。”张子默轻抚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儿。 一向刁蛮的蚩瑶,竟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能帮我,从今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你也愿意?” “嗯。” “哪怕你心中十分厌恶?” “嗯。”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像是苗疆人,倒像是个中原人。”张子默放声大笑,一改前几日的冰冷模样。 蚩瑶这才明白张子默前几日的是装的,愤怒地将张子默扑倒。 “你敢耍我,我咬死你!” 少女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温软,让张子默一愣,连忙推开蚩瑶,伸手顶住蚩瑶的下巴。 “你属狗的?再这样我不帮你了。” 蚩瑶冷哼一声,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几天不理我,还让我饿着肚子看你吃肉,呜呜呜,你欺负人!” “你给我下了两次蛊,咱们也算扯平了。”张子默眼看蚩瑶哭个不停,只能轻声安抚,“别哭了,我给你道歉,我错了。” 蚩瑶还是痛哭不断。 “阿爸失踪了,阿妈死了,阿婆死了,四叔死了,小吉哥哥也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明明什么都不会,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我身上,让这么多人因为保护我而死……” 张子默眼中黑影一闪而过,此时蚩瑶心绪波动很大,如果施展魔心鬼蜮,应该能将蚩瑶完全控制住。 可看着蚩瑶哭得那么伤心,他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在白帝城时,他也只是短暂影响过那些修士,从未真正控制过一个人。 控人控心,真的对吗? 如果整个天下的人都被控制成为傀儡,这人间还有什么意思? 无论是什么人的心,都不应该被这么践踏。要达成目的,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再等等看吧。 “行了,别哭了,我帮你。”张子默伸手轻轻拍了拍蚩瑶的肩膀。 蚩瑶抓住张子默的手臂,靠在张子默肩膀上,哽咽道:“爹爹说让我找到你,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离开九黎侗后,每天都有很多人为我牺牲,我一直想找到你。现在你终于出现了,你一定不能走,不能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我一定帮你,你先撒手。” “人家那么难过,你借我靠下怎么了,小气鬼!” “行行行,给你靠。” 蚩瑶哭着哭着,心神彻底放松,睡了过去,很快便发出阵阵呓语,叫了很多人的名字。 直到听到辛野的名字,张子默这才明白,蚩瑶记住了每一个因她而死的人的名字,不禁心生触动,长叹一声后,这才闭目修炼。 老头子给他看的卷轴上虽然记录了苗疆和蜀山的秘密,但对于如今苗疆的具体局势,他还是一无所知,本想问问蚩瑶,但看蚩瑶睡这么香,只能明日再问了。 次日清晨,蚩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见张子默还在修炼,嘟囔道:“你个修炼狂,我饿了。” 张子默缓缓睁眼:“我又不是你家仆人,饿了自己去找吃的。” “自己找就自己找,等会儿别求我,我才不会分你吃呢。” 蚩瑶自信满满打来一只妖兽,剥皮架火烘烤,然而当木架上的肉烤成黑炭后,对上张子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一阵心虚,佯装镇定道:“意外,这一定是个意外,等我重新弄。” 张子默手指一动,玄穹自行飞出,带回一只已经体温尚在的妖兽,剥皮架好翻烤。 “还是我来吧,大小姐。” “大小姐难听死了,叫圣女!” “圣女,那你们苗疆有圣子没有?” “才没有呢,只有圣女,男的叫少主。” “为什么?” “因为苗疆之主都会被尊称为兵主,继承人自然就叫少主咯,笨死了!” “那兵主的女儿,是不是都叫圣女?” “才不是呢,只有最优秀的才可以被称作圣女。” “那你有姐妹没有?” “没有。”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是圣女。” “你这个家伙,居然拐着弯的骂我!” 眼看蚩瑶又要扑上来,张子默连忙递出手中烤肉,见蚩瑶看着他狠狠咬下一口烤肉,顿时忍俊不禁。 张子默思索片刻,继续问道:“你有兄弟没有?” “没有。”蚩瑶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那也就是说,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 以蚩瑶的性格,此时若回一句这不是废话么,张子默也不会觉得奇怪,可蚩瑶也只是低声回了一个字。 “嗯。” 张子默凝视着蚩瑶:“所以你父亲想把兵主的位子传给你,可苗疆没有女人当兵主的先例,你父亲的部下不同意,这才发生了叛乱,对吗?” “你怎么知道!”蚩瑶眼睛睁得老大,看张子默的眼神如同看怪物一般。 张子默平静道:“其实不难猜,若不是因为继任兵主的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少拼了命的保护你,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想要你死?这样的事我见过不少,为了那一个位子,手足兄弟都可以杀,很正常。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哪里不对劲?” 张子默道:“我看过你们苗疆的历史,有几任兵主也不是直系血脉。在你们苗疆,像你父亲这样没有子嗣的,是什么继承规矩,过继吗?” “若无子嗣,兄终弟及。”蚩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那也不至于啊,女人不能当兵主,你对你那几个叔叔没威胁啊。我说句难听的话,你父亲是苗疆兵主,心里一定是把苗疆放在你前面。总不至于为了你就打破规矩,让苗疆乱成这样。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蚩瑶低着头,双手抱着膝盖,沉默不语。 张子默再次陷入沉思,仔细回想着那副卷轴上的内容,突然眼前一亮。 “我明白了,苗疆跟魔族一样,重血脉传承,历任兵主都会传承兵主神血脉,你是独女,兵主神血脉最纯。如果你不接任兵主,这一身血脉怎么处理?” 蚩瑶面如死灰,麻木道:“打碎元神,碾碎身躯,剥离血脉,传给接任兵主的人。苗疆历史上,兵主有女无子时,都是这么做的。” 张子默瞬间怔在原地,眼中尽是感慨。 “原来你父亲是为了保护你啊,这实在是……” “实在是太心软了是吗,你也觉得我该死吗?”蚩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张子默,“其实我愿意牺牲的,但是爹爹不让。” 张子默道:“那你想死吗?” 蚩瑶摇了摇头:“不愿意,可是看着苗疆乱成这样,这么多人因我而死。也许我死了,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说什么屁话,自愿的才叫牺牲,要求别人牺牲的都是王八蛋。”张子默按住蚩瑶肩膀,对上蚩瑶那双灵动的眼眸,笑得十分温和,“不想死就好好活着,你父亲不愿牺牲任何无辜的人,我觉得他很了不起。也许他不是一个好兵主,但绝对是一个好父亲。这个世界上缺的就是打破规则的人,谁说女人不能当兵主的?以前没有,你就当第一个,我帮你。” 蚩瑶愣愣地看着张子默,泪如泉涌,随后紧紧搂住张子默,泣不成声。 “石头,谢谢你……” “差不多行了啊,把我衣服弄湿了。” “让我抱一下会死?小气鬼!” “会死。” “你讨厌!” …… 哭声平息后,张子默取下鬼神面具丢给蚩瑶。 “借你的,你这张脸太过招摇,以后记得还我。” 蚩瑶笑嘻嘻道:“招摇,这是夸我好看的意思吗?” 张子默无奈道:“我是怕你被人认出来。” “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 “你把面具给了我,你怎么办?” “苗疆又没有人认得我,看到便看到了。”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张子默。” 反正真实容貌都看过了,名字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真美好啊,突然感觉一切都有希望了,还好有你。”蚩瑶伸开双手,呼吸着山林中的清新气味,随后认真地看了张子默一眼,“对了,你也挺好看的。” 蚩瑶眼中那盈盈秋水,让张子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大步向前,朝着山麓走去。 “喂,臭石头,等等我。”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我就喜欢这么叫。” “随你吧。” …… 第118章 奇怪寨子 通天山脉下,众多苗人御空巡逻,灵识不断探查着周围的动静,见张子默和蚩瑶从通天山脉中走出,瞬间警惕起来。 “什么人!” 张子默抱拳道:“在下是蜀山弟子,前往通天山脉为寻剑。” 众多苗人低声议论片刻后,让开一条通道。 “走吧。” “等等。”一名壮如铁塔的苗人突然飞至二人面前,打量蚩瑶不合身的道袍,“她这衣服怎么回事,这应该是你的衣服吧?” 张子默笑道:“自然是我的,我这师妹路上遇见妖兽,衣服破损没有换的,只能穿我的。” 蓝衣人思索片刻,抬手道:“放行。” 张子默脸上挂满笑容,领着蚩瑶不紧不慢离去,临走时还不忘提醒众人:“我刚从通天山脉下来,那里的妖兽有再次躁动的趋势,各位千万小心。” 苗人们一愣,脸上多了几分微笑,目送二人离去。 天空上,蚩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敢不敢再假一点,我看起来比你大,你也敢说我是你师妹?” 张子默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蜀山的辈分不按年龄算,看的是谁入门早,拜的是哪一位师父。我有一个朋友,只比我大一岁,可在蜀山的辈分却是高得吓人,徒孙都有了。” “是你这次要找的那个吗?” “嗯。”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儿?” “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商量。你需要把苗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我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蚩瑶笑道:“好,听你的,你说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 张子默戏谑道:“对我这么有信心,就不怕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把你往沟里带?” 蚩瑶笑盈盈道:“我相信爹爹,也相信你。” 两百里外,有一奇峰,比周围山峰要高上许多,张子默与蚩瑶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这座奇峰上的寨子。 张子默问道:“就这里?” 蚩瑶点头道:“可以,看这个寨子的规模,应该是一个鼓社,适合落脚。” “什么是鼓社?” “鼓社就是具有血脉关系的宗族聚在一起,虽然住在不同的寨子里,但什么事都是统一行动。苗疆十万大山,每一座山起码都有一个寨子。如果只是按寨子管理的话,哪里管的过来?寨子之上就是鼓社,鼓社之上是榔款,榔款上面还有侗寨管着,是按地域划分的。” “原来是这样。”张子默缓缓落下,离寨子越来越近,“你现在的身份是蜀山弟子,一会儿千万别露馅了。” “知道了。” 二人在奇峰上落下,沿着土路缓缓上行到了寨门外。 说是寨门,其实并没有门,只是立了两根高木,中间木匾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从内望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张子默忍不住看向蚩瑶。 “什么情况?” 蚩瑶摇头道:“不知道,按理说不会这么静才是。” “有人吗?”张子默走过寨门,声音远远传开。 寨子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刺鼻的血腥味突然钻入鼻中,张子默拔出玄穹,灵识散开,再次试探问了一句:“有人吗?” 一个衣衫褴褛的苗族女子手持木杖,从边上吊脚楼的梯子后冲了出来。 “恶贼,我跟你们拼了!” 张子默眉头一皱:“别误会,我们不是敌人,你先冷静。” 然而这位苗族女子已经失去理智,眼中满是仇恨,死死地盯着张子默,手持木杖跺地,念念有词,随后大喝一声:“请白虎仙人!” 女子身上散出狂暴的气息,一个透明的魂魄自虚无中飞出,化为虎兽人身的魁梧身形挡在女子身前。 蚩瑶惊咦一声:“三十六堂神,小心一点,她是巫师!” 张子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女子,这女子修为不过是灵魄境,可请来的这尊魂魄竟然达到了通幽境,苗疆的巫蛊之术果然有独到之处。 黑白剑气飞出,张子默瞬间到那白虎仙人面前,一剑斩下,那白虎仙人轻轻抬手,便将玄穹弹开,巨大的虎爪狠狠抓下。 张子默左手出拳,与那虎爪对上,强横的力量爆开,直接将周边木楼震塌。 这一招,算是平手。 张子默与白虎仙人各退三步,张子默毫发无损,而白虎仙人的身躯却是不如之前凝实。 若只拼修为,他自然不是这尊白虎仙人的对手,可他已经开始凝练骨骼,凭借肉身力量,完全不惧这尊白虎仙人。 女子眼中充满诧异,她能够感知到张子默的修为与她一样都是灵魄境,按理说同修为是无法挡住她召唤出来的这尊堂神,可眼前这个黑袍少年,竟然与白虎仙人僵持不下。 “请白鹤仙子!”女子左手掐诀,再次念念有词。 又是一道魂魄飞出,白鹤虚影化为一个身姿缥缈的少女,与那白虎仙人一同攻向张子默。 这一次,张子默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女子得面色也开始苍白起来,显然同时召唤两尊堂神对她也是不小的负担。 “喂,臭石头,要不要帮忙?”蚩瑶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副笑嘻嘻模样。 “不用。”张子默随口答了一句,持剑再次杀向那两尊堂神。 蚩瑶出手固然能速胜,但这样一来必定会暴露真实身份。 黑白剑气同时出现,魔心鬼蜮蔓延开来,女子见白虎仙人突然转身杀向自己,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好在白鹤仙子的意志并未被完全动摇,凭借本能替女子挡住了白虎仙人。 可这样一来,张子默这里便空出手来,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寒光一闪,张子默穿过两尊堂神,将玄穹抵在了女子咽喉上。 “我劝你把那两尊堂神收回去。” 女子不甘心地召回两尊堂神,死死地盯着张子默,冷笑道:“你们这些恶贼,祸害完寨子还不够,还要来赶尽杀绝,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张子默眉头一皱:“你误会了,我们是蜀山的人,第一次来这里。” “不许伤害巫师妈妈!” 寨子中央鼓楼内,许多稚嫩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随后数十名小女孩从鼓楼里跑出,紧紧捏着小手气鼓鼓地看着张子默。 “谁让你们出来的?快回去!”女子见张子默看着这些小女孩,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张子默一愣,收回玄穹。 “要不,咱们好好谈谈?” 鼓楼,又叫芦笙楼,这里一般不住人,只有节日喜庆时才会使用。 然而此时的鼓楼内,却聚集了许多妇女孩子和老人,全都以敌视的目光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见蚩瑶在一旁偷笑,眼中充满无奈。 “你真的是蜀山的人?”女子盯着张子默,眼中依旧充满怀疑。 张子默无奈道:“姐姐,这个问题你都问了五遍了。我真的是蜀山的人,难道有穿道袍和用剑的苗人吗?”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女子眼中的戒备这才有所减弱。 张子默道:“蜀山从通天山脉撤下来的弟子,有一些还留在苗疆,我是来找他们的。这不是天色晚了,想在这里借住一晚,谁知道你一见面就大打出手。” “那你不会直接说,在那里喊什么?”女子眼中戒备减弱,声音却丝毫不弱。 张子默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女子并没有不依不饶,淡淡道:“借住可以,你们住楼下,明早就离开。” 蚩瑶突然问道:“寨子里的男人呢,都去哪儿了?” “关你们什么事,再问就给我离开。”女子再次警惕起来。 张子默给蚩瑶使了个眼色,默默下楼,在墙边整齐摆放的芦笙面前站了一会儿,取出一套被褥铺好。 “行了,你睡这儿吧,我在外面守着。” 蚩瑶撇嘴道:“干什么,我都不嫌弃跟你睡一个房间,你还介意起来了,你们中原人规矩都这么多吗?” 张子默道:“严格意义上来说,蜀山所在的山佥州,乃至整个镇岳王朝,都不算中原,我可不是中原人。” “这样啊,难怪你这么凶,我饿了。” “知道了。” 张子默飞身离去,不久后便带回几只野味,在鼓楼外生好火后,拿出从山上找的野菜,从百宝袋中取出锅碗瓢盆将饭菜煮上,拿出一枚玉简注入灵炁,见玉简没有任何反应,不禁对着火堆愣神。 戊子送他去通天山脉前,曾告诉他出来时以这枚传音玉简联系便可。如今传音玉简没有任何反应,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来应该是戊子离他太远,传音玉简也感知不到。 蚩瑶从鼓楼中走出,看着那渐渐散出香味的食物,调侃道:“今天怎么那多菜,在通天山脉天天烤肉,我还以为你这个野人就吃肉呢。” 张子默道:“在通天山脉赶时间,懒得弄。” 蚩瑶伸手去揭那煮着野菜的锅盖,却被烫得缩回了手,连忙将手放在了张子默耳朵上。 “烫死了烫死了。” “烫你抓自己的耳朵,抓我的干什么?” “我乐意。” 张子默无奈地将盖子揭开,从鼓楼内搬出一个木桌,将菜都放上去,摆好碗筷。 “来,吃饭。” 蚩瑶夹起一块炖肉吃下去,顿时双眼放光。 “手艺这么好,不去当厨子可惜了。不如这样,以后你来给我做饭,价钱随你开,怎么样?” 张子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蚩瑶身后。 蚩瑶一愣,转头看着那个站在门口咬着手指的小女孩,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要不要吃点?” 第119章 试探 鼓楼外,小女孩看张子默的眼神依旧充满敌视,可最终还是架不住食物的诱惑,坐到蚩瑶旁边,狠狠地瞪了张子默一眼,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蚩瑶替小女孩将鬓角发丝捋上去,不断给小女孩夹菜,眼中满是心疼,“这是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怎么饿成这样?” 小女孩如风卷残云将饭菜一扫而空,对着张子默打了一个饱嗝,娇滴滴道:“我虽然吃了你的饭,但是你打了巫师妈妈,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这顿饭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 张子默忍俊不禁道:“好嘞,咱们各算各的,你这小女娃倒是豪气,叫什么名字?” “我叫樊秋。” “樊秋,繁秋。”张子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和你很适合。” 樊秋没有理会张子默,转身从鼓楼拿出一支芦笙坐在楼外吹了起来,但是并不熟练,只能吹出几个断断续的音符。 “姐姐吹给你听?”蚩瑶也从鼓楼拿出一只芦笙,坐在樊秋身边。 樊秋点点头,期待地看着蚩瑶。 蚩瑶抱起芦笙,清脆响亮的声音顿时响起,吹了一首讲述离别的曲子,就着月光把离别的不舍与心痛演绎地淋漓尽致。 不知不觉,鼓楼门口已站满了人,全是被蚩瑶的曲声吸引而来,似乎是被这首曲子触动心事,眼中全都饱含泪水。 曲罢,一片寂静。 樊秋嚎啕大哭。 “阿爸,阿妈,小秋想你们。呜……那些坏蛋,欺负我的阿爸阿妈,他们都离开我了……” 樊秋这一哭,让众人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全都痛哭起来。 蚩瑶神情哀伤,抱起芦笙再吹一曲,这首曲子平静又充满力量,虽然略带哀伤,却让人听到了希望。 哭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深深地看着蚩瑶。 蚩瑶的曲声有一股特殊的韵味,以曲声动人心弦,将她们心中的希望唤起。 这一曲结束后,所有人看蚩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看张子默也再无敌意。 一名老妇突然走出,朝着蚩瑶微微躬身。 “姑娘,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曲子,让我感觉日子虽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奶奶,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们吹几首。”蚩瑶将老妇扶起,和煦一笑。 巫师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同样躬身行了一礼。 “尊敬的客人,请原谅我先前的无力。是您让我知道,寨子无论遭受何种变故,也不能将苗疆热情好客的传统丢掉,日子再难也要快乐的活下去。” 锅碗瓢盆倒地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小女孩想去舀锅中的剩菜,却不小心将锅打翻,连忙跑到母亲身后躲着,吐了吐舌头。 这个小插曲,让凝重的气氛欢快了不少。 蚩瑶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男人,打猎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张子默飞身离去,半个时辰后拖着一地野物回来,寨中的妇女娴熟地接过野物处理干净,将肉切好放进锅中。 小女孩们也没有闲着,跟在张子默和蚩瑶身后忙来忙去,对二人的称呼也变成了哥哥和姐姐。 黑夜中,那一簇簇升腾的火焰和食物的香气,让众人黯淡的眼神开始多了几分光亮。 哪怕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所有人都在谦让,坚持让老人和孩子先吃。 那巫师女子,任凭别人如何劝说,都不肯动筷,等到最后才吃。 饱饭过后,众人打着哈欠回鼓楼休息,巫师女子却抱着已经熟睡的樊秋留了下来,看着蚩瑶和张子默,眼中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 蚩瑶笑道:“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肯定是遇到了难处,谨慎一点能理解。不用管这个家伙,他扛揍。” “谢谢,我叫叶素。” “我叫小梦。”蚩瑶指了指身旁的张子默,“他叫石头。”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子默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叶素眼神再次哀伤起来,渐渐泣不成声。 “本来寨子里好好的,可是那些恶贼……” 在叶素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张子默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 苗疆大乱,所有想争兵主的人都在聚集力量。这个寨子是当地鼓社的中心,有号召附近寨子的权利,上头的榔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寨子,想要将鼓社有修为的男人全部调走,作为兵源补充。 此事鼓社的男人们自然不会接受,以武力反抗。可榔款的实力毕竟更强,反抗的人全部被处死,樊秋的爹娘也在其中。 最后,寨子里的男人全部被杀死,只剩下孩子妇女和老人。 至于有修为的叶素能幸存,是因为鼓社真正的巫师是她父亲。出事那天,父亲把她藏了起来,她便成了寨子里唯一一个有修为的人,也是这些人最后的依靠。 在众人面前,叶素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如今在张子默与蚩瑶面前,终于能够将心中的事说出,放声痛哭。 蚩瑶听完后,不断安慰着叶素,张子默则若有所思。 叶素哭了许久,又恢复那坚强模样,转身上楼。 “你们两个都是好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明日一早就离开吧。” “在想什么?”蚩瑶用手指戳了戳张子默的手臂。 张子默道:“在想苗疆的事,但还是没想出个头绪。” 蚩瑶抱住张子默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张子默肩上。 “再借我靠一会儿,听到她们日子过得这么惨,我心里也难受得不行,我想爹爹了。” 张子默道:“难过归难过,但你得振作起来,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 没有得到回应,张子默看着装作熟睡的蚩瑶,取出一件衣服给蚩瑶盖上,看着那渐渐熄灭的火堆,唯有一声长叹。 次日清晨,张子默轻轻将蚩瑶摇醒。 “该走了。” 蚩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起身跟着张子默离去,走到寨门外回头一看时,鼓楼外站满了人,招手相送。 蚩瑶正犹豫时,见张子默再次迈开步伐,只能不舍地看了众人一眼,跟了上去。 山道中,蚩瑶低头不语,似有心事,一路十分安静。 张子默自然知道蚩瑶在想什么,却没有主动开口,而是等着蚩瑶主动说。 山下,蚩瑶停下脚步。 “能不能不走?” “为什么?” 蚩瑶抬头看着山顶那若隐若现的寨子,轻声细语道:“叶素肯定还有什么难处没说,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她们真的很可怜,没有依靠,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张子默道:“我知道,可你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苗疆大乱,像她们这样的人有很多,你只有尽快找到那些支持你的人,然后平定苗疆,才能结束她们的苦难。” “可是……” 未等蚩瑶说完,张子默便再次迈开脚步。 “你这个家伙,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蚩瑶狠狠跺脚,见张子默越走越远,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又走了三里,蚩瑶死死拽住张子默手臂不放。 “不走了,说什么也不走了。如果今天我放弃她们,明天我就可以用同样的借口放弃更多的人。如果是这样,我和那些为了夺位发动叛乱的人有什么区别!” 张子默甩开蚩瑶的手,冷声道:“你想好了,你若是选择留在这里,咱们便各走各的,我不会再帮你。” 蚩瑶错愕道:“可你答应过我要帮我的……” “我不会跟蠢人为伍。”张子默飞身离去,留下了愣在原地的蚩瑶。 “谁稀罕你了,没有你我也可以解决苗疆的叛乱!”蚩瑶见张子默消失不见,睫毛上水珠越来越多,最终还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臭石头,你冷血无情,我恨死你了!” “真的那么恨我?” “对!”蚩瑶下意识地答了一句,转身看到笑呵呵的张子默,眼睛睁得老大,“你不是走了吗?” 张子默笑道:“回来看看是不是需要帮忙,现在看来是不需要,毕竟你一个人可以,走了啊。” 蚩瑶急忙抓住张子默的手臂,又想哭又想笑,娇嗔道:“你竟然骗我!” 张子默道:“总得试试你本性如何,若是你真的不管她们,我就得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帮你了。” “我咬死你,你个臭石头,害人家难过了这么久。” “别凑过来啊,我对付小狗有绝招。” “哼!” …… 与山脚二人的欢快不同,山上的寨子中却充满凝重。 叶素张开双手紧紧护住身后众人,忌惮地看着面前男子。 “杨贵兴,你别太过分,” 杨贵兴看着叶素身后的女孩和妇女,舔了舔嘴唇。 “按榔主的命令,私藏修行者,宗族全部斩首。你这个秘密,我吃定了。” 樊秋从人群中挤出:“巫师妈妈,我跟他走。” “谁让你出来的,躲后面去!”叶素连忙将樊秋按了回去。 杨贵兴看着眼神清澈的樊秋,目露淫邪。 “这个女娃子不错,养大了肯定有滋味,再来一个,我今天就离开。” 叶素摇了摇头,眼神异常坚定。 “你做梦,今天你一个也带不走。” 第120章 暴怒的蚩瑶 寨子里,二人正僵持不下时,一个稍有姿色的女人走出。 “巫师大人,我们跟他走,照顾好我女儿。” “娘,别走!”一个小女孩大声喊叫,边上一个老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叶素拉住女人的手,坚定道:“梅玉,不可以,你们谁都不能走,我跟他走。” 梅玉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可语气却十分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 “别说傻话了,你若是不在了,她们可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上次本来就该我去了,是小萍姐姐替下了我,这次谁也别和我抢。” 叶素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寨子里的女人迟早都会被她带走,你让我每次就这样看着,我做不到!” “无论如何,你在总归有希望,能护她们一天是一天。”梅玉拉起樊秋的手,眼神决然,却被叶素死死拉住。 在杨贵兴不耐烦的催促下,叶素只能挣扎着松手,眼中满是绝望。 杨贵兴狂笑道:“不错不错,这个女人我喜欢,味道肯定很不错,用段时间再卖。” 叶素身后的众人泪如泉涌,这样的离别每隔几天就会发生。每次有人挺身而出,她们都会悲痛欲绝。 寨子里的男人都死了,如今女人也要一个个离开。没人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也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否会持续到她们全部被带走。 而她们最想知道的,是究竟有没有希望。 樊秋正伤心时,看到杨贵兴身后的两人后,顿时激动起来。 “小梦姐姐,石头哥哥!” 众人齐齐看去,看着这两个刚认识了一天的人,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特别的东西。 这个东西,叫做希望。 杨贵兴转头一看,目光落到二人身上的道袍后,皱眉道:“蜀山的人,崇义榔款办事,我劝你们最好别多管闲事。” 张子默道:“蜀山办事,我也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杨贵兴眼睛一眯:“是吗,你觉得就凭你们两个灵魄境,能阻止我?” 叶素道:“快走,别管我们,他是通幽境,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蚩瑶死死盯着杨贵兴,一字一句道:“寨子里的男人是你杀的?” “是。” “女人也是被你带走的?” “是。” “你准备把她们带到哪里?” “盘瓠苗集结大军,收营妓,钱给的很多。” 蚩瑶气得浑身颤抖,用力咬着嘴唇直到出血,转头看着张子默。 “你一向理智,我说过要听你的,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理智的话,不要管,或者由我来出手,你不要暴露身份。” “这一路我都在忍,现在我不想忍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忍不了就不忍,情绪上来还讲什么理智?想打就打,我给你压阵。” “好。”蚩瑶深深地看了张子默一眼,随后看向杨贵兴,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女人不是玩物,欺负女人,你不会得到蝴蝶妈妈的庇佑,更不配生在苗疆。” 杨贵兴感受着蚩瑶渐渐凝聚的气息,大笑一声。 “苗疆女子不允许修行,又是一个异类。很好,能卖个好价钱。” 杨贵兴双手掐诀,体内魂魄不断涌出,瞬间召唤出四道魂魄凝实的鬼影,四尊堂神紧随其后。 “请,雷鬼,泉鬼,风鬼,古树鬼!再请四神,鬼汝没雀,鬼别没能,鬼务鬼刀,鬼布鬼对!” 苗疆巫灵,有三十六堂神七十二堂鬼之说,任何一尊都有灵性,只要修为足够便可以召出。 灵魄境的叶素拼尽全力也才请出两尊堂神,杨贵兴轻轻松松便请出四神四鬼,气息直逼道隐境。 蚩瑶抬起手掌,手臂上一个兽角人面的刺青浮现,冷冷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四鬼四神。 “尔等昔日曾为我家部将,偶得香火聚灵,也敢以下犯上,滚!” 霎时间,四神四鬼尖叫一声,齐齐消散在空中。 杨贵兴瞳孔剧烈收缩,如同见鬼一般。 “九黎侗的刺青,你……你到底是谁!” 蚩瑶没有回答,以手指天,手掌虚抓。 “二十四菩萨,限尔一息,速来!” 虚无中飞出二十四道魂魄,化为二十四尊宝相森严的低眉菩萨,随着眼睛睁开,慈悲面孔化为怒容,从天而降杀向杨贵兴。 杨贵兴在看见二十四菩萨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蚩瑶的真实身份,心中已经绝望。 这二十四尊菩萨,不是二十四堂神,而是一尊堂神,是三十六堂神里最难请的一尊,哪怕道隐境都未必能做到,可蚩瑶却随手就能请来。 他们请堂神还不敢加时间,堂神请得有多快,不止与修为有关,还看心意。 而且蚩瑶说的是一息速来,不是请,是召。 限你一息,必须来。 不是蚩姓血脉,断断不可能做到! 张子默看着杨贵兴被打得奄奄一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够了够了,给他留口气,别打死了。” 蚩瑶冷哼一声,这才停手,见张子默眼神怪异,疑惑道:“怎么了?” 张子默咂舌道:“原以为是个弱女子,现在才发现是我惹不起的人。” “我也可以小鸟依人的。”蚩瑶双手放在脸边,歪头朝张子默嫣然一笑,“反正都听你的。” 张子默一掌将杨贵兴打晕,抬手在早已看呆的樊秋面前晃了晃。 “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樊秋脆生生道:“石头哥哥!” 张子默捏了捏樊秋的小脸:“真乖,昨天我打了你的巫师妈妈,今天帮你打了这个坏人,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樊秋重重点头:“嗯!” 叶素叹一声:“你们不该回来的,榔主实力已至道隐境,我们招惹不起。” 张子默道:“如今苗疆生乱,他就是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叶素犹豫道:“可是万一榔主派人寻过来怎么办?” “即便你现在把他放了,他也不会对你心存感激,迟早还会再来。” “那你说怎么办?” “交给我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没错。”蚩瑶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这家伙虽然是块石头,但鬼心思可是多得很,可以相信他。” “你们为什么回来?”叶素神色十分复杂。 蚩瑶笑道:“来帮你们啊,身为蜀山弟子,惩强扶弱,行侠仗义是职责。对吧,臭石头?” 张子默连忙附和道:“对,女侠说的对。” “最尊敬的客人,欢迎你们回来。”叶素朝两人躬身行了一礼,虽然看出蚩瑶身份不简单,却没有多问。 张子默看着叶素身后那群眼神渐渐明亮的人们,抱拳道:“蜀山与你们同在。” 寨中的气氛,因两人的留下再次欢快起来,昨日肉食还剩下不少,众人忙着生火做饭,招待愿意帮助她们的两位客人。 张子默给蚩瑶使了个眼色,让蚩瑶将叶素拉到僻静地方。 “解决问题前,我需要你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叶素道:“这个杨贵兴是奉榔主的命令,每隔几日便会来带走两个女人,据说是送去军中做营妓。我怕我不在时杨贵兴会将她们全部带走,只能时时刻刻守在她们身边。刚开始还好,寨子里还剩下些食物。可是后来食物吃得差不多了,我又不能离开太久,大家就只能经常饿肚子。” 蚩瑶道:“不管怎么样,总归要把肚子吃饱。放心吧,以后我们两个在,不用这么小心每天都躲在鼓楼里。至于食物的事,就交给石头了,他力气大,而且他是男人,打猎的活本就该他来。” 叶素低声道:“谢谢你们,其实你们真的不必管我们的。附近还有不少寨子的男人也全部死了,你们根本管不过来的,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蚩瑶笑道:“没事,有多大力量做多大事,能管一点是一点。” “樊秋好像又调皮了,你快去看看。”张子默转头看向远处的火堆,将叶素支走。 “你想干什么?”蚩瑶压低了声音。 张子默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杨贵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 “这叫听话蛊,他现在奄奄一息,问什么都能问出来。”蚩瑶从指间弹出一个黑色小虫钻入杨贵兴口中,见张子默提着杨贵兴的衣领走出寨子,心生疑惑,“问个话跑这么远做什么?” “好不容易让这些小家伙叫上哥哥,可不能破坏我在她们心里的好形象。”张子默回头指了指远处那群正在嬉戏打闹的小女孩,和煦一笑。 “嘁,你能有什么好形象,谁不知道你是个臭石头。”蚩瑶嘟囔了一句,这才回去与众人开始准备今天的饭食。 山脚下,张子默拍了拍杨贵兴的脸庞。 “你叫什么名字?” 杨贵兴双眼无声,宛若痴呆,下意识答道:“杨贵兴。” “你每次都带走两个女人,是你们榔主的命令吧?” “不是。” 这个回答,证实了张子默的猜测,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在听说杨贵兴奉命每隔几日都来时,他便觉得不对劲。 以杨贵兴的实力,杀了叶素将所有人都带走也不是问题,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每次只带走两个? 而真正让他高兴不起来的,是他还有另一个猜测。 杨贵兴每隔几日便会带走两个女人,毫不挑剔,只要不是太老就行。就算再怎么好色,也不至于这样。 既然不是榔主的命令,营妓的说法便不成立。如果是杨贵兴自己想开皮肉场,最好的选择也是将所有人带走。 既然不是带去给人玩乐,必定有其他用途,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从通天山脉闯出来的魔族。 这样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当初抓走小雪的那个魔族,为了恢复力量同样吸食了许多小女孩的血液。 每次带走两个,在给这些人希望的同时,又让她们不至于将此事宣扬出去引起关注。 张子默再次开口,没有问杨贵兴是不是与魔族做交易,而是直接问道:“魔族答应给你什么?” 杨贵兴目露痴迷:“力量,他很强,他答应给我力量,给我当榔主的力量。你知道吗?他割下自己的一块肉给我,我吃了以后就从灵魄境突破到通幽境了。他向我许诺,只要带来更多的女人,就可以再给我这样的肉。” 张子默灵识进入杨贵兴体内探寻许久,终于在杨贵兴丹田内找到那块气血旺盛的碎肉。 这哪里是什么提升力量的东西,只是凭借强盛的气血强行让杨贵兴破境,等那个魔族将血肉收回,杨贵兴的修为便会被打回原点。 对力量的盲目追求,让杨贵兴成为了力量的奴隶。 张子默再问:“对方有几个人。” “一个。” “什么修为?” “仙境。” “你平时和他怎么联系?” “他在丘山一个洞穴里,每次都是我去找他。” …… 第121章 突破通幽 张子默将所有细节问清楚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以他对魔族的了解,那些被带走的女人多半已经死了。 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寨子里的那些人开口。 寨子中,蚩瑶正和小女孩们玩耍,见张子默面色凝重地走来,让小女孩们去别处玩耍。 “怎么了?” 张子默将杨贵兴丢在地上,把得到的所有消息告诉蚩瑶,蚩瑶眼中满是惊讶和愤怒。 “这个叛徒,居然帮着魔族对付自己人,他该死!” “算了算了,消消气。”张子默见蚩瑶抬手欲打,连忙拉住蚩瑶手腕,“他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用处,把你知道的有关苗疆的事全都告诉我。” 蚩瑶默默看了远处的叶素一眼,又是一叹。 这样的事,别说张子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叶素说。 夜晚,火堆边,张子默愣愣地将木柴丢进火堆中,对于蚩瑶的呼喊置若罔闻。 苗疆三苗,盘瓠苗,龙苗,枫树苗。每个寨子对这三位都有供奉,只是信仰程度不一样。 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盘瓠苗的地盘,好巧不巧,盘瓠苗的苗主杨炯,正是发动叛乱的人之一,他们在这里不但得不到任何帮助,还要小心翼翼不能暴露身份。 杨贵兴每三天要回榔款去向榔主复命,今天是他出来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张子默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去解决。时间一过,榔主必定会派人来寻杨贵兴。 那个榔主是道隐境修为,他与蚩瑶联手都很难与之抗衡,不可能是对手。 更麻烦的是,那个魔族修为更是到了仙境,从他要寻找女人疗伤来看,应当是受很重的伤。但即便是受伤,一个仙境的魔族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可闻人羽落到魔族手中,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魔族,若是不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获得闻人羽的消息。 “臭石头,你想什么呢?”蚩瑶伸手轻轻摇晃张子默。 张子默这才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叶素还沉浸在族人死亡的哀伤中,低声道:“既然这不是榔主的意思,是不是去榔主那里解释清楚就行了?” 张子默道:“没那么简单,勾结魔族是大罪,他不会认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杀你们灭口。” 蚩瑶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张子默突然将手摸到蚩瑶的皎皎面容上,蚩瑶脸一红,声音也弱了几分。 “干……干什么?” 张子默收手,心中又是一叹,他还是没有从鬼神面具上感应到暗影任何人的存在。 “老头子,你又坑我。” 蚩瑶一愣:“什么老头子?” 张子默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去睡觉吧,我再想想。” 眼看蚩瑶与叶素离去,张子默等了许久,悄悄飞出了寨子百里,选了一处僻静的山谷落下,灵识不断在山谷中扫来扫去,确认附近没有什么人能来打扰他后,这才盘膝而坐。 趁着还有时间,他还能再提升一下修为。 他在白帝城就已经开始凝练骨骼,真要完全动用魔气,倒是能与通幽境一战。可面对道隐境,还有点勉强。 他现在要做的,是从灵魄境突破至道隐境。 元神出窍,缓缓向前。 一丈,两丈,三丈…… 他在灵魄境待了也快两年,不再像第一次元神出窍时那般那么懵懂无知。面对外界的诱惑,元神倒也不至于轻易失守。 只是那元神,最终还是在九十九丈九前停下脚步。 此处,便是元神的极限。 再往前一步,元神便会失守。 元神停在原地许久,在张子默心神的驱使下,最终还是再次迈开脚步。 一百丈! 此时只要元神能够回归,他便能突破至通幽境。 然而任凭张子默如何催动,元神却没有任何反应,步伐不停。 不出意外,元神失守了! 百丈外,元神露出童真的目光,好奇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继续前行,离肉身越来越远。 张子默心神一动,玄穹自动出鞘,道刃化为白光将元神束缚,终于让元神停止步伐。 魔刃黑影腾腾,化为无数利剑斩向白光,道与魔再次碰撞,张子默的第二次心魔逐渐显露。 放在平时,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离剑二又近了一步。 可是如今道魔相争,他已无力束缚元神,元神不断前行,渐渐变得脆弱起来,哪怕是一阵风吹过,也能让元神摇摇欲坠。 可此时元神已经被外面的世界迷住,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张子默心中焦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危急时刻,脖子上的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化为罗网将元神死死束缚住,无法再前进一步。 张子默猛的睁眼,心神释放到极限。 “还不速归!” 元神瞬间转身,飞回肉身。 下一刻,天地灵炁涌动,钻入体内滋养在外界待太久而虚弱的元神。 张子默缓缓起身,凌空一踏,天地灵炁立刻聚集在脚下,带着他腾空而起。 他没有动用体内任何灵炁,只是起心动念,元神便引动天地灵炁不断汇聚过来。 通幽境! 炼神返虚,到了这个境界,只要元神不灭,灵炁便不会枯竭。 而当元神能自由出窍不被天地影响时,便是通幽境大成。再往上便可以尝试炼虚合道,突破至道隐境。 突破成功,张子默脸上却并无喜色,回想起刚才险象环生的一幕,犹自心有余悸。 强行突破太过冒险,还是不能急啊。若是没有小雪留下的玉佩,他的元神恐怕已经迷失。 张子默手握玄穹,心念一动,天地灵炁再次涌来,带着他朝寨子飞去。这种冯虚御风的速度,比他灵魄境时快了数倍。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到了寨子外。 从他到白帝城开始便一直在学习符箓之道,可惜从未有机会尝试。若是能制作出符箓,解决此事的把握应该会更大。但此时天色渐暗,明日必须去解决那个榔主,已经没有时间了。 寨子外,蚩瑶靠在柱子上望向远方,面色焦急,直到张子默的身影出现,这才松了口气。 “臭石头,你去哪儿了?去这么久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 “出去修炼了。”张子默缓缓落地。 蚩瑶轻咦一声,这才注意到张子默的气息比以前强了数倍。 “原来是去突破了,怎么不让我护法,不怕出什么事?挺厉害啊,十五岁便修到了通幽境,这样的修炼速度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愧是蜀山的天才。” 张子默道:“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天才,我有一个朋友,八岁灵魄,十二岁通幽,如今他十六,有可能已经修到道隐境了。” 蚩瑶惊呼道:“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你们蜀山的都是怪物不成?” 张子默微微一笑,面色很快便凝重起来:“我马上要走,走之前我有事跟你交代。” “现在就要走,你想到办法了?” 张子默没有回答,而是将蚩瑶带到了空无一人的吊脚楼内,再次摸向蚩瑶的脸庞。 蚩瑶连忙后退,双手环抱。 “臭石头,你干什么?你要是兽性大发,别怪我把你阉了。” 然而看到张子默将鬼神面具取下后,蚩瑶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尴尬地笑了笑。 “你个臭石头,每次都是这样,不会提前说一声。” 张子默道:“从现在开始,到我回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别让她们看见你的脸。我若是三天还没回来,你就赶紧离开。” “不行,你得带我去,你要是不见了,我去哪里找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要一直帮我的。”蚩瑶一听张子默要走,顿时慌张起来,紧紧拉住张子默手臂不放。 “松手。” “我不!” 张子默狠狠甩开蚩瑶的手:“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麻烦,一个不慎,我们和寨子里这些人都会死。我的朋友下落不明,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找到的线索。要是耽误了我的事,别怪我翻脸!” 蚩瑶见张子默转身离去,想大声回应几句,却没了以往的气势,嘟囔道:“凶什么嘛,我也是你的朋友。呸呸呸,整天不是板着个脸就是凶巴巴的,谁要跟你做朋友!” …… 丘山百里外,张子默放下只剩一口气的杨贵兴,鬼神面具变化成杨贵兴的模样,随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爆响声,身形也变得和杨贵兴没有任何差别。 张子默小心翼翼地飞到丘山下,按照从杨贵兴嘴里问出的路线缓缓上山,在一处隐秘的洞穴外停下脚步。 “大人,我来了。” 洞穴里传来一声冷哼:“我要的人呢,你还想不想要力量了?” “大人息怒,不是我不尽力,而是最近消失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榔主已经起了疑心,您总得让我缓几天。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再带一批过来。” 一股强横的吸力将张子默吸进洞穴,随后一只冰冷的手掌捏住他说脖子。 “三天,太长了。” 张子默目光从那魔族脸上一扫而过,在看到魔族身旁得一堆干尸后,表情并无任何变化,陪了个笑脸。 “两天,两天。” 张子默眼看那魔族眼睛一眯,再次改口:“一天,一天后我一定给您送来。” 那魔族这才松手,手指轻轻一动,便让张子默疼得满地打滚。 自然不是真疼,杨贵兴体内有这魔族的血肉,张子默瞬间便意识到这魔族是想以魔气引动体内血肉,对他进行震慑。 可惜,他并不是杨贵兴。 魔族并没发现任何异常,满意地看着张子默这副狼狈模样,冷声道:“记住,你只有一天的时间。我能给你力量,也能将力量收回去,还能让你生不如死,滚吧。” “是是是!”张子默连忙退出洞穴,那副欺软怕硬的模样,简直和杨贵兴一模一样。 百里外,张子默拉起地上的杨贵兴腾空,回头看了一眼丘山的方向,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以他的灵识,自然是感应不到那魔族的修为,可戴上鬼神面具后,就没有问题了。 鬼仙,重伤,如今只有道隐境的实力。 可以解决! 鬼神面具再次变换,变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的中年人,就连气息也模拟成鬼仙境,径直朝着崇义榔款飞去。 第122章 假戏真做 崇义榔款上空,张子默刚出现,便引来众多修士的灵识,可当他们发现张子默的修为是鬼仙之后,瞬间如临大敌。 “我是流云侗的人,谁是榔主,出来说话!”张子默声音在空中回荡。 从蚩瑶那里,张子默已经知道了,榔款之上,便是侗寨。敢称侗寨者,一般都有仙境修士坐镇,他装出来的鬼仙修为正好合适。 榔款中央,一个上身赤裸脸上满是刺青的壮汉飞出,看起来也是彪悍之人,可在张子默面前却是毕恭毕敬。 “在下封长盛,见过上侗使者,敢问使者有何事?” 张子默将杨贵兴丢在封长盛面前,淡淡道:“此人可是你们榔款的?” 封长盛早在腾空之时,便认出了杨贵兴,然而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能小心翼翼道:“此人的确是我的属下,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让使者大人这么生气?” 张子默一指破开杨贵兴肚子,以灵炁将那魔族血肉引出。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魔族血肉,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封长盛面色大变。 张子默冷哼一声:“勾结魔族残害同族女子,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封长盛急忙道:“使者大人息怒,此事应该是杨贵兴一个人干的,我们实在不知情啊。” “勾结魔族是大罪,按说我将你们全部宰了,也不过分吧。”张子默眼睛一眯,杀机毕露。 此话一出,封长盛顿时惊慌失措,下方榔款的修士更是战战兢兢不能自已。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属下愿意将功补过,求大人网开一面!” “怎么个将功补过法?” “听凭大人吩咐!” 张子默摇指丘山方向:“那里有一个鬼仙境的魔族,抓住他,我便不将此事向侗主汇报。” 封长盛为难道:“大人,这可是鬼仙境啊,我们如何是敌手?” 张子默冷笑道:“他已经重伤,只能发挥出道隐境的实力,有我在旁边看着,你怕什么?若是这么简单就容易赎罪,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若是不愿意去也行,我也懒得动手,你们全部自尽,我自己去。” 封长盛犹豫片刻,咬牙道:“属下遵命,所有人跟我来!” 霎时间,上百修士飞出,通幽境占了大半,显然不是一个榔款该有的实力。但如今苗疆生乱,所有势力都在聚集力量,这个榔款的大部分修士,想必都调到流云侗寨那里了。 不过这样的阵容,对付一个重伤的鬼仙应该是足够了。 张子默不紧不慢地跟着飞出,看起来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他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封长盛,拼命跟上反倒会让对方起疑。 还未至丘山,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剧烈的灵炁波动,显然是封长盛已经和那魔族交上了手。 等张子默慢悠悠地赶到时,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时,只能长叹一声。 除封长盛和少数几名通幽境外,其余全部战死,而那名魔族依旧在顽强抵抗。 张子默啧啧道:“行不行?不行我来。” “大人稍后,属下可以!” 封长盛怒吼一声,念念有词,竟一同请出十尊堂鬼附身,大手一抓,十鬼将那魔族缠住,疯狂啃噬其血肉。 那魔族终是抵挡不住,被十鬼封住气血。 封长盛使了个眼色,剩下几名通幽境连忙往那魔族体内送入大量蛊虫,挑断经脉以锁链法器穿住。 封长盛扯着锁链,将那魔族送到张子默面前。 “大人吩咐的事属下已经做到,不知大人答应的事……” 张子默接过锁链,平静道:“我说话算话,此事就此揭过。你的气息不稳,受伤了?” “有劳大人计挂,不碍事。”封长盛擦去嘴角鲜血,陪了个笑脸。 张子默拍了拍封长盛的肩膀:“这次做的不错,回去我为你疗伤。” 这一次,张子默与封长盛并驾齐驱,封长盛因重伤速度大不如前,而张子默全速飞行佯装轻松,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榔款密室内,封长盛盘膝而坐,面露感激之色,缓缓闭眼。 “多谢大人为我疗伤。” “不谢。”张子默诡异一笑,体内心魔嘶吼,将魔心鬼蜮凝于指尖,一指点出。 封长盛面色大变,心神剧震。 “你不是……” 话音未落,封长盛眼中黑影闪过,朝张子默低头。 “见过大人。” “好好疗伤,等我的召唤。”张子默拍了拍封长盛的肩膀,笑着离去。 这是他第一次施展魔心鬼蜮控制一个人,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 寨子内,张子默将一具具干尸整齐地摆放在地上,闻声而来的众人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待从那干瘪的脸上认出自己的亲人后,响起一片痛哭声。 张子默登上吊脚楼,将鬼神面具取下放在百无聊赖的蚩瑶脸上。 “解决了。” 蚩瑶快步下楼,见众人哭得悲痛欲绝,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看着被张子默以锁链控制的那名魔族,眼中露出厌恶。 “你们这些魔族,真的该死!” 张子默牵着锁链带那魔族离去,心中感慨万千。 若是蚩瑶知道他也是魔族,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而那名魔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看着张子默。 寨子偏僻角落,张子默选了一栋无人居住的吊脚楼,以灵识覆盖,随后看向那名魔族。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你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那名魔族缓缓抬头,以诡异的眼神看着张子默。 “小子,没想到你居然敢打我的注意。所有魔族都在找你,你居然还敢来苗疆,你好大的胆子啊!我建议你最好杀了我,不然等我恢复,你就逃不了了。” 张子默并指成剑,在那名魔族身上刺出几个血洞,这些地方都是魔气的必经之地,这样才算彻底将这名魔族的修为封印。 “然后呢,就算抓住我,你敢杀我吗?你们要的是太玄经,我死了你怎么交差?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那魔族狂笑道:“你是不是人类当久了,忘了自己身上有魔族血脉?魔族从来不怕死,你要杀就杀,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任何消息。” 张子默转身离去,并未多言。 而那名魔族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丝黑影钻入了他体内。 吊脚楼外,蚩瑶凑了上来。 “怎么样,问出你想问的事情了吗?” 张子默摇头道:“魔族都悍不畏死,命令大于天,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他开口,他就不是魔族了。” “要不要我来试一试,我有的是蛊,说不定能让他开口。” “鬼仙境的魔族,你的蛊对他有用?” “境界差太多,好像是没什么办法。”蚩瑶原本信心满满,听完张子默的话后气又泄了下来。 张子默道:“那些女人的尸首带回来了,榔款的事情解决了,寨子也安全了,你也算是救了她们,该启程了。” 蚩瑶有点猝不及防,回头看了一眼那群女人,眼中尽是不舍,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一晚,寨子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安顿亲人的尸首,也只有叶素知道张子默和蚩瑶即将离开。 次日,张子默与蚩瑶本想默默离去,却不想所有人都出来相送。 这一切自然是叶素安排的,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尊敬与感激,若是没有张子默与蚩瑶,她们恐怕还会继续活在恐惧与绝望中。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小樊秋,也是眼泪汪汪。 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张子默带着蚩瑶腾空而起,蚩瑶表现得很安静,飞了很远后才回头望了一眼。 张子默道:“等苗疆的事解决了,你若是还记得住她们,可以回来看看。尽快结束苗疆的叛乱,避免更多这样的事发生,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蚩瑶低声道:“我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愧疚,若不是自己太没用,也许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张子默道:“这不是你的错,若是任何事都要怪来怪去,那么最终的结论一定是不该有人类,这个世界不该存在。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谢谢你啊,石头。”蚩瑶这才开心了一点。 “这不是你会说的话,正常点。” “你个臭石头,人家好不容易真情流露,你这么一打岔,酝酿的情绪又没有了!” “这才像你,继续。” “讨厌,我要咬死你!” “小狗,又来是吧?” …… 半日后,寨子山脚,一群苗人从天而降,为首老者手拿一块木盘,木盘上的骨针滴溜直转。 “她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刚离开没多久,现在追还追得上。” “理老,要去这个寨子问问吗?” “不必了,一群普通人加一个半吊子巫师,不可能会知道她的去向,在附近散开找,确定方向以后立刻通知我。” “是,理老!”众多苗人连忙从怀中取出简陋的木盘朝着不同方向飞出,紧紧盯着木盘上的骨针。 良久,一名苗人激动地扬起手中的木盘。 “理老,找到了,在这个方向!” “追!” …… 第123章 与虎谋皮 一处山坡上,张子默忽然落下,回头看向后方。 蚩瑶问道:“怎么了?” 张子默眉头一皱,从蚩瑶脸上取下鬼神面具戴上,灵识疯狂延伸,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可他的心中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体内血脉,也来自于本能。 那早已被封住哑穴的魔族,虽然不能说话,却还是朝着张子默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狂笑不止,他以为是有魔族追上来了。 蚩瑶见张子默面色如此凝重,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张子默没有回答,拔出玄穹,手指轻轻抚摸剑身,将心神完全交给玄穹。 遇事不决,从心问剑,正是蜀山独有的问剑之法。 道家五术,山医命相卜,除了修性命的山术,其余蜀山一概不教。但这不意味着蜀山就只会剑术,这问剑之法,就相当于五术中的卜术。 良久,玄穹低鸣一声,落在蚩瑶耳中只是一声很正常的剑鸣,可张子默却听出了玄穹发出的示警。 有人在追他们,而且不止一个。也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从多个方向包围过来,就连前方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 张子默拉住蚩瑶,换了个方向全速飞行,也不管蚩瑶能不能承受得住。 “喂,臭石头,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我头发都吹乱了!” “追你的人来了,别说话。” “啊,那怎么办?” “别吵,我有办法。” 百里之外,一个短发精壮的汉子伸手握住腰间弯刀,眼中精光四射。 “难得理老信任,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擒住圣女,我便是首功。圣女,快来吧!” 汉子饱含期待,可是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蚩瑶。 “怎么回事,理老说的明明就是这个方位,怎么还不来?” 百里外,手持拐杖的老者看着手中木盘上骨针乱转,不禁眉头一皱:“我如此谨慎从百里外开始合围,她怎么会突然改变方位,莫非她发现了我们不成?” 老者沉吟片刻,手中拐杖轻轻一跺,一片黑压压的虫子从身上飞出,冷笑道:“有意思,既然感知这么敏锐,那就和你好好玩玩。在盘瓠苗的地盘内,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不久后,方圆百里的修士在看到那些虫子后,抓过一只吞下,耳边瞬间响起老者的声音。 “东南,进二十里。” “正东,进五十里。” “西北,进三十里。” “正南,进七十里。” 随着老者的调度,各地修士全部腾空,形成一个包围圈不断合拢,而包围圈的中心,正是张子默与蚩瑶。 “这下我看你们怎么跑!” …… 一处山顶上,张子默盘膝而坐,玄穹横置于膝盖上,闭目感受片刻后,面色渐渐凝重。 “越来越近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我多次改变方位,他们总能及时合围,看来他们能确定你的位置,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蚩瑶摇头道:“没有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苗疆蛊术很多,只要修为足够,就算拿到我一根头发,想要找到我也不是不可能。” “借套衣服穿穿。” “干什么,你什么癖好?居然喜欢穿女人的衣服。” “你这个脑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张子默无奈地抬起手,用手指戳了戳蚩瑶的额头。 蚩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取出一套衣服递给张子默。 “要变成我的样子将他们引开是吧?还没有见过你穿女装,脱下来,哦不,穿上我看看。” 张子默扶额道:“都说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正经点?都说苗疆民风彪悍,从你身上我算是看出来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蚩瑶轻咳一声,这才正经起来,“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脱身后我会去寻你。”张子默剑气凝于指尖,在蚩瑶掌心画下一把黑色小剑,“快走吧。” “可是我不想走。” 蚩瑶正犹豫时,张子默已经拉着锁链带着那名魔族离去,只能狠狠踢着脚下的石头出气。 “你个臭石头,每次都是这样,做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不久后,东方传来剧烈的灵炁波动,显然张子默的行踪已经暴露。 灵炁波动越来越远,蚩瑶知道张子默已经将所有人都引开,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虽然知道张子默做事从不出错,依旧止不住的担忧。 可她也知道,张子默拼了命为她争取逃跑的机会,纵使她如何不愿也不能辜负张子默的付出,只能转身离去。 “臭石头,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百里外,张子默穿上蚩瑶的衣服,身形面容变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引动更多天地灵炁,速度再次暴增,瞬间将那些追兵甩开。这样的方式,也只有修过肉身的魔族才可以承受住。 身后众人越发震惊,眼前这位圣女看起来只有通幽境,可此时爆发出的速度,比起道隐境也不遑多让。 “该死,这要是让她跑了,我们回去如何向理老交代。” “都给我冲,只要不死就拼命追。不用担心伤势,只要能抓住她,上面的赏赐足够让我们安心修炼一辈子!” 众人速度瞬间暴涨,为了那丰厚的赏赐,也顾不上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张子默听着身后剧烈的破空声,不禁眉头一皱。追他的人修为最低的也是通幽境,而大部分都是道隐境。 这样的阵容,他哪里有应对的办法,跟蚩瑶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离去罢了。 蚩瑶不能死,否则此次苗疆之行便算失败。他修为比蚩瑶高,逃生的机会总是要大一点。 “请,托魂郎子!” 前方突然传来剧烈的灵炁波动,一个形如枯柴的虚幻少年出现在张子默面前,手持一块比身躯还大的石台狠狠砸下。 张子默身躯倒飞而出,连退一里这才稳住身形,看向那虚幻少年身后掐诀的苗人,狠狠将嘴角鲜血擦去。 三十六堂神之一,托魂郎子,形弱而力大无穷,为苗疆中接引魂魄的神,手中石台为托魂台,若是死在其手中,魂魄便会成为托魂台的一部分。 这是三十六堂神中少数几个可以提升实力的,托魂郎子起初的实力只在末尾,可在无尽岁月的提升下,实力在三十六堂神中已至前列。 而托魂郎子在漫长岁月的提升中,请出的条件也逐渐变得苛刻起来,已不再是最开始那般稍微有点道行就可以请出。 眼前这个苗人能请出托魂郎子,又是道隐境,定然不简单。 只是一眼,张子默就明白这个人不是他现在可以对付的。 一定要冲过去,若是被这个人堵在这里,他很快便会包围。到时候身份败露,蚩瑶也逃不了多远。 可偏偏此时他不能用剑,否则对方一定会发觉他不是蚩瑶。 那挡在前方的苗人负手而立,眼中充满骄傲与自信,也未急着出手,在他看来,张子默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圣女,我劝您还是别逃了,您若是愿意配合,您依旧是整个苗疆最尊贵的圣女。” 张子默扯动手中锁链,将那魔族哑穴解开。 “我放了你,你带我走,如何?” “我为何要救你?”那魔族戏谑一笑。 张子默传音道:“我被擒,你落在他们手中也是个死。任务比性命重要,所有魔族都是如此。带我逃脱,你有机会带走我,这是你唯一能完成任务的机会。你若是不答应,我立刻杀了你,你就带着你未完成的任务去见阎王吧。” 那魔族思索片刻,点头道:“成交,给我解开!” 张子默用力一抓,直接将那锁链全部扯出,连同体内蛊虫全部湮灭。 魔族狂笑一声,拉着张子默直接冲向了那挡路之人,托魂郎子手中托魂台砸下,但那一身恐怖力量却打了个空,浓郁魔雾散开,从那苗人身上穿过。 这一切瞬间发生,就连那挡路的苗人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那魔族和张子默已经到了身后。 张子默啧啧称奇,原来魔气还能这么用,以前他只以为魔气能增强力量,现在看来他对魔气的理解还是太过粗浅。 “道隐境中,你的血肯定很好喝。等我伤好,我来找你。”那魔族对着那苗人舔了舔嘴唇,再次化为魔雾带着张子默消失不见。 片刻后,大批修士赶来,看到那怔在原地的苗人后,眼中充满诧异。 “唐旭,你可是马上就要突破至仙境的人,怎么没拦住圣女?” 唐旭眉头紧皱:“圣女身边有一个魔族,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个魔族居然愿意帮她。那是鬼仙境的魔族,虽然受了重伤,但刚才那一瞬他爆发出的速度不是我能拦住的。我并不是推脱,只是想提醒你们要小心。没能拦住圣女,事后我自然会向理老请罪。” “走吧,我们帮你把圣女抓回来,还能将功赎罪。”同伴拍了拍唐旭的肩膀。 百里外,那魔族带着张子默落下,吐出一大口鲜血,随后恶狠狠地看着张子默。 “小子,我真想宰了你,要不是你算计我把我擒住,我现在会是这副模样?” 张子默笑道:“这你可不能怪谁,你想抓我,还不允许我对你动手不成?” 那魔族一愣,随后竟然认同般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我们能抓你,你自然能对我出手。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跟我走,而是想借我的力量冲出包围。而我为了完成任务,哪怕明知道你不会配合也必须去赌。动手吧,我现在已经重伤,这是你杀我最好的时机。凭你通幽境的修为和肉身,可能性很大。” 第124章 魔族,卞烈 张子默道:“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大家不如坦诚相待。就算我现在杀了你,打斗的时间也足够后面那些人追上来了。而且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的人,你敢对我说这种话,想必是有把握将我制住。” 那魔族狂笑起来:“好,不愧是魔族的种!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虽然你是任务目标,但不影响我对你的欣赏。你现在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卞烈,血魂军重甲营校尉。” “张子默。” 卞烈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神却逐渐冰寒起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个名字,我们听得实在是太久了。为了你,一万弟兄翻越通天山脉,在你们蜀山的围剿下,十不存一!” 张子默平静道:“你我的账以后再算,无论是我被你擒住,或者我从你手下逃脱,这都应该是我们冲出包围才做的事。现在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离开,你看起来伤得很重,刚刚那样的速度想必已经无法施展了吧?” 卞烈大笑一声,随手拍下一团魔雾落地,带着张子默变换方向离去。 “这点小伤算个屁,老子在战场上百战不死,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些小喽啰也配困住我?” 片刻后,众人追了上来,将那团魔雾驱散,发现这只是一个障眼法后,连忙腾空循着卞烈的气息追去。 不久后,众人再次落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魔雾,再次腾空。 一次,两次,三次,…… 渐渐的,众人看见那魔雾已经麻木,只是下意识地驱散魔雾,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第十次,那熟悉的魔雾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人愿意落地耽误时间,轻轻一掌将魔雾驱散,便沿着前方浓郁的魔气追去。 而不远处,张子默与卞烈躲在密林之中,静静地看着众人离去 “好手段,用习惯误导他,虚虚实实,让他们琢磨不透。”张子默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卞烈得意一笑,带着张子默朝反方向飞去,分出两道魔气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出。 如此,又能拖延不少时间。 片刻后,察觉上当的众人连忙折返,感受着三个方向一模一样的气息,犹豫不决。 “该死,好狡猾的魔族,这下怎么追?” 唐旭道:“分开追,无论哪一路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刻传信。不用与那个魔族交手,只要一直跟着就行。记住,别跟得太紧。” 众人一分为三,再次追去。 许久后,真正的那一路传来消息,其余两路连忙朝着那个方向汇聚,可还没等他们赶到,同伴传来的路线便再次改变。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众人,再次被分散。 两百里外,张子默看着从容不迫的卞烈,眼中多了几分敬意。 还不到半个时辰,整齐的包围圈便在卞烈的种种手段下变得支离破碎。如今众人已完全分开,他们想要从哪个方向逃脱都可以。 魔族的血脉赋予了他天生的本能和绝对的冷静,可这些引开敌人的本事却只有在战场才能磨炼出来。 果然,能在力量为尊的魔族站住脚跟的仙境强者,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张子默赞道:“厉害啊,现在咱们可以走了。” 卞烈诡异一笑:“走?被这群王八蛋追了这么久,这口气不出怎么行?现在,我才是猎人。” 张子默心中一惊,他这才意识到,卞烈想要趁机吸收这些苗人恢复力量。如此一来,他还如何逃脱? “不恢复力量,如何带你逃脱?怎么,你不愿意?”卞烈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子默,眼中满是戏谑。 “如此局面,你能恢复力量自然是好事。”张子默眼神依旧平静。 他自然知道这样下去对他不利,可凭他此时的力量,也无法与卞烈对抗,只能由着卞烈的意思来,暗中再找机会。 卞烈笑而不语,带着张子默化为魔雾消失,不久后便出现在数十里外的一个苗人身后,手掌轻轻一抓,那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身精血便被抽干。 卞烈再次穿梭,又是一个苗人落入卞烈手中,只不过这一次,卞烈只是将其打昏递到了张子默面前。 “要不要试试?这是提升力量最快的办法。你肯定学了魔族至高心法天魔经,力量快速提升,你才有有逃脱的机会。” 张子默摇头道:“不必了,我娘留下天魔经时曾经告诫过我,一定不可以吸收别人的力量,否则会在仙境止步不前。” 卞烈将那昏迷的苗人精血抽干,将其尸体随手一扔,啧啧道:“不愧是拥有北冥家最顶级的血脉,图谋甚大。你可以不这样做,但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走到天仙境已是极限。仙境之上,那不是我们可以触碰的层次。” 张子默看着面色恢复红润的卞烈,疑惑道:“你既然可以吸收修行者的力量,为什么当初还要让杨贵兴抓一些普通女人?” 卞烈鄙夷道:“你小子之前还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犯傻了?从通天山脉冲出来的魔族不多,没找到你之前,必须小心行事。若是在苗疆杀太多修行者,肯定会被人注意。” “原来是这样。”张子默恍然大悟。 卞烈疑惑地看着张子默一眼,按理说以张子默的机灵程度不应该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再次寻找落单的苗人。 另一处,唐旭突然凌空停下,从口中逼出几个死得僵硬的蛊虫。 “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只远远地跟着吗?” 这蛊虫乃是命蛊,与宿主性命相连,宿主死亡,命蛊便会死去。在苗疆,尤其是在战乱时期,命蛊往往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还活着。 同伴道:“即便重伤,那也是鬼仙境的魔族,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也许是他们跟的太紧了。” 唐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们不忙着逃脱,怎么还有功夫杀人?” 同伴劝道:“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前面的人传信回来,方向又变了,咱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只有抓住圣女,你才可以戴罪立功,走吧。” “不对劲,我们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唐旭正沉思时,体内再次传来动静,又有十人的命蛊死亡。 这一次,唐旭终于想明白了。 “他们不是要逃,而是要杀光我们!” 同伴惊呼道:“怎么可能,那个魔族明明已经重伤,不应该啊!” 唐旭沉声道:“该死,我早就该想到的,魔族能吸修士的气血和灵炁快速恢复力量。那个魔族现在肯定已经恢复了部分力量,不然他怎么敢对我们出手?不行,一定要让大家聚集起来。” “可是大家都已经分散,想要聚集在一起起码需要半个时辰。” 二人说话的功夫,体内众多命蛊接二连三死亡,唐旭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手中逼出一个黑色蛊虫,声音收束成线传入蛊虫中。 “理老,我们这里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们没抓到圣女,圣女身边有一个鬼仙境的魔族不断对我们出手,我们伤亡惨重。” 数百里外,那拄拐杖的老者听着唐旭的禀告,灰白的眉毛微微一动。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罢了,我亲自出手吧,让我先看看圣女在哪里。” 老者抬起木盘,骨针再次转动,当那骨针停在与张子默完全相反的方向后,瞬间面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老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朝着唐旭的方向赶去,他要亲自去看看,一直追的那个圣女是真是假。 三刻后,正杀得兴起的卞烈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有人来了,很强,鬼仙境,我伤还没好完全,先走。” “哼!”老者自天边出现,几步便到了卞烈身前,目光直接落到装成蚩瑶的张子默身上,眉头紧锁。 气息一样,容貌身形也一样,为何木盘会给出相反的方向? 老者自然是不可能怀疑眼前的蚩瑶是假的,想了片刻也只能归结到木盘出了问题,沉声道:“圣女,老夫是天南侗寨的理老武训,奉盘瓠苗主之命来带你回去。老夫不知道您是如何与这名魔族达成协议,但他气息不稳,显然是伤还没好透,他护不住您,您还是跟我走吧。” “老家伙,你挺狂啊。身上有点伤也好,省得到时候你说我欺负你。”卞烈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圣女,我只给您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武训没有理会卞烈,依旧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道:“这老家伙看起来很厉害,咱们能跑吗?” 卞烈笑道:“怕什么,我伤虽然没全好,但我们想要走,他也拦不住。” “那就好。”张子默笑着拍了拍卞烈的肩膀,刻意将声音放大,“你说什么,你要以命相护?很好,你对本圣女很忠心,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事后本圣女一定会重重赏你。” “小子,你胡说什么……” 卞烈话还未说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戾气,双眼猩红地冲向武训。 “老家伙,给我死!” 第125章 绝地反击 卞烈失控了,这自然是张子默的杰作。 从抓住卞烈开始,张子默就一直在以道心魔剑影响卞烈。 而卞烈在吸收苗人的精血后,力量恢复的他对于张子默便渐渐轻视了起来。 张子默不断问一些看似愚蠢的问题,正是要引动卞烈心中的傲慢,进一步种下心魔。 眼看卞烈力量越来越强,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武训的出现,他没有料到,但却让他的计划更加完美。让被心魔控制的卞烈拖住武训,还能让蚩瑶再多逃一会儿。 武训冷哼一声,手中拐杖轻轻一杵,漫天蛊虫飞出,将卞烈困住。 可下一刻,卞烈气血如火海般燃烧起来,冲出蛊虫的包围,携撼山之力杀向武训。 武训身形飘忽不定,躲避卞烈的攻击的同时,控制蛊虫不断消耗卞烈的力量。 身为蛊师,他自然是不可能与卞烈的硬碰硬的。 “快点抓住圣女,我解决这个魔族后会与你们会合。” 霎时间,残存的苗人再次冲向张子默,想要将张子默包围。 可张子默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在卞烈出手吸引所有人注意的时候,他就已经退得远远的。 张子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武训和卞烈,飞身离去,身后众多苗人紧随其后。 而冲在最前面的,便是唐旭。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抓捕任务,可三番两次失手又折损许多同伴后,他已收起轻视之心,把眼前这位逃了许久的圣女当成最重要的敌人。 “这一次,你逃不掉!” 然而片刻后,唐旭看着三个方向三股一模一样的气息,灵识探查后并未发现任何端倪,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想到那个魔族躲避追捕的老辣手段,这位圣女居然也会。 在遇到卞烈之前,张子默自然是不会的。但在看卞烈施展过后,以他的悟性,自然是学会了不少。 而唐旭又哪里知道,张子默虽然不能大摇大摆地施展魔气故布疑阵,但戴着鬼神面具的他,在模拟气息这个方面,连卞烈都比不上他。 众人再次犯难,全部看向唐旭。 “跟之前一模一样,现在怎么办?” 唐旭面色铁青,咬牙道:“分开追,还能怎么办!” “可是再像之前那样被耍得团团转怎么办?” 唐旭冷哼一声,体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熟悉蛊虫的众人瞬间便听出,这是刺激经脉的遁灵蛊,以经脉不可逆转的损伤为代价,换取超越修为的速度。 可这样的代价,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没有人愿意使用的。 唐旭高声道:“各位,那名魔族能戏耍我们,是因为他速度远超我们,现在圣女故技重施,我们只要速度足够,她这样的手段便没有任何用处。我知道这样的代价很大,可若是抓不到圣女,我是没脸再回侗寨了,都拼命吧!”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渐渐决然,体内同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蛊虫的刺激下,速度超越以往。 又是一分为三,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真正的路线,分散的队伍再次汇聚,身形如风般飘过,将那身影团团围住。 “圣女,这次你逃不了了。” 然而下一刻,众人双目一缩,脸上尽是诧异。 那被围住的挺拔的身影,并不是他们的圣女,而是一个黑袍少年。 “你是谁?”唐旭眉头紧锁。 黑袍少年抱拳笑道:“蜀山张子默,各位何事?” “你把圣女藏哪儿了,赶紧交出来!”唐旭死死地盯着张子默。 张子默疑惑道:“什么圣女?” 唐旭脸上青筋暴起,若不是因为张子默蜀山弟子的身份,恐怕早就将其拿下拷问了,咬着牙按下心中怒气。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经过?” 张子默摇头道:“没有啊,我还想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蜀山的人?我正找他们呢。” 唐旭眼神越发恐怖,恨不得将张子默生吞活剥,他自然知道张子默有古怪,可却又找不到证据,只能再次取出那黑色蛊虫。 “理老,我们这里又出问题了,圣女消失了,我们只遇到一个蜀山弟子。” 正在与卞烈交手的武训闻言,立刻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们被骗了,圣女从另外一个方向跑了,留几个人把他抓回来,其他人全部跟我汇合,圣女已经逃出很远,得抓紧时间。” 武训看着依旧纠缠不休的卞烈,冷哼一声,满是皱纹的手轻轻一抓,大量蛊虫爆开,那紊乱不堪的灵炁波动顿时将卞烈彻底困住。 “老夫赶时间,不然定斩你头颅。”武训看了卞烈一眼,立刻沿着木盘上指的方向离去。 另一处,唐旭将黑色蛊虫收回,摆了摆手。 “你们先去找理老,我马上与你们汇合。” 霎时间,天空上便只剩张子默与唐旭。 唐旭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子默:“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没见过圣女,那就随我走一趟,等我们证实你真的与此事无关,便会放你离开。” 张子默连忙摇头:“那可不行,我还有任务在身,不能耽搁。我是蜀山弟子,你可要想清楚动我的后果。” 唐旭冷笑道:“蜀山固然很强,但苗疆这么大,死个把弟子谁又能查得出来?我是看在蜀山的面子上才与你这样客气,我的耐心不多了。” “是吗?刚好我的耐心也不多了。”张子默轻笑一声,猛的拔剑刺出,一剑之后便立刻远遁。 唐旭面色一变,托魂郎子瞬间出现,以沉重的托魂台挡下这一击,看着托魂台上那个清晰的剑痕,再次皱眉。 没想只是通幽境的张子默,竟然有这等实力,刚刚那一剑,已经十分接近道隐。 唐旭飞身跟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有趣,你的实力很古怪。不过你越这样,我便越认定你与此事有关,你逃不了的。” 五十里外,唐旭看着那一分为五的气息,冷笑一声,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最左边飞去,眼睛越来越亮。 “一样的手段,看来你真的与圣女的有关,抓住你就能知道圣女在哪里了。还想布障眼法,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已经被种下了追踪蛊吧。” 天空远处,张子默察觉到唐旭径直朝自己这个方向赶来,眉头一皱很快便恢复平静,灵识借鬼神面具变增强,不断在体内扫去,终于发现一只红色蛊虫。 这红色蛊虫,正是追踪蛊。 追踪蛊很弱,基本上与普通虫子没有任何差别。也正是因为这样,种蛊时才能不引人察觉。 先前张子默还是蚩瑶的模样时,唐旭等人并没有对蚩瑶下蛊,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圣女也精通蛊道,这种程度的追踪蛊是没有作用的,而且身为圣女,必定有防范被种蛊的手段。 至于现在,张子默显露真容,对于一个不懂蛊术的蜀山弟子,施展起蛊术自然是没有什么顾忌。 张子默看着手中追踪蛊,正要捏死时,突然又改了主意,握住蛊虫离去,速度瞬间便达到了肉身能承受的极限。 与此同时,被困住的卞烈,眼神终于恢复清醒,强横气劲透体而出,挣脱武训留下的束缚,回想先前发生的种种,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好可怕的手段。” 这份忌惮,并不是因为武训,而是因为张子默。 “天资绝顶,心思深沉,临危不乱,进退有度。你若在军中任职,我一定誓死效忠于你,可惜了。”卞烈轻叹一声,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张子默,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成真正的对手,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轻视之心。我一定会抓住你,完成任务!” …… 唐旭在一处乱石林外落下,仔细观察着前方的乱石林。这乱石林方圆近百里,张子默若是藏在里面,找起来恐怕要花点功夫。 而他停下来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地上那只已经被捏死的追踪蛊。 “终于发现了吗?不过没关系,你想要借此地与我周旋,那便陪你玩玩吧。” 唐旭手轻轻一抬,大群蛊虫从口鼻中钻出,朝着乱石林飞去。 只是那些蛊虫还未飞至乱石林,便有一道剑光从中飞出,那恐怖的气势,让唐旭忍不住双目一缩。 “一个通幽境,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剑势?” 剑一,魔心鬼蜮! 心魔桀骜不驯的笑声响起,将唐旭拖入鬼蜮中,黑影重重的鬼蜮中,有一道白光亮起,正是张子默。 张子默横剑轻轻抚过剑身,玄穹发出一声低沉剑鸣,紧接着便剑鸣不断,持剑轻轻一刺,剑气源源不断从玄穹中飞出,杀向唐旭。 一道,十道,百道……万道! 万道并不是极限,当第一万零一道剑气出现时,玄穹上的道刃如同白昼一般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这才是真正的魔心鬼蜮,若只能影响人的心神,怎么能成为道心魔剑的剑一? 万剑决是内敛之剑,追求的是万剑归一。而道心魔剑则是外放之剑,追求的是破万无极。凡魔心鬼蜮笼罩之处,便剑气不断。 自从学会道心魔剑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完全施展出来。 魔心鬼蜮之内,我独入道,其余人皆是心魔,皆可以道斩之! 剑光弥漫,很快便把唐旭吞噬。 唐旭大惊失色,察觉到一股死亡危机,双手掐诀,念念有词。 “请,诸天菩萨大王!” 霎时间,二十四尊菩萨同时出现,法相森严,为唐旭挡住那铺天盖地的剑气。 作为三十六堂神最强的一尊,昔日蚩瑶以灵魄境修为召出二十四菩萨,就能打得通幽境的杨贵兴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道隐境的唐旭请出二十四菩萨,威力可想而知。 仅凭这一尊堂神,就足以挡住这一剑。 唐旭冷笑道:“了不起,你的实力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可惜你修为低我一境,想必这就是你的极限了。等这一剑完,我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请,龙公龙母!” “请,龙子龙孙!” “请,五路龙神土地!” …… 第126章 八大神咒 熟悉的堂神的气息散开,却让唐旭心神剧震。 这些堂神自然不是他召唤的,二十四尊菩萨虽算一处堂神,但将其请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已经没有力量再请其他堂神了。 数道龙吟在身后响起,唐旭来不及反应,身躯便被狠狠击落在地,二十四尊菩萨瞬间消散,剑气穿体而出,让他身上多出无数血洞。 不过好在他是已经摸到仙境门槛的人,这样的重伤依旧让他还留有一口气。 唐旭双手撑地,艰难翻身,看着身后那苗族打扮的彪形大汉,嘴角血流不止,眼中满是错愕。 “你也是苗人,为什么要帮他?” 彪形大汉没有回答,只是朝着乱石林躬身。 “主子,我来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张子默从乱石林中走出,在唐旭惊奇的眼神中,轻轻拍了一下彪形大汉的肩膀。 “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封长盛,崇义榔款的榔主,也是我的属下。” “怎么可能,他是苗人,怎么会听命于你?你到底是谁!”唐旭喷出一大口鲜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重伤。 张子默在唐旭面前蹲下,手指轻轻点向唐旭眉心。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巫师,毕竟你的巫术造诣在同境界都是顶尖。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一个很厉害的蛊师。蚩瑶说,在苗疆能巫蛊同修的都是天才。了不起啊,我蓄了这么久的一剑,都没能杀死你。不过你没死,我倒是很高兴。天才,很荣幸成为你的心魔。” 黑影腾腾,心魔嘶吼,唐旭只挣扎了片刻,眼中清醒便彻底消失,看向张子默的眼神中满是崇敬和恐惧。 张子默起身缓缓走进乱石林,封长盛立刻跟上,笑声从错综复杂的乱石林中传来,落在唐旭耳中。 “别着急,等会儿还有人来陪你,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客人。” 一个时辰后,卞烈的身影突然出现,落在乱石林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唐旭。 “那个用剑的黑袍少年在哪里?” 唐旭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乱石琳,随后手又无力垂下。 卞烈看了一眼乱石林,眼中精光四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知道速度不如我,与其陷入被动,倒不如自己选择战场。你成长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那就看看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我已收起轻慢之心,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卞烈将手按在唐旭天灵盖上,狞:道:“你这个样子,生不如死,与其痛苦地等待死亡,不如我帮你一把。作为报酬,我需要你的一身精血。这样的交易,我觉得很好。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唐旭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一身修为与精血如同干柴被点燃,猛地爆开。 “砰”的一声,周边泥土山石飞溅,等一切恢复平静时,唐旭的身躯已经湮灭,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数十丈深的大坑。 而卞烈的胸口,也多了一个血洞。 “张子默!”卞烈怒吼一声,愤怒地朝着乱石林走去,“我要杀了你!” 然而刚走到乱石林前,卞烈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在乱石林外盘膝而坐,看起来没有进去的打算。 哪怕嘴上说着不轻敌,可他依旧是着了张子默的道。张子默居然打定主意在乱石林中等他,想必还有后手。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张子默已经褪去稚嫩,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族战士,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张子默,必须要当成战场上的敌人对待才行。 卞烈高声道:“我在这里慢慢疗伤,你若是愿意在里面待着就待着吧,等我伤势完全恢复再去找你。我不急,我有的时间陪你玩。这期间,我还可以和其他魔族联系,让他们赶来。我能等,就是不知道那个什么圣女能不能等了。她不过是灵魄境,也不知道能在那些人手下挺多久。啧啧啧,挺漂亮一个小姑娘,死了就太可惜了。” 没有任何回应,里面的乱石林依旧是一片寂静。 卞烈微微一笑,也不再开口,引动天地灵炁恢复伤势。 乱石林中,张子默坐在石台上,手拿一支笔沾上朱砂在身前的黄色符纸上,画下几笔符箓。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制作符箓,虽然已经研究了很长的时间,但真正上手制作还是第一次。只有亲自尝试过,才明白符箓并不是这么好修的。 符箓真正入门,要在脑海中刻下一道原始符箓。各门各派的原始符箓都不一样,天师道作为符箓派领袖,传承的原始符箓自然是威力最大的。可也正因为威力大,入门也最难。 他蓄了那么久的一剑都没办法杀死唐旭,何况是已经登入仙境的卞烈。他自然知道短时间内很难将天师道的原始符箓刻下,可总要试试。自身实力能增强一点,总归是好事。 但卞烈的那番话,正正戳中他的弱点。被那些苗人追击时,自然是拖得越久越好,可如今那些人转去追蚩瑶,他便不能拖太久,一定要赶去与蚩瑶汇合。 想到此处,张子默心中对卞烈又多了几分赞叹,不愧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老兵,这番攻心话语,深谙兵道。 但他修的是道心魔剑,又岂会因为他这一番话乱了阵脚? 夜色渐深,张子默看着面前那堆写毁了的符纸,心中突然多了一份焦躁,心魔开始作祟,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趁机影响他。 张子默突然停笔起身,在那洁白月光下,拉出脖子上的玉佩,将那枚紫金戒指取下来戴在左手拇指上。 “爹,保佑我。” …… 三天后,乱石林外,卞烈缓缓睁眼,看了面前的乱石林一眼,再次闭目。 他没想到张子默能这么沉得住气,不过这样拖下去总归是对他有利。虽然没有精血可以吸收,但三天的修养,让他的状态比与武训交手之前还好,这一切都得益于被追击时那些苗人奉献出的力量。 脚步声突然从乱石林中传出,越来越近。 卞烈睁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张子默,咧嘴笑道:“我还以为你还会在里面待很长时间,看来你也有坐不住的时候。” 张子默平静道:“敢出来,自然是有敢出来的把握。” 卞烈道:“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与我一战的准备,放心吧,即便你输了,为了你身上的太玄经,我也不会杀你。可如果你赢了,你就能杀了我,让我们再次失去你的踪迹。” 张子默道:“听起来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自信了,居然还想着用言语来乱我气势。若我存着输了也不会死的心思,与你这一战多半是赢不了的。” 卞烈爽朗笑道:“你说的对,对付外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你也是魔族,对付同族,唯有拿出绝对的力量,才能赢得尊重。那么便放弃那些诡计手段,堂堂正正一战吧。” 张子默重重点头:“好!” 卞烈握拳在心脏的位置狠狠敲了一下,体内传出气血涌动如同江河奔涌。 “血魂军重甲营校尉,卞烈!” 张子默抬起手,以魔族的礼节用力敲击心口。 “魔族,张子默!” 两人谁也没有先动,不约而同开始积蓄气势。 张子默手握玄穹,以蜀山独有的蓄势之法,凭借快速增强的剑势压住卞烈的气势。 卞烈见气势落入下风,大笑一声,踏得脚下土地崩裂,一跃而起,天地灵炁疯狂涌入拳中形成一个漩涡,将张子默锁定。 张子默终于拔剑,万剑齐出,一上来便用出了魔心鬼域。 面对卞烈这样的鬼仙,若是再留手,就是自寻死路了。 卞烈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并非是因为张子默这一剑的威力,而是因为张子默通幽境的实力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一剑,足以破开他这一拳了。 卞烈后退几步,看着那席卷而来的道道剑气,掌心魔气喷涌而出,凝为一柄巨斧握在手中,轻轻挥舞,身前剑气便被斩散。 张子默抬手一丢,上百张符纸迎风飞出,在靠近卞烈时全部爆开,凌乱肆虐的灵炁不断冲击着卞烈的身体。 卞烈大斧一挥,便将这股波动斩散。 “你在里面躲了三天,就是在准备这些没用的东西?这些符纸连通幽境都杀不死,你也敢拿来对付我?” 张子默笑道:“心血来潮所作,与其闲着落灰,不如拿你试试威力。” “请,托魂郎子。” “请,阎罗大爷。” “请,阎女大娘。” “请,俚洞苗王。” 四尊堂神齐齐出现,封长盛从乱石林中冲出,再请白虎仙人附身,杀向卞烈,一上来就是拼命架势。 “嗯?”卞烈快速转头,眉头紧皱,手中巨斧径直斩向封长盛,“道隐境能同时召唤这么多堂神,倒是为难你了。不过你一死,这些堂神就会消散了。” 四尊堂神不管不顾冲到卞烈身前,而卞烈的巨斧也已到了封长盛身前。卞烈有这个自信,在四尊堂神碰到他之前将封长盛斩杀。 封长盛目露决绝,身躯猛然爆开,将那巨斧弹了回去,四尊堂神在消散前,也终于是将手中神通落在了卞烈身上。 与此同时,魔心鬼域残余的剑气也齐齐飞来,钻进卞烈体内爆开。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彼此配合十分默契,连卞烈也反应不过来。 卞烈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落下,不过很快便调整好身形严阵以待,不给张子默偷袭的机会。 张子默看着卞烈身上突然多出来的血色重甲,一拍脑门。 “我既然忘了这一点,你既然隶属军队,又怎么会没有护身甲胄,还是考虑不周啊。” 卞烈笑道:“以你的心思,我不信你没猜到。我倒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帮手,而且还是助你抓到我的苗人。还有什么样的后手,都拿出来吧。” 张子默摇头道:“除了剑以外,我能拿出来的手段有限。与其用那些花哨的技巧削弱自身剑意,不如堂堂正正与你一战。” “是吗?我很期待。” 张子默右手竖握玄穹,左手并指成剑抹过剑身,漆黑瞳孔被金光覆盖。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第127章 天魔神甲 随着张子默的念诵,识海中那道古老的符箓渐渐亮起,以灵炁为引,金光透体而出,将身躯包裹。 八大神咒之一,金光神咒! 这是八大神咒中唯一能直接提升实力的咒语,修至大成,金光所至之处,敌人灰飞烟灭。 八大神咒的咒语不是什么秘密,所有符箓派都知道,用法也不尽相同,并不是念出咒语就行,还必须以原始符箓启动,配合固定的灵炁运行路线才可以,而这些才是一个门派真正的秘密。 天师府代代相传的八大神咒,最为正宗,威力也最强大。 三天的时间,张子默终于在识海中刻下原始符箓刻,算是入门了。 此后符箓之道的修行,只需在原始符箓上将学会的符箓添上就可以。而有了原始符箓,施展金光神咒自然不是什么问题。虽然因为第一次使用十分生涩,但总归还是用了出来。 而他能三天刻下原始符箓,不全是因为天资,最大的原因是戴在左手的紫金戒指。作为天师传承的信物之一,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随着金光的出现,卞烈脸上的轻松终于消失,瞬间凝重到极点。 “你居然还会金光咒!” 张子默没有言语,身上剑意越来越强,持剑杀向卞烈。 卞烈再次凝聚巨斧斩下,可这一次碰撞,却让他心惊不已。 张子默被他逼退三步,而他居然也退了一步。 这意味着,张子默此时虽然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已经有了和伤势未复的他一战的实力。 金光越来越强,张子默剑招连绵不绝,与卞烈拼得越来越激烈。虽然还是处于下风,但卞烈也无法快速将他解决。 在金光咒的加持下,张子默的肉身再度增强,已经十分接近道隐境。而他的元神在金光咒的刺激下,竟然快速与天地融合,引动的天地灵炁丝毫不逊色于道隐境。 不愧是天师府的正宗金光咒,对实力的加成居然如此之大! 霎时间,种种剑招被张子默不断施展出来,不算心魔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畅快的与人交手。蜀山所有剑法,基本上被他施展了个遍。 而本就有伤的卞烈,在这样的僵持下,居然渐渐落了下风,而张子默身上的金光依旧没有丝毫减弱。 这次,轮到卞烈着急了! 此刻的张子默,气势已经强盛到了极点。 金光从身上退去,全部凝聚到了玄穹中。剑心,剑意,剑势,剑招,融为一体,一气呵成。 同样的魔心鬼蜮,只不过这一剑,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在金光咒的加持下,玄穹道刃灿若光华,如天上曜日。随着魔刃的出现,又如永恒黑夜。 只是一剑,卞烈身上重甲便被彻底斩开,剑痕蔓延至心脏处这才停止。 这一剑虽然没能杀死卞烈,但已经伤了他的心脉,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还手之力。 张子默收回玄穹,微微闭目,心中突然多了许多感悟。 闻人羽曾对他讲过,完整的一剑,必须从心开始,心动,意动,势动,最后才是剑动。 在白帝城头,他悟出了道心魔剑,已经明悟剑心,只是要将心意势完全融合在一起,彼时的他还完全做不到。 但借助金光神咒,他居然提前摸到了这个层次。这一刻,他对于剑道的感悟,有了质的改变。 他不知道现在的闻人羽是否能做到,但可以肯定的是,闻人羽离开蜀山时还做不到,那个时候的闻人羽,也只是刚刚形成了剑心而已。 一个学万剑诀,一个学道心魔剑,注定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也是对手,张子默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与闻人羽比较。 这大概,不算心魔吧。 张子默持剑指着卞烈,平静道:“你输了,这一战是我占了便宜,你伤没好,发挥出来的实力远远不到鬼仙境,否则输的应该是我。” 卞烈捂着心脏上的伤口,气息越来越急促。 “战场上什么情况遇不到,输了就是输了,不用你给我找借口。但你刚刚那一剑,想必短时间内也无法使用了吧。我还没死,就不算完全输。” 卞烈体内元神突然燃烧了一部分,气息陡然暴增。 张子默眉头一皱:“你疯了,燃烧部分元神,以你的元神强度虽然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你此生将会在鬼仙境止步不前。” 卞烈狂笑道:“境界算什么,生死算什么,魂飞魄散又算什么?为了完成任务,我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你根本不懂任务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知道为何凡境以上叫做鬼仙境吗?因为到了这个境界,元神离了肉身也可以存活很长时间,更可以夺舍别的身躯快速恢复。到了这个境界,想死都很难。而对于专修肉身的魔族来说,元神就是肉身的养分,只要元神不灭,肉身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张子默心中一惊,没想到卞烈会为了任务执着到这种程度。虽然早就知道魔族把任务看得比什么都重,可只有亲自感受过,才能明白有多决绝。 仅仅是卞烈如此,还是所有魔族都是如此? 军令一下,就有这样的执行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随着元神的燃烧,卞烈的力量瞬间恢复。这一刻的卞烈,实力已经重回巅峰。 卞烈轻轻一步踏出,掌间劲风犹如山呼海啸。 “小子,放心,为了任务我不会杀你。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你的难缠程度实在超出我的想象。只有废了你,我才能顺利地将你带走,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尊重。” 那手掌离丹田越来越近,以卞烈此时的速度,张子默自然是躲不开的,甚至连动弹都做不到。 这一刻,张子默体内血液流到了极限,力量不断透支,依旧无法挣脱卞烈的束缚。刚刚那一剑消耗了他绝大部分力量,让他连再次施展金光咒也做不到。 丹田被废,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没了力量,这比杀了他还残忍。 可尽管再怎么不愿意,那一掌终究是落到了丹田上。 “铛!”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 待到尘烟散去,张子默与卞烈全部怔在了原地。 张子默岿然不动,而卞烈却被震了出去。这一切,全部是因为张子默身上那突然出现的赤金纹路的黑甲。 “这是……” 张子默内观丹田,发现并无任何损伤,随后这才看向身上的这副赤金甲胄。 这副甲胄他并不陌生,觉醒血脉时曾在那片远古战场上见过,还见过这副甲胄的主人。 可为什么这副甲胄会在他身上,而他却全然不知? 张子默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娘亲留下的那个黑匣子,曾经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他当时只以为是留音的法器,没想到居然还有玄机。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黑匣子竟是这副甲胄所化! “天魔神甲怎么会在你身上?”卞烈的眼神已经完全呆滞。 未等张子默开口,卞烈便喃喃自语:“也是,你娘离开临渊王朝前,已被坤禹帝立为储君,被提前授授予天魔神甲。你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会把这套甲胄传给你。” 张子默愣了许久,试探地问了一句:“这甲,很厉害吗?” 卞烈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张子默:“这是临渊王朝历任帝王才能穿的甲胄,是临渊王朝的圣器,你说呢?诸魔见甲退避,万法落甲皆空,这是对于此甲的描述,绝非一句空话。天魔神甲在身,任何魔族的攻击都对你无效。当年你娘以女子之身被立为储君,因为太过惊艳,被坤禹帝提前赐予这副甲胄。若非如此,这副甲胄怎么可能会流落在外!” “原来这么厉害啊。”张子默依旧无法回神,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你小子身上有天魔神甲你早说啊,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对你出手,你故意耍我的是不是!”卞皆气得暴跳如雷,他以境界停滞为代价燃烧部分元神,没想到张子默居然还有后手。 故意的,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张子默连忙安抚道:“你别激动,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身上还有这东西,我娘真没告诉过我。” 卞烈瘫坐在地,眼神黯淡无光。“有天魔神甲在,我是拿你没有办法了。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动手吧,给我个痛快的。” “我有事要问你,你说出来,我放你走怎么样?”张子默运转血脉,天魔神甲瞬间消失,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第128章 娘亲往事 卞烈冷哼一声:“无论是那个被抓的蜀山弟子,还有我们如何能翻越通天山脉,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趁早杀了我吧。” 张子默道:“你不愿意说,那就聊点别的吧。聊聊我娘,在你们心中,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聊聊当年的事也行,我在蜀山看过卷宗,但是描述得不太详细。” 卞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临渊王朝历任帝王一般能活多少岁吗?” “不知道。” “不到六十。” “怎么这么短命?不应该啊。” 卞烈沉声道:“魔族有一个绝对的规则,必须向北冥家臣服,这是刻在血脉中的禁令。不是压迫,而是救赎。没有北冥家的历代帝王,魔族早就被天启王朝灭族了。你既觉醒血脉,应该看过在远古战场的北冥家先祖北冥烈吧?” “看过,怎么了?” 卞烈道:“这是每个魔族觉醒血脉时都会看到这一幕,这是北冥先祖在提醒我们,即便现在是魔族,也不要忘了自己曾是人族。我们曾是人族时,年年被天启王朝进攻,死伤无数。最惨的一次,直接被天启王朝大军攻到国都大荒城下,眼看就要国破家亡。也是那一次,北冥先祖献祭部分族人觉醒血脉,成为世间第一个魔族,随后带着剩余族人全部入魔,打退天启王朝大军。功过是非且不论,没有他,临渊王朝已经被灭国。北冥先祖离世前,为了魔族不衰弱,也为了北冥家的顶级血脉不断绝,在北冥家血脉中定下了一个不能违背的规则。后世北冥家的子孙想要被立为储君,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卞烈一字一句道:“能超越上一任帝王。” “什么!”张子默心神剧震。 卞烈缓缓道:“一旦帝王立了储君,就会准备传承仪式,将一身修为感悟全部传给下一任,甘心陨落。因此历任帝王虽然短命,却是一代比一代强。” 张子默嘴巴张得老大,却什么也说出来。 卞烈道:“你娘十岁上战场,从打扫战场的武卒做起,战功累累,十五岁便拜将,二十岁领兵攻上天门关,只差一点就能攻破天门关。你知道攻上天门关意味着什么吗?天门关是魔族不可逾越的天堑,年年往前修建推移,压缩魔族的生存空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魔族能踏上天门关,你娘是第一个。若不是当时天启王朝强行抽调大部分门派的修士前往天门关戍边,再加上援兵不到,你娘恐怕已经踏平天门关了。可即便是这样,你娘依旧一步不退,最精锐的六十万征剿军打得不足十万。此战虽然惨烈,但据那些活下来的老兵说,他们没有一个人后悔的。因为那一战过后,天启王朝的那些软骨头整整三年不敢出天门关。你娘的黑龙旗一亮,那些软蛋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哈哈!” “那一战后,你娘被封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临渊王朝十二支军队,有六支在她麾下,我所属的血魂军,还有之前找你的黑煞军,都曾归她统领。在军中,你娘的威信甚至压过了坤禹帝,更别说当今的陛下了。” “除此之外,你娘无论是心性修为谋略兵法都是顶尖。那时候,所有人都相信,你娘会带着临渊王朝攻破天门关,攻入天启王朝。她二十三岁因战功再次受封秦王,二十五岁被册立为储君。若无意外,她会是史上第一任女帝。血魂军曾经因为叛乱被打散整编,我是近几年调来的,虽然没能亲眼见过她,不过军中许多老兵都对她很推崇,所以关于她的事我听得倒也不少。” “什么叛乱?”张子默问道。 卞烈叹了一声:“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跟你说北冥家的传承仪式,你娘被册封太子没多久,坤禹帝便已经开始准备传承仪式,可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娘和你爹去了远古战场,消失在那块无字石碑前。传承仪式一旦开启,便不可停止。坤禹帝苦苦支撑三年,你娘还是没回来,最终只能将帝位传给当今陛下。而你娘再次现身时,已是二十多年后了。” “说句犯忌讳的,陛下当年确实被你娘压得挺惨。所以你娘一现身,陛下就调军截杀。但他还是小看了你娘在军中的威望,这道圣旨一下,哪怕时隔二十多年,你娘统领的六支军队还是全反了,率军来救你娘。我听一个老兵说,你娘当时肚子已经大了,但还是亲自带兵连杀十几场,把围剿的军队打退,然后在军队的护送下,和你爹进入了通天山脉。在此之前,从没有魔族能翻过去。直到九年前吧,你娘在镇岳王朝现身的消息传回来,朝中才意识到你娘已经翻越通天山脉了。就是沿着她留下的痕迹,我们才找到翻越通天山脉的办法。当然,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其实这句话已经算说多了。” 张子默目眦欲裂,身上魔气不受控制涌出。 “我娘怀着我上阵杀敌,多久的事?” “十五前吧,你今年多大?” 张子默紧咬牙关,一字一句道:“满十四,在十五。” “那对上了,算上怀胎时间,你娘从远古战场出来时就已经怀了你,人族孩子都是早产,魔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能行动,怀个一两年也正常,中间这叛乱还打了半年呢,差点把国运打没了,还好结束得快,要不然天启王朝就要举国进攻了。” “我虽然没见过你娘,也没在她麾下战斗过,但还是打心眼里佩服她。不为别的,就为她能把她的黑龙旗插在天门关上。那可是天门关啊,天门关外,赤地千里,全是魔族为了攻天门流的血,只有你娘做到了。哪怕你娘离开临渊王朝这么久,曾经跟随过你娘的那些人,私下里还是经常会说起她,一般都会称呼她的军职,大将军,或者是秦王,太子殿下。当然,没人敢叫长公主,会被老兵骂死,因为你娘最烦别人叫她长公主。而且如今朝堂上,支持和怀念你娘的也有不少。唉,差不多就说到这儿吧,能想到的我都说了,就当是死前的念叨吧。” 张子默沉默许久后,这才以低沉的声音开口:“听起来很陌生,跟我记忆中的娘亲好像不太一样。” 在灵溪村的娘亲,温柔贤惠,每次他在外面玩的一身泥回来,娘亲总是笑着会给他洗干净,给他补衣服,带着他玩。娘亲虽然不会做饭,但会用花露做好喝的蜜浆,每天晚上都会讲故事哄他睡觉。 无论从哪方面看,好像都跟卞烈口中那个拥有雷霆手段的临渊王朝大将军不沾边。 不过现在想想,小的时候,娘亲虽然不怎么抛头露面,可在家中什么都是娘说了算,父亲很宠娘,对娘好得简直可以说百依百顺。 而且娘亲的性子也不像普通家妇人那般软弱,更多的是潇洒与随性,对他的疼爱更是没有止境,每次他调皮犯错父亲要收拾他的时候,他就躲到娘亲怀中,娘亲只要眉毛一挑,说一句你敢打我儿子,父亲就会悻悻作罢,然后狠狠骂他一句臭小子。 联想到打开黑匣子时,父亲给他留下的信中曾说,当初父亲为了太玄经深入临渊王朝,却被娘亲追杀。 如此强势的娘亲,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怎么追到手的? 张子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笑容满面,可眼神随即又黯淡起来。 他已经很久不敢想爹娘了。 卞烈见张子默一个劲的傻笑,不耐烦道:“小子,发什么愣呢,赶紧动手吧。” 张子默这才回神,温和道:“你走吧,你告诉了我关于我娘的事,我不杀你。” 卞烈一愣:“你确定?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我这一走你的行踪就会暴露,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找到你。” 张子默耸肩道:“找就找吧,反正闻人羽被你们抓了,迟早也要碰上。你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你们呢。你回去以后,记得跟你们领头的说,想要太玄经,把闻人羽带来再谈。他要是有什么损伤,那就别谈了。” 卞烈哈哈大笑,从随身百宝袋中取出一个酒囊。 “你小子有点意思,这酒我藏了很多年了,敢不敢喝?” 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酒囊痛饮一口,喉咙中那股火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大喊一声。 “好酒!” 卞烈也喝了一大口,赞道:“这才是我魔族的男儿,有血性,我欣赏你!下次见面,我们还是敌人!” 张子默抢过酒囊,又喝了一大口。 “好,我敬你,敌人!”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各自离去。 张子默在空中飞了许久,才将那酒劲散去,将手上紫金戒指摘下挂回脖子上,喃喃道:“心外非勇,老头子,我有点明白了。哪怕你没有给我任何力量,可既然我接下你给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往无前。我要回去救蚩瑶,哪怕敌人很强,强到我无法抗衡,但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畏惧。心外非勇,心中勇敢才是真的勇敢。我心中的勇气,来源于爹娘和小雪,我会找到他们的。” 第129章 北冥墨霜 苗疆东南,平洪侗寨区域,一个荒无人烟的寨子内。 浓郁的魔气凭空出现,两名地仙境的魔族灵识散开在寨内搜寻许久,随后便侧身将腰弯下。 “公主,此处安全,可以当做落脚之所。” 北冥墨霜缓缓走进寨子中,声音冰寒至极。 “我记得我说过,称呼我的军职,要我说第二遍?” “骠骑将军恕罪,属下记住了。”两人顿时慌张到了极点。 “出去巡逻,百里内不许有人。”北冥墨霜随意地挥了挥手,转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年,“你这一路,倒是很老实。” 白衣少年,正是闻人羽。 闻人羽没有回答,表情十分平静,这副态度让北冥墨霜眉头微微皱起。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闻人羽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北冥墨霜道:“你倒是豁达,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你对蜀山来说很重要,只要你足够老实,我不会伤你。” 闻人羽道:“其实我没有那么重要,你想用我来跟蜀山谈条件,不论蜀山会不会答应,我是不会答应的。” 北冥墨霜淡淡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怎么做是我的事,跟上。” 闻人羽跟着北冥墨霜登上一处吊脚楼,到屋外便止步不前。 北冥墨霜随意靠在床榻上,看着坐在门外的闻人羽:“怎么不进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闻人羽见北冥墨霜没有言语,而是当着他的面卸甲脱去身上残破黑袍,连忙将头别过去。 北冥看着腹部那两处细长的剑伤,运转魔气将那剑意逼出,这道剑意,来自付如松与齐宁。随着剑意的逼出,伤口几乎瞬间就恢复。 左肩血肉模糊,肩骨全部碎裂,来自于一个手持盘龙棍的黑面人。 北冥墨霜轻轻揉着左肩,运转魔气将那早已碎裂的骨头接上,哪怕如此剧烈的疼痛,依旧面无表情。 最麻烦的,是背后那两道一长一短的刀伤。 北冥墨霜回想起那个戴着黑面手持双刀的高挑男子,不禁眉头一皱。 那两刀看似平静,可真落到身上,狂暴的刀意却给她身上留下了严重的伤势,哪怕到现在,她依旧无法将那刀意逼出。 北冥墨霜拿过衣裳盖住下身,趴在床榻上,露出白皙后背,取出一个红玉瓷瓶放在床边。 “进来帮我敷药。” “你隔空运劲就可以做到,何必要我来?”闻人羽不为所动。 “我现在不能分神,而且,我没跟你商量。” 闻人羽这才走到床边,目不斜视,拿起瓷瓶将药粉慢慢倒在那两道伤口上,那药粉见血即化,血肉快速蠕动,伤口快速愈合。 可在那残留的刀意下,伤口再次崩开,渗出许多鲜血。 “再来。”北冥墨霜嘴唇发白,声音依旧是那么冰冷。 闻人羽皱着眉头再次倒下药粉,看着那伤口不断愈合又崩开。不知不觉,鲜血已将整个后背染红。 而这个过程中,北冥墨霜始终在尝试将那刀意逼出。 良久,那恐怖的刀意透体而出,直奔闻人羽面门,北冥墨霜伸手轻轻一推,这才让闻人羽没有受到波及。 “转过去。” 闻人羽背对北冥墨霜,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表情有点不自然,直到北冥墨霜让他转身时,这才松了口气。 北冥墨霜换了一套崭新黑袍,依旧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好像没受伤一般,只有从额头被汗水濡湿的发丝还有发白的嘴唇,才能知道她先前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刚才手很老实,看来剑修多君子这句话,还是有点依据。” “不敢当。” 北冥墨霜道:“行了,谈谈条件吧。你是剑圣关门弟子,能够代表蜀山。让出苗疆和剑门关,日后打下镇岳王朝,一半疆土给你们,如何?” 闻人羽道:“你恐怕误会了,我们是门派,不是王朝,不需要疆土。” “是吗?”北冥墨霜冷笑一声,“刚夸你是君子,就虚伪起来了。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封锁通天山脉,这是门派做的事?你们拼命拦我们,难道不是为了守住控制的疆土?” 闻人羽平静道:“连年征战,妖兽越来越少。师父说,若有一天世间妖兽灭绝只剩下人,那么人也会灭绝。蜀山封锁通天山脉,只是为了维持人与妖兽的平衡。我们从来没有把通天山脉看成自己的地盘,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若是不杀人,我们不会拦你们。路就在那里,谁想走都可以。” “那现在呢,有补救的可能吗?”北冥墨霜眉毛一挑,淡淡问道。 闻人羽摇头道:“没可能,你们若只杀蜀山弟子,我们不会计较,毕竟也有许多魔族死在蜀山弟子手中。可是你们在各地屠杀百姓,必须血债血偿。” “你倒是坦诚,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你最好杀了我,就不用和蜀山谈条件了。” “想的挺美,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你的命属于我。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刚刚那番话说得倒是漂亮,可惜我不信。听说在镇岳王朝想要开宗立派,必须得到蜀山的允许,献上自身道统,这不是霸道是什么?” “你又误会了,蜀山从来没有这条规矩。镇岳王朝世家和门派的矛盾很大,那些想要开宗立派的人来拜山,是想得到蜀山的庇护。时间长了,所有人都跟着这么做,误以为是蜀山的规矩。至于道统,也不是蜀山要求的,他们是怕被灭门道统失传,这才备份放到藏经阁由蜀山代为保管,随时可以取走。” “是吗,那流言传了这么多年,你们为何不辩解?” “为何要辩解?别人如何看我们,是别人的事。” 北冥墨霜沉默许久,话锋一转:“刚刚那一刀如何?” 闻人羽回想先前那股刀意,赞道:“刀意完全内敛,入体才爆发,很强。” 北冥墨霜道:“你们蜀山追我的六名天仙,也就他能入我眼。他叫什么名字?这两刀之仇,等日后单对单再报回来。” 闻人羽眉头一皱:“你是不是弄错了?蜀山并无修刀的人。” “你是剑圣的关门弟子,连这个都不知道?”北冥墨霜眼中多了几分诧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闻人羽摇了摇头。 北冥墨霜道:“蜀山有一个组织,名叫暗影,那是蜀山的另一半力量,向来潜藏在黑暗中不为人知,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闻人羽回想先前追击北冥墨霜的五人,除了齐宁与付如松外,另外四都戴着黑色面具,听到北冥墨霜的话明白这四位为何会出手帮忙,可很快又心生疑惑。 “既然是暗中的力量,你怎么会知道?” 北冥墨霜道:“因为一百五十年前,这个组织不再藏头露尾,将镇岳王朝搅得天翻地覆,这才进入各大势力的视野中。据说镇岳王朝两任皇帝的死亡,都与暗影有关。也是那个时候,人们才发现蜀山居然还藏了这样恐怖的力量。而且人们还发现,蜀山并不只有万剑诀,还有另一种丝毫不输万剑诀的传承剑诀。这种传承剑诀的继承者,就是暗影的主人。从那以后,你们蜀山不止是镇岳王朝第一门派,而且还压过了天启王朝的张家,成为了天下第一门派。” “你说的这些事,我从未听说过。”闻人羽眉头越皱越紧。 “闲来无事,随口一说,不必放在心上。”北冥墨霜取出一个酒囊凑到了嘴边,仰头喝了一口。 “别喝酒。” “怎么,你们道士禁酒,连当着你的面都不可以喝?” “不是,你伤没好,喝酒伤身。” “你我是敌人,你应该盼着我死才对。” “就算是敌人,也只该在交手时论生死。” “我劝你少管闲事,别忘记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我说了,伤好了再喝。”闻人羽一把夺过酒囊,把酒撒在地上。 “故意激怒我,想让我杀你,为何一心求死?”北冥墨霜眉头一皱,很快又恢复如初。 闻人羽道:“我只把自己当成普通的蜀山弟子,可其他人总是把我看得很重。生死各安天命,我自愿进通天山脉,早已做好死亡的准备。我不想他们费力救我,不要这样的特殊,也不要师父因为我妥协。” 北冥墨霜饶有兴致地看着闻人羽:“想激怒我,这样的方式还不够。你可以继续尝试,如果真让我起了杀心,我放你走。” “我只能想到这个。” “要我教你吗?” “你说。” “偷看,扒衣服,用强,什么都行,任何能让女人愤怒或厌恶的事,你都可以试试。不过不要试着对我出手,我只有在战场上才会起杀心,我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伤了你不好谈条件。” “我做不到,这是不对的。” “既然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当俘虏吧。魔族从无俘虏一说,你是我第一个俘虏,珍惜这个机会,否则别怪我虐待你。” 闻人羽在北冥墨霜的注视下,神情渐渐不自然起来,将头转过去。 “随你,成为俘虏受到怎样的对待都正常。对了,蜀山其实不禁酒。” “是吗?意思我又误会了,说来听听。” “蜀山最后一条门规,如觉不妥,可不遵从。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并没有强制蜀山弟子该干什么,一切全凭自愿。” 北冥墨霜轻轻念道:“如觉不妥,可不遵从。敢把蜀山传承数千年的规矩打破,这才是天下第一该有的魄力,你师父为什么这么做?” 闻人羽微微摇头:“不知道,我问过,师父让我自己想。” 北冥墨霜见闻人羽走到门外盘膝而坐,问道:“你在干什么?” “修炼。” “你的经脉被我封住,怎么修炼?” “养剑意,悟剑道。” “我现在才发现,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闻人羽。” “姓闻人,赐姓?看来你师父很看重你。” “你想多了,我是孤儿,刚出生没多久便被抛弃,被师父捡到。因为无名无姓,所以便跟着师父姓。” “原来如此。”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北冥墨霜。” “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 北冥墨霜道:“你的天资世所罕见,以你的身份,蜀山的那些弟子对你都是毕恭毕敬的,应该没有朋友吧?” “有一个,他是蜀山唯一一个不在乎我身份的人。” “谁?” “他叫张子默。” 北冥墨霜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睛一眯,却没有多问,以免引起闻人羽的警觉。 闻人羽突然问道:“你有朋友吗?” 北冥墨霜淡淡道:“没有,我只有敌人。” 吊脚楼顿时安静了下来。 良久,北冥墨霜再次开口:“蜀山真的不禁酒?” “嗯。” “不想让我喝酒,只是为了激怒我?” “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 “说不上来,我修炼了。” 第130章 被争抢的蚩瑶 流云侗寨百里外,张子默坐在一块巨石上,血脉运转不断搜寻体内,最终还是无奈睁眼。 还是没找到天魔神甲,若不是与卞烈交手的时候出现过,他都要怀疑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这副甲胄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是我境界太低,它只有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出现?”张子默抚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久思无果后,张子默也只能飞身离去,面容与身形开始变化,到了流云侗寨外,朗声道:“崇义榔款封长盛,求见侗主。” 片刻后,一名苗人飞出,带着张子默穿过流云侗寨,朝着后山飞去。 张子默看着侗寨中稀疏的人烟,不禁心中一喜。 流云侗向下属榔款和鼓社招兵,自己侗寨内却空空如也,显然是将那些召集起来的修士连同侗寨内的绝大部分力量都送到了盘瓠苗侗。流云侗寨空虚,正有利于他行事。 后山洞穴内,流云侗主丁江坐在虎皮椅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弯刀,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张子默一眼。 “何事?” “启禀侗主,圣女出现,天南侗的人现身追击圣女。” “哦?”丁江这才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 “四天前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丁江眼睛一眯,声音中多了几分森寒。 “侗主恕罪,对方人多,属下接近打探消息被发现,想尽办法才脱身,一回来就立马来向您禀告了。” “罢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丁江眼神这才恢复平静。 “是。” 丁江听完后,将腰间弯刀收回,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原来是天南侗寨的理老武训亲自带队,这么多好手,你能脱身已属不易,是我错怪你了。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日后我会亲自赏赐你。没想到魔族也出现了,这局势有点复杂。武训与那魔族交手,战况如何?” “二人各有损伤。” 丁江沉吟片刻:“圣女出现在我流云侗的地盘,我竟然此时才知道,天南侗这是要抢功啊。天南侗那个老家伙,仗着苗主对他的信任,居然把手伸到我这里了。要是真让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把圣女带走,我流云侗的脸往哪里搁?你对此事最为了解,我让理老带人与你同行,把圣女给我带回来,我重重赏你。” “是。” 流云侗寨内,张子默还未走至寨门,便看见一名身着深蓝苗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寨门外,连忙上前行礼。 “见过理老。” 老者正是流云侗的理老宗庆,身后还跟了三十名道隐境苗人,应该便是流云侗此时能拿出的全部力量了。 宗庆微微颔首,赞赏道:“这次事办得漂亮,等这次事完后来流云侗吧,我助你破境。” “谢理老。” “可有办法寻到圣女的下落?” “理老放心,属下已在天南侗的一个苗人身上种了蛊,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宗庆笑着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手轻轻一挥,带着众人腾空消失在天边。 …… 荒废寨子中,北冥墨霜缓缓睁眼,见闻人羽还是坐在门外一动不动,轻声道:“你倒是勤勉,如此天资,又有如此心性。未来蜀山多半要交到你手里,看来我得和蜀山好好谈谈条件。” 闻人羽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同意任何条件。见到他们那一刻,我会自尽。” “道家贵生,别这么急着死。万一他们能将你救出来,我死在他们手中也未可知。你几日未进食,不饿吗?” “我已至通幽境,几天不进食无妨。” “吃点,饿出问题不好谈条件。自己在附近找点吃的,别离的太远。” 闻人羽这才起身下楼,北冥墨霜看着闻人羽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闻人抬着一个木盘上楼,抬过一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将做好的饭菜摆上,又摆了两副碗筷。 北冥墨霜皱眉道:“我没说我要吃东西。” 闻人羽道:“若只摆一副碗筷,万一你想吃,太过失礼。” 北冥墨霜端起碗筷尝了一口:“味道还行,就是吃得太淡了。” “我那个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我更喜欢吃这个,吃点?”北冥墨霜从左手扳指内取出几块肉干,递到闻人羽面前。 “原来临渊王朝的肉是这个味道,倒是和镇岳王朝的做法不一样。”闻人羽撕下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北冥墨霜饶有兴致地看着闻人羽:“刚抓到你时,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只会守清规戒律的小道士,现在才有点意思。” 闻人羽道:“我曾经因为犯错在锁妖塔待了三年,吃的都是妖兽的肉。虽然还是喜欢吃素,但吃起来也没有什么不适。” “你就不怕我下毒?” “我觉得你不会,你是那种喜欢堂堂正正击败别人的人。” 北冥墨霜眉毛一挑:“你才认识我多久,就敢说了解我?你可能不知道,魔族为了达成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闻人羽平静道:“你我境界差距过大,我觉得你不会用这些手段。而且我觉得,哪怕你会为了一些事用尽手段,可你心里更愿意以力量扫平一切。” “哦?何以见得?” “你被六人围攻,背上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想的也只是单对单找回场子。” “听说修万剑决的人都是心思澄澈之人,没想到你心思还挺多。” “心思通明,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北冥墨霜不再言语,将那碗饭菜吃完,这才开口:“下次做辣点。” “我不喜欢吃辣。” “我喜欢。” “嗯,我知道了。” 饭后,北冥墨霜突然将闻人羽修为解开,将止戈还给了闻人羽。 “你这是?”闻人羽眼中多了几分错愕。 北冥墨霜淡淡道:“我高你那么多境界,还怕你跑了?看在你给我吃饭的份上,这是奖励,给俘虏的奖励。” 闻人羽眼神略有波动,飞身下楼,在空地上静立良久,缓缓拔剑。 心动,意动,势动,剑动。 这完全内敛的一剑,引起了北冥墨霜的兴趣,拿着酒囊靠在栏杆上静静观看,如此近距离观摩蜀山万剑决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一名属下突然出现,将一块漆黑令牌递给北冥墨霜便消失在原地。 北冥墨霜握住令牌闭目感应片刻,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那令牌捏成粉末,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那是卞烈传回来的消息,总算找到了! 酒囊中的酒喝完,闻人羽的剑也正好练完,抬头与北冥墨霜对视一眼,看到北冥墨霜手中的酒囊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我伤好了。”北冥墨霜迎着闻人羽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 “还是少喝。” 北冥墨霜没有回答,飘然落下,从闻人羽身边走过。 “启程了。” …… 崇山峻岭之上,武训回头看了一眼蚩瑶,笑得脸上皱纹堆起。 “还请圣女耐住性子,再有三天时间,咱们就到天南侗了。” 蚩瑶冷哼道:“把我修为封住,你就是这样对圣女的?” 武训依旧是一副笑呵呵模样:“圣女息怒,等回到了天南侗,属下一定立马给您解开封印,亲自向您赔罪。到时候您就是要杀我,我也受着。” 蚩瑶恶狠狠地瞪了武训一眼,别过头去,心中充满绝望,不由自主地想起张子默来。 “臭石头,你在哪儿啊?” 一丝细微的灵炁波动从前方传来,武训瞬间警觉起来。 “小心。” 其余苗人连忙运转修为,将蚩瑶死死地护在中间。 天边数十道黑影一闪而过,不久便到了武训前方。 武训皱眉道:“宗庆,原来是你这老家伙,我说这气息怎么令人作呕。怎么,有事?” “见过圣女。”宗庆先是朝着蚩瑶恭敬一拜,目光这才落到武训身上,“听说你们请到了圣女,流云侗素来仰慕圣女,可惜无缘得见。今日既然有幸遇见,自然是要请圣女去流云侗做客的。” 武训冷笑道:“原来是来抢人的,此事是苗主交给我天南侗的任务,你有胆子来抢一个试试。” 宗庆道:“明明流云侗离通天山脉最近,若不是你们侗主使了手段,这个任务怎么可能落到你们身上?苗主要的只是圣女,我想他应该是不会介意是谁将圣女送去的。” 武训讥讽道:“想的倒是挺美,可你凭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流云侗大部分修士都被调走了,你拿什么和我抢?” 宗庆笑道:“你天南侗大部分修士不也被调走了,大家彼此彼此,谁又比谁强?” “既然如此,就各凭手段吧。”武训眼睛一眯,杀机毕露。 宗庆手轻轻一挥,流云侗苗人除张子默外,全部冲向护住蚩瑶的人。 “理老,对不起,我身上伤还没好,无法出手了。”张子默刚要运转灵炁,口中便渗出鲜血。 宗庆微微摇头:“无妨,能带我们找到圣女,已是大功。等此战结束,我亲自替你疗伤。” 在鬼神面具的掩盖下,张子默的气息忽高忽低,俨然一副重伤的模样,而宗庆也不疑有他。 他对于巫蛊之术一窍不通,一出手便会暴露,自然是不可能出手的。 宗庆与武训不约而同盯上对方,身上气息逐渐升腾,几乎是同时出手。 武训手中拐杖狠狠一杵,蛊虫源源不断飞出,瞬间便将宗庆包围。 “请,二十四尊诸天菩萨大王。” “请,托魂郎子。” “请,阎王大爷。” “请,阎女大娘。” “请,五道神亲。” …… 第131章 螳螂捕蝉 宗庆一连请出十尊堂神,武训的蛊虫几乎是瞬间死绝,从空中坠落。 “老家伙,你我知根知底,就不要弄这些试探举动了,还是动真章吧。”宗庆负手而立,淡淡道。 武训从口中吐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小虫,那小虫刚一出现,先前死去的蛊虫便全部化为道道黑烟钻入小虫体内,小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穿过众多堂神,直指宗庆心脏。 “终于用出你的五毒蛊了,各堂神,请回!”宗庆面色终于凝重起来。 那被请回的十尊堂神,纷纷附在宗庆身上,让宗庆的气息陡然暴增,速度提升到极限,及时躲开那五毒蛊,隔空以灵炁将那五毒蛊逼退,随后便以手为刀将触碰过五毒蛊的灵炁斩断。 苗疆关于的巫蛊之术孰强孰弱一直有争论,可无论再怎么争论,有一点共识从来没有动摇。 巫师的力量来源于鬼神,获得的力量更为直观。而蛊师的手段则更为诡异,一旦中了蛊,便会被蛊师玩弄至死。 宗庆自然知道武训这五毒蛊的厉害,这才一直不敢与那五毒蛊正面相碰,而是找机会摆脱五毒蛊直接攻击武训。 蛊师让人如此忌惮正是因为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正面相对,蛊师要吃亏一点。 可武训面对宗庆攻击丝毫不落下风,足以说明其对蛊术的理解之深。 天空上的争斗如火如荼,可蚩瑶却没有看一眼。 无论谁胜,她都逃不了被抓的命运。无论被谁抓,都不会有好下场,又何必关心呢? 然而蚩瑶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着远处的那个魁梧汉子,目露疑惑,可在看到那目光中熟悉的笑意后,瞬间激动到了极点。 “臭……” 蚩瑶刚想开口,在张子默的眼神下,连忙话憋了回去,知道不能一直盯着张子默看,便低头玩着手上的银镯子,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心中默默念了起来。 “臭石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争斗依旧在继续,很快便有人陨落,渐渐杀红了眼的众人,出手越来越狠,人数也越来越少。 而宗庆与武训的战斗,也到了关键的时刻。 宗庆怒吼一声,体内堂神也跟随着发出不同的吼声,找不到机会攻击武训,便只能对五毒蛊出手。在他的不断攻击下,五毒蛊身上的绚丽颜色越来淡,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爆!”武训犹豫片刻,不忍闭目。 五毒蛊瞬间爆开,化为铺天盖地的毒雾,将宗庆与其手下包裹,唯有离得远的张子默得以幸免。 武训七窍流血不止,可他已经顾不上自身伤势,飞到蚩瑶面前,一把拉住蚩瑶手腕,丝毫不管蚩瑶的拳打脚踢。 “圣女,跟我走。” “滚开,别碰我!” 宗庆的声音突然响起:“老家伙,想走,走的了吗?” 毒雾眨眼间便消失,宗庆看了一眼在毒雾中殒落的手下,又看了一眼吸收了全部毒雾的紫色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将左臂撕下,右掌打向武训。 武训重重跌落在地,气息衰弱到极点,依旧面色不改,冷笑道:“你倒是舍得,左臂一断,身体残缺不全,不及时恢复,你此生再也无法跨过鬼仙境。” 宗庆面无表情道:“你都舍得自己的本命蛊,我又怎么能爱惜身体?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武训放声大笑,将手中拐杖捏碎,一个如同树叶的枯虫飞出,疯狂啃噬武训的血肉,眨眼间便将武训四肢的血肉吃得一干二净。 “去。”武训抬起那已成白骨的手一指,枯虫立刻飞向宗庆。 宗庆长叹一声:“冬蛄,一万只方有一只能存活,平日里如同冬天枯叶,唯有宿主血肉方可将其唤醒。此蛊之霸道,远胜你的五毒蛊,没想到你居然还养了这等蛊虫。也罢,你既如此决绝,各自拼命吧。” “请托魂郎子,我以一半元神供养,请出真神!”宗庆念念有词,体内元神一分为二,一半元神钻入托魂郎子口中。 这尊托魂郎子依旧还是那么瘦弱,可当那托魂郎子举起托魂台后,仿佛举起了山岳,狠狠砸向了那冬蛄。 这已经不是虚影了,以元神供养,这尊托魂郎子已经具备了本尊的一丝真神。 冬蛄翅膀一振,将那托魂台击穿,径直飞向宗庆,托魂郎子脚步微微一动,便挡在了宗庆身前,手中托魂台砸下,冬蛄瞬间湮灭。 托魂郎子再次抬手,对准了面如死灰的武训,托魂台砸下三次后,托魂郎子凭空消散。 宗庆这一半元神,也只够托魂郎子出手三次。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武训肉身已被砸成肉泥,就连元神也被托魂台吸收,成为了托魂郎子的养分。 至于武训那些手下,也早在余波中灰飞烟灭,唯有蚩瑶在宗庆的庇护下毫发无损。 但宗庆的情况也不太妙,供奉了一半元神,让他感觉体内空空如也,仿佛成了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洞,缓缓落下扶着一棵树木喘息片刻,朝远处的张子默招了招手。 “请圣女跟我们走。” “属下明白。”张子默缓缓走向蚩瑶,捏了捏拳头,“圣女,属下不敢和您动手,您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蚩瑶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会好好配合的。” 宗庆闻言,心神终于放松,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总算是抢到圣女了。 而就是这放松的一瞬间,张子默身上金光弥漫,全部凝聚于玄穹中。 “你不是封长盛!”宗庆看着破万无极的剑气,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一刃封喉。 张子默抬手再出一剑,将那试图逃遁的元神斩散。 “自然不是。” “石头!”蚩瑶激动地抱住张子默的手臂,使劲摇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真实面容缓缓浮现,张子默再次挥出几道剑气,将那些尸首全部斩开,拉住蚩瑶的手腕。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嗯!” 两个时辰后,丁江的身影出现在上空,看着下方惨烈的景象,感受着天地间混乱的灵炁,眉头一皱。 “两道元神消散的波动,理老死了,武训应该也死了。圣女的气息还有一点残余,应该还没死,是谁将他带走的?” 丁江走到宗庆死前的位置,捡起血肉中的那根拐杖捏碎,拐杖中残余的一丝元神钻入眉心,看到宗庆死前的景象后,瞬间愤怒到极点。 “好好好,好的很啊,装成我的属下来骗我,让流云侗与天南侗两败俱伤,好大的胆子啊。等我抓到你,定要将你扒皮抽筋,让你不得好死!” 丁江抽刀狠狠一挥,将附近山头全部齐齐斩开,胸中怒火这才渐渐平息,躬身朝着宗庆的位置深深一拜。 “理老,感谢您魂飞魄散之际还为我留下了线索,您为流云侗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一定会抓到凶手为您报仇!” 不久后,叶素所在的寨子中,丁江缓缓落下,一刀将所有吊脚楼斩碎。 “出来个能说话的人。” 叶素连忙飞出,躬身一拜:“敢问您是?” “流云侗侗主,丁江。” “见过侗主,不知侗主有何事?”叶素眼神越发恭敬。 丁江道:“数日前,应该有一男一女在你们这里待过,我要他们的画像,还有名字。” 既然知道那个去见他的封长盛是假的,丁江很容易便从崇义榔款那里得知了有一个人冒充流云侗的使者,让封长盛帮忙抓魔族。 顺藤摸瓜,杨贵兴的事,还有这个寨子的事,自然也都清楚。 丁江身为侗主,以他的心智,自然是很容易就推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抓魔族那里他误以为张子默是为了消耗封长盛的力量趁机取而代之,其他丝毫无误。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我们一直待在寨子里,从未见过外人。”叶素眼中多了几分慌乱,将头低下。 “是吗?”丁江大有深意地看了叶素一眼,刀光闪过,一名女子头颅瞬间掉落,“十息一个人,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娘!”失去母亲的女孩,趴在无头尸首上痛哭不已。 叶素沉默不语,身后众人也没有开口,若是没有张子默许蚩瑶救她们,她们也会落得个身死的下场。无论如何,她们也不愿出卖二人。 又是一颗头颅落地,叶素犹豫片刻,咬牙道:“我说!” 丁江轻笑一声,再次出刀斩下一颗头颅,淡淡道:“说吧。” 待到丁江离去后,叶素浑身无力倒在地上,泪水喷涌而出。 “对不起……” 所有人都在痛哭,她们知道叶素自然是为了她们,可张子默和蚩瑶是她们的恩人,为了生命出卖恩人,不止叶素自责,她们心中也充满愧疚。 樊秋只哭了片刻,便擦去眼泪,看着丁江离去的方向,紧紧地握起拳头,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第132章 层层围堵 “喂,臭石头,你飞那么快干什么,我肚子饿了!” 蚩瑶娇嗔的声音响起,张子默这才缓缓落地,靠在一棵树下,剧烈喘息。 “你自己去打些野味回来,我现在没功夫管你。” “我不管,我就要你去。” 张子默取下鬼神面具,露出那苍白的面容,也不理会蚩瑶,引天地灵炁入体,恢复体内伤势。 无论是对上卞烈还是宗庆,这两人都是鬼仙境的高手,虽说因为重伤实力大打折扣,可也不是他一个通幽境能轻易对付的。 短时间内两次使用金光咒,以近乎透支的身体的方式出了两剑,哪怕他肉身再如何强悍,也坚持不住了。 蚩瑶见状,连忙放出些蛊虫警戒四周,坐在张子默身边护法,时不时地偷瞄张子默一眼,张子默眉头紧皱时,心便揪了起来,随着眉头放松,心又放了下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心中莫名情绪竟越来越浓。 等张子默睁眼时,蚩瑶这才收起眼中担忧,又摆出了那副蛮横姿态。 “我饿了。” 张子默甩出一道剑气,进林中拎出一只小鹿,没有多余动作和言语,默默将小鹿剥皮烤上,再洒上一些自制调料,横握玄穹仔细回想两次出剑时的感觉。 若是每一剑都能做到心意势招融为一体,便不会再透支体内的力量了。 “我讨厌死你了!”蚩瑶捡起一块石头,砸到张子默脚边。 张子默被蚩瑶一打岔,悟剑的感觉完全消失不见,皱眉道:“你又怎么了?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救你,连点好脸色都没有?” “谁要你救,让我死了才好!”蚩瑶朝着张子默大声喊了一声,气呼呼地转了过去背对张子默,狠狠拔着地上的野草出气,弄得张子默莫名其妙。 张子默翻转木棍,撕下一块肉放到盘子中递了过去,蚩瑶接过盘子刚想发作,可想起通天山脉时张子默看到她丢食物时的神情,还是怂了下去,只不过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就这么一点儿,够谁吃?” 张子默耐着性子,将熟的部分全部拿小刀切下放到盘中。 “我说你才做,一点儿诚意都没有。”蚩瑶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 张子默无奈,只能将那盘中的肉堆得满满的,然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说话,我这么说你你肯定不服,咱们吵一架。”蚩瑶狠狠踢了张子默一脚。 张子默平静道:“我就当你来月事脾气暴躁,不跟你一般计较。” “你才来月事!”蚩瑶狠狠瞪了张子默一眼,“你也修到通幽境了,怎么跟个傻子一样。男止精女止血,修行几年就能做到,我哪里来的月事!” “当我没说。” “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这是有多讨厌我!” “不是来月事,那你今天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蚩瑶那饱含怒气的眼眸中,竟多了几分委屈,泪水从脸庞划过。 “你每次都是这样,做什么都不跟我说,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张子默淡淡道:“死了是我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蚩瑶哭声越来越大:“不可以,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你不可以死在我前面。就算是要死,我们也要一起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张子默摇头道:“那不行,你死了,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所以我对你来说,只是任务?”蚩瑶哭声戛然而止,眼泪却越流越多,呆呆地看着张子默。 “不然呢?” “我讨厌死你了!” 张子默此时也意识到不妥,挠了挠头:“那个……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你以后成为苗疆兵主,咱们还有很多合作的地方,对吧?” “原来你帮我都是为了利益……” 蚩瑶越哭越凶,这刁蛮又无理取闹的样子,让张子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他学的是道心魔剑,洞悉人心。可这女人心,也太深了一点,难懂啊。 蚩瑶哭了许久,擦去眼角泪水,恶狠狠道:“你以后要做什么,必须跟我说,必须带上我,不然我就咬死你。” “行。”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谁啊?” “你不认识。” “说说又不会死。” “干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光,居然能看上你。” “行了,吃也吃饱了,走吧。” “你就告诉我嘛。” …… 天空上,张子默被蚩瑶缠得实在受不了,连忙转移话题。 “苗疆的那些势力,有哪些是支持你的?” 蚩瑶道:“枫树苗的苗主应该是支持我的,龙苗的苗主一向保持中立,也就盘瓠苗闹得最凶,还有二叔三叔和其他旁系血脉的人。” 张子默道:“九黎侗在苗疆中心,盘瓠苗和枫树苗位置相对,你不向枫树苗那里逃,来这里干什么?” 蚩瑶道:“作乱的时候,那些人把去枫树苗的路全部封死了,我只能往这里逃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逃到了通天山脉。” 张子默恍然大悟,原来老头子早就知道这些消息,难怪非要让他去通天山脉,可他很快便心生疑惑。 以老头子的手段,应该不止控制一个兵主,在苗疆肯定还有暗子。 为何他到现在还是没有遇到一个暗影的人,莫非老头子在盘瓠苗没有布局? 张子默久思无果,也只能在蚩瑶的指点下,朝着东南方向枫树苗的地盘飞去。 盘瓠苗与龙苗接壤处,群山起伏,张子默离着数十里便远远落下,看着远方的山峦,手按上鬼神面具,灵识不断延伸。 蚩瑶问道:“怎么了?” “有人埋伏在里面,只要我们往那里经过,就会被包围。” “那怎么办?”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试试。” “你又来,不是说好了干什么都带上我吗?” 张子默安抚道:“只是去探个路,马上就回来。” 蚩瑶手指一弹,一个浑身紫色斑点的小虫缓缓飞出,二人面前出现一个光幕,上面正是那小虫眼中景象。 “探个路而已,何必亲自冒险。” 张子默赞道:“还有这种蛊虫,厉害啊。” “那是。”蚩瑶挺直腰板,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你以为圣女白叫的?以前都是你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那以后让你多多表现。”张子默随口敷衍了一句,便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光幕。 紫色小虫飞了许久,终于进入群山之中,蚩瑶刚想操控小虫继续深入,却被张子默拦住。 “就待在这里,那里肯定也有蛊师,你这只蛊一直往里飞会很显眼。” “也是,还是你这个臭石头心思多。” “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笨死了,肯定是骂你。” 夜深人静,幽深洞穴内,蚩瑶看着眼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光幕,狐疑道:“你不会感觉出错了吧,这里哪有人?” 张子默沉声道:“再等等。” “可是我饿了。” 张子默递出一块肉干。 “我渴了。” 又是一个水囊。 蚩瑶见张子默看得专心致志不理自己,哼了一声,躺在张子默身边睡了起来,嘟囔道:“疑神疑鬼。” 这一等,便是三天。 以蚩瑶的性子,自然是耐不住,随时念叨着要走,张子默权当做没听见,始终盯着那光幕。 又是三天,若不是明确通过鬼神面具感知到群山中藏了很多惊人的气息,张子默都要怀疑是不是错觉了。 一道气息快速临近,张子默心中一惊,连忙操控鬼神面具将二人气息遮盖住。 洞穴上方那道身影几乎是一闪而逝,若不细细留意甚至无法察觉。 而这个气息,张子默很熟悉,正是流云侗侗主丁江。 不久后,丁江的身影出现在光幕中,拿出一块令牌,朗声道:“奉苗主命,出来个人答话。” 群山中道道身影腾空而起,每一人修为都到了鬼仙境。 至于丁江的修为,张子默初次见丁江时,对方没有显露修为,他也不好查探。现在看来,丁江的气息明显高出这些人一大截。 人仙! 那些隐藏在群山中的苗人,缓缓走出一人,躬身行礼。 “见过流云侗主,不知侗主有何事?” “这些天有人经过这里吗?” “没有。” 丁江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按他们的速度,应该早就到这里才是,莫非他们从别的地方离开了?” “侗主放心,苗主已将边境全部封锁,每一处都有我们的人,他们不可能逃掉的。” 丁江沉吟片刻,手轻轻一挥,两张画像飞到对面的苗人身前。 “这是他们的画像,那个蜀山弟子有变化面容和气息的能力,据我推断,最多只能一个人这样。将画像传下去,只要有一个人的面容对得上,立刻拿下。” “是!” 数十里外,蚩瑶看着光幕里的那两张画像,惊呼道:“他们怎么会有我们两个的画像!” 第133章 援兵 张子默沉默不语,心中不断思索,只是几息的功夫,就想到了答案。 从他进入苗疆起,见过他真实面容的,除了蚩瑶和通天山脉的那些苗人,也就只有叶素那个寨子的人了。至于蚩瑶的画像,苗疆各大势力肯定都有。 令张子默没想到的是,丁江仅凭蚩瑶在那个寨子的假面容和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做出如此推测。 此人的心思,不简单啊! 蚩瑶急道:“完了完了,这下走不了了,怎么办?” “别急,会有办法的。” 张子默正沉思之际,忽然感觉如芒在背,光幕中的丁江正在给那些苗人交代,突然转头看向光幕,虽说是看着那蛊虫,可张子默总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好恐怖的直觉。”张子默拉住蚩瑶腾空而起,速度发挥到极致,“快走!” 蚩瑶不明就里:“发生了什么事了,隔得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发现我们?” “把你那蛊虫毁了。” “那可是我养了好久的。” “听话。” 蚩瑶这才狠下心来,抬起手隔空一抓,那蛊虫瞬间化为灰烬。 数十里外,丁江微微闭目,随后拔刀,朝着这个方向冲来。 “找到你们了!” 片刻后,丁江身影闪过,挡在张子默与蚩瑶面前。 “先走,我断后。”张子默眉头一皱,将蚩瑶手甩开。 “我不走,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丢下我。”蚩瑶连忙摇头,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坚定。 “蠢女人。”张子默将蚩瑶拉至身后,拔出玄穹遥指丁江,“你的直觉,超乎我的想象。” 丁江手中弯刀微微下垂,身上气势却在不断增强。 “你的直觉同样超乎我的想象,你若境界与我相同,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对手,可惜了。我现在没功夫与你闲聊,等抓住你后,咱们再好好谈谈!” 最后这一句,丁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张子默害得宗庆身死,此仇他今日必报! 丁江双手握住刀柄,一刀斩下,没有任何灵炁波动,到达张子默面前时,却如狂风怒号。 那狂暴的刀罡,差点将张子默吹得身形不稳,张子默看着那瞬间便至的刀罡,再次运起金光咒,金光全部凝聚在剑上,剑气如细雨般飞出,连绵不绝。 丁江再挥一刀,剑气齐齐湮灭,一刀斩开血肉,伤口从左肩蔓延至右腰,露出森森白骨。 若非还有肉身抵挡,这一刀便会将张子默斩为两半,而这还不是丁江的全力。 张子默跌落在地,握着玄穹想要挣扎起身却做不到。还是境界差距太大了,竟然连一刀都挡不住。他本来以为天魔神甲会出现帮他抵挡这一刀,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石头,石头,你没事吧?”蚩瑶落地扶起张子默,死死地盯着丁江,撒出漫天蛊虫,“你敢伤他,我要你死!” 然而那些蛊虫还未近身,便被丁江身上的刀意肢解,根本无法近身。 丁江抬起刀,对准张子默:“我还怕一刀将你杀了不尽兴,很好,还可以多玩一会儿。” 蚩瑶心生绝望,只能死死地挡在张子默面前。 “够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几步便到了丁江身前,“伤了圣女,这责任你扛不住。” 丁江眼睛一眯:“怎么哪儿都有你,我流云侗的理老死了,这功劳你还要跟我抢,别怪我翻脸。” 那中年苗人淡淡道:“武训也死了,他不止是我天南侗的理老,还是我亲叔叔,我说什么了吗?先办正事,日后有的是时间折磨他。” 丁江冷哼一声,不再出言反驳。 中年苗人朝着蚩瑶微微躬身:“天南侗侗主武震,见过圣女。在下奉苗主之命,请圣女去盘瓠苗侗做客。” “跟你们走可以,但是你们得放他走。”蚩瑶伸开手护住张子默。 丁江冷声道:“圣女,他杀了我们很多人,仇深似海,我们不可能放他走。” “你们不让他走,就把我的尸首带回去。”蚩瑶拿起张子默的玄穹架在脖子上,目露决绝。 丁江眉头紧皱:“圣女,一个外人也值得您这样做?他是蜀山的人,对你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心思。” 蚩瑶冷冷道:“这我不管,他若死了,我与他同死。” 武震沉吟片刻:“好,我们放他走。” 丁江怒声道:“我不同意,血债血偿,这是苗疆的规矩。” 武震淡淡地看了丁江一眼:“没有什么仇比苗主的事情更重要,影响了苗主的事,后果你想好了?” “啊!”丁江怒吼一声,持刀转身将一座山头削平,这才收刀入鞘,“趁我还有理智,滚吧。” “不是说共生死吗,用你换我,这算怎么回事?”张子默突然抓住蚩瑶的手,将剑夺了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死我前面!” 张子默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总是独自行动了吧?真遇到危机,你的选择和我是一样的。” 蚩瑶嗔怒道:“现在你还有功夫说这些,我跟你这个家伙才不一样,你是为了任务,我不是,赶紧走!” 武震道:“少年,我劝你还是快走,等会儿丁江后悔,我可拦不住。” 沉寂的鬼神面具突然多了一丝灼热,张子默咧嘴一笑:“不如这样,你们现在离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丁江怒极反笑:“你在我眼里连个蝼蚁都不如,哪里来的勇气?” 武震沉声道:“少年,英雄救美的确是佳话,可正因为是佳话,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你已经重伤,我们想杀你轻而易举。你若是不走,不用丁江出手,我亲自结果了你。” “我真的给过你们机会了啊。”张子默长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天空,“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自然要好好看看。” 飘忽不定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那么冷漠淡然,落在方震与丁江耳中,却让二人如坠冰窟。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刀,从二人脖子上划过,二人还未来得及施展最强的神通和保命手段,便被摘了头颅,元神也难逃这一刀。 魂飞魄散! 戊子凭空出现在张子默面前,手中长刀缓缓收鞘。 这一瞬间,张子默准备了很多问题。 比如,这段时间他去哪里了? 又比如,不是说好了从通天山脉出来就能联系上他吗? 再比如,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来的这么慢? 然而戊子的第一句话,便让张子默什么也问不出来。 “你怎么从通天山脉出来的这么快?” 张子默瞬间语塞,连如何回答也不知道。 是啊,以他的实力进通天山脉,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探查到闻人羽的踪迹。 这么说,按戊子的估计,或者说按老头子的估计,他应该在通天山脉待很长时间,根本没想过他能走到兽潮发生的那个位置,只是让他遇到蚩瑶,然后在通天山脉尝试一段时间,无果后自然会从通天山脉撤下来,然后戊子刚好赶到。 也就是说,不是戊子来晚了,而是他从通天山脉出来早了。 张子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把这个事情忽略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不对劲,老头子再怎么磨炼他,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来苗疆送死啊。 张子默装作因为重伤而精神恍惚,平静道:“我这个实力怎么可能到那个地方?上不去可不就下来了。” 蚩瑶虽然不知道张子默为什么不说实话,可她总归是站在张子默这边,也就没有将此事说穿,还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戊子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看来还是错估了你,本以为你会老老实实在通天山脉蛰伏,没想到你这么勇敢,还能走吗?” “你说呢?”张子默指着那道贯穿半个身子的伤口,苦涩一笑,“命都快没了。” “疗伤,我护法。”戊子取出一颗黑色丹药,塞到张子默口中,感受着张子默的气息,调侃道:“提前出来虽然危险,但看来也不是一无所获,现在的你比原来强了很多。” 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盘膝而坐,天地灵炁汇聚而来,在那丹药的强劲药力下,身上的伤痕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蚩瑶担忧道:“要不换个地方,在这里疗伤会不会太招摇了一点?” 张子默若是此时能开口,一定会指着戊子说,有这个家伙在,苗疆随便闯。 天边再次出现灵炁波动,正是守在边境的那些鬼仙。他们与丁江一同出发,只是速度不如丁江,这才来的晚了一点。 蚩瑶见戊子不为所动,提醒道:“来人了。” “无妨,让他们再靠近一点。” “为什么?” 戊子没有回答,只是等了片刻后,抽刀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斩。 刀光闪过,所有鬼仙甚至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出,就被一刀斩灭。 戊子缓缓收刀,淡淡道:“靠近只用出一刀,不麻烦。” 蚩瑶看着黑面笼罩只露出一双淡漠眼眸的戊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34章 人性试探 山路上,蚩瑶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戊子,又转头看着张子默。 “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张子默眼中杀机毕露:“我们帮了她们,可她们却泄露我们的消息,总得给我个交代。” 蚩瑶小心翼翼道:“可她们也是逼不得已,要不算了吧?” 张子默严肃道:“她画的是我的真实面容,戊子,你告诉他,在暗影中,有人见过我的脸,该怎么办?” “杀。”戊子的回应只有冷冷的一个字。 蚩瑶低声道:“真的非杀不可吗?” 张子默沉声道:“你以为暗影就是铁板一块?我之前三番两次被刺杀,到现在都没查到幕后那个人,也许还不止一个,而是一群。一旦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以后随时都会面临危险。我现在是代表暗影和你谈话,你是未来的苗疆兵主,苗疆任何事都与你有关,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别谈合作了。” “我知道了。”蚩瑶看着十分严肃的张子默和风轻云淡的戊子,紧咬着嘴唇进入寨中。 戊子靠在木柱上,戏谑道:“你在白帝城时可不这样,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起这些试探人性的把戏了?人性最经不起试探,要是她真的把那些人全部都杀了,可就有意思了。” 张子默道:“是人心,不是人性。人性会变,人心不会。” 戊子不置可否:“你之前说在通天山脉有一些苗人看过你的脸,要解决吗?” “不必了。”张子默微微摇头。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人很容易就能拿到画像,从而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张子默平静道:“需要像老鼠一样躲起来的是他们,不是我。他们不出手,我怎么查?我又不是庙里的神像,看一眼脸上就掉金粉,看过就看过吧。你想看吗?” “没兴趣。” 张子默将鬼神面具摘下,露出真实面容。 “你疯了?”戊子连忙转头,“你现在虽然是第一序列,但暗影里想要杀你的不在少数,一旦身份暴露,往后你就再无安宁之日。” 张子默笑道:“我总不至于连老头子都不相信吧?以我对老头子的了解,他能让你一直跟着我,就是对你有绝对的信任。反正在苗疆也有不少人看过我的脸,暗影里那些想要杀我的人,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查到,瞒不住的。” 戊子这才将头转过来,仔细打量着张子默的面容。 “长得挺白净的,怪不得在白帝城那么受女人喜欢。” “这事儿能不能不提了?我差点就被老头子坑在白帝城了。”张子默差点被口水噎住,“我在白帝城用的是许青山的脸,那些女人要喜欢也是喜欢许青山。” 戊子戏谑道:“一州之主,这样的权力你也舍得放弃?” “要不你来当?那明明是个坑,傻子才陷在里面。” “没兴趣。” 张子默笑道:“以你的心气,州牧的位子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与暗影比起来,就更不值一提了。怎么取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戊子认真看了张子默一眼:“你能说出这番话,让我高看你一眼。不过还是要提醒你,在你接任影首前,你还只是第一序列,要小心。” 张子默调侃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关心人的人。” 戊子淡然道:“你死了,我的序列会往上升。我喜欢五这个数字,所以我希望这个序列一直保持下去。” “有趣。”张子默笑了笑,正式抱拳行礼,“蜀山,张子默。” 这一行礼,他连名字都说出来了,表明了他和老头子一样,对戊子有绝对的信任。 “暗影,戊子。”戊子握住刀柄,点头致意,眼神依旧淡漠,心中却有了波动。 张子默道:“咱们怎么也算在白帝城共过患难,能不能说几句实话,暗影在苗疆究竟有多少力量?老头子让我来苗疆平乱,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告诉我吧。” 戊子正要开口,忽然转头看着从寨中走出的蚩瑶,闭口不言。 “都杀完了吗?”张子默立马摆出那副严肃的表情。 蚩瑶看起来很失落,眼中满是挣扎,将头埋得很低。 “对不起,我下不了手。我知道成大事要心狠手辣,可我就是下不了手。我没法给你一个交代,你肯定对我很失望吧?谢谢你这段时间帮了我这么多,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张子默失望地看了蚩瑶一眼,看着那逐渐汇聚到寨子门口的人,径直走到小樊秋面前将她抱起,捏了捏小樊秋的脸。 “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小樊秋佯装嗔怒道:“我才没有那么笨呢,你是石头哥哥,我不会忘记的。” 张子默哈哈大笑,见众人神色复杂,问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齐齐跪下,眼中充满愧疚。 叶素歉声道:“对不起,他们要你的画像,杀了好几个人,我没办法,只能把你的画像给他们。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我们却恩将仇报。你杀了我吧,只求你放过其他人。” 张子默手轻轻一抬,将众人托起,又揉了揉小樊秋的头发。 “哥哥看起来有这么凶吗?” 樊秋摇头道:“才不是呢,石头哥哥是个好人。” 张子默笑得越发开心:“都听见了吧,还是小孩看人准。我不怪你们,为了活下去,我能理解。” 众人见张子默一句重话都没有,顿时泣不成声,心中越发愧疚。 除了愧疚,还有感激。哪怕知道张子默不是苗疆人,但不知不觉中,张子默已经成了她们最信任的人。 张子默笑道:“离开好几天,没吃过正经吃过一顿饭,有劳了。” 众人这才抹去眼泪,开始张罗起来。 “告诉哥哥,刚刚小梦姐姐跟你们说了什么?”张子默继续逗弄小樊秋。 “小梦姐姐说,她是来看我们的。”小樊秋歪着脑袋想了许久 “知道了,去玩吧。”张子默放下小樊秋,见蚩瑶呆立在原地,温和一笑,“你刚刚说让我失望,其实是对我失望了吧?现在,苗疆未来的兵主,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 蚩瑶捂住通红的眼眶,将眼泪强行憋了回去,柔声道:“石头,谢谢你。” 张子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让蚩瑶摸不着头脑。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又要扑上来咬我呢,小狗狗。” 蚩瑶冷哼一声,又恢复成往日的刁蛮模样。 “你这个家伙,总是在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人家好心感激你,你又这样,我咬死你!” 张子默按住蚩瑶的头,看着蚩瑶挥舞着双手却够不到他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风格。好了,不闹了,说正事。” 蚩瑶这才打消咬张子默的想法,一本正经道:“我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 蚩瑶回头望着寨子,眼中满是不舍:“我想留在这里,她们实在太可怜了。身处乱世,一群弱女子,只能任人宰割。我想留下来帮她们,不止是她们,还有更多像她们这样的人。” “想好了?” “嗯。” “那就这样,吃饭去。戊子,你吃不吃?”张子默笑着走进寨子中 “不吃。” “喂,臭石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蚩瑶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张子默笑道:“我不是一直都好说话吗?” 蚩瑶反驳道:“才不是呢,你这个家伙看似随和,其实心里冷得要死,叫你石头没叫错。” “那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破空声突然响起,张子默抬头看了天边一眼,又看着眼神平静的戊子。 “咱们的人?” 戊子微微颔首:“换张脸吧。” 张子默脸上鬼神面具浮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都知道我的脸是假的,你就是告诉他们这是我真正的模样,他们也不会信。” “有道理。” 张子默转身面对寨外,静静等待。 不久后,上百覆面者落下,除了金面银面,还有两张玄铁面具。 己丑,癸亥。 己丑壮如铁塔,手持一根盘龙棍,一看便是生性彪悍之人。 癸亥身形如鹤,气息缥缈,明明就站在眼前,却让人无法锁定方位。 众人见张子默脸上鬼神面具浮现,连忙单膝跪地。 “见过大人!” 待鬼神面具消失,张子默显露出真实面容,但这些人却没有多看一眼。 正如他所料,以这些人对鬼神面具的了解,根本不会认为这就是张子默的真实模样。 而且在他们心中,张子默长什么样子其实不重要,他们只认鬼神面具。 到现在为止,六十甲子他已见过六位。除戊子外,其他几位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起来吧。”张子默微微抬手,认真地看着几人的刻字。 到现在为止,六十甲子他已经见过六位。 敢来见他的,对他出手的可能性就小。见的越多,那几只老鼠就藏不住了。 “事情都办好了吗?”戊子依旧是那副淡漠态度。 同为六十甲子,他在传承序列,对张子默都是一副淡然模样,对其他人就更无所谓了。 己丑连忙道:“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一个不留。” “去吧,有事会叫你们。”戊子微微摆手,众人立刻消失无踪,隐藏在周围,随时等待命令。 张子默疑惑道:“你交代他们办什么事情?” 戊子道:“之前对你出手那两个人仙,我让他们查了一下,把那两个侗寨抹掉了。” 张子默打趣道:“那照你这么说,这里是盘瓠苗的地盘,盘瓠苗的人对我出手,是不是应该全部抹去?” “如果你需要,可以。” “我就开个玩笑。”张子默伸了个懒腰,“先吃饭,吃完再说。” 蚩瑶忌惮地看了戊子一眼,紧紧地跟着张子默。不知为何,她对戊子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张子默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戊子与他都是暗影的人。 而蚩瑶是苗疆人,与戊子没有任何交集,这短暂时间的相处时间,她看到了戊子对于生命的淡漠。 这样的人,若不是张子默在旁边,她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第135章 天人杀剑 深夜,鼓楼外,张子默坐在火堆旁,看着边上的蚩瑶。 “你选择留在这里,盘瓠苗的人会一直对你出手,会有很多人因你而死。” 蚩瑶道:“我白天就在想,你这家伙一向理智,居然愿意让我留在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计划吧?” 张子默诧异道:“想不到你还是有点脑子,三苗里闹得最凶的就是就是盘瓠苗,只要将盘瓠苗解决了,再加上枫树苗的支持,中立的龙苗也会支持你。以前是因为手头没力量,才想着带你去枫树苗的地盘。现在他们来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搞定盘瓠苗,苗疆的事情就解决大半了。” 蚩瑶道:“那剩下的一半呢?” 张子默道:“剩下的一半,自然就是九黎侗那些人了。只要三苗都支持你,剩下的就好办了。” 蚩瑶提醒道:“还是要小心,苗疆虽说是三苗,可九黎侗的实力几乎占了苗疆大半。蚩姓那些反对我的人,手上的力量绝对不比盘瓠苗弱,只会更强。” 张子默微微颔首:“我知道,不过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三苗都解决了,那些人就会坐不住了。他们一乱,就有机会了。” 蚩瑶道:“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那我需要做什么?” 张子默道:“你不是想帮这些人吗?明天你带着叶素出去将周边失去家园的妇孺聚集起来,会有人跟着你保护你。先把她们聚集起来,再把消息散出去,就会有人投奔你,先把这些做好再说其他吧。” 蚩瑶点点头,起身朝着寨子里一处吊脚楼走去。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戊子身影凭空出现,将手伸进火堆中,随手抓出一簇火苗在指间舞动。 “她还是不够了解你,你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张子默道:“这是自然,苗疆乱了这么久,平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把闻人羽救出来。” 戊子道:“那些魔族逃到了枫树苗的地盘,我们留在这里,无法行动。” 张子默笑道:“那这可太巧了,派个人去枫树苗的地盘,将蚩瑶在这里的消息散出去,然后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你看起来很笃定,那些魔族一定会来这里。”戊子继续把玩着手中火苗,看了张子默一眼。 张子默平静道:“当然,我之前抓了一个魔族,被人围攻的时候,与他合作过。事后我放了他,把我的身份告诉了他。我们一直追他们,他们就会把闻人羽看得很重,这样我们反而陷入被动。把消息散出去,枫树苗会派人来找蚩瑶,那些魔族的人也会来。他们只要想出苗疆,就必须来找我谈。” 戊子将手中火苗涅散,微微抬手,隐藏在周围的癸亥瞬间腾空,消失在天边。 张子默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与魔族合作,又是怎么能与魔族合作的。” 戊子淡然道:“与我无关,无论是平定苗疆,还是救出闻人羽,都是影首交给你的任务。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听命行事。” 张子默大笑道:“跟你共事就是愉快,我再多问一句,今天我见到这些,应该不是暗影在苗疆的全部力量吧?” “自然不是。”戊子说完,人便没了踪影。 张子默看着面前火堆,慢慢凑近,眼中火苗越来越大。 既然这样,苗疆的事就好办了。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后,蚩瑶与叶素离去,两个侗寨的地盘,下属鼓社和寨子很多,她们要尽可能的搜寻更多的地方,将那些无依无靠的女人聚集起来。 而片刻后,张子默与戊子也飞身离去,他们也有事要办。 各办各的。 铜山侗寨,因此地盛产铜而得名。黄铜青铜并不值钱,可若是有老练的工匠,便能提出铜精,可以锻造修士所用的兵刃。 若是再进一步,万锻升华,炼出铜灵金,足以用来锻造仙剑。 铜山侗寨内,戊子坐在鼓楼上,看着天空上的战斗,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一炷香后,战斗结束。 “大人,清理完毕,全部重伤濒死。”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仙上前。 “知道了,让他们活着。”戊子抬头看了一眼远方。 许久后,张子默飞身而来,己丑紧紧跟随。 戊子淡淡道:“你太慢了。” “我又不是你,一刀一个寨子。”张子默坐在戊子身旁,大口喘气,“又不赶时间,不用着急。” 除了铜山侗寨外,其他地方都是由张子默亲自出手解决。随行的己丑,也只是负责张子默的安全,绝不参与这些战斗。 张子默虽只是通幽境,但凭借一身手段,应付没有鬼仙的鼓社和寨子,虽然吃力,但总归还是能拿下。 虽说戊子等人一来,他便不用动手,但这种打磨实力的战斗,他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这样一来,戊子就要等很久了。 不过戊子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指了指下方那些躺在地上的苗人。 “留了一口气,交给你了。” 张子默拔出玄穹,魔心鬼域展开,将所有苗人笼罩。暗影的其他人看着张子默的这一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狂热。 控人控心,这是传说中只有影首才具备的能力,能见到这样惊人的一剑,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良久,所有苗人伤势全部恢复,看向张子默的眼神,充满了恭敬。 铜山侗寨,已全在掌握。 自从吃了丁江的亏后,张子默就明白,只控制领头的是不够的。若是当时他控制封长盛的时候,能将其他人一并控制,那么他和蚩瑶的踪迹也许就不会暴露,叶素的寨子也不会遭受丁江的逼迫。 “走吧,盘瓠苗的侗寨还有很多。”张子默面无表情一步踏出,腾空离去,众人连忙跟上。 …… 渝州城,皇宫,芳泽殿花园内。 一片花圃内,各州送来的奇花异草被贵妃南宫慧兰下令全部拔掉,变成了空地。 南宫雨赤脚踩在泥地中,拿着锄头锄地,累得香汗淋漓。 南宫慧兰在一旁凉亭里,喝着茶温柔地看着南宫雨。 “雨儿,你要是想吃新鲜的菜,我让她们种,何必自己动手?” “自己种的,吃起来才有味道。”南宫雨擦了擦额头汗水,扬起锄头高高落下。 南宫慧兰微微一笑,也不劝阻,目光落到南宫雨的脚踝上后,柳眉微蹙。 “你那红绳怎么回事?” “我未来夫君给我戴的。” “你还未及笄,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羞不羞?你别忘了,你这次进宫,就是让陛下给你赐婚的。让别的皇子看到算怎么回事?赶紧摘了。” “陛下赐婚我管不了,您也别管我脚上戴什么。姑姑出家,我是坤道,就算不剃发,也是出家。我可以嫁人,也可以一辈子不嫁,我只嫁自己喜欢的人。无论是哪个皇子来,我举剑就刺,看他们还敢不敢娶我。” “你这丫头,小时候还温温柔柔的,怎么现在性子这么野?早知道啊,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拦住你,不让你去蜀山。也怪慧心,谁能想到她居然把你偷偷送到了蜀山。不过以她的修为,家里也拦不住。” “我没变,只是一直柔柔弱弱的话,守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一辈子柔柔弱弱,我也只在他面前柔柔弱弱,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依靠他。现在他不在,我不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而是蜀山剑修。身为剑修,无论想要什么,都要用手中的剑去争取,这是师父教我的。” “你啊,跟慧心小时候一样,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倔得很。虽说婚事不由自己做主,可宫里的皇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刚进宫时,也和你一样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和陛下风风雨雨几十载,却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我不想和您争论,也不说什么这样只是为了家里地位更稳固的话让您伤心。我以前不妥协,以后也不妥协。对了,您喝过竹笋汤没有?原来在蜀山一下雨,我就想吃这个。宫里什么食材都不缺,就是不知道够不够新鲜,等会儿我做给您吃。” “你啊,拿你没办法。以后哪个皇子来看你,还是客客气气的。你看不上人家,也许人家还看不上你呢,君君臣臣,礼节还是要有。” “您放心,我不会给家里惹事的。无论谁来,我都客客气气的,就是不嫁。” 二人正说话时,一个宫女快步走来。 “贵妃,九皇子求见。” 南宫慧兰道:“雨儿,九皇子来看你了。九皇子这几年深得陛下器重,年龄又与你相当,是最适合你的人了。赶紧去收拾收拾,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最好,让他看一眼就想走,他没我的菜重要。”南宫雨不为所动,继续锄地。 南宫慧兰无奈,只能给宫女递了个眼神,让宫女将皇甫睿请进来。 皇甫睿缓缓走进花园,没有穿蟒袍,只是穿着一身素服,相比七年前,沉稳了不少,对着南宫慧兰躬身行礼。 “见过淑贵妃。” 南宫雨温婉一笑,指着菜地里的南宫雨。 “这丫头在蜀山待惯了,不干活吃不下饭,让你见笑了。”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是好习惯。父皇也经常教导我们,要像百姓一样生活,体察百姓之苦。”皇甫睿微微一笑,看向南宫雨,声音温和无比,“我叫皇甫睿,我可以叫你小雨吗?” 南宫雨闻言,放下手中锄头,定定地看着皇甫睿。 “我记得你。”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皇甫睿依旧是面带笑意,“是梦中吗?都说女孩子的脚不可以随便看,我不小心看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除了那些被俗世规矩框住的人,没人会在意这个,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轻浮吗?”南宫雨针锋相对,言辞越发犀利,“我要嫁一个人,绝不是因为他看过我的脚,哪怕他看过我的身子,也不是我嫁他的理由。我嫁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皇甫睿微微愣神,平静道:“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何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当然不会记得,你是皇子,高高在上的皇子,怎么会记得这些事?”南宫雨赤脚一步踏空,秋水剑握在手中,持剑相对,“可是我记得,一直记得。七年前,蜀山,好时镇,你让人打过他,忘了吗?” 皇甫睿瞳孔一缩,终于想起当年在好时镇的冲突,那个时候,的确有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与眼前的南宫雨很像。 “原来是你啊,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皇甫睿依旧是面色不改,笑容满面,“以前的事是一个误会,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如果你觉得不够,以后我可以天天来陪你切磋,正好领略一下蜀山的剑术。但是今天不行,这是我第一次来,跟你动手会让人笑话的,给我个面子行不行?” 南宫慧兰没有想到南宫雨会如此决绝,急忙道:“雨儿,不可无礼!” 南宫雨微微闭目,想起她学会蜀山所有剑法后,师父曾对她说的话。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学万剑决,但是我只能教你到剑六,因为我也只会剑六。二是学我自创的天人杀剑,虽然没有万剑决高深,但是上手很快。只要杀机足够,还可借杀机破境。而且无论你学什么,以后总是要自己走出一条路的,再高深的剑决,也只是参考。雨儿,你想怎么选?” “天人杀剑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很能打。只要你能够将杀机收放自如,同境界内,能赢你的人很少。万剑决是纯粹的剑道,而天人杀剑是我从万剑决中领悟出的,是纯粹的杀机。天人杀剑最高的境界,就是永远保持极致而纯粹的杀机,却伤而不杀。以你的性子,很适合学这个。” 南宫雨猛然睁眼,柔和的眼眸中杀机凝为一股,身上隐隐有星光闪烁。 自从学会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天人杀剑,也是第一次心生杀机。 借此凛然杀机,竟然直接从灵魄境大成突破至通幽境。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一,无量杀机!” “雨儿,不要!” “殿下!” 察觉到灵炁波动的郎卫快速飞来,手中兵戈对准了南宫雨。 “别过来,这是我与她的切磋,不是刺杀,是我技不如人。”皇甫睿抬起手,看着刺入胸中的秋水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好可怕的杀机,连我家的御龙决都没能挡住。没想到你看似瘦弱的身体内,竟然藏着这样的力量,是我小看你了。这些年忙于朝堂事,修炼还是懈怠了。谢谢你,要不然你刻意让剑尖偏了一寸,我已经被刺穿心脏。你很厉害,我喜欢能降住我的人,就像我娘和我叔叔一样。这一剑过后,我们算扯平了吗?” 南宫雨拔出秋水剑,卷起衣袖将剑身血擦干,收剑入鞘。 “算。” “那我伤好以后,还可以来看你吗?” 南宫雨拿起锄头,继续锄田。 “这是你家,路在你脚下。” 皇甫睿踉跄起身,脸上露出温和微笑,转身离开。 “那就下次见,能降住我的人。” 第136章 性命之争 苗疆东南,枫树苗境内。 此地苗人信奉枫树,传说蚩尤兵败后,其血化枫林,枫树生蝴蝶妈妈,蝴蝶妈妈生苗人先祖姜央。 因此枫树苗的图腾为一只蝴蝶在枫树边翩翩起舞,而枫树苗最尊贵的姓氏自然是姜。 枫树苗侗,有一绝壁,绝壁之上,一棵参天枫树破石而生,每一片枫叶上都有一只蝴蝶安家,翅膀微微扇动,远远看去,好像为枫树挂了一块五彩斑斓的幕布。 枫树上的所有蝴蝶,只有最顶端的那只黑蝴蝶一动不动,仿佛沉睡,又仿佛已经死去。 此树,便是枫树苗的圣物,也是枫树苗的信仰。 枫树枝干上,藤蔓向下延伸,在绝壁上形成一个天然树屋。树屋不大,却有一种神秘之感。 这是枫树苗的圣地,唯有苗主可以进入。平日虽无人看守,却无人敢闯。因为枫树蝴蝶就在上方,作为枫树和蝴蝶的信徒,没人敢当着这两样圣物的面行不轨之事。 树屋外,两个人缓缓飞来,离树屋百丈便停下。一个中年模样,身形瘦削,看起来倒不像彪悍的苗人,更像一个读书人。只是其左手露出的枫树蝴蝶刺青,说明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当今枫树苗主嫡长子,姜泉。 另一个较为年轻,长得却是魁梧。相较于裹得严严实实的姜泉,此人仅是用红色染布遮住下身,上身满是刺青。在苗疆,刺青越多,意味着战功越高。 枫树苗主次子,姜兆。战功卓着,在枫树苗中素有威望。 二人静立良久,盯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树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何事?” 姜泉刚要开口,姜兆便抢先开口,将蚩瑶在盘瓠苗的消息说出,随后得意地看了姜泉一眼,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挑衅。 姜泉冷冷地看了姜兆一眼,也不言语。 事实上,若非不是嫡长子,恐怕姜兆早就成为苗主的继承人了。在枫树苗中,支持姜兆继位的人一直是占多数的。 树屋中一片沉寂,姜泉与姜兆深知自己这位父亲的性格,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等待。 良久,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两个去一趟,把圣女接回来。” 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向来水火不容,往日无论什么任务父亲都不会让他们一同前往,今日是怎么了? 然而树屋内飘出来的下一句话,却让二人激动到了极点。 “谁把圣女接回来,谁就是下一任苗主。”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离去。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终于要有结果了。事关苗主之位,在去接圣女之前,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二人离去后,树屋内发出一声长叹。 “蚩魁,我的兄弟,我们说好要同生共死的,你忘了吗?” …… 枫树苗境内,青瓦侗寨。 侗主蔡异,人仙修为,这样的实力,无论放在哪里,都算强者。 就算不论修为,单凭他的妻子姓姜,细细论也能与苗主攀上亲戚。有这样一重身份,蔡异平日可谓横行霸道,邻近的侗寨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今日,一向嚣张跋扈的蔡异,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止是他,侗寨所有人都是如此。 蔡异几乎将头埋到了土里,不敢去看远处的两名魔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横祸为何会落到他身上? 那两名魔族,妥妥的地仙境,刚一出现便以绝对的武力将整个侗寨镇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右臂就被狠狠撕下,连同手中的玉简一同消散。 两道脚步声响起,蔡异刚想抬头查看,头便被狠狠踩到土里,左臂再次被撕下。 “我没让你动,脑袋不想要了?” 说话的,正是将他右臂撕下的魔族。 蔡异顾不上喊疼,再次低头,头在土里越插越深。他真的怕了,跟这些魔族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很快,蔡异便听到了毁他双手的人发出恭敬的声音。 “见过将军。” 蔡异听得出来,那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的人,是个女子。只不过现在,他已经没心思去好奇了,只想活下去。 “将军恕罪,属下清理得慢了些,请将军再给我十息时间。” 蔡异瞬间毛骨悚然,这所谓的清理,莫非是侗寨里的人?这些魔族,要将所有人抹去? 蔡异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知道,这一劫大概是逃不过了。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不过能多活一息也是好的,只能在心里默默数数,等待死亡的到来。 然而当他数到十的时候,想象中的惨叫并没有传来,反而静得可怕。 蔡异缓缓抬头,其实他并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然后,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看到了那个黑衣女子,只是一眼,他便冷汗直流,女子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然而黑衣女子虽然恐怖,但令蔡异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修为不高,只有通幽境修为,别说是黑衣女子了,就是蔡异一只手也能碾死无数次。 可偏偏,白衣少年就把剑架在了黑衣女子脖子上,而黑衣女子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因为实力太过强大,根本不把白衣少年放在心上。 蔡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敢看一眼,在确定自己还活着后,再次将头埋下,继续苟活。 依旧静得可怕。 那两名魔族,眼神早已呆滞,并非因为他们的将军受到了胁迫,而是想不明白,将军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以前在和天启王朝的那些王八羔子作战的时候,有一个修士只是以剑遥指将军,随后将军便杀入阵中,将那修士的头颅挂在了军旗上。 那名修士很强大,同样也是天仙境界,可是没用。在这位将军面前,依旧是毫无抵抗之力。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实在不愿相信这一幕,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蜀山的白衣少年还有用,将军目前还不能杀他,这才忍了下来。 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包括这两名跟随北冥墨霜多年的属下,很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更怕被北冥墨霜的怒火波及。 眼看北冥墨霜被闻人羽用剑指住脖子,他们不仅没有救援的心思,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 北冥墨霜目光从止戈上缓缓移动,落在了闻人羽的脸上,最终眼神相对,面无表情。 “理由。” 闻人羽道:“他们没得罪过你,不可以杀人。” 北冥墨霜眉毛一挑:“我不杀他们,事后他们会暴露我的行踪。无论他们现在怎么保证,我们一离开,就是他们眼里十恶不赦的魔族,他们不会帮我保密。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闻人羽道:“你不想泄露行踪,可以用别的方式,没必要非杀人不可。” 北冥墨霜缓缓向前,止戈从脖子上划过,连一丝血痕都没有划出。 “你是不是觉得你对我有用,所以可以三番两次的挑衅我?你总是喜欢管闲事,还总是管我,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阻止不了我,你不想他们死,我偏要让他们死在你面前。” 闻人羽平静道:“我从不觉得你会不敢杀我,事实上,你最应该杀的就是我。” “为何?” 闻人羽严肃道:“我会死在他们前面,再死一个人,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去和蜀山谈条件。” 北冥墨霜眉头一皱,再次向前一步,凑到闻人羽耳边。 “威胁我?” 那独特的幽香袭来,闻人羽声音突然弱了几分。 “如果你收手,就不算威胁。” 北冥墨霜突然后退,手指轻轻一动,地上一把弯刀飞入手中,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刀,可落在北冥墨霜手中,却好似成了可以劈山断江的神兵利器。 “想救人,我给你这个机会,这里有一万三千五百人,那你就接我一万三千五百刀。我不欺负你,你是通幽境,我便用通幽境的力量。接下来,他们能活。接不下来,你和他们一起死。” “可以,接你一刀,放一个人。”闻人羽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 北冥墨霜微微摇头:“你想多了,全部接住,他们才可以活。一万三千五百刀,少一刀,他们全部都要死,你也会死。这是你用剑指我的惩罚,敢吗?” “可以。”闻人羽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北冥墨霜微微抬手,一刀斩下,虽说只是通幽境的力量,可以她天仙境的修为,力量已经被她应用到了极致。经验眼界和技巧,都不是闻人羽可以比拟的。 只是一刀,闻人羽便后退数十步。 还未等闻人羽调整身形,北冥墨霜飘然而来,刀影闪烁,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闻人羽只能持剑不断抵挡,根本无法反攻。 一个在拼命,一个却是在戏耍。 第一千刀落下,闻人羽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 北冥墨霜将刀尖下移,淡淡道:“还有一万两千五百刀,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第137章 万川归海 “请指教。”闻人羽杵着止戈将身子站直,万道剑气散出,融为一剑,飞身刺向北冥墨霜。 他要抢攻,若是再按北冥墨霜的节奏来,他绝对撑不到一万三千五百刀。 北冥墨霜眉头一皱,没想到闻人羽面对他不仅不全力防守,居然还敢反攻。 纯粹且极致的剑意迸发,北冥墨霜看着那剑气如虹,微微怔神。 蜀山的万剑诀,果然不一般! 这一剑,哪怕以她现在的境界来看,依旧是无可挑剔。若她真的只是通幽境,胜负犹未可知。 只可惜,她不是通幽境,而是实实在在的天仙境,还是天仙境中的顶尖强者。 北冥墨霜轻轻落下一刀,再次将闻人羽击退,但是自己也退了三步方才将那剑意消散。 闻人羽这一剑,比之前强了很多。但从结果上来看,闻人羽退得明显更多,北冥墨霜依旧是稳占上风。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自从闻人羽用出万剑诀开始,北冥墨霜就不再抱着戏耍的心态,而是全力以赴领教蜀山的万剑诀。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九千多剑。 刀剑分离。 北冥墨霜气息平稳,手中铁刀没有丝毫损伤。 而闻人羽已经力竭,就算通幽境能调动天地灵炁,但身体和元神的承受力总归有极限,不可能无休止地调动天地灵炁。 闻人羽已经到了极限,如今他体内一丝灵炁都没有,甚至连握剑抬手都很困难。 北冥墨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白衣少年发自内心地认可。 无论什么时候,心性坚韧的天才,总是会让人高看一眼。 “可以了,到这里就够了。再继续下去,有损根基,会影响你的剑道。” “我丢的只是根基,他们丢的是命。我还可以继续,请指教。”闻人羽紧紧握住止戈,再次将腰板挺直。 北冥墨霜冷哼一声,眼中多了一分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恼怒。 “愚蠢,不可救药。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若蜀山都是你这样的人,简直太可笑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个行事不择手段的暗影。也罢,就让你死了这条心吧。看着他们死你却无能为力,也许会让你有所改变,你该谢我。” 一刀接一刀落下,刀刀准确无误地落在闻人羽身上。很快,闻人羽就成了一个血人。 第九千九百九十九刀。 闻人羽再也没了力气,重重倒在地上。 北冥墨霜持刀走向一个苗人,对着那苗人的脖颈缓缓抬刀。 “结束了。” 闻人羽艰难转头,看着那些苗人。而那些苗人,也全部看着他,眼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全在他身上。 随着闻人羽倒下,苗人们最后的希望也消散了,眼中只剩将死的无助和麻木。 闻人羽的心如同被重锤砸下,既被震撼,又被触动。 他不要看到这样的眼神,他学剑,就是不要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眼神。 “强者,不该欺凌弱者。我学剑,就是要扫尽天下不平之事。天下不平,我便用我手中剑平天下!” 闻人羽喃喃自语,明明声音是那么弱,可是言语之中却充满了力量。 当那刀快要落在那苗人脖子上时,一道剑气突然飞来,将那刀磕开。 “你怎么可能还有力量。”北冥墨霜转头看着那从血泊中站起来的少年,错愕不已。 “剑二,万川归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万道剑气同时出现,一剑化万再化万,万万剑!那铺天盖地的剑气,的确可称得上剑海。 只不过剑非海,我身如海,可纳万万剑! 万川归海,海虽平静,亦有山呼海啸之时。 一剑,落海! 闻人羽飞身而来,持剑一刺,将北冥墨霜逼退。没有任何波动的一剑,却让北冥墨霜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一万零一。 一万零二。 一万零三。 …… 万剑之前,一直都是北冥墨霜占上风。可万剑之后,闻人羽扶摇直上,彻底压制住了北冥墨霜。 使用剑一的闻人羽,北冥墨霜凭借经验技巧还可以压制。可当剑二出现的瞬间,她便知道这一剑她挡不住。若她只是通幽境,此时她已经死在闻人羽剑下。 北冥墨霜向来骄傲,从她修道开始,同境界她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可哪怕骄傲如她,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若她与闻人羽同一个境界,绝不是闻人羽的对手。 大海归于平静,北冥墨霜手中弯刀被斩断。 这是最后一剑,也是第一万三千五百剑。 闻人羽微微抬手,将剑费力举起,抱拳道:“我赢了。” 而后,闻人羽便倒在地上,气息急剧衰弱。 北冥墨霜神色莫名,走到闻人羽面前,将闻人羽抱起。 “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们。”闻人羽嘴唇发白,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北冥墨霜微微颔首,看着怀中的闻人羽,冰冷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他们不用死,可你要死了。” 虽然悟出了剑二,可过度透支力量再加上重伤。此时的闻人羽,虽然还没死,但离死已经不远了。 “一条命,能救那么多人,很好了。”闻人羽嘴角上扬,第一次对北冥墨霜露出笑容。 北冥墨霜看着那笑得如同和煦春风的闻人羽,低声道:“有没有什么遗愿?” 闻人羽将止戈抬起:“按蜀山规矩,兵解他乡,佩剑需归。把我的尸首和剑送回去,不要送到蜀山,送给苗疆要找我的人。要小心,虽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可他们把我看的很重。他们发现我死了,必定会拼尽全力为我报仇。如事不可为,将我随便葬在哪里都可以。” “你不想我死?”北冥墨霜一怔。 闻人羽轻轻“嗯”了一声:“我不希望任何人死,也包括你。” 北冥墨霜看着缓缓闭眼的闻人羽,手上力量大了几分,将闻人羽抱紧。 “别忘了,你是我的俘虏。你的命是我的,我没说让你死,你就不可以死。” 没有任何回应。 北冥墨霜心生刺痛,她很想做点什么,可惜命数自有天定,她救不了闻人羽。 天地灵炁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闻人羽身上的气息陡然增强,修为瞬间突破通幽,达到了道隐境。 炼虚合道,道隐。 剑二一出,闻人羽悟出了自己的剑道,修为已然突破。 可是,太晚了。 北冥墨霜猛的抬头,看向苍穹。 “不晚,他的命,只能我来收!” …… 寨子外,自山顶起,一排排吊脚楼鳞次栉比直至山脚。 寨子本来就小,如今多了许多女人,原本的寨子自然是不够住的,多出来的吊脚楼都是新建的。若单从规模来看,此时的寨子比起任何一个侗寨都毫不逊色。 在蚩瑶与叶素的帮助下,那些失去家园和男人的女人们,很快就振作起来,开始建设新的家园。 没有男人干活,女人便下地干活,那干劲十足的模样丝毫不比男人差。苗疆自古民风彪悍,说得可不止是男人。 此时的寨子中央站满了人,从稚童到妇女,年龄有大有小,都是蚩瑶与叶素精挑细选出来具有修行资质的人。在蚩瑶与叶素的带领下,开始学习巫蛊之术。 偶尔有路过的人,看着这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寨子,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洋溢着微笑,看向蚩瑶的眼神,充满了尊敬。这是帮她们脱离苦海,给她们希望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蚩瑶的种种事迹在流传出来,在众人心中成了一个心怀慈悲的活菩萨形象。 提起蚩瑶,不得不提另一个黑衣少年。 在众人心中,他的地位与蚩瑶是一样高的。哪怕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也不影响人们对少年的尊重。要知道,寨子周边那些戴着面具保护她们的人,都是少年的人。 石头,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此寨本无名,苗人无文字,歌谣便是他们独特的文字。 蚩瑶本来也不会汉字,但闲暇时候缠着张子默,也学会了一些。 而石头这两个字,便是她最先学会的。 于是,此寨便命名为石头寨,寨门上还挂上了一个木匾,木匾上是蚩瑶写得歪七扭八的两个字:石头。 蚩瑶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本以为会有人反对,可所有人竟然全都同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感激那个被蚩瑶称作石头的少年。 蚩瑶不会知道,一时玩闹之举,竟令后世苗疆多了一个顶尖势力:石头寨。 而蜀山这个名字,在苗疆原本只有修行者才知道,现在渐渐被这些普通人所熟知。 这一切,也是因为那个叫石头的少年。 两个时辰后,到了休息时间,可是却无人愿意休息,都在练习刚刚所学的巫术或者蛊术。 在苗疆,女人大多是不能修行的,哪怕资质很高也不行。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能掌握力量,没有人愿意放松。哪怕不小心被蛊虫反噬,也都默默咬着牙忍了下来。 趁着这空闲的功夫,蚩瑶抬头看着吊脚楼顶端的一个头戴白银面具的人。 “喂,石头什么时候回来?他都走了好几天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第138章 齐宁的质问 楼顶那人看了蚩瑶一眼,摇了摇头,没有给蚩瑶任何准话。 暗影自有暗影的规矩,有关张子默的任何消息,永远都是绝密。 且不说他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张子默的行踪,他也不会告诉蚩瑶的。 在暗影的人心中,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暗影内的人和暗影外的人。蚩瑶在他们眼中就是外人,哪怕蚩瑶是苗疆圣女,可这样的身份在他们眼中毫无意义。 蚩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讥讽道:“原来以为臭石头已经够闷的了,没想到你们比他还闷。我看啊,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就是在暗影里待久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说我坏话。”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蚩瑶惊喜转头,可很快眉头便皱起,因为她突然发现,张子默的气息不一样了。 不是修为的变化,而是眼神的变化。 原来的张子默,虽然心思复杂,但总是挂着一副干净的笑容。 而现在的张子默,只是几天不见,眼神便比以往更加深邃和复杂,让人看不出深浅,眼中那掌控一切的自信,更像一个久居高位的掌权者。 蚩瑶不知为何,竟没由来的害怕起来。这样的张子默,让她感到陌生。 “想什么呢?”张子默问道。 蚩瑶这才回神,微微摇头:“没事,只是好奇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子默环顾四周:“寨子的规模越来越大了,可是这样还不够。这几天我们去了许多寨子,沿途看到了很多像她们一样孤苦无依的女人。你若是照顾得过来,可以再将她们聚集起来,我会派人帮你。” 蚩瑶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全是张子默的变化,竟忘了回答。 张子默也不再言语,坐在一处楼梯下,看着那些努力修炼的女人,陷入沉思。 片刻后,张子默突然抬头,望向远方,眉头一皱。 他感受到两道剑意快速临近,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戊子凭空出现,靠在梯子边,双手环抱。 “蜀山的人,怎么看起来像是来找麻烦的?”张子默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握住了玄穹剑柄。 戊子淡淡道:“不重要,他们赢不了我。再加上己丑和癸亥,他们不敢动手。” “你这话可不合适,我也是蜀山弟子,无论发生何事,他们总不会对我出手。”张子默大有深意地看了戊子一眼。 戊子不再言语,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齐宁与付如松同时落地,付如松问道:“可是师叔?” “是我。”张子默脸上青铜面具缓缓浮现。 “见过师叔。”付如松连忙抱拳行礼。 眼见齐宁没有任何动作,付如松扯了扯齐宁的衣袖,又递了个眼色,齐宁这才抬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张子默看了齐宁一眼,随后目光便落在齐宁手中那把剑上。 “名剑沉幽,剑谱排名六十二,以刚猛霸道出名。人剑相通,看来性格也是如此。我从未在蜀山见过你,我们之间应该没仇,可你看起来对我的意见好像很大。” “晚辈不敢。”齐宁随口应了一句,只是那桀骜不驯的模样,看不出任何恭敬。 蚩瑶见情况不对,连忙遣散众人,站到张子默身边。 “因为闻人羽的事?”张子默略一思索,便明白齐宁为何是这副反应。 齐宁道:“既然师叔看出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敢问师叔,小师叔被抓,那些魔族已经到了枫树苗的地盘,为何师叔还留在这里?” 张子默道:“我们在这里,那些魔族就会带着闻人羽来这里。” “为何?” 张子默道:“他们抓闻人羽,无非是想和我们谈条件,既然要谈条件,就会想办法找到我们。我已让人将消息传到枫树苗的地盘,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与其穷追不舍,不如变被动为主动。” 齐宁眼中充满质疑:“还是请师叔借你身边这几位一用,我们立刻赶往枫树苗,还有机会将他们堵住。” 张子默微微摇头:“我在盘瓠苗有事要办,抽不出人手借你。我说过了,那些魔族会主动找我们的。” 齐宁冷哼一声:“什么事能比小师叔的安危还重要?师叔如此行事,莫非是不想救小师叔?” “齐宁,不可无礼!”付如松连忙按住齐宁的肩膀,递了个严厉的眼神,微微摇头,再次朝张子默抱拳行礼,“师叔见谅,他就是这个脾气。我知道师叔来苗疆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可小师叔是在我们面前被抓走的,不能救回小师叔,我们就是蜀山的罪人。这些天我们五内如焚,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救回小师叔,还请师叔恕罪。” 张子默缓缓起身,走到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齐宁面前,平静道:“我且问你,魔族抓住闻人羽是想干什么?” 齐宁撇嘴道:“他们想用小师叔和我们谈条件,这谁不知道。” 张子默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提出什么条件?” 齐宁冷笑道:“师叔莫非是考我不成?苗疆边境被我们封锁,他们出不去,条件自然是要我们放他们出去。” 张子默注视着齐宁,沉声道:“原来你还知道,魔族一出苗疆,便会直入山佥州,届时他们不放闻人羽,再次以闻人羽性命要挟逃走,该如何?若魔族残害百姓,又该如何?如果闻人羽看见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你觉得他会如何?” 一连三问,彻底问住了齐宁,齐宁激动的声音终于是弱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 “你了解闻人羽吗?”张子默死死地盯着齐宁,将齐宁逼得连连后退,“我告诉你,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以闻人羽的性格,他会直接自尽。你这样做,不是救他,而是要逼死他。” “我……” 齐宁顿时汗流浃背,张子默的话一语中的,他突然意识到,若是逼得太紧,以魔族无所不用其极的性格,反而会害死闻人羽。 张子默平静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会救出闻人羽。言尽于此,你若还想去追,我不拦你。” 齐宁愣了许久,终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我就看师叔怎么救人,若是能救出小师叔,先前的不敬,师叔怎么罚我我都受着!” 付如松陪了个笑脸:“师叔恕罪,他也是因为小师叔被抓心急,他就这个臭脾气,我代他向师叔赔罪了。” 张子默微微摇头:“他不明白这些,你应该能看明白。我们想救闻人羽,那些魔族也想离开苗疆。既然要谈条件,就不能处于被动。我留在这里,就是在等着他们来谈条件。” 付如松无奈笑道:“回师叔,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他那个脾气,我实在是劝不住。师叔稍后,我这就去和他好好谈谈。” 张子默道:“蜀山撤下来的人呢?” 付如松道:“大部分都已退至剑门关,苗疆很大,封锁苗疆耗人耗力,其余师兄弟都在苗疆边境守着,短时间内,只有我们两个能过来,全听师叔安排。” 张子默取出从通天山脉收集到的佩剑,放到付如松面前。 “那些战死的弟子,尸首我找不到,只找到这些佩剑。落叶归根,找人将他们送回去。” 付如松看见这些佩剑,眼眶湿润起来。 “是我们无能,没能挡住兽潮,都怪我们,害得这么多人丢了性命。” 齐宁看着这些剑,眼睛也酸了起来。 张子默道:“事情我都知道,能带着大部分人撤下来,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给你个任务,在附近转转,把那些无依无靠的苗族女子都带回来。” “是!” 目送付如松与齐宁离去,张子默转身上楼,戊子跟了上去,到了顶楼,见张子默盘膝而坐,一副要修炼的架势,轻咦一声:“我们去追那个女人,六十甲子出动四人,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第四人去哪里了。” “没必要,我已经习惯了。”张子默微微闭目,开始修炼。 “那些魔族的信息都在这里。”戊子大有深意地看了张子默一眼,取出一枚玉简放到张子默面前,转身离去。 张子默握住玉简查看过后,躺在床榻上,完全没有修炼的心思,只是静静地看着房顶。 玉简上那个领头者的名字,让他心生波澜。 北冥墨霜,按辈分,这是他表姐。看到北冥这个姓氏,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娘亲来。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蚩瑶进屋坐在张子默身边,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没事。”张子默摇了摇头。 蚩瑶看着张子默,眼中陌生感越来越浓,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变了很多,发生了什么?” “可能出去打了太多架,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张子默这才挤出一个笑脸。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蚩瑶狐疑地看了张子默一眼,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蚩瑶离去后,张子默轻叹一声,并指成剑,一剑化万,又有许多剑气再次分化,数十万剑气聚于掌间,犹如兵士互相厮杀。 破万为剑一,万万以上为剑二。 剑二,他摸到了。 可是,他找不到心魔…… 控制的人越多,剑气越多。掌控人心,很简单,简单到他已经快不把人当人了。 人在他眼里慢慢变成了工具,这样的变化,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唉……” 第139章 北冥墨霜的朋友 青瓦侗寨。 闻人羽缓缓睁眼,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坐于木桶中,水中除了药香,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醒了?” “是你救了我?”闻人羽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北冥墨霜。 “不然呢?” “你能不能转过去?”闻人羽见北冥墨霜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突然有点羞赧。 北冥墨霜饶有兴致地看着闻人羽,起身凑了过来,一览无余。 “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已经看过了,没必要害羞,我见过的男人比你遇到过的还多。” “是吗?”闻人羽低头不敢与北冥墨霜对视,听着北冥墨霜这话,心中竟有些失落。 北冥墨霜伸手抬起闻人羽的下巴,戏谑地看了闻人羽一眼,而后便转过身去。 “逗你玩的,都是在战场上遇到的死人。” 闻人羽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突生欣喜,随后便严肃了起来。 “那些人还活着吗?” 北冥墨霜面无表情道:“死了,趁你昏迷,都杀了。” “你!”闻人羽拔出止戈,怒目而视。 北冥墨霜推开窗子,闻人羽看着那些被集中看管起来的人,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下,能让北冥墨霜如此让步,应该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这么不经逗?”北冥墨霜再次露出戏谑的眼神。 闻人羽抱拳道:“抱歉,谢谢你不杀他们。我有一个问题,我屡次挑衅你,为何还不杀我?” “我说过,我还要拿你和蜀山谈条件,你不能死。”北冥墨霜声音显得十分平淡。 “你用什么救的我?”闻人羽这才注意到北冥墨霜微微发白的面色。 “这个你不用管。”北冥墨霜取出酒囊,喝了一大口。 “告诉我。”闻人羽一把夺过酒囊。 北冥墨霜柳眉一蹙,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意。 “陪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闻人羽扬起酒囊喝了一大口,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喝的还是临渊王朝的烈酒,浓烈的酒气瞬间让脸通红,又剧烈咳了几声。 “说吧。” “北冥家的秘法,费了点气血而已,不必在意。”北冥墨霜接过酒囊喝了一口,看起来毫不介意闻人羽喝过。 闻人羽看着北冥墨霜递过来的酒囊,眼神有点异样。 “失血就更不能喝酒了。” “不想让我喝酒,那你就都喝完吧。” 闻人羽仰头将酒囊抬起,强忍着喉咙那股火辣的味道,将酒一饮而尽。 “喝完了。” 北冥墨霜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酒囊,戏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闻人羽又抬起酒囊,烈酒顺着喉咙流下。 北冥墨霜抢过酒囊,坐在墙边,缓缓喝了一口。 “酒不是你这么喝的,你这是牛饮,要慢慢品。” 闻人羽接过酒囊,坐在北冥墨霜身边,试着慢慢品了一口,终于品到了火烧之后的那股醇香。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喝酒。”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闻人羽眼神渐渐迷离,北冥墨霜多年在军中征战,军中多豪爽之辈,自然是海量,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两人都不是话多之人,没有交谈,只是在默默喝酒。 北冥墨霜余光一瞥,看到闻人羽手上那串黄色念珠,饶有兴致道:“这是佛门念珠,好像不是你这个道士该戴的。” 闻人羽犹豫片刻,缓缓道:“我刚出生就被遗弃,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物品,我想以后也许能凭借这个找到他们。” 北冥墨霜道:“你这样的心性,又自小在蜀山长大,亲生父母是谁,应该没那么重要。而且无论是何种理由,既然将你遗弃,没有必要挂怀。” 闻人羽微微颔首:“的确如此,我从小不缺关怀,在蜀山无论是谁都对我很好。但有些东西,总是不一样的。我有一个师侄叫萧清风,我从小就住在他家,有时候看着他和他爹娘那么温馨,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我的父母是否还活着?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将我遗弃?” 北冥墨霜抓住闻人羽手腕,直接将那念珠取了下来仔细查看。 “这不是普通人能佩戴的念珠,这一百零八颗,有十八颗是佛陀舍利,其他的也都是佛光加持过的宝珠。能留下这样的珠子,你的父母肯定不是普通人,有迹可循。我曾在战场上看到过有一个人戴着相似的念珠,等我回去替你查查。” 闻人羽温声道:“谢谢,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北冥墨霜反问道:“那你呢,临死前还在叮嘱我,不让我将你的尸首送回蜀山,是怕你师父杀了我?” 闻人羽轻轻“嗯”了一声:“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有父母的感觉是什么样子?” 北冥墨霜举起酒囊一饮而尽,将空酒囊一扔,又取出一袋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不怎么样,我体质特殊,我娘生我时差点被我反噬丧命,所以从小我娘就不怎么理我,我是姆妈带大的。至于我父皇,他可能更想我死吧。” 闻人羽诧异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怎么可能有盼着自己女儿死的父母?” 北冥墨霜冷笑道:“怎么不可能?小的时候,我娘不管我,所以我其实只有父皇。可是父皇实在太忙,我很少能见到他。当时我想着,若是能帮到他,也许就有时间多见他了,所以我十岁就隐瞒身份从军,从一个武卒开始做起。后来我立下战功升任校尉,回去见父皇,可没想到父皇眼中竟然透着厌恶和失望。我当时以为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于是回去以后,我越来越拼命,每战必身先士卒,永远去做最危险的任务。就这样,我积累的战功越来越多,升得也越来越快。 “我以为父皇会以我为骄傲,可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怪。后来我查了许久,才知道我有个没见过面的姑姑,三十多年前,曾被我爷爷立为储君,若不是出了意外,根本轮不到我父皇来当这个皇帝。就是因为她当年太过惊艳,压得我父皇喘不过气来,所以我才说我父皇更希望我死,因为看到我,就会让他想起我姑姑。” “那你恨他们吗?”闻人羽转头看着眼神不再平静的北冥墨霜,神色莫名。 北冥墨霜紧握右手:“当然恨,我什么都没做错,可父皇却把别人的错算在我身上。这次出来之前,大哥曾与我争这个任务,因为他需要积累声望,可父皇却选择了我。一部分是因为我多年统军更有经验,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任务很难,翻越通天山脉之后,要面对苗疆,还有你们蜀山,他希望我成功,更希望我失败。我离开的时间,他还可以趁机控制我的军队。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要把一切都做好给他看。至于我那从未谋面的姑姑,我不仅不恨她,相反我还很佩服她,她是我最崇拜的人。可惜,她这辈子唯一犯的错,就是不该对张家那个臭道士动心,否则她便是史上第一个女帝。不过这样也好,她没做到的事,我来做。” 闻人羽轻叹一声:“皇位真有这么重要吗?” 北冥墨霜转着闻人羽那串念珠,冷声道:“我就是要在我父皇那种讨厌甚至是忌惮的目光中,坐上那个位置,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我大哥攻于心计,不是能带领临渊王朝崛起的人。我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临渊王朝。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女人不仅能当皇帝,还能一统天下!” 闻人羽举起酒囊,温声道:“若是天下能够一统,百姓会过上更好的日子,我祝你能够成功,开古今先河。” 北冥墨霜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你那个朋友张子默,就是我姑姑的儿子,他身上有一半魔族血脉,还是最顶尖的皇族血脉。太玄经可能在他身上,我费尽周折来此,就是要得到他身上的太玄经。” 闻人羽顿时沉默,想起在清河城时,年仅七岁的张子默显现出来的力量。 他当时就奇怪,正常人即便体质再特殊,怎么可能有这种力量? 太玄经的事闻人羽在藏经阁看过,他突然明白为何张子默对于修道这么执着,原来是跟他一样,想要找回自己的爹娘。 难怪…… 北冥墨霜紧紧地盯着闻人羽:“你看起来,除了意外,并没有其他情绪。按理说,你知道他是魔族后,不是应该表现出痛恨和厌恶吗?” 闻人羽微微摇头:“魔族也曾是人,我并不痛恨魔族。出身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说来有趣,我的两个朋友,居然都是魔族。” 北冥墨霜轻咦一声:“你还认识其他魔族,是谁?” “你。”闻人羽看着北冥墨霜漆黑如墨的眼眸,目光毫不躲闪。 “我不需要朋友。”北冥墨霜微微一怔,面若寒霜。 闻人羽微微一笑:“可我当你是朋友。” 针落可闻。 良久,北冥墨霜脸上露出绝美笑容,冬冰消融,春暖花开。 “从今往后,我把你当朋友,有且只有你一个。” 只是这笑容,闻人羽已经看不到了,因为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睡了过去。 北冥墨霜见闻人羽没有任何动静,转头一看,竟罕见地恼怒起来,狠狠踢了闻人羽一脚。 而后,便搂住闻人羽的肩膀,任闻人羽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 第140章 大军,撤退 盘瓠苗侗。 天空上,十万苗人身穿五色甲整装待发,修为最低的也是道隐境,其中三成达到了仙境。 为首十名万夫长,更是气息惊人,每一人都是天仙境。 最前方那名身着红甲之人,气息更为强横,一看便是天仙境中的佼佼者。 此人便是这支军队的统领,也是盘瓠苗主的亲弟弟,杨昭。 虽是临时招募,但短时间能训练到此种程度,足以看出付出了多少心血。这支新组建起来的军队,基本上是盘瓠苗能拿出来的全部力量了。 所有人望向山顶那只形似龙的五色神犬雕塑,静静等待。 那五色神犬雕塑下,隐隐可见一个挺拔身影,声若洪钟,响彻整个盘瓠苗侗。 “出发!” 顷刻间,大军齐齐飞出,声势滔天。 石头寨千里外,张子默正持玄穹与人拼杀,刀光闪过,正与张子默僵持不下的道隐境苗人,头颅瞬间掉落。 张子默看着突然出现的戊子,疑惑道:“怎么了?” 戊子一把抓住张子默的手腕,快速离去,其余覆面者连忙跟上。 “盘瓠苗的大军出动了,还有一日便到。” “多少人?” “十万。” “那也不多啊,你们不能解决吗?” 戊子突然停下,露出了讥讽的眼神。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军队都是白帝城那种?白帝城虽是重镇,但只有战时渝州才会派大军进驻。你看到的那支军队,只是弄出来撑场面的,修为普遍偏低,而且没有精通兵法阵道的将军率领,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张子默对戊子能一次说这么多话感到惊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次来的军队,有多厉害?” 戊子道:“十一名天仙带领,苗疆虽然只有在战时才会组建军队,但苗人素来悍勇,领头的杨昭也是精通阵道的人,虽然比不上镇岳王朝的精锐,但也不是白帝城那帮乌合之众能比的。这样的修士军队大规模冲锋,任何天仙陷进去都会死在里面。” 张子默皱眉道:“这应该是盘瓠苗的全部力量了,有没有可能现在去把那个盘瓠苗主擒下,逼他们退兵?” 戊子微微摇头:“没可能,苗疆三苗历史悠久,三苗圣地久受香火供奉,里面的圣物威力无穷,那个盘瓠苗主在外面也许能擒住,但在圣地内,有那尊盘瓠神像的加持,我们不可能是对手。若是这么简单,我早就冲进盘瓠苗侗将那个苗主杀了。” “行了,我知道了,先回去再说吧。”张子默揉了揉额头,一阵头大。 石头寨,鼓楼内,蚩瑶的惊呼声响起。 “你说多少,十万!” 张子默连忙捂住蚩瑶嘴巴:“这里没用灵识封锁,你声音小点,让叶素她们听到了不好。” 鼓楼顶楼,只有寥寥几人。 除张子默与蚩瑶外,一直守在石头寨的己丑,此时正恭敬的站在张子默身后。一同站着的,还有从枫树苗赶回来的癸亥,再有就是齐宁和付如松。 当然,还有靠在窗边的戊子。 “情况就是这样,都说说吧。”张子默随手擦了擦蚩瑶的口水,惹得蚩瑶直瞪眼。 擅长遁术的癸亥率先开口:“撤,大军虽然人多,但因为修为有强有弱,为了保持阵型速度也就比人仙快一点,我们几个带着你们两个离开肯定没问题。” 蚩瑶道:“那寨子里其他人怎么办?” 己丑道:“带着她们我们走不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不走只能和她们一起死在这里。” 蚩瑶焦急道:“不可以,我们刚刚把她们聚集在一起,她们这么可怜,因为我们的存在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点希望,怎么可以丢下她们?” 齐宁沉声道:“我不同意,丢下她们,跟杀了她们有什么区别?” 付如松道:“我也不同意,不过好像我们没有必要与她们硬拼吧?只要将她们遣散就行,找不到我们,军队自然就会离开。” “还是你这家伙聪明,我同意。”齐宁眼前一亮,重重地拍了拍付如松的肩膀。 戊子语气依旧是那么淡漠:“我无所谓,反正我们走与不走,她们都会死?” 蚩瑶疑惑道:“为什么?” 戊子道:“你将她们聚集起来的事情瞒不住,军队找不到我们,会拿她们泄愤。当然,也不一定会死,也许只是没了清白。” 蚩瑶脸色瞬间煞白:“没了清白,比让她们死还难受。不可以的,一定要帮她们。” “帮不了。”戊子的回应只有冷冷的三个字,在他看来,力所能及且心情好的时候,帮一帮也不是不可以。 但若是要舍命去救,得看接到的是什么任务了。 这次,付如松也没了主意,只能望向一言不发的张子默。 “师叔,您怎么看?” 霎时间,几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张子默身上,无论他们怎么讨论,到最后只能是张子默一锤定音。 蚩瑶抓住张子默的手轻轻摇晃,以近乎乞求声音说道:“石头,不要丢下她们好不好?” 张子默微微用力,挣脱蚩瑶的手,长叹一声,不忍去看蚩瑶的目光。 “遣散吧,人一分散,军队忙着追我们,未必会有心思去杀她们。” “石头,不可以这样!”蚩瑶面色越发苍白,绝望到了极点。 张子默沉声道:“就这样定了,召集她们将情况说清楚,然后遣散。” 戊子三人身影瞬间消失,付如松与齐宁对视一眼,留下一声叹息后也离去了。 虽然心中不愿,但他们也明白,这已经是最佳的方法了。 张子默站在窗边,看着生机勃勃的石头寨,又是一声长叹:“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可以带走一部分,比如叶素和小樊秋她们。” 蚩瑶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默默哭泣。 不多时,几万妇女孩童便被聚集在一起。 泪痕未干的蚩瑶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对不起。” 众人面面相觑。 蚩瑶下一句话,却让众人眼中充满惊讶与诧异。 “我真名叫蚩瑶,我的父亲是苗疆兵主蚩魁,我是苗疆的圣女。” 蚩瑶那圣女二字一说出口,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随后,便是阵阵欢呼。 “原来小梦姑娘是圣女,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圣女,真是运气好。” “谁说不是呢,我就说小梦姑娘怎么心肠好,原来是我们苗疆的圣女啊。” “圣女来帮我们,我们有救了,拜见圣女!” 众人纷纷参拜,蚩瑶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看着众人眼中的期盼比以前还浓,嗫嚅许久也开不了口。 张子默长叹一声,跳上高台,他知道蚩瑶的性格,那话多半是说不出口的,这话只能他来说。 “各位,你们都知道苗疆发生了叛乱,盘瓠苗侗已经派出十万大军来杀蚩瑶,明日便到。我们留在这里只会给大家带来危险,请各位找别的地方躲避。若是需要,我们可以将各位送回原来的寨子。”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半天都没有人说话,只是用可怜无助的眼神看着蚩瑶和张子默。 作为曾经受过迫害的人,她们太了解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了,自从家中男人离开后,等待她们的就只有屈辱和欺凌。 张子默拉着蚩瑶飞到寨门外,蚩瑶使力挣脱,转身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她,谁也没有挪动脚步。 蚩瑶颤声道:“你们不走吗?” 曾给蚩瑶梳过头的婆婆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圣女啊,我们都是些没了家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家,我不想离开,我想她们也是这样。我们能明白您的苦衷,您不必有什么顾虑,快些走吧。您是苗疆的圣女,不能陪我们在这里等死。您曾夸我手巧,老婆子我现在想想都开心,若是有机会啊,我再给您梳头。” 给蚩瑶捏过糖人的,做过糕点的,凡是和蚩瑶说过话的,哪怕只有一句,都站出来和蚩瑶道别。 没有任何责怪,有的只是祝愿,还有与圣女相处过的自豪。 她们累了,不想再逃了,只想和这个在乱世中建立起来的家园共存亡。 “圣女保重!”叶素拉着小樊秋走到最前面,带着众人齐齐行了一礼。 蚩瑶缓缓转身,艰难抬起脚步又落下,再次以祈求的目光看着张子默。 “石头,可以不走吗?” 张子默摇了摇头。 “别走了好不好?不能丢下她们。”蚩瑶还不死心,继续哀求。 张子默还是摇头。 蚩瑶紧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铿锵有力:“那你走吧,我要留下和她们在一起。” 张子默一愣,厉声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跟我走,不然我把你打晕带走。” “你敢!你要是强行带走我,信不信我立刻自绝心脉死在你面前?”蚩瑶显得十分决绝,随后转身面向众人,突然又将头转过来,对着张子默盈盈一笑,“有句话我怕不说没机会了,臭石头,我喜欢你!” 蚩瑶说完,迈着欢快的步伐朝众人跑去,抬起手轻轻挥动,是向张子默告别,也是向众人招手。 “大家把美酒美食都拿出来,把鼓楼里的芦笙和铜鼓也拿出来。吃饱以后,我们唱歌跳舞,一起庆祝好不好?” “好!”众人泪流满面,可在蚩瑶的感染下,渐渐也欢乐了起来。 食物还没弄好,便有人哼起了小调,开始唱了起来,随后便有人应和。最后,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苗人善舞,更善歌,因为这是她们的文字,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天刚刚生来,天是白色泥;地刚刚生来,地是黑色泥……” 第141章 载歌载舞 食物的香气和欢快的歌声一同飘来,众人架着铜鼓捧着芦笙,食物还未完全煮熟便已翩翩起舞,伴随着欢歌笑语。 人们脸上洋溢出的笑容,仿佛不是死亡来临,而是在过重大节日一般。 有圣女陪着她们,她们什么都不怕了。 张子默看着看着,心里有一些东西被触动了。 付如松问道:“师叔,怎么办?” 张子默这才回神,大笑道:“我在想,如果闻人羽这个傻子在这里,多半会留在这里吧。谁留在这里,谁就是傻子。” 付如松与齐宁眉头紧皱,以为张子默在嘲讽闻人羽,但毕竟辈分摆在那里,就算心中不忿,也只能忍了下来。 张子默抬起头,看着寨门上那歪七扭八的石头二字,笑着迈开步子走入寨中。 “石头寨怎么能没有我这块石头呢?饿了,吃肉喝酒去!” 戊子紧随其后,己丑与癸亥也没有丝毫犹豫跟了进去,张子默作为第一序列,无论要做什么,他们都会一直跟随。 这下,反倒是齐宁与付如松愣住了。 在他们眼中,张子默是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永远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齐宁愣神片刻后哈哈大笑,搂着付如松走进寨中。 “走,跟师叔吃肉喝酒去。死就死呗,有什么大不了,死前能吃这么好的东西,还能看这么漂亮的歌舞,值了!” “也是,若是违背本心,剑道必定崩塌,那可比死要难受多了。”付如松脸上也挂满笑容。 “行了,你就别文绉绉的了,赶紧抢吃的,那块最大的羊腿都被师叔拿走了,快快快!” 鼓楼边,张子默右手拿着羊腿,左手提着一坛烧酒,面前桌子上还放着一盘牛肉和花生米,看着人群中的蚩瑶婆娑起舞,犹如蝴蝶绕花丛,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酒美,歌美,舞美,人美。 齐宁大手伸来,将张子默面前那碟花生米端走,连张子默手中最肥美的羊腿也撕下一大块,就着烧酒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张子默踹了齐宁一脚,笑骂到:“你自己不会去端,非要来吃我的?” 齐宁陪了个笑脸:“师叔,别这么小气嘛,等会您吃完了我去端。” 付如松来来去去好几趟趟,抱着数十坛酒放到桌边,又抬了几张桌子将菜堆满,那一副要在酒桌上拼命的豪爽模样,让张子默差点怀疑他和齐宁是不是互换元神了。 张子默拿了两坛酒递给后面静坐观舞的己丑和癸亥,二人却没有接,张子默又看向屋顶的戊子,眼看戊子微微颔首,将几坛酒丢了上去,举起酒坛晃了晃,算是敬过酒了,随后便将酒坛举到付如松和齐宁面前,心生豪气。 “来,喝!” “敬师叔!”付如松和齐宁举起酒坛,一饮而尽,“来来来,划拳。” 人群中,蚩瑶伴着声乐舞了几曲,余光突然看到坐在鼓楼边的张子默,恰似惊鸿一瞥。 张子默心生感应,抬头看着蚩瑶,晃了晃手中那只吃干净的羊腿骨和酒坛,朝蚩瑶笑了笑。 正逢齐宁催促,便将羊腿骨丢在地上,伸手和齐宁划拳,那满面笑容,让蚩瑶看痴了。 随着新的歌谣和鼓声响起,蚩瑶很快便回过神来继续翩翩起舞,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从未消失。 众人载歌载舞,跳累了便唱,唱累了便吃肉喝酒之后再来,那鸾歌凤舞和欢声笑语始终没停过。 又跳了几曲,蚩瑶寻了个空档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悄悄坐在张子默身边,杵着下巴看着张子默。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张子默这个样子,也是第一次见张子默身上有了少年气。 张子默转头对蚩瑶笑了笑,那笑容温暖随和,以至于后来让蚩瑶记了很多年。 “喝点?” 蚩瑶笑着拿过一坛酒,一饮而尽,让齐宁拍手称好。 苗人的豪爽,可不只是指男人。 齐宁抬起酒坛,笑道:“师叔,我敬您,上次我太着急了,态度不好,我知道师叔不是小气的人,干了这坛,就算我给您赔罪了。” 张子默笑着回敬:“此事早在第一坛酒的时候就过了,现在只喝酒,不讲其他。今日为醉而醉,喝!” “师叔大度,我们敬您!”齐宁与付如松哈哈大笑。 让张子默没想到的是,蚩瑶来了以后,齐宁与付如松没喝多少便醉得趴在桌上,张子默回头一看,身后己丑和癸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至于楼顶的戊子,从蚩瑶来的那刻就已经消失不见。 蚩瑶连喝几坛,已有三分醉,死死地挽着张子默的手臂,柔声道:“石头,谢谢你,我知道你一向冷静。可是每次无论我做什么冲动的决定,你都会支持我。除了爹爹,没人会这么对我了。” 张子默调侃道:“这么煽情,可不像你的风格。” “又来,每次跟你正经说的时候,你就不正经。”蚩瑶没好气道,狠狠地掐了张子默的胳膊一下,想了片刻后,声音再次温柔起来,“石头,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白天已经说过了。” 张子默抬起脚,将竖着耳朵装醉的齐宁与付如松踹得老远。 “那你呢?”蚩瑶直勾勾地看着张子默,眼神便能醉人。 张子默道:“喜欢有很多种,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你的性格我很喜欢。”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蚩瑶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捧起酒坛,“明天不知是生是死,我才将心里藏着的话说出来。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来,陪我喝酒!” “好,今日不醉不归。”张子默抓起酒坛轻轻碰了碰。 一坛接一坛,地上酒坛空了大半,蚩瑶拿着空酒坛使劲晃了晃,随后便丢在一边朝着张子默傻笑个不停,最后醉醺醺地靠在张子默肩膀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已深,欢庆一天的众人也得全部睡去,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已经坦然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张子默转头看着墙边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付如松与齐宁,笑骂道:“还听?没醉就滚过来喝酒。” 齐宁笑嘻嘻地在地上找了一坛酒,啧啧道:“师叔,您这艳福可是不浅啊,这么死心塌地的姑娘,又是苗疆圣女,您要是拿下她,蜀山和苗疆的关系必定牢不可破。” “就你话多,蜀山的发展总不至于要我出卖色相吧?”张子默狠狠踹了齐宁一脚。 付如松笑道:“我也赞同齐宁说的话,娶了圣女,稳赚不亏啊。” 戊子突然出现,戏谑道:“同意。” 张子默无奈一笑,随后神情便严肃了起来。 “热闹也热闹过了,说正事。既然决定留下,总得有个计划。” 几人全部收起笑容,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张子默道:“我和你们交个底,盘瓠苗被我控制的人已经聚集到周围,两千人,地仙七名,仙境修士三百名。” 齐宁道:“留在苗疆的蜀山弟子连我们刚好五百,都是仙境,皆可听师叔号令。” 付如松道:“我已将消息传回去,在剑门关休整的蜀山弟子正朝这里赶,约一万五千人,最快也要三天才到。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一天都很难撑住,更别说三天了。” 张子默看向戊子:“你也该和我交个底了,老头子在苗疆布置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么几百,说说吧。” 戊子微微颔首:“的确不止这些,不过都不在盘瓠苗。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觉得你会一直迁就她留在这里。” 张子默转头看着熟睡的蚩瑶,叹道:“是啊,在这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既然没有援手,那就拼命吧。” 戊子话锋一转:“虽说暗影的人不在盘瓠苗,不过还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第四个我没见过的人?”张子默眼中精光闪过。 戊子微微颔首。 一道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起,张子默转头看着戊子身边的那名身着重甲的灰发老者。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丁丑。 戊子道:“丁丑,序列第六,论实力他在六十甲子中连前三十都排不上,可论起排兵布阵,他在暗影中是第一。你在白帝城见过的壬戌,就是他的弟子。” “谬赞。”丁丑声音沧桑,十分沉稳。 张子默忍不住多看了丁丑几眼,仅凭排兵布阵就能成为第六序列,其对兵阵的理解,必定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张子默道:“你既然精通阵道,那明日之战便交给你了。情况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满打满算就三千人,面对十万大军,能挡三天吗?” 丁丑微微摇头。 “两天可以吗?”张子默眉头一皱。 丁丑还是摇头。 张子默叹道:“我知道我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了,撑三天实在太为难你了。罢了,你带领我们,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戊子淡淡道:“老头,找打吗?这个时候别卖关子。” “莫非你有把握挡住三天?”张子默轻咦一声,心中再次充满希望。 丁丑微微摇头,眼中古井无波。 “你应该问我,几日能胜。” 第142章 分兵 张子默听着丁丑的话,怔了许久,笑道:“抱歉,是我看走眼了,那就请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丁丑指着熟睡的蚩瑶:“此战的关键,便在她身上。盘瓠苗的军队要的是她,只要让她露面,将军队引开,这个寨子的人便不会有事。至于你,就是另一个关键。”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分兵?” 张子默忽然想起与卞烈一起逃遁时,卞烈也用过同样的方法。 己方兵力少的时候,就故布疑阵,让对方分兵再分兵,直到自身力量足以击溃一支时,便可以从中周旋,慢慢蚕食,以弱胜强。 丁丑认真地看了张子默一眼,黑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眸饱含赞赏。 “没想到你也精通兵道,不错,就是要让他们分兵,逐一击破。” 张子默疑惑道:“即便我扮成蚩瑶的样子,也只有两个目标,十万军队一分为二,也有五万,我们如何击溃他们?” 丁丑道:“我们人少,但速度却比他们快。速度快,调度便快,可一分为二,便可二分为四。能分多少,便是各人能力了。我之所以说你是另一个关键,不仅是因为你的鬼神面具能扮成任何人的模样。” “你是说,道心魔剑?”张子默抬起玄穹。 “正是。”丁丑缓缓点头。 张子默笑道:“好,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归你调度,包括我在内。” 次日,蚩瑶一早醒来,听了丁丑的计划后,欢呼雀跃。 “既然要扮我,就要扮得像一点,又可以看你穿女装了。” “没有这个必要吧。”张子默嘴角抽搐,上次只有蚩瑶看见,他还承受得住,这次这么多人,他实在是不想穿。 第一序列穿女装,传出去丢死人了。 蚩瑶狡黠笑道:“不不不,很有必要,为了胜利,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对吧?” 张子默求助般地看向戊子,却不料戊子竟然点起了头。 “同意。” “丁丑,你说句话。”张子默只能把希望放在丁丑身上。 丁丑平静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行吧。”张子默无奈地走进鼓楼,等出来时,已经换好上次穿的衣裙,站在蚩瑶身边,若不是衣服不一样,恐怕戊子和丁丑都分不清谁是真的。 几人眼中满是笑意,就连戊子也是如此。 蚩瑶乐得捧腹大笑:“臭石头,你也有今天,这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以后别惹我啊,不然我就把你这个糗事说出去。” 张子默欲哭无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太屈辱了! 好在几人眼中的讥笑并未持续多久,便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这是修士军队的灵炁波动引起的。 修士一旦组成大军,其威能足以移山填海。 张子默眼睛一眯,将女装的事抛之脑后。 “来了!” 丁丑一步踏空,身上气息瞬间改变,昨日那个看起来四平八稳的老者,身上突然爆发出浓重的血腥气与杀气,脚下阵纹扩散。 数百暗影修士和蜀山五百弟子以及那两千苗人,在付如松与齐宁的带领下迅速离去。 己丑带着张子默朝东边离去,癸亥则带着蚩瑶往西边飞去。 按理说,张子默既要引敌人分兵,又要施展道心魔剑,应该让速度更快的癸亥带领。 但张子默实在太了解暗影这些人,他们只在乎张子默,根本不在乎蚩瑶的安全。若是有必要,蚩瑶会成为被抛弃的对象。 因此在张子默的执意要求下,丁丑不得不把己丑和癸亥调换。早在此前,张子默就特意向癸亥强调过,一定要保证蚩瑶的安全,这是他的命令。 癸亥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张子默一个坚定的眼神。 至于戊子,只有一个任务。 斩首! …… 天空上,杨昭灵识散开,大军瞬间停下,看着那两个面容身形气息都一模一样的蚩瑶,眉头皱起,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想要引我分兵,倒是还算有点本事,不过我十万大军,据斥候来报,你哪里最多只有三千修士,就算分兵,你又能如何?一至五队万夫长,向东进军。六至十队万夫长,向西进军。” “是!” 十万大军,一分为二。 杨昭并未动身,只是盘膝坐在空中,身上阵纹散开,联合十万修士灵识,灵识如网散开千里,军队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中。 即便出了灵识范围,只要军队及时给予反馈,他便能及时调动。 很快,两边五万大军,再次分兵,杨昭面色平静,他自然知道军队速度缓慢,容易被对方放风筝。 但他调兵的方向,始终将两个分不清真假的圣女牢牢咬住,不会让他们有逃脱的机会。 往东必经盘瓠苗侗,往西则至通天山脉无路可逃,大军虽然速度慢,却可以将两个蚩瑶都逼入死路。他手握十万大军,此战已立于不败之地。 果不其然,不久后,那两位圣女便改变方向,虽然仗着速度快能与军队周旋,但军队始终咬的很死。 不过让杨昭奇怪的是,以天仙的速度,想要找机会逃离很简单,可露面的这两位黑面人却没有发挥出全部速度,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杨昭微微闭目,心中出现了一个棋盘,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擒住便全都知道了。 二分四,既然对方没有逃离,那就是给他合围的机会。 另一处,丁丑坐在一座山顶,心中同样出现了一个棋盘,执黑先行。 此战对方实力虽然远超他们,但对方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且他占据主动,大有可为。 丁丑再落一子,己丑与己亥速度突然加快甩开敌人。 杨昭眉头微微一皱,再次分兵。 四分八。 八分十六。 直至此时,杨昭依旧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他知道对方手中还有两三千修士,可他不认为这两三千修士能撼动他十万大军。 而杨昭面前的棋盘上,两颗黑子已陷入包围,两边五万大军阵法已经开始合围,绝无逃脱可能。 丁丑悠悠一叹,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十则围之,倒是知兵法,阵道造诣也不错。可惜,还是太过谨慎,看不出此中关键。未谋胜,先谋败,骄兵必败。” 丁丑再下一子,两个陷入阵法的蚩瑶,从阵中凭空消失。 非他自负,正如戊子所说,若论统军能力和阵法造诣,他是暗影第一。 当年他统军的时候,杨昭还没出生呢。 十六分三十二。 杨昭心中一惊,终于意识到对上了兵家同行,观对方阵道造诣,绝对在他之上。平心而论,若他与对方调换,未必能做到如此程度。 不过终归是统军之人,心中再如何起波澜,面色依旧平静,也是此时他终于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将我军分散,用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想要将我军蚕食。想法倒是很好,可无论我手下哪支队伍有动静,其他队伍都会快速支援。想一口将十万大军吃掉,我撑也撑死你!” 原本的十万大军,分散成三十二个队伍,正如三十二个棋子。虽然分散,但正好让杨昭施展阵法。 对方虽然阵法造诣在他之上,但两个蚩瑶加上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勉强能算三子。 三十二对三,绝不可能输! 荒山之上,己丑带着张子默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黑点。 “大人,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其他队伍就合围上来了。” “都听见了?”张子默拔出玄穹,看向荒山上那众多剑修。 两道剑光率先飞出,随后便是数千剑光闪过,还有数百黑影。 齐宁一马当先,大笑道:“师叔放心,不用一盏茶,最多半盏茶就可解决。” 张子默静立于空中,魔心鬼蜮蔓延,玄穹上黑白两道光芒融为一体,斩向那支队伍。 半盏茶后,齐宁与付如松对着张子默遥遥抱拳,随后便在丁丑的调度下去往另一个地方等待。 张子默眼中黑影闪过,与己丑转身离去。 队伍依旧是那支队伍,无一人死亡,依旧是在追逐张子默,只是其眼中,同样有黑影闪过。 棋盘上,杨昭落下一子,忽觉不对。 “交手半柱香,毫发无损,那么出手的意义是什么?” 又是数子落下,杨昭看着那再次陷入重围的黑子,冷笑道:“五名天仙境的万夫长,你如何逃?” 然而下一刻,杨昭面色大变。那黑子再次在棋盘上消失,等队伍有了回馈之后,已在数百里之外。 “我阵已成,你未破阵,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将人再次送走!” 杨昭低吼一声,抬手快速落了数十字,手下军队迅速调转方向,再次去追逐那黑子。 只是一个多时辰后,好不容易围住的黑子,再次消失。 一次,两次……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天多,杨昭看着那依旧活跃于棋盘上的黑子,心中怒火中烧,完全放弃了对另一个黑子的追逐,将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围堵,此时的他已忘了任务,心中只有胜负。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 第143章 拼命的己丑 千里外,癸亥带着蚩瑶停下,灵识散开,察觉到周围军队已经撤走。 “我们安全了,丁丑让我送你回寨。” 蚩瑶急道:“那石头怎么办?这些人不追我们,肯定去追石头去了。他们要面对十万人,会不会有危险?” 癸亥道:“丁丑自有安排,我绝对相信他,也相信大人。送你回去后,我还要赶往战场。”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去帮石头。”蚩瑶连忙摇头。 癸亥沉声道:“可我接到的命令,是将你送回去。”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要去找石头,你要是丢下我,回来我就让石头收拾你。”蚩瑶乌黑的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 癸亥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但你还是要听丁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 他自然是不在乎蚩瑶的,只不过他知道张子默与蚩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蚩瑶的威胁,居然还真起作用了。 蚩瑶眼见得逞,不由分说就朝着大军冲去。 “臭石头,一定要撑住啊。” 军阵中,张子默见越来越多的队伍赶来,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大军全部都来合围他,起码说明蚩瑶那儿安全了。 丁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再撑半天,便可反攻。虽然合围,但我知他阵中破绽,尚有逃遁之机。” 张子默转头看着己丑:“你能撑半天吗?” “可以!”己丑的回应只有坚定的两个字。 “东南,进五十里。” “再退三十里,转正南,进十里。” “西北,退二十里。” “正北,进八十里。” …… 己丑手持沉重的盘龙棍,在丁丑的调度下,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张子默再次突围。 棋盘上,杨昭见黑子再次逃脱,显得十分平静,因为另外五万大军已经赶到,再次成阵将黑子拦住。 “十万人围两人,若是让你逃脱,我就不用活了。” 既不追蚩瑶那一路,便不用刻意分兵,十万大军有序成阵,再次形成天罗地网,誓要绞杀张子默。 己丑正带张子默逃脱,正前方突然出现三名天仙境的万夫长,可丁丑前进百里的命令刚下,一旦犹豫,便会被彻底围住。 己丑怒吼一声,手中盘龙棍金光闪烁,一棒打向那三名万夫长,余波将附近山头全部震碎。 势不可挡。 可还未飞至二十里,又有两名百夫长带着军队挡在前方,后方被打退的那三名万夫长也紧追不舍。 “西进三十里。” 丁丑的调整方向的声音及时响起,己丑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张子默再次朝着西边杀去。不知不觉间,衣袍已被鲜血染红。 只是这一次,任凭丁丑如何调度,己丑已经不能带张子默冲出阵中了。 分兵之时尚有回旋余地,如今十万大军合围,己丑再怎么冲杀,包围圈只会越来越小。 良久,十名万夫长同时出现在天边,瞬息便至,带领军队发起冲锋。己丑死死护住张子默,自身却在那十名万夫长的攻击下伤痕累累,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这便是修士大军的力量,单个修士陷入其中,除非已经到了那种人力不可胜的境界,否则迟早都会被大军碾碎。 张子默轻叹一声:“己丑,不用管我,他们的目标是我,你逃命去吧。” “属下接到的命令是护大人周全,恕难从命!”己丑大笑一声,目露决绝,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元神猛烈燃烧,手中盘龙金棍也附上了元神之火,再次持棍冲了上去。 一棍,地动山摇! 两棍,摧山断岳! 三棍,大地破裂! 方圆百里山岳,全在这三棍之下粉碎,首当其冲的一名万夫长,只挨了一棍,便没了半条命。 天仙境燃烧元神,其威力已接近圣人,除非这十名万夫长也舍得魂飞魄散燃烧元神,否则难以抵挡。 丁丑的调动依旧在继续,己丑带着张子默继续冲杀,那十名万夫长看着这种状态的己丑,也不愿与之硬拼,只能不断避让。 杨昭坐于阵眼,心中一子落下,再次变阵。 “忠勇可敬,燃烧元神换来的力量不可长久,等你元神之火熄灭,我必擒她!” 虽然不能肯定,但看己丑如此拼命,让杨昭深信围住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圣女。 十万大军合围,己丑虽势不可挡,但奈何阵法一变再变,即便丁丑知道此阵破绽,但力量终归是相差太大。 己丑只能趁着燃烧元神换来的力量还在,尽可能地斩杀更多的修士。至于那十名万夫长,不敢直面己丑锋芒,每次己丑攻击一人,其他九人必定出手骚扰。 天色渐暗,丁丑要求的半天终于拖过,而己丑身上的元神之火也在缓缓熄灭。 十名万夫长带着大军死死守住八方,只待己丑元神之火彻底熄灭,便会立刻拿下张子默。 己丑放低手中没了光芒的盘龙棍,转头看着张子默,面具下渗出几股鲜血,顺着脖子流下。 “大人,我只能护你到这里了。” 半天已过,他们依旧被合围,而丁丑的声音却许久没有响起了。 “别说话,保存力量,刚才你护我,现在到我护你了。”张子默背起己丑,拔出玄穹。 眼看十名万夫长快速临近,张子默心中没有丝毫惧怕,手持玄穹朝着气息最弱的一名万夫长冲了过去。 心外非勇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了。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便是。 玄穹黑白剑光亮起,剑气如雨飞出,可还未碰到那名万夫长便烟消云散。 “圣女什么时候学会用剑了?等圣女跟我们回去,我陪圣女好好过过招!”那万夫长讥笑一声,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蚩瑶是假的。 一剑不成,张子默再次出剑。 哪怕明知不敌,也要出剑! 那万夫长迎着剑气冲向张子默,速度没有丝毫减弱,手掌一翻,灵炁化为一只大手笼罩在上空,快速落下。 “圣女,走好。” 一道鬼魅身影闪过,带着张子默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十里外,正是速度最快的癸亥。 当然,还有蚩瑶。 蚩瑶看了一眼张子默背上气息衰弱到极点的己丑,满怀担忧问道:“石头,没事吧?” 那万夫长手抓了空,这才发现远处的癸亥,狂笑道:“原来还有帮手,别说你多一个天仙,就是再来十个天仙入阵,也必死无疑。兄弟们,上!” 十名万夫长同时飞出,杀向两个圣女。 磅礴的剑意突然出现,一剑东来,一剑西去。随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剑气与惊人的剑意。 两剑,斩下一名万夫长的头颅。 三千人突然出现,齐宁与付如松挡在张子默身前。 “师叔,我们来了!” 阵中,杨昭猛的起身,眼中充满惊讶。 不是因为这股援兵,哪怕有两名剑仙带头,他也不放在眼里。 他惊讶的是这三千人是什么时候入阵的,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凡阵皆有生门,皆有破绽。自己布下的阵法,他自然知道破绽在哪里。 可即便是有破绽,也不可能让这三千人悄无声息的闯进来才对啊! 杨昭再次坐下,冷笑一声,继续布阵。即便出了一点意外,但直到此时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会输。 另一处山头上,丁丑正襟危坐,面前有一个无形棋盘,那棋盘上没有任何白子,只有满盘黑子。 “胜券在握,换了谁都会掉以轻心。不知敌,如何应敌?这一战,你输得不冤。” 杨昭刚刚布置好的阵法,巽位一角突然崩塌,阵法瞬间不稳。 乾位,坤位,离位,相继崩塌! 那崩塌的地方,正是张子默以道心魔剑控制住的人。 阵破! 张子默面容与身形恢复正常,将背后的己丑交给癸亥。 “带他回去疗伤。” 阵法一破,十名万夫长便再也无法限制张子默的行动。 丁丑的声音再次响起。 “巽位之兵,进坤位……” 随着丁丑的布置,两万苗人突然飞出,站在了张子默这边,再次结阵。 “给我杀!”张子默拔出玄穹,眼中杀机毕露, “怎么可能!”杨昭吐出一大口鲜血,气息开始衰弱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阵法会这么轻易的被破解。更想不到,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会临阵倒戈! 他的道心,已经受损了。此时别说结阵,连调动修为都难。 “将军小心!” 刀光闪过,杨昭瞳孔一缩,头颅掉落在地,死前最后看到的人,是一个手持长刀的黑面人。 玄铁面具,左额刻二字,戊子! 戊子抓着杨昭的头颅飞出,右手长刀挥下,犹如割草般收割人命。 杨昭一死,加上张子默不断施展道心魔剑,越来越多的苗人开始倒戈,军队渐渐崩溃。 剩下的九名万夫长,已心生退意。只是当他们想退时,却发现他们已经被自家军队团团围住。 随着丁丑的调动,大军开始绞杀。 半个时辰的功夫,战斗便结束。 九名天仙境的万夫长,四死五重伤! 而剩下的军队,还有七万多人,仅是己丑一人,便杀了上万人。 至此,盘瓠苗的军队全部被张子默控制住。 石头寨内,张子默走入鼓楼,蹑手蹑脚地踏上楼梯,生怕吵到楼上的人一样。 此战除己丑外,无人陨命。若单论战损来看,此战绝对是大胜。 可他不要这样的大胜! 鼓楼外,癸亥低着头,眼中满是复杂与哀伤。 若不是张子默调换,死的应该是他。 戊子与丁丑守在鼓楼周围,身上杀机凛然。此时哪怕蚩瑶和齐宁等人靠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这是一个六十甲子的最后时刻,没有人可以打扰! 第144章 枫树苗来人 鼓楼顶楼,张子默走到只剩一口气的己丑面前,将头低下。 “对不起,若不是我强行调换,该是癸亥护我的。” 己丑摘下面具递给张子默,这是一个很威武的中年人,面容坚毅棱角分明,哪怕到了最后时刻,眼中也透着一股彪悍。 “大人不必如此,我不死,就该癸亥死了。虽说暗影中不论交情,不过我与癸亥认识很久了,替他一死也挺好。而且癸亥善遁不善战,若他陷入阵中,未必能护住大人。” 张子默低声道:“很抱歉,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己丑咳出一大口血,笑着摇了摇头。 “我加入暗影,就是想忘掉过去的自己,原来的名字没有什么记得的必要。我叫己丑,我会死,但己丑不会死。只要暗影在,就会有新的己丑为大人效命。” “有没有什么遗愿?”己丑如此坦然,让张子默越发不忍。 己丑潇洒一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世人将我忘记。我燃烧元神,死后无全尸,不必立碑,也不必缅怀。用不了多久,暗影就会将我遗忘。等新的己丑出现,也请大人将我遗忘。” 张子默摇头道:“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将你忘记?” 己丑回以一笑,身躯化为火光点点消散。 鼓楼内,一片沉寂。 鼓楼外,同样是静得可怕。 感知到己丑陨落的三人,以手扶住玄铁面具低头躬身,以暗影的规矩致以最大的敬意。 而暗影其他人,更是抓住面具离开脸庞一寸,将头埋得极低。 这是暗影后辈,对逝去前辈的尊敬。 齐宁与付如松等人,紧紧握剑深深一拜,以蜀山的方式送这位暗中的同仁一程。 石头寨的苗人,同样躬身对这位舍命保护了她们的人行礼。 今夜,注定难熬。 次日清晨,轻微的脚步声从鼓楼内响起,众人看着那个少年,瞳孔一缩。 一夜白头! 白发胜雪,是那么的冰寒。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张子默的变化,暗影的人眼中敬意越来越浓,而其他人则是没由来的一阵心惊。 此时的张子默,眼神实在太可怕。所有人落在他眼中,好像都不是生命,而是一个工具。 头发早在他控制住盘瓠苗大军的时候就白了,只是当天已黑,又正值大战结束,无人注意。 以一人之力,以通幽境之力,控住如此多人。 离魔更近了。 “石头……”蚩瑶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张子默眼神淡漠,持剑走向那寨子深处被抓起来的五名万夫长。 片刻后,一声剑鸣传来,所有人的兵刃都震颤不已。 一剑化万,再化万万。 此时的张子默身边,剑气深沉如海。再一剑破万万,便是剑二。 剑二,他悟到了。 可最后一剑,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凝聚。 他还是没找到心魔。 也许剑二本就无心魔,他不知道,在没有找到答案前,他不会凝聚最后一道剑气。 “丁丑,现在告诉我,可否踏平盘瓠苗?”张子默返回众人面前,言语冰寒。 丁丑道:“自然可以,凭此大军,足可以攻入盘瓠苗侗,将那盘瓠苗主斩杀。” 张子默微微颔首:“整军,待救出闻人羽后,进军。” “是。” 张子默突然抬头看了天边一眼,随后看向蚩瑶。 “枫树苗的人来了,找你的。” 石头寨外,一只近万人的队伍远远地与盘瓠苗的军队对峙,显得十分谨慎,领头的正是枫树苗的姜泉与姜兆。 除了这二人外,还有一位干瘦老者,看姜泉与姜兆的神情,对这位倒是十分恭敬。 按辈分,这位是他们叔叔,枫树苗主的弟弟姜望,是枫树苗主最信得过的人。 姜泉看着那数万盘瓠苗军队,眉头一皱:“看这个架势,这支军队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莫非圣女已经被擒?” 姜兆冷哼一声:“大哥怕什么?待我率军冲进去将圣女救出来。” 姜望抚须沉吟道:“不可冲动,待探明情况再说。” 军队突然让开一条道路,姜望看着为首一头白发的张子默,以及身后的戊子三人,顿时心惊不已。 当他目光落到蚩瑶身上后,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圣女!” 身后枫树苗众人也跟着行礼,姜泉与姜兆深深地看了蚩瑶一眼这才低头。 能否继任苗主,就看他们能否请到蚩瑶了。 “你们是姜叔叔的人?”蚩瑶看着三人手上的枫树蝴蝶刺青,心中一喜。 姜望神色越发恭敬:“正是,属下姜望,奉兄长命,前来迎接圣女。” 蚩瑶瞬间红了眼眶:“爹爹原来就常跟我说,姜叔叔跟他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原来苗疆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姜望抚须叹道:“苗主突闻九黎侗噩耗,心急如焚,一有圣女消息,便立刻让我们来迎接。请圣女跟我们回去,苗主一定会举全族之力,替兵主复仇,助圣女平定苗疆。” “石头,你觉得呢?”蚩瑶转头看着张子默。 姜望看着张子默,不由得心中一惊。以他多年的经验,竟然看不透此人。 “这位是?” 蚩瑶道:“他叫石头,是蜀山派来帮我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不然我早就被盘瓠苗的人抓住了。” “原来如此。”姜望连忙带着众人躬身行礼,“蜀山大恩我等铭记于心,日后必报。” 张子默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姜望看着那对张子默恭恭敬敬的军队,忍不住问道:“圣女,听闻盘瓠苗举十万大军前来追杀圣女,怎么如今能与圣女相安无事?” 蚩瑶笑道:“你说这个啊,昨天石头他们斩了杨昭,军队如今已被石头收服了。” “哦?”姜望眉头紧皱,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那杨昭乃是盘瓠苗主的亲弟,更是苗疆数百年不遇的将才,统领十万大军声势惊人,居然还是败在蜀山手下,让人敬佩啊。” 姜泉与姜兆也紧紧盯着张子默,从这个少年身上,他们总能感到一种莫名的危机之感。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少年那视众生如无物的眼神。 蚩瑶笑着将众人迎了进去,为表诚意,姜望也只是带了姜泉与姜兆进了石头寨。 鼓楼内,蚩瑶与姜望谈起枫树苗的种种,有说有笑。 幼时她曾去过一次枫树苗,对那棵大枫树和蝴蝶念念不忘,她一直认为,那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色了。 寒暄过后,姜望终于开口:“苗疆大乱,盘瓠苗也参与其中,如今圣女虽然收服了那些军队,但盘瓠苗的那个老家伙也不是易予之辈,圣女留在盘瓠苗境内始终不安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蚩瑶抬头看着站在窗边的张子默,虽未开口,但那意思十分明显,是在等着张子默的决定。 姜望目光再次落到张子默的身上,神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眼前这个白发少年,手下三名天仙境黑面人与两名剑仙,可见此人在蜀山必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刚才在寨子外面时,姜望便发现圣女对这个少年十分依赖,这对苗疆可不是什么好事。 见张子默微微摇头,蚩瑶连忙拒绝道:“我就留在这里,按我们的计划,解决盘瓠苗以后,三苗就可以平定。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进九黎侗,将其他叛乱的人收拾了。” 姜望深深地看了一眼张子默,抚须不语,反倒是后面的姜兆沉不住气了,冷哼道:“苗疆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蜀山来管了?圣女,恕我直言,蜀山插手苗疆的事,多半也没安什么好心。盘瓠苗大军虽然被收服,但盘瓠苗还有力量,更何况九黎侗的那些叛贼也不会善罢甘休。还请圣女跟我们回去,只有在枫树苗才最安全。” “我不去,我就留在这里。”蚩瑶见张子默不开口,继续摇头。 一直沉默的姜泉突然起身,走到张子默面前。 “敢问阁下为什么不让圣女跟我们走?” 张子默淡淡道:“因为你们没诚意。” “嗯?”姜泉一愣,“父亲派我和二弟率万人前来迎接圣女,如果这样都不算有诚意,怎样才算?” 张子默问道:“你们把她接回去以后,要干什么?” “自然是起兵助圣女平定苗疆。”姜泉眼中疑惑越来越浓,不明白张子默想说什么, 张子默平静道:“她留在这里,我也可助她平定盘瓠苗,然后继续进军定三苗。大军尽在我手,盘瓠苗指日可定。锦上添花谁不会,你枫树苗自苗疆大乱开始,做过什么?日后等她成为兵主,你枫树苗可有寸功?空口白话就想将人接走,可能吗?” 姜泉一时语塞,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逐渐阴沉起来。 姜兆怒道:“大哥,别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他一个蜀山的人凭什么管到我们头上?不用跟他废话,动手把圣女带走便是。” 戊子手握住刀柄,眼睛一眯,丁丑与癸亥,也悄无声息上前一步。 只要张子默一声令下,便可以出手。身上杀机凝为一股。 “别动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都好好说。”蚩瑶连忙拦在中间。 姜望大笑一声,起身给了姜泉和姜兆一人一巴掌。 “人家帮了圣女这么多,对苗疆有大恩,怎么跟人家说话的?” 第145章 治姜兆 姜泉与姜兆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连顶嘴的话都不敢收,低头退至姜望身后。 姜望学汉人做了个拱手礼,笑道:“阁下此话有理,此事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苗主的诚意,远非阁下所能想象。实不相瞒,苗主派二子前来迎接圣女时曾有命令,圣女跟谁走,谁便是下一任苗主。苗主此举,等于将苗主的继承权交到圣女手中。如此,应该足以表明我苗主的诚意了。” 张子默微微摇头:“还不够。” “那阁下以为该如何?”姜望依旧是笑容满面。 张子默道:“下一步是平定盘瓠苗,若要显示诚意,派兵助你们的圣女攻入盘瓠苗侗。” 鼓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兹事体大,容我回去与苗主商议。”姜望沉默许久,缓缓开口,转身看着姜泉与姜兆,“你们留在这里好生保护圣女,那一万人也留给你们,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就不要回来了。” 二人连忙应下,把姜望送到石头寨外,恭敬地听着姜望的交代。 姜泉与姜兆留在了寨中,姜兆生性好动闲不住,没过多久就自告奋勇去打猎去了。 至于姜泉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寨中,甚至还帮着干起了活,没有一点架子。 这二人一离开,鼓楼内便都是自己人,有些话也方便说了。 在张子默的命令下,齐宁与付如松离开,带着蜀山弟子在周围巡视,寻找魔族的踪迹。 戊子三人也很识趣地离开,给蚩瑶和张子默单独说话的机会。 蚩瑶走到张子默身边,轻声道:“为什么不能跟他们离开?” 张子默道:“看一个人心意要看其言行,空口无凭,若是你去了他们扣住你,你就会成为傀儡。” 蚩瑶道:“不可能吧,姜叔叔与我爹爹曾歃血为盟,在苗疆歃血为盟是很神圣的仪式,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思?” 张子默道:“你那些叔叔还是你父亲的亲兄弟,不也照样叛乱?” 蚩瑶无法反驳,眼神黯淡下来,目光透过窗户看着水井边的姜泉。 “那他们两个,我该选哪一个。” 张子默道:“你未来是兵主,要着眼整个苗疆,一个苗主之位不必放在心上。看哪个顺眼,就选哪个。” “你这个家伙,也太随意了一点。”蚩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见张子默没有发笑,心疼地看着张子默的满头白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一夜……” “我累了。”张子默微微摇头,坐在地上靠在墙边,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睡过去。 同时以道心魔剑控制这么多人,对他心神的负担实在太重。 “师叔,师叔,蜀山的弟子们来了!”齐宁快步上楼,嗓门一如既往的大,见蚩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看着已经熟睡的张子默,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 蚩瑶坐在张子默身边,抱着膝盖哼起了歌谣,像是哄孩子一般,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看得十分入神。 她记得,张子默比她还小一岁,可无论是修为心智都比她强太多,这都是因为经历不同。 而她从小无拘无束,若不是苗疆大乱,可能现在她还在九黎侗玩耍吧。 两个时辰后,张子默缓缓睁眼,起身推开窗户,看着下方那众多背剑的道士忙来忙去,会心一笑,伸了个懒腰才下楼。 蜀山弟子到了,这一觉,睡得踏实。 一万蜀山弟子,他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想来是那几位师兄刻意安排。 众多蜀山弟子一来,便没有闲着,替妇女们下地干活,修缮房屋。 有张子默的例子在前,众人看蜀山弟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些未嫁的少女,眼眸中盈盈秋水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齐宁凑了过来:“师叔,您看看,我可没让这些臭小子闲着,大战他们没赶上,就让他们多干点活吧。” 张子默笑道:“让他们别乱跑,若是不小心进了谁家的闺房,就留在这里当女婿吧。” 齐宁拍着胸脯保证道:“师叔放心,这点规矩他们懂。别看他们在蜀山一个二个胆子大得很,有不少跟姑娘说话都会害羞呢。” 付如松突然飞来,面色凝重道:“师叔,我们在三百里外发现了皇室的人。总共三个人,为首一人身着蟒袍,其他两个都是天仙境,身着甲胄,应该都是朝廷的将军。我们发现了他们,他们也发现了我们。为首那人正朝这边赶,说是想来这里见蜀山能说话的人。” 张子默略一思索,拍了拍齐宁的肩膀。 “给你个任务,带些人去闹一下,将他们赶走,只要不真正动手,随你怎么闹都行。” “师叔放心,这个我在行。”齐宁爽朗一笑,持剑转身就走。 付如松笑道:“闹归闹,可别太过分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们两个,跟我来。”齐宁笑得越发开心。 不愧是齐宁,那边是三人,自己这边也只三人前去,一点便宜不占,至于对方那两位天仙境的将军,齐宁估计也不放在眼里。 付如松虽然不理解这样的行动,却并未多问,若是放在刚开始遇见张子默的时候,别说是齐宁了,就是他也会问个究竟。 只是与张子默相处这么久,他们已经知道张子默做事滴水不漏,此举必有深意。 而且他们共同战斗过,张子默与己丑冒死入阵作饵,已经用行动征服了他们。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闹,付如松连忙上前查看,见姜兆揪着一名蜀山弟子的衣领不放,另一只拳头高高举起,随时会落下,连忙上前用巧劲将两人分开。 姜泉也在这个时候赶到,拦在了姜兆面前。 付如松眉头一皱:“曹琪,怎么回事?” 曹琪愤愤道:“师兄,他言语间对蜀山不敬,我一时气不过,就和他吵了起来,然后他就要和我动手。” “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和我比划比划?”付如松眼睛一眯,看向姜兆的眼神凌厉起来。 他再怎么生性随和,但眼看同门被欺负,再好的脾气也会搂不住。 还好齐宁被张子默派出去了,不然恐怕早就和姜兆打起来了。 姜泉抱拳道:“道长恕罪,舍弟一时冲动,我代他向这位小道长赔罪了。” 姜兆冷哼道:“大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打就打,单对单,我谁也不怕。” 姜泉回头瞪了姜兆一眼:“不可无礼,蜀山对圣女有大恩,就是对苗疆有大恩,还不给人家道歉。” 姜兆怒声道:“我才不认他们这份情,圣女不是蜀山的人,凭什么不让圣女跟我们走?” “原来是冲我来的。”人群中突然让开一条道,张子默带着蚩瑶走了过来,虽说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可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姜兆死死地盯着张子默,怒声道:“没错,我就是冲你来的。你一个蜀山的人,凭什么插手苗疆的事?若不是你拦着,圣女怎么可能不跟我们走?” 蚩瑶轻声道:“姜二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要怪就怪我,别怪石头。” 姜兆见蚩瑶开口,声势立刻弱了下来,只不过依旧是愤愤不平。 “反正我就是不服!” 张子默淡淡道:“不服好办,你最擅长什么?” 姜泉笑道:“阁下有所不知,我这二弟最擅长排兵布阵,单打独斗也许你们在座中有人能赢他,但论起排兵布阵,不是我自夸,我二弟绝对可以完胜你们。” “丁丑。” “在。” “他外面有一万人,给你多少人能胜?” 丁丑平静道:“一千。” 姜兆怒极反笑:“狂妄,区区一千人也想敌我万人,你输了怎么办?” 张子默道:“输了圣女你们带走,你输了立马回去。” “好!”姜兆重重点头,飞至空中,挑衅地看了丁丑一眼,“我等你,放心吧,输了我也不会杀你,我会留你一条命的。” 付如松嗫嚅许久,也说不出话来,他都不明白姜兆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难道姜兆从没想过,盘瓠苗这十万大军是怎么败的吗? 凡是参与过之前那场大战的人,都不会对丁丑的排兵布阵能力有怀疑。 以三千对十万都有办法取胜,一千对一万,是不是多了点? 天空上,阵纹扩散,丁丑点兵一千,对上了姜兆从枫树苗带来的一万精锐。 两炷香后,丁丑缓缓落下,手里还拎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姜兆。 “幸不辱命。” “不送。”张子默淡淡地看了姜兆一眼。 姜兆羞愤难当,没想到他会输得这么彻底。 若按他平日的脾气早就一走了之,才不会受这个气。可他又不甘心这么离去,这一走,等于是将苗主的位置拱手让给姜泉了。 “我二弟性子冲动,还请给他一个机会,我代他向这位小道长道歉,还请恕罪。”姜泉及时出来解围,陪了个笑脸,见姜兆无动于衷,用手轻轻晃了晃姜兆的肩膀,“二弟,快道歉。” “对不起!”姜兆紧咬牙关,随后突然大喊一声,仿佛要吵架一般。 张子默摇头道:“你得罪的不是我,不需要向我道歉。还有,我不聋。” 姜兆拳头捏得噼啪作响,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对着曹琪躬身行礼,将声音压得极低。 “对不起。” 第146章 莽夫齐宁 曹琪见姜兆低头道歉,微微愣神,随后便看着张子默,对这位神秘的师叔充满感激。无论何时,有人替自己出头总是会感到心安。 张子默道:“你如果原谅他,我就让他留下。你如果不原谅他,我现在就让他走。” 曹琪抱拳道:“多谢师叔,蜀山与苗疆的关系一向很好,只是一点小冲突而已,没关系的。” 张子默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泉与姜兆一眼:“都听到了?蜀山与苗疆一直是盟友,我蜀山弟子尽力维护彼此的关系,希望你们也是如此。” 姜泉笑道:“阁下教训的有理,在下记住了。我想经过此事之后,二弟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二弟,你说是吗?” 姜兆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瓮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惹事了。” 张子默沉吟片刻:“不想走可以,带你的人出去巡逻,顺便练军,方圆千里内,不许出现任何外人。丁丑,你跟他去。” 眼看姜兆愤愤离去,姜泉再次赔了个笑脸,只身一人被这么多人盯着,依旧是从容不迫。 待到众人散去,姜泉笑吟吟地看着张子默。 “阁下心胸宽广,在下佩服。” “我如此配合你,要怎么报答我?”张子默看着姜泉,眼中透出玩味。 姜泉微微一笑,附耳道:“若我能当上苗主,必有厚报。” 蚩瑶看着姜泉离去,这才说出心中所想:“姜大哥攻于心计,我还是更喜欢姜二哥一点。若不是他出言相激,姜二哥不会吃这个亏的。” 张子默道:“你日后当上兵主,不能以喜好决定事情。姜泉城府深,也许当不了朋友,但这样的人当你的下属,办事会比姜兆可靠的多。你能决定他能否继位,这是一个收服他的机会。” 蚩瑶低声道:“我不想成为这样的大人物,如果可以,我还是只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张子默转头指了指那些正在努力修炼的女人,还有那些正在劳作的女人。 “从你决定帮她们开始,你就回不去了。你的任何决定,都会影响她们的未来。” 蚩瑶嫣然笑道:“没关系,反正不是还有你这个家伙在,这些费脑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未等张子默开口,蚩瑶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相处这么久,蚩瑶自然知道张子默接下来会说什么。 她知道张子默会说我迟早会离开,她可以接受众叛亲离,可以接受颠沛流离,甚至可以接受被苗人杀死。 可是这话,她接受不了。 张子默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去修炼,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青衣少年,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张子默招招手,示意少年过来。 “有事?” 那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师叔,师兄们说这次营救小师叔是您在指挥,我……” “所以你也是来问罪的?”张子默背过身去,声音十分平静。 少年连忙摇头:“不是,我想说,如果可以,请用我的命换小师叔的命。” “你叫什么名字?”张子默一愣,随后便注视着少年。 “我叫戚铭。” 张子默微微颔首:“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如果有需要,我会成全你。” 蜀山弟子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可不管怎么说,闻人羽对于蜀山的确很重要。以戚铭的命,是换不回闻人羽的。 但他并没有拒绝,能说出一命换一命的话来,少年热血不可败。 良久,齐宁飞回,那洪亮的嗓门恨不得让整个寨子都听见。 “师叔,镇岳王朝的那三个家伙都让我赶走了。我已经警告他们了,再靠近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奖你的。”张子默丢过一坛佳酿。 这酒是他在白帝城的时候存下来的,那个时候挥金如土,喝的自然是最好的酒。 齐宁拍开泥封喝了一口,看张子默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了。如此美酒,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付如松虽然也被酒香吸引,但心中总归还是装着正事,问道:“师叔,咱们在苗疆还有许多事情没解决,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再招惹皇室的人?” 张子默反问道:“你说皇室的人来苗疆,是想干什么?” 付如松道:“他们只有三个人,应该是想探查苗疆的情况。若是想要插手的话,应该还会带更多人来。” “不对。”张子默微微摇头。 付如松沉思许久,挠了挠头:“我想不明白,请师叔赐教。” 张子默道:“和苗疆接壤的不是只有山佥州,还有石塘州。只是因为蜀山一直和苗疆关系很好,即便石塘州与苗疆接壤,镇岳王朝也只是在石塘州布下了重兵,却不敢插手苗疆的事。但如今苗疆大乱,皇室自然生出了别的心思。三个人中,一个皇子,两个将军。一旦有机可乘,以他们的身份,可以从石塘州调兵,长驱直入。” “原来如此,难怪师叔要赶他们走。”付如松恍然大悟。 张子默笑而不语。 付如松见状,轻咦一声:“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玄机不成?” 张子默道:“这几年皇室的手越伸越长了,先是在山佥州附近布兵,现在又想插手苗疆的事。人都有好奇心,你越是不让他接近,他就会越想靠近。如果到时候,我们因为救闻人羽与魔族接触,而他们刚好看见,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我们有可能与魔族合作。”付如松略一思索,很快就有了答案。 张子默微微颔首:“不错,蜀山与苗疆是盟友,如果蜀山与魔族合作,这也就意味着,魔族大军翻越通天山脉我们不会阻拦,那么魔族便会在镇岳王朝有一个背靠通天山脉易守难攻的要塞,凭此可对镇岳王朝用兵。如此一来,镇岳王朝很多地方都会失守,会有亡国之险。” 付如松眉头几乎要拧在一堆,疑惑道:“师叔是想震慑皇室?但我们是不可能跟魔族合作的。况且,皇室也不会信吧?” 张子默平静道:“权谋不看心,只看行,行就是言。皇室信不信不重要,只要看见这个可能,就必须考虑对应的后果。如此一来,皇室会老实很多。” 齐宁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他从来不会想这么多,师父让他留守通天山脉,他便浴血拼杀,动脑子的事从来都是交给付如松。 “还是师叔有想法,这些年皇室对蜀山的动作的确太多了,敲打敲打他们也好。” 张子默道:“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只有一个,不让他们靠近。等到我们与魔族接触的时候,更要表现出一副坚决不让他们靠近的样子,最好让他们拼尽全力从你这里突围,如此他们才会相信自己看到的,然后禀告给皇室。” 齐宁笑眯眯地凑了上来,搓了搓手。 “师叔,巡逻可是辛苦活啊,就您刚刚给我喝的酒,怎么着也得再给十坛吧?” 张子默摇头道:“最多给你五坛。” 齐宁撸起袖子,双手叉腰,像极了买菜时讨价还价的妇人。 “不行不行,五坛太少了,不够喝。七坛,不能再少了。” 张子默取出五坛酒摆在地上,笑骂道:“别讨价还价,就五坛,你不去我让付如松去。” 齐宁偷偷瞄了一眼付如松,见付如松有争抢的意思,连忙将酒收了起来,撇嘴道:“行吧,五坛就五坛,我再出去逛逛。” 付如松忍俊不禁,他与齐宁相处多年,张子默恐怕是除了四师伯外唯一一个能把齐宁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如此时候,自然是要配合张子默演戏的。 不过这酒,他也很馋啊。 想到此处,付如松学着齐宁先前的样子搓了搓手。 “师叔……” 石头寨千里外,一座小山上,身着蟒袍的英俊青年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裳,想起先前那个追逐他们的蛮不讲理的剑仙,眉头紧皱。 “蜀山的人都是些莽夫不成?一见面就要赶我们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们有这么大的反应?” 蟒袍青年名叫皇甫仁,九个皇子中,排行第二,深得皇甫远器重。虽没有太子之实,但已有太子之权,此行带着石塘州兵符,不用圣旨便可调兵。 左边那身着赤甲的魁梧将军冷哼一声,想起先前的逃遁就来气,从军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若不是殿下拦着,他定要与那莽夫大战三百回合。 皇甫仁自然也没受过这个气,不过身为皇室之人,自小便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没过多久便冷静下来,抚摸着下巴的胡渣。 “蜀山与苗疆一直是盟友,如今苗疆生乱,蜀山自然是要帮苗疆平乱的,莫非是不想让我们插手不成?” “我们三人前来,对他们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他们的反应,更像是想要隐瞒什么。”右边那站得笔挺的银甲将军看起来倒是十分平静。 “有道理,这其中必定有秘密,一定要想办法探查清楚。”皇甫仁眼睛一亮。 只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此时他们口中的那个莽夫,左手拿酒,右手拿剑,在石头寨千里内飞来飞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好酒。” 十日后,石头寨内,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来人气息之深沉,让人心惊不已。 戊子瞬间出现在寨外,看着那个如同山岳的身影,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之上。能让他以双刀对待之人,必定是让他感到了威胁。 那人只是笑呵呵地看了戊子一眼,负手而立,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声音响彻石头寨。 “姜阳求见圣女!” 第147章 姜阳 石头寨中,姜泉正在田中劳作,和几个女子有说有笑,听到这个声音后,面色瞬间恭敬了起来,连忙腾空而起。 不止是他,正在军中缠着丁丑求教的姜兆也连忙飞起,模样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猫。 枫树苗苗主,姜阳! 蚩瑶闻声而出,虽然幼时只见过一次,但对方那多年不变的面容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激动地迎了上去。 “姜叔叔,真的是你!” “属下来迟,请圣女恕罪。”姜阳单膝下跪,整座山都微微摇晃。 蚩瑶连忙扶起姜阳:“姜叔叔,您小时候还背过我呢,不用这么客气。” 姜阳笑着摸了摸蚩瑶的头,一向以刚猛着称的他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看的姜泉与姜兆羡慕不已。 “先论臣属,再论情分。刚刚我是你的属下,不行礼是不敬。现在我是你的叔叔,娃娃,你受苦了。” “姜叔叔,爹爹他……”蚩瑶眼泪夺眶而出。 姜阳长叹一声:“我都知道了,只恨我收到消息太晚,不然大哥何至于到如此地步?你放心,就是我枫树苗的人全部死绝,也要为大哥报仇!” 蚩瑶哭得越发伤心,也只有在这个叔叔面前,她才能感觉亲情的存在。虽无亲缘关系,但苗人一旦歃血为盟,彼此亲人便是一家。 姜阳抬头看着那缓缓走近的张子默,又恢复了那威严的眼神,以打量或者说审视的目光看着张子默。 “你就是蜀山暗影这一代的传人吧?” 张子默微微颔首:“是我。” 姜阳道:“此次我陈兵十五万于枫树苗边境,已遣使前往龙苗借道,十日可至。你要看我诚意,那就让我也看看蜀山的诚意。” 姜兆与姜泉来这里时还带了一万人,姜阳一个人就敢来此,且不说诚意,就这份胆气也是少有,不愧是三苗中最凶悍的苗主。 “你要带她离开?”张子默眉头一皱。 姜阳微微摇头:“不,盘瓠苗还有七万大军在你手上,请你把这些军队交给圣女。无论怎么说,苗人应当归圣女统领。” 齐宁怒喝道:“你开什么玩笑,这七万军队是我们拼命拿下的,凭什么你一句话就交给你!” “好,即日起,这七万军队只会听她号令。”张子默用眼神制止住齐宁。 “石头……” 蚩瑶欲言又止,她知道姜阳是为她好,可她又怕因此而与张子默产生嫌隙。 “我是来助你平乱的,这些军队本来就该属于你。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信他吗?”张子默面色平静,眼神也无任何波动。 蚩瑶道:“他与爹爹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在苗疆歃血为盟是很神圣的仪式,没有人会违背。我从小就叫他叔叔,我相信他。” 张子默道:“你相信他,我就相信他。” 姜阳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子默一眼:“请圣女下令,枫树苗愿为先军,助圣女平定盘瓠苗!” “请圣女下令!”姜泉与姜兆也大声附和。 “姜叔叔,可以再等几天吗?”蚩瑶犹豫不决,她知道张子默等着救人,想用盘瓠苗的军队助张子默一臂之力。 姜阳想都没有便拒绝了:“我可以等,大军不能等,龙苗不是每次都能答应借道,若是等的时间太长,会发生变故。” 张子默道:“早日平乱也好,等枫树苗的军队一到,你就跟着一起去。圣女在场,出兵就明正言顺。让丁丑跟着你去,有他统军万无一失。” “蜀山果然深明大义,那我便在此替苗疆多谢各位了。大军还需几日才到,我便在此借住几日。”姜阳笑得十分爽朗,与刚刚那三言两语就替蚩瑶讨回军队的威严苗主简直是判若两人。 姜泉与姜兆引着父亲进寨,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之前说好的谁请到圣女谁便成为苗主继承人,如今父亲请到了圣女,这该怎么算? 寨外众人识趣地散去,只留张子默与蚩瑶。 “对不起啊石头,我也没想到姜叔叔会这样。”蚩瑶眼中充满愧疚。 张子默微微摇头:“无妨,有人为你考虑,甚至是想尽办法为你争取利益,这是好事。” 蚩瑶柔声道:“放心吧,我也会替你考虑的。那些魔族到现在还没出现,等我解决了枫树苗的事,立马让他们回来帮你救人。” 张子默点头应下,找了个借口支开蚩瑶,转头看着凭空出现的戊子。 “你说那些魔族,是在等什么?” 戊子漫不经心道:“你心中清楚,又何必问我?” 张子默道:“大军调走,我们的力量没有之前强盛。他们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错,那个女人很聪明。” “苗疆周围的封锁不能松懈,要防止她是故意将我们聚在一起,然后趁机突围。” “嗯,我知道了。”戊子生性淡漠,可在想到北冥墨霜后,忍不住心生波澜。 不是动心,而是起了杀意。 到他这个境界,需要的是与强者交手来寻求突破。 之前六人追一个人都让北冥墨霜跑了,这样的北冥墨霜,算得上是强者。 而对待强者最大的尊重,就是将其斩杀。 深夜,蚩瑶房间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来的居然是姜阳。 “姜叔叔,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姜阳将房门关上,强横的灵识散开防止别人偷听。 “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那两个儿子,你想选择谁?” 蚩瑶道:“姜叔叔,其实枫树苗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问我的。苗疆虽是以兵主为尊,但兵主也不会插手这些事的。” 姜阳笑呵呵道:“我知道,但我让你做选择,不止是决定谁当苗主,还是决定谁跟你在一起。” “姜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蚩瑶眉头瞬间皱起。 姜阳负手而立,那严肃的模样不再是叔叔与侄女说话,而是苗主与未来兵主谈话。 “我举全族之力助你平乱,难道你不该有所回报?我这两个儿子都很优秀,无论你选择嫁给谁都可以。” 蚩瑶冷声道:“姜叔叔,请您自重。我有喜欢的人了,若是姜叔叔以此为条件才能出兵,那便请姜叔叔回去吧。没有姜叔叔的帮助,我也能平定苗疆叛乱。” 姜阳狠狠地盯着蚩瑶,可这眼神却没有持续多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行不行,我只能装到这里了。先前的话算是个试探,你喜欢的是那个叫石头的少年吧?” “没错。” 姜阳神色顿时复杂到极点,长叹道:“丫头,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跟他是没有可能的。别说在一起,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你与他只能是敌人。” “为什么?”蚩瑶眼中尽是不解。 姜阳叹道:“蜀山历任暗影传人,学的都是道心魔剑,那是最顶尖的控人心神的手段。你与他相处这么久,应该有所了解。盘瓠苗的七万大军,被他一个通幽境完全掌控。神乎其技啊,这样的手段,想想都害怕。” “可是这跟我和他有什么关系?”蚩瑶眼中疑惑越来越浓。 姜阳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告诉你,蜀山与苗疆关系和睦是因为历任兵主皆被道心魔剑掌控,你信吗?” “我……” 姜阳又上前一步:“如果我告诉你,自蜀山有暗影开始,苗疆就一直被蜀山掌控,你信吗?” 蚩瑶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说不信,可是在见识过张子默的道心魔剑和暗影的力量后,她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 是啊,若不是想掌控苗疆,蜀山怎么可能会对苗疆的事这么尽心尽力? 姜阳再次上前一步:“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少年接近你只是为了控制你,你信吗?” 三步,姜阳已经站到了蚩瑶身前,那凌厉的目光让蚩瑶不敢与之对视。 “我……我不信。”蚩瑶声若蚊蝇,说出的话没有任何底气。 姜阳叹道:“我知道你不信,你喜欢他,自然是不愿信的。可是我想你在离开九黎侗的时候,你父亲应该也交代过你类似的话吧?” “您怎么知道?”蚩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姜阳眼中露出追忆,想起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兵主,又是一叹:“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兄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事实上,早在你爷爷那辈,就对此事有所察觉了。” 蚩瑶的眼神突然飘忽起来,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离开九黎侗时,父亲曾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他们会护着你逃出去,会有一个人来帮你,那个人会戴着一个青铜面具,一半鬼面,一半神面,它很特殊,你看到它一定会认出来。戴着鬼神面具的那个人,会帮你平定苗疆的叛乱。你可以借助他的力量,但一定要防着他。等苗疆的事结束,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他,不然苗疆又会落入别人的掌控之中。” 蚩瑶怔在原地,直到姜阳呼唤数遍这才回神,洁白贝齿将嘴唇咬得渗血。 “姜叔叔,我该怎么做?” …… 石头寨,田中,姜阳俯身将一株青苗扶正,对着身边妇人笑道:“今年的收成不错,等苗年的时候,应该能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 妇人笑呵呵道:“老弟这话听起来舒服,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寨子里的男人走的走死的死,我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好有老天爷没有完全抛弃我们,派圣女来拯救我们了。现在这日子啊,可是比以前好多了。” 姜阳笑道:“有圣女在,以后的日子还会更好的。” 妇人眼神十分热切,她原本不是石头寨的人,是后来跟随蚩瑶迁移过来的,原来那个男人早在多年前就死了,早就想改嫁了。 姜阳这种魁梧的体格和爽朗的性格正是大部分苗人所喜欢的,她自然也是喜欢极了。只是她并不知道姜阳是枫树苗的苗主,若是知道,恐怕也不敢一口一个老弟了。 姜阳在石头寨中住了三日,也是日日下地劳作,与姜泉为了收拢人心不同,他是真心实意关心这些人的生活,凭借其爽朗的性格,仅仅三天时间就收获了许多人心。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来,落在姜阳手背,与手背上那蝴蝶刺青呼应,闪烁着奇异光芒。 姜阳将脚从泥地中拔出,吐出嘴里的草根,眼神逐渐凌厉。 “该动身了。” 第148章 亲戚见面 石头寨外,蚩瑶依依不舍地看了张子默一眼。 “臭石头,我走了,你多保重。” 张子默笑道:“这话倒像是诀别。” 蚩瑶被戳中心事,嗫嚅许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转过身去,抬手重重落下。 “出发!” 待大军飞起,再也看不见张子默的身影时,蚩瑶这才转头看着石头寨的方向,泪如泉涌。 姜阳劝道:“他们汉人有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与他没有可能,还是尽快斩去心中牵绊吧。” “我知道,就算他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我是真的喜欢他。”蚩瑶喃喃细语,哭了许久后,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姜叔叔,我都明白的,与苗疆的未来相比,我个人的感情不算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石头寨外,张子默盘膝而坐,静静等待。 两天眨眼即逝,按时间来算,盘瓠苗和枫树苗的大军应该已经在盘瓠苗侗交上手了。 大战如何激烈,张子默不得而知,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天边一道魔气突然出现,张子默猛的睁眼,看向守在身边的齐宁。 “好好演戏。” “师叔放心!”齐宁持剑飞起,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魔气快速临近,来人张子默十分熟悉,正是曾与他合作过的卞烈。 所有蜀山弟子齐齐握住剑柄,开始默默积蓄剑势。 卞烈缓缓落下,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我叫卞烈,此行替我家将军带话,要想救你们那位小师叔,来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去谈。” “师叔,我去。”付如松连忙上前一步。 张子默微微摇头,起身看着卞烈:“我跟你去。” “你是何人,能代表蜀山?”卞烈双手环抱,眼露轻蔑,装成一副不认识张子默的样子。 张子默道:“暗影第一序列,未来的影首。闻人羽是他们的师叔,我也是。这样的分量,够了吗?” 卞烈故作惊讶,然后才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暗影这一代的传人,倒是够分量,跟我走吧,我家将军已经等候多时,只能你一个人去。” 张子默摇头道:“他们会跟我一起去,守在外围。” 卞烈冷笑道:“这就是蜀山的诚意?闻人羽在我们手中,还轮不到你跟我们谈条件。不想他死,就照我说的办。否则,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张子默走到卞烈面前,目光如炬,传音道:“少给我来这套,我若只身跟你前去,北冥墨霜拿了太玄经就跑,谁能拦得住她?想要太玄经就按我说的来,不然你爱如何就如何。我一个魔族,你以为我会在意一个人族的生死?” 卞烈眉头紧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事实上张子默这个提议北冥墨霜早就想到了,来之前北冥墨霜就已经告诉过他该如何应对。 “跟着去可以,但只许在百里之外。”卞烈沉思许久,这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下来。 付如松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万一魔族再擒住张子默,到时候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但谈判在即,这等不吉利的话他不能说出来,而且张子默的谋划从未出错,他已经习惯了听命行事。 张子默自然知道付如松的心思,转身面向众多蜀山弟子,沉声道:“如果他们擒我要挟你们,不用管我和闻人羽的生死,立即将所有魔族全部斩杀。” “师叔……”众人错愕不已,没想到张子默会做出如此决定。 张子默厉声道:“都听见没有?如果你们做不到,立刻回蜀山,让闻人羽自生自灭!” “遵命。”众人这才艰难点头。 卞烈率先飞起,带着张子默向东飞去,蜀山众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警惕地用灵识探查着四周。 相较于此处的平静,另一处已经打翻了天。 齐宁手持沉幽,一人一剑便挡住了皇甫仁和两名将军,左手还拿着酒坛,一滴不洒。 虽说他性格冲动,但就论实力来说,在蜀山所有出师的弟子中也是上等,否则蜀山也可能让他去守通天山脉。但也正因为不爱动脑,所以才给他搭了个沉稳的付如松。 皇甫仁眉头紧锁,沉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蜀山必定有什么秘密,一定要冲过去。” “殿下先走,我殿后。”那赤甲将军怒吼一声,化为百丈金甲神像,以手掌为囚笼困住齐宁。 皇甫仁担忧地看了赤甲将军一眼,不愿离去。 那银甲将军无奈一叹,果断拉着皇甫仁离去。他们都知道,这一去,多半是与这赤甲将军天人两隔了。 待二人离去后,神像轰然崩塌,齐宁看着那赤甲将军肉身消散,元神遁入幽冥,抱拳行了一礼,权当相送。 彼此间无深仇大恨,斩其肉身便可,不至于断人轮回之路。 齐宁看着远遁天边的二人,得意地抛起酒坛又稳稳接住,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好酒啊,拖了他们这么久,应该能问师叔再要几坛吧。” 不久后,一路疾驰的皇甫仁与那银甲将军终于逼近蜀山的队伍。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让他们心神巨震的一幕。 蜀山队伍中,居然有一个魔族! 张子默转头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付如松立刻会意,率两千弟子持剑冲了过去。 “杀,不留活口!” “殿下快走!”银甲将军双手掐诀,激起漫天风沙,拉着还未回神的皇甫仁迅速遁走。 “哼,想走?”齐宁及时赶回拦住二人去路,让这出戏真的不能再真。 那银甲将军没有丝毫犹豫,舍弃身躯元神出窍带着蟒袍青年离去。 付如松与齐宁对视一眼,佯装拼命追击,追了片刻后便率队返回,与对皇室的谋划相比,救出闻人羽才是重中之重。 向东千里,卞烈突然停下,转身看着蜀山众人。 “就此止步。” 张子默给众人递了个眼神,跟着卞烈继续飞去。 “把方圆百里围住,给我起剑阵,一个魔族都不能放跑!”付如松声音低沉,取出一枚玉简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张子默交代他的事,一旦救出闻人羽,他便捏碎玉简,苗疆边境的所有蜀山弟子及剑仙会立刻赶往此处。 戊子与癸亥早已消失不见,按癸亥的速度,无论北冥墨霜从何处突围,癸亥都能带着戊子第一时间赶到。 卞烈缓缓飞行,转头看着张子默,伸了个懒腰,咧嘴笑道:“刚才装的真累,这些话我可是背了好久。还是现在舒服,怎么着你也算半个同族,还能说说话。” 张子默没有回答。 卞烈玩味儿一笑:“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的身份将军已经告诉那个小道士了。” “你元神受损,现在如何了?”张子默眉头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 卞烈惊讶地看着张子默,没有想到张子默会这么淡定,按照北冥墨霜的计划,这百里路程正是要乱张子默的心神,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取得优势。 可张子默这看似关心的话语,却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无法将准备的许多话接上。 卞烈还不死心,嘿嘿一笑:“还好,有将军赐的丹药,或许有恢复的可能。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吧。你的处境就十分不妙了,要是被蜀山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不会放过你吧。啧啧啧,这可是能得道飞升的太玄经啊,谁不眼馋?” 张子默闭口不言,任凭卞烈如何挑拨,都没有任何反应。他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心已经沉了下来。 若是闻人羽将此事告诉蜀山,他就只能亡命天涯了。 卞烈说得不错,这可是天下第一经,难道闻人羽不会动心吗? 若是闻人羽死了,此事便能瞒住…… 尽管知道这些想不对,可张子默依旧忍不住去想这个可能。 这一想,便再也停不下来。 直到一股同源的气息出现,张子默这才回神,凭借着血脉的联系,他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前方山头那个黑衣女子身上。 这一眼,让张子默再也移不开眼睛。因为这黑衣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与娘亲太像了。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眼神了。娘亲的眼神温柔,而这女子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 北冥墨霜。 张子默缓缓落在北冥墨霜面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此时的他不像是来谈判的,反而更像是远房亲戚第一次见面一样。 北冥墨霜审视着张子默,对于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白发少年,眼中并无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厌恶,且毫不掩饰。 张子默挠了挠头,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年。 “没见你时,我想过我们遇见的场景,也想过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之前在想,无论怎么样我们都算是亲戚,刚见面是不是攀攀关系或者是客套几句要好点。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张子默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 现在的他,才是暗影第一序列! 第149章 换人 北冥墨霜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没有这个必要,直接说正事。” 张子默这才转头看着闻人羽,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都知道了?” 闻人羽微微颔首。 “过得怎么样?”这是第二句话。 “如常。”这是闻人羽的回答。 张子默死死地盯着闻人羽,沉声道:“老实说,在得知你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后,我想过刻意破坏谈判让你死在他们手中。我学的是道心魔剑,我也不知道这个想法算不算心魔,反正我心里就是忍不住冒出这个想法来。闻人羽,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些事你烂在肚子里,我拼尽全力也救你出去。你只要给我一个准确的回复,我就信你。” 闻人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我回去就把这些事告诉蜀山,你除了借刀杀人,还有什么计划?” 张子默不再去看闻人羽,将目光落到北冥墨霜身上。 “现在该好好谈谈了,我明确告诉你,太玄经在我身上,但我不会交给你。” “看到了吗?我赢了。”北冥墨霜狭长如刀的眉毛一挑,然后戏谑地看着闻人羽,“我就说过,他会想办法让你死。” 张子默眉头一皱:“看起来,这是用我打了个赌。” 北冥墨霜微微颔首:“不错,我与他打赌,赌你不会救他。” 张子默问道:“那赌注是什么?” “一个要求。”北冥墨霜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张子默,“不过你可能要失算了,即便他死了,你的身份也隐瞒不住。你不交出太玄经,我能把你的身份告诉他,也能告诉其他人。” 张子默面色瞬间难看起来,看着北冥墨霜那越发自信的眼神,突然又大笑起来。 “这样的反应你可还满意?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最不怕别人威胁我。” “哦?”北冥墨霜戏谑一笑,“难道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你这个秘密,我吃定了。” 张子默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北冥墨霜,眼神毫不躲闪。 “不管你认不认,这声表姐我还是得叫的。情分讲过了,接下来的话就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一旦我的身份泄露,我会把太玄经交给天启王朝。天启王朝的修行者得到了太玄经,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踏平临渊王朝,将魔族斩尽杀绝。唉,毕竟我也拥有一半魔族血脉,一想到有这么多魔族给我陪葬,我就于心不忍。” 这次,轮到北冥墨霜面色难看起来了。 张子默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北冥墨霜,我看过你的卷宗,你与我娘当年几乎一模一样。不过有一点你不如我娘,就是你远没有我娘当年的统治力。我娘可以把你父亲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但是你不行。你那个大哥一直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算算时间,你出来也有三年多了,你出来肯定是带着任务来的,如果回去一无所获,你父亲会怎么看你?我想你大哥,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烈日当空,却突生寒气,北冥墨霜眼中直泛杀机。 “威胁我?” 张子默冷笑道:“你威胁我,难道我就不可以威胁你?” 突如其来的寂静,如同死水一般。 眼见气氛僵持住,张子默突然又露出笑脸。 “都是一家人,何必彼此为难?我只是在告诉你,拿我的身份威胁我,行不通。” 北冥墨霜冷笑道:“然后呢?等着我帮你杀了他?” “不不不,救还是要救的。”张子默伸出手指摇了摇。 北冥墨霜错愕道:“他知道你的身份,你还要救他?” 张子默看着闻人羽,彼此相视无言,唯有一笑。 如常,一开始闻人羽就给出了答案。 一切如常。 无论你张子默是何身份,我都待你如常。 而我张子默敢来救你,甚至敢跟你坦露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就是因为我笃定你闻人羽不会让我失望。 那么我张子默,也必不让你失望。 “长本事了,联合起来耍我?”北冥墨霜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掐了闻人羽一下。 闻人羽温声道:“我早跟你说过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当他是朋友。不止是他,你也是如此。” 张子默眼睛一眯,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啊,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笑呵呵地看着北冥墨霜。 “看来这个赌,是他赢了。话说这个条件,是干什么都行对吧?” 北冥墨霜冷冷地看了张子默一眼:“我和他的赌约,与你有什么关系?要救他,拿太玄经来换。” 张子默摇了摇头:“太玄经我不可能给你,我不会违背我父亲的交代。” “那还谈什么?”北冥墨霜掐住闻人羽的脖子,目露凶光,“看来你还是不想救他,那就让他死吧。” 张子默双手搭在脑袋后面,看在北冥墨霜手上迟迟没有动作,笑得越发开心:“不是要动手吗?麻烦利索点,我把他的尸首带回去,对蜀山也算有个交代了。” 北冥墨霜哪里会听不出张子默言语中的戏谑,冷哼一声:“想救他,就拿出来点诚意来。” 张子默这才收起脸上笑容,一本正经道:“太玄经我不会给你,不过为了能让你回去有个交代,我拿天魔神甲和你换他。这可是北冥家代代相传的圣物,能把它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如何?” 北冥墨霜沉默不语,显然是在计较这其中得失。 良久,北冥墨霜重重点头。 “一言为定。” 张子默突然挠了挠头,尴尬笑道:“这甲虽然在我身上,但是也就和卞烈交手的时候出现过,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操控。” 北冥墨霜眉心赤金魔纹显现,明明魔气缠身,却威严得如同一尊天神一般。 那赤金魔纹一出现,张子默眉心的赤金魔纹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只不过与北冥墨霜的魔纹比起来,他的赤金魔纹没有那么耀眼,也没有那么纯粹。 “放开心神,别抗拒。”北冥墨霜划破手指以赤金血凝聚成一个符文印在张子默掌心。 这次,张子默终于感受到了天魔神甲的存在了,他是这副甲胄的主人。 只不过现在,这副甲胄身上多了一个冰冷的意志,北冥墨霜的意志。 张子默收敛心神任由北冥墨霜将意志烙印在天魔神甲身上,然后睁眼疑惑地看着北冥墨霜。 “这样就可以了?” 北冥墨霜心念一动,天魔神甲临身,随后化为赤金扳指出现在左手大拇指上,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虽然此行没有拿到太玄经,但拿回天魔神甲也算是不虚此行。而且对她来说,天魔神甲远远比太玄经重要。 天魔神甲只有北冥家的血脉才可以掌控,且无法被抢夺,只有上一任主人自愿的情况下才可以传承。 也就是说,若是张子默不愿意,哪怕北冥墨霜杀了张子默也无法得到天魔神甲。 北冥墨霜心情大好,破天荒的对张子默解释了几句。 “你的血脉虽然顶尖,但并不纯粹,因此你娘虽然把甲留给了你,甚至提前烙印上你的意志,但你却无法使用。它在你与卞烈交手时出现,纯粹是因为它自身的骄傲不允许北冥家的人死在别的魔族手中。” 张子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与别人交手时它不出现。这甲还挺挑,你拿走也好,省得关键时候指望不上又坑了自己。” 北冥墨霜再次恢复冰冷模样:“天魔神甲拿到了,太玄经也交出来吧,现在你们还在我手中。” 张子默无奈道:“都是一家人,能不能别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的?这么多蜀山弟子围在外面,别贪得无厌,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你比他经逗。”北冥墨霜认真地看了张子默一眼,“你如果与我同境界,会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惜你现在太弱了。” 张子默笑道:“我就当没有听见这话,既然都谈好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我多说一句,别想着用我们做筹码,来之前我已经下令,卞烈也听到了。一旦你用我们两个要挟他们,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我们两个也会自绝心脉。” 北冥墨霜冷眼相待,目光在闻人羽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不送。” 闻人羽与北冥墨霜对视一眼,脑中诸多话语,最终也只剩两个字。 “告辞。” “我送二位一程。”一名地仙境的魔族飞出,带着闻人羽与张子默离去。 卞烈看着二人离去,担忧道:“将军,我们已经被围住了,以张子默的性格,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去的。” “先朝通天山脉突围,我自有办法。”北冥墨霜面无表情腾空,朝着与那魔族相反的方向飞出。 五十里外,张子默看着那魔族,笑道:“送到这里就够了,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追杀她的。” 那魔族没有回答,只是缓慢飞行,尽可能给北冥墨霜争取时间。 张子默长叹一声:“全程相送也行,不过送到就赶紧去找你们那位将军,别做什么同归于尽的傻事,没必要。任务都完成了,别这么拼,命更重要。” 那魔族深深地看了张子默一眼,虽然还是没有答话,但眼神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凶狠。 百里外,蜀山众人正焦急地等待,突然察觉魔气逼近,纷纷拔剑,然而在看到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后,瞬间激动起来。 “小师叔!” 张子默看着那瞬间远遁的魔族,又看向被激动的众人围住的闻人羽,又是一声长叹。 “师叔,已经准备好了。”付如松飞了过来,与张子默对了个眼神。 “杀!”张子默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张子默可以接受北冥墨霜威胁他,甚至可以用娘亲留下的甲去换闻人羽。 可这甲终究是娘亲留下的,总是要拿回来的。即便北冥墨霜已经成了那甲的主人,也要拿回来。 人群中的闻人羽对众人的欢呼雀跃置若罔闻,只是看着张子默,嗫嚅许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张子默有私心,这很正常,他也能理解。 而且对于蜀山弟子来说,北冥墨霜引动兽潮害死众多同门,此仇必报。 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不能阻止。 “起剑!” 漫天剑光,滔天剑意,千里剑阵,起! 第150章 冲锋陷阵 千里剑阵中,魔族相继倒下,最终只剩北冥墨霜一人。 北冥墨霜本就是天仙境中的顶尖强者,得到天魔神甲后,更是如虎添翼,仙境之中难觅敌手。 可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北冥墨霜再如何强大,在上万蜀山弟子的剑阵中也是独木难支,更何况还有戊子与齐宁等人压阵,死于剑阵中只是迟早的事。 一剑光寒,一刀紧随其后。出剑的是齐宁,出刀的自然是戊子。 齐宁眼中充满怜惜,可手上剑招却从未减弱过,他的确是喜欢这个凶悍的女子,不过喜欢是一码事,为死在兽潮中的同门报仇又是另一码事。 北冥墨霜手持漆黑长枪,鲜血顺着虎口缓缓流下,即便已经陷入死地,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将军百战死,自她年幼上战场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戊子看着刀口上的卷刃,微微一抖手腕,又是一刀斩下,天魔神甲的光芒彻底黯淡。没了甲胄的防护,北冥墨霜败亡只在瞬间间。 “可惜了,没法单独与你交手。”戊子对于这位对手发自内心的尊重,所以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走好。” “起剑!”齐宁与付如松对视一眼,手指抹过剑身。 其余蜀山弟子,也以同样的姿势抹过剑身。 剑光璀璨夺目,源源不断的剑气汇聚,一声龙吟响起,所有飞剑齐齐一振,杀向北冥墨霜。 北冥墨霜一抖长枪,气息越发狂暴,哪怕没了天魔神甲的防护,竟也一步不退,提枪冲向那漫天剑气。 龙吟依旧,长剑依存,北冥墨霜却倒飞而出,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剑伤。 下一刻,北冥墨霜吐出一口黑血,狠狠擦去嘴角鲜血,再次冲锋。 从围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北冥墨霜依旧还在战斗。 哪怕作为敌人,所有蜀山弟子也开始尊重起眼前这位魔族来。 放眼世间所有天仙,能在剑阵中撑这么久的,估计也就这一位了。 从始至终,只有两人没有出手。一个是张子默,另一个自然是闻人羽了。 闻人羽看着北冥墨霜身上伤痕越来越多,一身黑衣遍染鲜血残破不堪,转头不忍去看。 戊子最后一刀落下,北冥墨霜狠狠砸在地上,挣扎许久这才用长枪稳住身形,再也没了力气。 随后,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剑气落下。 北冥墨霜本就白皙的面容苍白到了极点,没有抬头去看那即将落下的剑气,而是落在了闻人羽身上,露出一抹微笑。 闻人羽心生感应,看着北冥墨霜,拔出止戈飞身落下,抢在了那铺天盖地的剑气之前刺向北冥墨霜。 “北冥墨霜,你数次辱我,今日我必杀你报仇!” 北冥墨霜苦涩一笑,缓缓松开手中长枪,竟是毫不躲闪。 然而下一刻,闻人羽温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擒住我,以我为质。” 北冥墨霜一怔,直到止戈快要刺到喉咙上才反应过来,轻轻一弹,将止戈震开,趁势捏住了闻人羽的咽喉,手中长枪直指众人。 “想他死就上来。” 张子默傻眼了。 齐宁与付如松也傻眼了。 戊子眼中也是充满错愕。 所有人都傻眼了。 好不容易把闻人羽救出来,又被擒住了? “师叔,怎么办?”众人茫然无措,只能看向张子默。 张子默一愣,随后便佯装沉思,刻意多拖了一会儿这才挥手。 “追上去,把闻人羽救回来。” 眼看众人御剑追去,张子默心中无奈一叹。 “闻人羽啊闻人羽,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通天山脉山麓之上,北冥墨霜一闪而过,身后便是紧追不舍的剑光。只不过有了闻人羽和张子默争取的时间,哪怕重伤短时间内也不至于被追上。 一炷香后,戊子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从天而降的一刀。 北冥墨霜手中那锋锐无双的长枪一挑,借势后退,身后又是两道惊天剑意袭来,直接抓着闻人羽往后一挡,那两道剑意瞬间消散,随后齐宁与付如松的怒喝声便响起。 “卑鄙!” 北冥墨霜看着前方的癸亥与戊子,还有正在赶来的众多剑修,依旧是从容不迫。 张子默走至前方,平静道:“把他放了,我们可以放你走。” “走?”北冥墨霜戏谑一笑,手中长枪一振,“被你们追了这么久,现在也该到我了,龙虎营何在?” 上方山石突然滑落,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咚,咚,咚……” 几息功夫,一个百丈巨人便从山林中窜出,站在了北冥墨霜身后,气息虽还未至天仙,但稳压地仙一头。 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不断,越来越多的巨人出现在北冥墨霜周围。 千人,千名地仙! 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是此地的蜀山弟子中也没有这么多地仙存在。有此军队在手,再想围剿北冥墨霜就难了。 又是一声凄厉的啼声响起,当那羽翼遮天蔽日的妖鸟鬼车出现在上空,蜀山众人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北冥墨霜曾引动兽潮将他们冲得溃不成军,如今妖鸟鬼车出现,兽潮还会远吗? 北冥墨霜带着闻人羽落到鬼车身上,手中长枪直指那些挡在上方的蜀山弟子。 “随我冲阵!” 千名魔族巨人怒吼一声,原本冰冷的眼神随着北冥墨霜的话语狂暴起来,在北冥墨霜的调度下,以阵冲阵,只是片刻便攻破剑阵一隅冲了出去。 此时的北冥墨霜,虽说是重伤,但气势却已经达到了巅峰。 她那强横的实力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身份,她不是戊子那种独来独往的修行者,而是统兵的将军。 她最擅长的,便是率军冲阵。哪怕在临渊王朝中,统兵能胜过她的也没有几人。而且她今年才二十出头,还很年轻。 眼看北冥墨霜冲阵离去,周围又有兽吼响起,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 “撤!” 众人虽然不愿看闻人羽被再次擒住,但也知道再追下去北冥墨霜一定会再引动兽潮,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 戊子逆着人群,拔出双刀冲向北冥墨霜。 北冥墨霜眉毛一挑,引千人之势融入枪中,轻轻一刺。 只是一枪,戊子面具下便渗出鲜血,气息衰弱。 北冥墨霜平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先前以多人围攻你,现在算是两清了。”戊子双刀回鞘,言语中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北冥墨霜认真地看了戊子一眼,在面具左额那两个字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戊子,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有机会一对一再打过。” “好!”戊子重重点头。 通天山脉脚下,张子默看着靠在树边的戊子,问道:“伤势如何?” “无妨。”戊子显得十分平静,握在短刀刀柄的左手却不断颤抖。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何时,都会以左手按住短刀刀柄。 只是现在,他连刀柄都握不住了。 张子默自然知道这个习惯,再次问道:“明知不敌,为何还要出刀?” 戊子淡然道:“无论修刀还是修剑,首重气势。若是我这次退,以后便会一退才退,这一辈子便到头了。” 张子默微微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敬佩。 蜀山弟子全都垂头丧气,没想到费尽周折,还是没能救出闻人羽。 张子默安抚道:“放心吧,闻人羽会回来的。” 众人低落的心情这才有所好转,对于张子默的话,他们还是信服的。 通天山脉,山腰一处密林外,北冥墨霜手轻轻一抬,千名魔族巨人便齐齐落地。 北冥墨霜带着闻人羽走进密林中,直勾勾地看着闻人羽。 “为什么要救我?” 闻人羽道:“我不想你死。” 北冥墨霜嫣然一笑,主动搂住闻人羽,从不化妆的她,以嘴角渗出的鲜血涂抹红唇,美艳动人,看得闻人羽直愣神。 随后,北冥墨霜越凑越近,直到吻上了闻人羽。 良久,唇分,北冥墨霜看着眼神呆滞的闻人羽,又是一笑。 “我的小男人,谢谢你。等我踏平镇岳王朝,来蜀山娶你。” 女人娶男人,这话一听便不对劲,可闻人羽却没有听出来,只是愣愣点头。 “好。” “跟你换一换,留个念想。”北冥墨霜拔下闻人羽头上的木簪,又拔下自己头上那根锋锐得更像狭长匕首的铁簪递给闻人羽,随后将目光落到闻人羽手上的念珠,“等我查清楚这串珠子的来历,我会想办法让人将消息送给你。要分别了,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等我变强,我来找你。”闻人羽紧握那根铁簪,眼神坚定无比。 北冥墨霜笑得越发动人,纵身一跃落入鬼车背上,挥了挥手,潇洒离去。 闻人羽看着北冥墨霜消失在通天山脉中,怅然若失,舔了舔嘴唇的鲜血。 是腥的,也是甜的。 通天山脉下,等了许久的众人见闻人羽飞来,又是一阵欢呼。 这一刻,张子默在他们心中威信十足。 张子默早就想明白了,北冥墨霜一定会放闻人羽回来的。 别人不知道事情始末,只以为是闻人羽冲动想找北冥墨霜报仇,可他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对劲,明白闻人羽是想救北冥墨霜。 眼看闻人羽再次被擒,张子默一点都不急,甚至还想办法替闻人羽多拖了一会儿,因为他笃定北冥墨霜不会带走闻人羽。 闻人羽不知道太玄经,对北冥墨霜没有丝毫用处。一旦闻人羽被抓到了临渊王朝,只会招来蜀山的怒火。 论整体实力蜀山自然是不能和一个王朝抗衡,可是两位师父谁又能挡住? 二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张子默觉得闻人羽带他来蜀山,在没人愿意教他的时候传他修行法门和剑法,哪怕为了救他丢了娘亲留给他的甲,也还是欠闻人羽的。 而闻人羽觉得,小雪因为他而下落不明,他又让张子默用如此重要的甲胄救他,他一直欠张子默的。 这二人,都觉得欠对方的。 面对众多蜀山弟子的欢呼,闻人羽将手中铁簪插入头发,跪了下去。 “人是我故意放走的,我喜欢她,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霎时间,静得可怕。 第151章 去而复返 通天山脉下,众人呆了半晌,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张子默眼神彻底呆滞,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很想对闻人羽怒吼一句。 你有病啊! 这件事没人会在意,因为在蜀山众人心中,放跑一个魔族,远没有闻人羽安全归来重要。而且这件事除了张子默,其他人都只会以为这是一个意外。 可张子默很快便释然了,若闻人羽不这么做,他就不叫闻人羽了。 再次傻眼的众人,只能看着张子默,等待张子默的决定。 张子默也一阵头大,若闻人羽不说,此事很容易就敷衍过了。可闻人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这事肯定瞒不住了,两位师父迟早会知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见张子默不说话,戚铭走了出来,跪在闻人羽身边,目露决绝。 “小师叔是因为救我才被擒,就算要一命换一命,也该是我死。” 张子默将两人拉起:“这个事情太大,我也决定不了,要不将事情报回去让其他几位师兄决定?” 这个皮球,只能踢给那几位剑仙了。 众人齐齐点头,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齐宁飞在队伍最后面,哀叹连连。 “怎么,不敢跟小师叔抢女人?”付如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家定情信物都交换了,肯定是没机会了。”齐宁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心细的时候,你不说我都没注意。不过能制住你的女人天下肯定不止这一个,你也不是非她不可。”付如松乐得哈哈大笑,眼看齐宁情绪低落,话锋一转,“要是师叔知道你这么难受,肯定会给你几坛酒安慰你一下。” 齐宁顿时双眼放光,与女人相比,他还是更爱酒一些,如狼似虎地飞向张子默。 “师叔,我失恋了,好难受啊!” 前方张子默的笑骂传来。 “滚蛋,又想来骗酒。人家眼里有你吗?你就失恋。” 只是最终,齐宁还是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坛酒。 张子默问道:“现在有没有好受点了?” 齐宁摇了摇头:“还差一点,要是再来三坛就好了。” “你给我滚。”张子默踹了齐宁一脚,随即便和齐宁有说有笑。 天边突然飞来两人,离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姜泉与姜兆。 张子默见二人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姜泉道:“盘瓠苗侗的抵抗十分顽强,战事焦灼,圣女请你们速去支援。” “知道了。” 张子默转头正要吩咐,姜兆身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灵炁波动。 “请,三十六堂神!” 漫天神影,三十六堂神毫无征兆地出现,杀向张子默。 齐宁出剑拦截,又是一阵灵炁波动传来。 “请,七十二堂鬼!” 出手的,是姜泉。 戊子抽刀而出,一刀斩尽众鬼,拦住姜泉。 又是一道黑影闪过,直奔张子默而来。只是这一次出手的人,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癸亥! 癸亥瞬间到了张子默面前,手中那墨绿匕首无情刺下。 “给我滚开!”付如松及时赶到,一剑拦住己亥。 张子默眼中充满错愕,他没想到,一直跟随他的癸亥也要杀他! 一直沉默的闻人羽及时回神,拔出止戈。 “起剑阵!” 众人纷纷拔剑,然而剑阵还未形成,又有两道黑影闪过,到了张子默身边,两双大手无情按向张子默的天灵盖。 黑衣,玄铁面具,左额刻字。 六十甲子之二! 这是针对张子默的一场截杀,而且是必杀之局。 张子默苦涩一笑,随后便坦然看着那两人面具上的刻字。 丙申,丁酉。 张子默眼看要命丧当场时,突然响起一阵龙吟,脖子上的玉佩光芒大放,将丙申和丁酉狠狠弹开,一条白龙从玉佩中钻出,护在张子默周围。 丙申与丁酉微微一愣,便再次杀向张子默。 无论是什么样的防护法宝都有限度,打破便是。他们从未想过能轻易地杀死张子默,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震天喊杀声响起,天边出现一个黑点,眨眼便化为五万大军杀来。 领头的,正是姜阳。 趁着剑阵刚形成不稳,姜阳率军击破剑阵,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张子默。 “枫祖助我。”姜阳轻念一声,远在枫树苗侗的大枫树竟投影而来,顶端那只沉寂如同死亡的黑蝴蝶振动翅膀,轻轻落在那白龙身上,那白龙瞬间化为黑烟散去。 没了白龙的防护,丙申和丁酉瞬间到了张子默面前,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实力在整个苗疆都是顶尖的姜阳。 “看来今日我必死了,闻人羽,一定帮我找到小雪,拜托了!”张子默大笑一声,闭目等死。 一点寒光突至,一柄长枪破空而来,逼退三人,来人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是北冥墨霜! 北冥墨霜持枪挡在张子默和闻人羽身前,强行召出天魔神甲,一人挡住三人。 大敌当前,蜀山弟子没有任何犹豫,再起剑阵,与那千名巨人联手挡住了那五万大军。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会有和魔族联手的一天。 又是一道黑影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杀张子默的。 那是跟着大军离去的丁丑,终于赶回。 姜阳看着突然出现的丁丑,顿时眉头紧皱。 离去前张子默曾给盘瓠苗的军队下了指令,只听蚩瑶的话。 丁丑一去便被围攻,手上无人可用。而为了截杀丁丑,姜阳足足派了两万人,就是怕他回来支援张子默。 只是没想到,丁丑居然还能逃出生天! 也就是阵道深不可测的丁丑,换了戊子,恐怕也只能死在阵中。 本来必杀的局面,因为北冥墨霜和丁丑的出现,突然焦灼了起来。 正与戊子交手的姜泉突然后撤,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领七十二堂鬼杀向姜兆。 戊子没有细想姜泉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在意这些。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改变战局的机会。 戊子右手持长刀,左手拔出短刀,与姜泉一起杀向姜兆。 “速胜。” 这话,是说给姜泉听的,也是说给齐宁听的。 齐宁立即会意,手中沉幽剑光大放,巨剑破空犹如山呼海啸,斩向姜兆。 本来是二打二的局面,突然变成了三打一,结果可想而知。 姜兆头颅落地,一双圆铃般的眼睛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姜泉。 到死他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位大哥为何会突然临阵投敌了。 姜阳心生感应,猛然回头,看着安然无事的姜泉,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心血逆行从口中喷出。 “你这个逆子!” 姜泉看着姜兆掉落在地的头颅,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并非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眼看戊子与齐宁杀向己亥,姜泉没有丝毫犹豫,七十二堂鬼齐齐上身,一同攻杀癸亥。 战局焦灼时,一个细微的改变就足以可以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 而姜泉,成为了这个关键。 片刻后,戊子斩下癸亥的头颅,目光落在丙申和丁酉身上,冷声道:“丙申,丁酉,你们两个应该知道暗影的规矩。刺杀的计划已经失败了,现在停手,罪止你们二人。” 丙申与丁酉对视一眼,没有理会戊子的话语,依旧是执着地杀向张子默。 然而姜兆和癸亥已经死亡,他们已是独木难支,没过多久便死在戊子和北冥墨霜手中。 现在,只剩姜阳了。 姜阳怒吼一声,远在枫树苗侗绝壁上的大枫树颤动起来,所有枫叶和蝴蝶齐齐落下,破空而来,瞬息千里万里,带着姜阳与那五万大军冲出。 张子默微微摆手,也不再让蜀山弟子追逐,不愧是传承无尽岁月的三苗,底蕴果然雄厚,这都能逃。 紧接着,蜀山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北冥墨霜身上,神色瞬间复杂到极点。 动手是不可能再动手了,若是北冥墨霜没有出现,今日的危局便成死局了。而张子默死后,难保姜阳不会将他们全歼。 北冥墨霜高声道:“蜀山的道士们,都给我听好了。昔日我杀你们,今日我救你们,往后算是扯平了。如果还想找我报仇的,现在尽管上来,我北冥墨霜一个人接着!” 尽管蜀山众人眼中虽然还是有敌意,但已经没了报仇的心思。 诚如北冥墨霜所说,的确算是扯平了。 北冥墨霜扫视一周,见无人想出手,走到闻人羽面前,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搂住闻人羽的肩膀。 “这是我北冥墨霜看上的男人,都给我照顾好了。他若是出了一点事,我一定踏平你们蜀山,我北冥墨霜说到做到!” 张子默心中忍不住给北冥墨霜竖起了大拇指,北冥墨霜这么一出现,不仅帮了他,还替闻人羽解决了大麻烦,这下应该不会有人对闻人羽放走北冥墨霜有意见了。 “走了,小男人。” 当着众人的面,北冥墨霜紧紧搂住闻人羽抱了一下,随后看了张子默一眼,带着千名巨人离去。 这一次,无人阻拦。 “好好活着,太玄经我志在必得。”张子默耳边响起北冥墨霜的声音。 张子默忍俊不禁,这表姐,还真是有意思啊。 够彪悍,够勇! 第152章 袒露心声 石头寨。 张子默劫后余生,备感畅快,然而当看到戊子递过来的那三张玄铁面具后,面色又凝重了起来。 算上己丑那张,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见证了四位六十甲子的死亡。 丙申和丁酉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癸亥倒是留了个尸首,至于头颅,戊子在摘下面具的时候就已经收起来了,显然是怕别人看到癸亥的面容。 戊子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如果上次你不把己丑和癸亥调换……” 张子默瞬间头皮发麻,不用戊子说完,他也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 如果上次盘瓠苗大军攻来,是癸亥带他的话,恐怕他已经死在癸亥手中。 一念之差,保住了蚩瑶,也保住了他自己。 “我他……藏得真深啊,上次我让他护住蚩瑶,他还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谁能想到他居然要杀我,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他出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就不杀他了,让他活着问问他,这下线索丢了。” “打的时候想不了这么多,我也是事后才意识到。” “也不对啊,他一直在我们身边,是如何接收命令的?” “暗影在此地的人,不是只有一个癸亥。” “你是说?”张子默扫视四周,感受着隐藏起来的覆面者,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已经很明显了,这里面还有内鬼。 张子默长叹一声,把丁酉的面具还给戊子,将其他三张面具收起。 “上次在白帝拿了一张,把这张还给那个补位的。好生安葬癸亥吧,无论如何,他都为我效力这么久。至于丙申和丁酉,也为他们立个冢。” “你不怪他们?”戊子惊讶地看了张子默一眼。 张子默摇了摇头:“各为其主,很正常。任谁在暗影里待得好好的,突然多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人当第一序列,恐怕也会不服气吧?” 戊子竟也发出了一声叹息:“没有必要,加入暗影的人,大多是希望忘记过去的身份。没有人记住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缅怀。暗影出了问题,我要离开一趟。在我回来之前,除了丁丑,不要接触暗影的其他人,哪里都不要去。有这么多人护着你,可保无虞。” “行,你小心点,没准你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嗯。” 鼓楼内,张子默听着丁丑的诉说,抱拳道:“辛苦了,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你气息不稳,先去养伤吧。” 丁丑离开后,张子默转头看着姜泉。 “很难想象,你会出手救我。” “我不是救你,而是救自己。”姜泉脸上挂着贯有的笑容。 张子默问道:“如果战局没有改变,你恐怕也不会出手助我吧?” 姜泉毫不掩饰:“不错,若是没有魔族的变数,我会遵从父亲的命令杀你。可局势改变,我就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了。父亲要用军队平定苗疆,必定会重用我那二弟,我就跟苗主之位毫无关系。即便他以后不杀我,我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子默叹道:“就为了这么一个位置,连亲兄弟都可以杀吗?” 姜泉邪魅一笑:“权势之诱惑,引多少人前仆后继。你也不用摆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试想一下,若是你没有暗影的力量,凭你一个通幽境的修为,别人会多看你一眼吗?可你站在了这个位置,就连那些天仙在你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我若是有你这样的势力,所图绝对不止一个苗主。” 张子默微微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凭你今日之功,枫树苗主必定是你的,现在说说你知道的事。” 姜泉没有任何隐瞒,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而大部分事情,张子默其实早就猜到了。 比如姜阳和暗影那些想要杀自己的人合作,比如蚩瑶也想杀自己。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蚩瑶身上有兵主的信物了。 这不是普通的信物,三苗源于九黎联盟。当年蚩尤与轩辕黄帝争天下时,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都是强者。 蚩尤兵败以后,八十一个兄弟也被斩首,但冤魂不散,融入金铁之中化为八十一兵人,相传至今。 岁月侵蚀下,八十一尊兵人只剩十尊,可即便如此,凭借这十尊兵人,九黎侗就能一直镇住苗疆。 蚩瑶之所以被那些作乱的人一直追杀,除了圣女的身份和兵主神血脉外,更多的原因便是因为她手上有引动兵人的信物。 张子默听完后,微微摆手示意姜泉离开,面色终于不再平静。 这些事,蚩瑶从没对他说过,看来从一开始就防着他啊。 张子默长叹一声,突然又笑出声来,灵识散开隔绝声音。 “闻人羽,你知道吗?若不是我家阿雨用行动告诉我,即便我是魔族,她也待我如常,我今天不会救你的,她是第一个知道我所有秘密的人。当然,如果你早就知道,今天我还是会救你。可如果你是今天才知道,而且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不会赌,一定会激怒北冥墨霜让他杀了你。” “嗯,挺好的,有个从一而终的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愿意陪在你身边,好好待她。”闻人羽杵着下巴,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没有她的前车之鉴,我不会也不敢救你。” “我知道,她能让你改变看法,让你愿意相信别人,挺好的,希望你们以后一直这样。” “算了,不说了,我真是服了,傻子吧你是?”张子默取出一坛酒,用力撞了撞闻人的肩膀,“行了,人都走了半天了,别想了。来,陪我喝酒,咱们聊聊。我跟你说,这酒可比我给齐宁的那个还要好,是我在白帝城受封州牧的时候,皇帝老儿让人送来的。” 闻人羽默默喝着酒,又忍不住想起了北冥墨霜,直到张子默狠狠拐了他几下,这才认真听着张子默诉说。 张子默从暗影的来历说到他在白帝城的经历,又从老头子说到了苗疆,最后说到了剑二,随后愤愤起身将酒坛摔碎。 “我原来一直找不到心魔,可我现在才发现,从剑二开始,不需要斩,我就是天下人的心魔。这个世界本就充满荒谬,既然如此,有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哪里来的这许多对与错?” 张子默猛然拔出玄穹,一剑化万,再化万万。他要今日之契机,形成剑二。 心魔又如何?掌控人心又如何?只要掌控天下人心,便没有做不到的事。 自己都快不是人了,又何必把别人当人? 眼看最后一剑即将凝聚,闻人羽拔出止戈挑飞玄穹,直指张子默。 “这一剑是错的,你再继续下去,我会杀了你。” 张子默脸上满是笑容,却又像哭,渐渐癫狂。 “我是那么相信她,为了她我一次次违背自己的原则陪她做傻事。以往的影首都是以道心魔剑控制苗疆,可我从未想过控制她,我只想和她成为好朋友,然后让蜀山与苗疆打好关系,改变原来的单方面控制。我把她当成朋友,可她呢?既然她把我当成那种只会控人心神的魔鬼,那我就做给她看!反正我要的只是控制住苗疆,怎么做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别人待你的方式都能影响你的心,那你的剑心就是假的。”闻人羽手中止戈往前递了一寸,抵住张子默咽喉,“你原来的想法对,现在的想法不对。” 张子默狞笑道:“对与错又有什么关系?前人之错,与我何干?前人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最后一剑,缓缓凝聚。 “你再继续下去,我会杀了你。”闻人羽眼神渐渐凌厉。 “你少管我!”张子默手一招,玄穹飞回,挑开止戈,刺向闻人羽。 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持剑拼杀,一个修的是至真至纯的万剑诀,一个是以人心为剑的道心魔剑。 这两种剑决皆是蜀山剑法的巅峰,刚一碰撞便吸引了所有蜀山弟子的目光,哪怕已是剑仙的齐宁与付如松,看这二位出手也心生感悟。 当然,他们也只敢看了,这二位打起来他们可不敢去劝。 闻人羽高张子默一个境界,又已经悟出了万剑诀的剑二,张子默自然不是对手。 没过多久,张子默便被打落在地,玄穹插在远处的地上。 闻人羽落在张子默身前,平静道:“你明知道这一剑是错的,还要当着我的面凝聚最后一剑。下次想打架可以直说,不用这么麻烦。” 张子默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笑道:“还不让人喊一喊出出气了,给我打这么惨,不拉我一把?” 闻人羽俯身拉起张子默,温声道:“这些话,等见到她亲自对她去说。前人错了,改过来就是。经受质疑依旧不改本心,方是正道。” “我可没你这么多大道理,酒喝够了,架也打了,睡觉去。”张子默撇了撇嘴,看着闻人羽头上的铁簪上,眼中满是戏谑,“这簪子不错,祝你们梦中相会。做梦可以,可别做春梦。年轻要好好修炼,千万别走丹。走了,小男人,啧啧啧,夫纲不振啊。” 闻人羽一愣,随后脸罕见地红了起来。 张子默见闻人羽吃瘪,大笑离去,直到夜深时,没有人任何人在身旁,终于不再强颜欢笑,取出小雪的玉佩轻轻摩挲, “小雪,你的玉佩救了哥哥一命。七年了,你在哪里?” 第153章 第四序列,丙子 十日后,戊子领着两位戴银面的女子破空而来。 一位身材火爆,莫说是动若脱兔,就是呼吸之间,胸前那两座峰峦也在微微颤抖,惹得不少蜀山弟子悄悄咽口水。 凭此身材,就算那银面下是个丑八怪,也是人间尤物。而且所有人都相信,那面具下必定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从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就可以看出。 至于另一位,身材苗条,虽无另一位规模那么吓人,但那纤纤细腰却是不堪一握,哪怕安静站立,也像是风中细柳荡漾人心。唯有那一双眼眸,空洞无神,让人略微失望。 戊子给张子默递了个眼神,带着二人走进鼓楼,灵识将整个鼓楼覆盖,气息凌厉至极。 “靠近者,杀!” 鼓楼内,张子默朝两位女子温和一笑。 “欢迎补位,我这里还有三张面具,你们有挑选的余地。” “她不用选,癸亥面具给她,影首定的。”戊子指了指那身材苗条的女子,“新任癸亥,善遁术,速度比上任癸亥还强,以后她便是你的贴身护卫。至于实力,以后你就知道了。” 随后戊子便指了指那身材火爆的女子,眼神却有些躲闪,只是简单介绍了一句。 “天仙境,火行术法大成。” “丙申和己丑,你要哪张?”张子默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材火爆的女子。 “己丑。”身材火爆的女子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随后便直勾勾地盯着戊子,眼神妩媚至极。 戊子眼中一阵不自在,从张子默手中接过丙申面具,转身下楼。 接下来的换面,按规矩他是不能看的。 张子默将面具交到二人手中,看着二人摘下面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新任己丑是一个妖艳女子,身上那成熟的韵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涟漪。 至于新任癸亥,面容比己丑还要动人,只是那一双空洞的眼神,总是会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 张子默问道:“己丑,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选这张面具吗?” 己丑似乎是想起什么美妙的事,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峰峦抖个不停,娇滴滴道:“回大人,按天干地支,戊子和己丑是搭档,我加入暗影时戊子大人训练我们,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我的目标就是拿下戊子大人。” 张子默终于明白戊子为何会有那副反应,想起戊子那个淡漠的性格,不禁莞尔。 “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也希望你能拿下他。” “那你呢,为什么不用选?”张子默目光移到新任癸亥身上。 “这是影首的选择,我听影首的。影首让我听你的命令,以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癸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张子默对上癸亥那眼神,心中越发疑惑。眼前的癸亥完全没有任何情绪,从那双空洞的眼神中也看不出任何独立的思想,仿佛只会听命行事。 更像是,一个傀儡。 不过这些事并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老头子亲自安排的人,肯定是值得信任的。按癸亥的思路,除非老头子下命令要他死,否则癸亥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对他出手的。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鼓楼外,张子默看着己丑在戊子身边媚眼不断,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摊上这么个搭档,戊子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这么潇洒了。 戊子目不斜视,对己丑那些诱惑的话语也全当没听见,不过左手却是紧紧握住了刀柄。 可惜不是什么事什么人,都可以动刀来解决的,更何况这还是同僚。 至于癸亥,从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便默默跟在张子默身后,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次的事,老头子怎么说?”张子默轻咳一声,算是替戊子解围。 戊子道:“在查,会给你一个交代。十天的时间,暗影进行了一次清洗,查出了三个人,已经处死,他们没有供出更多的人。先前死亡的丙申和丁酉是布置在枫树苗的暗子,没想到他们居然反水和姜阳合作。拿下姜阳,或许可以得到更多的名字。” “那蚩瑶的事,老头子事先知道吗?”张子默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戊子微微颔首:“影首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是知道的,苗疆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影首的眼睛。” 张子默长叹一声,还是修行不够啊。他之所以会被骗,是因为他见过蚩瑶为了救那个寨子的人宁愿放弃最佳的选择,他便认为她是善良的。 可世上哪里有绝对善良的人? 为了苗疆的利益,蚩瑶如此选择倒也正常。而往更深处想,老头子给他看那幅卷轴,再让他遇见蚩瑶,又给他树立了一个家破人亡可怜无助的少女形象,让他对蚩瑶没有任何怀疑。 老头子这是给他上课啊,是在提醒他,无论对谁都要保持警惕,哪怕是师父有可能骗他。 张子默突然放声大笑:“老头子,您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连教我一些道理都要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如此惨重的代价换来的教训,自然比耳提面命更好。可是您教的道理我不认同,若是对任何人都要防备,在这个世上连一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太可怜了一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您总是坑我,但我知道您不会害我。我就是信你,永远都信!” 张子默拔出玄穹,剑气越来越多,可没过多久便自行消散。 这是真正的剑二,他正在摸索,可还是契机不够,总是差了一点。 受剑气牵引,闻人羽飞身而至,拔出止戈,一剑化万万,然后瞬间归一,将万剑诀完整的剑二为张子默演示了一遍。 “我悟此剑时,剑道先成,方有此剑。只有明白为何修剑,出剑才有意义,此剑或许对你有帮助。” 张子默灵光一闪,心中终于抓到了一些东西。 “快快快,再来一遍。” 闻人羽正要再次施展剑二,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从寨外传来,将张子默从那悟道的奇妙景象中直接震了出来。 “暗影丙子,求见第一序列。” “我……” 张子默又气又无奈,只差一点啊,这位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戊子与丁丑瞬间出现,己丑眼神也凝重起来,如临大敌。 就连眼神空洞的癸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也下意识地运转起了灵炁。 第四序列,丙子! 六十甲子中传承序列中,除了张子默没出现前空着的第一序列,戊子之上的序列有三位,张子默曾听戊子说过,第二序列的甲子和第三序列的乙丑在一处隐秘之地闭关,已经许多年没现身了。 除了这两位,序列最高的便是排名第四的丙子了。 张子默遭遇的刺杀,幕后真凶还没有露面,序列越靠前的人嫌疑越大。 而这位丙子,毫无疑问是嫌疑最大的人。 所以当丙子的声音响起时,戊子等人反应会这么大。 张子默本来正为感悟被打断而恼火,听到丙子的声音后也冷静了下来。 剑道可以慢慢感悟,此时这位丙子来的真实目的更为重要。 良久,一名高挑的女子在齐宁的带领下到了张子默百丈外便停下脚步,看着全神戒备的几人,无奈一笑。 张子默仔细地打量着这名女子,第一眼便落在女子腰间悬挂的玄铁面具上。 这位与他见过的其他六十甲子都不一样,居然不戴面具,看来加入暗影并不是为了隐藏身份。 随后便是身形,这位长得很高挑,穿着一袭梅绣白裙,手上戴着一串紫檀念珠,哪怕静静站立也显得十分端庄,只不过因为太过高挑,让张子默总觉得有点突兀。 当张子默目光落在对方那扁平的胸脯和喉结上时,不禁愕然。 这位,原来是男的。 只是当张子默看到对方的面容后,又再次产生了怀疑,这世间哪有这么美的男子? 丙子对这样的目光早已习惯,也不解释,只是对着张子默微微一笑,风姿动人。 张子默目光落到丙子身后的那个长长的红木匣,忍不住多看几眼,如果匣中放的是兵刃,应该可以放很多。 无论是男是女,这是一个很难让人生出敌意的人,此人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风景。 戊子几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尤其是戊子,他实在太了解对方的手段了。 百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他们一个不慎,这位就到张子默面前了。 气氛凝重又奇怪。 最终,还是戊子率先开口,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自证清白。”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不难听,反而还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如何证明?”戊子将长刀抽出一截,眼中已经开始冒出杀机。 丙子无奈一笑,抬脚微微向前挪动一步。 “不用这么小心,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要杀人从不会偷袭,而且你们几位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戊子冷声道:“正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知道你出手毫无征兆。你再往前一步,我会出手。” 丙子看着张子默,嫣然笑道:“我说刺杀你的事与我无关,你信吗?” 张子默道:“从内心里说,我希望这事没有发生,大家也就不用互相提防。你说与你无关,可你是第四序列,你离我实在太近了,让人无法不怀疑。” 丙子伸手捋了捋即将下垂的一缕发丝,优雅一笑:“我加入暗影不是为了当影首,戊子是第五序列,你与他相处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他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人情味,你又为什么那么相信他?就算是身边人,也有可能对你出手,上一任癸亥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且论起序列,甲子与乙丑离你更近,为何不怀疑他们?总不能因为他们闭关就打消疑虑,须知六十甲子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这两位也是有一些支持者的。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泼脏水给他们,只是想提醒你,这世间有太多误会来源于没有任何根据的怀疑。” 张子默突然迈出一步,右手虚按,示意戊子几人放心,径直走到了丙子身前,用鼻子嗅了嗅。 “你用的什么香料?在哪里能买得到?我有个心上人,我想她应该会喜欢这种香味。” 丙子一愣,笑得越发灿烂:“这是我自制的香料,很费时间,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点。” 张子默回以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提醒,听了你的话我才想明白,我先后遇到的两次刺杀都很突然很隐秘,若你是主谋,应该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我面前。那个想我死的人藏的很深,我若是因此怀疑这怀疑那,反倒会让他得逞。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是幕后黑手,换个角度想想,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你参与了此事。出手杀我的那几个都不在传承序列内,能指使他们的人很多,不好查。你已经是第四序列,整个暗影能调动你的都没有几个人,如果是你,很容易查到调动的命令。怀疑的事暂且放到一边,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出手。你若出手杀我,你也必死无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相信你不是这么蠢的人。” 张子默随后转身,指了指戊子。 “至于为何这么相信他,因为他是老头子给我安排的人,我总不至于连老头子都信不过。还有就是我与他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我早就把他当成了朋友,我相信他。” 戊子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淡漠的眼神有了一些波动,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未来影首果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以后在你的手下做事应该是件让人愉悦的事。以后若是有好任务,不要忘了我。”丙子伸出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掌轻轻拍动,动作依旧是那么优雅。 戊子突然道:“你刚刚说要自证清白,如何证明?” “你觉得呢?”丙子凝视着张子默。 张子默沉吟片刻:“姜阳参与此事最多,若是能抓住姜阳,应该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消息。” “好,我去把他带回来。”丙子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第154章 优雅丙子 张子默见丙子答应得这么爽快,顿时眉头紧锁。 姜阳此时手里起码有二十多万大军,而且姜阳的实力顶尖,就连戊子也没有把握能冲入阵中擒住姜阳,可丙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下来。 丙子突然道:“刀剑无眼,如果我一个不小心杀了他,你应该不会认为我是在杀人灭口吧?” “能在大军中杀他,也是一种本事。”张子默微微摇头。 丙子这才看向丁丑,微笑道:“老朋友,好久不见,咱们是搭档,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丁丑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子默彻底愣住,这俩是搭档,怎么看起来跟仇人一样? 丙子脸上没有任何恼怒,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与丁丑争辩的意思。 “盘瓠苗的军队得收回来,你与我同去,不需要你动手。咱们多年不见,就当联络感情了。” 丁丑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张子默。 张子默抱拳道:“有劳,我已下令,你一出现,那些军队就会听你的,顺便再探查一下局势如何。” 丁丑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应下。 丙子微微欠身:“借一处清净的地方,我需要焚香沐浴。送人往生极乐是一件神圣的事,不能失礼。” 张子默使了个眼神,付如松立刻带丙子离去。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一向沉稳的丁丑,也等的不耐烦,大袖一甩,冷声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臭毛病。无论如何掩饰,也改变不了残忍好杀的事实。” “刚一回来,就听见你在谈论我,看来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挺想我的。” 丙子缓缓走来,换了一套崭新衣裙,裙摆上那株梅花鲜艳如血,显得格外妖艳。 丙子朝张子默欠身行了一礼,便飘然而去,丁丑虽然不愿意和丙子相处,但也知道将盘瓠苗的军队带回来有多重要,只能跟着丙子离去。 张子默突然朝着空中已经飞远的丙子大喊道:“你那个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琴。” 丙子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去,让张子默有点茫然。 “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大军,摆明了是让他去送死,我以为他会拒绝的。” 戊子道:“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十分艰难的任务,但也不是不能完成。人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的手段倒是与你的道心魔剑有些相似。” “你是说他也能控心?”张子默眉毛一挑。 戊子微微摇头:“他能乱神,一对一,我与他互有胜负。可若是论起杀人之快,我不如他。” 张子默道:“那他与丁丑是怎么回事?” 戊子道:“多年前苦陀州发生叛乱,丁丑得兵十万,但丙子认为降卒不可用,一曲杀尽十万人,二人自此决裂。” “额……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相信他?” “你自己选的,死了别怪我。” …… 盘瓠苗侗内,姜阳站于空中,看着神犬雕像上的那个中年男子。 “杨炯,束手就擒,你盘瓠苗侗的人可以少死一点。” 盘瓠苗主杨炯冷笑道:“我参与叛乱,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少废话,与我一战!” 杨炯向天一指,日光落在神犬雕像上,眨眼便扩散至整个苗侗,原本重伤的部下伤势瞬间恢复,沐浴在这日光下,实力居然又有所增强。 姜阳看着奋勇冲来的杨炯,眉头紧皱,竟罕见地选择了退避。 原本按他的计划,攻入盘瓠苗侗后,可以用大枫树压制这尊神像。可他杀张子默动用了大枫树太多力量,面对有神像加持的杨炯,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但他依旧是胜券在握,他举十五万大军攻入盘瓠苗侗,又有盘瓠苗原本的七万大军帮助,踏平盘瓠苗侗是迟早的事。 等盘瓠苗侗的人死绝,杨炯便独木难支。 战争如同碾盘,压榨着每一个人的潜力和生命。战事越往后,盘瓠苗人的抵抗便越顽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死战。 丙子彬彬有礼的声音突然在战场上空响起。 “请问,谁是姜阳?” 整个战场突然静了下来,齐齐看着那美貌男子,然而再也移不开目光,心神被完全吸引。 姜阳看了一眼丙子,连忙转头,此人无论是声音还是相貌,都让人心神波动不已。哪怕他多年浴血拼杀磨炼出的意志,竟然也无法抵挡。 然而当他看到丙子身旁的丁丑后,恍然大悟,不禁冷笑道:“原来是寻仇的,两个人也敢来送死。” 丙子微微一笑,取下负于背后的木匣,将木匣中的古琴取了出来,盘坐空中,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 “我有一曲,诸君请听。” 铮铮琴音响起,丙子弹奏得十分优雅,下方大军瞬间混乱,彼此攻杀,彻底成了一个修罗场。 趁此机会,丁丑控制了盘瓠苗的军队。虽说因为姜阳刻意消耗的缘故,军队只剩下不到五万。 但在丁丑手中,五万大军,足可胜五十万! 有丙子的琴音相助,再加上丁丑布阵,枫树苗的十五万军队,瞬间溃不成军。 远离战场的蚩瑶在姜阳留下的精锐的护卫下,看着那局势瞬间改变战场,面色煞白。 从看到丁丑和那个腰悬暗影面具的人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不妙。 姜阳会以为这两人是来送死的,她不会这么认为。她与张子默相处这么久,实在是太了解张子默了。 如此变故,有人欢喜有人忧,杨炯兴奋不已,姜阳面色却难看到了极点,仅是片刻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撤军!” 但双方彼此纠缠,又如何能轻易撤得下来? 更何况,丙子与丁丑又如何会让他撤? 杨炯大笑道:“姜阳,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你敢对暗影的第一序列动手,招至今日之祸?真是天助我也,给我杀!” 姜阳大吼一声,七窍流血,远在枫树苗绝壁之上大枫树顶端的那只黑蝴蝶猛的睁眼,数千年以来第一次复苏,破空而至。 黑蝴蝶翅膀微微一扇,枫树苗的大军瞬间清醒过来,翅膀再次扇动,带着大军破开丁丑的阵法。 “快走!”姜阳飞到蚩瑶面前,拉起蚩瑶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琴音消散,丙子并未阻拦姜阳的离去,只是静立空中,有些意犹未尽。 “人数还是不够,待我去枫树苗带回姜阳,送你十万军队,当年的事就算两清了如何?” 丁丑冷声道:“不要提此事,当年若不是你拦我,我早就起兵了。我修的是兵道,那是我突破的契机,也是我报仇的机会。我满门被斩首,此仇我必报!你拦我,便是我的敌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丙子悠悠一叹:“当年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想到现在你还是走不出来。我给你看过影首的密令,你若起兵,我必听影首的命杀你。当时我就跟你说过,时机不到,可你偏偏不听,我只能将你的十万兵杀尽,让你没有起兵的机会。彼时的影首,要的是天下太平,不会容忍你胡闹,我是在救你。” 丁丑负手而立,怒声道:“那又如何?影首要我死,我死便是,总比这样背负着仇恨苟活要好。你说的机会,我看不到!” 丙子微笑道:“从你到第一序列身边,机会就已经来了,这是影首给你的报仇机会。你别忘了,影首也和皇室有仇。” “彼时与此时,有何不同?”丁丑目光不再那么仇视,开口询问。 丙子道:“你是知道的,历任影首都是蜀山的人。而如今蜀山这二位,毫无疑问是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代。蜀山山顶那位和咱们影首在准备一件事,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这一定是一件能改变天下的事。彼时的影首不让你起兵,是因为还未找到传人。如今第一序列出现,影首的心思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从白帝城的事就可以看出来,影首在给现在这位铺路。跟着他,你还怕没有机会?” 丁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喃喃道:“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何从未想到?” “你我相识多年,你虽误解我,但当年的情分我不会忘记。待时机到,你就是要祸乱天下,我也陪你。”丙子嫣然一笑,笑得比女人还有女人味。 丁丑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强硬:“即便如此,我依旧不认可你的道。我学兵道是为了止杀,而你纯粹是为了杀人而杀。” 丙子长叹一声:“我虽好杀,但我可有见人就杀?就比如这次的任务,反正是要将枫树苗的军队击溃,为了以后平定三苗做准备。别人来也是杀,为何不能由我来杀?有如此琴音相伴,想必他们死后也会含笑九泉。” 丁丑沉默许久,语气有所缓和:“拿下枫树苗的十万军队,你我两清。” “没问题,说十万就是十万。少一人,我用命补。若是多了,我会杀到刚好够十万。”丙子灿烂一笑,将木匣背好。 朝着二人飞来的杨炯刚好听到这话,不寒而栗。 “郎君有事?”丙子笑吟吟地看着杨炯。 明明丙子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可杨炯却头皮发麻,如同被阎王盯上了一般。 刚刚丙子一曲杀了枫树苗近三万人,他哪里敢把这个杀星当正常人对待? 丙子笑道:“不说话的话,我们走了哦。” 杨炯单膝下跪:“盘瓠苗侗,愿加入暗影。” 曾是多年搭档的丙子与丁丑,眼睛很有默契的同时眯了起来。 眼神,其实也可以杀人。 二人离去后,杨炯衣裳已被汗水浸透。他能感觉到,这二位只差一点就忍不住动手杀他了。 好在,他活了下来。丁丑耳边回荡的话语,让他连忙腾空离去。 “此事你不该跟我们说,姜阳前车之鉴尚在,你想害死我们?你应该知道该去见谁。” 杨炯去的方向,是石头寨。 …… 枫树苗侗上空,大军刚刚撤回,琴声又至。 良久,绝壁上已经掉光枝叶的大枫树,树干纷纷掉落,只剩那根光秃秃的主干,还有顶端那只一动不动的蝴蝶。 蚩瑶看着遍地死尸,还有前方那缓缓倒下的魁梧身躯,绝望地捂住了嘴巴。 “不!” 丙子捏着裙摆从血泊中走过,尽可能不碰到血污,捡起一根大枫树掉落的树枝轻轻一挥,将姜阳的头颅挑了起来,手伸得远远的,生怕那滴落的鲜血弄到衣裙上。 但哪怕他如此小心翼翼,一身白裙也早就被鲜血染红,唯有衣服上那枝梅花,越发鲜艳。 “刚好剩十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丙子朝丁丑嫣然一笑。 丁丑死死地盯着丙子:“他早就在你的必杀名单里了吧,刺杀的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觉得他会是那种被擒住的人吗?”丙子轻轻晃动手中树枝,姜阳的头颅跟着晃了起来。 丁丑转身看着那已经被控制的十万枫树苗军队,不再追问。 丙子伸出左手,转动念珠,诵起了超度经文,那模样要多神圣就有多神圣。 当然,前提是不看右手树枝上挂着的那个怒目圆睁的头颅的话。 丙子诵完经后,转头看着远处眼神呆滞的蚩瑶,微微一笑。 “哎呀,好像数错了,多了一个。” 第155章 贴身护卫 清晨,石头寨内,张子默刚一睁眼,便看到坐在身边的癸亥,眼中充满无奈。 昨夜特意让癸亥在屋外守护,修炼了一晚,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癸亥不会主动说话,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很容易被人忽略,察觉到张子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微微转头,眼神依旧是那么空洞,没有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觉得有点尴尬,起身倒水擦了把脸,见癸亥还在看自己,连忙走了出去。 癸亥立刻跟上,如影随形。 空地上,石头寨众人依旧在刻苦修炼,蚩瑶离开后,姜泉承担起了教导众人的任务。 真不真心且不论,他的修为比蚩瑶高太多,教的效果自然也比蚩瑶更好。 戊子坐在鼓楼上方,左手习惯性地握着短刀刀柄,举目远眺。 他向来喜欢独处,可如今身边却多了一个爱慕自己的妩媚女子,换做别人肯定欣喜万分,可他眼中却多了几分不耐烦。 尤其是这女子还曾经是自己的学生,虽说暗影中没人在乎这个,他们也不算真正的师徒关系,可戊子还是觉得十分别扭。 他第一次见这位己丑时,对方还是一个小女孩,而且以他这个淡漠性子,心中只有刀道,对女人实在没有想法。 己丑可不管这些,百般献殷勤想要取悦戊子。虽说她长得妩媚,一颦一笑都能动人心神,但那完全是功法所致。至少在她看来,她还是相当保守的。 于是乎,鼓楼顶便回荡着己丑充满诱惑的声音。 “戊子大人,我给你摘了果子,你要吃吗?” “戊子大人,我给你捏捏肩膀怎么样?” “戊子大人,我会古舞,你想看吗?” …… 戊子一言不发,权当没听见。 张子默看得直发笑,这两人成为搭档,可是有意思多了。 当然,也比以前吵多了。 而不远处,戚铭也跟己丑一样,守在闻人羽身边,像一个小跟班一般。 闻人羽在蜀山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说,所有人都十分尊敬这位小师叔,不仅是因为闻人羽对于剑道的感悟,更是因为他的心性。 当然,这份尊敬,并不包括张子默。 张子默伸了个懒腰,暗示道:“闻人羽,你吃饭了没有?” 闻人羽与张子默对视一眼:“老规矩,一人一顿。” 张子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在戚铭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又叮嘱道:“记得加辣椒,你吃的太淡了。” 戚铭见闻人羽烧火起锅,连忙上前想要替闻人羽烧菜,却被闻人羽拒绝了,他虽是小师叔,但不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饭都还没煮好,蹭饭的就已经开始排队了,齐宁与付如松自然是排在了最前面。 张子默看着那排起老长的队伍,笑道:“别都想着吃白食,都动起来,让我也尝尝你们的手艺,大家换着吃。” 于是乎,众人纷纷开始起锅烧菜,没过多久整个石头寨便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大部分人其实早就不需要进食,可架不住热闹,都做了几个拿手好菜。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估计在整个蜀山也是第一次。 张子默拿着碗筷走来走去,这边拈一点那边夹一点,菜还没上桌就吃了个半饱。 这样的动静,也吸引了石头寨的其他人,许多女子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蜀山弟子笑着拒绝了。 对于蜀山弟子,石头寨的人自然是相当满意的。从他们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帮寨子里干活,亲自下田劳作,从不仗势欺人。 哪怕苗族女人喜欢魁梧豪爽的汉子,可相处久了,发现这些彬彬有礼的小郎君其实也挺好的。 张子默见状,吩咐众人多做一点,在这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今天就给人家做顿饭感谢一下。 饭桌上,张子默刚坐下,齐宁与付如松又厚着脸皮与张子默坐在了这一桌,张子默早已吃得差不多,取出御酒端着一盘花生米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齐宁伸出鼻子嗅了嗅,随后便装作肚子饿狼吞虎咽起来,余光却一直放在了那酒壶之上。 张子默扫视一周,发现小樊秋在各张桌子间跑来跑去,跟他刚才倒是有的一拼,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捏了捏小脸。 “小家伙还挺贪心,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小樊秋从张子默手中的盘子抓了几颗花生吃了起来,脆生生道:“石头哥哥,小梦姐姐呢,她去哪里啦?” 张子默眼中多了几分不自然,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温声道:“她去走亲戚了。” 关于蚩瑶的事,张子默没有将此事告诉石头寨的人,还特意叮嘱众人不要说漏嘴。 石头寨的人将蚩瑶视若神明,还是让她在众人心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吧。 小樊秋又问:“那她会回来吗?” 张子默笑道:“小樊秋这么可爱,她当然会回来看你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小樊秋这才坐在张子默身边乖乖吃饭,张子默还没来得及感慨,刚拿酒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晃了晃这才发现酒壶里空荡荡的,一滴酒都没有,转头看着齐宁与付如松。 “我酒呢?” “酒,什么酒?”齐宁大口扒饭,声音含混不清。 付如松刚要装傻,没忍住一个酒嗝打了出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师叔,这么好的酒您一个人喝,也没味道不是?” 张子默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衣袖一甩,百宝袋中的酒飞到了地上码得整整齐齐,转头看着众人。 “要喝酒的,自己过来拿。” 众人也不客气,直接将一地的酒搬空,看得张子默嘴角抽搐,心疼不已经。 能不能守点蜀山的规矩,蜀山禁酒不知道吗? 不过若是张子默这么说,众人估计要拿最后一条规矩来堵他的话了。 若觉不妥,可不遵从。 “最后两壶,今天都喝完,以后别打我的主意,我现在身上可是一滴酒都没有了。”张子默又取出两壶御酒放在桌上。 齐宁眼疾手快地抢过一壶,笑眯眯道:“师叔您怎么会缺酒喝?跟着师叔啊,就不愁没酒喝。” “意思没酒就使不动你了?”张子默眉毛一挑。 “那不能,那不能。”齐宁嘿嘿一笑。 张子默给闻人羽倒了一杯,闻人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等张子默,让张子默看得目瞪口呆。 “你什么时候这么馋酒了?” “就喝一杯,你也少饮。” 张子默又抬起酒壶,刚要给戚铭倒上,戚铭连忙摇头。 “师叔,我不会喝酒。” 付如松笑眯眯地伸出酒杯:“喝多了就会了,师叔,他不喝我喝。” 张子默笑着给付如松倒满,看着死死抱着酒壶不肯撒手的齐宁,笑骂道:“你看看你这点儿出息,要喝就痛痛快快喝,喝完了有我,你就算是个酒缸,我也养得起。” 齐宁这才松手,将刚才抢过来的那壶酒痛痛快快地倒满,有说有笑地喝了起来。 张子默一个人的酒自然是不够这么多人喝的,不过石头寨中有的是酒,吃饱喝足的女人们就这样手拉着着手围着众人跳起了舞,再有美酒相伴,不少蜀山弟子眼睛都看直了。 张子默与闻人羽也没有多说什么,连番大战,难得闲下来,让他们放松放松也好。 张子默正喝得起劲时,戊子突然出现在身边。 “盘瓠苗主杨炯来了,说是来请降,并且有事禀告。” 张子默本来醉醺醺地,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运转灵炁将酒气逼出,手指轻轻敲打木桌,然后便手扶额头。 “我醉了,将他带进来,这几日我不出门,等丙子和丁丑回来再说。” “这几日的饭菜,就交给你了。”张子默对着闻人羽狡黠一笑。 闻人羽微微颔首。 张子默在癸亥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离去,远处的姜泉看着张子默离去,随后看到杨炯在戊子的带领下进了寨子,顿时陷入沉思。 他自然是认识杨炯的,杨炯只身前来,应该是来低头的,那也就是说枫树苗的战事并不顺利。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事。 这些天,他过得很忐忑,哪怕入定也会不受控制地想到父亲那严厉的眼神,险些走火入魔。 对于如今的局势,他比任何人都关心。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待着,张子默如果不想告诉他,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房间内,张子默盘膝而坐,元神引动天地灵炁不断入体,随着修炼的加深,他与天地越来越亲近。 等元神可以做到完全融入天地,也就是所谓的天人合一,他便可以凭借自身剑道破境。 只是要悟出自己的剑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有悟出真正的剑二,他才能看清自身剑道。 剑二,难啊。 傍晚,张子默吃过晚饭正修炼时,忽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睁眼一看,险些道心不稳。 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水桶,癸亥坐在桶中默默擦拭着身子,因为离得太近,哪怕是肌肤上的细微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沐浴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张子默转身背对癸亥。 “要贴身护卫你,不能离开。”癸亥眼神还是那么空洞,没有一丝波动。 张子默疑惑道:“以你的修为,尘不沾身,何须沐浴?” 癸亥面无表情道:“影首告诉我,一日一食,三日一浴,做一些人会做的事。” “意思你不是人?”张子默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影首说我是。” “那你下次要沐浴提前告诉我一声。”张子默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 张子默背对癸亥抚摸着下巴,对于癸亥越发好奇,等苗疆的事情完结,一定要调癸亥的卷宗好好看一下。 接下来几日,张子默一直在房间中修炼,饭菜都是闻人羽做好后由戚铭直接送来。 一直待在房中,他倒也不觉得烦闷,只是因为癸亥沐浴的事让他有点尴尬,虽然癸亥不会在意这些,但他总觉得很奇怪。 直到戊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张子默终于离开房间。 丙子和丁丑回来了。 第156章 谈判,问剑 张子默住的吊脚楼外,丁丑将姜阳的头颅丢在地上。 “盘瓠苗五万大军,还有枫树苗十万大军,已在百里外安营扎寨,整装待发。” “丙子呢?”张子默朝丁丑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丙子的身影。 “他说见人不能衣冠不整,去换衣服了。”丁丑语气有点无奈。 闻讯赶来的姜泉,看到地上那个头颅后,噗通跪地,悲痛欲绝。 “父亲!” 张子默看了姜泉一眼,说了一声节哀后,便抬手示意丁丑继续说,听完后有点发愣。 这两人在一起,居然能将整个枫树苗打得溃不成军。也许一对一的实力他们不是最顶尖的,但若是面对修士大军,这二位的能力应该少有人能媲美。 一个乱神,一个破阵,倒真是最契合的搭档。 直到此时,张子默这才让人将杨炯请过来。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杨炯与丙子几乎是同时出现,张子默只看了杨炯一眼,目光便落到盛装而来的丙子,笑道:“有劳,你今天很美。” “谢谢,我有事要告诉你。”丙子欠身行礼。 “稍等,过会儿我与你详谈。” 丙子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安静站在原地。 张子默这才看向杨炯:“听说你想向我请降?” 杨炯看起来十分忐忑:“正是,我不仅代表盘瓠苗,还代表蚩姓那几位。我们不知道您为何非要帮那个圣女,您想要的是苗疆,我想只要苗疆在您掌控之中,谁当这个兵主应该没有那么重要。” “说下去。”张子默大有深意地看了杨炯一眼。 杨炯道:“我们自知不是蜀山和暗影的对手,如果您愿意支持我们,苗疆指日可定。而蚩姓那几位,愿意永远向蜀山臣服。” 张子默正沉思之际,戊子突然递过一封信。 “我上次离去,影首让我带给你的。” “为何现在才给我?”张子默眉头一皱。 “忘了。”戊子还是那副淡漠样子,看起来没有丝毫愧疚。 这话张子默自然是不信,戊子在这个时候把信给他,信里的内容必定是能左右他的选择,老头子又来考验他了。 张子默拿着信想了许久,也猜不出信里的内容,只能慢慢将信抽出打开,只是一眼,杀气就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 南宫雨被皇室赐婚,嫁给九皇子皇甫睿,九月十七完婚。 如今已是六月,也就是说,他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之内,他必须平定苗疆,然后赶到渝州城,才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张子默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将信化为粉末,对杨炯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我想好给你答复。” 张子默使了个眼色,很快一名银面人便将哭得伤心欲绝的姜泉拉走,随后看向丁丑。 “你精通兵法,对九黎侗的实力应该有所了解。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最快多久能平定苗疆?” 丁丑抚须沉吟道:“九黎侗不比三苗,他们的实力更强,也更为团结。我们现在也只是掌握了盘瓠苗和枫树苗,而且还不算完全掌控,接下来还要拿下一直没有动静的龙苗,然后才能对九黎侗动手。就算诸事顺利,起码也要半年。” 张子默一屁股坐在木梯上,浑身无力。 半年,到时候南宫雨都嫁人了。 “能不能帮我杀个人?”张子默看向戊子几人。 丙子道:“若是平常,你就是让我们去刺杀皇帝,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可是现在,我们不能出手破局,抱歉。” 戊子点了点头,表示对丙子的话的认同,丁丑和己丑也是如此。 他们虽然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能够猜到这是影首给张子默的考题,如果他们直接出手杀人破局,影首不会饶过他们。 张子默见几人不敢答应,只能苦涩一笑。 “我现在心已乱,我要在三个月内平定苗疆,你们几位给我个意见。” 对局势最明了的丁丑率先开口:“扶九黎侗那几个中的一个上位,最多两月就可平定苗疆。我虽然不喜欢那个杨炯,但他说的没错,只要能控制苗疆,谁当兵主又有什么关系?接受他们的请降,损失能降到最小。苗疆是个养兵的好地方,给我十年时间,我可以给你养百万兵。” 戊子微微颔首:“同意,把那个圣女的头给他们送去,此事便成了。” “戊子大人同意,我也同意。”己丑柔声附和,笑颜如花。 癸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无论张子默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只会遵从。 闻人羽不知道何时带着齐宁与付如松到了不远处,默默听着。 他虽然觉得这样不对,但当着暗影几位的面,也没有出言反驳,私下与张子默说便好。 “你怎么看?”张子默目光落到丙子身上。 现在,只剩丙子没有说话了。如果丙子也是一样的意见,他便会彻底动摇。 对于这位刚认识不久的丙子,他十分重视。这位虽然在别人眼中很怪异,但短短几次接触下来,他便看出这位无论是心智还是实力都是顶尖。 丙子没有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哭声,挪动脚步,露出身后被挡住的蚩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蚩瑶一直跟在丙子身后,丙子刻意用灵识掩盖,居然没有人发现。 蚩瑶不敢去看张子默,只是低头哭泣,哭得很伤心。 张子默一愣,随后眉头紧锁,这才意识到刚刚忘了问蚩瑶的下落。 姜阳都死了,蚩瑶自然是被丙子擒住了。 丙子微笑道:“刚才我就想说她被我带回来了,可是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 张子默没有任何责怪话语,他知道丙子与戊子一样,都是奉老头子命来给他出难题的,摆手遣散众人,连癸亥不得不离去,只有闻人羽还站在他旁边。 当然,还有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蚩瑶。 张子默起身走到蚩瑶面前,安抚道:“别介意,他们向来如此,我让他们给我出主意,他们就会给我提供利益最大的选择。” 蚩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还是哭个不停。 张子默长叹一声:“先回去休息吧,你的房间她们每日都在打扫,等你心情好点,我们再谈。” “石头……”蚩瑶欲言又止,只能落寞地离去。 张子默坐在闻人羽身边,灵识散开,虽说这里不少人都可破开张子默的灵识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可张子默一旦散开灵识,便代表接下来他与闻人羽的谈话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 出于对张子默的尊重,灵识散开的瞬间,所有人便退得远远的。 张子默道:“南宫雨你见过,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她九月便要成婚,我必须要去阻止。我知道这条路不对,一旦答应了请降,剑二便错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闻人羽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张子默猛地起身,怒声道:“我今日不想跟你论对错,就是错又如何?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苗疆,只是因为这是老头子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完成。我告诉你,别说一个苗疆,就是整个天下,在我心里也没有她重要。就是错,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如果是北冥墨霜要嫁人,你该怎么办?” 闻人羽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一边是苗疆,一边是心爱的女人,无论如何选择,总是会有遗憾。 世上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随后,闻人羽起身离去,虽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但他也需要好好想想,如果有一天面临如此抉择,他又该怎么办? 张子默独自站在空地上,适逢雨落,淋着雨抬头看着天空,想到了与南宫雨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温柔安静的女孩,是那么喜欢雨。雨一落,万物俱静,唯有雨声入耳,这是一种安静又强大的力量。 南宫雨看似柔弱,可骨子里却很勇敢。 他相信南宫雨不会嫁给那个皇甫睿,可他不能因为这份信任,就让南宫雨面临两难的境地。 如果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护住,修剑何用? 想到此处,张子默的心绪波动到了极点,万万剑气齐齐出现,最后一剑也缓缓凝聚。 回到房间的闻人羽手中止戈激鸣不已,这是万剑决与道心魔剑的感应,他知道张子默即将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可这一次,他没有阻止,而是取下发中铁簪紧紧握在手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冥墨霜。 为了你,就是负了整个天下又如何? 最后一剑即将凝聚,张子默一头白发在雨中飘扬,眼神渐渐冰冷。 此刻,我即心魔。 他看到心魔了,可他已经无法斩去。 为了那个女孩,一条路走到黑,成为别人的心魔又如何? 最后一剑还差最后一丝时,张子默突然将剑气消散,手指抚过玄穹剑身,微微闭目。 “这条路,是不对的。”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闻人羽也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遇事不决,从心问剑。 张子默在问剑,闻人羽手指也轻轻抚过止戈,开始了问剑之路。 一夜雨落。 次日破晓,张子默看着那缕阳光,眼睛越来越亮。 这一剑,他问到了。 “所谓剑修,便是以手中剑开路。一剑在手,斩尽重重阻碍,天下没有能挡我之人!” 剑道,他悟到了。还未突破至道隐,便已经悟到了。 与闻人羽以剑救天下之道不同,他的剑道是霸道,任何挡路之人,皆一剑斩之! 既已悟道,真正的剑二,自然也已经悟到了。 张子默喃喃道:“错误的道路,一样的结果,可错就是错的。我学道心魔剑,是为了见自己,不是为了控人心神。剑该藏锋,心也是如此。知人心而不玩弄人心,方是真正的剑二。” 一剑化万,再化万万。 最后一剑,破万万! 漫天剑气,随着玄穹的挥动,齐齐一振,绵绵不绝飞出,直刺苍穹! 与此同时,被张子默以道心魔剑控制的所有人心魔全部散去。 至于自身心魔,不控人,心魔自散。 张子默看着那剑气如飞蛾扑火般在空中散去,剑二的名字老头子没有告诉他,他便自己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可压道,道也可压魔。只要,足够坚定!心既除之不尽,当藏便藏,此剑便名,藏魔入道!” 念起,一念入魔,一念入道。 一念之差,道魔殊途。 玄穹激鸣不已,既为剑二欢呼,又为那个缓缓靠近的对手感到兴奋。 闻人羽拔出止戈,与张子默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我都要!” 随后,二人便腾空杀向对方,天空中再起万万剑,一剑归一,一剑破万无极。 凭我手中三尺剑,我都要! 第157章 剑二,剑雨 张子默凌空而立,手中玄穹竖起,剑气源源不断飞出杀向闻人羽,剑道不灭,这万万剑便如同大海之水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闻人羽抬起止戈,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岿然不动。 万剑决与道心魔剑之争,张子默虽然修为比闻人羽低,但肉身与灵炁结合,加上悟出剑二后,对天地之力的感悟更深。虽处下风,但攻势却越发狂暴。 张子默以剑指天,笑道:“悟出剑二的时候,我突然悟出一式,就用你来试试招。” 天地同力,张子默以元神为引,刚停不久的雨再次落下,每一滴都蕴含一道剑气。先是绵绵细雨,随后便是倾盆大雨。 围观的众人无不心惊,元神融入天地,便可改天时,可这起码需要道隐境才可以做到,而且就算是道隐境也不可能像张子默这样随心所欲呼风唤雨。 能做到如此程度,说明张子默在自身剑道的感悟,已经到了同境界修士难以企及的程度。 闻人羽闭目侧耳,如同听雨,仔细感受着每一剑的招势,随后挥出一剑。 剑二,万川归海。 任你风雨如何,终究沿溪入河,最终归海。 雨停,天空放晴,闻人低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袖。 “好剑招,何名?” 这一次,还是闻人羽赢了,不过他也只赢在了修为上。真论起剑二,张子默已经和他相差无几了。 “剑雨。”张子默笑得很灿烂。 剑雨,南宫雨的雨。 “这一剑对了。”闻人羽脸上也露出笑容。 张子默收剑入鞘缓缓落地,双手伸开舒展身体,心念通达后,身心格外舒畅。 老头子的考题,他已经解开了。 张子默遣散围观的众人,走到戊子身边。 “我现在明白了,老头子三番两次试探我,就是要看我道心坚不坚定。你跟老头子说,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女人就是他儿媳妇,而且他自己也说就认这个儿媳妇。我在苗疆费心费力地替他老人家办事,他要是忍心看自己儿媳妇被人抢走,那我无话可说。而且道魔只在一念间,他费尽心思让我悟这一剑,总不至于将我逼急了再次入魔吧。” “是。”戊子微微低头,说出了一个很恭敬的字。 张子默轻咦一声:“看来老头子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 戊子道:“不错,影首说你若剑二没走错,才是真正的第一序列,暗影的力量可以完全交到你手中。” 张子默笑道:“那就让我看看,真正的第一序列所拥有的权力,以及暗影真正的实力。” “你会看到的。”戊子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石头。” 蚩瑶在丙子的带领下前来,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轻轻呼唤了一声,在戊子和丁丑的眼神中又将头埋了下去。 原来她是圣女,与他们算是合作伙伴。可现在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像阶下囚一般。 当然,她也的确是阶下囚。她曾经同意对张子默出手,姜阳又已经被斩杀,整个苗疆已经没人愿意帮她了。 丙子轻轻拍着蚩瑶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似乎完全忘了先前她当着蚩瑶的面杀了枫树苗这么多人,甚至将姜阳亲自斩杀。 张子默笑道:“饿了吧?我去做饭。前几日都是闻人羽做,这几日该我了,一起吃饭吧。” 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做好,一半口味淡的,一半辣的,闻人羽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只夹那些不加辣的菜。 远处的齐宁刚想上去蹭饭,却被付如松一把拉住狠狠瞪了一眼,一副你是不是缺心眼的神情。 齐宁这才发现气氛不对劲,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退了回来。 “快吃吧。”张子默给蚩瑶夹了满满一大碗菜,又拿起筷子递到蚩瑶面前。 蚩瑶愣愣地接过筷子,夹起一口菜含在口中,然后便哭了起来,将心中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 张子默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闻人羽的肩膀。 “给你介绍一下,他叫闻人羽,就是我要救的那个人。” 闻人羽朝蚩瑶点头致意,然后便继续吃了起来,对张子默的眼神暗示不为所动。 张子默本来指望闻人羽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可闻人羽向来是不擅长这些事的,权当没有看到这个眼神。 张子默温声道:“我不怪你,如果我是你,恐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没有谁愿意被人一直掌控。说来惭愧,我一直是在自己布局,从没问过你的意见。其实苗疆的事,应该由你来决定的。” 蚩瑶哭得越发伤心,她知道张子默是真的没有怪她。她难过的是,她没有选择相信张子默。 如果当初把实情说出,如果当初她把姜阳的计划告诉张子默,甚至出面阻止,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可惜这天下最奢侈的两个字,就是如果。 因为,没有如果。 张子默道:“我是来替你平定苗疆的,这一点不会改变。以后苗疆的事,你做决定,我用力量支持你。别哭丧着脸,来笑一个。” 蚩瑶这才擦干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狼吞虎咽了起来,那突然增长的饭量,着实吓了张子默一跳。 张子默招招手,戊子立刻会意,将杨炯与姜泉带了过来。 “如何处置他,你决定。”张子默伸手指着杨炯。 杨炯看到蚩瑶坐在张子默对面,心便凉了一半,等张子默这话一出口,已经面如死灰。 “你就算作乱也不可能当上兵主,为什么反我爹爹?”蚩瑶盯着杨炯,眼中满是怨恨, 杨炯将头埋得极低,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回圣女,你二叔三叔让我起兵,许我枫树苗之地。姜阳对兵主死心塌地,他们自然是想要除掉。” “那日在九黎侗,我爹爹被围攻,我记得你也在。”蚩瑶眼神渐渐冰寒。 杨炯顿时慌张到了极点,头磕得砰砰作响。 “圣女恕罪,圣女恕罪,属下也是被逼无奈啊!” 蚩瑶看向张子默:“帮我杀了他。” 张子默手轻轻一挥,刀光闪过,杨炯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斩落头颅。 蚩瑶眼看戊子还要出刀斩杨炯元神,连忙拦住。 “他的罪,死一次就够了。” 戊子看向张子默,见张子默微微颔首,这才收了刀。 随后,蚩瑶的目光便落到了姜泉身上。 姜泉咽了一口唾沫,他是知道蚩瑶的性格的,儿子背叛父亲这种事,别说是蚩瑶,换做任何一人也不会容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蚩瑶言语中竟没有任何责备之意。 “姜大哥,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姜叔叔。我做错了事,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恐怕已经酿成大祸。我愿意支持你成为枫树苗的苗主,回去以后好生安葬姜叔叔,等苗疆的事结束,我一定前去祭拜。” “多谢圣女。”姜泉一愣,然后重重跪下。 张子默不紧不慢道:“枫树苗的十万军队,你带回去,等你将枫树苗稳住,派人送个信回来。” 枫树苗的十万军队被丙子控制住,但无法长久,本来应该是交给张子默用道心魔剑控制住,但张子默已经悟出真正的剑二,不会再轻易以心魔影响任何人。 姜泉虽然有野心,但是识时务,只要大局已定,便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张子默赞道:“你现在才有个圣女的样子,盘瓠苗主已死,还有五万盘瓠苗的军队,我现在不能控制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蚩瑶飞出石头寨,落在盘瓠苗军队前,朗声道:“我知道你们被征调都是迫不得已,回家吧,都回去和你们的家人团聚,不要再打仗了,我会还你们一个更好的苗疆。” 众人喜极而泣,纷纷向蚩瑶拜别,当然也有一些人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家人就在石头寨。 石头寨中,那些看着自己男人回归的女人,泪流不止。 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追逐权利,却用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命来填,有谁在乎过他们的感受? “无论别人如何待我,我待之如常,是这个意思吧?”张子默伸手戳了戳闻人羽。 闻人羽微微颔首:“正是。” 张子默缓缓起身,双手放在脑后,走到丙子身旁。 “陪我走走?” 丙子双手搭在小腹上,迈着缓慢又优雅的步伐。 “遵命。” 走了几步后,丙子忽然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张子默。 “这是你要的香料,希望你那位心上人喜欢。” “似乎与你身上的香味不同。”张子默接过香囊嗅了嗅。 丙子道:“我用的香味重,女人喜欢,少女的话,应该喜欢淡雅一些的。” “多谢,有心了。”张子默将香囊收起。 丙子微微摇头:“说实话我有点看不懂你,遭受到这种背叛,居然还能待她如初。” 张子默洒然一笑:“有什么看不懂的?所有人都可以指责她,唯独我不可以。道家讲承负,我传承了道心魔剑,享受了先辈给我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先辈造成的错误,即便这些错误并非我造成。先辈有错误,改过来便是。你说你看不懂我,其实我更看不懂你。” “哦?”丙子拈指一笑,“哪里看不懂?” 第158章 杖责 张子默道:“昨天所有人都支持杀了她,唯独你不支持。按理说,暗影的人,应该更注重利益一点才对。” “我不想杀她,是因为不想苗疆的战事这么快结束,这样就能送更多的人去极乐世界了。”丙子笑魇如花,见张子默没有任何反应,轻咦一声,“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张子默平静道:“人间本就是个活地狱,我虽不能完全理解,但能接受。” 丙子道:“我一直在等你问一个问题,可你一直没有问。” 张子默道:“人有一个很不好的品质,永远都是待人严苛,待己纵容。跟老头子这么久,经历过许多,也算明白了什么是待人如待己。别人如何,只要不影响到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丙子微微愣神,随后便挽着青丝抿嘴一笑。 “那你觉得,我是当男人好,还是女人好?” 张子默笑道:“你若是男人,能迷倒万千女人。你若是男人,能迷倒万千女人。你我现在是同僚,以后或许能成为朋友。你喜欢当什么便当什么,没人能管你。无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极美之人。” 丙子转身背对张子默,睫毛微微颤抖。 “朋友这两个字可是很奢侈的,不经过时间考验,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尤其在暗影中,更是如此。” 张子默道:“以你的修为,再活百年也不是问题。时间还早,这两个字总是能说出来的。” 丙子背对着张子默,脸上满是笑容,不是那种经常摆在脸上的礼貌笑容,而是温和的笑容。 天边两道剑气一闪而过,眨眼便至,丙子挡在张子默前面,背上木匣已经抱在手中,随时可以出手。 张子默看着那两道从上空划过的身影,对着二人笑了笑,抱拳行礼。 艮岳,明隐。 “师弟,速回议事。”二人低头看了张子默一眼,落在石头寨中。 这两位的突然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出乎付如松的意料。 付如松看着艮岳落下,手中酒壶掉落,美酒全部洒在地上。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艮岳冷哼一声:“让你驻守通天山脉,如今苗疆未定,这么多师弟的性命捏在你手中,你就是这样当师兄的?” “师父,这酒不是我喝的,是给齐师兄打的。”付如松连忙摇头,反应极快。 齐宁眼睛瞪得老大,他与付如松相识多年,何曾听付如松叫过一声师兄? 可如今付如松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把锅都甩给了他。 齐宁一向跳脱,在张子默身边时可是妙语连珠,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尤其是在骗酒的时候,那机灵程度让张子默都感到震惊。 可如今面对艮岳,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笨得要死。 别说是他,就是其他蜀山弟子,对这位也是打怵得很。因为这位不仅是他们的长辈,更是掌管蜀山所有事务。 “你师父不在,以为就没人管得了你了吗?”艮岳看齐宁的眼神更加严肃。 齐宁连连摇头:“师叔,不是的,我……我知错了。” 周围弟子见状,连忙将酒悄悄藏了起来,若是不小心被看到,可就是引火烧身了。 明隐微笑道:“师兄,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以前凑在一起的时候也老是喝酒,不至于。” 闻人羽及时出现,抱拳道:“二位师兄,前几日他们都经历了一场大战,是我同意让他们放松的。如果要怪的话,就怪我吧。” “既是小师弟开口,就饶了你们这一回。”艮岳沉重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张子默在丙子的带领下及时飞回,给齐宁和付如松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退得远远的。 “二位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艮岳取出蜀山掌门的令牌,递到张子默面前。 “这是师父让我交给你的,他老人家说你这次事办得不错,和苗疆结盟的事由你全权负责。持此令牌,所有蜀山弟子都要听你号令。” 之前张子默能调动这些蜀山弟子,完全是因为辈分。如果张子默和闻人羽发生了分歧,这些蜀山弟子毫无疑问会听闻人羽的。 可一旦接过这块令牌,那么此地就只有张子默说的话才作数了。 张子默怔在原地,不敢去接那令牌。 “是不是给错人了?这事儿应该让闻人羽来的,二位师兄你们是知道的,我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不能代表蜀山出面的。” 明隐笑道:“我们两个亲耳听师父说的,总不至于都听错了,这令牌师父指名道姓就是给你的。当然,也只限这一次。事后你还是得将令牌还回来,不是多大的权力,踏踏实实接下,不要多想。” 张子默看了闻人羽一眼,见闻人羽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后,这才小心翼翼接过令牌收了起来。 明隐突然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闻人羽的肩膀。 “师弟,对不住了,通天山脉的事师父都知道了,我们几个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还是不能让师父改主意。” 艮岳取出一根桃木杖:“这是师父给你的。” 闻人羽伸手要去接,却不料艮岳直接将木杖递到了张子默面前。 “给他的怎么又给我了?”张子默彻底傻眼。 哪怕一向严肃的艮岳,也面露不忍,将头转过去。 “师父有令,杖二百,你来执行。” “打他就打他,为什么非要我来?”张子默差点蹦了起来。 艮岳摇头道:“不知道,这是师父的吩咐,我们只能照做。” “不行,绝对不行,换个人来,大师父这命令我接不了!”张子默后退几步,连连摇头,见二人不为所动,又凑了上去,陪了个笑脸,“你们既然知道通天山脉的事,应该也知道后面若是没有北冥墨霜帮忙,我们所有人都折在那里了,这事儿也算功过相抵。你们二位要是为难,就将此事放一放,等苗疆的事结束我去和大师父说。” 艮岳道:“不能这么算,北冥墨霜救了你们,最多就是之前恩怨一笔勾销。她是她,小师弟是小师弟,不能混为一谈。而且,这也是师叔的意思。” 艮岳搬出老头子,张子默只能接过木杖,随后便给闻人羽递了个眼神,那意思大概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下重手。 却不料闻人羽直接摇头。 “不必留手,犯了错就该罚。” 张子默紧紧握住木杖,恨不得将这木杖捏碎。 这可不是普通的木杖,而是以桃木炼制的法宝,不仅可以制鬼魂,也可以打元神。 而且这根桃木杖已至仙品,以他的力量是不可能捏碎的。 张子深吸一口气,扬起桃木杖狠狠落下。 “闻人羽,你给我挺住了!” 一杖下去,皮开肉绽,元神不稳。 整个石头寨,安静得可怕。 众人看着张子默一杖又一杖落下,攥紧了双拳,仿佛张子默手中那木杖是打在他们身上一般。 刚过一百杖,闻人羽后背便已经血肉模糊,体内元神光芒黯淡,已有涣散之势。 张子默知道大师父和老头子共同决定的事,应该不止是处罚这么简单,但他现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他只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还不到二百杖闻人羽就会被活活打死。 想到此处,张子默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手上力气却渐渐减小,就连附着在桃木杖上的灵炁也减弱了不少。 可刚打了一杖,艮岳便咳嗽一声,张子默只能再次用出全力。 戚铭实在看不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叔,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小师叔就死了。剩下的杖责,我替小师叔扛。” 张子默手上力气不减,给齐宁和付如松使了个眼色,二人连忙跪下。 “师父,师叔,真的不能再打了。” 张子默啧啧道:“你们几个说话有什么用?做错了事就该罚,打死了便打死了,反正师兄打死师弟也不是多大的事,传出去也没什么。” “唰”的一声,蜀山弟子齐齐跪下。 “我们愿替小师叔受罚!” 明隐也跟着劝道:“师兄,要不就到这儿吧,剩下的等小师弟缓几天再打。” 张子默继续拿着桃木杖狠狠打在闻人羽身上,显得十分起劲。 “都别劝啊,规矩就是规矩,打死个小师叔没什么,反正蜀山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人能走万剑决这条路。” 艮岳常年处理蜀山事务,哪里会听不出张子默这是在故意说反话激自己。 可仔细一想,张子默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两百杖闻人羽是万万受不住的,这可是小师弟啊,他怎么可能看着闻人羽被打死。 当初师父收闻人羽时便有言,命中只会有十二个徒弟,闻人羽若是死了,万剑决的传承就断了。 可这毕竟是师父的命令啊,他一向唯命是从,实在不愿违背师父的命令。 无论如何选择,都很艰难。 张子默见艮岳还在犹豫,取出掌门令牌高高举起。 “蜀山掌门令牌在此,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剩下的五十杖日后再打,就这么定了!” 张子默使了个眼色,戚铭急忙背起闻人羽快步离去,齐宁与付如松也跟着离去为闻人羽疗伤。 明隐看着张子默手中的令牌,轻轻拉了拉艮岳的衣袖。 艮岳就坡下驴,终于松口。 “既如此,剩下的便日后再打。” 第159章 命悬一线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二位师兄,师兄们别介意,我也不是故意拿掌门令牌压你们,实在是没办法了。闻人羽可是你们的小师弟,你们肯定不忍心看他被活活打死对吧?” 明隐笑道:“就你鬼点子多,还拿话激五师兄。其实你不说,五师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吧,五师兄?” “反正坏人一直都是我来当,习惯了。”艮岳见众人跟着闻人羽离去,无奈一笑。 张子默奉承道:“也只有师兄您才能将这些事办好,其他几位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 明隐附和道:“不错,这种事我们可是做不来。” 艮岳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又是无奈一笑,而后便正色道:“师弟,借一步说话,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事跟你说。” “师兄请说。”张子默带二人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艮岳道:“皇室知道我们与魔族有过接触后,一个月派了五波使者前来,随后通天山脉附近驻扎的军队便都撤了,皇帝还来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愿意和蜀山结盟,希望我们一定要守住通天山脉。虽然我一直不认同这些手段,但这次你做的这个局确实漂亮,连师父都夸你呢。师父说无论手段如何,能消除刀兵让老百姓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便是功德无量了。” 张子默挠头道:“大师父谬赞了,也就是刚好撞见皇室的人,临时起意而已。” 明隐笑道:“若是临时起意,那你以后可得多发挥几次。你这次做的局,给蜀山解决了许多麻烦,也帮了自己。我马上就要离开去幽云州,替你守住我那个宝贝徒弟。皇室在向我们释放善意,应该还是能替你多拖些时间。具体时日,等我确定后会让他们传信给你。” “多谢师兄!”张子默大喜过望,郑重抱拳行礼。 明隐笑着摇了摇头:“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代传?写信也可以,我等你。” 张子默沉思许久,将丙子给的香囊递给明隐。 “请帮我把这个香囊交给她,仓促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烦请您告诉她,一切有我,不必担心。我从不让她失望,我说过要娶她,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明隐微微颔首:“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张子默将二人送出寨外,看着二人腾空离去,大笑起来。 他赌对了,老头子总不至于真的不管他。 张子默脸上的鬼神面具突然浮现,变得灼热起来,灵识在鬼神面具的加持下,察觉到二十道强横的气息出现在百里之内,快速到了他面前。 而这二十人,全部都戴着银色面具。 “见过大人。”二十位银面人在张子默面前单膝跪下,气息散开,让寨中众人心惊肉跳。 二十位天仙! 与新任的己丑和癸亥一样,这二十人都是天仙修为,只是还在等待补位六十甲子的机会。 “你要见暗影真正的实力,现在见到了。”戊子突然出现在张子默身边。 张子默满意地二十人一眼,问道:“这应该还不是暗影的全部实力吧?” 戊子淡淡道:“冰山一角而已,不过用来应对苗疆的事,足够了。这是第一序列才能掌握的力量,以后他们只听你一人的命令。” 张子默笑了笑,突然道:“暗影潜伏天下,对于各个势力的动作应该都有监察,对吧?” “有。”戊子微微颔首。 张子默眼睛一眯:“我要调卷宗,凡是七年前在清河城出现过的修士,有关他们的任何记录我都要看。” “是。” 七年了,小雪被人带走七年了。张子默日思夜想,如今终于有能力去寻找小雪了。 事情渐渐顺利了起来,张子默让那二十位天仙隐藏起来后,迅速飞进寨中。 闻人羽所在的吊脚楼下,已经围满了人,见张子默前来,连忙让开一条道。 房间内,张子默看着奄奄一息的闻人羽,原本的好心情不复存在,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付如松不惜损耗修为为闻人羽吊住一口气,只要手一松,闻人羽必死无疑。 戚铭站在角落里,紧咬牙关,强忍泪水。 自通天山脉被齐宁训斥过后,他就明白眼泪没有任何作用。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太弱,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子默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 齐宁摇了摇头,丙子和丁丑也摇了摇头,在场的人学的都是杀人术,无人精通医道。 “暗影里应该有擅长医道的人,快调过来。”张子默看向戊子。 戊子摇头道:“来不及了,最快也要三天才到。” 确实等不到三天了,哪怕付如松损耗修为吊住这一口气,也坚持不了三天。 蚩瑶突然走了进来,轻声道:“龙苗擅蛊,既是蛊师也是苗医,龙苗苗主的医道更是苗疆第一,他可能会有办法。” 张子默闻言,一剑破开房顶,腾空而起。 “付如松,一定要坚持住,暗影所有人,跟我走,去龙苗。癸亥,都说你速度快,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快!” 癸亥手轻轻一挥,风云汇聚,化为一叶巨大云舟,托住付如松与闻人羽。 张子默拉着蚩瑶飞身上了云舟,戚铭也跟了上来,齐宁与众多蜀山弟子也连忙腾空,想要跟着一起离去。 张子默道:“你们留在这里,盘瓠苗不稳,你们不能全部离开。” 齐宁不知何时偷偷上了云舟,沉声道:“师叔,小师叔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们实在是不放心。而且我们与龙苗没有任何交集,他们未必会替我们救小师叔,我们跟着去也算有个帮手。” 张子默一脚将齐宁踹下云舟,冷冷地看着众人。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没时间跟你们废话,别逼我用掌门令牌压你们,给我好好守在这里,我会把闻人羽活着带回来。” “走!”张子默手一挥,风轻轻一动,云舟便消失在天边。 众人看着远方,虽然心中焦急万分,却还是选择了听命行事。 张子默说能救出闻人羽,就真的把闻人羽从魔族手脚带出来。闻人羽被北冥墨霜劫走,张子默说闻人羽会回来,闻人羽果真就回来了。 现在张子默说他能把闻人羽活着带回来,那么闻人羽就一定能活着回来。 只能相信,不能质疑。 云舟遨游天空,百里只在瞬息之间。不到半天功夫,便带着张子默等人到了龙苗侗外。 这等速度让众人佩服不已,这才明白这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癸亥速度快到什么程度。 若是不带那么多人,速度只会更快。 张子默等人出现的瞬间,龙苗侗内的身影便不断腾起,如临大敌。 张子默指了指旁边的蚩瑶,高声道:“这是你们苗疆的圣女,我们没有恶意,请你家苗主出来相见。” 龙苗侗内忽然响起一声龙吟,一名驼背老者不知何时到了云舟对面,身后还跟着一名清丽少女。 “见过圣女,敢问圣女有何事?”驼背老者对着蚩瑶微微躬身。 蚩瑶躬身道:“您就是龙爷爷吧?蚩瑶有礼了。” 苗疆三位苗主,眼前这位在位时间最长,和蚩瑶的爷爷是一辈人,这么叫倒也不算过分。 驼背老者连忙摇头:“当不起当不起,您是圣女,叫我龙泽盛就可以。” 情势紧急,蚩瑶也没有时间寒暄了,指着闻人羽道:“我此来是想请帮忙,龙爷爷您的医术乃是苗疆第一,还请救救他。” 龙泽盛只是看了闻人羽一眼,便摇头道:“他的元神已散,回天乏术。各位,请回吧。” 龙泽盛身后清丽少女仔细打量着闻人羽,欲言又止。 张子默冷笑道:“回天乏术?你连看都没有仔细看,就敢如此断言?” 龙泽盛也不恼,只是抚须道:“在下本事低微,确实救不了。” 张子默拔出玄穹,持剑相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苗疆生乱,你龙苗一直作壁上观,你怕救了他九黎侗那些人会以为你站在了圣女这边。可我告诉你,今日你若不救,我必定血洗龙苗,一个不留!” 龙泽盛长叹一声:“阁下便是暗影的传人吧?我知道你,杨炯和姜阳之死皆是你的手笔,三个苗主有两个因你而死,你再杀一个苗主也不是多大的事。可蜀山一向以道义为先,恐怕做不出灭族这种事来吧?如果圣女也忍心看我龙苗灭族,当老夫什么都没说。” “老家伙,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张子默眼睛一眯,“我今天不带蜀山的人,就是防你这一手。拿道义压我?你若不救,龙苗今日必定灭族,我说的。” 除了给闻人羽吊住性命的付如松,其余蜀山弟子他都没带,除了需要他们镇守盘瓠苗外,更多是因为以生死相逼这种事情,蜀山弟子是做不出来的。 可他是无所谓的,暗影这些人也是无所谓的。 张子默目光落在龙泽苗身后的少女身上,不用他开口,戊子便已经拔刀,身影消失在原地。 戊子突然发难,龙泽盛猝不及防,刚想出手,便被二十银面人死死围住。 龙泽盛见那清丽少女被戊子带到张子默身边,面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狠狠地盯着张子默。 “放了她,不然老夫跟你没完!” 蚩瑶心中一惊,连忙劝道:“石头,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这样。” 张子默没有理会,持剑对准清丽少女白皙的脖颈,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不愿救,就看着你的族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吧。能让你带在身边,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就先从她开始。” 龙泽盛眼看玄穹落下,离那清丽少女脖颈越来越近,终是无奈点头。 “我救!” “很好,救活他,无论苗疆乱成什么样子,我保你龙苗平安。”张子默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张子默手轻轻一挥了,二十银面人瞬间退回,龙泽盛缓缓飞到闻人羽身前,满是皱纹的手搭在闻人羽手腕上,沉思许久,这才收回手掌。 “可以救,不过需要借助我族圣物才可以。” “好,若是救不活他,就让你龙苗全族给他陪葬。”张子默抓住少女的手腕,玄穹始终架在少女脖子上。 “跟我来吧。”龙泽盛长叹一声,缓缓转身。 付如松带着闻人羽连忙飞出,戚铭紧随其后。 张子默只带了蚩瑶还有戊子进去,让其他人守在外面。至于癸亥,向来如影随形。 “可惜。”丙子眼看张子默和蚩瑶离去,微微摇头,叹了一声。 丁丑道:“且看能不能救活,若是救不了,有你施展的机会。” “你这么一说,我又期待起来了。”丙子笑得很灿烂。 丁丑语重心长道:“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被他听见了不好。” 丙子歉然一笑。 “是我失言了,不过想到龙苗有这么多人,我就很兴奋呢。” 第160章 三生蛊 龙苗侗内,神龙雕像下,龙泽盛从付如松手中接过闻人羽,化为光影进入。 “稍等。” “龙泽盛是你什么人?”张子默看着清丽少女。 少女被张子默抓住手腕,无法挣脱,便狠狠地瞪了张子默一眼。 “要你管,没礼貌的家伙。” 戊子凑到张子默耳边,显然是对龙苗的事有所了解。 张子默笑道:“原来龙泽盛是你爷爷,龙依依,这倒是个好名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看来你爷爷也学过汉人的诗经。” 龙依依冷哼一声:“你个坏家伙,你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张子默没有理会,抬头打量着那神龙雕像 “倒是栩栩如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龙,这种神秘又强大的生物,传闻中这是最强大的妖兽,隐藏在通天山脉中。可从未有人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龙依依愤愤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能侮辱我们的信仰。龙神是存在的,我龙苗的先祖就亲眼见过。像你这种坏家伙,龙神大人一口一个!” “是吗?我很期待。”张子默哈哈大笑。 “对不起,石头也是救人心切,我们真的没有恶意的。”蚩瑶眼中充满歉意,低声细语。 龙依依对蚩瑶这位圣女没有任何尊重,怒骂道:“你是苗疆的人,与这些坏人同流合污对付自己人,你算什么圣女,我呸!” 蚩瑶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沉默不语。 来之前,她没想到张子默会如此行事,原来便知道闻人羽是张子默最好的朋友,可没想到张子默会为了闻人羽做到这种程度。 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羡慕。 越来越多的苗人围了上来,死死地盯着张子默。对于这个突然闯入一言不合就要灭了他们的敌人,实在没有任何好感。若不是龙依依被擒,恐怕早就动手了。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苗主为何要对这个白发少年妥协? 外面吵闹,神龙雕像内部却很安静。 龙泽盛看着元神涣散的闻人羽,犹豫许久,一掌拍向自己的心脏,逼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虫。 小虫刚钻入闻人羽体内,闻人羽涣散的元神立刻稳定下来,随着小虫化为的点点晶光融入经脉中,元神缓缓恢复。 良久,闻人羽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陌生老者,立刻明白是眼前老者救了自己,连忙起身抱拳行礼。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日后必报。” 龙泽盛刚要开口,便口吐鲜血咳嗽不止,摆了摆手。 “老夫不是救你,是救我全族。” 闻人羽一听此话,面色顿时难看到极点,大概明白发生了何事,低声道:“此事非我所愿,实在抱歉。” “你们汉人有句话,福祸相依。外面那个变数,对龙苗为未必是坏事。”龙泽盛见闻人羽如此礼貌,心中的愤怒消散了不少。 龙泽盛看到身穿白衣的闻人羽,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你是剑圣的弟子?” 闻人羽点了点头。 “如此,便是好事了。”龙泽盛重重咳嗽几声,然后便大笑起来。 …… 神龙雕像外,张子默渐渐等的不耐烦。 “你爷爷到底能不能治? 龙依依冷笑道:“不能治最好,让那个家伙死了吧。” “如果他死了,你就给他陪葬吧。”张子默面色阴沉得可怕。 “不可无礼!” 闻人羽与龙泽盛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说的是张子默,后者说的却是龙依依。 张子默眼看闻人羽落下,连忙松开龙依依的手腕,仔细感受着闻人羽的气息。 “没事了?” 闻人羽冷冷看着张子默:“生死有命,人家不愿救,为何如此相逼?” 张子默一愣,见闻人羽冷眼相待,也没有任何恼怒,只是笑道:“没事就好,你要吵架还是打架我都接着。” 他实在太了解闻人羽了,别说是牺牲整个龙苗,就是用一个普通人的命来换闻人羽的命,闻人羽也是不愿意的。 不过他无所谓,反正好人闻人羽来做,坏人他来做就可以了。暗影的存在,本来就是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下不为例。”闻人羽沉默许久,眼神这才有所缓和。 “一定。”张子默笑着点了点头。 嘴上说这么说,但到时候一定不一定,可就不一定了。 而且这个一定,可以是一定不这样干,也可以是一定这样干。 闻人羽的剑道是救众生之剑,张子默的剑道却是以剑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彼此都已入道,又是道心坚定之人,谁也无法轻易改变对方。 “爷爷,他欺负我,快杀了他!”龙依依扑入龙泽盛怀中,埋头撒娇。 此话一出,众多苗人越靠越近,先前龙依依被擒他们还束手束脚,现在可没有这份顾忌了。 “都退下,不可无礼。”龙泽盛眼睛一瞪,人虽老但苗主威严还在,见众人悻悻后退,抚须一笑,“几位,请跟我来。” 龙泽盛带着几人到了一处木楼内,在龙泽盛的眼神下,龙依依哪怕不服气,也还是烧水煮茶,那动作娴熟又优雅,显然是特意学过。 几人默然不语,龙依依奉茶后,龙泽盛抬起茶杯品了一口。 “早年我曾离开苗疆出去闯荡过,第一次喝茶便爱上了这股味道,将茶带了回来。苗疆不比中原,老夫也学艺不精,若是味道不好,还请见谅。” “我们如此对前辈,前辈还以礼相待,在下实在汗颜。”闻人羽慢品一口,越发愧疚。 张子默抱拳道:“老先生见谅,先前多有得罪,老先生有什么火尽管朝我身上撒便是。” 龙泽盛微微摇头:“你先前说无论苗疆乱成什么样子,都可保我龙苗平安,此话可当真?” “我说话算话。”张子默重重点头。 龙泽盛突然重重咳嗽起来,龙依依见状连忙起身轻轻拍着后背,而后又狠狠地瞪着张子默与闻人羽。 “都是你们,爷爷养了一辈子的三生蛊就这么没了!” “这个三生蛊很难得吗?”张子默不明就里,只能看向蚩瑶。 蚩瑶道:“奈何桥上三生石,可照前生今生来生,三生蛊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传闻服下三生蛊可引三生元神融合,古今相见,自此元神跳脱天地,一化为三,可保元神三次不散。三生蛊乃苗疆十大蛊术之一,是龙苗不传之秘,只有历任苗主方可传承。而且此蛊极难培养,已经有近千年没出现,我先前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龙爷爷居然真的将此蛊养了出来。” 龙泽盛抚须笑道:“圣女果然见多识广,苗疆大乱,龙苗一直没有动作,虽然对不起兵主,但为了龙苗的子民,还请圣女恕罪。无论何种责罚,老夫都愿意承受,还请圣女不要波及无辜。” 蚩瑶摇头道:“龙爷爷别这样说,我能明白的。” 闻人羽抱拳道:“这三生蛊如此珍贵,晚辈实在惭愧。” 龙依依泪流满面,哽咽道:“你们知道什么,三生蛊与宿主性命相连,爷爷把三生蛊给了你,活不过明年了,我恨死你们了!” 闻人羽心中一惊,连忙起身。 “还请前辈将三生蛊收回去,用前辈的命换我的命,在下实在无法接受。” 张子默也沉默起来,他这么做,等于是将龙泽盛逼死了。 这样的结果非他所愿,可若是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龙泽盛用严厉的眼神让龙依依把眼泪憋了回去,然后微微摆手。 “三生蛊与你已经融为一体,取不出了。就算没有三生蛊,我也已是行将就木,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我自愿的,不必多言。” 闻人羽听到这话后,心中愧疚越来越浓。 龙泽盛笑道:“我以命换命,我这孙女就托付给你了,你必须保她周全,这是我的条件。” “前辈放心,我一定护她周全。”闻人羽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为什么要交给他?”张子默眉头紧皱。 龙泽盛长叹一声:“他父亲死得早,对外宣称是炼蛊的时被反噬,可其实是被我那两个逆子害死的,只是我也拿不出证据来。我一死,无论苗主之位落到谁身上,他们都不会放过依依。在龙苗,她是活不了的。” “爷爷,这些事您为何从没告诉过我?”龙依依怔在原地,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一直以为父亲的死是个意外,却不想是那两个叔叔的阴谋。 龙泽盛眼中满是无奈:“若是追查此事,那两个逆子必定造反,龙苗必定内乱。我若是将他们两个杀了,苗主之位又该交给谁?孩子,爷爷对不住你,我知道你父亲死的冤,可我也只能这样了。” 龙泽盛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兄弟阋墙,他比谁都心痛。可为了龙苗的安定,他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龙依依痛哭道:“爷爷,难道我父亲就白死了吗?” “龙苗不可内乱,不能因为一家之仇,让这么多族人刀兵相向。”龙泽盛不忍闭眼,不敢与龙依依对视。 龙依依脚下一软,还好蚩瑶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张子默道:“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将苗主之位传给她。” 龙泽盛又是一声长叹:“说实话,我想过,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发生和九黎侗一模一样的事?我那两个儿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龙泽盛见蚩瑶面露局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圣女勿怪,苗疆自古都是传男不传女,我说句难听的话,要不是兵主执意将位子传给你,苗疆未必会是现在这样。虽然我一直认为传男传女都一样,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个人的想法,永远拗不过大众的思想。” “老先生说的是,喝茶喝茶。” 张子默抬起茶杯,不着痕迹地给戊子使了个眼色。 龙苗侗外,丁丑见戊子独自返回,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戊子看向丙子:“他让我们去杀两个人,你应该知道是哪两个。” “这个过程中如果偶有波及,他应该不会介意吧?”丙子本来哀叹连连,听到这话眼眸一亮,明媚动人。 戊子淡然道:“只要不太过分就行,支持这两个人的不在少数,应该能满足你的胃口。” 丙子笑得花枝乱颤,朝张子默的方向遥遥一拜。 “得令。” 第161章 定三苗 木楼内,张子默看龙泽盛要起身送几人离开,取出一个茶罐,笑呵呵道:“老先生如此礼待,我们也不能失礼,我这里有好茶,老先生要不要尝尝?而且就算要让龙姑娘跟我们离开,也该让人好好收拾行礼才是,您说对吗?” 龙泽盛沉吟片刻:“那就请各位再稍待片刻,正好也让我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那就劳烦姑娘了。”张子默笑着将茶罐递到龙依依面前。 龙依依伤心欲绝,哪里有心思烹茶,看都不看张子默一眼。 张子默传音道:“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也想替你父亲报仇,照我说的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龙依依抬头愣愣地看了张子默一眼,抹去泪水接过茶罐,半信半疑。 这茶煮得很慢,是张子默让龙依依刻意为之。 龙泽盛被那茶香吸引,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吩咐下属仔细替龙依依收拾行装。 闻人羽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张子默陪龙泽盛谈天论地,相谈甚欢,好似先前的威胁并没有发生过。 然而无论再拖多久,茶也有喝完的时候,当下人拿着一个准备充分的百宝袋来时,龙泽盛缓缓起身,摸了摸龙依依的头,眼中满是不舍。 “依依,照顾好自己。” “爷爷,我舍不得您。”龙依依紧紧抱着龙泽盛。 “去吧。”龙泽盛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龙依依的后背。 张子默抬头看着戊子越来越近的身影,笑道:“爷孙情深啊,既然都不愿离开彼此,依我看还是不分开为好。” “你想反悔?”龙泽盛眼中含怒。 戊子飞进木楼内,将两个头颅扔到龙泽盛面前,站到张子默身后。 龙泽盛定睛一看,一口鲜血喷出,愤怒地指着张子默。 “你!” “我替你把麻烦解决,难道你不该谢我?”张子默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龙依依看着地上那两个人头,痛哭流涕。父亲的仇,终于算是报了。 张子默将蚩瑶推到龙泽盛身前,平静道:“你刚才说的话有一点我不认同,苗疆之乱,不是因为她。就算没有她,那些叛贼一样会找机会造反。你好好看看,这个圣女,跟你孙女一样,也是个弱女子。将所有错误都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要脸不要?而且兵主的心思跟你一样,也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错?” 龙泽盛看了看蚩瑶,又转头看着龙依依,重重叹息道:“罢了,既然已经没了选择,就照你的意思来吧。不过你杀了我两个儿子,别指望我感激你!” “既然没有选择了,有些事该怎么做,我想以您的精明,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张子默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龙泽盛拉着龙依依,在蚩瑶面前跪下。 “继任苗主的仪式马上准备,请圣女观礼,并以兵主身份承认依依的苗主之位。往后龙苗唯圣女之命是从,只不过还请圣女发慈悲,让龙苗的人少死一点吧。” 蚩瑶愣愣地看着张子默,直到张子默咳嗽一声,这才回神,重重点头。 “龙爷爷放心,我会以最小的损伤解决苗疆的叛乱。” 龙泽盛带着龙依依迅速离去,这等变故他都始料不及,其他人也反应不过来。苗主的继任仪式必须尽快举行,等到尘埃落定,其他人再反对也来不及了。 张子默突然大笑起来,弄得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拍了拍闻人羽的肩膀。 “不谢谢我?北冥墨霜那么彪悍,要是知道你身边有其他女人,你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闻人羽问道:“你真的只是为了帮我?” “主要还是为了帮你。” 张子默背对几人,神色突然复杂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要罚闻人羽的时候艮岳要刻意强调老头子也有这个意思。 就算两个都是师父,可大师父罚闻人羽,按理说老头子是不该管的。 可老头子偏偏管了。 直到张子默做出决定后,才明白老头子究竟想干什么。 老头子深谙人心,料定张子默会不惜代价去救闻人羽,如此一来,必定会和龙苗有接触。 龙苗的三生蛊,恐怕老头子早就盯上了,这是老头子作为二师父给闻人羽准备的补偿,也是礼物。 张子默来龙苗的目的是救人,所有人都不会多想。 而趁此机会,张子默以雷霆之势为龙泽盛斩去其他选择,如此一来龙泽盛要想让龙依依继位,就必须要得到蚩瑶的认可,如此才算明正言顺。 就算有人不服,龙泽盛还能活些时日,可以替龙依依扫清这些障碍。 而无论是出于感激还是局势,龙依依继任苗主后只能站在蚩瑶这边。 如此,龙苗便握在了手中。 三苗皆定! 罚闻人羽只是个借口,难怪要让艮岳来监督,换了其他几位师兄来,估计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人羽要是不濒死,也就没有这出好戏了。 老头子真的是把什么都算死了啊。 张子默后知后觉,后背直冒冷汗,还好这是自己师父,要是敌人,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事他看出来了,却不能对闻人羽说,不然以闻人羽那个性子,估计会愧疚一辈子吧。 蚩瑶走到张子默身边,抽泣道:“石头,对不起……” 张子默抬起手,几人识趣地离开,温和笑道:“这话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真的不介意,真的。” “谢谢你。”蚩瑶扑入张子默怀中,紧紧抱着张子默,声音越发温柔。 她谢的不只是张子默一如既往的支持,而是张子默刚才那番话。 苗疆生乱,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凭什么把所有错误都归到她身上?女子继任兵主,凭什么不可以?做父亲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儿,又有什么错?难道为了兵主神血脉,她就必须去死? 她今年不过十六岁,本来过得无忧无虑,突然遭此变故,不得不扛起这样的重任,谁又知道她心中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张子默手抬起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蚩瑶的后背,温声道:“好了,都没事了,一切都会解决的。” “我曾经想要杀你,是不是跟你再也没有可能了?”蚩瑶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连忙后退,双手放在后脑勺上。 “本来也没有可能,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 蚩瑶狠狠地踢了张子默一脚,又恢复了往日的刁蛮模样。 “你以为本姑娘稀罕?又臭又硬,你那个心上人肯定不知道你什么德行,也就本姑娘看得上你。” “那我谢谢你啊。”张子默笑着离去。 …… 龙苗侗外,龙泽盛与龙依依一路伴随,将蚩瑶恭敬地送了出去。 几人离去许久,龙泽盛依旧站在原地,长叹道:“后生可畏啊,无论是剑圣还是那位都有如此传人,难怪蜀山越来越强。未来,是这两个人的天下了。” 龙依依嗔怒道:“爷爷,干嘛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个家伙讨厌死了,只会仗势欺人,我就没看出他哪里厉害。” 龙泽盛无奈一笑,宠溺地揉了揉龙依依的后脑勺。 “我家依依也厉害,未来必定是一代雄主。本来想着用命换你周全,如今的结局已经不能再好了。那个叫闻人羽的年轻人未来必是蜀山掌门,我与他结这份缘,未来的恩泽会落到你身上。蜀山与苗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这份恩情在,你未来无忧,龙苗也无忧咯。” “等我以后变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扁那个家伙,敢挟持我,我跟他没完!”龙依依狠狠地抬起拳头,朝空中挥了几下。 龙泽盛抚须大笑,随后眼神黯淡下来。 “跟我去祭拜你父亲,还有你二叔三叔,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龙依依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 石头寨外,当几人落下后,众人看着完好如初的闻人羽,激动地围了上来。 张子默笑着离开,见戚铭跟了上来,问道:“有事?” “多谢师叔!”戚铭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感激和佩服。 张子默摇头道:“我救闻人羽是应该做的事,不用你谢。” “我想加入暗影。”戚铭再次行礼。 张子默直接开口拒绝:“不行,蜀山弟子除我之外是不可以加入暗影的,这是规矩。” 戚铭诚恳道:“那就请师叔教我,我想变强。” 张子默道:“你跟闻人羽学就可以了,他那样的心性才是蜀山弟子的楷模,蜀山弟子就该是这个模样。” 戚铭道:“我想学蜀山不教的本事,能确保我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所有事。” “哪怕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张子默一听此话,突然来了兴致。 戚铭重重点头:“比起违背本心,我更讨厌无能为力。” “我听过你的事,为了他?”张子默指了指人群中的闻人羽。 戚铭道:“为了小师叔,也为我自己。” “没想到这傻子还有这么多人在乎,你只要一直是这个想法,就不算违背本心。”张子默嘴角上扬,转头看着戊子,“找个人教教他,教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本事。” 戊子微微颔首。 张子默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样应该不算坏规矩吧?” 随后,张子默想起那最后一条门规,又笑着迈开步伐。 如觉不妥,可不遵从。 第162章 决绝南宫雨 幽云州,朔金城外,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站得整整齐齐。 为首二人,一男一女。男的虽已至中年,但长得依旧是风度翩翩。至于女人,雍容华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贵气质。 这二位,正是南宫雨的父母,家主男宫正,母亲虞沁。 提起南宫家,旁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南宫家出美人,女的个个倾国倾城。 可若是真有人以为南宫家能一直稳居幽云州是靠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皇甫远宠爱南宫慧兰,也并不全是因为其温柔娴静。 与各家通婚的确能获得许多盟友,可成为盟友的前提,就是彼此的实力必须在一个层次上。 南宫家向来低调,和各个世家的关系都很好,哪怕和同州的虞家也是如此,南宫雨的母亲虞沁,就是虞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了南宫家家主南宫正。 今日,南宫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只为迎接一人。 千里之外,一行并不招摇的车队缓缓朝着朔金城飞来,拉车的灵兽皆是气息惊人的貔貅,和驾车的银甲将军一样,都是天仙境修为。 而车队之后,还跟着三千羽林卫,个个都是军中翘楚。 如此阵容,哪怕马车很朴素,也没有人敢小瞧,就是傻子也能看出,车队里面一定有大人物。 马车内,南宫雨低头不语,独自黯然神伤。 皇甫睿坐在对面,安抚道:“放心吧,虽是父皇赐婚,但你若不愿,我可以一辈子不碰你,和你相敬如宾。余生很长,我会继续努力,让你改变心意。” 南宫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取得姑姑的支持,还有南宫家的支持。” 皇甫睿叹道:“皇族世家不都是如此?一向以利益为重,我们的命运,由不得我们做主。你觉得我是趋炎附势,可你换个角度想想。淑贵妃当年被人暗算,无法诞下子嗣,我若娶你,淑贵妃以后也会有个依靠。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百年之后,无论谁上位,太后一定不会是淑贵妃,届时宫里这些贵妃美人,会把昔日失去的恩宠,全部在淑贵妃身上讨回来。当年他们就敢暗害淑贵妃,日后只会更过分。所以父皇赐婚,也不全是为了我。虽然大哥被禁足,娘亲被打入冷宫,但父亲依旧重用叔叔,同时也给我机会,这就是为了保持平衡,不让二哥坐大。而且我大哥只是被禁足,不是被废,朝中支持他的人依旧是最多的。立长立嫡,父皇若一直不立太子,皇位迟早还是得交给我大哥。我也在努力,不说坐上那龙椅,以后我起码会封王,成为一方诸侯。我能护住淑贵妃,也能护住你。” “你倒是坦诚。” 皇甫睿笑道:“对你我一向坦诚,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对我来说,能遇到一个既喜欢,家世又好的,已经是最佳选择了,不敢再奢求更多。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会对你好的。在皇宫里的时候,我每次来你举剑就刺,我身上是新伤叠旧伤,今天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让未来岳父岳母看到,着实不好。” 南宫雨轻轻“嗯”了一声。 皇甫睿皱眉道:“不对劲,你身上又起杀机了,却不是对我。你不会是打算寻死吧?千万别做傻事。” 南宫雨抬头看着皇甫睿,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不会嫁给你的。” 皇甫睿长叹一声:“唉,那这样吧。完婚之后,我就请命上战场领军,这也是叔叔的计划。我若真的战死沙场,会留下遗言,请父皇准你改嫁。咱们只是名义上的成婚,就委屈你一下,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你若觉得可以,就答应我,往后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好吗?” 南宫雨没有回答,打开车门,飞入前门的车中,扑到南宫慧兰怀中,泪眼婆娑。 “姑姑,我不想嫁。” 南宫慧兰轻轻拍着南宫雨的后背,柔声道:“其实姑姑年轻的时候也有心上人,可我们出身世家,婚事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享受了家族给我们带来的荣耀和富贵的同时,也要承担起一些责任。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慧心这么任性的,当年她剃发出家不进宫,只能由我来代替她。我当年出嫁时,也是你这个模样,总想着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可后来我与陛下日久生情,如今陛下也待我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九皇子聪明能干,从山佥州回来后,深得陛下信赖,手中权力越来越大。日后他起码也是个王侯,而且他又对你极好,跟着他不委屈。好了,马上要到家了,别让你爹娘看见你这个样子。你多年未归家,他们肯定都想你了,要开心一点。” 南宫家这才擦去泪水,强颜欢笑。 当那马车落下后,朔金城外乌泱泱一大片全部跪了下去。 “拜见淑贵妃!” 那天仙境的银甲将军将马登稳稳放好,单膝跪在一旁,后车的皇甫睿也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这一趟,不仅是让南宫慧兰回家省亲,也是让他来亲自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南宫慧兰带着南宫雨缓缓下车,看着远方不禁一愣。 迎接的队伍,唯有一人没跪,那人站在城墙边,原本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落在南宫雨身上,充满慈爱。 “师父!”南宫雨欣喜万分。 南宫慧兰闻言,对明隐远远点头致意,随后便连忙上前扶起南宫正。 “都平身吧,大哥,这礼小妹可受不住。” 南宫正道:“礼制不可乱,不能授人以柄。先论尊卑,再论亲情。小妹,多年不见,过得可还好?” “陛下待我很好,有劳大哥记挂。”南宫慧兰嫣然一笑,转身朝皇甫睿招了招手。 皇甫睿棋连忙上前,对南宫正躬身行礼。 “见过南宫家主,我与小雨还未完婚,便先这样称呼您吧。” 南宫正摆手道:“殿下莫要折煞我,小女能嫁给殿下,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一阵寒暄过后,南宫正这才看向南宫雨,虽说脸上充满无奈,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言语中尽是宠溺。 “你这丫头,一走就是七年,你知不知道你娘日日以泪洗面,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娘,对不起。”南宫雨走到虞沁面前,低声细语。 “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虞沁眼眶湿润,强忍着眼中泪水,温婉一笑,“不能让贵妃和殿下等着,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南宫正微微一笑,侧身相迎。 “贵妃,殿下,请。” 队伍浩浩荡荡进城,南宫雨告了个罪,快步走到明隐面前,抱拳行礼。 “师父,您怎么来了?” “见过前辈。”皇甫睿也留了下来,恭敬行礼。 魔族的事传回来之后,朝堂对于蜀山不再那么敌视,甚至是有点讨好,双方的关系比以前融洽了不少。 而且这位毕竟是南宫雨的师父,以后和南宫雨成亲,也许还能借这位与蜀山打好关系,所以皇甫睿的态度自然是端正无比,一副晚生后辈的模样。 明隐微微点头,平静道:“有一事要告诉殿下,我的一身本事雨儿还没有学全,因此我特意向陛下多要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我会待在南宫家教她,因此你们的婚事要延迟到明年九月了。陛下已经同意,圣旨过几日就到。” 南宫雨闻言,脸上的激动怎么也按捺不住。 皇甫睿棋面色没有任何不悦,点头应下:“理应如此,我知道前辈舍不得小雨,成亲后小雨就没有多少时间侍奉您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年让她多尽孝心也好。” 以如今朝堂对蜀山的态度,只要蜀山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皇座上那位都会答应。区区婚事延迟,自然是没有问题。皇甫睿棋即便心中有气,也不可能表现出来。 “我与雨儿有些话要说,殿下先去,我们稍后就来。”明隐大有深意地看了皇甫睿一眼。 皇甫睿很识趣地离去,恭敬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但心中却多了一些疑惑,他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师父,谢谢您。”南宫雨终于放松下来,感激地看着明隐。 明隐笑着摸了摸南宫雨的头:“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你在蜀山的时候可不这样。” 在自己师父面前,南宫雨终于装不下去了,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知道了吗?” 明隐点头道:“他知道了,他现在有事脱不开身。这件事对蜀山很重要,只有他能办。” 南宫雨抓着张子默送的那块玉佩,轻轻摩挲,低声道:“我知道了,没关系的,即便是他来也做不了什么,我不能害了他。师父,请您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皇甫睿的。我说过,我会等他的。” 张子默的真实身份,蜀山知道的人不多。南宫雨只以为张子默还是那个地位卑微的蜀山杂役,根本没有想过张子默能改变什么。 她只想着,这一辈子只嫁张子默,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会为张子默守身如玉。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骨子里从不软弱。 既然这辈子等不到你,那就下辈子吧。 明隐长叹一声:“为师早就料到你会如此,这一年说是来教你,其实是来看着你。不可以心存死意,不可轻生,答应师父好吗?要相信师父,也要相信他,他会来娶你的。等你再次见到他,一定会对他的变化感到吃惊的。你若不想嫁,到时候师父就带你回蜀山。我把木匣带来了,没人拦得住我。” “嗯,我答应您。”南宫雨点了点头,凝重的心情这才所有舒缓。 明隐取出那个香囊递给南宫雨,歉然笑道:“许久没见你,光顾着说话了,差点把正事忘了。这是他给你的,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一切有他,不必担心。他从不让你失望,他说过要娶你,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南宫雨接过香囊凑嗅了嗅,然后便将香囊死死抓在手中,重重点头。 “师父您说的对,我不能怀疑他。他说过要娶我的,我等他!” 第163章 昔日的压迫 通天山脉另一边,鬼车缓缓落下。 北冥墨霜看着天边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禁冷笑一声。 这么着急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得手,如此沉不住气,一点帝王之气都没有。 北冥月痕飘然落下,笑容满面。 “二妹,好久不见,这几年辛苦你了。以二妹的本事,肯定是拿到了太玄经,回去我就在父皇面前向你请功。” 北冥墨霜平静道:“太玄经我没有拿到。” “怎么会?以二妹你的本事,应当是十拿九稳才对。”北冥月痕故作惊讶,心中其实开心的不得了,随后长叹一声,“二妹,如果没拿到太玄经的话,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保不住你了。别忘了,你可是当着父皇的面立下了军令状的。” “我自向父皇请罪便是。”北冥墨霜腾空而起,负手而立。 大荒城,皇宫大殿内,北冥墨霜站得挺拔,目视前方,看不出一丝慌乱。 这个表现落在北冥月痕眼中,则成了故作镇定,此事没办成,北冥墨霜往后再无机会与他争夺储君之位。 高台上,北冥拓山那个平淡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到北冥墨霜耳边却如雷霆爆裂。 “太玄经呢?” “没拿到。”北冥墨霜微微摇头。 “你当初立下了军令状,既然没拿到,便按军法从事吧。”北冥拓山声音中充满失望。 “父亲,二妹战功累累,一次失误断不至于如此啊,请您网开一面,饶了二妹吧!”北冥月痕连忙跪下,头磕得砰砰作响,心中却冷笑不断。 他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父皇了,他越是求情,父皇越会重重处罚北冥墨霜。 虽不至于斩首,但一定会剥夺北冥墨霜所有兵权。 果不其然,那高台之上传来一声冷哼。 “即日起,剥夺你所有兵权,下狱待审。” “公主,请。”两位黑甲魔族从殿外飞来,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我若是不从呢?”北冥墨霜依旧挺拔站立,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两名黑甲魔族没有任何话语,直接抬起宽大手掌,抓向北冥墨霜天灵盖,天仙境的修为展露无疑。 北冥墨霜冷哼一声,掌间魔气凝结,一掌将那两名魔族震退。 那两名魔族眼中充满惊讶,他们单对单的确不是北冥墨霜对手,可能在殿外待命,修为自然也是天仙境中的翘楚。若是以前,北冥墨霜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将他们逼退。 “二妹,不可如此,拒捕可是罪加一等啊!”北冥月痕脸上越发焦急,心中却越发高兴,北冥墨霜越是反抗,父皇只会越愤怒。 北冥墨霜眼中戏谑越来越浓,天魔神甲临身,耀眼赤金光芒散开。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北冥月痕眼神已经完全呆滞,不可思议地看着北冥墨霜身上那副赤金甲胄,那两名魔族认不出来,身为北冥家嫡系血脉的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临渊王朝帝王代代相传的甲胄,天魔神甲! 高台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始终独坐高台的北冥拓山快步到了北冥墨霜身前。 “这是……” 北冥拓山自然认得出这是天魔神甲,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朝思暮想之物就在眼前。 当年他虽继位,可因为没有天魔神甲,一直饱受诟病。尤其是在当年支持北冥东璃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口中,更是不堪。 北冥墨霜立刻斩断自身与天魔神甲的联系,双手托着甲胄,将头低下。 “儿臣取回了天魔神甲,献给父皇。” 北冥拓山接过甲胄,双手竟有些颤抖,随后天魔神甲临身,赤金光芒拔地而起,直通天际,气息传至千里万里。 天魔神甲在身,这一刻,他才是临渊王朝真正的主宰。 所有感应到北冥拓山气息的魔族,纷纷跪拜。 大殿中,北冥墨霜缓缓跪下,双手合拢。 “儿臣未能取回太玄经,请父皇治罪。” 北冥拓山复杂地看了北冥墨霜一眼,想到了当年那个将他压的喘不过气的妹妹,无奈一叹。 “罢了,功过相抵,既往不咎。” 惩罚自然是不可能惩罚的,虽说没有带回太玄经,但拿回了天魔神甲,也算有个交代,若是惩罚,那些忠于北冥墨霜的手下必定不服。 至于奖赏,就更不可能了。再奖赏的话,北冥墨霜手中的权力可就太大了。 北冥墨霜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她就是喜欢自己这位父皇和大哥这种忌惮她,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 北冥月痕道:“父皇,那太玄经怎么办?” 北冥拓山隐于高台,声音又恢复平淡。 “太玄经的事,你去办。她拿回了天魔神甲,我虽然不奖不赏,但她在其他人心中的地位会越来越高。你得做出点事情来,不然我如何立你为太子?” 北冥月痕恭声应下,心中却越发不安。 北冥墨霜若非女儿身,恐怕早已被立为太子了。他这个妹妹,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与父皇当年面临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出了大殿的北冥月痕突然忍不住幻想,当年姑姑因为一个道士错过了皇位,若是北冥墨霜也是如此该有多好。 他若是知道他这位妹妹也喜欢上了一个道士,恐怕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皇宫深处,阵法封禁的东宫内,北冥拓山屏退随从,独自打开阵法进入东宫,刚一开门,便看到正对面那件挂在玉架上的黑色龙袍,神色顿时复杂到了极点。 这件黑龙袍略小,不是他的,而是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的女人的龙袍。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威严的敕封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扯到了数十年前。 那个让他梦中时常惊醒的妹妹,从大殿外玉阶下,一步一步走上去,身上甲胄一变再变,从武卒穿的皮甲,到轻甲,再到重甲,将军甲胄,王公甲胄,最后再到只有帝王才能穿的天魔神甲。 “北冥东璃,斩首一千,升任校尉!” “北冥东璃,于黑水关阻击敌军,斩首五千,封为偏将!” “北冥东璃,引兵击溃天启王朝二十万大军,斩首三万,封征北将军!” “北冥东璃,血战黑石城,大战二十场,打退敌军,斩首十万,封骠骑将军!” “北冥东璃,引兵攻天门关,斩首五十万,踏天门关,龙旗飘荡,扬我国威,特敕封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赐斧钺,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北冥东璃,领六军引天启王朝大军深入,斩首七十万,敕封秦王,开府幕臣,持节领军,赞拜不名,诸臣奏事,当避秦王讳!” “北冥东璃,天意所属,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那日册封太子,他就站在玉阶上大殿外,看着那个女人一步步走进大殿,接过先帝手中的册宝玺印,还有那枚赤金扳指。 他离大殿近,听到了先帝对那个女人的说的话。 “璃儿,你的存在,让父皇连可惜你若是男儿身这句话都说不出口,就算你是女儿身,也必是千古一帝。接过皇位,也接过这份责任,带领魔族崛起,一统天下!” 那个女人,只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字。 “是。”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他心生绝望,如同被大山压住,喘不过气。 随后那个女人走出大殿,持剑杵地,天魔神甲临身,赤金光芒通天。 与此同时,山呼海啸的声音响彻整个大荒城。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日,除了先帝,所有人都向那个女人下跪,就连他也不得不如此。 女子立储,开古今先河。 天知道他当年承受了怎样的压力,若不是远古战场的意外,这皇位绝对轮不到他。 “大哥,交兵符。” 那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恍惚间,北冥拓山看到那个女人坐在龙椅上,以漠视的眼光看着他,收回他所有兵权,不由得心神剧震,龙袍瞬间被冷汗浸透。 也是此时,他才终于回神,发觉自己已经走到那件龙袍面前,颤抖着抬起手想要触摸,最终还是缩回了手,转身快步离去。 “妹妹,朕要的不是太玄经。朕只想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 大荒城,千里外,等候在此的五万黑煞军见北冥墨霜飞来,立刻单膝下跪,眼神越发狂热。 在他们心中,只认北冥墨霜。像这样的军队,临渊王朝还有很多。这才是北冥拓山一直忌惮北冥墨霜,却又不敢对北冥墨霜出手的真正原因。只有名正言顺,才可处罚北冥墨霜,不然必定会激起兵变。 当年北冥东璃离开,北冥拓山继位,临渊王朝军队大半皆反,若非坤禹帝余威尚在,临渊王朝恐怕早已崩塌。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慎。 “无我调令,谁让你们来的?”北冥墨霜平静地看了黑煞军诸多将士一眼。 黑煞军统领武镇将军巫恒连忙道:“禀将军,一月后黑煞军换防,末将提前到来,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北冥墨霜冷声道:“无圣旨任何军队不准进入大荒城千里内,规矩你不懂?你再往前一步,就是造反了。退回驻地,一月后再来。再有下次,两罪并罚。” 巫恒陪了个笑脸,抬手轻轻一挥,黑煞军立刻转身整齐飞去,这位已是天仙境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武镇将军,在北冥墨霜面前显得十分恭敬,甚至是恭顺。 他自然不是为了换防,而是听闻北冥墨霜没有拿回太玄经,怕北冥墨霜被罚,这才提前来此接应。 “来了也好,陪我去天门关看一看。”北冥墨霜腾空而起,言语中没有丝毫责备。 “就我们两个?”巫恒一愣。 “你怕了?” 巫恒眼睛一眯,身上浓郁的杀气几乎是瞬间散开,此时的他才是那个让天启王朝无数修士胆寒的武镇将军。 “将军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临渊王朝边境,有一雄关将临渊王朝与天启王朝分隔开。 此处,便是鼎鼎大名的天门关,在天启王朝眼中,这是魔族的死地。 因为自天门关建成开始,魔族便无法跨越一步。而随着历代天启皇帝的投入,天门关的关隘越来越多,逐渐向前推进,挤压魔族的生存空间。 天门关城墙上,二十万修士大军枕戈待旦,城中还有百万大军严阵以待,高空上的斥候更是数不胜数,一有敌情,大军瞬间便至。 城楼上,一位独臂老者枯坐于此,受气机牵引,那一双浑浊的眼睛睁开,瞬间落在千里外的两道人影上。当看到那女子后,忍不住用仅存的一只手抓住那空荡荡的袖袍,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这名对手,他与之交手过多次,自然是熟悉不过。而让他心绪如此波动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每次看到这位,总会让她想到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只差一点就攻破了天门关,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登上天门关的魔族,还断了他一臂。 这两位,实在太像了。 千里外,北冥墨霜盯着那老者身下的城楼,面无表情道:“当年她就是从那个位置登上了天门关,只差一点就攻破天门关。巫恒,若是有一日我要带兵攻天门关,你觉得如何?” “末将愿做先锋!”巫恒单膝重重跪地。 北冥墨霜取下发中木簪,紧紧握住。 “一个天门关算什么?以后我要打穿天启王朝,直接打到镇岳王朝。” 然后,去娶那个小男人。 第164章 蜀山分部 石头寨外,千里良田已经开垦好,虽说如今已是六月,但种下玉米油麦菜等正好,秋季也能丰收。 张子默与闻人羽赤脚踩在田中,手拿锄头,裤管卷得老高。 在蜀山无论是什么地位,一定下过地干过活,两人虽然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劳作,但手却一点不生。 直至中午,张子默与闻人羽这才坐在田埂上休息,小樊秋提着一个竹篮跑了过来,脆生生道:“石头哥哥,吃饭了!” “真乖!”张子默捏了捏小樊秋的脸蛋,从竹篮水罐中倒了两碗水,递给闻人羽一碗,“再过三四天,这些田就完全开好了,收成足够石头寨这么多人吃了。让人感慨啊,我在清河城的时候要是能开田,恐怕也不至于当乞丐。” 闻人羽道:“一个七岁的孩童靠种田能养活自己和妹妹,恐怕更引人怀疑。这些田只够石头寨的人吃,还不够。” 张子默道:“也是,苗疆大乱,打仗的打仗,逃难的逃难,疏于农事,咱们得多囤点粮,让那些家破人亡的人有一口饭吃。” “若是没有这次变故,可能日子会更好。”闻人羽看着田中的蜀山弟子,微微闭目,任由热风从身上吹过,身心越发舒畅, 张子默取出篮中的饭菜,直接摆在了田埂上,给闻人羽递过碗筷后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没办法,上层人打架,下层人受苦。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尽可能避免波及无辜。真是搞不懂这些人,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能吃饱穿暖不就行了?” 张子默虽然不是引起苗疆祸乱的罪魁祸首,但苗疆三个苗主的变动都跟他有直接关系,这话若是让其他人听到,估计表情会很奇怪。 “同意。”闻人羽却没有这个想法,只是点了点头。 张子默与闻人羽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瞥见田中曹琪与一位女子眉来眼去,饶有兴致道:“我突然有个想法。” 闻人羽顺着张子默的目光看去,好像明白了什么。 张子默招了招手,曹琪还与那女子有说有笑,还是旁边同伴戳了他一下,曹琪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跑到二人面前,尴尬地挠了挠头。 “二位师叔,您们找我有事?” 张子默道:“看上那姑娘了?” 曹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脸红了起来,他生性腼腆,从不与人争执,跟陌生人说话都会很紧张。 上次和姜兆起争执,纯粹是因为提及蜀山,姜兆说话又太难听。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老实,他也不会容忍别人侮辱蜀山。 见张子默与闻人羽盯着自己,曹琪越发羞赧。 “二位师叔,我喜欢她,蜀山不禁嫁娶,所以……” 曹琪声音越说越弱,说到最后自己也是没了底气,将头低了下去。 张子默笑道:“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喜欢她就大声说出来。” “能得良人,彼此倾心,应当是让人高兴的事,不用害怕。”闻人羽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曹琪终于鼓足勇气,转身朝那女子大声喊道:“阿青,我喜欢你!” 那叫阿青的女子一愣,虽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点不好意思,但苗疆女子向来大胆,很快便朝着曹琪嫣然一笑。 “曹琪,我也喜欢你。” “哦!” 众多蜀山弟子立即起哄,许多苗人也停下来看热闹,脸上洋溢着笑容。 苗人向来如此,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笨死了,入乡随俗,你光说出来有什么用,得唱苗歌。”张子默抬起手,拍了一下曹琪的脑袋。 “可我不会啊。”曹琪挠了挠头。 “教教这个笨哥哥。”张子默转头看着小樊秋。 小樊秋水汪汪的眼睛一转,以清亮的嗓音唱道:“初相会,牛会草场马会街,蜜蜂得会百花树,燕子得会高楼台……” 曹琪满脸通红,可在阿青期待的眼神中,还是跟着低声唱了起来。其他苗人见状,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为曹琪打气。 渐渐的,曹琪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神不再躲闪,痴痴地看着阿青。 阿青很快便以婉转地声音回道:“要妹唱歌难开口,小妹年轻怕害羞。一来声音不好听,二来人多怕抬头……” 曹琪唱着唱着,走到阿青身边,拉住阿青的手,四目相对,眼神渐柔。 直到歌曲平息,曹琪紧紧拉住阿青的手,一向腼腆的他声音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二位师叔,各位师兄师弟,请你们做个见证,我曹琪这辈子,非阿青不娶!” 阿青羞得埋进曹琪怀中,脸上笑容洋溢。 众人拍手叫好。 张子默笑着问道:“那你要是要带她回蜀山,还是留在苗疆?” 曹琪看了怀中阿青一眼,声音铿锵有力:“阿青的亲人都在苗疆,所以我也要留在苗疆,一辈子照顾她。”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张子默大声道:“还有谁要表明心意的?赶紧说,曹琪已经给你们开了个头,错过今天可没有机会了。” 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动心的可不止曹琪一人。 一时间,田中声音此起彼伏,皆是表露心迹的话语。 闻人羽看了张子默一眼,不禁莞尔,他已经知道张子默要干什么了。 张子默与闻人羽对视一眼,也是一笑,彼此默契心照不宣,自不必多说。 蚩瑶突然从天而降,在张子默身边坐下,调侃道:“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适合做媒的。” 张子默轻咦一声:“回来的这么快?” “那是,你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区区一座神像,能难住本姑娘?”蚩瑶拍了拍胸脯。 张子默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叶素,啧啧称奇。 不过几日的功夫,一个灵魄境的修士,居然能一步跨越多个境界,直接到了天仙层次。 虽说往后修为将不会再增长,但叶素已经知足,这等机缘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若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她这辈子也未必能走到这个层次。而且她现在的心不在修为上,她只想尽可能让石头寨过上更好的生活,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大家。 能从灵魂境直接到天仙境,自然是盘瓠神像的功劳了。也只有这等圣物,才有如此功效。 杨炯杨昭等人战死,盘瓠苗主的位置悬而未决,而且原先的盘瓠苗已经元气大伤,已经没有继续掌管盘瓠苗侗的必要了。 张子默与蚩瑶商量过后,决定还是让叶素这个他们信的过的人来接任盘瓠苗主的位置。 三苗圣物历史悠久,绝不只是信仰这么简单。只要具有纯正血脉,哪怕天资不够,也能在借神像的力量快速破境,这才是三苗始终屹立不倒的原因。 叶素虽是盘瓠苗人,但血脉不是顶尖,按理说是无法得到盘瓠神像的认可的。 但她身边有蚩瑶,无论何时,蚩姓都是苗疆最尊贵的姓氏,也是苗疆最顶尖的血脉。在蚩瑶的帮助下,获得盘瓠神像的认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子默看着田中热闹的众人,取出纸笔奋笔疾书。 蚩瑶在一旁看着,已经学会汉字的她跟着轻声读了起来:“蜀山弟子驻守苗疆事,弟子以为,蜀山与苗疆既结盟好,当逐渐融合。驻守通天山脉的弟子,可于苗疆娶妻生子,扎根苗疆,代代相传。如此,苗疆与蜀山方可永结盟好,且蜀山可多一分部,关键之时可引为援手。咦,石头,你写这个干什么?” 张子默笑道:“正要跟你商量这事呢,蜀山弟子要驻守通天山脉,老是这么风餐露宿也不是个事,我想向你要一块地方给他们驻扎。而且你也看到了,不少弟子和你们苗疆女人情投意合,就让他们当苗疆的上门女婿,这样蜀山和苗疆才会世代修好。” 蚩瑶笑道:“这个好,我同意了。那你呢,什么时候来当苗疆的上门女婿?” 张子默连忙转头,向闻人羽投去求助的目光,闻人羽目不斜视,当做没看到,张子默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只是跟你商量一下,我那两位师父同不同意还不知道呢。” 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蚩瑶自然看得出来,不过她早就习惯张子默这个态度,只是轻轻地踢了张子默一脚。 “臭石头。” 戊子的突然出现,算是给张子默解了围,张子默连忙起身,跟着戊子飞回石头寨中。 卷宗到了。 蚩瑶转头看着闻人羽,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 “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除了那个我不知道的心上人外,他对你应该是最好的了。” 闻人羽摇头道:“你若是见过他妹妹,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好了。” 蚩瑶一愣:“他还有个妹妹,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闻人羽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扛起锄头继续干活。 石头寨内,张子默看着那堆满整整一个房间的卷宗,还有许多漂浮的玉简,眼睛睁得老大。 “这么多?” 戊子道:“按你的要求,要尽可能地详细。” “辛苦了,你忙去吧,我自己看。”张子默挠了挠头,拿过一份卷宗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从这一日起,他鲜少外出,不断翻看着卷宗,寻找着与小雪有关的蛛丝马迹。 不久后,蜀山的回信到了。 只有一个字:准。 与这封信一起来的,还有一车车美酒,是留给众人庆祝的。 当然,还有山佥州的首饰和丝锦等物堆积如山,是给那些将要成亲的蜀山弟子的聘礼。 除这封简洁明了的信外,还有一封信,是明隐送来的。 明隐的回信同样简洁:明年九月。 第165章 未婚先证 张子默看完信后,大喜过望。 能拖一年,也就意味着他还有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解决苗疆的叛乱。 他心情大好,暂时忘掉那些浩如烟海的卷宗,和闻人羽一同代表这些弟子各自的师父前去提亲。 三书六聘,一样都不能少。 这一忙就是小半个月,没办法,谁让他们是长辈呢。 近千名弟子约定同一日成亲,如此多人同时同地成亲,古往今来也是罕见。 而六月底这一日,注定让张子默和闻人羽终生难忘。 此前一日,按照苗人习俗他们要陪同去送成婚物品,当日还要跟着去迎亲,要经历拦路抢婚等过程。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作为长辈他们又要说祝辞,还要受晚辈敬酒。 这一套仪式下来,张子默与闻人羽还没上饭桌,就已醉了八分。哪怕实诚如闻人羽,也不得不运转灵炁将酒劲逼出。 最后一对新人,便是曹琪与阿青了。 张子默与闻人羽同阿青的父母坐于主位,看着二人上前敬酒,相视一笑。 虽说这段时间很忙碌,但以他们的年纪能代表长辈祝福这么多新人,这种经历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了。 张子默端起酒杯起身,笑呵呵地看着近千对新人。 “苗疆的习俗完了,到咱们蜀山的习俗了,道家成婚的誓词,不用我教你们了吧?来吧,念给我听听。” 众多蜀山弟子拉起妻子的手,眼神坚定无比。 “来,阿青,我教你念,一纸婚书……”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上奏九霄,下鸣地府。晓禀众圣,通喻三界,诸天祖师见证。天地为鉴,日月同心。若负佳人,便是欺天。佳人若负,便违天意。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众多蜀山弟子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书,念完之后,焚书祭天,以证心意。 自此,若负了对方,便是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一剑忽来,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剑光便在天空中化为二字。 礼成! 随后那二字再次爆开,化为绚丽烟花,划破黑夜,璀璨如昼,久久不散。 张子默大笑道:“看见没有,你们师爷在祝福你们呢。行了,都别愣着了,要闹洞房的抓紧时间啊,别误了人家的一刻春宵。” 众人一阵哄笑,簇拥着新人们走入早已准备好的婚房。 张子默走到一处空桌子旁坐下,倒了两碗酒,撇嘴道:“总算是能歇一歇了,多好的誓词啊,什么时候能到我念?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自家媳妇儿的事还没解决,先给别人证上婚了。” “好事。”闻人羽抬起酒碗轻轻一碰。 张子默脸上笑容越来越浓,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去找你家那位?” 闻人羽反问道:“那你呢?” 张子默笑道:“反正比你快。”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叫我师兄。”闻人羽脸上竟也露出玩味儿笑容。 这下,轮到张子默吃瘪了。 张子默掏了掏耳朵,装作没听见,随后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闻人羽,咱们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若有一日我负了南宫雨,你一剑杀了我。若你负了北冥墨霜,我一剑杀了你。敢不敢?” “好,一言为定。” 抱着酒坛朝着这里跑来的蚩瑶听见这话,突然停下脚步,眼中泪花闪烁,缓了片刻后,挤出微笑走到张子默旁边坐下。 “可算是逮到你这个家伙了,这么多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今天一定要把你灌醉。” “你该灌醉的不是我。”张子默转头看着角落里的戊子和己丑,“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二位要不赶个吉日成亲算了?我和闻人羽给你们证婚。” 戊子淡淡地看了张子默一眼,别过头去。 丙子坐了过来,笑道:“今晚的确是个好日子,也是个好机会。” 张子默笑道:“咱们今天的目标是把戊子灌醉,己丑,把他拉过来喝酒!” 己丑媚眼不断,见戊子却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干脆抱住戊子的手臂,用那峰峦蹭来蹭去,戊子这才不情愿地坐了过来,冷冷地抛下一句话。 “喝酒,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 “不许用灵炁解酒啊,我今天就不信灌不到你。”张子默立马不服气了。 戊子对着酒坛轻轻一抓,酒便消失不见,喉咙一上一下,一整坛酒就这么喝了下去。 张子默也抬起一坛酒一饮而尽,不甘示弱地看了戊子一眼,戊子罕见地生出了胜负心,又拿起一坛酒喝得一干二净。 二人一坛接着一坛,很快喝得醉醺醺的,只是谁也没有认输,大有一副拼到底的架势。 当戊子一头磕到桌子上的时候,张子默大笑一声。 “可算是给这家伙灌倒了。” “你用道心魔剑阴我。”戊子突然抬头,指着张子默,随后头便再次栽下,不省人事。 “吓我一跳,这要是回光返照?”张子默擦了擦额头冷汗,随后己丑露出不坏好意的笑容,“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今日这么多人成亲,你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己丑扶着戊子离去,眼神越发柔媚。 直到二人走后,张子默这才看向一旁胜券在握的丙子。 “你确定戊子真的对她有意思?别明天戊子提刀找我算账可就不太好了。” “你学的是道心魔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丙子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以衣袖遮挡饮下。 “我只是想不明白,这家伙既然喜欢干嘛要一直藏着?” “他修的是无情刀道,心中不允许有情。可人非草木,岂能真正无情?尤其在动了心之后,越想压制,便会越陷越深。” “可他不像是一晚就能搞定的人。” “一晚不行,就多来几次。只要开了这个口子,机会有的是。” “你确定你们俩没过节?”张子默大有深意地看了丙子一眼。 “我与谁都没有过节,只是为了帮他。”丙子笑得还是那般优雅。 张子默笑而不语,再次抬起酒碗,一切尽在不言中。 丁丑从不饮酒,只是给几人默默倒酒,用他的话来说,为将者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 直到几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这才各自离去。 蚩瑶也没有喝酒,只是杵着下巴一直呆呆地看着张子默,等张子默喝得烂醉的时候,将张子默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扶起。 “我送他吧。” 丙子微微一笑,并未多管闲事。 蚩瑶扶着张子默到了房间内,见癸亥没有跟进来,将房门关上,手指轻轻一动,袖中一只粉色蛊虫飞向张子默。 就在那粉色蛊虫快要飞到张子默口中时,张子默猛的睁眼一把抓住那蛊虫捏死。 “又想对我下蛊。” 蚩瑶吐了吐舌头,脸上没有丝毫被逮到的尴尬与慌乱,而是反问道:“你不是醉了吗?” 张子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只是醉了,不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好吗?你好歹也是堂堂苗疆圣女,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 “我才不怕,而且我就不信你会说出去。要是能搞定你,我才不会在乎用什么手段。”蚩瑶挺直了身子,越发理直气壮。 张子默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看着你。” “你确定不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蚩瑶狠狠跺了跺地板,佯装嗔怒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也是堂堂圣女,怎么可能这么卑鄙?呸呸呸,我怎么能这么说自己。我就是怕你喝醉了不舒服,没想到你这个家伙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对对对,我心眼脏。”张子默握住玄穹,眼睛一眯,“老老实实回去睡觉,今天大喜的日子,动手不好。” “哼,你以为本姑娘稀罕你。”蚩瑶小声嘟囔了一句,走出房间将门带上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张子默听着屋外断断续续的哭声,长叹一声。 唯有一心,难分两人。 …… 次日,天还未亮,张子默便起床洗漱,飞身至房顶面东静坐,等待即将出现的紫气。 通幽境需以元神融入天地,紫气东来正是修炼的最好时刻,也是感悟天地的最佳时机。 紫气入体后,张子默借着那一抹紫气带来的感悟,正准备继续修炼时,突然睁眼看着不知何时到了身边的戊子,打趣道:“从你们入洞房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时辰,你可是天仙啊,这么快就结束了?” 戊子冷声道:“乱我道心,这账我一定会跟你算。” 张子默看着下方走姿有点别扭的己丑,不怀好意道:“看来是你的问题了。” “嗯……人家也是第一次。”己丑微微欠身,眼中尽是娇羞。 张子默又转头看着戊子,抚摸着下巴,眼中尽是对戊子能力的质疑。 “昨日没防备才中了你的招,如今我很清醒,别想激我。”戊子冷哼一声,根本不吃这一套。 张子默笑着落下,越走越远。 “大战结束,让你放松放松而已。昨日大家都喝多了,一时冲动而已,没人会说什么,己丑应该也不在意,别往心里去。” 可张子默越是如此说,戊子看己丑的眼神便越复杂。 己丑低声道:“大人说的对,我其实不介意的,您也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戊子转身离去,紧握刀柄,长吸一口气,语气相较以往柔和了一些。 “好生休息。” 己丑轻轻嗯了一声,她本就没打算凭借生米煮成熟饭就搞定戊子,能让戊子说出这样关心的话语,她已经很知足了。 “唉。” 一声长叹突然响起,己丑转身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丙子,笑着赞道:“您今天真漂亮。” 丙子叹道:“你现在可是更有韵味了,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 己丑摇了摇头:“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从仰视着他到能和他成为搭档,我离他越来越近。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让人高兴。” 丙子打趣道:“一夜春宵,亲密无间,已经不能再近了。” “还没谢过您,若不是您出主意,以大人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这般胡闹。”己丑欠身行了一礼。 丙子笑着摇了摇头,挽着青丝顺了顺。 “我只是不喜欢他整天板着个脸,那位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你若是真的想感谢我,下次有什么杀人的脏活累活,请我代劳就好。” 己丑重重点头。 “一定。” 第166章 九黎侗的佯攻 大雾遮天,不见八方。 这里,是九黎侗的地盘。传闻昔日蚩尤九次大败轩辕黄帝,以惊天术法召来大雾困住轩辕黄帝,想要一举歼灭轩辕黄帝。 此雾非凡,可压灵识,即便是天仙境陷入其中,也会迷失方向。 苗疆作为九黎联盟的延续,自然也传承了部分术法神通,这迷雾便是其中一种。 一片密林中,大雾四起,两道身影悄然而至,一位身形高大,另一位瘦削。因迷雾遮拦,看不清样貌。 瘦削男子率先开口:“那个少年拒绝了,还杀了杨炯,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扶那个小丫头上位了。” 高大男子怒声道:“真以为我九黎侗好欺负不成?逼急了我就和他们同归于尽!” 瘦削男子沉声道:“二哥,你还是那么冲动,你别忘了你为什么要发动叛乱,不就是为了兵主之位吗?只有姜阳那个蠢货,才会想出对暗影传人出手的计划,杀了他就能改变的苗疆的局势?不,把那位的传人杀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高大男子冷哼一声:“那你说怎么办?你叫我到这里来,应该不会只是让我听这个消息吧?” 瘦削男子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他们汉人有句话,叫先礼后兵。礼数已经做足,一味示弱换不来他们的重视,得展示下我们的力量了。” 高大男子讥讽道:“还以为你有多高明的主意,原来还不是和我一样想硬拼。” 瘦削男子平静道:“自然不是要硬拼,如今三苗已定,他们的目标自然会放在我们身上。可若是将水再次搅混,便有机可趁。而且若是那个小丫头死了,那个少年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和我们合作。” 高大男子笑道:“蚩离,我的好弟弟,我果然没看错你,还是你有办法。” 苗疆以兵主为尊,兵主之下,还有二王,一位乃巫术最强者,名为巫王,正是这位身形高大的蚩魍,也是蚩瑶的二叔。 另一位,乃蛊术最强者,名为蛊王,正是这位瘦削男子,蚩瑶的三叔,蚩离。 蚩离道:“你需要出兵攻三苗,给我创造一个出手的机会。” “又是我?上次九黎侗死的大部分都是我的人,这次又让我来,没门!”蚩魍顿时不乐意了。 “你是巫王,战阵冲杀,你的人最适合不过。而且……”蚩离抬起手,手上刺青散发出诡异光芒,一条长长的黑虫从刺青中钻了出来,眼中尽是痴迷,“陨生蛊,我炼出来了。” 蚩魍一听陨生蛊这三个字,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这传说中的蛊虫,居然真的被你炼制出来了!” 陨生蛊,苗疆十大蛊术排名第二,中者必死无疑。此蛊太过罕见,在整个苗疆历史上只出现过三次,每一次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哪怕知道蚩离不会对自己出手,蚩魍也心生惧意,这陨生蛊的名头实在太大,他也没把握能抵挡下来,直到那陨生蛊缩回刺青中,蚩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蚩离的眼神如同看疯子一般。 他这个弟弟从小便痴迷蛊术,为了蛊术可以做出任何事来。虽说是兄弟,可若非必要,他实在是不愿意和这么一个危险的人待在一起。 蚩离慢慢靠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种狂热的笑容。 “陨生蛊不算什么,再厉害也只是苗疆第二。我的目标,是那传说中的苗疆第一蛊。为了炼制这陨生蛊,我的手下死了不少。二哥,我炼制陨生蛊也是帮你除了那小丫头,让你出兵我不过分吧?当初你许诺为我打开禁地,让我去探寻那终极蛊术,你会帮我的对吧?” “这是自然,咱们说好的,十尊兵人归我,第一蛊归你。”蚩魍愣愣地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蚩离仰天大笑,笑着笑着,渐渐疯癫起来。 “大哥就是太认死理了,非说只有兵主才可以进禁地。我们从小到大是多么好的兄弟,他若是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我又怎会反他?” “你说大哥还活着吗?”蚩魍沉默许久,满怀忐忑地问了一句。 自叛乱开始,他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虽说在他们的围攻下,蚩魁只剩一口气逃入禁地中。 可那毕竟是苗疆的一代雄主啊,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蚩魁不会那么轻易死去。而且对于禁地他们完全不了解,谁知道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力量? 蚩离笑得浑身抽搐,使劲摇晃着蚩魍的肩膀。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他中了我的灭魂蛊,神仙都救不了。我向你保证,等你打开禁地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他的枯骨!枯骨,枯骨,哈哈哈……” 蚩离笑得越发疯癫,摇摇晃晃转身,如同喝醉酒一般,反复念叨着枯骨二字,消失在迷雾之中。 蚩魍看着这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弟弟,长叹一声,喃喃道:“立长立嫡,若无子嗣,兄终弟及。大哥,若不是你执意要将兵主之位传给那个黄毛丫头,我又怎会反你!为了保住她让苗疆乱成这样,值得吗?” 蚩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雾中,不久后,一支冰冷无情的军队穿过盘踞整个九黎侗的迷雾大阵,眼神渐渐暴戾,充斥着嗜血的光芒。 …… 石头寨。 房间内,张子默放下手中卷宗,揉了揉脑袋,拿过一副卷轴继续翻看。 几天的功夫,他已经将所有卷宗看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要么是时间不对,要么就是实力不符。 暗影的卷宗记录的已经足够详细,甚至连那些人来清河城的时间,在清河城做了什么事都有记载。可即便是如此详细,他依旧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张子默收起卷宗打开门,看到戊子后本想打趣一番,但看到丙子几人也都在戊子身后,瞬间意识到了发生了何事。 “九黎侗有动作了?” 戊子微微颔首:“九黎侗出兵五十万,二十万攻枫树苗,三十万攻盘瓠苗,一路快速推进,不留活口。” 张子默眉头紧蹙,按他的打算,等蚩瑶安抚三苗得民心后,可一战而决。 九黎侗虽然发生叛乱,但内部同样存在许多分歧。他们拖的时间越长,蚩瑶在三苗中的威望就越高,而九黎侗只会越来越不稳定。 九黎侗大举进攻三苗,又大肆杀戮,只会把三苗彻底推向蚩瑶这边。虽然来势汹汹,但也并非完全坏事。 蚩瑶忧心忡忡道:“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杀下去了,一定要阻止他们,石头,帮帮我。” 张子默点头道:“放心,交给我吧。” 很快,蜀山弟子便御剑离去,前往各地收拢苗人,防止被九黎侗的大军残害。 随着蚩瑶的调令传出,叶素很快便带着驻扎在盘瓠苗侗的人撤回。已经绑上一条船上的龙苗也接到了蚩瑶的命令,务必要助枫树苗挡住那二十万大军。 石头寨外,张子默和闻人羽并肩走出,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闻人羽道:“他们已经破釜沉舟,我们也没有退路了,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张子默轻叹一声:“难搞啊,九黎侗的五十万大军不像三苗那样是临时征召的,听蚩瑶说这都是苗疆的精锐,没有那么容易应对。” 身后的丁丑沉声道:“若能将原先盘瓠苗的五万军队集结起来,我可以抵挡,甚至可胜。” 张子默转头看着丁丑,笑道:“你是世所罕见的将帅之才,攻心为上这样的道理自然比我更懂。蚩瑶放他们回家的事早已传开,若是此时再将他们征召回来,她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而且你们在暗影待的时间比我长太多,难道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同意,我对自己完全有信心,都交给我吧。”丙子舔了舔红唇,看起来十分兴奋。 张子默道:“你们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进攻,他们进攻的目的又是什么?” 丁丑抚须道:“急于进攻自然是知道拖久了对他们不利,至于进攻自然是奔着蚩瑶来的,蚩瑶一死,即便我们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和他们合作。” 张子默赞道:“不愧是久经战阵之人,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他们此番大举进攻只是表象,杀了蚩瑶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用五十万佯攻,只为诛杀一人,大手笔啊。如此兴师动众,想必这刺杀计划必定是万无一失。他们已经知道我能易容,多半是骗不过去了,除非我和蚩瑶同时出现,否则他们不会孤注一掷。” “要骗的话,还是能骗。”戊子招了招手,一名银面人快速飞来。 银面人取下面具,露出的面容让众人一阵心惊。 这人无论是身形还是面容,都与张子默一模一样。 戊子道:“六十甲子里有个人,名叫癸巳,序列第十,医术无双,只救人不杀人。她动的刀,照着你的样子,分毫不差。来苗疆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今日正好用上。”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张子默将玄穹递给银面人,转身回房间换上蚩瑶的衣服,面带微笑站在众人面前,没有上次的尴尬,甚至还转了一圈展示,“你别说,苗疆女子的银饰和衣服还是挺好看的,等战事结束,找个工匠教我打一套,送给我家那位。” “石头,已经安排好了。”蚩瑶从寨中飞了出来,“咱们去前线吧。” 张子默一个眼神递出,戊子毫无征兆地出手,将蚩瑶的经脉丹田全部封住。 “石头,你这是要干什么?”蚩瑶彻底愣住,眼中满是疑惑。 张子默道:“你不用去了,这件事我来替你办。” “不可以,你答应过我的,以后做什么都要带着我一起。”蚩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瞬间煞白,泪珠不断滑落。 张子默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叫过一名银面天仙,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看好她。” “是!” “不,不可以!”蚩瑶被银面人带走,看着张子默离自己越来越远,喊得声嘶力竭,“石头,不可以!” “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张子默脸上还是挂满笑容,直到看不见蚩瑶,这才蓦然转头,面容变成蚩瑶的模样,随后拈指一笑,身姿摇摆,“走着!” 第167章 陨生蛊 盘瓠苗腹地,三十万大军无情碾过,尸横遍野。 当化为蚩瑶的张子默与假的张子默同时出现后,三十万大军瞬间停了下来,目露凶光。 领头的蚩魍死死地盯着张子默,灵识在张子默身上扫了数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狂笑不止。 “蚩瑶,我的好侄女,这么长时间不见,叔叔可是想死你了。你把兵主信物交出来,咱们可以共治苗疆,你管你的三苗,我管我的九黎侗,如何?” 张子默冷眼相待,将蚩瑶的眼神表情模仿到了极致,然后重重挥手,暗影所有人便向三十万大军杀去。 蚩魍见谈不拢,冷笑道:“你真当九黎侗的军队是三苗可以比拟的?给我杀,活捉蚩瑶者,赏金封王,福泽十代!” 随着蚩魍的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杀向张子默,身上气势融为一体,滔天杀意席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丙子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待嫁红装,想必是蜀山那么多人办喜事也跟着偷偷置办了一件,抱琴在空中坐下,手指轻弹,催命音波便扩散开来。 只是下一刻,一向注重姿态的丙子脸上竟满是惊讶,因为他那蛊惑人心的琴音竟然没有丝毫作用,三十万大军依旧井然有序地合围,在蚩魍的带领下,战阵变换不断。 蚩魍狂笑道:“真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都提前服下了近二十种定神安魂的蛊虫,你对付枫树苗的那些手段,在本王这里不管用。” 丙子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弹奏琴音,修长手指渐渐渗出鲜血,琴音渐渐凄厉。 “铛”的一声,一根琴弦被挑断,恐怖音波在三十万大军中散开,许多兵士眼神渐渐迷离,对蚩魍的命令置若罔闻,本可直接碾压敌人的大阵瞬间不稳。 “走!”熟知阵法的丁丑立刻看出破绽,带着众人离去,一向泰然自若的他,眼中充满担忧,回头看了一眼独留阵中的丙子,“别死,等我回来。” 丙子回以一笑,琴弦继续崩断,一身红妆依在,优雅姿态却不复存,青丝散落,几近癫狂。 蚩魍见战阵被冲散,直接舍弃那些被乱了心神的兵士,再次结阵合围。 如蚩魍所说,九黎侗的军队不是三苗可比,能拖住五万,已经是丙子的极限了。 可即便是这样,还剩二十五万修士大军。用不了多久,张子默等人就会被再次合围。 腹地四周忽然出现漫天身影,直接朝着张子默飞来。 “盘瓠苗老兵,愿为圣女一战!”一名须发皆白的地仙最先飞到张子默身前。 一名看上去很年轻的苗人紧随其后,修为只是道隐境,可面对即将合围的大军却是丝毫不慌,反而大笑不止。 “多谢圣女放我回去,给我家留了个种,今日死而无憾了!” 又是一声狂放大笑响起,一名看起来十分彪悍的中年人也来到张子默身前。 “我有儿有女,血脉传承在,我人就在。圣女慈悲,苗疆需要圣女这样的明主,今日愿为圣女一战,杀光这些叛贼!” 越来越多的人聚到了张子默身边,牢牢将张子默护在中央。 这些人全部都是被蚩瑶放走的盘瓠苗人,明明可以选择苟活,哪怕明知来了必死,可他们还是来了。 今日他们冒死前来,既为报恩,也为苗疆! 张子默神色莫名,若是蚩瑶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很开心吧。 丁丑眼神也复杂起来,对于阵道突然有了新的领悟。 兵道阵法,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能定胜负的,是人心。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场战争,那是他唯一输过的一次。 彼时他兵力三倍于敌,却还是输了,而且输的很惨。 原来他一直困惑,此时才明白,他输在了人心。 丁丑大笑一声,腾空而起,身上阵纹扩散。 “诸君,且听我令,起阵!” “杀!” 两阵相碰,喊杀声震天,丁丑谈笑风生间,心中棋盘不断落子。 多年心结一朝解开,棋力更胜以往。哪怕以五万对二十五万,依旧从容不迫。 从未出过手的己丑柔媚一笑,身上突生熊熊烈火,化为一只火凤,随着一声清亮凤鸣,火凤羽翼一振,星火燎原。 突起大火,灼烧千军,大阵再次混乱。 癸亥在张子默的授意下,引九天罡风落下,风助火势,将二十五大军彻底困在火海中。 蚩魍眼见情势不对,手轻轻一挥,十多位天仙直接朝着己丑杀来。 那十九位银面天仙立刻冲出,替己丑拦住种种神通。 拼兵力暗影不如九黎侗,可若是要论顶尖高手,暗影不会逊色任何一方势力。 而戊子与北冥墨霜一战后,刀道似乎又有精进,锋锐更胜以往,刀下亡魂越来越多。 战事如火如荼,张子默始终在防备可能出现的刺杀,不敢放松警惕。 蚩魍眼见战局焦灼,双手掐诀念念有词,漫天虚影降临,瞬间凝实。 三十六堂神和七十二堂鬼几乎是被同时召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蚩魍,能同时将所有鬼神全部召出,不愧是苗疆的巫王。 然而作为巫王,这样显然不是蚩魍的极限。 蚩魍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如一个虔诚的信徒。 “巫王蚩魍,以苗疆鬼神祭祀,请九黎之主!” 天色瞬间变暗,乌云下压,飞沙走石不断,一个撑天虚影穿破云雾出现在大阵上方,将所有鬼神吸入口中。 头生双角,鬓如剑戟,身上亡魂缠绕,身子微微一动便是尸山血海。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影,依旧压得众人无法喘息。 虚影出现的瞬间,所有苗人都目露狂热,哪怕盘瓠苗的修士也是如此。因为这个虚影,是苗疆绝对的信仰。 兵主神,蚩尤! 蚩尤虚影入阵,九黎侗修士气势不断攀升,瞬间便盖过了盘瓠苗的军队。 蚩尤虚影眼中不带任何感情,一根手指压下,直接碾碎了丁丑的阵法。 这可是兵主神,九败轩辕黄帝的人,兵家从古至今能与这位相提并论的就少之又少,即便丁丑的阵法修为放眼天下也是顶尖,可也只是那群星之一,怎可与日月争辉? “妙哉,能与曾经的兵主神过招,人生何憾?”丁丑面具不断渗血,却还在抚须大笑。 蚩尤虚影缓缓散去,蚩魍的气息也急剧衰弱起来,他用尽全力也只能让蚩尤虚影出一次手,可这样已经足够。 “给我杀!” 丁丑阵法被破的瞬间,蚩魍再次变换阵法狠狠压了上来,不给丁丑再次结阵的机会。 与此同时,千里外,蚩离手上刺青亮起,看着那与象征死亡的陨生蛊,眼神狂热且痴迷。 “陨生蛊,死亡之花,饮十万人血方才盛开,真美啊。我的好侄女,用十万人的命换你一命,你可以安息了。” 陨生蛊炼制之难,并非十万人性命就可以成功,否则苗疆史上也不可能只出现过三次。实际上,此次因陨生蛊而死之人,远远不止十万。 蚩离转着手,任由陨生蛊在手上爬来爬去,痴痴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直到蚩魍的催促声在耳边响起,这才隔空点向千里之外的战场。 “去!” 千里外,张子默心中突然悸动不已,被死亡笼罩的阴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陨生蛊一闪而过,只有速度最快的癸亥反应了过来,连忙拦在张子默身前,狂风卷起,将张子默牢牢护住。 然而陨生蛊直接无视癸亥的术法,穿过狂风直接钻入张子默眉心。 张子默眉心一痒,随后便浑身颤抖,身体仿佛要融化一般,体内精血不断蒸发,就连元神也被死气缠绕萎靡不振。 戊子一刀扬起,身前修士如麦子一般倒下,迅速退至张子默身边。 “怎么样?” 短短片刻,张子默便奄奄一息,用不了多久便会殒命。 “果然是必死的杀招,对付九黎侗,暗影应该还有后手吧?”张子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用鬼神面具感受,他们已经到了。”戊子神色莫名,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张子默微微闭目,灵识透过鬼神面具散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百里外有三十位银面天仙在朝这里赶,身后还跟着一万金面人,皆是仙境强者。 “不用管我,一战而决。”张子默轻轻拍了拍戊子的肩膀。 戊子重重点头,手中长刀直指蚩魍。 “杀!” 没有激情澎湃的回答,有的只是如鬼魅般的身影投入战场,在丁丑的带领下冲入敌阵。 一名黑面女子飞到张子默面前,手中大把银针撒下,封住张子默的经脉,将一颗碧绿丹药塞入张子默口中。 “尽力运转灵炁和气血,一定不能让心脉停止。” 张子看着黑面女子左额的刻字,笑道:“癸巳,我知道你,不久前刚听戊子说过,他说你是六十甲子中少数只救人不杀人的人,幸会。” 第168章 无药可救 癸巳伸手为张子默搭脉,沉吟道:“苗疆蛊术繁杂,你体内那条蛊虫我认不出来,也无法驱除,只能以针封穴再用丹药吊住你的性命。等战事结束,我再好好看看。” “有劳。”张子默点头致意,全力运转灵炁。 然而体内那条蛊虫犹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断吞噬他的生命。任凭他如何努力,体内灵炁和气血却越来越少。 暗影众人见张子默气息萎靡不振,目露凶光,渐渐杀红了眼。暗影不讲株连,可若张子默出事,他们的任务便失败了,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事。 天边剑光亮起,齐宁与付如松也带着蜀山弟子支援过来。 “除非你能召唤一次兵主神,否则今日你必败无疑。”丁丑看着蚩魍大笑一声,破阵反攻,杀机重重。 “如何?”闻人羽飞到张子默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张子默,眉头紧皱。 “死不了。”张子默额头冷汗密布,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癸巳再次施针,沉声道:“我虽不通蛊术,但一般下蛊者身死蛊术便可解除,苗疆能下此蛊者最多一两人,巫王既然现身,那么这蛊应该是那位蛊王的手笔。” “把他找出来。”戊子闻言,看向己丑。 己丑双手轻轻舞动,眸生紫火,所有人的气息在她眼中都化为颜色各异的火焰,气息有强有弱。 望气术,洞若观火。 此地苗人气息最强者,自然是蚩魍,而千里之外,还有一道气息与蚩魍相差无几。 天降流火,落在正在狂笑的蚩离周围,此火并无伤害,只会将蚩离的气息点燃,哪怕远隔千里也能发现。 “找到你了!”戊子拔出短刀,一刀破空,瞬息便至。 蚩离心中一惊,连忙后退。 戊子眼中杀机凛然,扔出短刀,将蚩离影子定住,蚩离顿时动弹不得,就连元神也无法出窍。 定影,定身,定魂。 戊子长刀一振,划破苍穹,一刀落下。 蚩离头颅落地,身躯化为黑水散去,被己丑锁定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戊子眼睛一眯,长刀颤鸣不断,仔细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波动。 蚩离的癫狂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你的刀很厉害,可是没用,你杀的只是我炼制的身躯而已。你想救那个黄毛丫头?就算杀了我,那蛊也会留在她体内直到她死去。你知道那是什么蛊吗?那是苗疆第二的陨生蛊,中者必死!” 戊子冷哼一声,持刀离去。 战阵中,蚩魍眼见情势不对,连忙下令撤退,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蚩瑶死了,蜀山就不得不和他们谈。 只是这一撤,注定有许多人回不去了。 另一处战场,丙子将满是细小伤痕的手指包好,抱起那把琴弦已经全部崩断的古琴,对着那面前那五万具尸体转动念珠,诵经超度后独自离去。 他一向注重仪表,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战阵依旧在继续绞杀,丁丑看着阵中那被抛下的近八万修士,长叹一声,转身面向张子默抱拳。 “我想放了他们。” 既知人心,当收人心。 张子默点了点头,在癸亥的搀扶下挣扎起身,走入阵中,随着丁丑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停手。 以蚩瑶模样示人的张子默,对着那些弃卒躬身行了一礼。 “你们曾是我爹爹的部下,我知道你们对我出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都回去吧,回去和你们的家人团聚,别再上战场了。” 张子默说完,对着丁丑比了个手势,丁丑连忙撤去阵法为让出一条生路。 那八万弃卒失魂落魄的离去,突然转身齐齐跪下。 “多谢圣女不杀之恩!” “去吧。”张子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这场大战终于落幕,此战重挫九黎侗,保住了蚩瑶的命,还替蚩瑶赢得了民心。 已臻圆满。 只是这圆满,是苗疆的圆满,不是他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活不了了。 他知道会有刺杀,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可终究还是没有防住。 回去的路上,张子默拍了拍闻人羽的肩膀。 “我有事要交代你。” “自己的事自己去做,你不会死。”闻人羽知道张子默要交代什么,直接拒绝。 张子默苦涩一笑,不再多言。 石头寨,鼓楼内。 蚩瑶正在房间里生闷气,看守她的银面人突然为她解开封印,什么也没说便消失了。 蚩瑶连忙走出去,见寨中气氛凝重,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莫非战事不顺? 没走多久,蚩瑶便看到张子默所在的那座吊脚楼外围满了人,等她挤到楼前看见许多背着药箱的苗医后,心中越发慌张,连忙拉过叶素。 “怎么回事?” 叶素犹豫许久,还是将真相低声告诉了蚩瑶。 蚩瑶面色瞬间煞白,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也站满了人,没有人在意她的到来,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那个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白发少年。 蚩瑶眼泪夺眶而出,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弄出一点动静来。 盘瓠苗战事结束的同时,进攻枫树苗的二十万大军也撤退了,龙泽盛还未回到龙苗,就被速度最快的癸亥请了过来。 龙泽盛为张子默搭脉许久后,缓缓收手,摇了摇头,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没救。 众人面色越发难看,连苗疆第一医者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张子默抬手撑着床想要起身,手上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往上靠了靠,让身子不是完全平躺,看着床边的癸巳和龙泽盛,笑得十分温和。 “你们二位精通医术,麻烦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龙泽盛长叹一声:“以灵丹妙药滋补气血和元神,最多一个月。” 闻人羽眉头紧锁:“三生蛊虽然在我体内化开,但药力仍在,可否以我血肉制药?” 龙泽盛摇头道:“不可能,除非把你整个人都炼成丹药。而且你伤的是元神,他伤的是生命力,不一样。陨生蛊之所以能成为苗疆第二蛊,就是因为它无解。即便用三生蛊对付陨生蛊,也未必就有功效。” 闻人羽道:“无论如何,都请试一试。” 张子默突然来了力气,抬手锤了闻人羽一下。 “一命换一命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而且万一没有功效,咱们两个只能一起死了。你说你这个脑子,傻不傻?” “先生可有办法?”闻人羽看着一言不发的癸巳。 癸巳同样摇头:“龙先生精通蛊术都束手无策,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多准备一些丹药争取一些时间,让我们再想想。” “有劳各位,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让我静静吧。”张子默费力地抬起手抱拳行礼。 众人黯然离去,张子默一把拉住闻人羽。 “我刚刚跟你说的事,现在你该好好听我说了。” 闻人羽直接甩开张子默的手:“还有时间,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你,不可心存死念。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我找到小雪,她问我你去哪里了,你让我怎么回答?活下去,我陪你去找她。” 张子默无奈一笑:“我会让暗影的人听你命令,这些日子,你多费心。虽没有一战定乾坤,但经此一役,九黎侗蹦跶不了多久了。” 这一次,闻人羽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后,默默离去。 “你来了。”张子默转头看着站在墙角泪流满面的蚩瑶,竭力让脸上摆满笑容。 “臭石头,你怎么这么傻!”蚩瑶坐到床边,看着面无血色的张子默,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张子默道:“我其实也挺讨厌那些家伙的,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和他们合作了。”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蚩瑶声音一阵颤抖,突然起身将眼泪擦干,“我要起兵打进九黎侗,杀了他们!他们一死,你就有救了!” 张子默连忙拉住蚩瑶的手:“不可以,若是要将他们全歼,我早就动手了。这里是苗疆,是你的家。我们打完可以一走了之,你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妻离子散的人?我拖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你安抚民心。以后投奔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用不了多久,九黎侗就会不战自溃。少打一些仗,就可以少死一些人。你是苗疆的圣女,做什么事都要替苗疆的子民着想。” 蚩瑶连连摇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不要,我一直在为苗疆考虑,从没替你想过。明明这是苗疆的事,却让你替我承担了这么多。你这个家伙,明明不喜欢我还要让我欠你这么多,你让我怎么还得完?” 张子默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前人路走错了,我已经改回来了。只要蜀山能和苗疆永结盟好,这份努力就没有白费。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记住,别做傻事。” 蚩瑶站在床边看了许久,这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张子默等蚩瑶走后,挣扎起身靠在床榻上,取出一份已经看过好几遍的卷宗再次仔细查看起来。 可看了没多久,他便放下卷宗盯着窗子发呆,眼神渐渐黯淡。 面对死亡,他也并不像在别人面前表现的那样平静。 临死前,他忽然觉得有许多遗憾,爹娘的没有找到,小雪也没有找到,也没办法娶南宫雨。 他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人生岂能无憾? 可若是能够找到小雪,应该没有那么遗憾吧。 想到此处,他再次拿起卷宗查看。 这是他死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第169章 贼心不死 “咳,咳……” 房间内,张子默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面对为他搭脉的癸巳,只能以眼神表示感谢。 龙泽盛也在一旁陷入沉思,按理说他早就该回去了,可陨生蛊在苗疆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病例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且他是一个医者,救死扶伤乃是天职,只要张子默还有一口气,他断然不会放弃。 良久,癸巳收回手掌,眼中充满疑惑。 “我们用丹药给你续命,按理说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至于如此差。可为何只是三天的功夫,你的身体就衰弱成如此模样,你到底有没有按我们说的好好休养?” “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自然是一直在休养。”张子默挤出一抹笑容。 龙泽盛给癸巳使了个眼色,示意癸巳不要再问,取出几大瓶丹药倒了满满一手,递到张子默身前。 张子默抓起几颗丹药塞入口中,也不管什么味道一股脑地全部嚼碎咽下去,像是吃糖豆一般。 好不容易把那一大把丹药吃完,龙泽盛又递来一碗早已煮好的黏糊糊的药。 一碗药喝下去后,张子默苍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红润,二人这才离去。 门外,众人还是围成一片,闻人羽抱拳道:“二位先生,如何?” 癸巳与龙泽盛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癸巳突然凑到闻人羽耳边窃窃私语,闻人羽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闻人羽遣散众人后,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那紧闭的窗户,假装离去。 屋内的张子默透过窗户缝隙看着众人离去后,这才取出卷宗继续查看,正看的入神时,门突然被推开,闻人羽快步走来一把扯过卷宗。 “不要命了?” 张子默笑道:“迟早都是要死的,无非多几天少几天的事。死前若是能够找到小雪,我心里会好受许多。” “我帮你看,好好休养。”闻人羽坐在床边翻开卷宗。 张子默这才躺下背对闻人羽,以刚刚服下的药刺激身体尽可能吸纳更多的灵炁。 从这日起,闻人羽一直住在这个屋中,时时刻刻监督张子默,偶尔也会和张子默讨论一下卷宗的问题。 除此之外,出入这间屋子最多的便是癸巳和龙泽盛,多的时候一天要来七八次,医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可以随时根据张子默的身体状况研究出最好的药方。 而在戊子的调动下,整个暗影的丹药都在源源不断往苗疆运送,只要是癸巳和龙泽盛要求的药,哪怕暗影没有,戊子也会让人去重金采购。 若是有人不愿卖,就只能用刀解决了。 经此大战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蜀山弟子每日都要出去巡查,几乎每日都会带回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蚩瑶也在暗影的保护下去巡视各地,安抚民心。有时候也会有九黎侗的人偷偷跑出来投奔蚩瑶,蚩瑶又得想办法将这些人安置。 忙的时候,可能三四天才能回来一次。可只要一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往张子默这里跑。 每次看到张子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蚩瑶就会捂着脸跑出去,蹲在一个角落默默哭泣。 如此,便过了二十日。 张子默在床上躺了二十日,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怕服药也只能让癸亥来喂。 龙泽盛当初说张子默能活一个月,那是最好的情况。以张子默如今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这日,龙泽盛正往癸亥手里倒丹药时,突然抓起一颗丹药嗅了嗅。 “这药不对。” 癸巳接过丹药仔细闻了闻,然后将这些日暗影送来的所有丹药都取出仔细查看,眼中充满愤怒。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用这种手段,真是生怕他不死!” 这些送来的丹药中都有剧毒,虽然剂量不大,可吃多了也会毒发。而且毒药的种类繁杂,更容易形成深入骨髓的混毒,极难根除。 癸巳气冲冲地推开门,走到一直守在外面的戊子身前,举起那颗丹药,质问道:“这药是谁送来的?” 戊子眼睛一眯,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紧握刀柄离去。 “我去查。” 坐在对面的丙子手原本静静地搭在琴弦上,听到这话后柳眉一蹙。 “还有药吗?” 癸巳道:“只有三日的量了。” “药方给我,我亲自去。”丙子伸出手。 癸巳坐在门外,双手插在一头乌黑秀发中,既是愤怒,也深感无力。身为医者,最难受的莫过于看着病人死在自己面前。 “毒药,毒药……” 癸巳喃喃自语,突然双眼放光,转身进房间将龙泽盛拉了出来。 “我想用毒药来治,毒药用不好是毒,可如果用的好就是良药。” 龙泽盛抚须沉吟道:“或可一试,陨生蛊会吞噬一切,他服下去的毒药也会被吞噬。掌握好份量和配比,也许能将陨生蛊压制。只是陨生蛊能够抗住这些毒,他不一定能够抗得住。” 癸巳道:“不会的,这些日子他吃的丹药很多,身体对于药物的抵抗早就远超常人。我们可以缓缓用药,逐渐增加毒性。” 龙泽盛立马点头:“我同意,只是药方还需要我们好好研究。若是出一点差错,他就会被我们毒死。” 二人连忙回房间,将这些想法在张子默耳边仔细说明,等待张子默的回复。 只有张子默同意了,他们才能用药。 张子默双目紧闭,几日前他就连话都说出不来了,只能费力挪动手掌在玄穹上拍了拍。 闻人羽感受着玄穹上传来的微弱剑意,明白了张子默的意思。 “他同意,二位先生不要有任何顾忌,放手去做。” 二人快速离去,时不我待,他们必须尽快研制出药方。 闻人羽见张子默又在玄穹上轻轻拍了拍,立刻会意,低声道:“我看了五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张子默费力地摇了摇头,搭在玄穹上的手轻轻摩挲,仿佛是在和这位一直陪伴自己的伙伴告别。 玄穹也颤鸣不已,对这位能得到它认可的伙伴即将逝去十分不舍。 闻人羽长叹一声,继续拿起卷宗查看。 三日后,戊子与丙子几乎是同时回归。 丙子见戊子浑身是血,轻咦一声:“那些人胆子这么大,居然敢直接跳出来了,都有谁?” 戊子摇了摇头,从百宝袋中取出一株品相惊人的人参。 “这是大禅寺那株五千年的参王,路过顺手带回来了。” 丙子啧啧称奇:“大禅寺十八位罗汉,个个都是天仙境巅峰,你居然能从他们手里抢东西,了不起。” “癸巳呢?”戊子没有理会这称赞话语,目光扫视一圈。 “成功了!”两道激动的声音响起,癸巳与龙泽盛快步跑来,全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直接冲进了张子默的房间。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 房间内,癸巳取出一颗鲜艳的丹药,哪怕戊子与丙子不通药理,也能看出这颗丹药蕴含着恐怖的毒性。 癸巳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塞进张子默的口中,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虽然他和龙泽盛反复确认过药方,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有作用。 丹药一入口,本来还有一口气的张子默,口鼻流出黑血,最后一口气也缓缓散去。 癸巳失魂落魄道:“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反复压缩药力,这样的毒性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不住?” 龙泽盛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癸巳的肩膀。 三天的时间,他们用尽毕生所学炼制出这颗丹药,已经尽力了。陨生蛊本就无药可解,失败也很正常。 “石头,石头!” 及时赶回的蚩瑶冲了进来,跪在床边拉起张子默的手放在脸上,感受着那最后的温度缓缓散去,泪如泉涌。 “石头,你睁眼看看我,你不能死!”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众人皆目露感伤,没想到张子默这么快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咳,咳!” 张子默突然睁眼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坐直吐出一口黑血,又重重倒了下去,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嘴角牵动挤出一抹笑容,费力抬手对着癸巳和龙泽盛抱拳。 “有劳二位。” 癸巳伸手为张子默搭脉,而后转头看着龙泽盛,激动万分。 “有用!” 龙泽盛大笑道:“好,只要这个想法没错,我们就可以继续调整药方。” 二人并肩离去,同为医者,多日共同讨论药理,早已把彼此当成挚友,惺惺相惜。 “我要……调卷宗。”张子默抬头看着戊子,声音有气无力。 戊子重重点头。 当晚,戊子带回来得那株参王就被癸巳制成药送来,有这株参王在,起码还能再为张子默吊住七天性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给张子默喂药这个任务,被蚩瑶接了过来,一直守在房间里的闻人羽也退了出去,给二人独处的时间。 蚩瑶抬起勺子轻轻吹了吹,这才凑到张子默嘴边,柔声道:“小心烫。” “这药不错,比之前那颗毒药好多了。”一碗参汤喝下去后,张子默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蚩瑶转头擦了擦眼角,嫣然一笑。 张子默问道:“苗疆怎么样?” 蚩瑶笑道:“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放心吧。” 张子默指了指窗子,示意蚩瑶推开,看着生机勃勃的石头寨,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我原以为我是那种自私到极点的人,可在这里待这么久,无论是否出自本心,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后,心中也会生出温暖。以后即便是我死了,石头寨也会一直存在。有人记得,就不算真正死去。” 蚩瑶哽咽道:“不可以这样说,都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死的。” 张子默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天空,洒然一笑。 “刚开始知道我要死的时候,心中有恐惧,不安,遗憾。可是现在,我已经释然了。没有谁会一直不死,走过一段路,见过独属于自己的风景,遇到值得的人,够了。” 蚩瑶看着张子默,眼中尽是留恋,柔声道:“这段路,我陪你走过,也够了。” 张子默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170章 百毒不侵 转眼,又是十日。 十日对于修行者来说实在太短,闭个关的功夫来说就过去了。 可对于那些关心张子默的人来说,这十日实在太过漫长。每一天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张子默能挺过去。 这十日,在参王续命争取来的时间下,一个更加完善的药方被癸巳和龙泽盛研制出来。 这日,张子默服下新炼制出来的丹药,端起那碗毒汤一口气喝了下去,五官立刻扭曲在一起。 虽说能够压制陨生蛊,可吞服毒药带来的钻心剧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十日服毒调养,张子默的气色越累越好,虽然陨生蛊还在吞噬他的灵炁和元神,可他也有了一些力气与之对抗。 蚩瑶又离去了,三苗诸多事务压在她身上,即便她再如何不舍,也只能顾全大局。而在这些日子的磨砺下,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渐渐朝着一个合格的兵主成长。 张子默挣扎起身,在癸亥的搀扶下出了屋子,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出门。 如今天气未凉,可张子默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手脚一直是冰凉的,感受不到一点热气。 张子默坐在木梯上,看着正辛苦劳作准备秋收的人们,突然大笑起来。 龙泽盛说他只能活一个月,今日正好满一个月。 过了今天,多活一天便赚一天。哪怕明日就死去,也是赚的。 闻人羽坐在张子默身边,看着张子默这么开心,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今日气色不错。” 张子默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明天气色更不错,在房间里憋了这么久,每天只吃丹药,好久都没吃饭了。” “我去做。”闻人羽自然听懂了张子默的暗示,见张子默还有力气开玩笑,会心一笑。 张子默勾了勾手指,玄穹自行飞到手上,握住玄穹,看着此情此景,忽然心生感悟,身上剑意多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此后时日,张子默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每日除了与闻人羽研究卷宗外,都会坐在屋外静心感悟剑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道理。越是临近死亡,他的心就越静,感悟也就越多。 是日,秋收,张子默在屋外盘坐良久,手中玄穹自行出鞘,一剑道尽秋之兴衰。 闻人羽端着饭菜站在楼下,静心感受许久,赞道:“好剑意,可有名字?” 张子默笑道:“秋枯。” 夏为盛,冬为衰。秋于夏冬之间,由盛转衰,便是秋之真意,故名秋枯。 “这个名字不好。”闻人羽神色莫名。 张子默收回玄穹,心已释然。 “好与不好,都是这个名。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秋之后,当是寂灭之冬。生死各安天命,顺其自然。临死不惧死,任由寂灭加身,便是冬灭。” 闻人羽轻声道:“不必多想,会好起来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又何必骗我。”张子默洒然一笑。 在毒药的刺激下,他体内的陨生蛊虽说被压制,可终究有压制不住的一天。 那个时候,神仙难救。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服药,然后全力吸纳灵炁,刺激体内产生更多气血。好在他有魔族血脉,身体远超常人,这才能够撑这么久。 冬将至,某日,张子默服下丹药后,对着癸巳和龙泽盛苦涩一笑。 “百毒不侵,后天能有这样的体质算是世间少有了吧?” 癸巳与龙泽盛重重叹息,随后黯然离去。 他们已经尽力了,百毒不侵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可对张子默来说却是坏事,这意味着毒药也没有作用了。 陨生蛊再也压制不住了,凭借着体内的药力,也许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可无论如何,张子默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从这日起,张子默不再服药,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哪怕穿的单薄也不觉得冷。 而看在眼里的众人,眼中哀伤却越来越浓,他们都看得出来,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 不知不觉,大雪忽至,张子默站在雪中,心中好似有一团火不断燃烧。可转眼间,又感受到刺入骨髓的寒冷,如坠冰窟。 玄穹再次飞出,围着张子默飞舞,寂灭的剑意越来越强。 此剑,冬灭。 冬灭剑意形成后,张子默抬头看着大雪落下,抬手接过一瓣雪花,紧紧握在手中。 雪,冬,他都见到了。 随后,张子默冲进屋中,拿起戊子新送过来的卷宗认真翻看,那上面记录的是镇岳王朝所有势力的信息。 这最后的时间,哪怕是大海捞针,他也一定要找到小雪的踪迹! 闻人羽看在眼里,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止,唯有重重一叹。 深夜,趁着张子默睡着的功夫,鼓楼内人影攒动,如今蜀山与苗疆能说得上话的都在这里了。 而让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的人,是蚩瑶。 蚩瑶站在窗边,远远地看了一眼张子默所在的吊脚楼,双手紧紧捏着窗台。 “我不会让他死,我一定要救他!” 龙泽盛无奈叹道:“我们已经想尽办法,无药可救了。” “不。”蚩瑶摇了摇头,眼中饱含希望,“龙爷爷,难道您忘了苗疆第一蛊吗?九黎侗禁地中也许存在,我想起兵攻入九黎侗,我手上有兵主信物,可以打开禁地,也许能从禁地中找到第一蛊的存在。” 龙泽盛又是一叹:“希望不大,陨生蛊还有迹可循,可那虚无缥缈的第一蛊只是传说,苗疆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 蚩瑶道:“以前我问过爹爹,爹爹的回答很模糊,只说若是那所谓的第一蛊存在,一定在禁地中。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希望,总要试一试。你们觉得呢?” 闻人羽点头道:“同意。” “我们同意。”齐宁与付如松也跟着点头。 丁丑叹道:“若无此事,可不战而胜。战事一启,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丧命。虽然这样的做法违背了他的意思,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也同意。” “同意。”戊子与丙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蚩瑶见众人达成一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既然如此,三日后起兵。上次大战后盘瓠苗的军队还剩三万,都是精锐。石头放走的那八万人已经全部来投奔我,算上其他零零散散来的人,总共十五万。龙苗出兵十万,我已去信姜大哥,他也可出兵十万。这三十五万人不用死战,只需拖住九黎侗的人给我创造靠近禁地的机会就可以。至于领兵之人,就有劳丁丑先生了。” “只要能攻入九黎侗,我保证不会有军队来阻拦你们。”丁丑点头应下,声音铿锵有力。 蚩瑶目光随后落到暗影的人身上,躬身行礼:“拖住九黎侗的大军后,开路的事就有劳各位了,还有时间,我们再商讨一下具体细节。” “我不同意!” 张子默从楼梯上走来,着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打乱原本的计划,我不同意。” 鼓楼安静了下来,可众人的眼神却没有一点动摇。 闻人羽道:“你同不同意不重要,我们已经全部同意了。” 蚩瑶朝张子默做了个鬼脸,笑盈盈道:“没错,我调的是我苗疆的兵,你管不着。” 齐宁笑道:“师叔,你现在就是拿出掌门令牌了我们也不认,事后要打要罚,我们受着。” 付如松义正言辞道:“没错,您现在只需休养,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 戊子指了指闻人羽,淡然道:“你已经把权力交给了他,现在你调动不了我们。” “没错。”丙子拈指一笑。 丁丑抚须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癸巳道:“你是病人,该听医师的。现在不是你命令我们,应该是我们命令你。” “你们这是欺负病人。”张子默瞪大眼睛看着众人,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 众人异口同声道:“欺负的就是你!” “赶紧走,别耽误我们议事。”蚩瑶挥了挥手,直接下逐客令。 张子默只能无奈离去,出了鼓楼后,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顶楼,温和一笑。 …… 九黎侗中心,圣山之上,蚩魍与蚩离并肩而立,面色十分难看。 上次大战后,没过多久他们便得到了消息,中陨生蛊的不是蚩瑶,而是暗影的那个白发少年。无论是蚩魍还是蚩离,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那个少年一死,他们就完了。 自上次一败,九黎侗每日都有人跑去投奔蚩瑶,而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也很难再动员属下发动一场大战了。 “二位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嘶哑的声音突然在二人耳边响起,紧随其后便是一阵怪异的笑声。 “谁?”二人心中一惊,以他们的修为,居然也无所锁定这个声音的来源。 一个黑面人凭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宽大黑袍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连面具左额的两个刻字也被遮住。 “暗影。” 第171章 黑袍人再现 黑袍人出现的瞬间,蚩魍与蚩离将修为运转到极点,如临大敌。 “你是谁?”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们的。”黑袍人双手合拢缩在袖袍中,浑身上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也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蚩魍冷笑道:“你们暗影的传人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凭什么相信你?” 黑袍人冷漠道:“无论你们信与不信,我都有利可图。你们若是信,我可保你们掌控苗疆。若是不信,我便摘了你们二人头颅前去投诚。何去何从,自己选吧。” 二人沉默不语,暗影向来神秘,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里究竟藏了多少强者。 眼前这个黑袍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还敢孤身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力绝对在他们之上。 暗影内部有矛盾他们是知道的,也知道有不少人对于那个少年不服。可真要让他们完全相信眼前这个黑袍人,也很难做到,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蚩离突然开口:“那个少年中了陨生蛊,我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挺到现在,但他必死无疑。他一死,暗影那位真正的主宰一出手,我们也只能给他陪葬。你说你要帮我们,如何帮?” 黑袍人怪笑一声:“你们还是不了解暗影,暗影向来注重实际,那个少年一死,影首也许会发怒,但为了苗疆的安定,他不会将你们处死。那个少年死后,传承序列内的所有人的序列都会变动,届时新的第一序列会来处理苗疆的事。只要你们能杀了那个圣女,苗疆就属于你们了。” “好,我们相信你。”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无论黑袍人的话是真是假,这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黑袍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既然选择了合作,我便展示我的诚意。三日后他们会直接进攻九黎侗,目的是打开禁地,找到那传说中的苗疆第一蛊救治那个少年。你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拦住他们,只要那个少年死在路上,苗疆就归你们了。还有三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吧。” 黑袍人说完,又如鬼魅般凭空消失。 圣山上再次安静了下来,二人都在思考这其中的得失。 良久,蚩离缓缓开口:“二哥,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蚩魍重重点头:“不错,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拖死那个少年后,再杀了那个小丫头,苗疆就是我们的了。” 蚩离摇头道:“不,我指的机会,是进入禁地的机会。不能永远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只有苗疆真正属于我们,无论是谁都只能好好和我们谈。” “你是说……” 蚩魍没有说完,也没有再问。兄弟二人多年的默契,他已经明白蚩离的意思了。还有三日时间,他必须将一切都布置好。 等到蚩魍离去后,蚩离眼神渐渐狂热。 “禁地,苗疆第一蛊,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快点来吧。” …… 三日后,蜀山、暗影和三苗倾巢出动,兵锋直指九黎侗。 九黎侗迷雾阵外,蚩瑶手轻轻一挥,原属九黎侗的修士立刻飞出带路。这迷雾大阵若是无人带领,再多的军队进入也会被困死在里面。 丁丑飞在最前面,默默听着蚩瑶介绍这迷雾大阵,心中充满惊讶。 这迷雾大阵不愧是上古那场惊人大战的遗留产物,若是能完全参透,他的阵道便会再上一层楼。 九黎侗的迷雾大阵乃是苗疆绝密,哪怕是九黎侗的修士也都认不全,也只有像蚩瑶这等身份才知道这迷雾大阵的全部秘密。 按理说这等隐秘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可蚩瑶知道自己那两位叔叔一直想要杀她,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只能将迷雾大阵的隐秘全部告诉此次统兵的丁丑。 队伍中央,戊子紧握刀柄站在前面,丙子与己丑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张子默,身后还有癸亥和精通医术的癸巳,周围五十位银面天仙更是时时刻刻警惕着四周。 他们此次的目标是救张子默,因此张子默一定不能出事,否则他们这次出兵便没有意义了。 半日后,众人正行进之时,震天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 丁丑手立刻结阵防御,死死地盯着前方迷雾。这迷雾对于灵识的限制太大,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凶险。 “都别动手,来的不是敌人。”蚩瑶听着那吼声,欣喜万分。 “砰,砰,砰!” 前方迷雾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每走一步都让大地震颤不已。 等到看清真容后,所有人都目露奇异。 这是一只高三丈的妖兽,形似熊却是黑白两色,双眼周围尽是黑毛。虽然看起来有点憨态可掬,但无人敢因为此小看这只妖兽。 这样的体型在妖兽中不算大,可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力量,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而且这只妖兽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蚩瑶飞身上前,那妖兽立刻低下了头任由蚩瑶抚摸,从百宝袋中取出一截青翠欲滴的竹子喂给那妖兽,那妖兽立刻用脑袋在蚩瑶身上轻轻蹭了蹭,看起来对蚩瑶十分熟悉。 蚩瑶轻轻一跃,直接坐在妖兽身上,转头对众人笑道:“不用怕,这是守护迷雾大阵的食铁兽,也是我爹爹的坐骑,性格很温顺的。” 丁丑惊咦一声:“传闻蚩尤当年便是以食铁兽为坐骑,此兽力大无穷,以金铁为食,天下就没有它咬不断的东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食铁兽在上古可是凶名赫赫,能让蚩尤当做坐骑的妖兽,可不只是表面看上去这么温顺。蚩尤当年骑着它征战四方时,那可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没有这么夸张啦,就是个吃货而已。”蚩瑶笑着摆了摆手,随后轻轻拍了拍食铁兽的背部,“走啦,吃货。” 食铁兽立刻迈着沉稳的步伐,带着众人朝迷雾深处走去。 又是半日过去,众人依旧在赶路,周围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理说,蚩魍和蚩离应该已经察觉到他们,为何一直没有动作? 众人正疑惑之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眨眼间便将众人团团包围。 丁丑从容不迫地将灵识散开,结阵抵挡的同时,也在观察对方的阵法,很快眼中便充满疑惑,手掌虚抓,一名九黎侗的修士飞来,看着那修士空洞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抓起那修士凑到蚩瑶面前。 “他被炼制成傀儡了,刚一交手我便觉得不对劲,此次统兵的人还是蚩魍,可这些修士与上次大战都不一样了。这些修士悍不畏死,实力比以往强了太多,应该都被炼制成傀儡了。” “这两个畜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可以这样,这些都是苗疆的子民啊!”蚩瑶眼中充满愤怒,双拳紧握。 丁丑道:“虽然有迷雾隔绝灵识,但我能感觉到,对方此次的兵力绝对在五十万以上,外边还有兵力源源不断补充,这应该会是一场持久战了。” 蚩离的狂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飘忽不定。 “我的好侄女,回家的感觉如何?九黎侗所有人都被我们炼制成了傀儡,你想打多久我们就陪你打多久,不知道这个礼物你是否还满意?” “你这个疯子!”蚩瑶紧咬牙关,冷冷挤出一句话。 龙泽盛掳过一名修士探查过后,沉声道:“圣女不必担心,只是影响神智的蛊虫,战后可以想办法解除。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彻底炼制成傀儡。” “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蚩瑶回头看了一眼被护在中央的张子默,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丁丑凭借先前对迷雾大阵的领悟,阵法威力越来越强。 “事到如今只能死战,先杀出一条路送他们出去。” 蚩瑶重重点了点头,拍了拍食铁兽,食铁兽立刻冲出,一个冲锋便撞翻数千修士。 “好不容易接好的琴弦又要断了,真是让人难过。”丙子抱琴上前,悠悠一叹,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身影,随后笑魇如花,“既然如此,就请各位郎君往生极乐吧。” 铮铮琴音响起,勾魂夺魄。 随后清亮凤鸣响起,己丑双手舞动,火凤飞出,所过之处焚尽一切。 戊子长刀一指,五十名银面天仙带着一万金面人杀出,而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自从上次组织送来的丹药被查出有毒后,他就暗中警惕起来,他必须留在张子默身边,以防有人再趁机对张子默下手。 在闻人羽的示意下,付如松与齐宁也带着众多蜀山弟子起剑阵加入阵中,以丁丑的统兵能力,哪怕这并不熟悉的剑阵也能完美融入大阵之中。 闻人羽站在张子默身旁,温声道:“我们会杀出去的,撑住。” 张子默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相信众人的能力的,可蚩魍与蚩离明显已经下定决心用整个九黎侗陪他耗,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到那个时候。 九黎侗修士不断倒下,可很快便有人再次补上。无穷无尽,仿佛杀不完一般。 丁丑即便阵法通神,面对这些悍不畏死的敌人,也只能被迫打起了消耗战,根本无法破阵将张子默送出去。 而蚩魍也不是庸人,就算阵道修为不如丁丑,凭借源源不断的兵力也将众人死死拖住,不能众人前进一步。 这一场大战,旷日持久。 大阵被数次攻破,又被丁丑快速变阵拦住。所有人都浑身是血,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可却没有一个人退缩。 一日,两日,三日…… 十多日过去,双方依旧在僵持,周围堆起了一座座尸山。 自进入迷雾大阵后,张子默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众人不断陨落,心中那团火渐渐熄灭。 他本就是回光返照,如今灯油即将耗尽,已经快走到生命终点。红润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精力被瞬间抽干,浑身无力,一个踉跄就要倒下,所幸闻人羽及时扶住。 张子默看着闻人羽,说出了进迷雾大阵以后的第一句话。 “让他们撤退吧,我撑不住了。” 第172章 秋枯冬灭 闻人羽紧紧扶住张子默,沉声道:“打到现在,已经不完全是为你。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我们若是撤退,前功尽弃,往后再难平定苗疆,这么多人就白死了。所有人都在拼命,你也要拼命撑住。” 张子默苦涩道:“我以秋枯推冬灭,物极必反,冬灭之后当是春生,然后夏荣,那个时候我的生命力会强盛到极点,也许仅凭我自己就可以压制住陨生蛊。可是现在,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如何养秋枯冬灭剑意的方法我都告诉你了,将这两种剑意记下送入藏经阁供后人查看,也算我为蜀山做了一点事。” “不就是春生夏荣吗?我推给你看。”闻人羽将张子默交给癸亥扶住,拔出止戈,“你起手。” 张子默以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拔出玄穹,磅礴剑意从身上爆发。 凛凛寒冬,潇潇秋风起。 一剑引天地共鸣,外围依旧是寒冬,他周围却是金秋。 一剑秋枯,又一剑冬灭。 闻人羽挥动止戈,将张子默的剑意续上。 一剑,冬去春来。 春者,生机勃勃。 受这一剑影响,张子默体内流逝的生机似乎凝滞下来,有所恢复。 天地间忽然灼热起来,如同入暑。 最后一剑,夏荣! 四剑,四季,这是张子默与闻人羽共同完成的剑意,也是未来蜀山最强的剑意之一。 闻人羽问道:“你看到了吗?” 张子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后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可我做不到。你用万剑决能推出春生夏荣,而我用道心魔剑只能推出秋枯冬灭。阴阳交替最为艰难,道心魔剑与万剑决只能选一种。你注定是春生夏荣,而我注定是秋枯冬灭。你我各占春秋,谁也无法改变谁,谁也无法成为谁。我之命,在秋冬,见不了,也见不到春夏了。” 张子默说完,彻底瘫倒在癸亥身上,闭上了双眼。 “石头!” “师叔!” …… 幽云州,朔金城。 南宫雨正在明隐的指导下练剑,忽然一阵心悸,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张子默的面容,手中秋水掉落在地,吐出一口心血,泪流满面。 “不,不,你不可以死!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不要,你不能死。张子默,你不能死!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南宫雨喃喃自语,手指一动,秋水飞回手中,直接抹向白皙的脖颈。 明隐心中一惊,徒手抓住秋水,将南宫雨打晕,沉默许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命吗?” …… 九黎侗,迷雾大阵内。 正在浴血拼杀的众人察觉到张子默的状况后,不约而同返回围在张子默身边,哀伤至极。 他们能感觉到,张子默最后一口气正缓缓散去。 无力回天了。 张子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闻人羽凑近仔细听了许久,终于听见那一丝微弱的声音。 “雨,听雨……” 闻人羽猛然拔剑,以剑指天。 “雨来!” 蜀山众人齐齐拔剑,以自身元神融入天地。 “雨来!” 寒冬,大雨忽至。 冰冷的雨水落在众人身上,直直冷到心里。 张子默淋着雨,脸上露出最后的笑容,仿佛想到了某个人,想到了某些让人开心的事。 然后,最后一丝气彻底消散。 “啊!”齐宁怒吼一声,双眼通红,手上沉幽好似要将大地击穿,一剑斩灭千军,“你们这些杂碎,今日我必杀光你们为师叔报仇!” 付如松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止齐宁,带着所有蜀山弟子持剑杀去,咬牙道:“师叔稍后,我让这些人给您陪葬。” 暗影所有人再次杀出,戊子等人眼神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张子默这一死,暗影要变天了。 丁丑怒吼一声,将所有生门全部撤去,杀机毕露。 凡阵法必有生门,不留生门者,来日必陷死地。 可他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今日他必要杀尽敌人,为张子默复仇! 丙子以戏腔哼了一句哀曲,算是为张子默送行,双手在古琴上猛的一拨,琴弦齐齐断开,化为杀人音波传开。 所有人都在宣泄心中怒火,蚩瑶却怔怔地走到张子默身前,轻轻为张子默合上眼,抱着张子默唱起了歌谣,仿佛在哄张子默睡觉一般。 明明脸上带笑,眼中却全是泪。 闻人羽长叹一声,将此处留给二人。 他知道张子默心中只有南宫雨,可还是选择了成全蚩瑶这最后的一片痴心。 天地变色。 蚩尤虚影再次现身,一指按下,却被丁丑以阵法弹开。 生门既关,便是死阵。哪怕是蚩尤虚影,也不能一指破之。 又是一指落下,阵法终于崩溃,千里外的蚩魍七窍流血不止,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丁丑能以阵法连接兵主神两指。 这两指,破了丁丑的阵法,也断了他的境界,往后他的修为将在天仙境止步不前。 可蚩魍无悔,张子默一死,这盘棋就活了。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选。 阵法被破的瞬间,一万死士在十名天仙的带领下直奔蚩瑶而来。 这便是蚩魍与蚩离的计划了,拖死张子默后,立刻杀了蚩瑶拿到兵主信物。 只要能进入禁地便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兵主,再有新任暗影第一序列的配合,就算那位影首想要动他们也得好好考虑。 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 “小心!” 即便有人提醒,蚩瑶依旧无动于衷,眼中已经满是死寂,一颗心随着张子默的离去彻底破碎。 阵法被破,所有人都在死战,已经没人能照顾到蚩瑶这边了。 食铁兽嘶吼一声,身躯猛然暴涨数十倍,一双巨大熊掌狠狠拍下,掀起一股巨浪砸飞那十多名天仙还有众多死士。 可死士之所以称为死士,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食铁兽虽然及时出手,可还是有一名死士侥幸活了下来,并且绕过了食铁兽到了蚩瑶面前,一掌拍向蚩瑶天灵盖。 而这名死士的修为是鬼仙,不是蚩瑶可以抵挡的。 蚩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痴痴地看着张子默。 张子默手中玄穹突然出鞘,魔刃亮起,魔心鬼域散开,控制住了那名鬼仙。直到赶来的龙泽盛一掌拍碎那名死士,玄穹光芒这才彻底黯淡下来。 “这是……” 蚩瑶再次生出希望,贴在张子默胸口仔细倾听,不知是否是错觉,隐隐听到了一丝心跳,喃喃道:“没死,石头还没死!” 整个战场,几乎是瞬间安静了下来,双方不约而同停手。 龙泽盛连忙伸手为张子默搭脉,随后便心神剧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癸巳闻言也撤了回来,双手按在张子默脖颈两边的经脉上。 下一刻,癸巳和龙泽盛的反应一模一样,像是见了鬼一般。 “怎么会这样!” “二位先生,莫非还有救?”闻人羽连忙飞回。 癸巳声音激动无比:“他的三魂七魄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锁住了,只要三魂七魄不散,就不算完全死去。” 闻人羽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人死后三魂七魄便会进入地府转世投胎,断不会出现这种三魂七魄被锁在体内的情况。 他是少数知道张子默所有秘密的人,无论是魔族顶尖血脉,还是天师府正统传承,亦或者是那让无数人疯狂的太玄经。 张子默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秘密,必定有一些特殊的保命手段。 事实上,闻人羽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张子默意识并未散去,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情况,否则也不可能调动玄穹替蚩瑶解决危机。 他只是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混沌之地,耳边是蕴含天地至理的话语。 “混沌者,天地之先。天地大道,尽生于混沌之中,此为无极……” 这是爹娘留下的太玄经,他一直不明白其中含义,直至一身气息散尽,这才明悟了一点。 也正是靠着对太玄经的这一点点领悟,他这才能够锁住三魂七魄。 可他并未完全领悟太玄经,也只是能锁住片刻。人死后魂归地府是天地规则,时间一到魂魄还是会散去。 蚩瑶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张子默还没死还有救,满怀期待地看着龙泽盛与癸巳。 “二位还有办法吗?” 激动过后,癸巳又失落了起来,摇头道:“按理说只要有足够的生机将那口气续回来应该还有机会,可他这些日子吃过的灵丹妙药太多,普通恢复生机的丹药对他没有任何作用,除非还有跟戊子上次带回来的那株参王一样的宝物。而且他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正在消失,用不了多久魂魄还会散去。” 蚩瑶闻言再次绝望,这么短的时间,她去哪里再找这样的宝物? “罢了罢了,左右是将死之人,为苗疆搏一个未来吧。”龙泽盛忽然抚须大笑起来,随后对着蚩瑶深深一拜,“我死后,还请圣女照顾好依依。” “龙爷爷,您要做什么?”蚩瑶愣愣地看着龙泽盛。 龙泽盛没有回答,仰天一笑,身躯轰然消散,远在龙苗的神龙雕像光芒闪耀,将龙泽盛的一身灵炁和精血以及元神化为一枚五彩鳞片,落在张子默眉心,强行为张子默续上一口气。 已是苗主的龙依依心生感应,瞬间瘫坐在地,泪流不止。 “爷爷!” “道友走好。”众人齐齐行礼。 龙泽盛魂飞魄散之际,最后的目光一直落在癸巳上。 癸巳眼中充满尊敬,将腰弯得极低。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我见过最伟大的医者,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他,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 随后,癸巳取出九枚银针,强行燃烧修为将张子默最后一口气封住,尽量让张子默这口气消散得缓慢一点。 “要尽快冲出去将他送到禁地,去找第一蛊。” 第173章 九黎侗禁地 迷雾大阵中,丁丑缓缓腾空,站在了空中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 他是结阵者,阵法每次被破他都要承受不小的反噬,尤其先前蚩尤虚影那两指,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连番大战也让他对于阵法的感悟越来越深,此时他虽然还是没摸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境界,但已经很接近了。 一个更加恐怖的阵法再次形成,丁丑看着戊子等人,沉声道:“破阵需要时间,我可以先破开阵法一角送四个人出去,你们自己决定谁去。” “算上食铁兽和癸亥,刚好四个。”戊子没有丝毫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同意。”丙子微微颔首。 丁丑一指点在蚩魍阵上,好似蚩尤虚影那一指,只是见了三次出手,竟然已经学得几分精髓,随后大袖一挥,破开阵法一角将坐在食铁兽上的蚩瑶和张子默送了出去,癸亥紧随其后。 戊子拔出短刀扔出,与蚩瑶影子融为一体,这样等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就能凭借他与短刀的联系找到蚩瑶。 千里外,蚩魍面色越发难看,没想到张子默居然还有一口气,还救下了本该必死的蚩瑶。 他却不知远处那个监视着战场的黑袍人藏在宽大衣袍里的手捏得直发白,比他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蚩离却笑得十分开心:“不死正好,咱们的计划正好需要他们不死,不然谁来替我们打开禁地?” 蚩魍有点犹豫,如果此时赶回九黎侗,就等于放弃了这些傀儡,若是在禁地争夺失败,将再无翻身可能。 蚩离道:“二哥,难道你想留在这里等着她带那十尊兵人杀出来?” 这一句话,让蚩魍彻底下定决心。 “走!” 一炷香后,丁丑闭目感受着那渐渐松散的阵法,看着前方的戊子和丙子。 “主将离开了,破阵的时间会缩短。” “尽快。”戊子一刀斩下大片头颅。 迷雾中,食铁兽大步狂奔,虽然看起来身形臃肿,但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蚩瑶坐在食铁兽身上,紧盯前方迷雾,时不时看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禁闭双眼的张子默。 “石头,一定要撑住啊。” “我的好侄女,你要去哪儿啊?”蚩离的狂笑突然在后方响起。 蚩瑶回头一看,见蚩离带着蚩魍越来越近,再次拍了拍食铁兽。 “吃货,再快一点。” 食铁兽低吼一声,发足狂奔,再次将蚩离和蚩魍甩开。 蚩离眼睛一眯,手上刺青亮起,铺天盖地的蛊虫钻入食铁兽身上,食铁兽惨叫一声,一身皮毛眨眼间便被啃噬得一干二净。 食铁兽皮糙肉厚,这样的伤害虽不致命,但承受着无尽蛊虫的噬咬前行,速度必然大打折扣。 “你的速度最快,带我们走。”蚩瑶心疼地摸了摸食铁兽,转头看着眼神空洞的癸亥。 “我只听他的命令。”癸亥摇了摇头,指着张子默。 蚩瑶眼看身后二人再次逼近,情急之间灵机一动。 “你如果不出手石头就死了,你不是他的贴身护卫吗?他死了,你的任务就失败了。” 癸亥眼珠微微一转,仿佛是在思考,随后手掌虚抓,九天罡风落下,将食铁兽身上的蛊虫化为飞灰。 风云化舟,载着蚩瑶消失在原地。 身后的蚩魍与蚩离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无存在感的黑面女子居然有如此速度。 高空之上,蚩瑶回头看了许久,在没有发现蚩离和蚩魍的踪迹后,由衷赞道:“你真厉害!” 癸亥眼中突然被疑惑占满,面无表情道:“我的任务是保护他,可是他现在无法下令,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戊子在这里,他会告诉我怎么做。影首说,除了第一序列外,戊子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蚩瑶道:“你想救他,我也想救他,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知道该怎么做,我需要你的帮助。” 癸亥又转动着眼珠开始思考,随后又指了指张子默。 “我觉得你说的对,在他没醒之前,在戊子来之前,我听你的。” 蚩魍松了一口气,终于搞定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癸亥了。 “他们两个穷追不舍,打开禁地需要时间,我怕他们会在我开启禁地的时候追上,还可以再快一点吗?” “可以。” 癸亥身体化为一阵青烟附在了云舟之上,蚩瑶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面前景象就完全改变。 这一息,何止千里。 不久后,那座熟悉的圣山越来越近,蚩瑶不禁潸然泪下。 “九黎侗,我回来了!” 圣山之上,有一千丈青铜雕像仰天怒吼,似乎在发泄心中不甘。 这尊雕像,正是蚩尤,九黎侗的禁地便在这尊雕像中。 蚩瑶快速落在雕像眉心,取出一根指骨插进眉心凹槽,双手掐诀打出一套印诀,念念有词。 这指骨正是兵主的信物,而这指骨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蚩尤。 昔日涿鹿之战蚩尤兵败,轩辕黄帝率领众多强者追杀蚩尤,一剑断了蚩尤一指。 蚩尤被杀后真身被毁,只留下了这一截指骨,而这截指骨后来被三苗先祖于战场上寻到,连同那八十一尊兵人一起带回了苗疆。 若非是含有蚩尤的气息,怎么可能调动那八十一尊兵人? 随着那指骨的融入,原本闭目的青铜雕像突然睁眼,眉心一个庞大的阵法缓缓浮现,诡异纹路开始蔓延。 然而蚩瑶毕竟修为太低,想要开启这样一座绝世大阵太过艰难,速度慢得出奇。若是换成父亲蚩魁,最多十息便可将禁地开启。 当那诡异纹路蔓延至一半时,蚩魍与蚩离便追了上来。 蚩离狞笑道:“我的好侄女,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据我所知阵法一旦开启则不可逆转,放心吧,在阵法开启前,我们不会对你出手的。” 蚩瑶紧咬嘴唇,此时多说无益,只能尽快开启阵法带张子默进入禁地。 蚩魍直接在雕像面前坐下开始疗伤,看都不看蚩瑶一眼,已经把禁地当成囊中之物。 蚩瑶自然是没有能力阻挡他的,癸亥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他杀过的天仙不在少数,癸亥在他眼中除了速度快之外一无是处。 唯一麻烦的,就是那只食铁兽了。不过他和蚩离联手,应该也不是问题。 蚩离也是如此想法,直接无视蚩瑶,盯着那雕像狂笑个不停,心中已经在想禁地中的苗疆第一蛊了。 当那最后一道纹路蔓延至雕像全身,雕像眉心射出一道通天光柱,将蚩瑶与张子默包裹在其中。 蚩魍与蚩离同时踏出一步,到光柱外。 “吃货,癸亥,拦住他们!”蚩瑶背着张子默消失在光柱中。 食铁兽怒吼一声,身躯再次暴涨,一掌狠狠拍下。 “三弟,速战速决。”蚩魍冷哼一声,三十六堂神与七十二鬼神齐齐降临融为一体,化为一尊千丈巨人猛然出拳。 蚩离盯着癸亥舔了舔嘴唇,笑得十分渗人。 “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禁地了,作为最后的敌人,我会以我毕生所学给你最大的尊重。” 蚩离衣袖一甩,漫天蛊虫再次出现,开始互相吞噬,这是他培养出的所有蛊虫。 这等蛊虫互相吞噬之法可以培养出王虫,但对蛊师自身伤害极大,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轻易使用。 可禁地就在眼前,蚩离眼中此时只有那终极蛊术,他不知道癸亥的实力如何,但为了尽快解决癸亥,一上来便动用了绝招。 无论这样的蛊术对于自身伤害如何,只要能见到那终极蛊术,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息后,漫天蛊虫消失,最终只剩一只几近透明的王虫。 蚩离手轻轻一指,王虫一闪而过,直奔癸亥心脏而去,哪怕快如己亥也来不及反应,只能微微挪动身躯避开心脏,但左肩还是被洞穿,王虫的一身剧毒自体内蔓延,癸亥瞬间倒下。 蚩离大笑一声,不再去看癸亥,转手一指,对准了食铁兽。 然而下一刻,蚩离面色大变。 癸亥凭空出现他面前,轻轻一掌将他打退。 蚩离看了看面前的癸亥,又转头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缓缓消散的癸亥,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好精妙的分身之法,我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倒是小看你了。” 癸亥没有回答,脚步微移,身影在空中闪动,以一化百。 霎时间,狂风大作,所有分身齐齐抬手,罡风落下凝聚为青色长剑,对准了蚩离。 …… 禁地内,蚩瑶背着张子默在狭长通道中一路狂奔。 虽说禁地是在雕像之内,可却别有洞天,蚩瑶跑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尽头。 蚩瑶转头看着两边那不断循环的古老壁画,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从第一副壁画开始看起,那是蚩尤与八十一部落首领结拜为兄弟的景象。 随后是与炎帝部落相遇,败炎帝,战轩辕黄帝,部落迁移…… 苗疆自古无文字,这一幅幅壁画记载了苗疆所有历史和历任兵主的画像。 而最后一幅壁画,正是他的父亲蚩魁。 蚩瑶若有所悟,拿着那指骨按在墙壁上,刻下了自己的画像。 狭长通道瞬间消失,一个巨大石桌出现在眼前,从上到下供满了牌位。 没有名字,只有截然不同的气息。 最上方的气息霸道无比,让蚩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和轩辕黄帝逐鹿中原的兵主神蚩尤。 而最后一个牌位的气息,蚩瑶十分熟悉,那是她的父亲。 父亲,死了…… 蚩瑶心中一阵刺痛,来不及绝望,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蚩瑶诚心向历代先祖祷告,苗疆大乱,祈求先祖准我接任兵主之位,平定苗疆。” 石洞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回应。 蚩瑶不死心,又重新祈祷了一遍。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蚩瑶紧咬嘴唇,再次祈祷。 “蚩瑶诚心向历代先祖祷告……” 第174章 情蛊 禁地外,食铁兽倒在地上无力起身,癸亥依旧挡在二人面前,哪怕被打成重伤,还是不断挣扎起身衍化分身死死拦住二人。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空洞,根本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只记得蚩瑶的话,拦住眼前这两个人。 蚩魍身后那千丈巨人一脚重重踩下,正当他以为已经解决了癸亥时,突然察觉脚下踩了空,眼中满是错愕。 所有分身齐齐回归,癸亥再次拦在二人面前,眼中空洞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冰冷,还有被二人打成重伤的愤怒。 “你们两个找死?” 罡风化剑被癸亥握在手中,一剑斩散那千丈巨人。 癸亥手轻轻一招,云层涌来将天幕遮住,腾空而起站在了那云雾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又是一剑。 一剑斩下,天昏地暗。 数十里外,侥幸遁走的蚩魍与蚩离大口喘着粗气,犹自心有余悸。 刚刚那一剑,只差一点就让他们陨落了。 此时的癸亥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他们不敢动弹。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只会遁术的黑面女子,居然有如此实力。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先前丁丑未破阵前只能送出四人,戊子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癸亥,丙子也立刻同意。 能让戊子和丙子如此信任的人,又怎么可能简单? 一剑接一剑斩下,蚩魍与蚩离根本不敢硬接,只能不断躲避,心中越来越焦急。 再这么打下去,等蚩瑶从禁地中出来,他们估计还在狼狈逃窜。 蚩魍大吼道:“暗影那个,你不是要帮我们吗,这个人你能不能管?” 一声长叹响起,黑袍人身如鬼魅到了癸亥面前,一指点在癸亥眉心。 “原来是你。”癸亥从云端跌落,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语,眼神再次空洞起来。 黑袍人看着二人,沙哑笑道:“这个女人发起飙来,连戊子和丙子都拦不住。不过你们运气很好,我是为数不多知道怎么对付她的人。” “老朋友,对不住了,你既然认出我来了,我就只能灭口了。”黑袍人又是一声长叹,飞身落下手指再次点向癸亥,然而未等他手指落到癸亥眉心上,突然转头看向天边,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们来了,我再出手会暴露,赶紧抓紧时间进入禁地。记住,杀了那个少年,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否则你们就是当上兵主,我也会杀了你们。” 二人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黑袍人的威胁话语,飞入光柱中。 费尽心思,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 片刻后,戊子从天边闪过,直接冲向光柱,下一刻便被光柱狠狠弹开。 “您没事吧?”紧随其后的己丑连忙接住戊子。 “无妨。”戊子微微摇头,不着痕迹地将己丑的手甩开。 他看过卷宗,自然知道九黎侗禁地只有蚩姓嫡系血脉才可以进入,也只有拿着兵主信物的蚩瑶能带着外人进去,冲向光柱只是下意识为之。 丙子抱着断琴落下,若不看鲜血淋漓的手指,仪态应该十分优雅,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癸亥,俯身查看片刻后,轻咦一声:“刚刚另一个她出手了,那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自己人出手了。”戊子这才注意到了癸亥的异样,眼中杀机凛然,一语中的。 丙子微微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之间我便觉得奇怪,为何蚩魁与蚩离准备得那么充分,原来是有内鬼。” “也算好事,知道癸亥秘密的人不多,很容易就能查出来。”戊子将手中长刀收回,眼神又恢复平淡。 天边,丁丑的声音响起。 “没事儿干就过来帮忙,那些傀儡追上来了。” 丙子给己丑递了个眼神,己丑立刻离去,随后看着戊子笑道:“你不去吗?” “你不也是一样?”戊子淡淡地看了丙子一眼。 丙子摆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怀疑我,我若是想杀他,这段时间有无数次机会,何必非要等到现在?” 戊子淡然道:“你想多了,我守在这里只是等一个结果。若是他活着出来自然最好,如果是另外两个出来,我会为他报仇。” “那还真是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丙子嫣然一笑。 禁地内,蚩瑶不断祈祷,直念到嘴唇干燥开裂,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女子之身,我们不认可。”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某个牌位中响起。 蚩瑶瞬间面无血色,嘴唇颤抖不已,这话直接断绝了她的希望。 不能继任兵主之位,如何得到那第一蛊救张子默? “离去,换个人来。”那声音依旧冰冷,直刺蚩瑶心窝。 蚩瑶再也忍受不了,猛的起身,指着那些牌位怒骂道:“我当兵主何须你们认同?不用那十尊兵人,不要那兵主之位,我也可以让苗疆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们不认同我,苗疆的子民认同我!” “历任兵主皆受天地诅咒,得位不正,日后牌位必碎,不入轮回。” 蚩瑶怒极反笑,将那截指骨扔在地上。 “谁在乎这破牌子,你们不认同我,我也不认同你们。自我蚩瑶起,后人不会再祭祀你们。我会将禁地封印,断了你们这些老家伙的香火,你们自己玩去吧!” 石洞瞬间安静下来。 许是蚩瑶的威胁起了作用,那被扔在地上的指骨突然飞起融入蚩瑶手中。 与此同时,最高的那块无字牌位中响起那霸绝天下的声音。 “准!” 蚩瑶顾不上感受那指骨给她带来的变化,连忙问道:“苗疆第一蛊,是否真的存在?” “是。” “能否救他?” “他活你死。” 蚩瑶怔在原地许久,随后苦涩一笑。 “原来是这样啊。” 蚩瑶坐在张子默身边,俯身摸着张子默的一头白发,流下两行眼泪,笑得却十分开心。 “也好,你活了,可以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两情相悦多好。臭石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我再也不缠着你了。” 那传说的苗疆第一蛊的炼制方法出现在脑海中,蚩瑶凝聚心血为蛊,低下头轻轻一吻,将那蛊虫渡了过去。 “石头,我要你活。” 此蛊,名为情。 世间种种,唯有情字伤人最深。可让人重获新生,也可让人黯然销魂。唯有愿意为对方牺牲的至情至性之人,方可炼出情蛊。 纵然你心不在我,我心亦不变。 情蛊离体,带走了蚩瑶的心,也带走了她的命。 她倒在了张子默怀中,依依不舍地看着张子默,闭上了双眼。 不久后,张子默僵硬的身体渐渐复苏,重重咳嗽几声后,缓缓睁眼,看着怀中的蚩瑶,那声音像是责备,又像是不舍。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他的意识还在,外界发生什么他都知道,可他宁愿不知道这一切。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还可以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可是现在,注定终生难忘。 张子默抱起蚩瑶转身离去,明明背影十分挺拔,可看起来却那么落寞。 蚩魍与蚩离忽然现身,蚩魍看着张子默怀中的蚩瑶,狂笑不止。 “死得好,这下兵主之位是我的了。小子,把她的尸首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蚩离看着恢复如初的张子默,顿觉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能压制陨生蛊,苗疆第一蛊必定在你身上,快把它交出来!” 张子默眼神麻木,抱着蚩瑶从二人身边走过,无动于衷。 “小子,你找死!” 二人正准备对张子默出手,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放肆,真当我死了不成!” 二人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们曾经最尊敬现在最害怕的人。 “大……大哥!” 一个魁梧身影出现在张子默面前,随手一挥便将二人修为废除,赶出了禁地。 与此同时,禁地另一处神秘空间内,沉寂的十尊兵人缓缓睁眼,飞到战场上方重重砸下,将所有傀儡全部镇压。 守在禁地外的戊子和丙子同时起身,眼中充满惊讶。 “他居然破境了!” 蚩魍与蚩离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地看着禁地方向,彻底绝望。 禁地内,那魁梧身影看着张子默怀中的蚩瑶,抬手想要像以往一样抚摸蚩瑶的头,可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傻孩子,爹对不起你!” 兵主,蚩魁。 “为什么?”张子默死死地盯着蚩魁。 蚩魁喃喃道:“什么为什么?”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阻止她!”张子默发了疯一般地朝着蚩魁怒吼。 “你根本不知道情蛊意味着什么,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蚩魁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蚩瑶的头,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 “这是你女儿!”张子默扶住蚩瑶,腾出右手用尽全力打在蚩魁脸上,将蚩魁打得踉跄后退,“你既然没死躲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她为你承担了多少,你也配当爹!” 蚩魁眼中没有恼怒,反而苦涩一笑:“因为我也快死了。” “什么意思?”张子默怔在原地,一腔怒火消失无踪。 “你知道仙境之上是什么境界吗?”蚩魁长叹一声,见张子默没有回答,又是一叹,“仙境之上,是圣境。我苗疆从未出过圣人,你可知为何?因为这是一种诅咒,先祖蚩尤兵败后,轩辕黄帝虽然没有赶尽杀绝,但怕九黎联盟东山再起,便以大神通定下了天地规则,凡九黎血脉终生不可突破至圣境。” “这与苗疆的叛乱有什么关系?”张子默终于冷静了下来。 蚩魁道:“因为我找到了打破诅咒的方法,半只脚迈入了圣境,可因为我是苗疆有史以来第一个破境的人,我受到了诅咒的反噬。于是那两个畜生趁机作乱,想要取而代之。若不是摸到了圣境,我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中。可即便没死,我也只剩一口气,我借禁地的力量恢复了这么久也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我先前不出手,正是要等那两个畜生进来。” “我有问题。” 蚩魁负手而立,点了点头。 “凭蜀山与苗疆的关系,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第175章 苗疆之行 禁地内,张子默沉思许久,缓缓开口:“我师父有没有以道心魔剑控制过你或者你父亲?” 蚩魁眼中精光四射,赞道:“你果然聪明,你师父原来控制过我父亲,可后来不知为何他突然替我父亲解开了心魔,还向我父亲坦诚了一切。我父亲没有介意,反而同意永远和蜀山结盟,并请你师父为我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 张子默再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百五十年前。” 张子默闻言再次沉默起来,他此前看了暗影很多卷宗,隐隐察觉到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师父一百五十年前说过皇室之人过听剑河杀无赦,更是将蜀山所有规矩推翻。 如觉不妥,可不遵从。 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才能说出这句话,才敢将前人的规矩彻底推翻? 而老头子在一百五十年前解开对蚩瑶爷爷的控制,也就是说老头子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原本的剑二不对,并且已经改了过来。 道心魔剑代代相传,也许有人对原本的剑二质疑过,但却无人敢做出改变,直到老头子这一代。 他这二位师父啊,把蜀山原来的一切都推翻了,然后自成山峰,压住了整个天下。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老头子意识到原本的剑二是错的? 种种迹象表明,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师父和老头子都参与其中。 至于是什么事,张子默也不打算问蚩魁。就算蚩魁知道,估计也不会告诉他,毕竟这次是老头子在背后操控一切。 蚩瑶离开九黎侗前,蚩魁曾叮嘱蚩瑶要小心张子默,剑二既然从蚩瑶爷爷那一代就改过来了,蚩魁那么说必定是老头子授意,目的就是考验他。 也就是说,苗疆的叛乱完全在老头子的预料之中,早就对蚩魁有所交代。 老头子要看他在这样的背叛下,是否还能保持本心,领悟到真正的剑二。 究竟要修到什么程度,才能像老头子这样,完全预料天下走势掌控一切? 眼见张子默久久不语,蚩魁再次开口:“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张子默道:“你死之后,苗疆交给谁?” “你。” “我?”张子默眉头紧锁,“我是一个外人,当不了兵主。” 蚩魁凝视着张子默,沉声道:“我女儿因你而死,难道你不该为她做点什么?苗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张子默摇了摇头:“我不能留在苗疆,不过苗疆若是需要我,我愿付出一切。” 蚩魁道:“你既然不愿意接手苗疆,那我退一步,娶我女儿,哪怕是名义上的。” “我有心上人。”张子默还是摇头。 蚩魁冷哼一声,身上气息压得张子默喘不过气来。 “她用命救你,就问你要一个名分你都不给,你不答应,我就杀了你!” 张子默苦笑道:“与其杀了我,不如以命换命,可否用我体内的情蛊救她?” “情蛊因她而生,只可救你,不可自救。”蚩魁身上杀意这才消失,眼神复杂起来。 张子默笑得比哭还难看,看着怀中蚩瑶,伸手为蚩瑶捋顺青丝,柔声道:“这辈子我对不起你,若有下辈子,你我互换,换我爱而不得,换我眼里都是你。” 蚩魁见张子默如此,也没了责备的心情。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对我女儿动过心?” 张子默温柔地看着蚩瑶:“她为我死得那一刻,就永远留在我心里了。” 蚩魁接过蚩瑶,手按在蚩瑶天灵盖上,长叹道:“闺女啊,这家伙油盐不进,老爹也没办法了。” 蚩瑶突然睁眼,攥起拳头用力地捶着蚩魁胸口。 “臭老爹臭老爹,你弄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演戏呢?” 蚩魁搂着蚩瑶开怀大笑,求饶道:“别闹别闹,爹爹错了。” 张子默彻底傻眼。 蚩魁轻咳一声,脸上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心虚,解释道:“你别误会,是我自作主张压制她的气息让她假死,目的就是为了看看你什么反应。我这傻女儿对你死心塌地,我这个当爹的总得想办法为她争取。只是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这么无情,若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就一掌震死你。” “那这情蛊……”张子默欲言又止。 蚩魁沉声道:“虽说我在演戏,但我这傻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真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其实也不算是骗你,情蛊压制住了你体内的陨生蛊,你现在的命不是你的,而是她的。一命共用,你若是死了,她也会死。而她死了,却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这情啊,真是天底下最让人犯傻的事。所以臭小子,我警告你,给我好好活着,你要是连累到我这个宝贝女儿,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让她长命百岁。”张子默重重点头。 蚩魁一巴掌拍在张子默头上,冷哼道:“长命百岁,看不起谁呢?我已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可将一身修为传给她,往后我这闺女必定成圣,可以活几百岁!” “那就长命万岁!”张子默尴尬地挠了挠头。 蚩魁见蚩瑶眼中尽是张子默,恨不得将这偷了自己闺女心的小贼掐死,可最后也只能咬牙将蚩瑶推到张子默面前,愤愤离去。 “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我时间不多了,得尽快传功。” “尴尬死了,臭老爹突然来这么一出,我真的不知道,你要相信我。”蚩瑶低着头玩着头发,不敢去看张子默。 张子默主动搂住蚩瑶,轻轻拍着蚩瑶的后背,笑得像个傻子一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蚩瑶彻底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紧紧地抱住张子默。 …… 禁地外,众人围坐在一起,听完张子默讲的部分真相,感叹不已,没想到苗疆的叛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齐宁打趣道:“师叔,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这可是苗疆圣女啊,马上要成为兵主了,而且人家用命救你,换做是我早就感动得不行了,你居然还能拒绝人家。” “你给我滚,就你话多。”张子默狠狠一脚,将齐宁踹飞。 众人哈哈大笑,见张子默活蹦乱跳,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张子默也是心情大好,等苗疆的事情结束,他就可以想办法去找小雪了,看了那么久卷宗,终于是有一点头绪了。 提起卷宗,张子默又想起了癸亥,在知道癸亥一个人拖了蚩魍和蚩离那么久后,对于癸亥越发好奇,等此事结束一定要调癸亥的卷宗好好查看。 张子默察觉到远处的戊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这才结束了和众人的说笑,走到戊子面前。 “癸亥醒了?” 戊子摇了摇头:“癸巳在治,我这次找你是想和你说另一件事,癸亥的秘密暗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知道怎么对付另一种状态的癸亥更少。再加上你被人下毒时找到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是谁。” “等离开这里再说,不要坏了现在的好心情,癸亥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对了,再调一下癸亥的卷宗。”张子默抬起手止住戊子的话语。 戊子微微颔首:“身处九黎侗出入不方便,出苗疆给你。” 张子默伸了个懒腰,惬意无比。现在只等蚩瑶从禁地中出来,就可以回蜀山了。费尽心思,总算是让苗疆的事圆满结束了。 在龙苗众多蛊师的帮助下,九黎侗苗人已经恢复如初。这些人在知道真相后,对蚩魁和蚩离恨之入骨的同时,对蚩瑶越发拥护。 哪怕对于女人继位依旧存有疑虑,可他们看到了蚩瑶的能力,也相信蚩瑶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兵主。 三苗大军退去,只有三个苗主留了下来,等着见证蚩瑶继任兵主。 这一等,便是来年开春。 这日,张子默看着闻人羽施展春生夏荣之剑意,正思索如何以道心魔剑将这两剑推出来时,禁地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抬头看着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会心一笑。 三日后,苗主继任仪式开始,蚩魁带着蚩瑶走上高台,杀蚩魁与蚩离以安民心,在九黎侗众人的见证下,宣布蚩瑶成为苗疆新任兵主。 这也是苗疆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女兵主。 随后蚩魁返回了禁地,将高台彻底交给了蚩瑶。 蚩瑶一身华丽银饰,看起来高贵又神秘,将手伸向高台下的张子默和闻人羽。 “有请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上台。” 二人飞身上前,静静看着蚩瑶祭祀天地,随后伸手划破手掌,将鲜血滴进碗中。 蚩瑶也跟着划破手掌,随后端起了酒碗,高声道:“今日起,蜀山与苗疆歃血为盟,代代相传,永不背叛!” 张子默与闻人羽也跟着念了起来,歃血为盟是苗人最真诚的誓言,一旦定下,永不违誓。 往后,蜀山和苗疆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 高台下的众人眼中满是期待,蜀山与苗疆的未来,就在如今台上的这三位身上了。 等这三位成长起来,蜀山与苗疆也许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蜀山众人脸上也充满笑意,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以后他们驻守通天山脉将再无后顾之忧。 而且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在苗疆娶妻生子,多年后蜀山与苗疆将会不分彼此。 张子默与蚩瑶对视一眼,笑得都很灿烂。 …… 九黎侗外,众人看着那站得很近的二人,很识趣地先行离去。 蚩瑶端起一碗水递给张子默:“爹爹传功还没结束,我不能离开九黎侗,你把这碗水喝了吧,算是我给你送别了。” “这次又是什么蛊?”张子默笑着接过碗。 蚩瑶撇嘴道:“情蛊都在你体内了,还有什么蛊能影响你?” 张子默这才半信半疑地将水喝完,随后从嘴中吐出一只蛊虫,戏谑道:“那这又是什么?” “哎呀,烦死啦!”蚩瑶气得直跺脚,“早知道就不把情蛊给你了,下什么蛊都会被你发现。” 蚩瑶拉着张子默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我不能出九黎侗,你就把这只蛊带走嘛,反正对你也没有影响。” 蚩瑶本以为张子默会拒绝,却没想到张子默将蛊虫吞了回去,温和笑道:“好,依你,走了哈。” “等等。”蚩瑶取出一个黑色抹额递给张子默,眼中充满嫌弃,“整天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这个送你了,我亲自织的,不许嫌丑啊。” 自从被陨生蛊影响后,躺在床上的张子默很久都没有束过发,渐渐也就习惯了披头散发。 可是看着蚩瑶递过来的抹额,张子默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牵动,笑呵呵地低下头。 “你帮我戴上。” 蚩魁认真地将张子默的头发捋顺戴上抹额,仔细地打量着张子默,“不错不错,比以前好看多了。行了,你赶紧走吧,省得本姑娘惦记。” 张子默刚腾空而起,又被蚩瑶叫住。 “又怎么了?” “衣服还我。”蚩瑶伸出手。 “什么衣服?” “我的衣服啊,那是借你穿的,不是给你。你什么癖好,拿人家衣服不还。” 张子默这才反正过来,将曾经穿过的衣服还给蚩瑶。 “还有事没?” “没了,走吧。” “真没了?” “没有了,赶紧走!” 张子默转身慢慢腾空,挥了挥手。 蚩瑶看着张子默越飞越远,突然大声喊道:“喂,之前我爹爹问你心里有没有我,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蚩瑶看着张子默消失在天边,眼神渐渐黯淡,低声嘟囔了一句。 “臭石头!” 然后便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若是两情相悦还好,否则便会耽误终身。 可是误不误的,她才不在乎。 她的心和命,早就交给了他。 虽误,不悔。 张子默离去许久,蚩瑶看着那空荡荡的天边,用力喊道:“臭石头,你给我好好活着,本圣女才不想死呢!” 蚩瑶眼中含泪转身,捂住了心口,突然又笑了起来。 那是张子默的心跳。 若是两情相悦,她甚至不用刚刚那只蛊虫也能感受到张子默的所有喜怒哀乐。 可惜,我心在你,你心不在我。 你说下辈子我们互换,换你爱而不得,换你眼里都是我。 本姑娘才不要,本姑娘要两情相悦,眼中都是彼此。 想到此处,蚩瑶欢快地奔跑了起来,像一只无拘无束的蝴蝶,在苗疆的十万大山里自由自在地飞翔。 “这辈子没有先遇到你,本姑娘认了。可如果真的有下辈子,臭石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许食言不许反悔!” …… 迷雾大阵中,闻人羽看着赶上来的张子默,难得调侃道:“不多说几句?” 张子默转头看了一眼,笑道:“若无心万语千言也是废话,有心一句话便够了。” 闻人羽见张子默取下抹额,继续调侃道:“不多戴一会儿?” “我家阿雨天下第一好,才不要让她伤心,以后让她给我织一个。”张子默将抹额叠好,郑重收进百宝袋里,“这个,下辈子再说吧。” “此次苗疆之行,我有很多感悟。”闻人羽这才收起玩笑之心,神色认真起来。 张子默点头道:“同感。”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