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 第1页 《周衍》作者:清南安【完结】 文案: 沈闲此人,整日招猫逗狗,坏事做尽,年纪轻轻在一众纨绔子弟中拔得头筹,小霸王名号传遍临州城。 沈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永南王府小世子周明朝,干尽坏事的沈闲每每被周明朝打磨的有口难言。 后来啊,沈闲猖狂祸事到了自己头上,被大石头砸了脑袋,在床上躺了三天才醒。 醒过来的小少爷揪着被子万分惶恐:「你们是谁?我是谁?这是哪?」 晴空霹雳,小霸王变成了一个小傻子。 从此,失忆后的沈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后面,周明朝把人堵在墙脚,脸色阴沉宛如山雨欲来:「你没失忆,前面几年都是你装的对不对!」 内容标籤: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明朝沈闲┃配角:鸿鹄,柳月絮,李未,林软软┃其它: 一句话简介:偷得浮生半日闲,明朝深巷卖杏花 立意:即使身处困境,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会绝境重生。 第1章 前文: 临州城城主沈家有个小少爷,名叫沈闲,整日里招猫逗狗的惹人嫌,就连树上窝窝里的鸟蛋,他也要找个梯子来将它掏个干净,平时对上外人时,就更加的娇纵任性了,今日掀了茶棚的桌子,明日砸了酒楼旁边买馄饨的小铺子,看见不爽的,指挥下人家丁们上前去揍一顿,出完气了事,小霸王的名号在临州城日渐响亮,十六岁的沈小少爷出街,好比阎王索命,有肃清街道之功效。 城主夫妻两个刚过而立之年,为这混帐小子操碎了心,打过骂过,偃旗息鼓几天又死灰復燃,三十多岁的年纪气的脸上皱纹一条一条的冒出来,一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就头疼。 好在有个能治得住他的,当今永南王的世子,为人端正自持,一把摺扇长身玉立,小少爷一见着他就如同见着猫的耗子,次次被他提熘着后领子将人带回沈家去。 谁知天理昭彰,沈闲又一日出门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和人起了争执,小少爷被石头撞了头,一下就出了血,躺在床上悠悠转醒,看着一屋子激动的眼睛:「你们是谁?我是谁?这是哪里?」 三个问句如同晴天霹雳,屋子里守了三天的下人们恨不得以头抢地,少爷撞了头变成了一个傻子! 但是她们发现,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出门不祸害街上的人,狗,猫,小贩摊子了,人也变得正正经经,就跟大狱里面出来的犯人重新做人似的,变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后来啊!他就被永南王府的小世子堵在墙头,退无可退。 小世子俊颜微沉,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得指节泛白:「你根本没失忆,前几年都是你装的对不对!」 ———————— 城主府沈家有一处偏僻的小院子,许是南向,光照好的原因,这里的花草长势极好,半人高的草丛青绿茂盛,三五天修剪的速度比不上长的速度,园丁们也就随着它去了,慢慢的,藤萝蔷薇爬了满墙,从院墙上遥遥的探出头去,煞是好看。 这会子,一只手努力向上,够到院墙,毫不怜香惜玉的把花扒拉到一边,这下两只手都攀上了院墙,然后两只手一齐使里,墙头上就露出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少年脑袋上绾着玉冠,眼神清亮,干净漂亮看着又不显女气,是看着就讨喜的长相。 这个青天白日爬院墙的正是临州城人厌狗嫌的小霸王,沈闲。 前些日子他出门时大摇大摆,仰面朝天,回来时也是仰面朝天,不过是头破血流,被人抬着回来的。 以前都是他把别人弄的头破血流,这次竟然自己满身的血,城主两口子痛定思痛,对着床上昏迷的沈闲手拉着手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来…… 倒是夫妻感情增进了许多,第二日沈闲醒了,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夫妇两个相携着出门用早饭去了。 留下个沈闲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一屋子激动的下人:「你们是谁?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里?」 下人们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眼眶都红了,不过是怕的:「少爷变傻了!!!」 刚刚拿起筷子的夫妇两个又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和床上满脑袋绷带的沈闲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屋外风声飒飒。 最后是缩在床脚的沈闲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天色,试探着问了一句:「您二位吃了吗?」 城主虎躯一震,夫人脚下一滑。 两口子心头百转千回,哀婉凄切:「真傻了!」 一屋子人抱头流泪,满屋子哭声像是奔丧,沈闲黑亮的大眼睛瞅瞅这个,又看看哪个,最后挠挠脑袋上漏出来的那根呆毛,弱弱出声:「其实,我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不是变傻了。」 不管是失忆还是变傻,这样的事城主夫妻不想再经歷第二次了,城主大手一挥,把少爷看好了,不许他再出门胡闹! 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城主没说,沈闲也没敢问,在床上听了几天小霸王以前的英勇事迹,沈闲揉了揉听出茧子来的耳朵:「好的,大毛,我知道了,十岁的时候我被一条狗追到茅坑里的事你不用重复第三遍。」 小厮一愣,第十七次提醒:「少爷,小的名字叫鸿鹄。」 沈闲打了个呵欠:「好的,大毛。」 第2页 鸿鹄忍了又忍,还是小声提醒:「少爷,小的叫鸿鹄。」 沈闲有点困了,他翻了个身:「我知道了,大毛,你下去吧。」 什么大毛,大毛是人叫的名字吗!人家叫鸿鹄鸿鹄鸿鹄!鸿鹄十分气愤,然后他轻轻的把被子给沈闲往上一扯,小声说:「那我先退下了,少爷。」 在床上躺了两天,脑袋上绷带拆了,沈闲能崩能跳了,可城主夫妻实在是害怕了,沈闲上蹿下跳都没能出门。 一连在府里闷了三天,沈闲看着窗外的麻雀都止不住的饥渴,恨不得把人家背上的翅膀抢下来装在自己身上。 一直到了今天,沈闲实在忍不住了,支开大毛,沈闲就往他看好的路线跑,花院人少,就从那里翻墙出府。 沈闲坐在墙头上笑的十分开心,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咧着嘴的沈闲往下一看,随即俯身抱住了墙头,娘哎!怎么这么高! 沈闲趴在墙头上正在发愁,院门口叮叮噹噹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来了一大批人,其中以鸿鹄的声音最响:「少爷在墙头上趴着呢!」 「少爷你爬这么高干什么?」 「少爷,乖,别爬墙,下来,这有糖吃。」 自从他失忆了,脾气变好了许多,丫鬟们看他长相乖巧,总拿他当孩子哄,沈闲嘴角抽了抽,这脸是被大毛丢光了。 眼见着那群人就跟秃鹫见着腐肉似的两眼发光的冲过来,沈闲垂在墙头的腿肚子就一阵痉挛,他往下看,墙根处放着一辆堆满稻草的小推车。 金黄柔软的稻草好比是唐僧,沈闲就是唐僧取经路上的那群劫道的妖精,妖精对上唐僧,怎么能不心动,沈闲狠狠的心动了。 可是那辆小车离他的落脚点几尺开外,那群人跨过花花草草,已经快到沈闲脚下,这时候再抱着墙头往那边挪也来不及。 那群人近了,更近了,沈闲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千钧一髮的时候,打巷口拐角处走出来一个手持摺扇,极为隽秀的青年,整个人就像是画上面走下来似的那样好看,沈闲的眼睛霎时亮了,仿佛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兄台,兄台!兄台你往上看。」 那人大抵也没想到朗朗干坤有个人会在他头顶说话,待他寻声抬头,看清抱着墙头的那个人时,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兄台,劳烦你将那边的小车往这边推几步。」事态紧急,沈闲也顾不得揣摩这个长袍公子在想什么,大毛已经开始跳起来抓他脚了,他嘱咐了一句就开始跳:「兄弟你快推啊!」 沈闲闭着眼就撒开手,从墙头上像一只秤砣那样坠下来,想像之中的稻草的柔软没有包裹住他。 沈闲张开眼,入目是实打实的青石板,砰的一声,沈闲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的尾巴骨应该是碎了。 脸上有轻薄的布料一扫而过,沈闲顺着白色袍子往上望,然后他看见了一张眉目如画,清俊无双的脸, 「沈闲,」周明朝拿着摺扇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他:「你爬墙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来啦!周明朝,是mingzhao 第2章 沈闲捂着臀,艰难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心里是愤怒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的,他不明白,现在的国家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淡泊至此,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惠及双方的小事,这位公子也吝啬出手吗! 大毛随即带着一行人像下饺子那样,唿啦唿啦的从墙上跳下来,并且利索的打了个滚跑到他的身边的时候,沈闲狠狠的闭了闭眼,身上痛苦的地方多了一处,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他不愿意在地上打滚,他获得了尊严,失去了嵴椎,大毛在地上打滚,他获得了嵴椎,失去了尊严。 沈闲愤怒之余还不忘感嘆,人生吶,有舍才有得!可见这人被撞了脑子,真是有病。 感嘆归感嘆,沈闲的情绪还是没有因为大毛跳下来打了个滚就好了一点,他仍旧是生气的,但是当大毛跑到他身边,扶着他并且小声问他怎么遇上周明朝的时候,沈闲怒极反笑:「你说那是谁?」 大毛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周公子,周明朝啊。」 沈闲像只生气两腮鼓鼓的河豚被人当中一刀砍断,那个气也漏的七七八八,当即脚下一软,幸好有大毛扶着他。 「大毛啊!」沈闲悲愤之余还十分的识时务:「太阳晒够了,咱们回去吧。」 他在床上包着纱布躺着的那几天,在他以前干过的那些好事里面,人物出现的最多的,就是面前这位周公子。 沈闲逃学不上课,周明朝给他抓回来,沈闲当街掀摊子,周明朝给他抓回来,沈闲带着人抢东西,周明朝给他抓回来。 在大毛版本的沈闲的前半生里面,周明朝就是沈闲的克星,专门来对付他的,导致现在沈闲看见人,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怂了,气势上就矮了人家一大截。 主僕两个互相搀扶着,往巷口外走,斜阳慢慢拉长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留了尖尖的一个角。 沈闲唉声嘆气的,看着十分可怜,大毛扶着他,没留意他是往沈府大门相反的方向走的,从这拐角出去再过一条街就是人生巅峰的大路了。 「站住。」 第3页 沈闲路过周明朝身边的时候,周明朝抬眼,语气平淡的让沈闲汗毛都立起来了。 沈闲咧出一个笑:「这位公子,有事?」 周明朝英挺的眉梢一扬,沈闲脸上带笑,褪去蛮横讥讽的模样,他都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见过了。 但沈闲臭名昭着,他不想细纠,收了摺扇,修长的手指熟门熟路的勾住沈闲的衣领,周明朝拖着他,就往沈府大门走。 沈闲没想到这人看着一股子书生气,手劲这么大! 「不是,这位兄台,有什么好生说道,做什么动手动脚,兄台!大哥!哎,你等等,别走这么快,咱们还能探讨探讨。」 探讨什么?探讨大白天的爬墙吗?周明朝没理他,拎着沈闲后领子继续往前走。 奈何沈闲使劲挣扎,周明朝被他扯的颠簸了下,手上用力,两个人的脸骤然间挨的近了。 「你想说什么?」 离的近了,沈闲发现周明朝的眸子幽深,一点不像他外表那般清雅隽秀,更像是一汪深潭,初时不觉得,看得久了,让人勐的打了一个寒颤。 沈闲打了个哆嗦,刚刚宁死不屈的精神餵了狗,他弱弱的:「没什么,周兄这边请,小心台阶。」 现如今倒是有了人样,周明朝看着他的头,额头上伤口已经癒合,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痕迹,几欲张口,还是都忍下来来了,跨过台阶,周明朝大步向里去了。 把人带到城主夫妻两个面前,周明朝坐在下首喝了盏茶,寒暄几句,就告辞了。 「这孩子就走了,」城主夫人看着周明朝的背影,嘆了口气:「连饭也不吃,越大越生分。」 城主和永南王是战场上的兄弟,两家感情很好,周明朝生下来的第二年,沈闲也出生了,后来因为朝堂上的一些事,永南王夫妻不得不把周明朝留在临州城,那时的周明朝还不大,城主夫妇两个总是照顾他许多。 「最近朝堂上不安分,他爹的日子不怎么好过,他心里都明白,这是做给外人看的,男孩子,还指望他像个女孩似的撒娇不成。」 城主说到这,想到了沈闲被带回来那个丧眉耷眼的样儿,止不住的心烦,同样都是儿子,人家家的玉树临风,进退有度,自己家的怎么就…… 看他爹瞪他,沈闲往夫人身边缩了缩。 「你躲什么躲!怕我揍你早干什么去了!」城主沈沐阳觉得自己生了个闺女,心头更是无名火起:「你好好的在家待不住,爬墙干什么?找死吗!」 沈沐阳骂,沈闲就低着头玩袖子上的花纹,看上去有点委屈巴巴的。 沈沐阳骂了半天,看这小子一句话都不说,更气了,大手拍桌:「你怎么不说话!」 把沈闲吓了一条,差点蹦起来,他抓了抓头髮,我寻思着你也没叫我说话啊! 但沈闲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爹的霉头,他撇着嘴,低声道:「爹,我错了。」 沈闲话音一落,大厅里落针可闻,城主夫妇瞪大了眼,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刚刚那句人话,竟然是从沈闲的口中说出来的。 沈闲此人,性情乖张,沈沐阳不让他干什么,他偏干什么,沈沐阳不让他逃学,他一天逃三遍,沈沐阳不让他欺负人,他在路上专门挑瘦弱的欺负,就连吃饭的时候沈沐阳说今日的菜有些辣,让他少吃,他也梗着脖子把那盘菜吃得精光,虽然当天晚上他在茅厕里好好反思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小少爷在和他爹抗争的路上是越挫越勇的,是勇往直前的,是百折不挠的! 现在他态度如此诚恳,竟然还是认错的时候,沈沐阳棍子都准备好了,现在又犹豫应不应该拿出来。 「好了,孩子知道错了,你还骂他干什么,快坐下,板着脸给谁看!」夫人搂着人拍了拍,瞪了一眼城主。 沈闲见风使舵,抱着夫人使劲撒娇:「娘亲~」 夫人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这声娘亲了,当即摸着沈闲的脸,差点落下泪来:「我儿!」 母子两抱成一团,气氛像是久别重逢,倒显得城主像个外人。 沈闲抓住机会,先是哭诉自己躺在屋子里有多难受,然后再说出门走走又利于身心开阔,随即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为非作歹,在这个头上的伤还没好的时候顶风作案,说着还把脑袋往夫人身前凑,示意她看,有伤疤为证,他一定不会胡来。 到底是自己孩子,早在沈闲认错的时候夫人就心软了,眉清目秀的孩子卧在自己膝头撒娇,夫人磨不过他,一时心软,就让他出了门。 第3章 那天沈闲出门的时候,特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好看衣服,态度虔诚的就差斋戒三天,烧香对着沈家列祖列宗拜三拜了。 「大毛,走!」沈小少爷意气风发,昂首阔步的走出沈家大门。 然而大街上上一片凌乱。 「沈家那个小霸王出门了!」 「我天,又遇到这个倒霉活祖宗!快跑!」 「亲娘,他不是撞了头了嘛?这么快就出门了!」 一群人跑的跑,躲的躲,沈闲一出现,街道上就如秋风扫落叶那般安静,实在搬不了的,也是战战兢兢的守在自家铺子前,和临阵前的士兵那样蓄势待发。 「这是,」沈闲眨巴眼:「这么个意思。」 鸿鹄在他旁边小声解惑:「这是您以前留下的威名,少爷不必如此震惊。」 第4页 「大毛。」 「小的在,少爷。」 「你真他娘是个人才。」沈闲咬着牙,真心实意的赞嘆。 鸿鹄一脸受之有愧的谦虚,跟在沈闲身后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少爷,你刚刚是在夸我吗?」 「是啊!夸你呢!怎么样?要不要多夸几句。」沈闲一字一顿,他发誓要是大毛再多说一个字,他今晚上就把大毛饭菜里的鸡腿抢了。 沈闲心头烦躁得很,他走一步,街上的人退一步,他身边总是保持着方圆三尺没有人的距离,圆的很标准。 这些人躲他跟躲瘟神似的,沈闲耷拉着肩,整个人都没有早上出门那么精神了,大毛看出他心情不好,就是再不懂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沈闲不开心:「少爷,我给你买串糖葫芦吃吧?」 鸿鹄是穷人家的孩子,他小时候要是有串糖葫芦,能开心好几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糖葫芦。 「去吧!」沈闲恹恹的把钱袋子递给他:「买两串,一人一串。」 鸿鹄动作迅速,没一会主僕两个人手里一人多了一串糖葫芦。 沈闲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把糖葫芦拿在手里玩,他兴致缺缺。 鸿鹄倒是一口一个,把糖皮咬的咔擦作响:「少爷,咱们接下来去哪?」 「回去吧,不逛了。」沈闲说,那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看着他止不住的打哆嗦,他都怕老人家撑不住直接升了天。 「好吧!」鸿鹄扒拉了一下脑袋上的头髮,今天的少爷有点不一样。 沈闲垂下目光看着地面,看不见那些人,他心里好受些。 心头一不舒服沈闲就没看路,一转头就撞到一个人,眼见着裹着山楂的糖衣就要往那件看着就很金贵的袍子上面招唿了,一只手伸出来,稳稳的抓住了沈闲的手腕。 糖葫芦离周明朝咫尺之遥,沈闲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衣服看着就很贵,他今天出门带的钱不一定够赔。 「周,兄啊!」沈闲想把自己爪子从周明朝手里抽回来,但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他抽不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手腕一转,糖葫芦往他跟前一倒。 沈闲干笑:「真巧哈!」 周明朝没说话,也没撒手,盯着他和他手上的糖葫芦看。 「周兄,周兄?周兄!」 就在沈闲喊了半天,正准备给他来一巴掌的时候,周明朝松开手:「你在这干什么?」 「我逛逛,」沈闲咬了一口糖葫芦,见周明朝沉静的眸子还是没离开自己,指着鸿鹄解释:「这个糖葫芦我自己买的,给了钱,没少给,不信你问鸿鹄。」 鸿鹄一串糖葫芦快要被自己啃没了,闻言带着满嘴的糖渣子使劲点头:「嗯嗯嗯。」 周明朝却没在乎这个,他抬手把沈闲扯过来,掀开他的头髮看了看额角的伤,当初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癒合了,现在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痕迹。 「我听说,」周明朝收回手,沈闲额头前的头髮垂了下来,周明朝的指尖从他发梢上一捻而过:「你撞了头,失忆了。」 沈闲抓了抓脑门的头髮:「只是有点记不清以前的事。」 「那你……」周明朝转头看向如避洪水勐兽的人群,还没说话,就被沈闲的辩驳抢了先。 「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觉得屋里太闷,只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他们这么怕我,」沈闲越说越小声,最后自己都委屈上了,他抽了抽鼻子:「你玩吧,我回去了。」 恹恹的沈闲抱着自己的糖葫芦,脑袋上似乎长出了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正耷拉着,沈闲招唿鸿鹄:「大毛,回家了。」 小少爷转身之前还抬头望了一眼街道,嘆了口气,流连之意尽显,到底还是走了。 「沈闲。」沈闲走了一步,周明朝喉头动了动,还是唤住了他。 沈闲转过头,还是没精打采的模样:「啊?」 「你跟着我,」周明朝抿着唇,扇把在手心轻轻敲着:「我带你去逛逛。」 有周明朝在,沈闲的危险性就变得可有可无,毕竟前面十几年的抓沈闲的功力不是白练的,就周明朝和沈闲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周围人群已经散开了,还有的就在他们身边摆起了摊子,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沈闲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脑袋上的耳朵又重新立了起来,他哒哒哒的跑过来,仰着头:「周兄,你人真好,我请你吃糖葫芦。」 恢復神采的沈闲走在周明朝身边,好奇的东瞧西看,周明朝看着他,觉得刘姥姥进大观园,和沈闲这副模样也相差无几了。 沈闲打量着前方的一座酒楼,这酒楼,朱红绿瓦,四角翘檐,装饰的十分好看,其中还隐约流出丝竹之声,夹杂阵阵香气扑鼻。 「周兄,这楼里是做什么生意的?看着好生高雅。」 沈闲聒噪好比夏蝉,周明朝打开摺扇,好看的脸上一贯的谦和又恰到好处的疏离,但他不准备理沈闲。 「周兄,哎?」 沈闲等了半天,也等不来身旁人的解释,正要仰头去看,就见着周明朝垂着眼,面上有点一言难尽。 沈闲还没搞明白,就见着楼里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的还在女子腰上,二人在门口分开了,临走时男子还在女子脸上偷了个香,女子花枝乱颤,送走了这位又抱着另外一位腰肢款款的进楼去。 第5页 这这这!沈闲震惊了,这是个做什么生意的? 鸿鹄在他旁边怒其不争:「少爷,这是做皮肉生意的!」 城主知道了打死你。 沈闲也顾不得他和周明朝以前的恩怨了,拉着周明朝就走:「嗯,好的,走。」 然后他们又来到了一处黑宅子前,青砖黛瓦,古朴气息绵长,巷尾处的屋檐四角高高的翘起,挂着两个灯笼,漆黑的大门紧紧的闭着,也只是偶尔才有人进出。 这总不该是风月场所,沈闲安心的拍拍胸脯:「周兄,这铺子咱们能进去看看吧?」 「能进去,」周明朝却没动,他扫了一眼巷尾的牌子,把抬脚要走进去的沈闲抓回来,语气淡漠:「但城主知道你去了这里,怕是要气的吃不下饭。」 沈闲疑惑的望着他,还没问,鸿鹄凑在他耳边,已经不报什么期望的道:「少爷,那是去时访,人家死后来买棺材的地方,你怎么……」 就算是失忆了,基本的常识也是知道的吧。 沈闲立即后退了一步,立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他淡定的看着周明朝:「我不想逛了,这就回去了。」 周明朝的眉毛扬起,仍旧是沉静隽秀的好样貌,但是他是眼中带笑的,即便是一闪而过:「沈闲,你都不看牌匾的么?」 那牌子都遮着藏着,谁能看见!沈闲最后一层维持体面的面皮被周明朝戳破了,他瞪了周明朝一眼,简直是狗胆包天,但他这样看着气势倒不是很足,像被逼到墙角的兔子,周明朝没生气,反而还脾气很好的送了他一截路。 沈闲刚刚很丢人,他有点伤心,这会看着周明朝就像是露着屁股蛋子在他眼前那般不自在,他扯了个由头就带着鸿鹄跑了。 回到家沈闲吃了点饭,到头就睡,这一天实在是太倒霉,他已经没力气再想其他的什么。 但是第二天,沈闲被人泼了一脸水的从床上跳起来,见着面前的貌美女子说要与他求亲时,那种震惊,让他立即忘记了和周明朝相处的尴尬。 第4章 柳家姑娘闺名月絮,是那个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月絮。 她来的很早,太阳刚出来,人就到了沈家院门,柳家在临州城是少有带着书香学识的富商,柳姑娘的才貌在城中很有一番声誉。 所以她来时说要找沈家的小少爷,下人们当即给她带路,不出片刻就到了沈闲所在的小院。 可是这会小少爷正睡觉,鸿鹄把她迎到院中:「柳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少爷还没起呢!」 沈闲这人有一点好,就是心眼大,凡事不上心,不管他昨晚睡着是如何的尴尬憋屈,只要他一睡着,就跟死掉那样,一般人轻易是叫不醒的。 柳月絮朝鸿鹄点了点头,没看出有什么不开心:「无妨,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喜欢睡觉,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柳月絮大了沈闲五岁,可男女有别,这样贸然进他家少爷卧房,不太好吧! 鸿鹄正待要婉拒,柳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没等他说话,就沿着鸿鹄出门来的路线,走进门内,绕过屏风就来到沈闲床前。 沈闲睡着的时候特别有欺骗性,看着天真无邪好乖好乖,柳月絮站在床前看了一会。 「柳姑娘,你也看见了,我家少爷还没……」 鸿鹄追进来,正要维护自家少爷的清誉。 鸿鹄没说完,他看见柳月絮转身,拿了一杯茶水,那杯子鸿鹄记得,还是沈闲昨天晚上睡觉之前,怕口渴提前倒的一杯凉着,现在茶杯被柳月絮抓在手上。 鸿鹄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事急从权,对不住了,沈少爷。」柳月絮纤细的手指握着茶水,道完歉后扬手一挥,一杯茶泼在沈闲脸上,一滴都没有浪费。 「唔!」 沈闲在睡梦中像是被一只邪恶的爪子按住了脑袋,整个头都突然没进了水里,一个激灵,他从床上抽搐的睁开了眼。 「你们这是……」沈闲看着纤细漂亮手里还拿着茶杯的姑娘,又看着一脸惊恐的鸿鹄,最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惊魂未定:「想趁我睡觉的时候淹死我?」 「是我的错,沈少爷别生气。」柳月絮回眸看了一眼,懂事的丫鬟立即捧了一个板凳放在床边,顺手把她手里的茶杯也接走了。 「今日冒昧打扰,其实有一事相求。」柳月絮在床边坐下,把自己的帕子递给沈闲让他擦水。 沈闲警觉的把头唿在被子上,一顿瞎蹭,抬起头来,顶着一脑袋乱毛:「你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柳月絮把帕子收回来,拿在手里颠来倒去揉搓,好好的帕子皱的不成样子,看得出她要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但她还是硬撑着道:「我不过是想找沈少爷求个亲。」 求亲这事,沈闲仔细的把这话斟酌了好几遍,末了,他谨慎的问柳月絮:「你这是看向我屋里的谁了?」 「你,」柳月絮定定的看着他,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我是来向沈少爷求亲的。」 啊这!沈闲当即抱着被子往后退了几步,确认自己贞洁还在才抬起头:「你这样不太好吧!」 现在这年头,是他失忆了跟不上时代,还是这姑娘本身就彪悍,女子这样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向男子求亲吗! 第6页 这场景,鸿鹄都想捂眼,怎么看都像是恶霸逼亲。少爷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恶霸却是一点也没有作为姑娘的自觉,难以启齿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余下的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我家只有我一女,待我父百年之后,柳家财产都是你的。」 沈闲揉着头髮,干干笑了两声:「那个……」 「若你同意与我成亲,我必定贤良淑德,相夫教子,谨遵女训。」 沈闲抱着被子往后缩:「这倒也不必,这个……」 「你要是有意中人,大可将她娶回家来,不过只能是平妻,我爹不同意让我做妾。」 沈闲被她说的一头的汗,他摸了摸鼻子:「不是……」 柳月絮再一次打断他:「言尽于此,沈公子意下如何?」 我我我我我不敢如何,沈闲觉得这个姑娘好恐怖啊!大白天的闯进人家屋里来,泼了一脸水不说,还说来求亲。 沈闲疑心这姑娘脑子有些问题,但他又不敢把她惹恼了,害怕她恼羞成怒抽把刀出来结果了他。 「这是婚姻大事,不能马虎,」沈闲竭力安抚这位柳姑娘,声音放的很低:「至少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我看,咱们还得……」 「你若是愿意,」柳月絮抬头,头上碧玉簪子叮叮噹噹,清脆悦耳:「明日我便让我父登门,商议此事。」 沈闲总觉得她想说的是提亲,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词压了下去。 「不不不不,」沈闲立即拒绝:「不必如此,大可不必!」 「那你……」 「柳姑娘!」沈闲正色,在床头坐直了身子:「你先听我说,我只问一句。」 柳月絮颔首:「你说。」 「你这是找相公呢?还是供祖宗呢?」 柳月絮一愣,鸿鹄在房门外偷听的跺脚,恨不得冲进去把沈闲的脑袋往下按,自己替他答应了,少爷在想什么!柳月絮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天降的狗屎不踩,真是脑子被撞了,还撞出了一个坑。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在意别在意,」沈闲哈哈一笑,接着又问:「你看上我哪了?」 「……」 柳月絮又一次失言了。 饶是沈闲有所准备,也有点心塞,这就是哪哪没看上呗,仗着屋里没别人,沈闲想劝劝这姑娘,让她迷途知返,他不是个好人,跟着他没前途:「姑娘,听我一句……」 「你这畜牲!平日里仗势欺人也就罢了,现如今还做起了欺男霸女的勾当!」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喝犹如平地惊雷,响在他耳畔,沈闲立即止住了话头。 沈沐阳和夫人站在门口,城主人未至,棍棒先到! 家法棍带着唿啸风声直直向他扑来,沈闲利落的往身边一滚,那棍子直直的插入他之前坐着的那个地方,入木三分。 看着末梢还在打着颤的棍子,沈闲咽了口口水,觉得今天要遭。 沈小少爷果然还是遭了,鑑于他之前的斑斑劣迹,柳家姑娘在城中破有盛名,现如今姑娘找上门来,就是想要他负责,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城主笃定是沈闲负了人家姑娘。 怒气沖沖拔掉那根插在床头的棍子,城主就要往沈闲身上打。 沈闲屁滚尿流的爬下床,小少爷光着脚在地上跑:「爹,你听我说,我没有,哎呦!爹!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没干什么人家柳姑娘到府上找你来了,人家怎么不去找明朝。」 「我真的没有,我都没见过她!柳小姐,你倒是说句话!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沈闲围着桌子跑,沈沐阳在他身后追,两个人一圈一圈的,好几次沈沐阳的棍子都差点打到他背上,都被他勐的向前一扎,躲过去了,但这样一直跑也不能解决,沈闲躲着他爹的揍,一边朝柳月絮大喊。 「我,伯父,他不是……」 柳月絮从小乖顺听话,家里就她一个孩子,都是宠着长大的,哪见过这样父亲追着打的阵仗,一时间都有些呆了,等沈闲喊这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要解释,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 「孩子,你受苦了。」 柳月絮一愣:「不,夫人,你误会了,我和……」 夫人却拍着她的手安慰她:「你不用替他开脱,我们都明白,你放心,过几日我就和你伯父去柳府下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下聘么!柳月絮立即低着头,从善如流的改口:「都听夫人的。」 对不住了,沈小少爷。 「爹!哎呦!疼,柳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爹!别追了!」 当天的沈府,是在小少爷的痛唿声中度过的。 第5章 沈闲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实打实的挨了一顿揍。 等城主和夫人走了,沈闲趴在床上,揉着自己命运多舛的屁股,感觉自己已经看破了红尘。 「大毛啊!」 鸿鹄就端着水站在旁边,听见这声唤赶紧凑过去:「哎!少爷,喝水吗?」 沈闲定定的看着那个茶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茶杯,就是上午柳月絮用来泼他的杯子。 「以后出门我不会给你买糖葫芦了!」沈闲大声道,说完还恶毒的诅咒:「你以后出门连糖葫芦的摊子都看不见!」 「少爷,别说了。」 第7页 鸿鹄嘆了口气,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上街,鸿鹄都觉得他可怜,好不容易能出门,还被街上人当作瘟神躲着,有个周明朝陪着,一会是勾栏妓院,又是棺材铺什么的,回到家只想好好睡个觉,还被人泼泼醒了,这都不算,那姑娘还给少爷背了一个负心汉的名头,平白挨了一顿打不说,城主又不让他出门了。 六月飞雪都没他冤。 「作孽啊!」沈闲把脑袋藏在手臂里,这个世界太残忍,他不想再多看一眼。 「少爷,你往好处想,兴许就能好受些了。」 「哦?」沈闲把眼睛漏出来,盯着他,想要听听他有何高见,并且决定大毛嘴里再喷粪的话,他一定把他揍得和马厩里的屎堆堆那样丑。 「夫人说过两天就去柳姑娘府上下聘,」鸿鹄在床脚坐下,和沈闲视线齐平,嘿嘿笑着:「少爷,你快有媳妇了,这不开心吗?」 「……开心你大爷!你是不是脑子有坑,还是掉粪坑里脑子被屎煳住了,有脑子的人说得出这话?」 「少爷,少爷疼,别揪耳朵,要断了,少爷,少爷!」 鸿鹄没有变成马厩里的屎堆堆,不过是晚饭里面的肉被沈闲抢走了,虽然少爷之后给他吃了看着就很贵的糕点,可是他还是不开心,他想吃肉。 沈闲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 汉子穿好衣服就往城主的院子跑,他在想了一晚上,觉得这事还得说清楚,他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夫人正在屋檐下绣花,城主在院里子练剑,沈闲在院门口探出了个头。 「在哪站着干什么,过来。」夫人向他招手,城主也收了剑,看向他这边。 沈闲磨磨蹭蹭的,估摸着他爹的剑和他的距离,贴着墙走进来。 「娘。」站在夫人跟前,沈闲喊了一声。 「吃过饭了吗?」夫人笑吟吟的把绣的帕子搁在一边,看着心情还不错,拉着他在旁边坐下:「我这有云记的桂花糕,去给少爷拿上来。」 丫鬟远了,沈闲不自在扭了扭屁股,他才不想吃什么桂花糕,虽然那玩意甜不拉唧的很好吃,可是他来是有正事的。 「娘,那个柳姑娘……」沈闲清了清嗓子,试探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夫人还挺温和,她拍了拍沈闲的头。 「我知道。」 知道啥呀,沈闲正要反驳,夫人就从针线篮子下面把压着的一封信抽出来给他看:「这是柳老爷今早上差人送过来的,他说柳家的那个小姑娘有孕了。」 娘哎!沈闲接信的手一抖,差点把信给撕了。 沈闲立即发誓:「孩子不是我的!我要是撒谎我是乌龟王八蛋!」 「娘知道,娘知道,吃块桂花糕,」正巧丫鬟捧着桂花糕出来了,夫人拿起一块餵到沈闲嘴里:「这信一到我和你爹就想把你叫过来,怕你还在睡着,就没打扰你,你哪有那个本事把人家姑娘弄的怀孕。」 本来是想替自己平反的沈闲找到了重点:「什么叫我哪有那个本事?娘我……」 「吃东西,乖,吃东西。」 沈闲嘴里被塞的满满的,只能无可奈何的咽下这口气。 城主在不远看着小鸟餵食的母子俩,眯着眼:「你的屁股蛋子怎么样?有没有肿?」 「还好,」沈闲揉着自己命途多舛的尊臀,心道我也不敢说疼! 「还好那就是不疼,下手还要再重点。」城主冷笑了一声又开始练剑。 「娘,你看……」沈闲气结。 「你爹那是不好意思,辛苦我儿了,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夫人笑眯眯的安慰他,这几天沈闲乖巧听话,没有在外面惹是生非,让她们少操了不少心,这会看沈闲越看越欢喜:「柳姑娘有了身孕,娘买了一点补品,你带着去柳府上门看看,这样两家面子上过得去。」 「我去……」沈闲仰起头:「不太好吧。」 「你年纪小有什么干系,我倒是想去看看那姑娘,可是出了这档子事,我和你爹去,总归是有点不妥。」 沈闲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有什么不妥,夫人又拍了他一下:「去吧,听话,那小姑娘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年纪轻轻的,就……以后想要找到一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那我要说什么,早生贵子?」沈闲试探的问。 「……你还是别说话,我让明朝和你一起去,你多学着点人家。」 沈闲想到勾栏院和去时访的事,顿时有点不舒服,他哼哼唧唧的扯夫人绣的帕子:「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帕子上面有针,当心扎着你,」夫人把帕子收回来:「听话,跟着明朝一起去,我怕你被人家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两天有个培训,晚上一到床上就睡着了,呜呜呜,我是很想更的。 第6章 当天沈闲答应得很好,一口一个好的,我在院门口等他,等到那天和周明朝约好一起去柳家的日子,沈闲起了个大早,非常的难得,定好的辰时,他卯时就出发。 穿戴整齐的沈闲看着蒙蒙亮的天嘿嘿一笑,现在周明朝指不定在哪?到时没遇到人,也怪不了他。 沈闲一边感嘆自己是如此聪明,一边出了门儿就看着立在屋檐下的白衣身影。 沈闲脚下一软,手忙脚乱的扯住鸿鹄的衣服才稳住身形。 第8页 他娘,凉不凉啊! 「周兄!」沈闲露出个惊喜的笑:「这么早,我正想去府上找你,真是巧,在这遇见了。」 周明朝拿着摺扇,身后跟着一位捧着檀香木盒子的小厮,他没理会那句巧,只是看了沈闲一眼,不想拆穿的模样:「走吧。」 沈闲摸了摸鼻子,见好就收,追上去没话找话:「周兄,我看你只带了一个盒子,这样上门看人家姑娘不太好吧?不如我们再去街上买些东西各自凑凑,我娘亲说不能失了礼数,多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鸿鹄提着大盒小袋,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少爷你敢不敢看着我拿着的东西再说这句话,其实你就是想去逛街吧! 那跟在周明朝身后的小厮低头看了眼木头盒子,正要说话,就听见他家公子停住了脚,八方不动的模样,转身说了个好。 柳家老爷最近过得不是很好,先是自家闺女跑到人家府上向男子提亲,那男子还是临州城臭名昭着的小霸王,最可气的是,他从小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竟然未婚先孕了,这桩丑闻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柳老爷一夜之间愁得鬓角都白了几缕。 今日仍旧是无心赚钱的一天,柳老院坐在太师椅上,对着满院的阳光嘆气,想他女儿的事应该怎么办,又念起他早逝的妻子,柳老爷闷闷的想,要是她娘还在,兴许月儿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日头灿烂,枝头繁花正艷,柳老爷搓了一把脸,决定去柳月絮的院子的看看,好歹也是自己女儿,再怎么着都得去坐坐,万一缺啥少啥有人亏了她怎么办。 刚刚站起来走了几步,还没出院门,远远的有人来报。 「老爷,周明朝公子和沈闲少爷前来拜访,说是看望小姐。」 一个是城主少爷,一个是来此地闲居的王爷世子。 柳老爷也顾不得柳月絮做的那些丢脸事了,赶紧迎出去。 周明朝站在府门前,长身玉立,端的是公子如玉,清雅隽秀,柳老爷一阵扼腕嘆息,他向来看好周明朝,家事好,长相好,有个这样的女婿也能光耀门楣,可没来得及找人牵线搭桥,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就已经…… 柳老爷后悔的肠子在腹中打结,连招唿的话都没力气说了,从周明朝身后冒出个眉目如画,看着很讨喜的少年。 沈闲把碗糕筷子背在身后,抹了把嘴,笑眯眯的打招唿:「柳老爷好呀!听说府上要添丁加口,我父母让我和明朝来府上贺喜。」 周明朝转眸看他一眼,说不出是沈闲这场面话说的好听让他意外,还是那句明朝让他意外,不过小少爷声音带着笑,又轻又软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周明朝生出一种这人也不算无可救药的错觉。 沈闲话说得漂亮,笑得又讨人喜欢,三言两语的让柳老爷迎客前的那点拘俗不安都没了,这么些天,柳老爷总算露出个笑。 「难为你们还记着我,快进来坐,来来。」 周明朝对他轻轻点头:「叨扰了。」 沈闲跟着周明朝跨过门槛,朝柳老爷笑的眉眼弯弯:「这有什么,这是我母亲从库房里找的补身子的东西,都给柳姑娘带来了。」 说着是补身子用来送礼的,可还有很多东西和沈闲说的不太一样,但那装蟹黄包的袋子都开了一个角,还有似乎那个桂花糕也少了几块,这是…… 给人补身子的? 柳老爷有些迷茫。 「小孩心性,柳老爷见谅。」周明朝把沈闲拖到身边,朝身后招了招手,那身后的小厮立即收了鸿鹄手上的几个油皮袋子,混着搁在一个袋子里,再把两个人从家里带出来的,街上的买的,都整理了一番,整整齐齐的堆在地上,看着有点送礼的感觉了。 这个小孩指的是谁,沈闲左右看了一圈,然后爽快的抛弃了这个问题,其实那有很多吃食,都是大毛买的,沈闲自认吃了哑巴亏,但他是个大度的人,就替他认了吧! 「不怕二位笑话,如今我家里那个……这辈子算是被自己断送了,城主还能想着她已是千恩万谢了,怎敢让你们破费。」 作者有话要说: 他娘的!小少爷话不敢骂出口,他娘,凉不凉啊! 第7章 沈闲他们本意想和柳老爷说会话,把礼送到了就行,可没等他们说告辞,就有柳月絮院里的小姑娘来请,让沈闲和周明朝过去坐坐。 「本想就此罢了,可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妥帖,现如今二位刚好来我府上,就让我以茶代酒,向沈少爷致歉。」 凉亭里,柳月絮给沈闲和周明朝斟茶,素白的执着茶壶,十指纤纤,看着像幅画似的,不过姑娘眉目肃敛,看着比那日求亲时还要冷冽。 她那时是没法子,查出自己怀孕之后,想着小霸王在城中也是个不好的名声,两个破败不堪的人正好凑在一起,以后不至于老无所依。 「我看沈少爷行事作风,不似城中传言那般……是我冒昧,还请沈少爷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月絮先前无理行径。」 「没事没事,」沈闲端起茶杯一口下去就见了底:「都是小事,柳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不过,我有一个疑惑,」沈闲目光下移,看到柳月絮的腰身,依旧是盈盈一握,看不出里面有个小孩子正在发芽:「柳小姐您是当真怀孕了吗?几个月啦?」 第9页 为表示他没有恶意,沈闲连尊称都用上了,但是下一刻他看见一直在旁边喝茶的周明朝动了动,一口水差点呛着。 柳月絮的笑意僵在脸上。 「沈闲,」周明朝放下杯子,看他一眼,冰凉的嗓音带着警告:「慎言。」 「好吧,」沈闲低头玩杯子,这样问确实有点不太妥当,他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那你孩子的爹是谁呀?」 这次不用周明朝动手,跟在柳月絮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忍不住了,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沈闲,沈闲都怀疑给她一个榔头她能一锤子砸在他刚刚癒合的脑袋上。 最后沈闲和周明朝还是被柳姑娘客客气气送出柳府的,柳月絮看着还好,不过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站在门口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沈闲走了几步还在摇头晃脑的:「你说我问得有问题吗?你看柳家上下为了这件事一门惨澹,还不如把柳小姐腹中孩子的爹找出来,两个人亲事一结,张灯结彩多喜庆!」 他能想到的,柳家那么多人想不出来么!周明朝还是不贊同沈闲的心直口快:「闺阁姑娘最是注重清誉,柳小姐应当是有难言之隐,你太草率,至人家姑娘脸面于何地?」 「脸面哪有未婚生子重要,」沈闲踏着石板缝隙往前走,末了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向周明朝眯着眼笑:「不过看柳姑娘怎么想的,如果她觉得和那个人结亲还不如她担着被人看轻的名声过一辈子,这样也挺好,二者取其轻嘛。」 少年肤色白皙,细微绒毛在阳光下纤毫毕现,神情张扬又明媚,周明朝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突然想到沈闲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周明朝也很小,三四岁左右,那天他爹娘带着他去拜访好友,那个时候一个白乎乎的大胖糰子被美貌的夫人抱着,夫人抬起白糰子的手向他招手,小周明朝捏捏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耳尖不可明查的有些微红,这么个胖嘟嘟的东西竟然是个人! 白糰子过了吃奶的年纪,可以喝些稀粥,夫人抱着他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白糰子吃了小半碗就吱吱呀呀的蹬腿,夫人再餵也餵不进去了。 那剩下的半碗白粥就被搁在一旁,周明朝看着那剩下的半碗粥垂下眼,在他还要在小一些的时候,他的娘亲教过他,碗里的饭要吃完,一粒也不许剩下,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有坏东西把你抓走,这句话几乎都成了周明朝吃饭的准则,他吃饭的时候碗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 周明朝扭头看着只会吐泡泡的白糰子,心里面有点着急,要是白糰子晚上被抓走了怎么办!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白糰子,可这白糰子长得实在是讨他的欢心,又白又软,两只眼睛像葡萄似的,一见他就笑眯了眼。 周明朝一家晚上是在城主府上过得夜,他大半夜看着床顶的帐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周明朝爬下床跑到白糰子的屋子里,看见小孩窝在被褥里睡的正香,小周明朝伸手戳了戳白糰子的脸,守在床边睡着了。 第二日小周明朝是在床上醒的,入目是青花帐顶让他坐在床上揉着眼睛发愣,这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周明朝正呆呆的,永南王推开门进来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小子,大半夜梦游到人家小少爷房间里去了,要不是丫鬟半夜发现你给你抱回来,你现在还睡在地上!」 糟了!周明朝登时就清醒了,他跳下床,迈着小短腿就往沈闲的屋子里跑,一向老成持重的他一路狂奔至昨夜的小摇床前面,见夫人抱着白糰子正在看着他笑:「明朝起这么早呀!昨晚上瞎跑啦?」 白糰子看见他,两腿一噔,吐出个泡泡来看着他笑了。 那个时候周明朝的心情大抵和现在听见沈闲说这番话的心情差不多,往事总是牵扯人心的,周明朝想到沈闲刚刚懂事时聪明灵秀,学什么都学得很好,还不是后来那个临州城人人又惧又恨的小霸王。 周明朝回神时发现自己踩着沈闲的影子,那影子仿佛就是一个放大版的白胖糰子,他眉心微动,正要说话:「你……」 「他这样,是不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了?」沈闲却目视前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周明朝实在不能明白这个前些天脑子被撞了的小少爷在想什么。 周明朝还没明白沈闲的前言不搭后语,跟在他们身后的鸿鹄突兀的插嘴:「是有一点。」 沈闲面色复杂:「这样不太好吧!」 鸿鹄:「嗯。」 沈闲又问:「他是不是没看见我们?」 鸿鹄:「应该是的。」 周明朝:「……」 周明朝额角跳了跳,还没开口说话,沈闲指着柳府偏墙给他看:「周兄,那个人是不是在爬墙?」 周明朝顺着沈闲指的地方看过去。 柳府的院墙下,一个年轻男子抓着绳索,正往上攀爬,因为背对的缘故,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这男子很高,几乎赶得上周明朝,似乎是第一次做这个事,那男子向上爬的不是很熟练,抓着绳子的手都在发颤,向上爬了三步滑了两步。 那男子努力了半天,也只爬了离地面一尺的距离,沈闲捂着眼感嘆世风日下:「虽说术业有专攻,他这样,真的不会给同行丢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陌生男子,啊呸,你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还好意思说我! 第10页 第8章 那年轻男子努力的往上爬,一步一滑,似乎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攀爬,连沈闲看了都摇摇头:「我要是他师父,就把他逐出师门。」 周明朝也跟着沈闲看了一会,那人越爬越高,他转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去柳府叫人。」 沈闲觉得不一定要叫人,那位仁兄就是侥倖爬上了墙,也能被人一竿子从墙上戳下来,不过他还没说话,就见那位还不容易爬到一半的兄台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墙上摔下来。 哎呀!摔了摔了!沈闲对这个很熟,他双手拧着周明朝的袍子,给他说着自己的经验:「我给你讲,这个时候转个身,屁股先着地不是很疼。」 周明朝:「……嗯。」 那人确实是屁股先着地的,不过这不算完,他落下来一阵乱抓,把固定绳子的套在墙头的勾爪也扯落了,那铁铸的勾爪看着还很新,泛着刚刚开封的寒光,从墙上一跃而下,朝那年轻男子的胸口刺去。 那人呆呆的,看着像是吓傻了,连躲也不知道。 看热闹也能出关乎人命的大事,沈闲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周明朝反应最快,动作也最迅速,眨眼间人就朝墙角方向移去,奈何两方的距离太远,周明朝跑了一半,那钩子已经落在了年轻男子的胸膛上。 那一瞬间,沈闲打了个激灵,仿佛那钩子刺到了他身上,不过他们想像之中的血肉模煳的场面没有出现,那钩子掉在那人胸膛,发出铮的一声铁响,那人闷哼一声,把钩子从身上拿开,动作流畅,神情迅速,看着像是没有受什么伤的模样。 周明朝的下摆在风中扬起,几乎是钩子落下的那一刻,他至那人身边,那人坐起来,衣服被钩子刺破了,露出里面黑色的物事,那东西纵横交错,表面还盖着着一层看着很坚韧的东西,在男子的胸口处撑起一层屏障,所以那钩子没有刺穿他的胸膛。 那人站起来,看着清贵挺拔的周明朝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的把绳索藏在身后,按了胸口处某个地方,刚刚保护他的黑色木架子像乌龟缩头似的顷刻间就收回了,变成了他胸口一处拳头大小扁扁的吊坠子。 他看着周明朝,周明朝没说话,他也不敢说话,只能把绳索朝身后藏了藏。 沈闲的视力很好,他看清那人胸膛上的黑色木架子收回来的情形,眸光一闪,眼中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站在原地,掌心都出了汗。 「少爷,少爷!」鸿鹄见他半天不动,拍了拍他的肩,提高了声量:「那个人没事,别害怕,少爷!」 沈闲回神眨了眨眼,看着鸿鹄带着很嫌弃的神情:「真是心中有佛见谁都是佛,心中有屎见谁都是屎,以为谁都像你这样胆小!」 说罢,他朝因为一系列变故愣在原地的周明朝的小厮招招手:「别去柳府叫人了,咱们自己把他解决了。」 鸿鹄看着沈闲,沈闲看着小厮,小厮看着周明朝,周明朝还在看着从墙上摔下来的男子,听见动静看了沈闲一眼,点了点头:「回来吧!」 叫回了小厮,让鸿鹄闭嘴,沈闲挪到那人身前,目光从他胸前的木头架子一扫而过。 「在下沈闲,这是我的兄长周明朝,」沈闲笑眯眯的打招唿:「兄台如何称唿?」 「沈闲,不许胡闹。」不懂沈闲想干什么,但是周明朝把沈闲退到自己身边,伸手提着他的后衣领以免他对陌生人太亲近。 「不是,周兄,那个,」沈闲在他手里像个被提熘的兔子,他艰难的同周明朝奋争自己的衣领:「俗话说相由心生,你看那位兄台斯文柔弱,不是坏人,我们不会有事的。」 「你想多了,」周明朝面无表情:「我怕你欺负人家。」 「周兄,」沈闲费劲的仰着头和他理论:「你这样就有失偏颇了啊!」 「那个,」年轻男子如同沈闲所说,长着一副斯文周正的书生模样,一开口也是拗口的之乎者也:「不知二位所言为何,但观二位相貌,应当是在下给诸位造成了不便的影响,我想诸位应当是误会了,在下并非爬墙偷窃的宵小之辈,实在是事出有因,在下不得不为。」 「无妨无妨,」沈闲从周明朝手里挣扎出来,上前一步揽着男子的肩头,推心置腹的模样仿佛两个人很熟:「我与兄台你一见如故,兄台如何称唿?哪里人士?家中人口几何啊?」 第9章 年轻男子名叫李未,是隔壁镇上的秀才,这次来临州城,是为了柳月絮…… 「等等,等等,李未兄弟我请你吃饭。」 沈闲打断他,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事应该在茶楼或是说书馆子倒一盏茶,点几盘点心坐着听。 于是大毛和小厮被打发回府去,他们出来半日,迟迟不回家,府上有人会着急的。 于是剩下来的沈闲和周明朝带着李未去了城中一个小茶馆,那里人不多,胜在清净,茶水甘甜。 他们要了一壶清茶,上了一碟点心,就坐在倚着树枝的窗边,听李未讲他和柳月絮的故事。 他和柳月絮是在去烧香理佛的山间石道上面遇见的,雨天路滑,台阶难行,柳月絮带着丫鬟,撑着纸伞在上山的台阶上缓步慢行。 其实那天因为下了雨的缘故,也不是初一十五,烧香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路上很松散。 突然的,有阵风吹来,柳月絮的髮丝纷飞,丫鬟拿伞遮在她面前挡风,再抬起时,入目就是书生清秀的脸。 第11页 李未这辈子没同姑娘这么近过,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当即就垂下眼,不敢看了。 当时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他没带伞,肩上的衣服湿了半边,呆呆的,挡着人家的路也不知道走,让一条道出来。 柳月絮大抵也没见过这种狂徒,杏眼看着李未肩头的雨渍,再看了天阴沉的天色。 她倒是有两把伞,丫鬟和她撑的一把伞,另一把伞被丫鬟拿在手里。 柳月絮抿着唇:「小浮,把伞借给公子。」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因为一把伞结缘。 李未的家世也算不得差,家里有几亩薄田,还雇了几个长工,为人谦和,又懂得上进,年纪轻轻的就是他们镇子上的第一个秀才,是十里八乡为数不多的年轻有为的后生。 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柳老爷仔细询问了李未的人品家世,没说什么不好,只是说要是有个功名傍身就更好了。 媒人把柳老爷的意思给李未提了提,他对着媒人举手指天发誓,今年科考,他一定金榜题名,柳老爷便乐呵呵的在家等了,只盼今年能有个考□□名的女婿。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李未进京赶考的前一个晚上,被人抓住了套在麻袋里面扔在废旧的木屋子前,等他自己从麻袋里顾涌出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进京的船,赶不上科考了。 当年的科考没有李未,自然也没有什么功名,柳老爷却不听他解释,觉得这个读书人不诚实,若是考不中就罢了,编出一些谎话来欺骗他。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柳老爷把媒人请了出去,并且勒令柳月絮不许再和李未往来。 柳老爷一个人把柳月絮养大不容易,她不愿意和自己父亲吵闹,只是在私底下和李未手拉着手互诉衷肠,期待着来年科考,李未能榜上有名,可是科考没等到,却等来了柳月絮腹中有子的消息。 「小兄弟,她竟然还去向沈闲求亲,那沈闲是什么人!是临州城的小霸王,她竟然这样作贱自己!」 李未把茶当酒,一口下去喝出了消愁的气势,他嘆了口气,想到了什么:「刚才小兄弟你说你叫什……」 「那不重要,」沈闲端起杯子和他的茶杯碰了碰,绷着脸打断他:「相逢即是有缘,李未兄弟,喝一个。」 周明朝摇着摺扇,坐在窗边,听沈闲瞎扯,眉睫浅浅,倒也看不出不耐来。 . 「听了兄弟你的故事,小生简直是,呃,」 沈闲突然卡住了,李未看着他,等了半天,沈闲一扭头,扯了扯周明朝的袖子。 「我想要表示一下感嘆,周兄帮我想个词。」 周明朝愣了愣,沈闲在他眼前挥挥手才反应过来,他垂着眼,日头透过树叶的影子在他身上氤氲,好半天,他才抬手握起了扇柄,低沉的嗓音有点无奈:「你就说,不甚唏嘘。」 「哦哦!」沈闲一脸受教的模样,转头过去对着李未接着道:「我真是不甚唏嘘。」 「……」周明朝正在喝茶,没想到沈闲先学先套这样生硬,一口茶在嘴里,差点呛着。 「可是我有一个疑问,」沈闲没看见周明朝动作停滞,他接着说;「当然,我是没有一点恶意,也不是说看轻你和柳姑娘的人品,我只是小小的询问一下。」 只是小小的询问一下,他就能长篇大论的说这么长,若他想要正儿八经的问一件事,那不知得作多长的一篇文章。 奈何李未是个读书有些迂腐的,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愣愣的点头:「无妨,小兄弟你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闲笑了,周明朝无端的从他那张脸上看出几分猥琐来。 「就是,那个,」沈闲搓了搓手:「柳姑娘肚子的孩子,你们两个,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有的。」 「沈闲!」李未还没有说话,周明朝已经放下茶杯望着他这边,眉头一皱:「谁教你的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闲:嗨!这事还用人教,那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吗! 多年后的沈闲,看着某些书震惊了,嘴张的老大,还能,这样! 周明朝不许他跑,慢条斯理的把人搂在怀里:不是生来就会? 第10章 这有什么不懂的,」沈闲朝周明朝心照不宣的眨眨眼:「懂得都懂。」 周明朝没说话,李未先红了脸:「我与月絮克己守理,不敢有一丝逾矩。」 没等李未说完,沈闲便拍桌而起,神情激动:「这么说来!柳姑娘腹中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听到了什么!这样的事是他能听的吗!他听到了这样了不得的大事! 「沈闲,」一茶馆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周明朝拿摺扇挡住了脸,已经不报什么期望,他淡声道:「坐下。」 「不是不是!」李未急红了脸,拉着沈闲坐下,连话都不会说了:「小公子,你先坐下,月絮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她不是,那种人。」 「哦,这样啊,你说你说。」 沈闲的话尽余音里还含着几分失望。 周明朝:「……」 柳月絮和李未两个,都是清白正经的好孩子,即便两个人背着柳老爷花前月下,最多也就是掌心相贴,说着一些山盟海誓的情话,就是李未大着胆子把柳月絮揽进怀里,两个人都心跳如鼓,沸反盈天的快要跳出胸口去,更近一步的,他们也不敢做。 第12页 坏就坏在有奸人下作,从中作梗。 城东的王员外家的独子王东岳,爱慕柳月絮不得,多次向柳家姑娘表白心意都被直言拒绝了,最后柳月絮身边还多出来了个李未,王东岳简直恨透了他。 李未上京赶考,也是他带人把李未捆在麻布口袋里,误了他上京的时辰,最后李未没有科考,王东岳洋洋得意,自以为又有了机会,没成想柳月絮还是拒绝了他,王东岳恼羞成怒,接着他家母的名义把柳月絮约出来,那酒菜中都掺了催情的药。 好在李未赶到的及时,柳月絮没有落入奸贼之手,但柳月絮饮了一杯药酒,倒入李未怀中身子滚烫,颊上绯红,软玉温香在怀,身边一时又无药物可解,李未面红耳赤…… 「哇哦!」沈闲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不是啧啧称奇:「好厉害。」 「小兄弟……」李未被沈闲的目光扰的坐立难安。 「沈闲,」周明朝嘆了口气:「慎言。」 「哦哦哦,」沈闲立刻坐直了身子骂:「那个叫王东岳的,真不是个东西,下次看见他,我帮你揍他一顿出气!」 周明朝噎了噎,古往今来那些纨绔子弟,总有几个狐朋狗友,那王东岳就是沈闲众多的狐朋狗友中的一个,现如今却和李未坐在一处同仇敌忾,真是应了那句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那句老话,周明朝抿了口茶,没说话。 「李未兄弟我给你说,你暂且在城中找一家客栈住下,你和柳小姐的事我会帮你的,你放宽心,我一向说到做到。」 三人出门时,沈闲拍着胸脯保证,李未看着他仿佛周身都闪着金光,背着自己的九龙飞爪爬墙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好苦命的一对鸳鸯!」沈闲看着李未有点塌的背影感嘆了一句:「周兄咱们也回吧!」 周明朝跟着沈闲走在回沈府的小巷子里,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有点无聊,周明朝抬眼看着沈闲。 沈闲这人走路也不曾好好走,这会没人更是放飞自我,一直沿着石板的缝隙往前走,走的歪歪扭扭的也不放弃,少年穿着交襟大袖,袖口绣着精緻的花纹,随着举手抬足的动作若隐若现,花纹精緻,少年长相更精緻,五官像是被工匠仔细雕琢出来的,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如今长相跟着年岁渐渐张开了,眼角眉梢间说不出的俊逸风流。 当初的奶白糰子长大了!周明朝如今才有这种感慨,沈闲还没有碰着头失忆的时候,对着其他人气焰嚣张,对着他就懦弱萎缩,周明朝厌烦之余,心底里是失望的。 沈闲小的时候,灵云寺的主持大师父都觉得他聪慧可爱,送他了一本古书,那书是周易的衍生之道,名为周衍,书中讲的都是一些占卜之事,语言晦涩难懂,七八岁刚识字的沈闲能够逐字逐句理解通顺,过了一段时日他竟能随着书中指示,占卜一些丢失之物的方位,出人意料的,他卜算出来的,大多都是八九不离十的。 那个时候的沈闲可称神童,可是他不知道沈闲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的模样,周明朝嘆了口气,拉住只顾着走路忘记看路的沈闲:「撞墙了。」 沈闲看着近在咫尺的拐角,差点成了对眼,向后退了一步:「吓我一跳,多谢周兄。」 沈闲拐弯过后,接着走缝隙。 周明朝一手背在身后,貌似不经意的问:「你今日,为何想要帮李家公子?」 「啊!」 沈闲因为突然的对话打乱了节奏,脚下一滑就踩在了石板正中,他也不打算这样走了,沈闲走在周明朝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看他们不容易啊,要不是王东岳,那一对小年轻说不定早就成亲了。」 周明朝侧身看着他:「柳家小姐和李家公子都比你大。」 「那不重要,」十六岁的沈闲摆摆手,表示这些都是小事。 「而且也太无聊了不是,整日不是吃就是睡,心血来潮想着看会书,一看见字我就困了,日子实在是有些,」沈闲抬头看了眼快下山的太阳,抑扬顿挫的嘆了一声:「难挨呀!」 「你想怎么帮他们?」 「这个我还没想到,」沈闲低着头扯了一片巷中墙头长出来的叶子,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柳姑娘还没显怀,不急不急。」 「不过周兄你会帮我的吧?」沈闲话锋一转,突然仰头看着周明朝:「周兄想要怎么帮他们?」 明明说要帮人家的是他,现在又来问人家怎么办,周明朝踏过石板,身姿如竹:「上门同柳老爷说实情,应当,不会过多阻拦。」 「你这样不好,」沈闲摇头:「真是书读多了变傻了,要是柳老爷是个通情达理的,早在李未第一次没赶上科考的时候就原谅他了,说明那柳老爷是个面子大过天的,说了实情,柳姑娘还是未婚先孕,还是在临州城没了名声,说不定柳老爷看着让自己女儿怀孕的李未更生气,叫人把李未打了一顿扔出去。」 周明朝敛着眉,似乎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真会如此?」 「……我瞎猜的。」 「……」周明朝:「那你准备如何?」 「我嘛!」沈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扬起眉毛嘿嘿笑了两声:「到时你就知道了,周兄只管配合我就好。」 周明朝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想的一定是个不好的主意。 第1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在客栈的李未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李未裹紧了衣服,怎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第11章 「对不起,沈少爷,我家小姐近日身子不舒服,不便见客,你还是请回吧!」 柳府别院,柳月絮的住所前,沈闲带着鸿鹄和另外一个低着头身量极高的小厮,被拦在了外面。 沈闲挑了挑眉,他磨了周明朝许久,才让周明朝答应在柳府前院和柳老爷说话牵制住他,他带着鸿鹄和李未去找柳月絮,没想到出师不利,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小兄弟,」沈闲拍拍守门人的肩,温和的笑:「我是沈闲,我们就是来看看柳姑娘,说两句话陪她散散心就走,真的,不是来打扰她休息的。」 「我知道你是,是沈公子。」那人咽了一口唾沫,小霸王的称号在临州城赫赫有名,挡在门口身板子都没有那么直了,但他颤抖着还是挡在门口,没有移开。 「你不让我们进去,就是是毁了你小姐的余生幸福你知不知道?」沈闲循循善诱。 我放你进去才是毁了我家小姐的余生幸福,守门人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还是那句话,不能进去。 守门人油盐不进,沈闲直起身子,啧了一声,准备不要脸了:「你家小姐前几日来我府上向我求亲你不知道吗?你挡着的是你家小姐的倾心之人你知道吗?你挡着门不让我们进去你家小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知道吗?」 一字一句,守门人被沈闲的连珠炮弹炸的抬不起头,再看向几人时,已经是面带犹豫:「我家小姐,当真喜欢,你吗?」 「当真当真,」沈闲不留痕迹的往李未身后一侧:「骗你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那……」 守门人还想再说什么,他后面来了个小丫鬟喊他:「刘大哥,让沈公子进来吧!小姐吩咐的。」 小姐都发话了,下人哪有敢不遵从的,守门人不情不愿的挪开了身子。 丫鬟朝沈闲行了一礼:「沈公子,这边请。」 这个丫鬟沈闲认得,是当初沈闲问柳月絮腹中孩子父亲是谁站在柳月絮身后瞪他的那个小丫鬟。 沈闲向后招招手,三人跟在丫鬟后面走在亭台水谢边,柳家姑娘爱花惜花,道路两旁都是骄养的品种,一朵一朵在路边开得极好。 沈闲一直在看路边的话,越看越喜欢,想着鲜花配美人,周兄在前院与柳老爷周旋辛苦了,等会摘两朵送给他赔罪。 那小丫鬟似乎还记着上次的仇,离得他们远远的,走在前面只是带路,一句话也不多说。 丫鬟在一处亭子前停下了,让他们稍等后掀开帘子进去了,纱帐里影影绰绰的,柳月絮的身影依稀可见。 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小厮打扮的李未勐的抬起头,盯着凉亭里面坐着的身影,若是眼神可以化作利刃的话,薄薄的一层纱帘早就被他看穿了。 「少爷,你刚刚那样说,不好吧!」趁着没人注意他们,鸿鹄扭头忧心忡忡的看着沈闲,看看李秀才这模样,你这样毁坏人家心上人的名声,真的不会被揍吗? 「啊?」沈闲说:「怎么了?」 「就是你刚才说的啊!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鸿鹄意思是之前他们被拦在门外的时候,沈闲说的话。 「我想起来了,有什么问题吗?」沈闲不以为意:「柳姑娘来我们府上没?」 鸿鹄:「来了。」 「我们这堆人里面是不是有她的意中人?」 鸿鹄:「……有」 「那是不是关乎她下半辈子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丫鬟已经请他们进去了,沈闲转个身朝亭子里走:「大毛,你这两天怎么娘们唧唧的!」 丫鬟似有所感抬头。 「柳小姐,近来可好?」沈闲假装没看见,咳了一声,厚着脸皮在柳月絮对面坐下。 「还好,」柳月絮给他倒了杯茶,还是冷淡的眉眼,看不出情绪:「不过上次该说的都说了,我不知道沈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好歹也是差点成一家子的人,」沈闲眼眸含笑的看着柳月絮:「走个亲戚串个门也不行?」 少爷!感到身边的李未骤然紧绷的身躯,鸿鹄紧张又心虚的站在沈闲身后,别把自己玩脱了。 柳月絮面上还是看不出情绪,她摇头一嘆:「沈公子莫要取笑我,那日是我不对,我向沈少爷赔罪可好?」 「赔罪就算了,我看柳姑娘院里的花看的不错,等会我走的时候带几朵回去就行。」 「好!」柳月絮一口应承:「那沈少爷先前说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哪能不提!我回去日思夜想的都是这事,」沈闲这厮笑的欠揍,以取笑别人为乐趣:「这不,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不伤了你我的感情,又能解柳姑娘的燃眉之急。」 「哦,」柳月絮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似乎对沈闲说的全无乐趣,但她出于客套,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什么好法子。」 「这是我远房表亲,」沈闲突然把李未往前一推,李未猝不及防的和柳月絮对视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沈闲道:「我这表亲也算是郎才女貌,柳姑娘若是愿意,两个人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剪头了,她们说像球,还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圆的球!呜呜呜! 第14页 第12章 柳月絮院子的花养的实在是好,这一簇,那一捧,白蕊上覆着淡淡的粉,黄瓣上带着点点的白,都被绿色的枝干簇拥着,称得亭亭玉立。 乱花渐欲迷人眼,沈闲在各个花丛中流连忘返,辣手摧花得不亦乐乎。 大的,小的,只要是被小少爷看上眼的,都被沈闲摘下来了,鸿鹄看得都替柳月絮心疼。 「少爷,少摘点,柳姑娘养这些花也不容易。」 沈闲正在看一朵皎云月,闻言抬起一张比花还细腻好看的脸:「我懂,你放心,我手下有分寸。」 让鸿鹄放心手下有分寸的沈闲说完,咔擦一声,折下了那朵花的枝干。 鸿鹄:「……」 好的,可以,你开心就好。 沈家少爷恐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花的,若不是李未从亭中出来,院里的花还要被沈闲祸害好些。 「哎!你俩说完了?」沈闲抱着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都看不见脚下的路。 「说完了,」李未笑笑,前几天脸上的灰败之气一扫而空,连带着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嵴樑挺直,看着有点读书人那种风雨不催的傲骨:「多谢沈公子。」 李未向来只看事物本质,不是因为一叶障目就不见整个泰山的人,即便知道沈闲就是那个柳月絮上门求亲的小霸王,可沈闲愿意帮他,交谈中也不像是传闻中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李未也觉得沈闲不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 「不客气,不客气,」沈闲抱着花努力抬头和李未对视的动作太费脖子,笑了两声就抱着花往院子口走:「既然见了面,通了气,之后的事就好办了,过几日再上门说你是我母亲的娘家远房侄子,咱们来提亲去。」 「若真能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帮你抱吧!」 李未看他走的实在艰辛,好几次都差点撞上柱子,都被他陷陷避过了,鸿鹄胆战心惊的走在沈闲外侧,好让这小少爷不至于掉到池子里面去。 「不用不用,」如同鸿鹄之前得到的回应,沈闲摇头拒绝了,他小步小步的挪着:「我自己可以。」 …… 柳家前院,摆着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盏茶壶,两壶茶水,周明朝和柳老爷分向而坐,日光下澈,照出两条影子,气氛有点……尴尬。 柳老爷喝了一口茶,这是他今天喝的第七杯茶了,喝得他腹中都隐约有尿意,可他不敢动,不说哪有把客人抛下,主人跑了的道理,就是周明朝,也让他不敢动弹。 他每每一露出想要起身的意图,周明朝就把他的扇子一拿,一双寒潭般的眼睛看着他:「伯父可是要走了。」 明明周明朝面上的表情是和气的,可是柳老爷总觉得他手里拿着是把刀,不是扇子,随时就能割破他的咽喉,冷淡的眉目风轻云淡:「我让你走了吗?」 柳老爷被自己的想像吓得坐立难安,不敢动,他不敢动。 可若是两个人只是坐着,柳老爷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他不懂今日周明朝和沈闲的来意为何,一个打了个招唿就说去看月絮,一个就冷冷清清的站在他跟前:「叨唠了。」 叨扰倒是不叨扰,就是有点憋不住,柳老爷难耐的扭了扭身子,看周明朝还没有要走的趋势,不禁在心里想,现在年轻人都没点爱好的吗?不去和年轻人吃饭喝酒,跑来和他这个老头子喝茶干坐着干什么。 「柳伯父腿脚不太爽利?」柳老爷的动作被周明朝发现了,他扬眉放下手里的茶杯。 他也不是不说话,不过就是说一句冷一句,他也觉得很难捱,如今这一句也有点冷场,柳老爷愣了愣,笑了两声,说着有点老寒腿,心说我也不敢说我想去茅厕你在这自己喝茶吃点心等我一会。 「我府上还有一些伤风治疗的药,今日回去我叫人给伯父送些来。」 「客气了,让你多破费!」柳老爷眼前一亮,这是要走了的意思。 没成想,周明朝轻轻点了个头,在椅子上就像生根发芽了一般,刚刚坐下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挪动过分毫。 天哪!周公子!周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走,柳老爷快疯了,说不清是坐在这里和周明朝沉默难受,还是憋着不去茅厕难受,总之两样都让他很难受。 周明朝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也不像他表面那样镇定,其实和柳老爷坐在一处喝茶,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也觉得气氛沉默不太令人自在,可他一直独居,无甚亲友,不知道和人长时间的独处应该怎么做,尤其还是柳老爷这样的长辈,于是他只能心怀愧疚的沉默了。 两个人,一老一小,心思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去了。 沈闲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两个人呆坐着,气氛压抑到极致快要爆炸了的时候,他们心心念念的沈闲终于出现了。 「周兄,柳伯父,我来了!」 说着是沈闲,他们最先看见的,还是一捧硕大的花枝,跌跌撞撞的朝他们移过来。 「你们喝茶呢!」花枝簌簌的抖动,而后露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的头:「周兄,送给你的。」 不让鸿鹄和李未沾手的花就这样被交到了周明朝手上。 「你……」周明朝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愣愣的,有点没明白,送他花干什么? 然而他没等到沈闲的回答,柳老爷已经捂着肚子,皱着脸,刚刚看见沈闲太激动,他一下子站起来以至于牵扯到了腹部,实在忍不住了:「二位贤侄,我,我还有事,就不,不奉陪了。」 第15页 「啊!我们也该告辞了。」沈闲抱着花一路走过来,脸上红扑扑的,他笑着端起茶壶给周明朝身前的杯子添上茶水,他喝口茶就走。 水声传到柳老爷耳中,他夹着腿,咬牙走得更快了。 「柳伯父怎么了?看着走路怪怪的。」沈闲一口喝完了周明朝杯子里的茶。 「老寒腿,」周明朝看了柳老爷的背影一眼,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应该是快下雨了。」 「是吗!大毛,我们院子里有没有晾衣服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柳月絮当时还沉浸在和李未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没有发现,等沈闲走后,她看着被沈闲薅秃□□之后的花院久久不能平静,此后,明令禁止沈闲再进她的院子。 第13章 「可惜了,还想着趁热打铁让柳伯父见见李未呢!」沈闲低低的嘆了一声:「老寒腿都是如此折磨人的吗?」 「我看他坐下的时候额上有汗,身体紧绷,应当是很不好受。」周明朝抱着花,那需要沈闲两手捧着几乎遮住他整个上半身的花枝,在周明朝身上就显得不是那么繁密了,他一只手握着花枝,公子人如玉,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那我们得多穿一点,老了可不能这样。」沈闲说着,还拢了一下衣服。 他们两个人走在前面,鸿鹄作为一个有素养的下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李未先去自己的住处收拾打理自己,以便去柳家的时候能够一表人才,一举夺得柳老爷欢心。 所以这样就显得这条路上只有沈闲和周明朝两个人结伴而行似的。 黄昏时分,路上行人不多,都是急着回家吃饭的孩童货郎,周明朝抱着花,看着不是那么扎眼。 花枝娇艷,芳香扑鼻,周明朝老是闻到花的香味,想要忽视都难。 「你……」周明朝把花往上提了提,一手扣着花枝根部,还是问了:「给我摘花做什么?」 「好看呀,你不喜欢花吗?」沈闲这会脸已经不红了,又恢復了白白净净的模样,他看着周明朝抱着花的样子偷偷的笑,美人就得鲜花相配,这样多好看吶。 「不是不喜欢……」 周明朝微皱着眉,有点说不清楚,那有人送东西送花的,说的可笑一点,男子在山野烂漫的地方,摘了花送给女子,那是含情脉脉,借着花以表心意,可是沈闲送他花,他没往那个方向想,还是觉得怪异,这么些年,就没有过给他送花的,还是刚刚摘下来,还带着泥土的清香。 周明朝被沈闲搞得有一点不会了。 「那喜欢就行,」沈闲笑了,黑色眼眸中光华流转,煞是好看:「我当时看见这些花的时候就好喜欢,想着你也一定很喜欢。」 周明朝被沈闲瞬间的神色晃了眼,他移开目光:「你这么喜欢,还给我干什么?」 「把花送给周兄的时候,我更开心呀!」沈闲仰着头,像是再说一件普通的小事,咧着一口小白牙,看着真的是很开心的模样:「周兄,谢谢你陪我来柳府,这事明明和你没关系的,都是我闲来无事胡闹,让你不得空。」 周明朝怔了怔,咳了一声,沈闲的目光太炙热,正经如他,也有点想把手里的花举起来挡一挡的冲动。 「无妨,你做的不是坏事,我……愿意帮你。」 「真的吗?」沈闲眼睛看着更亮了。 「……嗯。」 周明朝仿佛看见沈闲的脑袋顶上长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此刻正随着他兴奋的神情一抖一抖的。 周明朝突然觉得下午和柳老爷坐在一处时的尴尬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只要沈闲不胡闹,周明朝还能在那多坐一会。 「周兄,你人真好!」沈闲要是只浑身雪白,圆滚滚的小狗狗,这会儿都已经摇着尾巴,欢快的围着周明朝跑圈圈了。 周明朝难得有点羞赧,他淡淡的垂下眼帘,手指在花枝上一拨,没说话。 「那周兄,」沈闲望着他,希翼的问:「下次李未去柳家提亲的时候,你也能陪着我一起去吗?」 说完,他扭捏道:「没你在,我有点害羞。」 周明朝:「……」 「周兄!」沈闲扯了扯他袖子,眼皮向上抬着,显出一道好看的褶皱:「可以吗?」 「……好。」 远处夕阳遥遥的挂在城中的老槐树上,这个时候,城中微黄又带着暖意,还有花草淡淡的清香,船夫摇着浆,涟漪在水面荡漾开来,青石板上老人抽着旱菸看着远处发呆,一个好字,落到了沈闲心上,他復仰着头,又露出了一口小白牙,还是那句。 「周兄,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明朝:「……」 你夸我只是想让我陪你去柳府对吧!我会吃你这美人计吗! ……下次多来一点。 第14章 周兄这样磊落又正直的人应该不会骗他的吧,得到允诺的沈闲十分开心,走进自己院子时都带着风,飘到床上,一头扎在被子里。 连续奔波不得空闲的小少爷终于是累了,刚刚沾上枕头,沈闲意识一松,沉沉睡去。 鸿鹄怎么喊都喊不醒,一直到第二日晨光熹微,鸿鹄打来了水推开门:「少爷,起床!」 雕花大床上面的一团毫无动静,沈闲自雷打不动,甚至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第16页 「少爷,你今日不是还要去柳家给李公子求亲吗?」鸿鹄推了推他。 沈闲被鸿鹄的力道翻了个个儿,他脸朝下倒在被子里,没理他,睡得跟猪似的。 「少爷!」鸿鹄用更大的力道推他:「起床,醒过来!」 又推又摇,鸿鹄差点掀被子的时候,小少爷终于睁开了眼,不过是半睁不睁,睡意朦胧。 沈闲半磕着眼看了眼窗外,又把头往枕头上面蹭:「还早,再睡一会,睡半个时辰就起,真的。」 鸿鹄拗不过他,又端着水出去了。 日头挂在东边的时候,鸿鹄又端着水进屋了:「少爷,半个时辰到了我给你讲,你要是还不起我就去城东的戏班子把他们的唢吶借来……少爷你醒啦!」 沈闲坐在床上,镇定的捏着被子:「大毛先生,我要和你说个事。」 少爷叫他大,大毛先生,鸿鹄咽了口口水,比当时少爷从墙头上跳下去的时候还要害怕:「怎么了?」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沈闲脑袋上有一撮头髮向上翘着,但是他的两眼就向下看着的:「如果我们去柳府太频繁,柳老爷会生疑的。」 鸿鹄也想了想,好像也是,一天送礼,第二天藉口探望柳小姐,第三天就登门提亲,是有点冒进。 「那少爷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睡觉吧!」沈闲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立即躺下去把被子盖到自己身上,并且左滚右滚的裹成一个蚕宝宝以免大毛来抢他被子。 沈闲对这样左右都不透风的被子十分满意,他把脑袋缩进去又准备睡觉。 「啊!」蚕宝宝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记得去告诉李未和周兄一声,今日不宜出门,那事明天再去。」 鸿鹄:「……」 你就是起不来床吧! 然后当天他们没去成柳家,等第二天的时候,沈闲也没能去成柳家。 因为那日是赏花会,是临州城一年一度重视的节气,因为秋来风景萧瑟,不如夏日绿荫绵长,到了冬季城中白雪皑皑,更加的少了生机,所以临州城的人趁着刚刚入秋的时候,花草树木还没凋谢,就摆满一园子的骄花嫩草,大家坐在一起,吃吃茶,聊聊天,聚一聚。 今年的赏花会在明湖园开的,早就摆满了各种奇珍异草,等着城中商贾巨流评鑑。 一大早,沈闲就被夫人抓起来,梳头穿衣带冠,他正做梦呢,就被人摇醒了,一睁眼看见几个粗壮的丫鬟张牙舞爪的向他抓过来。 「哎呦!什么玩意!」 沈闲瞌睡立即就醒了,想躲没躲过,被拉下来换衣服,净脸,几番折腾,他看见夫人站在旁边。 「娘?」 夫人应了一声:「快点收拾完了吃饭去,你爹还在正厅等我们。」 沈闲问:「今天有事吗?」 有事你们就先走,我先回床上睡会觉去,外头天还没亮呢! 「你忘啦!」夫人点了点他的脑袋:「今天赏花会,肯定有好多漂亮的小姑娘,你去好好看看,要是有中意的,娘去给你提亲。」 「娘,这不太好吧!」沈闲婉拒,巧了,他今天也要去提亲:「我今天和人约好了,有事。」 「和谁?做什么去?」 沈闲眼睛一眨:「周兄,我和周兄约好了今日去看望柳伯父。」 「那不用去了,今天赏花会明朝和柳直行也会到场,到时候你可以和明朝一起向柳直行问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毛先生,你听我编,我就是不想出门,哎~我就是想睡懒觉,就是玩儿! 第15章 赏花会上果然宾客众多,觥筹交错间胜友如云,人人脸上都带着笑,穿着一新的彼此问候。 「王员外,好久不见。」 「李老兄,进来可好啊!」 「这不是柳老爷嘛!今日也赏面出门啦!」 「二位莫要取笑我。」 沈闲跟在城主和夫人东看看西看看,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最靓的仔。 「周兄,我在这里。」 沈闲趁着他爹娘和别人交谈的时候,偷摸的熘过去,仰头望着周明朝露出一个小白牙。 周明朝正在看花,听见声音有些讶异,大抵是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热情的招唿他,他转身,不出意外的看见沈闲站在人群前冲着他笑。 「你一个人来的?」周明朝向他走了两步,给沈闲把因为挤过来有些乱的衣领子抚平,又把他头上翘起来的头髮压下去。 「爹娘他们在和其他人聊天,我不认识,」周明朝把手收回去了,沈闲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听他们说话不好玩。」 那是和他在一起好玩吗?周明朝心中一动,这话被他压下去了,没说。 「鸿鹄呢?」周明朝问,他没看见那个被沈闲叫做大毛本名却叫鸿鹄的少年书童。 「大毛,大毛去叫李未啦!」沈闲看了不远处和人说话有点无奈的柳直行一眼,准备找个时间说说两个年轻人的婚事。 「人家叫……」周明朝张了张口,还是算了:「昨天怎么没来?」 昨天啊!昨天我在床上睡觉呢,沈闲咳了一声:「我觉得天天往柳家跑不太好,目的性太重,容易让人一眼看穿。」 周明朝才是一眼看出这人心虚,他没戳穿,把扇子展开,周明朝道:「一连去三日,确实有点不妥。」 第17页 「是呢是呢!周兄说得有道理,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微风暖暖,明湖园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柳枝依依,青翠欲滴,映着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湖面上还停着一只小舟,用绳子拴在船头,挂在岸边的木头桩子上,随着水面荡漾轻微摇晃着。 暖风熏得游人醉,沈闲转头看着城主和夫人还在和友人聊天,他凑近周明朝,小声说:「周兄,咱们去划舟好不好?」 湖面泛舟,多风雅,多好玩。 周明朝有点犹豫,但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划船去!」 沈闲十分兴奋的拖着他的周兄划船去了。 两个人上了船,沈闲解开绳子,与周明朝面对面的坐下。 「走!」沈闲抬起一只手臂向前挥舞,周兄,让我们划起来! 周明朝没动,沈闲也没动,小船晃了晃。 湖面上的风有点大,沈闲把眼前的头髮拨到后面去,和周明朝对视了一会。 「周兄,划浆啊!」 周明朝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握住了身前的浆:「这个,怎么划?」 沈闲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吗?」 周明朝反问:「你会吗?」 沈闲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边的浆,摇了摇头:「在这之前,我都不认识它。」 「巧了,」周明朝也看着浆:「我也不认识它。」 「啊……没事,」沈闲扭头过去,在船头找着什么:「我们有绳子,到时候把绳子扔到岸上,让他们把我们拉过去也行。」 「那根绳子,」周明朝面无表情的提醒他:「在我们上船的时候,被你解开留在岸上了。」 「……」沈闲的动作僵硬了,他诡异的沉默了一会:「真的吗?」 「真的……」 「那就糟了!」沈闲立即爬起来,船身晃的厉害,在水面上摇摇欲坠。 「沈闲!坐下!」周明朝握住两边船身。 「现在离岸上不远,我去拿绳子。」 但是已经晚了,因为沈闲的动作,小舟幽幽的破开浮萍,慢慢的朝湖面中心飘去。 …… 今天的省略号格外的多。 他不动,他也不动,船在动,风在吹,有那么一瞬间,周遭安静的可怕。 「周兄。」 「嗯。」 「你会轻功吗?唰的一下飞到岸上去的那种。」 「会。」 周明朝身轻如燕,可点水跃起三丈,掠至树梢。 沈闲刚刚舒了口气,又听得周明朝语气凉凉,应该是都气的狠了,周明朝都笑了:「你要我抱着你,唰的一下飞到岸上吗?」 沈闲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哈哈哈哈,周兄你真会开玩笑,调皮。」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更了两章,快夸我,快夸我! 但是人家明天要上班班,不知道能不能更,后天放假,要回家,我我我我,我尽量。 大家,国庆快乐呀!(我明天上班完了就放假了,你们啥时候放假呀,嘿嘿!) 第16章 「其实,有的时候并不一定要局限于某个固定的想法,比如个矮的人不能蹦得很高,个子小的人力气很小,高的人就很强壮,」沈闲抬手向上,一手捂着胸口,侃侃而谈:「比如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也是人生逆旅的乐境,周兄,你说是吧?」 他们已经在小溪上从流飘荡了快半个时辰,周明朝不可置否。 「周兄,周兄,周兄你睡着了吗?」沈闲不折不挠,沈闲不抛弃不放弃,似乎今天卯足了劲就是要周明朝开口。 嘆了口气,周明朝正要说话,岸上的人发现他们两不在了。 夫人和刘夫人聊了半日,心满意得的抬头找沈闲,转了个圈也没找到人。 「闲儿,闲儿呢!老爷,闲儿不见了!」 「我家公子也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 众人一听,急了,什么!沈少爷和周公子都不见了! 岸上一堆人就开始找,有人扒开草丛,有人沿着墙根缝隙摸索,有人对着石洞大喊有人吗? 在赏花会成一团乱麻的时候,有眼尖的看见湖中心有两个人。 「哎!船上有两个人,是他们吗?」 「是他们!他们在干嘛呢!」 「游船呢,真有雅兴。」 一群人就这副画面叽叽喳喳做出了评价。 当机立断,周明朝打开摺扇,挡住了脸。 沈闲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兄总是带一把摺扇在身上,原来是这个用途。 正想着要不要坐到船那头去和周明朝挤一挤,沈闲也想挡个脸,夫人在岸上唤他。 「闲儿,你和明朝怎么跑到船上去了,当心掉到水里去。」 「啊?那个……」沈闲偷摸着,屁股只起来了一半,他尴尬的悬在半空,和假意拿摺扇遮太阳的周明朝对视一眼:「我们,我们晒太阳呢。」 「晒什么太阳,胡闹,赶紧回来。」这个暴躁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城主的。 「哦~」 沈闲坐好,慢吞吞的握着身前的桨,众目睽睽,周明朝也抬眼看着他,沈闲抬起手。 「哎呦!」沈闲手上一滑,船桨呲熘一下子就掉进了水里。 对上周明朝有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沈闲朝他眨眨眼,转头对他娘喊:「我的浆掉了,娘,怎么办!」 第18页 那语气中的焦急,那情绪中的悔恨,若不是周明朝亲眼看见沈闲把浆推下水去,只怕是都要信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小心点,那就只剩明朝了,明朝啊,别玩了,快把船划回来。」 …… 周明朝身子一僵。 众目睽睽的焦点又变成了周明朝,他放下扇子,在许多期盼的眼神下,周明朝缓缓握上了船上仅剩的,唯一一对船桨。 那一瞬间,沈闲看见周明朝的神情如同烈士扼腕那般风萧萧兮。 搭上船桨,五指收拢,再握紧,周明朝深吸一口气,正要推,就听得一声石破天惊的。 「周兄,我来帮你……哎!」 沈闲突然向他这边扑过来,但是水面上本就不稳,沈闲摇摇晃晃的还没站好,船身就剧烈摇晃,整个人都朝前方倒下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周明朝抬手就去拉沈闲,虽然吓了一跳,沈闲还是稳稳噹噹的被周明朝接了个满怀。 沈闲搂着周明朝的腰,周明朝护着沈闲的背,船身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下渐渐平息了。 沈闲摸着脑袋,头晕脑胀还没清醒,就缩在周明朝怀里动了动,找了个隐蔽的姿势,悄悄伸手那么一推。 咕咚一声,船上只剩下唯一的船桨也没沈闲推进了水里。 一系列变故让岸上的人心惊胆战。 「闲儿,你做什么!」 「你看你上来我揍不揍你!」 沈闲仰着头,得意的朝周明朝笑了笑:「不用感谢我。」 因为抬头的动作,沈闲的头髮落到周周朝手背上,有些痒,周明朝垂下眼帘,盯着沈闲看了一会。 最终他在沈闲背上拍了拍:「起来吧!」 最后还是如沈闲先前那样说的,周明朝带着沈闲唰的一下从湖面略起,轻巧的落到地面。 周明朝松开手:「伯父,伯母。」 沈闲往他背后一藏,只露一个脑袋出来:「爹,娘。」 「你还上来干什么!怎么不掉水里淹死!」城主上前就要打。 城主彪悍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明朝愣了愣,但他没动,没把背后的沈闲让出来。 「算了算了,城主,小孩子,淘气应该的,」周围的人立即七嘴八舌的劝:「况且孩子只是坐会船,没干什么,别生气别生气。」 城主还是很气,可是大人一般碍于周围有外人在场,一般都不会收拾孩子的,于是城主瞪了沈闲一眼,这事暂时就过去了。 一场闹剧平平淡淡开始,以沈闲没挨揍轰轰烈烈结尾。 周围人又都散了,赏花的赏花,吟诗的吟诗,场面再度热闹喧嚣了起来。 沈闲拉着周明朝又想要熘,夫人叫住他:「闲儿,明朝,你们别走,这是刘夫人,你们来见见。」 刘夫人脸上肉肉的,看着很富态,她乐呵呵的看着行礼的二人,笑着说好,转头又拉住了城主夫人的手:「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我家中两个女儿,一大一小,刚刚好,今天来的是我小女儿,让两个小的先见见?」 夫人喜道:「好呀!」 「娘,不是……」 沈闲还想婉拒,拉着周明朝就想后退,被夫人不由分说的推进了假山后面的缝隙。 夫人拍了拍手,对周明朝笑的慈眉善目:「可惜了,下次带你见见刘夫人家的大女儿。」 周明朝:「……」 其实也不必如此。 「明朝,你大些,在这里看着沈闲,别让他欺负了人家姑娘,我和刘夫人去亭子里面走走。」 周明朝僵硬的点点头。 两位气态雍容的夫人手挽着手走了:「我家闲儿最近是真的变了,你看和明朝关系多好……」 无奈的看着夫人离开的背影,周明朝嘆了口气,他靠在一边石壁上,留意假山里面的对话。 假山和围墙留出了一大块空地,沈闲被推进去的时候,一个粉衣纱裙,绑着双环髻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看蚂蚁,被突然进来的沈闲吓了一跳。 小姑娘额前的头髮都炸起来了,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举起来对着来人:「谁!」 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肉嘟嘟的,蹲在地上时小小的一团,站起来也没多高,还没抽条,白胖胖的看着很可爱。 这小孩有十三吗?沈闲惊了,刘夫人是多怕自己闺女嫁不出去呀! 「你是沈闲?」刘东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就想到这人可能是母亲前一柱香的时候给她提过的沈闲。 「我是沈……」沈闲摸着鼻子,话说了半茬。 「不用说了,」刘东藏干净利落的打断了他,小脸一翘:「我不喜欢你,咱们之间没戏。」 「……」沈闲:「啊?」 「你长得是挺好看,可我喜欢强壮一点的,」小姑娘鼻子皱了皱:「你看着太瘦了,我一拳就能给你打趴下。」 …… 沈闲都不知道该吐槽这妹妹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想的真多,还是应该对这孩子的身高做出鄙视,你到我胸口了吗! 「我知道我矮,」刘东藏再一次看穿了沈闲的内心,她比了比自己和沈闲之间的高度:「可我还会长的,万一就比城墙还高呢!」 ……那可真是好厉害呢! 「再说了,」小姑娘话锋一转:「矮又怎么了,矮又没碍着你,我又不是吃你家米长大的,我就喜欢矮,怎么样!」 第19页 「我知道的,别顾忌外界的想法,勇敢的做自己,」沈闲摸了摸刘东藏的头髮,眼神充满了爱怜和鼓励:「加油,小土豆蛋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刘东藏:你才是土豆蛋子!你全家都是土豆蛋子! (哎,这一回家,就容易懒散,国庆快乐啊!各位。) 第17章 小姑娘愣愣的看着他,被那句小土豆蛋子戳破了心,哇的一声哭得石破天惊。 「哎哎哎,你你你,你别哭啊!」沈闲急了,蹲在她身边安慰她:「土豆蛋子多可爱的名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个,小冬瓜蛋子,小地瓜蛋子,都行啊!」 反正都离不开又圆又矮的蛋子,小姑娘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擦着眼泪,哭的更厉害了。 站在外面的周明朝:「……」 他无意偷听,可是这两个人说话一点也不避嫌,一个比一个嗓门还大,比赛似的。 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谁家的牛跑进来了?」 小姑娘还在嚎,沈闲急得脑袋上的头髮又翘起来了,满头大汗围着抽噎的刘东藏上蹿下跳,就是不知道怎么哄。 沈闲快忍不住也要哭了的时候,周明朝走到二人身前,其实他也不会哄小孩子,但他微微弯着身子,拿帕子仔细的擦掉小姑娘脸蛋上的泪珠,粪球蛋子变得干干净净的白面蛋子。 周明朝把小姑娘拉起来,尽量放低了声音:「别哭了。」 温柔的大哥哥逆着光,比那个叫他土豆蛋子的坏人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刘东藏站起来,吸了吸鼻子,红着脸往周明朝的身边挪了一步。 厚此薄彼,实在是厚此薄彼! 沈闲突然就不服气了,仗着这个地方有假山挡着没人看见,他结结实实的往地上一坐,向周明朝伸出手:「周兄!」 我也要拉,我也要哄,谁还不是个孩子! …… 从假山后面出来的时候,周明朝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一起带出来的。 「我去找我娘亲了。」刘东藏小声对周明朝说,脸上红红的。 说完,她转头对上沈闲,又换上了另外一种神色:「丝瓜秧子!」 她狠狠瞪了沈闲一眼,然后跑了,这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对沈闲最恶毒的绰号。 沈闲:「……」 「她叫我什么?丝瓜秧子!」沈闲仰着脸不可置信:「那小丫头在骂我吗!土豆蛋子,你给我回来!」 「好了,」拉住撸起袖子就要去讨公道的沈闲,周明朝压压他翘起来的头髮:「刘家二小姐才十三,你比她大,让着她。」 「我今年十五,」沈闲幽幽的看着他:「你比我大。」 「……?」周明朝不明所以。 「你比我大,我想去揍她,」沈闲接着幽怨:「你为什么不依着我。」 听明白沈闲的话,周明朝有点想笑,他这时候看着比刚才哄刘东藏的时候还要温柔:「胡闹。」 沈闲哼了一声。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一圈,看见大毛带着李未正在人群中张望,打眼一瞧,看见了显眼的周明朝,眼睛亮了,顺着往旁边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沈闲。 找到了沈闲和周明朝,他们又开始找柳老爷,上了台阶,穿过湖面,在湖边走着的时候,鸿鹄觉得,自己这一天都将在找人的时间里面度过。 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檯面上,这里有各路的杂技玩耍的表演者,喷火的,变脸的,还有胸口碎大石的。 大汉躺在板凳上,胸口放着青石板,旁边的人抡着大锤子就往那人胸口砸。 沈闲鼓掌:「哇哦!」 鸿鹄喊他:「少爷,咱们走吧。」 「走吧走吧!」 就在一行人要离开这个杂技台子的时候,变故陡生,就在胸口碎大石表演场地碎石子四溅的同时,喷火的那位兄弟也喝了一大口酒,噗的一声对着火苗喷出来。 就在这个时刻,火苗撞上了刚刚被砸开的碎石,哗啦一声的就燃起来了,无数带着火星的石子在人群中溅开,众人惊唿着后退,场面霎时变得有点不受控制。 周明朝带着沈闲躲在角落,鸿鹄和李未随着人群推搡拥挤,有人大吼:「为什么石头会燃起来啊!」 片刻后,在喧嚣的台子上响起了一声更大声的怒吼:「那石头是用炭做的!」 「下次胸口碎大石和喷火的能不能分开表演!!!」 实在是太挤了,周明朝生得高,他早就看见带有火星的石头被人踩在脚下,已经熄灭了,剩下的不过是众人害怕,想要避开这个地方而已,因此他们两个呆在角落里面不准备动弹了。 「一会人群就散了,」周明朝犹豫半晌,还是低声道:「不要害怕。」 沈闲哪里会害怕呢!他被周明朝严严实实的护在墙角的间隙里面,被他挡着,要不是有声音,沈闲几乎看不见外面有人。 「我不害怕呀!」沈闲笑了:「周兄不是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之后,所有人都对胸口碎大石有了阴影。 第18章 等人群静下来的时候,鸿鹄和李未不知所踪,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 周围人都在整理衣服,沈闲啧了一声,也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看了一眼周明朝身上,没什么乱的,他借着周明朝的眼睛当镜子:「周兄,我脑袋上头髮翘了吗?」 第20页 周明朝给他按了按额头:「没有,好好的。」 周围的人实在是太狼狈了,沈闲还在踮着脚,想看看自己啥样,听见周明朝这样说也放心了,转身挤开人群找鸿鹄:「大毛这孩子,被吓到哪去了。」 周明朝随着沈闲的目光看着人流,目光所至的每一个角落他都看过了:「他们不在这里。」 沈闲和周明朝离开杂耍的台子,沈闲扯了扯身后的袍子:「这个胆儿不行啊,遇见点事就跑得没边了。」 也不知道刚在安心窝在周明朝身前的人是谁。 两个人沿着石子路一直走到偏园,在蔷薇架子下面坐着的可不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柳老爷嘛! 沈闲立即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就要冲上去,身影往前一窜,周明朝看见沈闲身后,眼神变了变,一抬手抓住了沈闲的衣领。 被扼住命运脖颈的沈闲:「周兄?」 「咳!」周明朝松开手,把沈闲往墙边带:「冷不冷,要不要加一件衣服。」 周明朝做好了把自己外袍脱给沈闲的准备,沈闲眨着眼睛:「不冷。」 「那你……」周明朝有点犹豫。 「周兄你怎么啦!柳伯父就在这边,等会说不定他又要走了。」 周明朝望着他沉默了片刻,他先一步移开了身子,示意让沈闲走在前面:「那你先走。」 沈闲莫名其妙,还是走了。 弦乐声声,清浅入耳,柳直行一个靠在墙角,看着树荫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发呆,园子里面到处言笑晏晏,他不想理会,觉得这些人聒噪,虽然他们可能没有这个意思,可柳直行听着他们的交谈,每一句都觉得刺耳异常,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讽刺他家的姑娘未婚有孕,是临州城的笑话,可赏花会是临州城的大节日,作为城中的商贾巨流,他不能不来。 来了也是厌烦,柳直行客套了几句,就一个人找了个角落缩着,等赏花会结束,他就回家去看看絮儿。 少年脆玉相击的声音传来:「伯父,人家赏花,你在这赏花影吗?」 柳直行抬起头来,沈闲还是笑的很讨喜站在他身前,周明朝站在沈闲身后,轻轻颔首:「伯父。」 「你们啊!」柳直行站起来笑了笑:「不去找同龄人玩,和我这老头子说什么话。」 「伯父这话说的,」沈闲笑嘻嘻的往他身边凑,这张脸是讨长辈喜欢的利器:「您正当盛年,怎么就是老头子了,我们来找伯父,是有正事对伯父讲的。」 「什么事?」柳直行拍拍沈闲的肩:「伯父能帮的一定帮。」 「那我就唐突了,」沈闲看着柳直行的脸色,试探的道:「今日我家来了一位远房表亲,生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还是秀才……」 「小闲啊!」都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人,沈闲一开口,柳直行就把他的来意猜的一清二楚,柳直行嘆了口气,打断了沈闲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是一片好心,可我家那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被人糟蹋成这个样子也不肯说那人是谁,我的月絮已经废了,可不能连累你家的那个好孩子。」 「不是这样的伯父,」沈闲见势不对,立即换了话头:「我家的那个亲戚实在是远,他给我的以前曾经远远见过柳小姐一面,从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如今听见柳小姐的消息,他在家中实在坐不住了,不忍看心上人受苦,这才找上我家,只想求伯父给他一个机会。」 「这……」柳直行没想到自家闺女还有这种本事,只是看了一眼便情根深种了。 周明朝看了沈闲一眼,他想知道,沈闲这种睁眼编瞎话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是真的伯父,我表兄为人老实,是个可以踏实过日子的人,他来找我的时候周兄也在旁边,」沈闲用手肘拐拐周明朝的腰侧:「是吧?周兄。」 「……」周明朝:「那人的确是个良人。」 「是吗?」虽然还是面上疑惑,可是柳直行心中已经松懈不少,连周明朝都这样说,那人应该是个错不了的好汉子。 「不如让两个孩子见个面,成与不成,看他们怎么说,伯父,这样好吗?」 柳直行又看着虚空发了一会呆,最后吐出一口气来,像是颓然老了几岁似的:「那就让他们见见,只是,就有点委屈你家表兄。」 「不委屈不委屈。」 沈闲眉开眼笑,正好瞧见鸿鹄和李未朝这边走过来,正要说话,城主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柳老弟,我们正找你喝酒,在这里躲着。」 第19章 「你身后那是……沈闲!你给我过来!」 城主眯着眼睛看清柳直行身后那个人影后,当即条件反射的就要去找棍子。 「爹!」沈闲熘的飞快,像只窜进草丛的兔子呲熘一下躲在周明朝身后:「我没干什么,你干嘛又想揍我!」 「城主,城主消消气,」柳直行也拦:「沈小公子最近懂事许多,刚才还说给我家絮儿做媒,这份心意就足见这是一个纯良的好孩子。」 纯良的好孩子听见这话身子一僵,他和周明朝对视一眼,牛皮要吹漏了,跑不跑? 果然,城主疑惑的问:「做什么媒?」 「那个……」沈闲看着天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 「你家小少爷说府上今日来了一位表亲,」柳直行这时适当又妥帖的表现了自己的善解人意,替沈闲解释道:「说是与我家絮儿年纪相仿,正好城主您也在这,他小孩子不懂其中厉害,若是这事是您和夫人二位思虑后的决定,那……」 第21页 「我从来不知府上来了一位表亲,还要做媒!」城主愣了愣:「沈闲你又在做哪门子的妖!」 「什么!」沈闲骤然提高的音量让周明朝都往旁边躲了躲,他从周明朝身后出来,眼睛瞪着,神情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那个人竟然是骗我的!」 周明朝看着他,无声的朝躲在一边的鸿鹄打了一个手势,鸿鹄识趣的带着李未退下了,给沈闲留下一个发挥自己的场地。 「那个人跟我说他是我远在乡下的表兄,还说他爱慕柳姑娘,让我帮帮他。」 沈闲看着像是受了莫大的欺骗,其神情之可怜让城主都看不下去了,他骂了沈闲一句:「我们是迁家来临州城的,哪来乡下的表亲!」 「今日大早,哦不,昨日早晨,」沈闲想了想时间,发现对不上,就毫不脸红心跳的改了个时间:「昨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练剑,想着回来的时候给爹和娘带一笼现蒸好的蟹黄小汤包的时候。」 昨日清晨,应该是沈闲在睡觉,梦里想着自己在吃小笼包的时候。 「我刚刚推门出去,一道人影就从天而降,啪叽一声就摔在我面前!我吓死了。」 周明朝又很想把扇子打开来挡住脸,但这样显得自己很心虚,他手指在扇骨上蹭了蹭,忍住了。 城主看着沈闲,还是很狐疑。 沈闲顶着他爹的目光,面上看着跟真的似的:「那个人一看见我,就抱着我的腿哭天喊地,说他可算是见着我了。」 「那人是谁?就是你说的那个表兄吗?」柳直行已经被这跌宕起伏的开场震撼了,什么人能大早上不睡觉爬人家门上然后啪叽一声摔下来!没个十年八年的驴脚踢脑大抵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然后沈闲就绘声绘色的开始讲述那人是如何的悽惨,从隔壁县来到临州城经歷了何种的折磨,他对柳小姐的心意是如何的令日月都变色,他和沈府又是怎样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沈闲把自己说的就是一个只是想帮助一个无辜可怜人的天真少年,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事是那人说的,亲戚关系也是那人编造的,爱慕柳姑娘也是他编造的,和沈闲一点关系也没有。 「……」城主忍了又忍:「你当我们都是傻的吗?」 「不信你问周兄,」沈闲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问题抛给了周明朝:「当时他也出门练剑,碰巧遇到了。」 出门练剑碰巧遇到的周明朝:「……」 「咳!」几道目光灼灼,周明朝觉得自己后背已经出汗了,他摺扇不自觉的摇了起来,沈闲头髮都乱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以为这事扯上明朝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城主突然吼了一声:「沈闲,你是没长脑子还是当我们都是瞎的!」 沈闲心下一紧,怎么?骗不过去了吗? 周明朝心下一松,终于,不用他说谎了吗? 「我来的时候看见鸿鹄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是不是就是骗你的那个人!」 「唉!?」 沈闲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这些后生简直不知所谓!」城主怒气沖沖的架上柳直行的手臂:「听风便是雨,也不管那人是不是骗子,说到底还是我们疏于教导。」 柳直行尴尬拍着城主的袖子:「都是小孩,不辨真假也是难免的。」 「实在是蠢!」城主拉着柳直行走了:「这事我都惭愧,好在今天我来了,不然你们还真得上那人的当!走走走,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他们就走了?」这事解决的太轻易,沈闲不太敢信。 「伯父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周明朝扇子没摇了,虚虚的握在手里:「柳伯父是外人,总不好当着外人面拆穿你,你晚上回家怕是要问你。」 想到他爹那张眉毛倒竖的脸,沈闲打了一个寒颤。 「周兄,晚上我能去你家睡一觉吗?或者你来我家,我的床分你一半也行。」 第20章 「我和你娘年少相识,二十岁成亲,」饭桌上,城主嘆了口气,不復白日的精神气焰:「婚后第二年就有了你。」 夫人没接话,坐在旁边的周明朝也出声,一直扣手指的沈闲抬头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没说话的意图,他挪了挪屁股,拘谨道:「那您和我娘,感情挺好的哈。」 …… 城主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儿子他是不准备要了,今天晚上就打死吧。 「老沈,」城主转头唤管家:「把家法给我拿上来。」 「爹!」沈闲大惊失色,一左一右拉紧了夫人和周明朝的袖子,就像是拉住了两张保命符:「你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请家法,您不能让人家歇歇。」 天天从祠堂跑到他背上还有屁股蛋子上,也是很累的。 「老爷!」夫人语气嗔怒,暗含埋怨。 「伯父。」周明朝语气平淡,暗含开脱。 当时月朗风清,草丛里还有阵阵虫鸣,城主却是连嘆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以前沈闲作孽,气急了还能打,现在是没干坏事,也气人,但不能打了,憋到吐血也不能动手。 「我今年还没到四十,」城主靠在椅子上,满桌的珍馐也不能提起他的兴趣,肉眼可见的颓唐:「看着已经像个糟老头子,我说实话,沈闲,自从生了你,我和你娘一年当十年过的。」 第22页 沈闲扳着指头数了一下,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那你们不是赚了吗?」 「……唉!」 沈闲坐立难安,这一口气嘆的,他总觉得他爹的肺也要跟着一起嘆出来了,他偷摸递给周明朝一个眼神:他说错话了? 周明朝放下茶杯,虽然他有点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大为震撼,他看了一眼桌子,示意沈闲多吃饭,少说话。 「吃饭吧!」沈闲将动欲动的时候,饭桌上又响起了城主沧桑的语调:「我只有一条,在外不要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到时你爹你娘也没法子在大牢里捞你出来,我和你娘就这点剩下的日子,你让我们过得安生一点。」 「爹,咱们家是要破……唔!」 沈闲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周明朝塞了一块猪头肉:「吃点菜。」 周明朝优雅的收回筷子,眼眸一眨掩盖了他的想法,吃哪补哪,长点脑子。 「吃饭,吃饭,」对于教育儿子的这个问题,夫人一向是不怎么参与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她给城主盛了一碗鸡汤:「先喝一碗汤,补身体。」 城主接过一口喝了,他害怕自己正当盛年就驾鹤西去,这段时间他格外的注重养生,管他什么人参鹿茸,都放在吃食里面,这段时间,城主府外面捡食吃的野猫都长胖了一圈。 「周兄,你别客气啊!想吃什么就夹,」作为主人,沈闲自觉自己有这个义务招唿一下客人,可也仅限于招唿一下。 他几乎是边客套的同时,一边伸长了隔壁去夹最外面的那盘清炒松茸,可是因为手短,他把手伸到最长,还是够不到,他又不能站起来夹,周兄还在,那样会被城主逮住机会说没规矩。 沈闲筷子在空中试了两次,最后空落落的回来了,这个季节的松茸又鲜又嫩,沈闲想着今天是吃不了了。 沈闲正想转战夫人面前的青豆虾仁,周明朝已经夹了一筷松茸放在沈闲面前的小碟子里,因为距离原因,周明朝很轻松的夹到了那盘松茸。 「周兄!」沈闲高兴的给周明朝回了一大块鱼头:「多谢。」 饭桌上,一举一动在明面上,城主和夫人都有些愣。 「明朝,你和闲儿关系这么好了?」夫人给两个人都舀了一碗汤,笑意柔和,两个孩子走的近是她们最想看到的。 周明朝接过汤碗,闻言也有点愣。 「那有什么!」沈闲咬着松茸:「周兄看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和我重归于好不行么?」 「重归于好,」城主哼了一声,人参鸡汤和晚饭让他恢復了体力,刚刚那个被沈闲折磨的疲惫的城主只是一个幻觉:「明朝,你仔细着这小子,当心被他坑了。」 周明朝倒很轻松:「不会。」 「我怎么坑他了!」沈闲不服气,我告你诽谤! 「那个鱼头,」城主声音阴恻恻的,看了一眼周明朝碟子里沈闲夹给他的鱼头:「沈闲小的时候他娘可怜他,每顿吃鱼鱼头必然是他的,这小子吃了十几年的鱼头,早就又怨又不耐,刚才要不是他夹给你,不然今晚上抱着鱼脑袋啃的人是他你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闲(不知为何有点心虚的侧身):「爹你别说了,我信。」 加油加油!大家一起加油! 第21章 此后的时间里,沈闲的脑袋几乎一直埋在碗里,就没抬起来过,等吃完饭,城主和夫人走了,这货还是在低头喝汤。 「再给你添一碗?」周明朝拿起汤勺。 沈闲从碗边露出只眼睛,偷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你碗里没东西了。」周明朝提醒他,有点好笑,一碗汤都见底了还抱着啃什么! 「我就是,回味回味。」看周明朝没有生气的样子,沈闲才撒开手,扬起头来眉眼舒展,绝口不提鱼头的事:「这汤不错!」 吃完饭,两个人回沈闲的院子,边走边消食,沈闲一边揪灌木丛上的树叶子一边偷偷的打嗝,今晚上汤喝的实在有点多。 「今天好险啊!」沈闲捻了捻手指,树叶的汁水沾在手上黏煳煳的,这种触感又让他想到白日里被戳破的那种不舒服的时刻。 沈闲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若不是我机智,那咱们可就悬了。」 夜风凉凉,沈闲扯了扯外袍,今天总是感觉身后怪怪的。 周明朝顺着他的动作看到沈闲身后,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接着他原来的话茬:「你以后还想和柳伯父提亲,用家中表亲的名义,就难了。」 「是啊!」沈闲嘆了口气:「我好好的的一个主意,就毁在我爹身上了。」 周明朝默然不语,想说你这个主意,不是城主今日戳破,来日里,也是漏洞颇多的。 「周兄你这是什么表情!」 「嗯?」眼前突然放大一张沈闲狐疑的脸,周明朝条件反射的直起了身子。 「你这做贼心虚的表情,肯定没想我什么好事,」沈闲皱了皱鼻子,看着周明朝僵直的动作又笑了:「你还挺那么直干嘛!你的背已经很直了,不用再挺了。」 沈闲走在前面踢踢石子,又扯一根树枝棍子,手上一刻都不肯停下来,现在他又背着手,身后悬着一汪月亮,抬头对着他笑,被月光映着的半张脸宛如上好的羊脂玉。 那羊脂玉摸起来,是触手生温,还是有些发凉的?不论怎样,周明朝想着,手感应该都是极好的。 第23页 周兄今日有点喜欢发呆啊!沈闲摇了摇头,他就说吧,鱼头吃多了会变笨的,他娘还不信! 走着已经到了沈闲的东院,沈闲拉着周明朝的袖子:「周兄,别发呆了!小心门槛。」 等周明朝反应过来的时候,羊脂玉已经牵着他,走进了院子里。 自觉有些失态,周明朝看了一眼沈闲的侧脸,腰间的摺扇被他打开了,周明朝用扇子微微掩着脸:「那李未和柳姑娘的事,你还帮他们吗?」 「帮啊,怎么不帮!」沈闲奸诈的搓了搓手:「没有张良计,还有过桥梯呀。」 周明朝摇着扇子,眉目微动,想问问沈闲有什么过桥梯,那边鸿鹄从内间朝他们跑过来。 「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今天快被吓死了,哎……」跑到沈闲身后鸿鹄瞪大了眼:「少爷你衣服怎么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你在说什么?」沈闲皱眉去摸自己身后的袍子,摸到某处破烂,他的嗓音立即变了一个调:「啥!」 周明朝扇子挡了半张脸,走到墙角赏月去了。 「我这衣服,咋变成这样了。」 沈闲把衣服脱下来,从屁股位置往下,赫然一个大洞,周围发黑,应该是白天胸口碎大石又喷火的时候被溅上火星燎的,形状是个很规则的圆形。 沈闲捧着衣服,想到他穿着这样一件露屁股的衣服在赏花会上走了一天,心都有些颤抖,更让沈小公子绝望的,还有这个世界人情的淡泊。 「周兄,你是知道的吧?」沈闲想到周明朝那时的欲言又止,悲愤的揪着周明朝的袖子:「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穿着这件衣服走了一天哎!万一有爱慕我的姑娘看见他心目中的谦谦君子穿着这样一件衣服在外面走了一天,那我以后一生的幸福就毁了你知道不知道!」 沈闲不依不饶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明朝往后仰着头,扇子垂在二人中间。 「你又躲,你又躲!」沈闲凑近他,张牙舞爪的:「我还能吃了你呀!」 躲不过去了,周明朝看着前方那双黑润的眸子,嘆了口气,两手扶着沈闲的肩,让他站直了,摸了摸那个似乎满头头髮都翘起来的脑袋,周明朝这才耐心的低声解释:「我当时看见的时候,你穿着这件衣服已经走遍了半个园子,你里面是内衫,不能脱,你知道了自会自己不自在。」 沈闲低着脑袋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明朝又接着说:「我一直走在你身后挡着,离得远的人看不出来。」 「唉!」沈闲对着手指看了地面半天,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算了,已经招摇了这么久,现在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还是年轻,来的快去的也快,三言两语就被周明朝哄好了,沈闲拉着周明朝的胳膊:「多谢你啊!周兄,咱们休息去吧。」 「那个,」一直不敢吭声的鸿鹄弱弱的抬起头:「周公子今晚上睡我们这吗?」 「是啊!」沈闲瞪了大毛一眼,这孩子怎么这么说,真不懂事。 「可是,」鸿鹄声音更小了,像蚊子哼哼低头似乎努力想要在黑夜里看清地上的缝隙:「咱们院子除了你的屋子,没有别的厢房。」 鸿鹄只有一个小屋子,在东院的角落里面,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多余的,可以用来待客的,房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屋子,那咋办,睡一起呗。 我给你们说,今天真的好累,那个沉塘小朋友请原谅我,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们返岗需要核酸,晚上八点下飞机,那个飞机落地了还在滑滑滑,然后我九点才出机场,又去做核酸,做完核酸再回寝室,我在车上看见你的消息,当即醍醐灌顶,马上打开了wps,别嫌弃我现在才更,呜呜呜,我爱你们,现在我才回寝室,但是,这段时间有好多小可爱给我留言哎!嘿嘿嘿,爱你们!还有最初给我留言的大嘎子(此处再次点名,)小桔子,一直给我留言加油的那个小同学,留言的每个人收下我的么么哒(废话有点多,晚安安啦!) 第22章 「周兄,」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沈闲睁着眼:「你睡了吗?」 「没有。」黑暗里,周明朝的声音听着有些低。 「哦。」沈闲闭上眼:「那我睡了。」 过了一会儿。 「周兄?」 「嗯。」 「你睡了吗?」 「没有。」 ……沉默…… 「周兄?」 「我没睡着。」 「哦,」沈闲眨巴了下眼睛:「我问问你渴不渴,喝水吗?」 「不渴。」 …………… 「周兄啊!」 「没睡,不渴,也不饿,」周明朝盯着帐顶:「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沈闲老实巴交的:「我这不是,第一次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有点紧张。」 一张雕花大床,沈闲平躺在里侧,两手规矩的放在肚子上,配着他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的贤良淑德,周明朝睡在外面,仍旧是一板一眼的睡姿,看上去比沈闲顺眼多了。 沈闲躺在床上,往日里四仰八叉的睡相不知道丢在哪里去了,他抓着被子,尽力把唿吸都放的又轻又浅,怂的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是没办法,死皮赖脸要人家来沈府的是他,留人家睡觉的人也是他,只能委屈周兄和他挤一挤。 第24页 但是,沈闲扣着手,和他睡在一起的,是周明朝啊!临州城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都盼着和周明朝睡在一张床上,这样的好事竟然被他捷足先登了。 没成想,周明朝听了这话,翻了个身来,面对着他,虽然月色朦胧,沈闲还是感觉到周明朝在看他,目光仔细的让沈闲耳后发烫。 「不是,」周明朝说:「这不是我和你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沈闲三四岁的时候,爬桌子爬板凳,摘花打草不肯消停,像个山上长大的野猴子,谁也抓不住他。 但是三四岁的小沈闲粉雕玉琢,生得实在是招人喜欢,湿漉漉的眼睛向下一瞥,两根胖乎乎的手指不安的扭在一起,这模样,就是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也让人狠不下心苛责呀。 但是让人喜忧参半的沈闲唯独很喜欢周明朝,每逢平南王来沈府做客,沈府里那个小少爷就能消停一段时间。 「明朝哥哥!」沈闲迈着小短腿一头扎进扎进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周明朝的怀里,仰头露出一口小白牙:「你给我带森么好次的了?」 这破孩子只有明朝哥哥这话说的字正腔圆。 已经有点少年影子的周明朝摸摸他的脑袋,递给他一包刚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沈闲两只手捧着,把脑袋凑过去闻了闻:「嚎香!」 然后两个小孩子就跑到墙角去了。 沈闲坐在地上,雪白的小袍子被染上一层泥土,周明朝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小屁股,给他垫了一片芭蕉叶子:「坐在这里。」 沈闲乖乖的坐下了,两条胖腿腿盘起来,那装着板栗的油纸包放在他的大腿上,沈闲两只手抓起一颗板栗,一边奶声奶气的和周明朝说话:「明朝哥哥,纳里,有一蜗麻衣,窝做天还,还桶了它。」 「你昨天捅蚂蚁窝了?」周明朝问他,沈家小少爷的话常常需要人连蒙带猜,周明朝和他交流的毫无阻碍,可能是年纪相近的缘故…… 「嗯嗯!」小萝蔔头用力的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给周明朝分享自己的喜悦:「窝一,一同,纳些麻衣就粗来惹。」 他人小,手也小,一颗板栗被他捧在手上,剥了半天一点皮也没掉,但沈闲还是努力的挥舞着自己的爪子,虽然他对这个东西不熟悉,也是知道这个要剥皮的。 沈闲脸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周明朝朝他伸出手:「我帮你剥。」 一向喜欢独立自主的小萝蔔立即的就把那颗板栗放在周明朝的掌心上:「好。」 周明朝两只手捏住它,微微使力,板栗壳就分开了,周明朝拿出里面冒着香气的栗子肉。 「哇!」沈闲圆熘熘的眼睛更大了,张开了嘴:「啊~」 周明朝把果肉餵到沈闲嘴里。 小萝蔔吃的两腮一鼓一鼓的,十分开心,一个板栗吃完了,沈闲把腿上的板栗都递给周明朝:「明朝哥哥,给尼!」 周明朝就剥板栗餵他,沈闲一边吃一边絮絮叨叨:「窝辣天,看见阿黄,它,叫,嚎凶。」 阿黄是沈闲对狗的叫法,蝴蝶叫小飞,蜜蜂叫哎嘿,因为沈闲差点被蜜蜂蛰过一次,每次看见蜜蜂他都要绷着小脸哎嘿一声,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吓跑蜜蜂。 小周明朝戳戳小萝蔔胖嘟嘟的脸:「阿黄咬你了吗?」 「霉有,」小沈闲笑的有点得意,一张小脸看着更圆了:「窝,窝抛惹。」 「嗯,」小周明朝擦掉小沈闲脸边的板栗残渣,明明还是一个小孩子,说教的口吻和大人一模一样:「下次看见也要跑知道吗?它会咬你的。」 「嗯嗯。」沈闲又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袋。 两个小孩一直玩到暮色四合,他们吃完饭该去睡觉了,小沈闲拉着周明朝的衣角不撒手。 「窝,窝要明朝哥哥,」小小的脸上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乖了一天的沈闲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终于开始哭闹:「窝要喝明朝哥哥,碎觉。」 「你晚上要蹬被子,给你明朝哥哥冻着凉了怎么办?听话,自己睡觉。」夫人耐心的和他讲道理。 「窝不邀!」小孩子不懂这些,他觉得周明朝要走了,哭的更厉害,一抽一抽的打嗝:「窝就邀明朝哥哥。」 小周明朝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擦着小孩脸上的泪水,唇瓣紧紧的抿在一起。 「闲儿,听话,娘……」 「伯母,」小周明朝仰头看着城主夫人,认真的说:「我晚上睡觉不踢被子,我会看好他的。」 没有办法,只能让沈闲这个牙都没有长齐的「缺齿之徒」得逞了。 「嘿嘿!」小沈闲洗了澡,白白净净穿着自己的小中衣在床上打滚,他可以喝明朝哥哥睡觉觉了。 小周明朝给他盖好被子,小娃娃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晚上睡觉要乖,」周明朝拍拍他:「不能踢被子知道吗?」 小孩眼睛瞪的滴熘圆,听话的把自己的小脚脚併拢,两只小手手也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瓮声瓮气的:「介样,形吗?」 现在的沈闲就和三四岁的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乖乖的,也不吵,周明朝说把眼睛闭上睡觉,就安静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唿吸均匀。 周明朝看着一刻钟之前还忐忑不安现在已经唿吸绵长的沈闲,透过月光似乎又看见了之前的那个哭闹着也要和他睡在一起的白玉糰子。 第25页 看了半天,周明朝伸出手,轻轻的在沈闲的肚子上拍了拍,就像当初他哄白玉糰子睡觉那样,悄然无声。 沈闲抓了抓脸,睡得更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往昔的周明朝和睡的快要打唿的沈闲,真是可怜的周公子。 第23章 柳老爷最近有点发愁,柳月絮这几天看着恹恹的,精神看着不太好,每顿饭就喝点稀粥,本就瘦的小脸更加形销骨立。 柳直行看着差不多是原封不动的饭菜,气的想要骂人,看见柳月絮苍白的脸色又不好说什么,憋着气劝:「你多少吃两口,就算是大人不吃,也要为了……」 那个词几乎是柳直行的禁忌,他顿了顿没说话,背着手出门去了。 临走时,柳直行看到柳月絮坐在桌边的半张侧脸,已经消瘦的快没有人样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当天一言不发从柳月絮院子里出来的柳老爷在屋里坐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就叫人牵了马车来到庙里上香去。 各种名医大师都请来看了,也说不出柳月絮是个什么毛病,只能去庙里拜拜佛祖,求求菩萨。 寺中香火一直很好,柳直行去大殿里拜了又上了香,在佛堂后面的抽了一根签,竹篾上写着他看不懂的古文,柳直行看了一眼,径直往后山去了,解签的大师父就在后山,闲来无事翻翻经书,做些替人解签的活计。 慈眉善目的老师父坐在树下,手上笼着佛珠,正在诵经。 柳直行双手合十对着老师父拜了拜:「师父。」 老师父把佛珠和经书放在一边,给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两杯茶,示意柳直行坐下:「施主可是要解签?」 柳直行在案几前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了,双手递上竹籤:「烦请师父解惑。」 竹籤从一个人的手上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上,老师父抚着花白的鬍子沉吟不语,直到柳直行都等的忐忑了,师父把竹籤倒扣在茶几上。 「施主近日家中不顺,乃是阴阳失调之缘故,若是五行调和,所有拦路不便之处,便一同解了。」 「大师,那阴阳失调……」 大师父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柳直行还想再问,阴阳失调是什么意思?这个应该怎么解?可是大师父言尽于此,不肯再多透露半分。 「施主,贫僧这杯清茶不错,施主饮完,便可下山了。」 柳直行无法,只得坐在树下和老师父一同发呆,一盏清茶喝了两次,柳直行放下茶杯站起来,向师父双手合十做了个揖,转身想着阴阳失调,独自一人下山去了。 山间清风习习,清幽美景被白雾半遮半掩,犹如美人犹抱琵琶,但柳直行无暇顾及风景宜人,他一路都在想那个阴阳失调是个什么意思,迎面来了两个少年。 稍高的那位芝兰玉树,皎皎风姿,有点矮的那一个唇红齿白,眉目隽秀,正是周明朝和沈闲两个。 「伯父!」沈闲惊喜的喊了一声,然后跑到柳直行身边:「你也来烧香呀!」 「是,」柳直行这几天隔三差五的都要遇见这两个人一次,早就见怪不怪,他看着周明朝二人:「你们这也是去山上烧香?」 周明朝点头说了个是。 「今天初一,我娘有事来不了庙里,就让我们俩个替她来了。」沈闲还在拉着柳直行唠嗑:「伯父今日也来烧香,许的什么愿吶?」 还是男孩子好,不用担心被骗,还听话懂事,柳直行想到柳月絮,又想到那个阴阳失调,感觉脑门胀胀的疼,闷的他都快走不动道了。 柳直行看了看周明朝,又看了看沈闲,实在是忍不住:「二位贤侄,你们知道阴阳失调是个什么意思?比如说,在我家中,阴阳失调,又该怎么解?」 「阴阳失调?」沈闲低着头,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惊诧,周明朝摇起了扇子,他知道,沈闲又要开始胡侃了。 「阴阳相冲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沈闲脸上笼着一层白光,他皱眉道:「伯父这么多年一个人,柳小姐如今也是独居,哪来的阴阳失调?」 「那个……」 柳直行抓了抓脑袋,还是没听懂,他想抓着沈闲问个明白,沈闲已经抓着周明朝上山去了:「伯父,天不早了,我们烧完了香还得回家去,先走一步!」 少年的嗓音在山间盪着回音,留下一个似懂非懂的柳直行。 走下了山间的羊肠小道,柳府的马车在山脚下等着他,马车行过大道,城中集市热闹,柳直行嫌马车走得慢,自己下车在街道上面步行回府。 集市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柳直行在街上走着,一边看着沿路的玩耍吃食,想着给絮儿带回去让她开胃舒心,就是多吃半碗饭也是好的。 路边上有一书生铺着架子,正在卖字画,身后有挂起来的大字「春和景明」笔酣墨饱,见之不俗。 书生衣着整齐干净,样貌清秀,他看着柳直行站在自己摊子前,笑了,不卑不亢又客气礼貌:「您想看看字画吗?」 柳直行打量着摊子上面的书画:「多少钱一副?」 「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三钱银子一副,挣个温饱。」 书生小小的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为人谦逊又有才华。 柳直行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打通了最重要的关节,男女调和也可谓之阴阳,家里面就他和絮儿,他这一大把年纪不能铁树开花找个媳妇成亲,可是絮儿正当年少,她可以呀! 第26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辛苦,加油加油,我们一起加油! 第24章 买字画的书生姓李,名清风,隔壁县城的人,家中贫瘠,余粮不够裹腹,这才经营字画营生,不求生意红火,只求裹腹温饱。 书生一身是才还自求上进,一直到柳直行说府上缺个帐房先生,把人带回柳府的时候,柳老师看着人还是越看越满意,一点都不后悔。 「先生,这是我家小女,月絮。」 出乎意料的事,柳直行刚刚把书生带回来,就看见他那个久未出户的,日渐消瘦的闺女,破天荒的在院子里晒太阳。 柳月絮正在照料她的宝贝花枝,她应该是出来有一段时间了,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碎的汗珠,她拿帕子抹了抹鬓角,抬眼看了一眼柳直行旁边的李清风:「父亲。」 唤了一声父亲,柳月絮顿了顿,自觉也没什么好说的,遂又低头摆弄绣球的花枝。 李清风当即向前走了一步,生生忍住了走到柳月絮身边的欲望,他朝柳月絮作了一礼:「小生李清风,见过柳姑娘。」 柳月絮没理他,愁淡的蹙着眉毛,转身回房去了。 柳府的墙头上,在角落的隐蔽处悄悄藏着两颗脑袋。 「他们见面了,见面了。」这样看着沈闲还要比周明朝还要高些,他一把抓住周明朝的袖子,比里面见到心上人的李未还要激动:「周兄,李未和柳姑娘说话了!」 周明朝面无表情的跟着沈闲的动作往旁边偏了偏:「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这样柳伯父就会把你邀进府里做客。」 「那倒不用,」沈闲立即松了手,还贴心的抚平了周明朝袖子上被他攥出来的褶皱:「我得回家吃饭,不然爹娘会担心的。」 院子里,柳月絮已经走了,李未还在和老爷说话,柳直行笑着,眉眼是长辈的温和,周明朝远远望了一眼:「这就是你的过桥梯?」 「是啊!你看他们笑的多开心,说不定过两天就能收到柳家的喜帖,让我们上门喝喜酒呢!」 沈闲脸上的笑容太的意,周明朝又问他:「你这样笃定,今日柳伯父抽的签若不是阴阳失调的解法,你又想怎么办?」 万一有一点偏差,今天柳直行就不会把「李清风」带回柳家。 「他求的是这个啊!况且他家中就是这样的预示,」沈闲认真的说:「所以他的签就应该是这样解的,不管他怎么抽,结果都和现在是一样的。」 「是吗?」周明朝看着他。 「嗯!」沈闲昂首挺胸,丝毫不怯。 真的是这样,不是因为那个解签的老师父就是送我周衍那本占卜书的住持老师父。 「少,少爷,」鸿鹄扭曲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你好了没,我坚持不住了。」 墙角下,鸿鹄奋力向上托着沈闲,脸涨的通红,两腿发着抖,如果沈闲还不下来,可能今天他得被人拖着回沈家。 「哦,好的好的,」沈闲扒拉着墙头向下一看,微笑着道:「我下来了。」 周明朝足尖一点,轻飘飘的就落了地,在他们不远站定,看着沈闲一二一二的小声喊着口号。 「少爷你别晃,我把你放下来。」 「我没晃,你倒是慢一点啊!你是赶着回去和大黄抢饭吗!」 墙根处,两个身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掉在地上,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周明朝看了一会,终归是忍不住,走了几步伸出手去。 「抓住我。」 「周兄你人真好!」沈闲感动的抓住那只手。 「……那个,周兄你要不要过来一点。」 可是他随即就发现了周明朝除了递给了他一只手让他站的稳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实际性的帮助,他仍旧在鸿鹄肩上僵持,时间久了,他的两腿也开始发酸。 周明朝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情况,沈闲似乎听见他啧了一声,这一声很轻,似有若无,然后他看见周明朝张嘴,说了两个字。 「弯腰。」 沈闲就条件反射的弯腰了。 周明朝在下一刻就两手拖住了沈闲的腰,用一种环抱腰身的方式,将沈闲身体悬空,离开了鸿鹄的肩。 周明朝比鸿鹄靠谱多了,他拖着沈闲,几乎是很轻松的,就把沈闲从鸿鹄的身上抱了下来。 沈闲「嘿」的一声,双脚踩到了实地,他拍了拍袍子,神清气爽:「天色不早了,周兄咱们吃完饭再回去吧!」 他步子慢,周明朝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速度:「你想吃什么?」 沈闲暗含期待:「徐记点心铺好像开张了。」 哪有人正餐吃点心的,周明朝几乎是瞬间就懂了沈闲的意图,不是天色已晚,是跟着柳伯父上山烧香,集市逛街,还趴着半天墙头偷看饿着了,找点东西吃罢了。 「不能多吃,」吃点东西,周明朝是允许且纵容的:「但可以带几份回去。」 「可是,」沈闲低着头把两根食指对在一起,从这人扭捏的情态可以看出一点害羞来:「出门急,我忘了带钱。」 鸿鹄满脸鄙夷都掩饰不住:少爷你和周公子出门什么时候自己给钱过。 周明朝已经走进铺子里面了:「我带了银钱。」 「大佬啊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啊大佬!」沈闲喜滋滋的跟在周明朝身后颐指气使。 第27页 「这个我要!那个我也要!」狗胆包天的沈闲一挥手:「这个店都给我包下来!」 周明朝眉梢一挑:「你说什么?」 沈闲(乖巧状):「……嘤~我没说什么。」 第25章 后来的几天,沈闲就消停了许多,不再像前一段时间一有空闲就往外跑,在院子里戳戳鸟窝,下荷塘里掏掏莲藕,那藕本来在池子里长的好好的,他非要去掏,一截一截的断藕扔在岸上,藕洞里面全是泥,怎么也吃不了。 最后是城主提着棍子站在池子边上,那意思很明显,你不上来,我的棍子就下来,沈闲很识时务,湿漉漉的带着一身泥爬到岸上。 沈闲坐在他爹旁边,一边揪着裤腿上的水,一边偷偷的瞅被他祸害的东一个坑,西一个洞的荷花池子,有点意犹未尽。 「爹,你看,我挖了好多藕。」沈闲决定,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把他爹说服,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在池子里面挖藕。 城主单手拎着一截藕举在手上,泥水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你看看你挖的,要是能吃也就罢了,洞里面全是泥,怎么吃!」 城主看着残破的荷花池子,十分的痛心疾首,想当初他为了博得夫人欢心,找工匠找人修了这个荷花池子,又托人跋山涉水的运来这个荷花种子,入夏来,花开的又大又香,人路过荷花池子衣服上都会沾染上荷香,被这混小子挖走了这么多,他怎么不心痛。 「沈闲,你能不能离这些花花草草远一点,」城主揪着他的耳朵,恨不得把这个混帐捆起来暴打一顿:「上次柳府管家都来了,说你抱着人家花园子里最好的花走了,看你这么喜欢花,问你要不要种子给你送点来,人家说得含蓄委婉,意思你明白吗?」 沈闲揉着耳朵,被他爹吼的发懵,闻言两眼迷茫:「什么意思?」 「就是说,给你一堆种子,自己种,」城主深吸一口气:「让你不要再去觊觎人家花园子里的东西,个丢人玩意儿。」 沈闲皱了皱鼻子:「爹你干嘛又骂我,这都多久的事了,总是翻旧帐,没劲。」 城主想一脚给他踹到池子里面去:「那我这一池子花被你糟蹋的,明年还开吗?人家怎么招惹你了你这么报復人家!」 沈闲拧干了裤子,坐在地上撇嘴,一边收拾自己刚刚挖出来的辛苦成果,一抹脸上一道一道的泥,脏兮兮的一个泥孩子。 「我又没挖多少,这么多荷叶杆子呢,」把挖的藕兜在衣服里面站起来,沈闲小声嘟囔:「小气。」 「你叽叽歪歪说什么呢?」城主拧着眉毛把沈闲扯到自己身前来,大手一抬给沈闲脸上的泥抹了:「没有个人样。」 城主抬起手的时候沈闲还以为他爹要揍他,没想到只是给他擦脸,不过城主的手上全都是老茧,下手还没个轻重,沈闲疼的呲牙咧嘴的。 「等会去换身衣服过来,今天冬至,你娘让厨房煮了羊肉汤,叫明朝也过来,等会你再门口接人家去。」 沈闲还抱着自己的宝贝藕,看着城主后方:「可是,他已经来了哎!」 几日未见,周明朝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点,他冠着白玉簪,衬的面如冠玉,手上还是拿着他的扇子,朝荷花池子这边走过来。 人家的孩子,一表人才,风姿绰绰,自己家的这个,裤腿挽了一截挂在腿上,浑身上下都是泥,还没出息的抱着一堆断了的藕,看着不知道从哪个地里面滚出来的。 只看了一眼,城主就不想看了,他招唿周明朝快过来吃饭,走之前还瞪了沈闲一眼。 「我爹又瞪我!」沈闲睁大了眼,觉得莫名其妙:「他刚刚已经骂了我一顿了,还瞪我干什么?」 周明朝也不知道,他才刚来,他低头看了沈闲怀里的藕一眼,又审视着沈闲今日的打扮:「你这是,掉在池子里面顺便挖了点藕上来吗?」 「没有没有,」沈闲献宝一样把自己挖的藕给周明朝看:「这些都是我自己挖的,厉不厉害?」 一个泥人骤然靠近了就连周明朝也向后退了几分,他看见沈闲脸上的神情又靠拢了沈闲一点,低头看着那些藕:「厉害,可是有的地方破了,有泥。」 「没事,」沈闲一边走,路上留下一串泥水印子:「我后面就没挖破了,我们吃没破的,这个破了的藕还能给它种回去吗?它还会开花吗?」 周明朝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好像不能,会腐烂的。」 「啊!好可惜,」沈闲脑袋耷拉着看着自己的宝贝藕:「那把它洗干净了还能吃吗?」 这个周明朝知道:「洗干净了就能吃。」 「那就好!」沈闲又抬起头:「那我让厨房婶婶做桂花糖藕,周兄你喜欢吃吗?」 周明朝不太喜欢吃甜食,可是沈闲看着他,眼睛很亮,带着泥的小脸满是期翼,于是他就点了点头:「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可能没时间更哎!明天科里有个聚餐,又要到周末了呀周末了呀!嘿嘿。 第26章 临州城夏天去的晚,秋天来的迟,北风一吹,就像是倏忽一下的,突然就到了冬天似的。 沈闲刚刚还不觉得冷,这会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走在去他爹娘的院子里面的石子路上的时候,被灌进脖子里的风冻的打了一个哆嗦,后知后觉的感到有点冷了。 第28页 「嘶!」沈闲打了个寒颤,笼着衣服搓搓手,这会觉得刚在浸在池子里面的两条腿像是变成了铅块,又冷又酸,冻的他走路都不利索了。 沈闲走得僵硬,边走边摇头:「老了老了。」 才十五岁,果真是老得很。 周明朝等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就看着这人走路一瘸一拐的自怨自艾…… 「周兄,冷不冷?」沈闲看见周明朝,当即整个人腿不疼了,人也不冷了,一个健步窜上去抱着周明朝的一只手臂:「来来来,我给你暖暖。」 周明朝猝不及防被人满满登登的抱住了,低头去看时,沈闲的脸冻的有点发红,再摸摸沈闲的手,果然冷的沁人。 想到这人刚才在荷花池子里滚了一身泥的情景,周明朝眸光闪了闪,没把人扔出去。 「你要不要多穿点衣服?」周明朝问他,他看见沈闲的脖子都露在外面,纤细白皙,怕是经不得一点冷意:「加件斗篷去。」 「不用,我只是刚刚洗了澡,出来有点不适应,等会去我娘的院子里烤火去。」 沈闲缩在周明朝身边,看着像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石子路被他们压的吱呀作响,沈闲催着周明朝快走。 夫人体寒,在天气凉下来的时候就燃起了炭炉,整个屋子里暖得像春天一样,实在是太暖和了,沈闲每每去他爹娘的院子都支在椅子上打瞌睡。 他们到城主府的主院的时候,大厅里支着一支炉子,上面一锅羊肉汤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花瓶里还插着梅花,果然很暖和。 沈闲一进屋子,就松开他抱了一路用来取暖的周明朝的手,像那锅羊肉跑过去:「爹,娘!我来啦!羊肉好了没?我先帮你们尝尝少不少什么味道。」 夫人正在给桌子上摆碗碟,城主在给炉子里添火,今天是家宴,什么事亲自动手才有意思,听见这话,夫人抬头笑了:「馋就是馋,难为你想出这些藉口,明朝快坐过来烤火,外面很冷吧!」 「不冷,」周明朝站在夫人身边帮她递碗筷,又觉得自己回答的有点简单,又补了一句:「这里很暖和。」 「嘿嘿,这里当然暖和啦!」沈闲拿了碗掀开羊肉汤锅的盖子,香气四溢,闻着浑身上下骨子里都舒适安逸了几分。 「没规矩,谁家还没开始上菜就在灶台上吃饭的!」城主骂他,却没动手揍他。 「这又不是灶台,」哼了一声,沈闲胆子就变大了,给自己盛了一碗还给周明朝舀了一碗:「周兄,你试试。」 反正他不能自己一个人挨骂。 冬日里一碗羊肉汤喝下去真的很暖肚子,有椅子也不做,反正地上铺了毯子,沈闲坐在炉子旁边一边喝汤一边烤火,一口汤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腿正在渐渐解冻,真舒服!沈闲抱着汤碗喟嘆。 「嗝儿!」喝得太急,沈闲打了一个嗝,脸上红扑扑的,这回是热的,不是冻的,他看了城主一眼,他爹正在背对着他拿炭,沈闲悄悄的,又掀开了汤锅的盖子,给自己碗里添了一勺汤。 城主转过身的时候,沈闲刚好把盖子盖回去,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低头喝汤,还眯着眼睛感嘆:「真好喝。」 「没出息,」城主眼含鄙视,转头对周明朝声音柔和:「明朝坐下喝,加点芫荽,配羊肉汤才好喝。」 怎么不给他说要加芫荽,沈闲有点郁闷,他抱着碗站起来,什么芫荽,他不稀罕,哼!厚此薄彼。 周明朝看着他,眸光柔和,唇角向上勾起,似乎笑了笑。 「最近还在练剑吗?那一套我教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 城主和周明朝在聊天,沈闲看了一眼,蹭到他娘身边,小声的问:「娘,周兄是我爹的亲儿子不?」 「你在想什么?」夫人苦笑不得,拿起桌子上的小酥肉放到沈闲嘴边:「怎么这样想,你爹听见了会被你气死。」 「我看他对周兄亲近得很吶!」沈闲张口接了,恨恨的咬着小酥肉:「你看咱们三走到街上,不知道还以为那才是爷俩,我是个捡来的。」 「净瞎说!」 肩头被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闲不服气:「可是爹老是骂我,喝汤他都不给我说加芫荽。」 也不知道周明朝是不是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他站起来,走到沈闲身前,把自己那碗羊肉汤递给沈闲,眉眼柔和:「给你。」 纯白的汤底上飘着细细的芫荽,沈闲动了动鼻子,虽然有点香,可是他不会屈服的:「我不……唔。」 沈小少爷高傲的拒绝还没结束,周明朝已经盛了一勺汤餵到沈闲嘴里。 咕噜一声,沈闲把那口汤咽了下去,他仔细回味了下,羊肉汤里加芫荽还真的很香。 喝了别人的汤,沈闲还有点别扭:「我,这还有吶。」 「你喝这个,我喝你那碗。」周明朝把沈闲手里的汤碗拿过来,把自己的汤碗放到沈闲手里。 周明朝拿着沈闲的碗加了一点香菜,用勺子搅了搅,然后低头喝了一口。 那个碗他刚刚喝过的,沈闲有点尴尬,手脚被屋子热得有点出汗,他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好不好喝?」城主还无知觉,还当他们是小孩子,互相喝一个碗没什么:「这是你伯母今天一大早起床熬的,香不香?」 夫人也随着笑:「熬了两个时辰呢。」 第29页 周明朝又低头喝了一口,这会是实打实的勾出个笑来:「好喝。」 沈闲:「……」 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聚餐,竟然真的有桂花糖藕,甜的发腻,但是为了我闲,我还是吃了两块。 冬天就是要喝羊肉汤呀!有没有不吃香菜星人。 第27章 忙活了好一会,碗筷摆好了,小菜上了桌,白瓷汤碗里撒上细绿的芫荽和葱花,羊肉汤加了小半碗,屋外吹着簌簌寒风,在这样的屋子里坐着,骨子里都泛着一股懒,懒洋洋的不想动。 「听说,柳家的小姑娘过几日要成亲了。」 沈闲本来是靠在桌子上,手支着头,喝一口汤打一会儿盹,这会正点着脑袋,磕着眼睡觉呢,听见这句话瞬间清醒了。 「柳家姑娘?柳月絮吗?」沈闲立刻坐直了身子,精神饱满的,哪还有一点刚才懒散的影子。 「是她,」夫人点了点头:「应该是月份大了显怀,婚服穿着不好看,这几天就要成亲了,帖子昨天就送到府上来了。」 沈闲和周明朝对视一眼,委婉的问:「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怀孕了吗?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听说是柳家府上的帐房先生,」夫人顿了顿,觉得这样好像是在背后议论人家,有点说三道四的嫌疑,就夹了一筷笋干放在沈闲碗里,堵住他的嘴:「反正是柳直行亲自派人来送的喜帖,应该是错不了的。」 沈闲叼着笋干像小兔子吃草似的,窸窸窣窣的往嘴里塞,李未兄弟,厉害呀! 两个小的心里有事,刚刚填饱肚子对视一眼,就彼此心照不宣的先离开了饭厅。 午后暖洋洋的,不用烧炉子在路上走着也很暖和,,沈闲拉着周明朝在东院赛太阳,两个人一人一把椅子,身边还摆着厨房刚刚做好的桂花糖藕,鸿鹄人到柳府打探情况,这会东院里安静极了。 「李未兄弟好厉害!」沈闲喝了一口茶,又吃着糖藕点心,其实他还能再喝几碗汤,再吃几坨炖的烂乎乎的羊肉,可是还是八卦,不,李未的事比较重要,先熘出来也没什么。 「这才几天吶,就快要成亲了,让我辈望尘莫及啊!」 周明朝的摺扇被他搁在茶几上,他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沈闲的宝贝藕他只吃了一块就只是在椅子上喝茶,没再吃其他的东西:「人家比你大,也算得兄长。」 周明朝提醒他,怎么好一口一个兄弟叫人家,没有礼貌。 「可是,」藕太甜了,腻得慌,沈闲喝了一口茶:「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叫的,再说人家也没说什么啊!」 「人家没说,心里面说不定还是介意,过几日就是人家的婚礼,那时不能这样喊人家。」周明朝正色。 这样的口吻像极了长辈,沈闲眯着眼睛看太阳,摇头晃脑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啦!知道啦!」 周明朝看他摇着椅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也随他去了,仰头和沈闲一起看太阳,想着忘了就忘了,到时候再提醒他就是。 两个人一起看着天,沈闲有一茬没一茬的找话聊,周明朝简短又认真的回应他,不知不觉间,甜点和茶都喝完了。 沈闲再一次伸手去摸糖藕摸了个空,他拿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从摇椅上站起来:「周兄啊!」 「嗯?」 刚刚吃完饭,又在院子里晒太阳,周明朝有点打盹,正昏昏欲睡,突然听见沈闲的声音近了,睁开眼就看见沈闲那张放大的脸在自己眼前…… 周明朝都能从沈闲黑色的眼珠里看清自己的影子,他条件反射的就要向后仰,但是这个动作没有成功,因为他整个人躺在摇椅上,没有空间供他向后倒。 「你又躲什么啊!」看见了周明朝那一瞬间的窘迫,沈闲忍不住笑,把靠近周明朝而弯着的腰直起来:「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吗?」 大概是沈闲笑的太开心,又或许是天很蓝,风很轻的缘故,周明朝只是把头偏了偏:「别闹。」 这一声又轻又低,纵容得不能再纵容了,沈闲一下子收了声,舌头像是被猫叼走似的,半大的小子,这几年还有谁这么和他说话,沈闲有点不自在,脸也红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周明朝问他。 「我想说咱们要不要出去逛逛,」沈闲这才想起来,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肚子:「我吃的有点多。」 一碟子桂花糖藕,其他两三碟子的点心,还有和周明朝分着喝的半壶茶,都进了沈闲的肚子,这会撑的不行。 这个时候已经离沈闲撞头被人从街上抬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和周明朝再走到街上的时候,行人至多只是留心他的举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视他如洪水勐兽避之不及了,沈闲现如今可以在街上像个正常人一般行走了!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 长安街一向很热闹,摆摊杂耍的人很多,沈闲拉着周明朝在一位农人老伯的摊子前面蹲下来,撑着下巴饶有兴致。 老伯买的是各色的花种子,沈闲举起一粒拿在手上细看,褐色的一小团,有的全都是黑色的颜色,他也看不懂:「老人家,你这都是什么种子呀?」 老农平时不常到城里来,只是知道沈小少爷的威名,并没有见过他人,看见沈闲和周明朝在自家摊子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富家少爷出门玩,因此他乐呵呵的向沈闲介绍:「这是月季,那是蔷薇,旁边的是三月红,三月里开来爬的满墙都是,老远都能闻着香。」 第30页 「啊!这样啊。」沈闲想到他爹说的柳府管家的话,心里一动。 那天晚上,沈闲带着一个小布包兴沖沖的回到府上,找锄头,挖地,播种子,填土,施肥浇水。 沈闲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看着那片被他辛勤耕耘过后的土地,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花破土而出,抽枝放蕊,花开满头的景象。 到那个时候,他想摘多少就摘多少,看谁还要说他,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之后,沈闲面对着郁郁葱葱的绿色发呆。 周明朝拍拍他的头:「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老伯给我说的这是花种子没错吧!」沈闲抬起头,满脸沧桑:「可是,可是这长出来是些什么玩意!」 他每天松土浇水,日日夜夜,勤勤恳恳的像是养孩子那样认真,它竟然长出了一片萝蔔花! 紫色的小花在风里摇曳,沈闲都快哭了,他的月季呢?他的蔷薇呢?他的花开一大片的三月红呢? 第28章 柳月絮果真要成亲了,结亲的人是化作书生被柳直行请到府上去的李未。 他们两个人规规矩矩,都不曾背着人在私下里见过面,可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的眼神瞒不住人,他们一对视,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那日李未拿着帐本要送给柳直行,刚好遇上在院子里闲逛的柳月絮。 「李清风先生。」 柳月絮看着他,明明是个再也坦荡不过的打招唿,却是因为这个称唿,多了几分松软调侃的意味来。 李清风是李未的小字,除了父母没人这么叫过他,李未悄悄红了脖颈:「柳,柳姑娘从哪来?」 「从我院子里来,」柳月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李先生去哪?」 「我去书房,送,送帐本。」李未举起帐本给柳月絮看。 「你去吧,我不打扰你。」柳月絮没看帐本,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去了。」 李未看着柳月絮转身走了两步,才拿着帐本走进书房。 这些日子,李未在柳府的时候,两个人的交谈少得可怜,就是有,也只是像今日这般寥寥数语,一个比一个还能装。 书房里面,柳直行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茶,看上去已经握在手里很久了,杯口沾上的茶叶都干了,他没说话,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刚刚和柳月絮说话的场景可以在这个窗口看得清清楚楚。 心渐渐沉了下去,李未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不只是害怕柳直行知道了什么,还是因为柳直行接下来的话。 「我家的絮儿命不好,出生就没有娘,我一个人给她养大,成了一个知书达礼,聪明漂亮的姑娘,她长大了,眉眼有几分她娘的影子,我看着她,心里面总是欣慰的,等她嫁了人,有相公疼她,日子也就好过了。」柳直行语气沉缓,像个日薄西山的老人,可今年也才四十光景。 「老爷,我……」这样深入直白的让李未有点不安,他想说话,柳直行却没听他的,顾自的说下去。 「那些流言想必你也听过,絮儿她……」柳直行顿了顿,嘆了口气,满是惋惜:「遇人不淑,遭人暗算,如今有了身孕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怎么问也不开口,像吃了秤砣那样。」 李未抬手揉了一下鼻子,把喷嚏忍了回去。 「那个混帐暂且不提,就是寡妇带着孩子也可以再嫁,」柳直行收回一直看向窗外的眼,看着李未:「李清风,你是个有才且上进的年轻人,我欣赏你,你以后绝不会仅限于此。」 「啊,是。」李未小声含煳,不敢说话。 「虽然我说这话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是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为子女着想,我家絮儿品性纯良,家世也不算辱没了你。」 李未浑身一阵,抬头看着柳直行,心跳的飞快。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柳直行恼怒:「难道你不喜欢我家絮儿!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看不出来?」 「不,不是,」李未赶紧把头低下去。 「我只问你一句,」柳直行顺了顺气:「我家絮儿有孕,你嫌不嫌她,若你因为这个不要她,我也理解,倒是你一个外男在我府上总归是不好,就在庄子外面去打点生意,好生读书,等来年科举,你再去考试。」 「不不不,」李未慌忙摇头:「我怎敢嫌弃月,柳姑娘。」 名字都差点叫上了,柳直行哼了一声,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看你这意思,你是同意了?」 「那个,」李未心里疯狂的叫着好,面上还要装着犹豫假惺惺的推辞,为了避嫌:「柳姑娘她,意下如何?若是她不愿意,也是不妥当的。」 「她没什么不愿意的,」柳直行大手一挥,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如果她不喜欢你,还跟你说什么话!早就看都不看你,从你身边略过去了,还问你去哪吗!」 既然如此, 李未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帐本放在书桌上,掀袍在柳直行身前跪下,目光灼灼,言词恳切:「伯父,不管您信不信,我对月絮一心一意,以后定会爱她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如今她未婚先孕遭人白眼,日后我必定努力用功,考中科举,待我位极人臣,无人敢轻视月絮。」 第31页 柳直行书房选址选的很讲究,正南,这个时候正午,满室的阳光,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院子里叶子零零碎碎快要掉光的桃树还有天上几只掉队落单的大雁。 柳直行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才向面前的青年摆了摆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的呢? 「你去把月絮叫来,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我这几天干一件大事去啦!嘿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第29章 天刚破晓,一连串的炮仗声就把静谧的临州城吵醒了,柳府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子,今天是柳家小姐出嫁的日子。 虽然时间很短,可柳月絮和李未的婚礼准备的一点也不仓促,三媒六聘,宾客满座,下人们穿戴一新,柳府上下真是处处都透着喜庆。 因为李未的父母身体不太好,隔壁县又不太好走,还怕出纰漏的缘故,李未和沈闲他们商量着先把婚事办了,有个名分在这,日后东窗事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所以这一次就没把李未的父母接过来。 周明朝和沈闲到的早,城主是迁居在临州城的,在城中没什么亲戚,因此沈闲从小到大都没参加过什么婚礼,这会子看着人来人往,热闹喧闹,眼珠子往东边看完又往西边瞅,看什么都稀罕,看多久都觉得新鲜。 城主和夫人和其他老爷夫人不知道在哪客套去了,在沈闲身边剩下一个呆呆的鸿鹄,能管的住他的只有周明朝。 「别乱跑,」周明朝拉着沈闲,不怪他谨慎,实在是沈闲前科太多,犯案累累。 有一次城主带着他去其他人家里赴宴,他在人家后山池塘里面逮了一条胖胖的观赏锦鲤,还担心被人发现,躲在一间偏僻的厢房里面不知道在哪扯来的木头生了火,想烤来吃,后来那天风大,起初只是烧着了桌子腿,沈闲不以为意,想着自己一脚就能把它踩灭,后面火势窜的越发高了,床上的东西也燃起来了,要不是有人发现得早,只怕是那间厢房连着周围的屋子都要烧起来,据说沈闲当时拒不认错,被城主拖着回家打了一顿结实的,以后还不带沈闲出门了,这算是沈闲再一次跟着城主夫妻出门吃喜酒,周明朝要看好他。 可惜热闹是热闹,沈闲看了一会就腻了,乖乖跟着周明朝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等着吃饭,哦不,等着看新娘子出门。 「沈闲,你竟然来了!」 沈闲正嗑瓜子吃点心顺便听听旁边人说城西那个寡居妇人的八卦,等着上菜了,后背却被人猝不及防的,狠狠的拍了一掌。 「哦咳咳咳!」那一拍力道之大,让沈闲的点心卡在嗓子口,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英年早逝在十五岁的年纪。 周明朝给沈闲倒了一杯茶,在他背上轻拍着给他顺气,敛着神色看着来人:「你找沈闲,有事?」 来人身材矮胖,两只小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看着油头粉面的一个年轻人。 沈闲扶着周明朝的手咳了半天才缓过来,先是抬头眼泪汪汪的看了一眼周明朝,才看向小眼睛:「请问你是?」 哪家的人?怎么一上来就谋害我! 「你不认识我了?」那人的嗓门陡然升了一个调:「听说你撞了头,真的把脑子撞坏了。」 这话沈闲不爱听,他把头一撇,彻底不看那个人了。 「周兄,」沈闲不想理那个人:「这人谁啊?」 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是王东岳啊!」 「你是王东岳我就得认识你啊!以为你是谁……」沈闲刚刚想要和他吵架,想到什么戛然而止。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沈闲拉着周明朝结结巴巴:「柳姑娘,他,那个。」 周明朝看了小眼睛王东岳一眼,点了点头。 沈闲当即就撸起了袖子,冲上去想要为李未报仇,这人太横了!拆散了人家小鸳鸯还有脸来吃喜酒。 屁股刚刚从凳子上起来,沈闲就被周明朝按了下去。 周明朝压着沈闲的肩,他还在不断扑腾,周明朝看着沈闲,话却是对着王东岳说的:「你父亲找你。」 这话太浅显,连王东岳都听得出来这是看他在这烦了,让他自己走,王东岳有点不服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奈何人家一个是王爷世子,一个是城主儿子,他一个都得罪不起,王东岳再看了沈闲一眼,咬着牙走了。 「你干嘛放他走!」沈闲还在推他,使了半天劲一点用都没有,自己反倒累了,沈闲磕了一颗瓜子,把壳悄悄扔在周明朝下摆上:「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周明朝一动,瓜子壳就顺着袍子滑了下午,他看着沈闲的脸:「你真的不记得他了?」 沈闲磕着瓜子一脸茫然:「啊?」 王东岳以前跟着沈闲为非作歹,胡作非为,他们两个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纯粹是恶人和狗看对了眼,一个负责出馊主意,一个负责做,三天两头的混在一起,恶霸头子简直如虎添翼。 前段日子沈闲撞了头,从此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王东岳一直憋着想要找沈闲问个清楚,奈何沈闲不出门,一出门就和周明朝在一起,王东岳有时候看着了又不敢来问,趁着今天喝喜酒见着沈闲,王东岳怀着兄弟久别重逢的心情不顾周明朝在沈闲旁边也要上前打个招唿,却得到了一句你是谁。 第32页 王东岳的眼睛眯着,显得更小了,他沉沉的看着前方,众人簇拥着新郎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签约啦!嘿嘿!谢谢你们的生日快乐,爱你们,笔芯芯! 第30章 王东岳来了一趟,自讨没趣,悻悻的走了。 沈闲还在叭叭叭的嗑瓜子吃东西,人走了他接着絮叨:「我怎么看那小子不是好人,走的时候还有点不甘心吶!」 周明朝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啊?」沈闲微微睁大眼睛:「我认识他吗?」 ……周明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你现在不认识他,就不认识他,以后也不用认识他。」 好有深意的一句话,沈闲眨眨眼,没听懂。 不管沈闲听没听懂,婚事还是如期举办了,李未一身红色婚服显得格外的俊朗,他牵着裊裊婷婷的新娘子走进门来。 拜了天地, 拜了高堂, 夫妻对拜! 柳月絮送进了新房,李未在外面陪着喝酒,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到周明朝和沈闲这来。 因为沈闲声名在外,又因为周明朝身份的原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宾客们还是有些忌惮,沈闲和周明朝没吃几口就起身离开了,在树下躲着说话。 「沈闲小兄弟,周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未敬酒的时候找了他们半天,没想到在角落的阴影里面藏着。 沈闲从阴影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的打招唿:「李清风兄弟,我们一直在这里。」 这人就是口头上的便宜也要占回来。 竹影摇曳,宾客尽欢,李未这一天行礼,敬酒,陪客,都恍恍惚惚犹如脚踩棉花的不真实之感,这会看见沈闲和周明朝,也许是想起来当初他在柳府偏院上爬墙被这两人看见的尴尬时刻,心里某更莫名紧绷的弦骤然松了半寸,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你们这么在这里站着,不去吃饭?」李未问他们。 沈闲说:「吃饱了。」 周明朝点头。 清风过处,喧嚣声压下了虫鸣,新郎站在他的两位朋友身前,三个人愣愣的,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公子,」还是沈闲打破了沉默,朝李未笑着拱了拱手:「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恭喜你啊!」 周明朝说:「祝你百年好合。」 「谢谢你们,」李未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瞒你们说,我这心一大早就开始闷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能够什么大事,」沈闲拍拍他的肩,有点用力:「天地高堂都拜了,新娘子也送进洞房等着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打起精神来!」 李未挺直了背,英俊的脸上扬起一抹神采:「我还没向你们二位道谢,若不是你们,现在我和月絮只怕还在隔墙遥望,她在府里出不来,我在外面进不去。」 「不客气不客气,」沈闲谦虚的摆手,表示自己受之有愧:「这都是一个侠士应该做的,你不必太过感激,若你实在想要表示感谢的话,我最近在钻研木工之道,我看你上次爬墙带着的那个木头块子分外……」 沈闲又在苍蝇搓手离着李未越凑越近,肖想人家那次用来救命的木头块块,周明朝抬手揪着沈闲的后衣领,把人揪到自己身边。 拉着沈闲衣服的手微微用力,周明朝俯身看着他:「不许胡闹。」 要是周明朝再用点力,沈闲这会就像个被拎着后脖颈四脚离地的猫,此刻还没反应过来,在他的周兄手上幽幽转过头:「哎?」 见周明朝有作为一个兄长要收拾自家不听话弟弟的架势,李未赶紧上前去拦:「不不不,沈闲小兄弟喜欢我那块木珏,送给他就是,没关系的。」 周明朝还没说话,沈闲已经扬眉沖李未笑了一下:「谢谢啊!」 沈闲笑完,又扭头瞅着周明朝,可怜兮兮的:「周兄,我只是看见那天李大哥脖子上面的木头,木珏稀罕,想要借来看看。」 十五岁的少年白净的长相,又乖又巧的撒娇,连李大哥都喊上了,周明朝没说话,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沈闲再接再厉:「我就是研究研究,不会弄坏的,我借来看几天就还给他,真的,周兄。」 如果不是周明朝提着他,这会看沈闲那架势就可能已经上手抱着周明朝的手臂摇来摇去了。 周明朝把沈闲放下来:「你……」 沈闲那边已经欢唿一声:「谢谢周兄,周兄真好。」 周明朝:「……」 他可还没答应呢周明朝闷闷的想,但还是没吭声。 「木珏是我家里传下来的东西,今天没带在身上,」李未笑了:「我明天给你。」 周明朝朝他点头:「见笑了。」 「无妨无妨,小孩子都这样,」李未乐呵呵的:「我家里要是有个这样的弟弟,也由着他的,这不算大事。」 沈闲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小孩子,一口一个弟弟,睁着眼睛装聋,无碍无碍,只要他能抱得木珏归,一切都不是事。 想到那块机关木头,沈闲又暗戳戳瞎激动,他就可以…… 还没有美一会,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争吵,王东岳喝得醉眼迷濛,旁边有人想要拉他没拉住,这木头墩子还有点份量。 第33页 「李未!」王东岳把酒壶往地上一摔,引得众人目光看过来了,他脸上红晕一团:「凭什么你能同月絮成亲,你科举没考,你凭什么!」 沈闲心里打了一个突,暗叫不好,那边柳直行已经拨开其他人,面色阴沉的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好忙,累累的。 第31章 天色暗了,月亮被黑压压的云层盖着,一点光亮也没有透出来,大厅里的红烛还燃着,屋外下人收拾宴席剩下的残羹冷炙,杯盘碰撞的声响传进屋里来,显得屋子里更静了。 柳月絮和李未两个人一身红的跪在地面上,沈闲缩着脑袋,身前站着面容沉静的周明朝,城主和夫人还有柳直行坐在上面,看着四个小辈一言不发。 沈闲低着头,不知道是外面天冷的原因,还是屋子里气压低的原因,他无意识的往周明朝身边缩,一会儿动一动,一会儿又动一动,最后两个人之间都没有缝隙了,他还毫无知觉,直到周明朝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闲弱弱的回视:周兄,我有点害怕。 周明朝也是第一次碰见问责这种场景,倒是稀奇比紧张多一点,他微微抬袖,把沈闲往自己身后又藏了一点。 屋子里还是没人说话,蜡烛都快燃到头,总归要有人说话,还是城主夫人打破了沉默。 「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说,看这天冷的,李书生也起来,」夫人把柳月絮从地上扶起来,揉着她的手:「我月絮怎么如花似玉的一个闺女,你要是不想要了,趁早给我,我想要个闺女还没有,只生了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 沈闲看了夫人一眼,没敢搭话。 「这样的闺女生下来有什么用,我也离气死不远了,」柳直行坐在椅子上,没有力气似的靠着椅背,和早上那个精神饱满的柳老爷天差地别:「倒是让你们见笑了,闹了这么一出,李未,我倒是小看你了。」 柳直行的目光让李未坐立难安,他羞臊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东岳在场上喝酒闹事的话被柳直行听的一清二楚,连带着也拖累了沈闲和周明朝,现如今四个人一齐站在大厅里面,排排站着低头认错。 「不是你家孩子的错,别怪孩子,要不是沈闲日日给他吃太多了闲着,他也搞不出这么多事来,」这个时候,城主的怒吼是必定少不了的:「沈闲!你给我滚过来!」 沈闲一抖,揪着周明朝的袖子,周兄,他要被挨打了! 周明朝安慰的拉住他的手,城主眉头一皱更生气了。 「你拉着明朝的袖子干什么!躲什么躲?你能不能学学明……」城主的说教几乎成了条件反射,骂到一半突然卡了头,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事的始作俑者,也有周明朝的一半功劳。 「真是一群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明朝你和他们瞎混在一起做什么?」是自己看着长大为人端正的孩子,犯了错城主也不偏袒,不过他想不通:「最近你和这混小子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不要被他带坏了。」 沈闲不瞒的冒出一个头:「周兄才不会被我带坏,爹你不要这样说他。」 「那你不要干这样的事!太久没打你都忘记好人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今天不收拾你一顿你是记不住的。」见着沈闲就是一肚子的气,城主腾的一下站起来,左看右看的就要找棍子去揍人。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把柳直行的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城主,小孩子做错事好好给他讲道理,不能打,打是行不通的,这么大了也打不得。」 沈闲躲在周明朝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随时准备开跑。 城主看他这样心里更加来气:「你看他这样,给他讲道理他会听吗!说句不好听的,我院里养的那只旺财都比他懂事,你看他有一点认错的态度吗!」 「好了城主,」柳直行嘆了口气:「你看我家的还不知道怎么办,你家的都是小事,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消消气,别打孩子。」 到底在别人家里,城主瞪了沈闲一眼,暂时放过了他:「你回去给我等着。」 沈闲不服输的小声哼哼。 「天黑了,我们就不在这丢人现眼的,」夫人拍着柳月絮的手:「你们父女两个,还有那个年轻人,好好聊一聊,天亮了日子还得往后过,老柳你家的那些事刚刚也知道一点,那孩子不是科考没去成吗!不是没考上,哪那么多放不下脸的,不然到最后孩子伤心自己看着也不痛快不是?。」 家事还得关上门来自己解决,城主走之前还是劝了一句:「就是,我夫人说得没错,老柳,别那么暴躁,有什么话好好说。」 沈闲翻了一个白眼,你还知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城主一行人走了,到了沈府外面,沈闲抱着周明朝的胳膊死活不撒手,他很清楚,没了周兄,回去肯定会挨揍。 要不是天黑,城主都想给他两拳,丢人的东西。 周明朝拗不过他,晚上睡在了东院又和沈闲一个床。 不过确实有周明朝在城主没有收拾渖闲,但他害怕周明朝好好的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被沈闲给染黑了,睡觉之前,城主把周明朝叫过去了,给他讲了很多正人君子的道理,沈闲在床上抱着枕头等了半天,门口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等到沈闲靠在床头,迷迷煳煳的都快睡着了,修长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想要轻手轻脚的抽走沈闲怀里的枕头。 第34页 「唔~」沈闲揉着眼睛,困怠的抬头:「周兄?」 「嗯。」周明朝应了一声,把枕头放到床头,给沈闲裹上被子坐在床边:「困了怎么不睡?」 「我在等你啊!」沈闲脑袋一偏,看样子又要睡过去了:「我爹他叫你过去说什么?」 周明朝顿了顿,让沈闲在床上躺平了:「没说什么,睡吧!」 骗人,他才不信,肯定说明天再收拾他,沈闲脑袋蹭了蹭枕头,可是他困得不行,已经没有力气和周明朝争辩了:「那你,也快点上来睡觉。」 「好。」 周明朝在沈闲身边躺下了,身边的人唿吸清浅绵长,周明朝忍不住,在那张因为冬日格外张膘的脸上捏了捏,才闭上眼睛给自己和沈闲都盖好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入了冬天气就一天的比一天凉,早上的气温本来就低,草地上结着一层霜,白茫茫的,在这个时候起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天刚亮,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周明朝就醒了,沈闲睡得正香,被窝里暖和,他的脸睡的有点红。 周明朝给他掖了掖被子,轻轻的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想要下床。 沈闲这个比狗还机灵的,觉浅,周明朝一动他就醒了。 他拉住周明朝的袖子,睡意浓浓也盖不住的警觉:「周兄,你做什么去?」 周明朝刚刚起身又被他扯回了床上,沈闲靠过来,带来一股子温热的气息,他有点好笑,像被猫缠住那样的好脾气:「我起来喝水。」 沈闲没动,闭着眼睛又要睡过去了,周明朝拍拍他,早晨起来的声音有些低:「松开我。」 「不松,」沈闲眼睛睁开一条缝,干脆两只手抱着周明朝,一条腿也搭了上去,整个人压在周明朝的身上。 「你肯定是想偷偷起床,」沈闲的脑袋埋在周明朝的手臂和床之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上次也是这样,你说你喝水,结果你下床穿衣服就没回来。」 没回来意味着就剩下他一个人赖床,沈闲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冬天,怎么可能有人可以拒绝温暖的被窝,那还是人嘛! 少年软软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也不重,周明朝拨开脸上沈闲缠上来的头髮,给沈闲露出来的肩膀又盖了回去:「盖好被子,你睡你的,我睡不着。」 沈闲抱着他不撒手:「不行,不能,不可以。」 「……」周明朝无奈:「沈闲。」 沈闲把脑袋埋下去假装听不见。 「……快起来。」周明朝等了一会,一拍沈闲的头。 「不要,」好半天沈闲才委屈巴巴的,扒拉着周明朝的力道半分也没小:「外面好冷,周兄,再睡一会。」 周明朝被他弄的没脾气,推了推身上的人:「那你让我起来,你接着睡。」 「不行,」沈闲还是小小声:「我爹看见你起了我没起,他会骂我的。」 沈小少爷为了赖床是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最终,我们知道无耻之人是无敌的,沈闲他无耻的成功了,周明朝陪着他在床上睡到了日上三竿。 周明朝看着帐顶又看着窗外的小院子,院子里有树有花有小鸟,还有晶莹的露珠,可是他不能出门去看。 沈闲小声打着鼾睡了做梦梦醒了又睡,梦里面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还有鸟窝里一堆莹白如玉的鸟蛋蛋,可是他的梦醒了。 「周兄,」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沈闲咽了口唾沫,把周明朝的头髮放了回去,还用手划拉了几下:「不好意思。」 他以为是鸟窝来着。 周明朝眸光清浅,他盯着沈闲看了一会:「睡醒了吗?」 「啊?」沈闲吶吶:「睡醒了。」 周明朝似乎是松了口气:「那就起来吧!」 城主和夫人不在,一大早就去参加城里的商会去了,沈闲喝了一口小米粥,白净的小脸满是笑意:「今天又是爹娘不在家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好过。 周明朝搅了搅粥碗,想到昨晚上城主的话,可阳光下吃早饭的小少爷实在是太无忧无虑了,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城主对他的惩罚。 「周兄,给你吃这个包子,」沈闲献宝:「我家这个小包子绝了,一口一个,超好吃。」 沈闲悠哉悠哉的分享自己的小包子,开心的吃着早饭,浑然不觉管家抱着一摞书出现在自己身后:「少爷。」 「谁咳咳咳!」沈闲被吓的,卡了一嗓子的包子,差点命绝于此。 「沈叔,你……咳咳咳」沈闲灌了两杯茶,接过周明朝再递过来的一杯茶一口下了肚才缓了过来:「你做什么这是,大早上练轻功水上漂吗?」 周明朝看着管家手里的书扬了扬眉毛,没说话。 「少爷,这是老爷早上走的时候嘱咐我拿给你的。」管家把手里的书放在沈闲边上,是论语,礼记,沈闲瞪大了眼睛看,竟然发现里面还有诗经。 「我有书看,」沈闲谨慎的离这些书远了一点:「我屋里那本周衍还没看完呢!放你那,我看完再找你要。」 「这是老爷吩咐的,」管家不为所动:「让你今天把这些书抄完,不然明日就再加一倍,直到你抄完为止。」 「这样,」沈闲用手指把书往旁边推,委婉的拒绝:「不太好吧!」 第35页 可是铁面无私的管家话已经带到,他转身就走:「我去给少爷拿纸笔来。」 「沈叔,你别,沈叔!」沈闲想要拉人,可是管家已经走远了,他只能咬着筷子看着周明朝:「周兄。」 周明朝不为所动:「吃饭。」 沈闲泫然若泣:「周兄~」 尾音拖着上扬,拐出三路十八弯来。 心脏骤然一缩,周明朝微微偏了偏头,手指无意识的收拢:「你……不要这样说话。」 沈闲眨着眼睛:「可是抄书好累哦。」 周明朝把背挺直了:「读书使人明智。」 沈闲扁着嘴:「这有四五本哎!」 周明朝没看他:「书中自有黄金屋。」 沈闲退而求其次:「那周兄和我一起抄。」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墙坍塌了,周明朝耳朵有点微红,他嘆了口气:「好。」 风声飒飒,把地上的落叶打着转的吹起来又飘下去。 「唉!」沈闲咬着笔桿子嘆了今天的八口气,面前的白纸是一个字都没有写上去。 「嘆气做什么?」周明朝在案几旁边盘腿做着,侧脸在晨光熹微下白玉无瑕。 「我在想李未和柳姑娘,」沈闲趴在桌子上,揪周明朝下摆上面的绣花玩:「他们俩有没有被揍啊?是不是也被罚抄书了!」 他们俩要只是被罚抄书还是轻的,周明朝把沈闲的脑袋抬起来,示意他快点抄:「人家的事人家自然知道解决,如今你操心也帮不上忙。」 沈闲觉得周兄这句话有点伤人,赌气的低头写字,哼了一声没理他。 「字要端笔沉稳,下笔有力,」周明朝看了一会,提醒他:「你心不静。」 沈闲听了,非但没改,还把字写的更歪了。 他总能找到法子对付他。 周明朝顿了一会,还是妥协了:「他们两个应该不会有事。」 他们两个指的是谁沈闲当然知道,他停下笔,身体朝周明朝这边偏过去:「真的吗?周兄你不要骗我。」 「应当是。」 沈闲看着他,有点怀疑:「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周明朝顿了顿,手里的书被他放在了案几上,周明朝抿着唇,因为那是柳月絮的爹,柳伯父又怎么捨得让自己怀着孕的女儿伤心,天下为人父母,对子女没有不心软的,比如平阳王一生磊落,为了他甘愿留在京城在皇帝眼下生存,再如城主战功赫赫,为了沈闲选择在天高地远的临州城落地生根,子女永远都是父母的软肋。 这些话周明朝不打算跟沈闲说,说了他也不明白,他只是揉了揉沈闲的头:「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那只手安抚中还带着点宠溺,沈闲被顺毛的有点舒服,他眯了眯眼:「哦。」 周明朝把书拿起来:「快抄书。」 沈闲提起笔:「好。」 窗户半开着,挡着屋外的风,两个少年在案几前并排坐着,衣服下摆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临州城的人这两天觉得柳家的人很奇怪,先是鞭炮齐鸣,敲锣打鼓的送柳家姑娘出嫁,拜了天地晚间用完膳之后柳直行出来送客,没见着今日成婚的新郎,柳直行阴沉着脸,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 宾客们煳里煳涂的走了,过了三日,又收到了柳直行大办婚礼的消息,这次是在隔壁县的李家庄,在新郎的那边举办的。 临州城的人虽然不明所以,可柳直行这些年在临州城为人正直,大家都看在眼里,他请帖一发,又都相邀着去了。 「沈闲,你没再弄出点事来吧!」临出发的那天早晨,城主抓着沈闲,恨不得把他脑子里的东西都挖出来看看:「柳家的事你没再掺合了吧?今天他们结亲,不是你搞出来的吧?」 沈闲被他爹晃的头晕,眼睛都眯起来了:「没有,前几天我都在家里抄书,没出门,爹你别摇了。」 「真的吗?」城主放弃摇晃沈闲,改成揪他的领子,父子俩的信任岌岌可危:「你不要骗我,你说好人不骗老实人。」 城主以前是带兵打过仗的,铁臂一揽,沈闲就快要断气了,夫人乐得看他们父子俩打闹,转头拍着周明朝的手:「闲儿这两天听话,他爹看了他抄的书很开心呢!你看他们父子两个,感情多好。」 周明朝看着沈闲涨红的脸,不敢苟同。 烫金的请柬上写的是李未和柳月絮两个人的婚礼,实则是在李未的家里再摆了一院子宴席,没有拜天地,没有那些习俗,只是挂着红绸子,窗户门上帖着喜字,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看着喜庆又热闹。 「柳伯父说我父母养我这么大不容易,不应该成婚这么大的事都不给他们说。」 李未的脸有点红,今天算不上喜宴,没人拉着新郎灌酒,他可以熘出来找沈闲和周明朝说说话。 三个人还是躲在树下,偷偷摸摸的,鸿鹄还在不远处啃着鸡腿放哨,生怕被人发现了似的,这几个做贼偷偷摸摸的都习惯了,现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说话还是语焉不详的心惊胆战,就怕在拐角出现一个柳直行或者是城主,有鸿鹄守着墙角就轻松多了。 「你怎么还叫伯父,」沈闲故意斜着眼睛,做出一副贱贱的样子来:「不用改口叫爹的吗?」 第36页 「啊?」李未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绸包好的一个袋子,正要递给沈闲,顿时脸红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手里的袋子也没给出去:「我,不是,我。」 他支支吾吾半晌,手里的布袋子也没给出去,沈闲已经看清那袋子的轮廓就是那日李未用来保命的木珏。 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说着要给他又在原地磨蹭,虽然不是故意的,沈闲也不好上手去抢,气得恨不能把前一刻嘴贱的自己揍一顿。 「不,李大哥,」沈闲随即换了一副神色,他严肃的盯着李未道:「凡事都得有个适应的时间,你刚刚成亲,就是有些害羞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的,我们不会嘲笑你的。」 周明朝轻轻勾了勾嘴角,仿若不经意的看了沈闲一眼,皮一下很开心? 沈闲假装没看见,一直在看李未的木珏。 「也不是害羞,我只是……不说这个,」李未脸色好了一点点,他挠了挠头,把木珏递给沈闲:「沈小兄弟,这个给你。」 「谢谢周大哥,」木珏几乎占了沈闲的一只手,沉甸甸很厚实的重量让沈闲笑眯了眼睛:「我回去研究研究,看几天就还给你。」 「你拿着玩,不用还给我也行。」李未倒是无所谓的模样,虽说这是他家的传家宝,他母亲说这个传了好几代人,带在身上可以保平安,但他是个读书人,相信人定胜天,也不信这些虚伪飘渺的说法。 「我……」沈闲张了张口,周明朝就低头看着他。 「我怎么是那种人呢!那样不好,」沈闲从善如流的改口:「怎么可以把李兄弟的传家宝据为己有呢!那不是君子所为,我干不出来这种事。」 周明朝收回眼,负手看着地面的落叶,似乎还很轻的笑了笑。 「那有什么关系,你和周公子对我有大恩,我还没有感谢你们,这些都是小事。」木珏到手了,就从李大哥变成了李兄弟的李未还没有觉察,周正的脸上还洋溢着喜气洋洋。 「没有没有。」 沈闲受之有愧的摆手,李未却话锋一转。 「沈闲小兄弟,以前他们都说你是个纨绔又蛮横的小少爷,但是我不这么觉得,你是个好人。」 沈闲抽了抽嘴角。 李未接着用义正言辞的表情表达自己的感谢:「后来又听说你是被撞坏了脑子才性情大变的,还有谣言说你要是再撞一下就会变回去。」 沈闲的脸一下就黑了:「谁他娘,娘亲这么能干,生出这样一个聪慧的孩子,你给我说说。」 我一定不撕了他的嘴! 「那都不重要!」李未一把抓住沈闲的肩,用力摇晃。 那个很重要啊!沈闲快哭了。 「沈闲兄弟,我想说,」李未直视沈闲,目光灼灼。 沈闲双眼无神,满脑子都是造谣的王八蛋,兴致缺缺。 「不管你以后一直像是现在这样,」李未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有点羞涩,可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还是撞了头变回去了,我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兄弟!」 李未说完,安静的等待沈闲的回应。 等了半天,沈闲揉了揉耳朵,形容枯藁如同行尸走肉,他先是像李未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你啊。」 然后他转头望着周明朝:「周兄,咱们吃席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闲,你没惹事吧!你真的没惹事吧!」城主掐着沈闲的脖子左右摇晃:「你说,你说啊!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沈闲(艰难的唿吸):「咳咳咳中国,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好了伯父,」看不下去的周明朝把沈闲从城主手里抢下来:「他透不过气了。」 今天七点的小安,有着熊熊斗志:我今天要写一万,我要入v 十一点的小安,在床上打滚:呜呜呜,好睏呀,我想睡觉!我是个废物! 这文快入v啦,就这几天啦!你们觉得怎么样呀? 第34章 当天很热闹,李家的两位老人大抵也没想到李未出门一趟,就带回来一个貌美如花的新媳妇。 但是新媳妇还怀着孕,李未的父母自然是有些不解的,可是李未跪在地上言之凿凿,那孩子就是他的,月絮也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好孩子。 李未的父母快三十了才有的他,虽然疼惜这个孩子,可是绝不溺爱,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是个什么品性他们知道,也知道前几年为了柳家的小姐李未黯然神伤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此刻李未神色认真,大有认准了那个柳家的姑娘自此不再多看其他人一眼之意。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烛檯灯火都要燃尽了,不小心摔了腿正在床上养伤的李家老夫人才点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两家的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李家大摆宴席,它虽没有柳家那样富饶,也是拥有几个庄园的殷实之家, 一桌的好酒好菜,主人家都带着笑脸,一时间人人都在兴头上,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男子在酒桌上高谈阔论,侃侃而谈,谈自己年轻时候的壮举,有喝醉酒意见不合的,和人争辩拍着桌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女眷们围成一桌,她们文雅极了,秀气的拈菜,小口的喝汤,时不时的谈论一下城中哪位夫人斗不过小妾,被丈夫嫌弃,又或者谈论哪家的闺女跟不知来歷的男子跑了,把父母气得半死,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掩着嘴笑了。 第37页 孩子们吃饱了在假山上追逐打闹,不小心摔倒膝盖蹭到地板上破了皮,捂着眼睛呜呜的哭,天色已经晚了,大人们还在吃饭,没人注意到这边,一群小孩子围着哭泣的那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不知所措。 下人们添酒夹菜,对谁都是谄媚的笑,路过无人的拐角时却揉着手肘,一点笑模样都没有。 李家的宴会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各种人情冷暖都在里面,人人都在笑,人人都像过年那样的开心,但是沈闲有点感觉不到。 天已经黑了,沈闲还坐在阴影里面,这道阴影把他和旁边的人隔开了,就像是两个世界,沈闲冷眼旁观,他突然有点无聊。 从垂髫稚子到意气风发的少年,然后成家立业,有了一家之主的模样,在外辛苦打拼,妻子打理内宅温顺贤良,子女读书懂事,遇上喜事带着一家人走亲访友,人生百态,大抵就是如此。 夜风吹过,沈闲忽然感觉到有点冷,他喜欢的菜凉了,他不想吃,这个时候,应该找个人说会话。 转头时周明朝已经不在了,他在沈闲的不远处正在听城主说话,城主今晚上喝的也有点多,他拉着周明朝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闲仔细的观察了周明朝一会,试图从他的表情推断出城主和他在聊什么,只是看了一会,沈闲就放弃了,无论城主是唾沫横飞还是勉励激动的语气,周明朝始终都是那副眉眼清淡的样子,他不时应和两句,眼中一点起伏波澜都没有。 稳如老狗啊!沈闲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刚还有点冷,这会他刚刚偷喝的两杯酒上了头,晕晕乎乎的有点热,四周仿佛都是人在对着他讲话,沈闲觉得吵闹,踢飞了脚下的树枝,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李家的大门。 李家在一个镇上,出门来大路对面就是纵横交错的小巷子,此刻接近深夜,和李家临近的都来吃喜酒了,没来的也都熄灯休息了,这个时候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沈闲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站了一会,借着酒意随意挑了一条街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这样跟着月光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个小巷子里走了很久了,沈闲停下脚,借着月光打量着这条巷道。 巷子很窄,卖货郎的小推车都通不过,因此巷道的两边都堆放着杂物,缺了一条腿的椅子,少了一半的凳子,甚至还有断了弦的二胡,杂七杂八的,这都只能一个人通过了。 沈闲眯着眼睛看前方,发现只能看清周围的一点视野,再远一点的,就连一个模煳的影子都看不见,黑漆漆的一片。 隽秀的小少爷撇着嘴,小心翼翼的躲开周围的东西,朝巷子深处走,他是真的喝多了,平时也不会这样固执的一条道走到黑,想要看看这个巷子深处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沈闲摸索着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他踢翻了五个木头块子,撞翻了三个杂物堆之后,他终于走到了巷子底。 巷子最深处比巷道要宽得多,因此这里的东西堆的更多,零零散散的这一大堆,那一大堆,到处都是。 沈闲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的到底是为了个啥,他在杂物堆旁边站了一会,转身就想走,眼角的余光仿佛看见角落旁边的那口破了一半的大槓旁边仿佛有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个影子看模样,看形态,再根据沈闲的估计,那好像应该是个,人…… 在原地踌躇半晌,沈闲还是决定上前去看看。 离得近了果然是个人,这人瘫在地上脑袋低垂看不清脸,沈闲有点疑惑这人大晚上怎么睡在这里,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您是有什么……」 沈闲话还没说完,那人就顺着沈闲的力道软绵绵的向下倒,最后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靠在沈闲和破缸之间。 那人的脖子几乎折成直角,靠在缸口,沈闲这才看清那个人的脸,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口角处都是血,这这这,这是一个死人! 沈闲浑身僵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道刺耳的女声划破天迹:「救命啊!有人杀人了!」 沈闲的手还搭在那个人的肩膀上,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一句话还没有说,周围已经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被女子的叫声吸引过来了。 沈闲撞头后,继负心汉风波之后又惹上了人命官司。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沈闲呀!唉??????? 你们不爱我了,都不给我留言,呜呜呜! 第35章 沈闲也没想到,他只是吃顿喜酒,出门吹个风的功夫,也能被人逮到衙门里来。 「堂下是何人?所为何事?一五一十的从实招来。」 县令把官帽带好,在大堂上坐下打了一个呵欠,衣服领子还有一个盘扣没有扣上。 他今日新得了一个美人,千娇百媚的好姿容,县令被她迷的毫无神志,今日县里的富商的儿子成亲他都没去,就想着和小美人温存,灯灭了,衣服还没脱完,就有人来敲府衙的大门。 县令本来不想管,可是差役说出了人命,这在小小的县城里属于大事,他不得不从美人的温柔乡里面起来。 县令尖嘴猴腮,偏偏又矮,宽大的官服罩在他身上,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不像个为人端正的好官。 第38页 沈闲看了一眼县衙,暗自嘀咕:房子修的不错,但是这县令怎么看着像个没钱吃饭的流浪汉似的。 「堂下的是谁,还不快报上名来!」县令狠狠的抓起惊堂木拍了一下,连夜办公已经让他很不满了,偏偏一个少年没看他,一个女人只知道哭,一个个的都不说话,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 「大人,」女子站起身来朝县令拜了拜:「民女林娇娇,秋阳县人。」 林娇娇就是那个撞见沈闲扒拉死人,然后惊声尖叫的女子。 林娇娇抹了一把泪,她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像朵小白花,有可能是被吓着了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 沈闲看了看周围,朝县令拱了拱手:「在下沈闲。」 一个是娇弱的女子,一个是没有规矩的半大小子,县令冷冷的对沈闲哼了一声,本就没什么脑子的县令朝林娇娇倾斜了天平。 「林娇娇,你是本地人,」县令摸着自己的小细鬍子,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林娇娇往旁边瞥了一眼,小声怯懦的不敢开口。 沈闲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你不要怕,把你看到的,听见的,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县令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沈闲:「本官自然会为你做主。」 沈闲:「……」 「我,我当时从巷子口路过,看见里面有动静,以为是只野猫,就有点担心想去看看,」林娇娇身子细小的发着抖,两手捏着裙子,眼睛一直看着地面:「没,没想想,就看见这位公子手还搭在那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一动不动的,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县令装模作样的沉吟半晌,转头对沈闲翘了翘鬍子:「沈闲,你可认罪?」 「认罪?!沈闲眼睛都比平时大了一圈,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写着公正廉明牌匾下的县官:「我要认什么罪!」 他一句话没说,也没问他,就给他订了罪? 「杀人就该伏法,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什么!」县令冷漠的挥手:「把犯人带下去,择日再审。」 他方中还有小娘子在等着,不想这些无知的平民做过多的纠缠。 「什么东西!你们当官的就是这么办案的?哪来的人证物证,那姑娘看见我杀人了还是我手上拿着带了血的刀子正从那人的心口处退出来?」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小霸王的沈闲终于遇上了比自己还要无耻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你问我了吗就给我定罪,凭着这姑娘看见我和死人呆在一起就说我杀了人,那我现在去验尸房看见仵作,是不是他也变成了兇手,也要把他关起来!」 「你你你,你放肆,」县令没想到沈闲如此牙尖嘴利,他本来是想草草了事早早收场接着与美人温存,可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藐视公堂,还拒不认罪,来人啊!」县令把令签抽出来扔到地上:「给我打!给我打到他认罪!」 「凭什么?我不服!」沈闲后退了一步,大声道:「你这是屈打成招,滥用私刑!」 「你不服!你不服有什么用,」县令轻蔑的笑:「这里,秋阳县是我的底盘,给我打!」 令签在地上弹起来又落下,差役们上前来围拢了沈闲。 他娘的,沈闲被抓住手负在身后,压在板凳上,有人按着他,沈闲挣脱不开,从来都是他把人绑起来揍一顿,没成想还有人把他抓起来打他板子的一天。 沈闲的脑袋也被人按着,看不见身后的场景,但他听着板子举起来狠狠向下时带起来的,凌厉的风声。 差役举起板子,朝沈闲的身上打下去,沈闲害怕的一缩。 但是想像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沈闲听见一声闷响,然后有人痛苦的哼了一声,大堂上陷入一片混乱,然后沈闲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冷清的声音。 「你们,敢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一起加油! 第36章 城主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大体意思就是永南王夫妻虽然不在临州城,可君子慎独,不能学坏了,尤其是在和沈闲在一起的时候。 周明朝有点好笑,想到上次在沈府喝羊肉汤的沈闲悄悄的问夫人他是不是城主的亲生儿子的时候,要是沈闲又听见这话,大概又得跑到夫人身边,扯着他娘的袖子问:「娘,周兄才是我爹亲生的吧?」 也不知道他这个想法从哪来的,周明朝偏头往沈闲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刚刚还在大吃大喝的少年不见了人影。 周明朝收回目光,片刻后,还是没有看见沈闲的身影。 找遍了李家,周明朝刚刚走出大门,却见得漆黑的夜里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刚刚是怎么回事?出人命了?」 「谁知道呢!反正人已经抓走了,这大晚上的都不消停。」 「那死的是谁啊?我听着那一嗓子,瘆人得慌。」 「怕什么!不干我们的事,走走走,回去睡觉。」 周明朝望了一眼漆黑的巷口,抿了抿唇朝秋阳县县衙的方向走,他刚到衙门口,就看见一群人按着沈闲,为首一人拿着板子正要往沈闲屁股上打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公堂上面打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县令气得把惊堂木一下又一下的往桌子上面拍,一时间整个大堂都是木板撞击桌子发出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简直无法无天,目无法纪!」 第39页 县令在堂上的嘶吼快要把嗓子嚎破了,周明朝没理他,把趴在椅子上看见他变得特别委屈的沈闲扶起来,握着他的肩仔细查看:「有什么地方受伤没有?」 衙役们都是花拳绣腿的木头架子,刚刚周明朝眼睛都没眨一下的卸掉了两个人的胳膊,这会他们都有点发憷,围在两人周围不敢上前。 沈闲撇了撇嘴:「我没事。」 将他上下左右都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沈闲只是衣服有点乱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周明朝才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能够,」周明朝给沈闲把衣服领子理好,顺便顺了顺他的呆毛:「吃喜酒把自己吃到这个地方来的?」 「我也不知道呀!」沈闲也很迷茫:「我就是有点闷出来走走,走走就遇见一位大哥,他断气了,遇见那位断气的大哥就遇见这个姑娘,」 沈闲指指瑟缩在一旁的林娇娇。 「这个姑娘叫了一嗓子就来人了,来人了我就到这里来了,然后这位大人非说我杀人了让我认罪,还要打我板子,后来周兄你就来了。」 「沈闲。」周明朝安静的听他叨叨,末了嘆了口气:「少折腾点事出来吧。」 这是周明朝鲜有的情绪外露,沈闲眨眨眼睛,委婉的对手指:「周兄,我觉得这事吧,它不是我的错,你觉得呢?」 「你们两个!」县令把惊堂木拍出火星子,喉咙快喊哑了:「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把这两个狂徒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周明朝的眸光暗了暗,让沈闲躲在自己身后,沈闲乖乖的站好没动,转向县令时他冷了脸色:「你身为一县之主,目无法纪,不辨是非,把我弟弟抓来还想逼供,这位大人,你官威不小。」 青年站在堂下,身姿挺拔一身正气,倒显得堂上坐在太师椅上的县令贼眉鼠眼,獐头鼠目。 县令大怒:「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给我……」 「周公子,沈小兄弟!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县令恼羞成怒的就要下堂来亲自抓人,一身红衣的李未找人也找到了县衙:「梁大人,这么晚了,还在断案吗?」 「有件案子。」梁永瑞的脸上青白交加,有点不好看,李未家是县里的富农,县里有一半的地都是他家里,每年的税收都是李家缴的最多,俗话说官商勾结,除了该有的税银外,李家还送了县令不少的东西。 而且前几年李未中了秀才,现在才二十,以后的前途还不知道能走多远,存着攀附的心思,县令一直和李家的关系不错。 听起来这两个少年和李家有点关系,要是真吵起来,李未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县令收了手咬得生疼的后槽牙,硬是挤出一个笑来:「听说你成亲,看我忙的,还没亲口给你贺喜,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我来找我两个朋友,」李未兴沖沖的挤到沈闲和周明朝当中,给县令介绍:「梁大人,这是我毕生的恩人,周明朝,沈闲。」 介绍完朋友,李未又向他们介绍县令:「周公子,沈小兄弟,这是我们县令,梁永瑞梁大人,他为人可好了,爱民如子,非常和善,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 两个毕生的恩人:「……」 爱民如子,非常和善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官的梁大人:「……」 「对了,」兴许是见气氛有点莫名的诡异,李未毫无知觉的把天往死了聊:「梁大人在审什么案子?我刚刚找过来的时候听说有人死了,是真的吗?嫌犯有谁啊?」 李未左看右看,看到了角落的林娇娇:「是她吗?」 「姑娘你这么瘦……」李未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该如何评价:「还能杀人啊?」 林娇娇:「……」 林娇娇大惊失色:「我……」 梁永瑞:「……不是她。」 「那是谁啊!」 不怪李未看不懂眼色,实在是他没往这个方向想,他以为就算梁永瑞不认识周明朝,也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风头一时无两的小霸王沈闲,奈何他低估了县令的智商,人家都报出名字了,也没往那方面想,梁永瑞知道李未和临州城的人成的亲,对方还有个远近闻名的富商,但是他实在不知道李未和临州城的少主还有那个来休养的小世子能扯上关系。 …… 场面一度尴尬极了,县令摸着鼻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沈闲举起手:「我。」 「你怎么了?」李未问他。 沈闲面无表情的抬头:「他们说,嫌犯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是很早,嘿嘿嘿!我一直觉得,李未是个憨憨,哈哈哈哈哈! 第37章 这个时候的县衙和刚才梁永瑞敲木头敲得冒出火星子来的时候天差地别,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衙役们拿着水火棍靠在两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装自己是木头人,都分外默契的选择隔岸观火,场面一时间寂静极了。 「沈小兄弟你,」李未瞪大了眼,如同一把锥子凿破冰面,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里有点刺耳:「怎么会是嫌犯呢!你这么小,在场的,只能打过地上的那个姑娘吧!」 沈闲瞥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他不想理他。 「咳!」县官咳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理着袖子:「也不一定,万一是他下黑手,趁人不备背后伤人呢!」 第40页 县令正想着怎么把话慢慢的找补回来,沈闲那边却炸了,他盯着县官皮笑肉不笑:「你放心,我要是打你一定堂堂正正,从不在背后下黑手。」 县令今年四十岁,这样的年纪做沈闲的长辈都绰绰有余,这话对长辈来说,有点失礼,可是周明朝只是看了一眼沈闲,并没有制止他。 对长辈确实应该尊敬,可是这个秋阳县的县令实在当不得一个温和敦厚长辈,周明朝抿着唇就由着沈闲去了。 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是张狂!梁永瑞气得脸都黑了,碍于李未在场,也不好向刚才那样发火。 「你这后生,实在是……」 「沈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会看不见你就给我惹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城主的声音先一步传到众人耳中。 这浑厚的声音立即让沈闲警觉了,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来人只有他爹没有夫人后,觉得今天可能要遭,他机智的周明朝身后藏了一点。 城主一进县衙的大门就看见那个让他头疼的儿子正偷偷摸摸的躲着,并试图把自己藏进周明朝和柱子的缝隙。 「沈闲!」实在是有碍观瞻,城主都不想过去揪他耳朵,站在大堂正中吼:「给我滚过来!」 城主一转身,那张不威自怒的脸暴露在烛火下面,让听见声音还有点疑惑的梁永瑞直接吓破了胆。 「城主,您怎么来这里了!这不是让我这蓬荜生辉吗!」 梁永瑞屁滚尿流的滚下椅子,不见当初坐在堂上要打沈闲板子的嚣张气焰,跑到城主面前恭敬极了:「我去备些酒菜,给城主接风洗尘?」 周明朝可以不认识,沈闲可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城主,梁永瑞一定是认得的,秋阳县属于临州城的管辖范围,城主算是梁永瑞的顶头上司。 这个时候沈闲磨磨蹭蹭的走到城主身边,低着脑袋:「爹。」 一声爹让梁永瑞晃了三晃,差点倒下去,想到刚才让沈闲认罪,还要差役上棍刑,梁永瑞想死的心都生出来了!恨不得回到刚才那时候给自己两巴掌。 梁永瑞悔不当初,觉得今天不止乌纱帽要断送在这里,自己的命也要断送在这里。 城主不愧是比他们多吃了几年米的老人,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他一扫周围人的神情,就知道里面有问题。 「出了什么事?」城主两手抱胸,瞥着一群就知道闯祸的小子,哼了一声:「说说吧!」 「就是……」沈闲当即就要诉苦。 「我没让你说,」城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明朝说。」 「我来的时候只是看见衙役压着……」 周明朝原原本本把自己看到的照实说了,没有添油加醋的说辞让梁永瑞心虚的两腿发抖,在周明朝说衙役压着沈闲要打的时候,他就知道已经完了,梁永瑞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城主的脸色,果然有点阴沉。 县令悄悄的,在裤子上擦了一把冷汗。 周明朝说完,城主沉默着没说话。 沈闲上前一步,离他爹近了一点,很小声的说:「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走到那个巷子里看见有个人,我想扶他起来的,但是我拍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城主看着自己儿子:「你确定你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死了?」 沈闲想了想:「嗯,我想喊他的,结过手一搭上去那个人就倒下去了,然后那个姑娘就开始叫了。」 城主看见了角落里不知所措的林软软:「姑娘,你看见是沈闲杀的人吗?」 城主蹲下身来和她平视,明明是一个很平和没有任何压迫力的动作,林软软在这样的目光里面突然有点胆怯:「没,没有。」 「梁大人,」城主问了几个人,终于问到了梁永瑞头上:「尸体在什么地方,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的,你去现场看过吗?」 梁永瑞擦着额头上的汗,不自觉的有点结巴:「尸,尸体在停尸房里,仵作还没去验尸,现在太晚了,现场……就没来得及去。」 城主皱了皱眉,梁永瑞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的在原地冒汗。 「没有验尸,现场也没来得及看,」周明朝还是不咸不淡的声音:「倒是来得及给沈闲定罪。」 梁永瑞更心虚了,手抖得不成样子,内衫已经被汗湿透了。 「梁大人,」城主说:「出于公道,我得说两句。」 「城主,您说。」梁永瑞立即弯下腰。 「杀人都是要有一个动机的,沈闲以前连秋阳县都没来过,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连这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况且他以前虽然不学无术,可还算个善良的孩子,杀人这事,他做不出来。」 沈闲眸光闪了闪,偷摸看了他爹一眼。 「这话我可能出于私心,多余的我就不提了,不说他没有杀人的原因,就是那位姑娘只是看见沈闲和那人待在一处,没有看见人就是他杀的,就只凭这一点,就断定沈闲杀人,有点过于武断了。」 「是是是,城主说的是,」梁永瑞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是我考虑不周,人怎么能是沈公子杀的呢?一定另有其人,我明早就派人追查兇手,还沈小公子一个公道。」 明明城主说的有道理,梁永瑞的反应就像是两个人狼狈为奸一样,城主皱了皱眉,没说话。 第41页 「不用你查。」周明朝突然说。 沈闲诧异的抬头看了他的周兄一眼,也跟着扬起下巴:「就是,不用你查,我们自己会查。」 「那个……」梁永瑞小心翼翼陪着笑脸。 「让他们查吧!」城主点点头:「发现尸体的时候沈闲就在边上,虽说没有证据人不是他杀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让他们查,若是查不出来,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从秋阳县府衙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秋阳县万耐俱寂,城主拒绝了在李家留宿的请求,带着两个孩子和夫人连夜回了临州城。 从秋阳县回来的马车上,城主一直一言不发,车上闷得要死,沈闲捏着衣角也没说话,他想再死皮赖脸的把周明朝留下来,可是他不敢。 到了沈府和周府的分叉口,沈闲望着周明朝,张了张口,还是没说话。 周明朝察觉到他的目光,他看了沈闲一眼,拍了拍沈闲的手:「天晚了,我想在你的小院子借宿一晚。」 沈闲怔了怔,看了城主一眼,才说:「好啊。」 「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城主突然开口。 沈闲立即全身紧绷起来,完了,他爹要揍他了。 「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可是出乎意料的,城主只是瞪了沈闲一眼:「明朝看着他,明早上你们还要去秋阳县查这件案子,还能有多少时间留着给你害怕!」 城主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粗犷,还带着一两分对沈闲的嫌弃,可是更多的,是他爹万分不自在的安慰。 本来以为要被挨骂的沈闲吸了吸鼻子:「爹。」 「怕什么!我相信你没杀人,」城主想要拍拍沈闲的头,手抬到一半又落下去了,他把脸别到一边去:「放心大胆的去查,还有你爹在后面给你撑着,没谁敢让你吃亏。」 「嗯。」沈闲点点头。 城主就没说话了,沈闲偷偷去看时,发现他爹的脸有点红。 沈闲也有点小害羞,低头揪着周明朝身上的玉佩穗子玩。 周明朝低头只能看见少年微微鼓起来的侧脸,看不清沈闲神色,怕他心情不好,就没管他。 「闲儿今天见着这样的事,是不是吓着啦?」马车里和谐了,夫人摸了摸沈闲的脑袋:「现在还害怕吗?」 夫人的声音轻柔极了,就像冬天里的棉絮一样。 「娘!」沈闲憋不住,一头扑到他娘怀里,抱着他娘的腰委屈死了:「那个人就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一戳他就倒了,像没骨头一样,吓死我了。」 夫人搂着沈闲,也心疼死了:「没事了没事了,咱们没在那个地方待着了,别害怕。」 夫人的怀抱暖暖的,沈闲抱着蹭了蹭,好一阵腻歪。 城主哼了一声,仿佛很嫌弃似的,在心里头悄悄的骂:怎么没见你来抱着我撒娇,混帐小子。 在床上,沈闲打了个滚,拿被子盖住整个头,然后脑袋往上顶露出一双眼睛来。 「周兄,我今天吓死了。」 大眼睛黑漆漆的,周明朝侧过身来沉静的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嗯,你今天说过了。」 沈闲想起今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我看着那个死掉的兄弟也很害怕,我还没叫呢,那姑娘一嗓子嚎的,差点把我和那个大兄弟一起送走。」 那个林软软的声音实在是有些沙哑,周明朝听沈闲这么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瞎说。」 「那不是瞎说,真的快吓死我了,」沈闲又想到了什么,扁着嘴和周兄告状:「那个秋阳县的县令也很过分,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让我认罪,我不同意和他分辨了两句,他还要拿板子打我。」 想到他闯进县衙的时候一群人压着沈闲的场景,再看着身边这个人稚气未脱的脸,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周明朝眸光不经意的就软了下来:「他以后不敢打你了。」 「欺软怕硬,我才不怕他!」沈闲哼了一声:「还好周兄你来了,不然我今天就要被打了。」 周明朝嗯了一声。 「周兄你怎么会来的呀?」沈闲又问。 周明朝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沈闲不依不饶:「周兄。」 眼见着沈闲就要掀被子朝他这边压过来了,周明朝给他压了回去:「在酒桌上我没看见你。」 「所以你来找我啦?」沈闲被他一只手压回去也不生气,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嗯。」 周明朝觉得今晚上的沈闲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像是小孩子,一点沉稳的样也没有,可是,周明朝控制不住的看了一眼沈闲粉色浅淡的唇还有胡闹肩部露出的一小片白皙的肌肤,他好像有点找不回以前对沈闲还小的时候那样的心态,反倒是有点心烦意乱的。 「周兄,你真够义气,有你这个兄弟这辈子也值了,」沈闲拍了拍周明朝的肩,非常的爷们:「我不会过来扑你的,你放心,你把手松开,我这有点冷。」 周明朝这才发现,因为拦着沈闲的缘故,手上还握着他的肩,衣服往下扯,被子也往下掉,沈闲肩头都暴露在空气里,本来就冷,这会沈闲的肩头都泛着红。 鬼使神差的,周明朝伸手探了上去,白瓷一样的手感,果然很凉。 沈闲躲了一下,忍不住笑:「痒。」 第42页 周明朝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手指触电般的收回来,沈闲的衣服被周明朝拉了上去,被子也严严实实的盖上了:「抱歉。」 沈闲毫无知觉的陷在被子里,他感觉周明朝有点一惊一乍的,但是他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周兄是不是别人碰你一下就不行呀?要是以后成亲了怎么办?」沈闲有点发愁:「那新娘子可是会伤心的。」 周明朝发现沈闲在睡觉的时候语气总是很软,说话后面都要带着一点向上挑的尾音,软软的,像是有人在掌心轻轻挠了一下那种酥麻的感觉。 周明朝翻身躺平了:「不会。」 「不会什么?是不会让新娘子伤心,还是不会不让人碰你?」 沈闲还在问,他的头朝着周明朝,说话时唿出的暖气扑在周明朝的脸颊边,周明朝忍着没说话。 他不知道这个小孩的话怎么这么多,不是害怕吗!为什么不能闭着眼睛乖乖睡觉,非要拉着他问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周兄,那个啥……我……」 哪个啥,沈闲也没说明白,这天天闹出的这些事,他也累了,在床上打了个滚和周明朝说了几句话就困得不行,周明朝听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转头去看时,这人闭着眼睛,已经睡的很熟了。 沈闲脑袋趴在枕头上,气息绵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纤长的影子,脸有点红,周明朝重新侧过身来,借着月光,伸手在沈闲的睫毛上轻轻一拨。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终于开窍了,老母亲很欣慰呀很欣慰! 第39章 当天晚上的死者叫李庸,是秋阳县上杀猪的屠夫,前几年才来的秋阳县,三十岁,家中还未娶妻,倒不是长相彪悍,就是性格使然,他不太爱说话,每每有好心的给他介绍合适的姑娘,他手里剁骨头的刀一下一下的,砍的不像是骨头,他眼神阴鸷,砍的倒像是是媒人的头。 那还有谁敢来给他说亲! 林软软也是迁居来秋阳县的,并不是土生土长的秋阳县人,在秋阳县做些帮人洗衣服的活计,虽然没存下来多大钱,但日子节俭一下,还能过得下去。 说来也是奇怪,李庸和林软软两个人来秋阳县的时间前后没差多少,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两个人却是从来没见过面,如果不是这天晚上,林软软都不认识这短命的男子是谁。 「你当真不认识他吗?你们都住在一个县里面,就没有打过照面吗?」 沈闲问林软软。 他和周明朝再来秋阳县的时候,梁永瑞早就把死者的身份写在纸上,将林软软留在县衙,理清了二人的来厉,就等沈闲二人来的时候用以过目。 一夜过去,林软软还有些害怕,应当是她昨夜都没有睡好,这会眼眶又红又肿,她看着沈闲摇了摇头。 「沈公子问你话就好好回答,」梁永瑞拍着桌子表达了沈闲被轻视的义愤填膺:「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沈闲被吓得条件反射的一抖,周明朝侧目:「梁大人。」 寒意从脚底窜起,梁永瑞扶着桌子,缩在角落里面安静的不动了。 「我们,不认识的。」林软软鼓起勇气,说了这一句话,她又把头低下去了,她手里还抓着沈闲倒好让她暖手的茶杯,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仔细看林软软的双肩还在细微的颤抖。 「说起来还是同乡,」沈闲看她还是害怕,笑着同她打趣:「老乡都不认识吗?」 「秋阳县那么多人,不一定每个都认识,」林软软尖着一口小细嗓子,捂着手里的茶杯小声道:「我每日都在家里洗衣服,不怎么出门的,就是在送衣服的路上见着那位命薄的李师傅几面,也是不认识的。」 沈闲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临州城这么大,他不认识的人也挺多的。 那这,沈闲抓了抓头髮,看了一眼周明朝,他没什么要问的了。 「你说你不常出门,」周明朝一针见血,抓住重点:「为什么夜深了还在巷子里面走?」 「我……」林软软勐然间抓紧了自己的粗布麻裙:「那天晚上我正好去送洗好的衣服,陶家少爷的衣服要的急,当天晒干了我就赶着给他家送过去,路过那条小巷子我听见有动静,才,走进去看的。」 周明朝等她说完:「你听见了什么动静。」 林软软脸色煞白的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也听不太清楚,依稀记着好像是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是木头,还是罐子,声音是响亮还是沉闷的?」 林软软无措的看着对面那个清贵的公子:「我,我记不得了。」 她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茶杯,手指用力得骨节处都泛着青,周明朝没看她,只是看了一眼林软软握着杯子的手。 直到杯里的茶水都凉了,林软软坐立难安的时候,周明朝才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今日辛苦你了,林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软软如蒙大赦,跑出府衙时平时的小碎步都忘了,三步两步的步子跨着,没多时就消失在县衙门口,府衙门口低矮,林软软跑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撞了一下头。 「这姑娘真是吓着了,」沈闲看着那杯一口没动的茶水:「水都没喝一口,可怜的姑娘。」 沈闲摇头嘆了一声,等了半天没听见有人接话,他扭头一瞧,周明朝正看着大门口发呆。 第43页 沈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感到很惊奇:「周兄,你盯着门框看啥呢?」 守在门口的差役只比门口矮了一点,周明朝这样身高的人路过时,稍有不慎就能撞到头。 梁永瑞揣着袖子笑了笑:「这是我们衙门特意如此的,门框不用修的太高,这样可以节省不少银子。」 沈闲扬眉瞥了他一眼,这么节源开流!他怎么没看出来,门口低得一个姑娘路过都要低头,抠门就是抠门,还好意思说节省银子。 梁永瑞大概也是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笑了两声又守在一边不说话了。 「那个李庸,你去查过他生前的最后时候和哪些人接触了没有?」周明朝从沉思中回神,问梁永瑞。 「这个……」梁永瑞擦了一把冷汗暗自叫苦,他想说话的时候这些大爷叫他闭嘴,他不想说话这些大爷又来找他。 梁永瑞硬着头皮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查。」 果然,周明朝神色微微一凝。 「现在就去!」梁永瑞立刻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查!」 「不必了,我们自己去问。」 周明朝本来就对这个大人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听见他的回答也没表现多大的意外,他提着沈闲的领子就往外走。 正在喝茶吃点心的沈闲突然就被人拎着后领:「哎?」 不过这事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沈闲立刻就适应了这个动作,他甚至还能咽下嘴里的点心,再手疾眼快的顺走一个,最后被周明朝拖走的时候还能游刃有余的朝梁永瑞挥挥爪子:「再会啊!梁大人。」 两个人走在秋阳县的大街上,北风一吹,沈闲缩了缩脖子:「周兄,这里比临州城要冷啊。」 临州城四面环着山,自然要比缺了一面的秋阳县要暖和,周明朝嗯了一声,准备给沈闲买一个烤红薯给他暖暖,这一转头,却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周兄,那是不是林姑娘啊?」 「嗯。」 前方一个弱小又高挑的身影被几个壮汉围着,还有人在她肩上推搡,林软软在一堆人里面显得格外的无助。 为首一人鼻孔朝天,看上去十分的嚣张,他斜眼瞅着林软软:「哟,软软呀!你说巧不巧,在这遇见你了。」 那架势那阵仗,把恶霸出街展露的淋漓尽致,看得沈闲一愣一愣的,他以前也是这样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宝(微笑脸):你以前上街的阵仗,比他还要大呢! 第40章 「陶,陶公子。」林软软被夹在中间,左右被人堵着出不去,只能低着头害怕的捏着手指:「您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啦!把脑袋抬起来说话,总是低着头做什么。」陶黔轻佻的捏起林软软的下巴,林软软脑袋一偏,躲过他的手。 「陶公子,我家里还有一堆衣服没洗,客人该着急了。」林软软小声道。 「着急让他来找本公子!看把我家软软累的,手都糙了。」摸不了人家下巴,陶黔又去捉人家的手,在姑娘白皙的手背上摩擦着,陶黔的小眼睛眯起来。 「这样,不好,」林软软又羞又恼,又不敢发作,咬着牙把手抽回来:「陶公子自重。」 林软软低着头,转身就想走。 和她说两句话她想躲,摸脸她躲开了,拉拉手,她竟然就要走! 陶黔不笑了,上挑的三角眼有点阴沉:「站住,谁让你走的,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老子稀罕和你说两句话,给我回来!」 「陶公子,」林软软无可奈何的停住脚,敢怒不敢言:「我家里真的还有一堆衣服要洗。」 「洗什么衣服,你摊上事了你知道吗?」陶黔哼了一声,把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走到林软软身前:「前天你来送衣服的时候,少了一套金丝圆领的袍子,你说说,把我衣服收着干什么?」 「喔!」周围陶府的家丁适时的发出不怀好意的闹笑声,周围人都往这边侧目。 林软软苍白的脸给了陶黔莫大的成就感,他理了理衣服,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提高音量道:「林姑娘,你偷偷藏我衣服做什么,莫不是思慕于我,留我衣服以慰相思。」 周围的闹笑声更大了,林软软脸上清白交加,双手拧着衣裳下摆,快把衣裳绞烂了,嘴唇差点咬出血来。 「实在是太过分了,」沈闲看不下去了:「一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还是在县衙门口,披着人皮不干人事,周兄!」 周明朝瞭然,把手背在身后看向那群人,虽然他不喜欢动手,但是沈闲要帮,也就只能动手了。 「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沈闲噔噔噔的跑开了。 …… 周明朝差点一个趔趄,他都开始蓄力了,就等着沈闲冲上去,结果他跑了。 周明朝木然的看着沈闲跑进县衙。 没大多久,沈闲就出来了,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梁永瑞,周明朝的神情,嗯,有点一言难尽,介于那种我家孩子长大了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欣慰和你竟然去把县令喊出来了怎么不能死你两者之间。 周明朝揉了揉眉心,和沈闲在一起,每天都充满着复杂和新奇。 陶黔是地主家的儿子,算不上大富大贵,可家中资产让他在秋阳县横行霸道绰绰有余,但是民不与官斗,梁永瑞一出来,陶黔就被赶跑了。 第44页 「多谢梁大人,二位公子。」被人当街调戏,林软软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向他们鞠了一躬后用手擦了擦眼角。 「那个叫陶黔的,他经常欺负你吗?」 林软软朝沈闲摇摇头,小声道:「不是经常遇到的。」 「那要不,我给你找个活干吧。」沈闲看着天想有什么活是轻松钱多还适合女孩子干的。 沈闲觉得这姑娘好可怜,辛辛苦苦洗个衣服都能碰见流氓,好在今天他们遇见了,要是以前,林软软想要脱身,更难了。 「你可以来我府上,陶黔自然不会再来招惹你。」梁永瑞见缝插针,抓住一切可以讨好沈闲的机会。 真是天女散花,哪都有他。 「不用了,」林软软却摇了摇头,小声道:「在哪都是一样的,多谢沈公子关心,我现在这样就行。」 「可是……」 沈闲还想再劝劝,姑娘家不应该想着安逸轻松一点吗?为什么还愿意干那种又累又受人欺负的活。 林软软已经走了,她的身量高,步子却很慢,一步一步,像是千斤重似的,愁苦又沉闷。 「她咋不听劝呢?」沈闲不理解。 「人家不喜欢,不要勉强。」周明朝比他看得开的多:「要不要烤红薯?」 「要!」 沈闲拉着周明朝兴沖沖的跑到红薯摊子上面,梁永瑞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张了张口,识趣的走了。 李庸的家在一片平民屋的最后面,这里看着光秃秃的,树上一片树叶子也没有,因为是屠户的原因,李庸独门独户,离得人群有点远,简单的一个小屋子。 「你们说李庸?」河边洗衣服的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捣衣棒:「对了,今天还没听见他杀猪的声音,也没看着他人,他怎么了?」 李庸死在巷子里的事还没传开,沈闲没好说李庸被人用利器捅进胸口,人已经不在了。 「我们是他远房的亲戚,想来投奔他,您知道他昨天往哪去了吗?和谁在一起?」沈闲蹲在老妇人身前,用水洗了洗手。 「亲戚?」老太太怀疑的看着沈闲和周明朝的穿着:「他就是一个破杀猪的,没见的有多大富大贵,能有你们这样有钱的亲戚?」 「我们是,家道中落,」沈闲眼睛一眨就想到了一个藉口:「才想来投奔他的。」 在水边,沈闲的笑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却在想现在的老太太真不好骗。 「这样啊!」这个理由取得了老太太的信任:「虽然住在附近,他平时也不太跟我们说话,你要问我他去哪,我可不知道。」 「那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他去哪了?」沈闲揉着肚子:「为了赶路,我和兄长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想快点找到他。」 周明朝面不改色的将装烤红薯的牛皮纸捏成一个球,握在手里。 「你们还没吃饭吶!」老妇人家里几个孙子都外出做苦力干活去了,看见沈闲就想起来自己的几个孙子,顿时起了怜惜之情:「要不去我家,我给你们烙几张馍。」 「不了不了,」沈闲没想到这位老人家这么热情,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拒绝:「怎么好劳烦老人家,我和兄长还有一些盘缠,只想快点找点我们那个亲戚,这晚上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我帮你们想想,别急啊,」老太太仔细的回忆着:「昨天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我看见李庸跟一个男的走出去了,那男的,穿的也是像你们这样的好衣服呢!」 「那个人是谁,老人家认识吗?」 那时天快黑了,老太太又只看见了一个背影:「我没看清脸,依稀记着那个男的个子挺高,但是瘦的不行,纸扎的似的,风一吹就跑了。」 「这样啊!多谢你啦,老人家,」 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沈闲站起来拍拍衣服想要告辞,从东边来了两个差役。 「李庸的房子是哪间?」 老太太连忙站起来,给差役指路:「最东边的那间就是,差爷,你们这是?」 「他死了,我们奉上头的命令把他房子收了。」 「他死了!」老太太的棒槌掉在水里,惊得合不拢嘴,虽然没什么交集,可也是经常见面的邻居:「昨天看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他……」 「我们怎么知道他怎么死的,办公呢!不该问的别问!」 差役不耐烦的挥挥手,带着封纸和铁链子走远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想到昨天还看见李庸在路上走,今天人就没了,老人有点没精神:「他还帮我挑水回去,给他送吃的也不要,过年过节的都是一个在家待着,让他来我家过年也不来,到哪都是一个人。」 沈闲和周明朝互看了一眼,把洗衣服的捣衣棒捡起来递到老人家手上,沈闲想安慰一下老太太,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太太又嘆了口气:「到哪都是一个人,也不说找个人陪,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沈闲周明朝一左一右围着,拍拍老人家的肩,又说:「人各有命,老人家不要伤心!」「就是,那个人也回不来呀!」 两个人都在劝老太太,一个安慰的没啥用,一个安慰的实在是差劲。 老太太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碰上一点生死忌讳的事都要嘆半天的气,正在气氛最浓的时候,老太太突然想到,这两个还是李庸的亲戚,人家都没伤心,还来安慰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太婆。 第45页 老太太抹了一把脸,把那点对李庸的悼念压了下去,看着两个隽秀的年轻人,目光里面充满了哀切怜惜:「你们是来找李庸的吧,可怜的孩子,跋山涉水的找过来结果遇到这种事,今晚上在我家住吧。」 「呃……」沈闲抓了抓脑袋,看了眼周明朝:「不用麻烦的,我们自己去镇上找个客栈睡觉就好。」 「客栈哪有自家的床睡着舒服,住的吃的哪样不用花钱,」老太太很热情,十分的善解人意:「你们两个家道中落也没剩下多少钱,还不省着点花。」 「不,不用了。」 沈闲还在拒绝,老太太却以为他们在不好意思:「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庸生前我们这些做邻居的也没能帮他做点啥,人不在了,招待他的后代吃一顿饭,也算是我这个做邻居的一点心意,听我老婆子的,走,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老太太把衣服利索的收拾好,老当益壮端起洗衣盆,牵起两个人的衣摆:「我晚上给你们包饺子吃。」 就这样,託了李庸的福,沈闲和周明朝被老太太带回去做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老人家特别热情好客,自家揉面和馅包的饺子,个大肉多,一个饺子就抵人家馆子里面的三个,沈闲看着满满一大碗饺子,咽了咽口水,还没吃,他就觉得有点饱了。 「多吃点多吃点,锅里还有。」偏偏老太太毫无察觉,一个劲儿的劝,让沈闲觉得自己像是逃荒来的难民。 「兄长也吃,吃完去锅里盛,快吃快吃,趁着还热乎。」老太太不知道名字,就兄长弟弟的喊。 周明朝咬了一口饺子:「多谢。」 沈闲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香菇猪肉馅的饺子,一口咬下去全是肉,又鲜又香,还挺好吃,沈闲啊呜又是一口,饺子的一半就没了。 「好吃吧!」老人家眉开眼笑:「这是我娘传给我的秘方,包什么馅都好吃。」 「好吃!」沈闲三两口吃掉一个饺子,又在碗里扒拉下一个:「什么秘方啊?」 老太太坐在板凳上,笑呵呵的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饺子:「给馅里放点葱油,怎么都好吃。」 「怪不得,这个饺子馅一点也不干,一口咬下去还冒油。」 冒油?周明朝动了动,你以为是咸鸭蛋? 沈闲年纪小,长得讨喜不说,嘴又甜,说起话来把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笑得合不拢嘴。 吃了两口,老太太把碗端在手上,往门口走:「你们吃,我去院门口坐坐。」 乡下小院子里,吃饭都有这个习惯,饭桌子周围总是看不见人,就喜欢端着碗到处熘达,碰见熟人,时不时的还能换点菜吃,一堆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比吃宴席还有意思。 因为家里有客人在,老太太没走的太远,就在门口倚着,顺便看看自己种的葱生了多少小秧秧起来。 「兰婶儿,吃饭呢!」 小葱秧数了一半,还没看完,门口就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端着碗打招唿。 沈闲伸头向外一瞥,这个县里的人怎么个个都是闲不住的。 「在吃在吃,你今天吃的啥?」老太太连忙打招唿。 妇人把碗放到老太太眼前。 「哟,你这粉条子炖的不错!看着烂乎乎的,一咬就化。」 「是吧,我炖了一个时辰,很入味,那锅里还有,我去给你弄一碗来。」 「不用不用,」老太太叫住捧着碗就走的妇人:「我今天吃的饺子,来两个?」 猪肉炖粉条虽然香,但是饺子也很好吃,妇人端着碗进了屋:「那我来两个。」 妇人走进院子,轻车熟路的走进灶台,进门时看见在堂屋吃饭的沈闲和周明朝。 沈闲抬头,抱着碗不见外的沖她笑:「婶婶好。」 周明朝也朝她点点头,很有礼貌。 两个少年长得像画上的人一样,一笑屋子都亮堂了,妇人一边朝沈闲和周明朝笑一边进门盛饺子,提高音量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方言都出来了。 「你屋有客嘛?」 「吶两个娃儿说是从外地过来的,」老太太在外面和她说话,也用方言:「来老这又找不到人,天都黑了,我留他们吃顿饭。」 「阔以阔以,」妇人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碗里,掀开帘出来了,又朝屋里看了一眼:「这两个娃儿好好看!比我屋那个女娃还好看。」 「勒两个娃儿也是惨,好像是屋头破产了,才来这的。」 「有媳妇没得嘛,」妇人一口粉条一口饺子,还看看小少年下饭:「可惜我屋头那个成亲老,不然这两个娃娃我看合适得很。」 「不晓得,」老太太也往屋里看:「我屋头全是男娃,也有点可惜了。」 「哎呀,只有等下次了,你觉得哪个娃儿好看,」妇人仗着说的是方言,肆无忌惮:「我看那个小的可以,水灵灵的,以后生小孩眼睛大,皮肤白。」 「我觉得大的好,」老太太不贊同:「成亲要挑稳重踏实的,小的太小了,看起不得行。」 沈闲周明朝:「……」 沈闲咽下嘴里的饺子,抱着碗朝周明朝身边挪了一点点,小声说:「她们是不是以为我们听不懂秋阳话。」 那秋阳县和临州城也差不了多少嘛!虽然他们不会说,但他们把老太太和妇人的话听的明明白白。 第46页 沈闲真的很想用蹩脚的的方言说一句:「我听得懂哦!」 周明朝低头吃饭,按住蠢蠢欲动的沈闲:「吃你的。」 「……哦。」 沈闲压住满心的不服,什么叫太小了,他不稳重吗?他不踏实吗?他多可靠啊! 沈闲把这些叫嚣变成碗里的饺子,一口一个,吃的分外起劲。 怕年轻人长身体不够吃,他和周明朝两个人的碗是老太太翻箱倒柜,从碗柜的最深处找出来盛汤的海碗,一个就有沈闲的脑袋那么大,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饺子,沈闲吃的又快又急,吃到最后,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再吃下去,他可能会折在这的。 周明朝看着慢条斯理的,吃的还比他快,碗里已经剩下最后一个饺子了,沈闲眼前一亮。 「周兄,你吃完啦,真厉害!」 周明朝把最后一口饺子咽进嘴里:「嗯。」 沈闲暗戳戳的捧着自己的碗往周明朝的碗边碰「你没吃饱吧!可怜的孩子,来,我这里还有。」 周明朝没打算从沈闲碗里夹饺子走:「我饱了。」 「……」沈闲不准备放弃:「你不要逞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周明朝不为所动:「我不用干活,不用吃这么多。」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两个还分你我吗!来来来,别客气。」 周明朝微微一笑:「我不要,谢谢。」 这笑突如其来,像是风把叶子吹开,露出上面的太阳一样,沈闲被笑晃了晃眼,片刻后反应过来这人油盐不进,他咬了咬牙。 「周兄,你看,」沈闲突然指着周明朝的后面:「那是什么。」 周明朝不往后看:「是什么。」 这人就是不回头,看着沈闲着急上火还好意思问一句是什么! 沈闲气得都拍桌子了:「你倒是往后面看看啊!」 看了他一眼,周明朝才慢条斯理的往后转,沈闲嘿嘿笑了两声,灵活鸡贼的给两个人的碗换了个个。 「沈闲。」周明朝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饺子,很平静的望着沈闲。 「那我帮你吃一个?」沈闲从周明朝面前的碗里夹走一个饺子。 周明朝没说话,还是看着他。 「再吃一个呢?」沈闲犹豫的,又夹了一个。 周明朝挑了挑眉毛。 「周兄!」沈闲拍桌的气势都餵了狗,抱着碗耍赖:「我真的吃不下了!我会撑死的,你想过带一个死人回去怎么给我爹娘交代吗?」 沈闲抱着碗,把脑袋放在桌子上,小狗都没他会哼唧,周明朝看了他半天,拿起筷子低头吃沈闲剩下的饺子。 「周兄!」沈闲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着周明朝亲两口以表心意:「你真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周明朝把饺子送进口中,看了一眼这个胡言乱语的人:「你还有饺子。」 「好的好的。」就两个,还能吃不了吗!沈闲一口咬掉一半。 「快吃完啦!」和邻居聊完,推门进来的老太太看见沈闲抱着碗狼吞虎咽,看着像是没吃饱似的:「我再去给你们下一锅,一人二十个够不够?」 老太太放下碗撩起袖子往厨房走,沈闲当即一个飞扑,拉着老太太不松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沈闲眼中含泪:「我们吃的很饱,真的。」 「你这孩子,不吃就不吃,」老太太唿噜了一把沈闲的头髮:「哭什么,难不成还能是吃多了撑着了?」 …… 吃过饭,老人家习惯早睡,早早的就给沈闲周明朝铺好床:「这屋子是我小孙子的,他在常年在外的也没回来,你们今天晚上将就着挤一晚上啊!」 沈闲靠在墙上,看老太太铺床单换被套,有心想帮忙,他和周明朝都不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您孙子做什么的呀?」 「我也不太清楚,」老人家铺好床又去找枕头:「我孙子打人特别疼,听说去打仗了。」 「唔,」沈闲想着应该是去当兵了:「好厉害!」 「好了!」老太太把两个枕头放在床头拍了拍:「这被褥都是新的,东边屋檐下有井水,可以打来洗漱,我老婆子先去睡了,熬不了夜。」 「谢谢婆婆。」沈闲嘴甜的不行。 周明朝也送她出门:「多谢。」 「别客气,早点睡早点睡啊!」老太太今年七十六了,生龙活虎的,走路都带着风,几步就走到自己屋子里把门带上了。 看着屋外面天还没黑,沈闲拉着周明朝,死活要出去走走,不然今晚上就睡不了觉。 周明朝怕晚上不能安生,就带着沈闲出门了。 这里虽说是镇上,可也比较偏乡下,随处可见的梯田还有菜地,田坎上长着桉树,修长又笔直的矗立在远处,空气里面还隐隐有肥料的味道。 屋子也陷在竹林里面,东一簇,西一捧,这里的人有事没事就砍两根竹子用来编东西,背篓,篮子,竹篾,什么都能动手自己做,秋阳镇的这些东西不太好卖。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晚上出门走在路上,看看没见过的风景,其实是一件很新奇的事,当沈闲和周明朝两个走到今天刚刚被封掉的李庸的小屋子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沈闲发誓,他只是随便走走,不是故意走到这来的。 第4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42章 李庸的小屋子房前屋后都是竹子,就连屋子外面也是竹子,留着窄窄的一块青石板用来穿到屋前的小院子里。 穿过青石板,李庸的院子也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步就走到屋檐下。 「这屋,咋进去?」 沈闲背着手,绕着小屋走了一圈,还是不知道怎么进去,走正门吧,被封条贴上了走不了,钻狗洞吧,沈闲又去小屋背面查探了一圈,还仔细的观察了角落地方,最后放弃了,这也没有洞呀! 正苦思冥想,周明朝站在窗口,抬手一拆,窗户栓子就被他面无表情的拆下来了。 周明朝把窗户抬上去,拿过旁边的一根杆子支好。 「……」沈闲:「厉害厉害。」 周明朝垂下眼,手撑在窗台上,接着巧劲一翻,轻巧的落在屋中的地面上。 「周兄,等等我!」黑灯瞎火的,沈闲一个人站在外面也害怕,看周明朝进去了,赶紧撩起袍子,两只手攀在窗台上,费劲的往上爬,他腿没有周明朝腿长,爬到一半卡住了。 屋子里有点暗,周明朝点了一支火摺子,一边环顾屋里四周,一边等着沈闲进来,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沈闲的身影。 一转头,沈闲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另外一条腿上不来,正在来拼命的扑腾:「周兄!拉我一把。」 周明朝:「……」 周明朝走了两步,向他伸出一只手,沈闲抓着,周明朝手上轻轻用力,沈闲就像个小鸡崽子那样被提熘起来了。 「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沈闲被放到地上,周明朝嘱咐了一句,举起火摺子在屋子里面查看。 沈闲拉着周明朝的衣服,眼中映着璀璨的烛火,他小声道:「周兄,我们这样,好像探墓呀。」 周明朝举着火摺子的手一顿,无奈道:「别瞎说。」 沈闲眨了眨眼睛,听话的收敛了一点,还是很兴奋,他借着烛火,打量那位死去屠夫的屋子。 屋子在外面看着很小,屋里看着也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之外,还有一个柜子之外,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了。 桌子上还放着一套道具,屠刀,剔刀,砍刀,刀刃被磨的很锋利,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这个刀,看着好厉害的样子。」沈闲伸手想去摸一摸。 「别乱动。」沈闲的爪子被周明朝抓住,放了回去。 「这是李庸用来杀猪的刀吗?」 「应该是。」 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在一起,枕头也端正的放在床上,屋子里面也收拾的很整齐,周明朝身子一偏,火摺子照亮了挂在床头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褐色的粗布麻衣,被人揉成一团挂在床头,褶皱处隐隐可见脏污和血迹,应当是杀猪的时候沾上去的。 周明朝把衣柜打开,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周明朝举起火摺子凑近了看,柜子里的衣服洗得也很干净,袖口领口一点脏污之物都没有,周明朝用手摩擦了一下,衣服也很清爽。 桌子上摆着一盘小点心,不是很名贵的那种,人人都会做,但是必须得心灵手巧,不然就做不出那种韵味,但是桌子上这盘,看着很精巧,不像是在外面买的,但是已经不能吃了,点心的周围结了一层白白的霜。 周明朝把火摺子举起来,沈闲看见角落里面放着一个罈子,走近了一看。 「周兄,是米缸,旁边还有红薯土豆呢!」沈闲把旁边的红薯拎起来,沾了一手的泥。 周明朝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不是说了不让动这里的东西。」 沈闲不服气:「你刚刚不是还摸了人家衣服的?」 周明朝被他堵的一时微滞,只能恐吓他:「你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无语的人变成了沈闲:「……」 周兄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吗,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吶! 小时候的沈闲,也有调皮的让小周明朝生气的时候。 两个孩子去花园里玩,沈闲奶声奶气的说想要折几朵最好看花的送给母亲,周明朝觉得很欣慰,沈闲虽然小,但是他懂事了。 花园里最好看最大的那朵花是夫人最喜欢的秋牡丹,沈闲扯了扯周明朝的裤腿:「明朝哥哥,那朵花最好看,先不要摘它。」 三四岁的沈闲还是矮矮的,还没周明朝的腿高,但是说话已经口齿很清晰了。 周明朝看了那朵牡丹花,弯下腰捏了捏小孩的脸:「为什么?」 小沈闲扭了扭胖胖的小身子:「先不要摘他嘛~」 周明朝一向让着沈闲,也没多问:「好。」 周明朝就给沈闲摘花,月季,蔷薇,半步兰,铃兰花,形形色色一大堆,沈闲两只手换抱着,几乎快要抱不过来。 「明朝哥哥,我抱不动了。」沈闲抱着花在周明朝身后嚷嚷,小不点一抬头全都是花枝,根本看不见路,碰着周明朝的腿,跌跌撞撞的就要往下倒。 周明朝把他一把捞起来。 沈闲差点被摔了,在周明朝手里还在咯咯的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玩,好像在坐鞦韆。」 周明朝看他脸都红了,抹了一把小白糰子脸上的汗:「我帮你抱花。」 「不要,」沈闲摇摇头,两条小短腿扑腾着就要下来:「我自己可以抱的。」 第48页 周明朝给他放在地上。 穿着青绿色小袍子的沈闲嘿的一声往地上一坐,两腿分开,两只小胖手把花抱在怀里,大眼睛开心的弯起来:「这样就可以啦!」 周明朝蹲在他身前,扯扯他的小袍子:「我不是说过,不能坐在地上吗?」 「呜!」沈闲把脑袋低下去,从花枝里面偷偷看周明朝。 周明朝被花丛里那只那眼睛逗笑了,在旁边的芭蕉树上摘了一片芭蕉叶铺在地上,然后把沈闲抱起来放在芭蕉叶子上。 「就在这里,」周明朝揉了揉那颗小脑袋:「不许再坐在地上。」 沈闲抱着花欢唿一声,小屁股在芭蕉叶子上扭了扭,回答的响亮又大声:「嗯!」 周明朝看着小孩笑了笑走了。 沈闲看着周明朝的背影,胖乎乎的爪子把花拢紧了,一只手胆大妄为的揪着花瓣:明朝哥哥真好,今天还没有骂他。 周明朝回来的时候,沈闲已经把那捧花揪得像个没剃干净头的脑袋,身下纷纷扬扬的全是花瓣。 「沈闲,」周明朝沉了脸,放下手里的花:「你不是说要把花送给你娘亲,这些花瓣都被你摘了,还怎么送?」 偏偏沈闲还没感觉到周明朝已经生气,还以为周明朝在和他玩。 「明朝哥哥你看,」沈闲举起花汁杂糅的手:「我的手,黏煳煳的,好漂亮。」 说着他就要压着花枝爬过来。 「沈闲!不许动!」周明朝喊他。 沈闲毫无知觉,他身体压过花枝,娇艷的花被他蹂的不成样子。 「沈闲!」看着一地残花,周明朝第一次对沈闲发脾气:「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带你回家。」 沈闲愣愣的,看着周明朝隽秀的侧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他的明朝哥哥好像生气了。 「呜呜呜!」沈闲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胖爪子揉着眼睛,白皙的脸蛋上一道一道的黑印子:「明朝哥哥不要生气,不要不要我。」 他怕的是周明朝不要他,不是害怕周明朝给他一个人丢在这。 周明朝蹲在他身前,也不哄他,就看着他哭,等到沈闲哭累了,他才问:「知道错了吗?」 沈闲哭得直打嗝,现在还一抽一抽的:「呜,知,知道错了。」 「你看这些花,」周明朝把自己刚摘的花,和被沈闲压坏的花放在一起,让沈闲看:「人家开得好好的,我们把它摘下来,已经就是很不好了,你还把它压坏了,这样好吗?」 沈闲眼睛黑亮黑亮的,闻言眼睛里面又蓄满了眼泪:「不好,呜!」 「不要哭,」周明朝终于把沈闲脸上的眼泪擦掉:「以后还这样浪费人家的劳动成果吗?」 沈闲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摇摇头。 「好了,不要哭了。」周明朝拿帕子给沈闲擦掉脸上的脏东西,把后来摘的花递给沈闲:「我们回去。」 沈闲把花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周明朝弯腰把沈闲抱起来,往花园外面走。 走了几步,沈闲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周明朝怀里挣扎:「明朝哥哥,我们还有一朵花没摘,等等,等等。」 沈闲像条灵活的大鱼,周明朝差点没抱住他。 「这个给你,帮我抱一下,」沈闲跳下来,把花递给周明朝,小胖腿倒腾的像是踩了风火轮。 周明朝以为沈闲是忘了什么大事,他看见沈闲跑到那朵秋牡丹面前,踮起脚,咔擦一声折断那朵花。 「明朝哥哥,送给你。」那朵花有沈闲的脑袋那么大,沈闲两只手举着,递到周明朝身前。 那朵秋牡丹长得什么样,周明朝已经记不得了,反而是沈闲那张刚刚哭过的脸在他的记忆力十分深刻,到现在他都能想起来沈闲因为哭过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 现在那少年眼睛依旧清澈见底:「周兄,这边有支簪子哎!」 作者有话要说: 要问我为啥更的这么勤,因为榜单字数还没到! 第43章 一大早,镇上的人就在吵吵嚷嚷的,像一群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吵得人睡不着觉,老太太醒的早,把早饭煮在锅里就去凑热闹。 「饭在锅里热着,醒了记得吃啊!」 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老太太穿上自己的小黑布鞋,小步子哒哒哒的跑去看今天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掩上院门的时候,沈闲正窝在周明朝怀里,周明朝搂着他的背,两个人头靠头,睡得正香。 昨天晚上在小房子逗留的太久,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沈闲和周明朝草草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天冷,床又太窄,两个人睡着睡着就靠在一处去了。 沈闲原本是个一有动静就醒的,这会竟然没被吵醒,反倒是一到时间就醒的周明朝无意识的收拢了手臂,沈闲被抱的不太舒服,哼哼了一声,周明朝睁开了眼。 沈闲在他臂弯处,弯着腰把头埋在他胸口,手还抓着周明朝的衣服,露出的小半张脸看着有点鼓,像刚刚点好的白嫩豆腐。 周明朝盯着沈闲漆黑的发顶看了一会,轻轻抬起手。 刚刚一动,被子就开了个口子,早上带着寒气的风唿唿的往被窝里灌。 沈闲一个激灵,把周明朝抱的更紧了,他一脚搭在周明朝的身上,眼睛还没睁开:「周兄,你干嘛!」 第49页 那一脚放在周明朝的腰腹处,酥酥麻麻的还带着点痒,周明朝眉心很浅的皱了一下,很快又被他强行释然的松开了。 「外面好像很吵,」沈闲的脑袋被周明朝很轻的拍了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在浓浓睡意里面的沈闲自然听不见周明朝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这被子小,周明朝一动就四处漏风,冬天被冷醒的感觉太痛苦,沈闲一点也不想再感受一次。 沈闲:「……唿~」 为了表示自己睡得很逼真,沈闲还假装自己打起了唿。 周明朝:「……」 整日就知道贪睡胡闹,遇见不想听的就耍宝撒娇,仗着自己好看就是为所欲为,真是…… 周明朝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沈闲手脚并用的缠着他,周明朝动也动不了,看着窗外高悬的日头,周明朝轻轻嘆了口气。 赖了好半天,沈闲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周明朝都已经下床穿戴整齐了,站在床边看着他,沈闲才苦大仇深的把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英勇就义的表情是揣着炸弹炸敌方的营帐。 掀开被子沈闲还坐在床上,两眼无神。 周明朝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在干什么?」 沈闲抬眼:「养神。」 ……周明朝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出门接水去了。 打好水让沈闲洗了脸,再给沈闲扎好翘来翘去的一头乱毛,沈闲坐在桌子边上,吃了两口粥又把勺子放下来发呆。 周明朝:「……怎么了?」 沈闲低着脑袋,小声说:「没睡够,不想吃饭。」 这破孩子实在被惯的不能要了。 周明朝深吸一口气,沈闲的粥碗就被加满了,两个小包子也放在面前,沈闲抬起头,是周明朝不容置喙的脸。 「吃完。」 沈闲:「……」 周明朝朝他凉凉一瞥。 沈闲:「嘤!」 周兄好兇。 沈闲拿起筷子吃了两大碗粥,还外加两个包子,一个蛋,一个花卷。 吃完了还没见老太太回家,沈闲还自觉的把碗收在水池子边上,挽起袖子把早饭的碗也洗了,他没洗过碗,水花四溅,袍子都湿了大片,最后周明朝看不下去,给碗沖了一下,看着干净多了。 两个人给屋子里留了一锭银子,关上门刚刚要走的时候就遇上看热闹回来的老太太。 「睡醒啦!早饭吃了吗?」天还没亮就起床的老太太精气神比沈闲还好。 「吃过了,很好吃!」沈闲也笑着回答:「今天我和兄长就走了,打扰老人家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 「那有啥不好意思的,没饭吃了就回来玩,老婆子这还有你们的一口饭吃。」 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事要做,老太太看他们都收拾好了,是要走的意思,也没多留他们,她向周明朝沈闲招招手,花白的头髮盘在脑后,精緻的一丝不苟。 两个人都向热情慈祥的老人家道谢后,双方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老太太回院子吃早饭,沈闲和周明朝去府衙。 「唉!」走在小道上,沈闲忽然嘆了口气。 「怎么了?」周明朝还以为他是捨不得老人家。 沈闲掐了一朵路边的野花,一片一片的扯着花瓣:「老人家说以后没吃的就去她家,我吃的又这么多,你说她以后会不会后悔然后把我赶出去啊!」 …… 周明朝抿着唇,沉默的握紧了右手,今天,他再没话找话,他就把清心经抄一遍。 「老奶奶一个人住,看着好可怜。」沈闲又说。 周明朝低头看路,不欲与他搭话。 「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左右离的又远,」沈闲顾自感伤:「要是一脚踩滑了倒在地上可这么好?老年人骨头脆啊!」 虽然萍水相逢,心善的人就是让人念念不忘,忍不住回想。 沈闲是真心关心老太太,周明朝紧绷的嘴角都柔和不少:「老人家说她孙子这几天就回来了,到时有人照顾她。」 「孙子?」沈闲想说老人家哪里又有个孙子!突然又想到昨天晚上包饺子的时候闲聊,老人家却是说过他有个打人特疼的孙子现在在当兵,这几天就要回来了。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可是,」沈闲还没来得及为老人以后有了依靠舒心,又皱了眉:「老人家有了孙子……」 沈闲看着好像很苦恼的样子,周明朝自然而然的问:「有孙子怎么了?」 「有孙子不就多一个人和我们抢饭了!」饺子虽然多了点,但是是真好吃,沈闲一拍手:「那孙子为什么不再多当几年兵!」 周明朝:「……」 他回去就把清心经抄三遍。 周明朝打定注意不想多说话,像最初沈闲刚刚撞了头的时候,但是沈闲毫无察觉,这会他精神头渐渐回来了,叽叽喳喳的像是刚出笼的雀。 「周兄,今天早上外面好像很吵,我们没赶上热闹。」 「嗯。」 你再多磨蹭一会,饭点都过了。 「今天早上的红薯粥好喝,周兄你喝了几碗?」 「一碗。」 你喝了两碗。 「这里有红薯地吗?那个好像是,咱们偷偷挖一点回去呀?」 「那是豌豆苗。」 笨蛋。 第50页 周明朝带着聒噪的沈闲走入了秋阳镇的繁华地带,迎面就是急匆匆的李未和梁永瑞。 「周公子,沈小兄弟,你们在这呀!」 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沈闲才会遇上这样的事,李未一直心怀愧疚,今日早早的就起床来找梁永瑞询问案情进度,也不只是个人原因,李未今早出门的时候,听见的都是议论镇上屠夫李庸深夜死在巷子里面的事。 好像一夕之间,李庸离奇死亡的事传遍了街头巷尾,似乎还有传言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干的,县令还试图包庇,一时间这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事情变得不如原来那样轻松了。 「怎么了?这么急,」沈闲不太正经的看着李未:「新婚第一天,不在家陪新娘子啊!」 「没,月絮她懂得,」李未的脸又红了:「她在家需要静养,我看她气色好了很多,我就没带她出来。」 「那你们这是去哪?」 「我们去李庸的家里边,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府上的衙役回来说昨夜有人偷偷潜进了那间被封的屋子里面。」 这事牵扯到沈闲,梁永瑞就对此格外的上心,大早上的就有人来报说李庸的屋子被人翻了,他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床上,饭都没吃火急火燎的穿起衣服就出门来了,碰巧遇上了同样担心这件事的李未,刚刚出府,就碰到了相携而来的沈闲和周明朝。 有人潜进被封的李庸的家里面!沈闲和周明朝表情如出一辙的微凝。 「周公子你们二位放心,我的人说里面东西没少,只是旁边窗户的门栓子被人拆掉了,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那窗户还明晃晃的开着,窗框上还结着水汽,想来是半夜偷偷熘进去的,等发现的之后人早就不见了。」 凝重不见了,沈闲和周明朝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梁永瑞也越说越气,他怎么最近点背,老是碰上倒霉事,那一个穷屠夫家里有什么好翻的,能藏金子吗! 「在我县竟然有这种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小贼,实在是忍无可忍,我觉得,或许这人就是杀人兇手也不一定。」 沈闲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不,沈少爷放心,在下一定不会姑息此等小贼,一定要严惩不贷,重重惩罚。」 梁永瑞的衷心让沈闲有点尴尬:「那个,梁大人。」 梁永瑞低头附耳:「您说,」 「昨天晚上,」沈闲摸了摸鼻子,看天:「我和周兄去李庸屋子看了一眼,走的时候,好像,貌似,没有把窗户关下来。」 昨天晚上周明朝和沈闲把李庸的小屋子摸索了个遍,走的时候沈闲又累又困,一个劲的让周明朝快走,周明朝被他催的急,一时就…… 作者有话要说: 梁永瑞:尴尬吗,反正我是挺尴尬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44章 单单是站在街口一会的功夫,就有人望着这边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堆,一边望着他们,一边低声交谈,脸上神情或好奇或鄙夷。 就连神经粗如沈闲,也察觉到了。 「这些人怎么都在看我,」沈闲摸摸脸:「就一个晚上,变得更加英俊潇洒了吗?」 李未不懂就问:「为什么是更加。」 「因为我本来就很英俊潇洒啊!」 「别说话,」周明朝已经听见纵容,勾结,包庇这样的字眼,他忍了沈闲一早上,勾起沈闲的衣领就往走:「去县衙。」 沈闲熟门熟路:「哦。」 县衙的内院修的倒是好,亭台楼阁,溪水潺潺,几颗红颜的不知名的花苞在碧绿的杆子上昂着头,没几天就要开了。 「你是说,有人说李庸是被一个有钱有势的人杀死的,县令还和这个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几个人站在园子里说话,沈闲戳了戳花苞,觉得秋阳镇真是传风言风语的一把好手:「前天的事,今天一大早就传开了?」 「我们镇子上的人,都爱好闲聊。」 李未有点惭愧,秋阳镇一向没出过什么大事,乍然间多出一件兇案,还是一件不明原委的兇案,那些过惯了平淡日子的老太太,自然是不能放过此等良机。 「沈小兄弟你放心,过几天就淡了。」李未看了看沈闲愁云惨澹的脸,又安慰他。 李未对这事有经验,就是当初,李未家中突然敲敲打打半喜事,镇上大街小巷的就传了好几种流言,有说他在外面瞎混,招惹了一个恶霸媳妇,人家硬是要来强行结亲的,有说他在外面横行霸道,欺负了人家好人家的姑娘,这到最后不能不取,更有甚者,他前次科考未中,这次痛定思痛,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从此飞上枝头,鱼跃龙门! 说什么的都用,那几天每日的清晨,李家的小丫鬟就聚在一起讨论昨天新出的流言,比街上的话本子还离奇。 到这几天好了一点,因为李庸的事,秋阳镇的的风头渐渐转向了和杀人兇手狼狈为奸的县令这边,说李未成亲的人少了好多。 「等这几天的风头过去了,或是有其他更值得谈论的事,自然就不会再谈论你们了。」 「这几天还会发生什么事?」花苞圆嘟嘟的,被风一吹枝干快压不住它,东摇西晃的像个不倒翁,看着好有趣沈闲眼睛都快贴上去了:「那些人知道案发现场的人是我吗?我和周兄出门会不会被群殴?梁大人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话了,我怕被你连累。」 第51页 「啊!」无辜点名的梁永瑞哑巴吃黄连,只能点头:「好的,好的,沈少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样的流言飞语一定要严厉杜绝,不让沈少爷的清誉受损。」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已经没有清誉了,沈闲只顾低头玩花,没有理他。 「李庸尸检如何?」把快要坐在地上的沈闲拉起来,周明朝拍了拍他的衣摆,上面沾了花坛里面的泥土。 「昨日仵作已经连夜验了,尸体没有其他的击打伤,」梁永瑞笑着:「身上只有一处,在心口的那个地方,伤口很小,但是很深,是因为流血过多死亡的。」 周明朝想到他和沈闲昨天刚来秋阳县的时候去看了那条发现尸体的小巷子,梁永瑞派人守着那里,一直没让人进去,所以那里并没有变化。 他们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巷子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只有当时李庸靠着的那口大缸的地面有干涸的血迹,过了一晚上,有点发黑,周明朝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没有一点利器划过,或是挣扎间留下的痕迹。 四周堆着桌腿断椅,一拿开下面都是灰尘,断口处也都是陈旧的颜色,看来是没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唯一能证明此地出了人命的,就只有那摊血迹了。 沈闲和周明朝又去李庸家中还有附近查看过,李庸是个过了三十的屠夫,为人沉默寡言,没有钱财,也没有朋友,柜子里挂着几件春冬的衣服,家中就没有多余的,奢侈的东西,除了沈闲在柜子最深处的匣子里找出来的那根簪子,是只白玉簪,做工粗糙,款式简单,可是和简陋的家里格格不入。 李庸遇害的那日傍晚,邻居家的老太太看见他和一个穿着华贵布料的陌生男子出门了,他一向拮据,又不喜与人交谈,那什么样的富家子弟才能和一个粗鄙的杀猪的屠夫在落日前结伴而行? 沈闲捋了捋事件的发展进程,然后发现,他的脑子有点疼。 「这事好像没有源头,李未若是有个仇家的倒还好说,他都没有与人结怨,都不知从何下手!」李未愁的不行,他读书做学问一套一套的,可让他断案查官司,他是一点思绪也没有。 「大人,传谣的人找到了,」正发愁,县衙的捕头带人压着粗布衣裙的人站在外间:「要不要审?」 「带上前来说话!」因为有下属在,梁永瑞整理了一下衣服,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 「是。」 捕头一挥手,衙役们就推着一女子进来,那女子身量高挑却极瘦,鬓边簪着一朵白花。 「还真的是你啊!」沈闲看着女子样貌,挑了挑眉毛,看上去倒不是很意外:「林姑娘。」 林软软低着头,身子瑟缩着。 当日在场知情的外人,也就只有她了,这个时候见着林软软,也不奇怪。 「这几天秋阳镇有些不好的言论,是你传出去的?」沈闲和她站近了,发现林软软低着头和他差不多高,沈闲看着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我和你有误会吗?」 林软软咬着唇,她的脸色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好看,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没,没有,我不是,是故意的。」 「是有什么误会吗?你说。」沈闲很有耐心。 明明沈闲声音柔和,是为了让人家姑娘不那么害怕,周明朝却皱了皱眉,觉得沈闲这音量有点刺耳,脸上的笑,也有点刺眼,他看着不怎么舒服。 「我,我没有去传公子的谣言,」林软软还是哑哑的嗓子:「我从县衙,出门回家的时候,碰见了隔壁,邻居来问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照实说了事件经过,然后,就,就这样了,少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仿佛很害怕这样的场合,说话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完整的说出一个句子,这一番话下来,没见得好多少,反而更紧张了,林软软怯怯的,小心翼翼的抬手看了沈闲一眼,又飞速的把头低下去。 照林软软说的,只是一个误会,有人问,她不小心说了在县衙里的事,那些人就添油加醋的到处传开了,和她没有关系。 「没事,林姑娘又不是故意的,」沈闲大度的原谅了她:「想必你也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吧?」 林软软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姑娘不用紧张,你们太兇了,把手里的刀都收回去。」 梁永瑞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衙役们把压林软软来时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收了回去。 「这几天生意好吗?找你洗衣服的人多不多?」沈闲看她还是很害怕,和她随意聊了几句。 周明朝望了沈闲和林软软一眼,虽然有些不耐,但他把目光移到别处,还是算了。 「不,不怎么多。」林软软侷促的扣着手。 「这样啊,这几日没人找你洗衣服吗?」 「没有。」 「哦,那上次那个欺负你的,叫……」 梁永瑞上前一步:「陶黔。」 「对,那个叫陶黔的,」沈闲想起来了:「他又欺负你了吗?有没有再来找你?」 「没,没有,他没来。」 「真的吗!林姑娘不要害怕,他要是还来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梁大人,他替你做主。」 「真的没有,」林软软手上的指甲都被她抠破了,有的地方渗着血:「我这几日,都在家里洗衣服,没有出门。」 第52页 「我就问问,你别害怕,你头上这花真好看,」沈闲突然走近了两步,笑着摸了摸林软软头上的花:「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你怎么穿的,像是家里有了丧事。」 林软软面上更白了,她摸了摸鬓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没有,好看的首饰。」 「不妨事不妨事,你这样也很好看」沈闲捏捏她的肩,笑了:「回去吧,有什么事来找梁大人,他会替你做主的。」 「是。」 李未望着林软软的背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这姑娘,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沈闲问他。 「嗯,」李未沉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听她的话来说,谣言和她没关系,还是让她走吧。」 「……」 「李未兄弟啊,」沈闲嘆了口气:「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也知道你考了科举是要去混官场的,凡事还是要机敏一点才好。」 「啊?」李未懵懵的。 梁永瑞也不懂,可是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是林软软有问题:「要不我们把林软软捉来,严刑拷打一番,不怕她不招!」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有预感,以后的几天,又要通宵,码字了!又是赶文的一周,nice(微笑看天,坚强的活下去。) 第45章 「啧!」 沈闲看着他不说话,似笑非笑的,梁永瑞似乎还看出点嫌弃来,他审时度势的,估摸着沈闲的想法。 「林姑娘没问题,是我们错怪了她?」 沈闲没说话,周明朝一向是不怎么愿意和梁永瑞说话的,李未拉着县令的袖子,小声说:「梁大人,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都已经到这了,你们觉得谁是兇手?」 李未和梁永瑞安静如鸡。 「那个,」梁永瑞清了清嗓子:「此案还有很多疑点不清晰,这些事件,我们还得再查……」 「这案子还用查?」少年眉毛一抬,嗤笑一声,看了周明朝一眼:「周兄,你觉得呢?」 周明朝比他稳妥多了,他朝衙役嘱咐了一句:「把陶黔带来。」 李未疑惑的看着衙役走了,他的表情和梁永瑞如出一辙:「陶黔……他是兇手吗?」 「他当然不是兇手,」沈闲看了李未一眼:「陶黔出门应该是左唿右喝的,他这样的人,就算是要杀人,也应该是把人拖走,找个人少的地方埋了就是,不会把人留在那。」 况且那条道很窄,人多的话根本进不去,那里面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李庸身上是伤口又只有那心口的一处细小而深的伤,陶黔的人,应该会用棍棒打,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沈闲顿了顿,没有说。 「可是,万一事出有因,要是陶黔伤人,也不是不可能。」 「李公子,」沈闲都要无奈了:「陶黔那天还来参加了你和柳姑娘的喜宴,我都记得我在酒席上看见过他,你连你成亲请了哪些人都不知道吗?」 「那,那个,」李未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喜帖是,是家父和家母商议,我,我没有参与。」 「是呢是呢,」沈闲点头:「洞房花烛夜,你不记得这些也是应当的。」 周明朝突然抬眸,在沈闲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洞房花烛夜。 「那叫陶黔过来,是为了什么?」李未晃了晃热气满满的脑袋,决心换一个话题将此事带过。 「当时你不在,我和周兄都听见了,」被周明朝教训了一下,沈闲捂着脑袋老实了许多:「当时林姑娘和我们前后出县衙不久,她就碰上了陶黔。」 「陶黔说林姑娘昧了他一件金线绣的衣裳,周兄你记得吧?」 周明朝点头:「嗯。」 「然后我们去李庸的住处的时候,他周围的邻居说他出事的当天傍晚,是和一位穿着极好的高瘦男子出去的,然后就再也没见着他回来。」 「他一个屠夫,怎么会认识一位有钱人家,」李未顺着沈闲的话往深处了想:「何况还是快傍晚的时候出门,说不定那男子,就是杀害李庸的兇手。」 「可是那男子长什么样貌,没见过他,也无从查起啊!」 总算长了一点脑子,沈闲用一种自己孩子长大了我很欣慰的眼神看了李未一眼。 「李庸是和穿着好衣服的男子出门的,陶黔又说林姑娘偷偷藏了一件他的衣服,然后当天晚上李庸出事的时候,除了我,在场的就只有林软软,当时接近子时,哪个姑娘家没事在夜深人静的小巷子里面走,你觉得,这里面谁的嫌疑最大?」 李未站在原地,犹如醍醐灌顶! 「去把林软软给我抓过来!」梁永瑞立即朝外面吼:「马上!立刻!」 沈闲又是一抖,他翻了一个白眼,也提高了音量:「梁大人!稍安勿躁!不要打草惊蛇!你懂不懂!」 「啊!那个,」梁永瑞颐指气使的手还僵在半空:「不用抓她的吗?」 「不要着急,」沈闲摸了摸袖口,那里有白布包好的一支白玉簪子:「不能冤枉了人家。」 拿着县令的牌子去抓人,陶黔被带来的很快,梁永瑞叫人上了壶茶,几碟点心的功夫,陶黔就被人压着带来了。 第53页 「梁大人,我最近什么也没干,」陶黔也很郁闷,他正在庄子里下注呢,马上就开了:「你把我抓来干什么?」 「是有点事想问你,」沈闲放下糕点,拍了拍手心的点心渣:「那日你说丢了间衣服,还记得什么样吗?」 「你管我衣服什么样,你要赔给我一件吗!」 陶黔还惦记着自己的赌注,看见沈闲这个小白脸就是一肚子气,上次也是这样,林软软的小手就快要摸到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混子把梁永瑞请开了,这回又是他,陶黔卯足了劲给沈闲找不痛快。 「赔,我给你赔,」沈闲喝了口茶,都没看陶黔一眼:「这人妨碍公务,先打一顿板子吧!」 旁边的人不待梁永瑞吩咐,立即把陶黔按在地上,像是当初对沈闲那样。 陶黔脸蹭着地,他咬着牙:「你凭什么!」 「大人,打多少板子?」差役举起棍子。 梁永瑞看了没说话的周明朝一眼,笑着对沈闲道:「沈公子觉得,打多少合适?」 李未借着喝茶的功夫看戏,这个陶黔在秋阳镇上横行霸道,他看着早就不顺眼了,现在陶黔挨打,有句话叫啥来着,天道轮迴,李未兴沖沖的举着茶杯看戏又假装毫不在意,模样欠欠的。 「我也不太懂你们官府的规矩,」沈闲撑着下巴想了想,很随意的拨了拨茶杯盖子:「先打一百板子,看他还嘴硬不嘴硬,打完再说。」 在板子打上屁股之前,陶黔还是想嘴硬一下的:「我不服,你这是屈打成招,呃……」 然后他的屁股就越来越疼,第二板子落下的时候,陶黔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快要保不住了,左右各裂开,裂成四瓣那样的疼。 「我错了,我错了,梁大人,你叫他们别打了,那件衣裳我记得,我记得什么样的。」 那衣服别说什么样的,就是现在给陶黔一块布,他也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周兄,他说什么?」沈闲慢悠悠的喝茶。 「我没听清。」周明朝坐在沈闲旁边,英挺的眉眼氤氲在斑驳的树影里,隽秀的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人。 「我也没听清。」沈闲笑了,周兄怎么这么坏。 这么一磨蹭,陶黔还是结实的挨了十几大板,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两腿抖的像筛子似的,趴在地上除了上半身能动,其他地方一动也不能动。 「那衣服是什么样,现在拿到你眼前还认得出来吗?」沈闲合上杯子,秋阳镇玩的太累了,不怎么好玩,他想回临州城了。 「认得,认得出来的!」陶黔被人架起来,气若游丝。 「你确定是林软软藏了你的衣服?你不是为了和人家多说几句话,故意找的这个藉口吧?」 「我没有,」陶黔立即大叫:「那件衣服是我家老爷子过寿,我特意去五常成衣铺子去定做的一件,平时都没捨得怎么穿,送到林软软那里让她洗,结果拿回来那件衣服就不见了,当时我是想找她要这件衣服来着,没成想梁大人他……」 陶黔顿了顿,悄悄看了一眼梁永瑞的脸色,敢怒不敢言。 「这样啊!」沈闲转头问周明朝:「周兄,你觉得呢?」 周明朝看着他,眉梢一抬:「把林软软请过来。」 「小声着点啊!」沈闲对着刚出门的衙役嘱咐:「姑娘家脸皮薄,不要吓着人家。」 ——— 院子吱呀作响的门被推开了,林软软拿了个小板凳在屋檐底下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发呆。 这时突然从外面刮过来一阵寒风,林软软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在院子里也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 可是林软软不介意,这个院子本来就是原主人觉得破败,又看她可怜,就低价让给她住了。 林软软环视四周,这个小院一根杂草也没有,说来也是奇怪,人家院子这样就叫干净整洁,到她这,就是破败简陋。 院子里还攒着两盆前些日子人家送来的衣裳,她还没洗,过了正午,外面房屋的烟囱冒着炊烟,有妇人唿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林软软没动,她还不想做饭。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那天晚上过后,她就越发的懒,饭不想吃,觉不想睡,只是苟延残喘一条烂命, 外头的太阳那么亮,她坐在屋檐下面,一张脸素净苍白,指尖常年泡在水里起着冻疮,她把肥大的手指伸出来,想要摸一摸太阳,可是那么近,她却没有力气,探出身去触道她以前最喜欢的阳光了。 林软软心里忽的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让她眼眶一红,快要落下泪来。 这样的日子,坐在阴影下的林软软轻生嘆气,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林软软觉得又冷又湿,但是她坐在小凳子上面,慢慢的打起盹来,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口被人一把推开了,不同于以往还算客气的态度,县衙的人拿着绳子,粗暴的走进门来。 林软软没害怕,甚至看见那些人走进来的时候还有点解脱,她站起来,顺从的跟在那些人的身后,走进了太阳里。 真好,林软软看着自己手上的阳光,第一次释然的笑,李庸,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有点心疼我家小林 第46章 林软软才来秋阳镇的时候,也是个深夜,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出门,像是见不得天日的蛆虫。 第54页 李庸来接的她,把她安置在自己的住处里面,李庸先她一段时间来秋阳镇,置办了这一处住所。 林软软坐在床边,李庸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烛火昏暗,照亮李庸的半张脸,李庸是屠夫,常年杀猪,又不爱笑,染了一身的戾气,他这样长相的人,走在街上,只是和小孩子对视一眼,小孩都能被吓哭。 可是林软软却不害怕,她搓着衣角,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他们到了一个崭新的地方,还有很多的日子可以好好过。 「你今天晚上先在这睡一宿,」李庸抬头看着他,这个屠夫不说话,一开口声音低低的,还很好听:「我给你打听好了,城里洗衣服的刘二娘这几天在招人手,你明天就可以去找她带带你。」 「嗯。」林软软点头。 「这是我这段时间杀猪挣的钱,」李庸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钱袋子:「你拿着它,买个宅子,中午记得吃饭,别被人给欺负了。」 林软软一向很听李庸的话,她看了眼桌子上的钱:「那你还有钱吗?」 「我有,你放心。」 李庸已经站起来给她收拾行礼,把那袋钱放在林软软衣服的最深处,再把小包裹扎起来,杀猪的手也能打这样漂亮的结。 李庸在屋子又坐了坐,他怕林软软初来乍到不习惯,就想多陪会她,直到屋外面只剩虫鸣的时候,李庸站起来朝屋外走。 第二天一大早,李庸就出门杀猪去了,林软软起床的时候,桌子上给她留的一碗稀饭两个肉包子。 林软软起床穿好衣服,吃过粥再麻利的给李庸炒了两个菜,林软软背着小包袱出门找工做活去。 镇子上洗衣服的刘二娘人不错,看她一个姑娘家,又是刚来秋阳镇,只是想混口饭吃,格外照顾她,有什么好活都想着她,林软软用那些钱买了一处小院子。 她和李庸的屋子一个在东边,一个在最西边,两个人白日里在街头遇见了不说话,面对面走过就像是陌生人。 只是隔三差五的,李庸带着这几日给林软软屯着的小玩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敲响林软软的偏门。 李庸来的时候,林软软总是在忙,不是在洗衣服,就是打扫院子,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但是李庸一来,林软软就停下来了。 做一碟点心,或者是炒几个菜,两个人话不多,但是只要坐在一起,一个说一个听,剪纸窗户挡去外面的风雪,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他们不是两口子,却为这样偷来的欢乐暗自庆幸,看着比寻常夫妻还向两口子,因为这样就可以安稳的过完后半辈子。 偏偏事与愿违,林软软模样算不得出挑,可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也算得上一个清秀的姑娘。 陶黔是在从醉红楼的路上遇见林软软的,林软软穿着一件素净的衣裙,这件衣服还是李庸给她做的,没问她尺码,大小颜色都合适,因为这一件衣服,林软软一向沉默的脸上都带了点鲜活的笑意。 陶黔不知从哪个美人窝里起来,腰腿酸软疲惫,眼底青黑,醉红楼里的姑娘千篇一侓,一个个巴着他就像是见了唐僧的蜘蛛精,温顺固然是好,可是大鱼大肉吃多了,也吃点清粥小菜来解解腻味,提着篮子送衣服的林软软就这样踏入了陶黔的视野。 为了林软软,陶黔也是下了一番心思的,装乖买好他干过,威逼利诱他也干过,但是林软软始终摇头拒绝,距他三尺。 从来没有在女人上面栽过的陶黔愤懑郁卒,有天晚上他在醉红楼喝酒,酒过三巡陶黔的眼前看谁都是林软软的影子。 陶黔迷迷煳煳的就来到林软软的院子外,借着月色,他看见那个一直冷漠拒绝他的林软软,含羞带怯的迎了一个满身横气的男人进了屋。 陶黔想起那些人对林软软的评价,什么老实本分,安静贤良,恪守成规,还真以为是个正经规矩的好姑娘,还不是个深夜私会男人的荡妇!一瞬间,陶黔心中的怒火冲破了天。 敲门声又响起,以为是李庸去而復返的林软软快速的打开门,却看见一身酒气满脸阴沉的陶黔站在门口。 林软软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关门。 「你前一个男的都接了,还差我这一个吗?」一脚把门踢开,陶黔捉住林软软手臂,凑近了她。 酒气熏的林软软想吐,她被陶黔的话吓得脸都白了,林软软挣扎着想要把手拿出来:「陶,陶公子,你喝多了,快回去吧,天黑了。」 「天黑又怎么样,」陶黔酒气上头,打了个酒嗝把头埋在林软软颈间,嘿嘿一笑:「天黑才好办事不是?」 陶黔抱住林软软,低头就要去亲她,林软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苍白着脸使劲一推,陶黔竟被他推的倒退了几步。 「你这小娘们力气还挺大!」陶黔呲牙咧嘴的,有些积攒的怒气看见林软软羞愤的那张也消散了。 「怎么,别的男人可以我就不可以?」陶黔上下扫了一眼林软软,目光像是林软软没有穿衣服站在他身前。 「陶公子,你醉了,」林软软贴着墙根,尽可能和他保持距离,想要避开他:「你快回去吧,不然我要叫人来了。」 「本少爷清醒着呢!」 陶黔又扑了上去,一把抓住林软软,一边扯着她的衣服,一边笑:「你叫一个试试,正好让她们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55页 衣服被陶黔撕开,林软软仓皇的捂着破烂的布料,她咬着牙,眼泪都留出来了,她死命的推开身上的人,陶黔一时间竟没能得逞。 挣扎间,林软软肩膀的衣服被陶黔扯下来,她拉着衣服,发出一声难堪的呜咽,这个时候,她身上的力道骤然一轻。 陶黔被面沉如水的李庸一拳打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陶黔摸着脸,吐出一口血水来,他仔细看着李庸的脸,认出了他是谁:「杀猪的,你是想死吗?」 林软软衣裳凌乱,手臂上全是青紫的印记,她站不稳,坐在地上无声的哭。 李庸只看了一眼,无声的捏紧了拳头又要上前去打。 「李哥,别打,李哥!」林软软抱住李庸的腿,眼泪模煳了视线,她还是勉力抱着李庸,陶黔对他们来说家大业大,他们惹不起。 清风明月里面,是沉默的一对恋人,还有得意洋洋的陶黔。 李庸和林软软都是老实人,就算是一时占了上风,也知道将陶黔得罪的狠了,更明白陶黔要是走出这个门,一定会报復他们,陶黔有钱,对付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可是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只能看着陶黔从地上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趾高气扬的看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离开他们的视线。 夜里,偶尔有一两声狗叫又安静了下来,李庸蹲下来,给林软软把衣服拉好,然后无声的捧起她在墙壁上渗出血的手腕。 「李哥,」更深露重,林软软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我们走吧。」 走又能走哪去呢?李庸把林软软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髮:「好。」 第二日傍晚,他们约好在小巷子里碰头,李庸却没拿任何东西,他难得穿这么周正,黑的发青的交襟衣袍,李庸的身影在月光下挺拔高大。 「李,李哥?」林软软看着两手空空的李庸,疑惑的偏了头。 「你这样,真好看。」李庸摸了摸一身男装,脑袋上冠着白玉簪的林软软的脸:「像个小少爷。」 「你要是喜欢看我以后都穿给你看,」不知道为什么,林软软心里有点发慌,她拉着李庸的手:「我们先走好不好?」 「我想了想,你这几年过的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些钱,这一走,又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走了吗?李哥这是,不要她了吗? 林软软害怕的又想哭了,她在这世上只剩下李庸了,如果李庸也不要她了,那她还剩下睡呢? 林软软拉着李庸用力往前走:「我不在乎的,李哥,只要有你在,我不在乎的,真的,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我在乎的,」李庸比林软软壮实,几乎是林软软的两个这么大,他看着林软软,无声的嘆了口气:「软软,我没本事让你过好日子,也不能再拖累你。」 「你在说什么!」林软软瞪着血红的眼,眼泪摇摇欲坠:「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你别走了,」李庸在她眼眶上一抹,这屠夫笑起来还挺好看:「听话。」 「你以后好好的,别让我操心,」李庸的手从林软软的脸上移到耳后,然后逐渐上移,虚虚握住了那根白玉簪,那是他在街上买来的,一根给了林软软,还有一根自己藏起来了。 林软软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李哥,你不要我了吗?」 「我怎么会不要你?」李庸低声嘆息:「我只有你了。」 李庸的手突然拔出林软软头上的簪子,在林软软猝然睁大的眼眸里,将那根簪子,狠狠的扎入自己的心口。 「李……」 李庸抱住她,用尽全力捂住林软软的嘴:「听话,别叫,听话,我,我的时间不多,你听我说。」 林软软被李庸抱着,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她感到身后李庸的血已经打湿了她的后背,她听到李庸在她耳边说:「今年我们都快三十了,禁不起折腾,你还有几个三十年,走哪去不是一样的。」 李庸渐渐的有点脱力了,但他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清醒了点:「那个陶黔,你不要害怕,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我死在这,明天你就去报官,就说是陶黔杀的我,我柜子里放簪子的盒子底下,有我写的一封信,上面是我,是我对陶黔的控告书,你拿着这个去,如果到时候县令包庇,你就,你就去给周围的人说,县令,县令他和李庸,狼狈为奸,串通一气,到时候,自然有人替你讨公道。」 谁又替你讨公道呢?林软软木然的听李庸在耳边继续说:「软软,你不要再去洗衣服,冬天天冷,我给你存了笔钱,就在张家钱庄里面,你拿着我的印信去取,他们会给你的。」 李庸还说:「软软,不要哭,等我死了,你就出巷子口往北走,那里我藏了一套你的衣服,你把它换上再走,别让别人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两为啥怕人发现,咱们下章再说。 好久没唠了,咱们唠唠,哈哈哈哈,那个喜欢猜剧情的小朋友我当时看见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很可爱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打卡打卡,咱们一起打卡。 最后我只想说一句,我还不够勤快嘛!我多厉害呀! 哼!(双手叉腰,鼻孔望天中) 第47章 李庸是个只会杀猪卖猪的屠夫,不聪明,也不伶俐,这是他所能想到了,让林软软过得好一点的,最好的方式。 第56页 如果没有沈闲的话…… 如果沈闲没有走进那个巷子,或许会向李庸说的那样,林软软去报官,拿着李庸的陈情书,没有了陶黔,林软软可以在秋阳镇很安稳的生活下去。 可是林软软换好李庸给她藏着的衣服再回来的时候,她看见李庸在沈闲手上,轻轻的垂下了头,明明她走的时候,李庸还有一口气,撑着安慰她:「我还能活一段时间,你先去把这身带血的衣服换掉。」 林软软不想走,可是李庸的脸色看着那么白,眼神是那么柔和,她不知道还能看多久,她让李庸靠在水缸边上,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李庸低垂的头。 「啊!」 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抬起来看着她笑了,李庸走了,从此以后,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 这几日的天气都很好,都是金灿灿的大太阳,就是风很大,树枝花草被吹的左右摇摆,让人一点温度也感觉不到。 沈闲沉默的看着瘦弱的林软软,其他人也都很沉默,本以为可以将杀人兇手绳之以法,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原委的,永远口诛笔伐表面上的恶人,不知深浅的责骂,当他们发现事出有因时,又沉默的生出许多的愧疚来,但这点愧疚对故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林姑娘,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沈闲心头复杂,对这个姑娘,他不敢用轻佻的态度对待。 林软软手里握着李庸生前写下的那封控罪书,那天晚上去李庸屋子的不止沈闲和周明朝两个人,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林软软。 那是李庸留给林软软唯一的念想,所以她也只敢对周围的人说巷子里死了人,在场的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县令没抓人,仅此而已,她不敢把控罪书拿出来,怕陶黔不但没有下狱,自己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没了。 林软软抬起灰败的眼,木然而空洞:「你想问什么?」 「你和李庸,」沈闲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是很害怕被人发现吗?」 两个人只敢在漆黑的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才敢见面,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我和李庸是后来迁到秋阳镇定居的,」林软软脑袋子带着一支男式的白玉簪子,和鬓边的白花相得益彰,她偏着头,看着沈闲:「就是在我们原来的村子待不下去了,才搬走的。」 沈闲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是男人。」林软软声音很轻,落地却极有份量,犹如晴空霹雳,瞬间给地面砸了一个大坑。 「原来的村子容不下我们,当我们是怪物。」 就连周明朝,也勐的抬头,看了林软软一眼。 林软软终于站直了身子,身躯虽然瘦弱可嵴背是宽阔,他不再压着自己的嗓子说话,清清朗朗的一把好嗓音,他还是穿着女式的衣裙,可气质已然不同,成了一个样貌有几分清秀的男子。 「我们在原来的村子待不下去了,你们知道吗?」 林软软本名林檽,是偏远村子里面的一户砍柴人家的孩子,他不聪明,也不讨人喜欢,还有点木纳。 砍柴人家,家里本就贫穷,有了孩子也只是添了人口,多了一份开销,似乎林檽从生下来,就没有得到多少喜爱。 那个村子的人,老旧,古板,迂腐,林檽现在想起来,仍旧觉得那个地方是灰色的,没有一点色彩。 某一天,林檽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背的树枝太多了,没留意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了猎动物的土坑里面。 林檽被摔的头晕眼花,晕着头扶着泥土壁站起来,看见有他两个那么高的土坑觉得脑袋更晕了。 他要怎么才爬得上去。 一直到月上枝头,也没人来找他,林檽抱着膝头坐在自己砍得树枝上面,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夜晚的山里到处都是唿啸的风声,一阵一阵的,像是野兽不甘心的嘶吼。 以前这个时候,家里的父母早就睡了,林檽手里揪着最粗的那根树枝,颇有些自暴自弃,没人来找他了,他就让老虎狮子大蛇什么的来吃了好了,反正也没人在乎他。 这样想着,那个树枝被林檽抓的更用力了。 然后,头上的泥土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声,林檽立即跳起来,像只不小心被人踩到的猫。 林檽挥着树枝子,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兽,抬头却看到一张映衬着月亮,星星还有无边夜色里,男人的脸。 从那以后,林檽有了玩伴,是个不善言辞,但是对他很好的猎户,李庸。 现在想起来,感情就是在那个时候生根发芽的。 两个少年走得越来越近,渐渐的,村子里面的人发现两个人有点不对劲,无论什么时候,两个人都腻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事情是在那个时候败露的,那天夕阳的晚霞格外好看,林檽揣着一根烤红薯嘿嘿的笑,他爹他娘一吃烤红薯满脸的白色渣子,好笑的很,他想看看李庸会不会也是这样。 李庸也是一样的,埋头啃完抬头嘴边煳了一圈烤红薯,林檽看着他一头倒在茅草铺上,笑得喘不过气。 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他,实在是过分。 李庸气了,勐的扑过去一把按住他,低头把脸上的红薯渣往林檽白嫩的脸蛋上蹭。 林檽一边笑一边躲,两个人在茅草堆子里滚成一团,等他们再起来的时候,连滚带爬的跑远了一个瘦小的背影,那人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大喇叭,林檽和李庸的事当天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第57页 从那天之后,林檽在出门的时候,感到村子里面的人怪怪的,当着他的面无视他,背对着却对他指指点点。 他和村子里的人打招唿,以前都会笑笑的村民嫌恶的远离他,仿佛他沾染了很脏很脏的东西,或者,林檽本身,就是很脏很脏的东西。 在最初的疏离之后,有人开始骂他,甚至还有人往他身上扔石头,臭鸡蛋,问他和男人搞在一起还有脸出门?问他觉不觉得噁心? 他们用最污秽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和诅咒林檽和李庸,明明在前些日子他们还慈祥温和的同他们说话。 村子里面的人一夕之间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怪物,可是他们视李庸和林檽是面目可憎的怪物。 他们老实本分,他们一辈子没踏出过村子,他们古板又固执,他们觉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悖天理,没有哪个正经清白的人家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檽出门一趟,回来时带着满头的血迹和一身的脏污,李庸也没好到哪去,那些人拆掉了他设在林子里的陷阱,把他射箭的弓砍断了扔在地上,把他的屋子里砍得乱七八糟。 事情突然变得无法收场,李庸比较强壮,村子里的人不敢和他正面发生冲突,可是林檽不一样,他懦弱,瘦小,和人吵架对方声音大了一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慢慢的一切都变了,他们把对生活的无奈失意借着林檽竟然喜欢男人这个契机,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 谁都可以骂林檽两句,谁都可以打他两拳,林檽不是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条下贱罔顾人伦畜牲。 林檽默默咬牙受了。 直到有一天,那些人放火烧了林檽的房子,林檽的母亲前些日子病了,她躺在床上腿脚不灵活,差点被烧的通红的门梁砸中…… 林檽的房子被烧的干干净净,他跪在那片废墟前,他看见一直冷漠的父亲把他拉起来,看了他很久,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儿子比他还高,他得垫脚才能摸到林檽的头。 这个苍老瘦弱的父亲看着自己被千人唾弃的儿子,他嘆了口气:「你走吧,不要在这个村子里。」 他娘裹着被子,把脸转到一边,无声的抹眼泪。 林檽茫然的看着他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猎户,不是来找你很多次吗?」老柴夫给林檽脸上的黑灰抹掉,他的手上全是砍柴留下的老茧:「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林檽怔怔的,在他的记忆里面,他的爹不爱笑,每天砍柴回家就坐在门槛上抽旱菸,看着一丛又一丛的青山发呆。 林檽一直觉得,在他爹眼里看来,他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有他不见得有多开心,没了他也不会难过。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爹竟然会说这种话。 林檽跟着李庸走了,还是害怕,林檽改了名字,变成林软软,扮成了女子模样,他们来到秋阳镇,一个做起了屠夫生意,一个靠洗衣服为生,他们不敢在人前说话,村子里面给他们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每每午夜梦回,林檽都大汗淋漓的从那些人的血盆大口里醒来。 但是逃离了村子的林檽和李庸也没有逃过秋阳镇,李庸还是死了,死在那条暗无天日的巷子里,像极了他和林檽的感情,始终见不得光。 作者有话要说: 唉,不开心,李庸死了。 李庸他,活不下来的,遇上这样的事,他想让林檽过得好一点,唉??????? 第48章 当天的事,突然就变得难以收场,不是难以收场,是不知道该如何善后。 陶黔趴在地上,一张脸难看的近乎扭曲,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招惹了一个男人,还是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点愧疚之心。 沈闲,周明朝,李未三个,都还年轻,长到这个年岁几乎是没遇到太大的波折,这样的事,还是头一遭遇到,有的时候他们也会伤春悲秋的想,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有些人的生活可怜,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可这些人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又发现日子远比他们想像的还要残酷沉重。 听完林檽的事,沈闲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那块石头又大又沉,以至于他都不能唿吸了。 他们不知道做什么才可以让这个不开心的人快活起来,安慰的话谁都会说,这会让林檽节哀,就像是用一根头髮想要把悬崖上的人拉上来那样无力,给他金银补偿,又觉得像是羞辱。 「这事和你没有干系,等会你就回家去,」这群人里面,只有县令年纪大一点,他仰头看着林檽,脸上柔和,这会看着倒是没有獐头鼠目的猥琐之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听见这话,能回去了林檽也不见得有多欢喜,他布裙衣钗,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没有。」 这话听着太过生无可恋,沈闲忍不住揪着周明朝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那你……」 林檽看了这个漂亮的小少爷一眼,似乎察觉出他心中所想,消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很淡的笑意:「也不至于就死了。」 沈闲心头更加不是滋味,他把头垂下去,不说话了。 周明朝也蹙着眉,靠近沈闲,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沈闲悄悄的把肩膀放在周明朝的身上。 院子里还是阳光耀眼,花香氤氲,又沉默了会儿,梁永瑞突然说:「你爹娘不是还在吗?」 似乎没想到梁永瑞会说这个,众人把目光都移到他这来,就连林檽,惨澹的眸光也闪了闪。 第58页 「你爹娘让你跟着李庸走,定是很心疼你的,这些年他们在老家,想必也放心不下你,」梁永瑞站在花丛旁边,把那朵沈闲很喜欢也没说送给他的那朵红色花苞摘下来,递到林檽面前:「既然你也不想死,那就好好的活下去,与其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不如现在就自裁在下面和李庸团聚。」 林檽的眼前又浮现出在一片烧焦的废墟面前,坐在石头上无声抹泪的母亲,还有让他走的父亲。 那花只是一个花苞,在太阳下却耀眼的不敢直视,林檽没见过这样名贵又好看的花,他伸出手,又迟疑的不敢接。 「他们没有安慰你,是因为没有什么用,你自己也是如此,逝者已矣,你整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把自己折腾的不人不鬼,你想要的那个人也回不来,不但自己活得累,李庸看着也心疼,不如看开一点,人不是为自己活着的,把你在老家的父母接过来,在秋阳县开家店,做点小生意,让父母安享晚年。」 沈闲觉得这个时候的梁永瑞越看越顺眼,连带着那八字向两边撇的鬍子都看顺眼了。 说话的时候,那含苞欲放的花苞竟然颤颤巍巍的,开出了一片花瓣,艷红的花瓣往下垂着,刚好落在林檽向前又不敢接的手背上。 「人要向前看,看到那些好的东西,」梁永瑞微微笑着:「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像你这样,正是好时候。。」 林檽颤了颤,将那朵花接过来抱在手上,一低头,眼泪就流下来了,以前他也经常哭,可是李庸去世后,他就没哭过了,哭也没人安慰他,这会倒是止不住的眼泪,一直往下流。 他是男孩子,哭也很隐忍,双肩颤的厉害,一声呜咽也没发出来。 「这花好养,没有根就是这一个枝条插在土里也能活,」梁永瑞拍了拍林檽的肩,微微用力,带着点鼓励的力道:「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男子汉堂堂正正的,挣钱孝顺父母,没人敢笑话你。」 林檽用手抹眼泪,整个人看着有了点活气,不復刚才的死气沉沉。 「这个给你。」沈闲赶紧在怀里掏了掏,发现没有东西之后直接把手伸到周明朝衣襟里面,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来,递给林檽,让他擦眼泪。 周明朝被他揩了好几手油,忍着把他提熘开的冲动,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未也想做点什么,可是他嘴笨也没有帕子,只能看着林檽,期待自己安慰的目光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林檽看了眼那软绸做的手帕,不敢接,他低着头:「我喜欢,男人,你们不害怕吗?」 沈闲愣了愣,他没想到林檽在意这个,他抓了抓头髮,竭尽全力的安慰林檽:「啊!那个,没,没事的,其实,其实这个事在我们临州城很常见的。」 「有个王家你知道吗?他们家里有个孩子,」沈闲还怕林檽不相信,特地扯了个人名出来:「叫王东岳,他就喜欢男的,天天搂着好看的男的在街上走,我们那的人,也都没说他嘛!」 周明朝似乎是动了动,他看着沈闲煞有介事的胡扯,没说话。 「给你给你,」沈闲不由分说的把帕子塞到林檽手上:「我叫沈闲,是临州城人,就在秋阳镇边上,你把伯父伯母带来了,我请你们来临州城玩。」 林檽握紧了帕子:「多谢。」 兴许是所有的事都说开了,林檽忽然觉得疲惫至极,他再看了周围在场众人一眼,拿着花就想回去了。 「林姑,林公子。」一直在地上没出声的陶黔忽然叫住了他。 林檽脚步一顿,停住了脚却没转身。 虽然没看陶黔,可是沈闲能看出来这是在等着。。 「我,我不知你们先前,我,我不知道你们是那样的,我,我不是有心的,我是真心喜欢你,我……」陶黔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看着地面,含含煳煳也表达不清自己想说什么,说到最后他也分不清自己想说什么了。 陶黔五指扣紧地面,在石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对不起,可能我这话对你没用,但是,对不起。」 他若是早知道林檽和李庸有这样一段故事,他是决计不会来骚扰林檽的,也不会做出那种威胁他们的事。 可惜,李庸还是死了。 林檽皱了皱眉,他可以以后好好生活,也可以释然李庸的死,但是对于陶黔,他还是厌恶的。 林檽还是没和陶黔说话,他走了,走得时候阳光照在他身上,身后一道修长的影子,看着柔和又温暖。 他要去买一个花盆,把这朵花种在里面,林檽还要去把自己的破院子收拾一下,搬到李庸的小屋子里面去,他在李庸生前就想住在那件屋子里面,现在李庸不在了,他也算是遂了愿,再把原来的院子修一下,好歹不让它漏风,林檽还想把他爹娘接来,不用每个月寄钱回去那么麻烦,让他们住在这里,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林檽可以干很多的活,他可以挣钱,养活他的爹娘。 未来的日子还长,他慢慢过,等到老了的那天,在奈何桥边上,再和李庸一起,手牵手好好的过下辈子。 这事算是告了一段落,沈闲和周明朝也要准备回临州城了,李未去给他们叫马车,梁永瑞在路边陪着他们。 「梁大人,你当时怎么想着要打我呢?」眼见着李未带着马车来了,沈闲问。 从刚才开始,沈闲就一直想不通,梁永瑞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好人。 第59页 「嗯?」这是沈闲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和梁永瑞说话,把梁永瑞吓了一跳,没想到沈闲都快走了,还要提这么一出,他想了想,照实说了:「那日只是心急,想着先把你,人压下去,第二日再审,没想着定罪。」 天太冷,梁永瑞只是想早点回去睡觉而已,他有什么错,当时沈闲还在不知死活的气他,他当时就怒了,他堂堂一个县令,秋阳镇的父母官,还不能打个人了! 虽然,后来的梁永瑞身体力行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导致沈闲对他误会很深,其实梁永瑞只是个看见上级巴结,有时容易脑子犯热的普通人,大体上,还是个体桖民情,为人端正的好官的。 他一直以来没有子嗣,一直想着他的哪位妾室能够怀上他的孩子,可惜这么多年,一无所出,看见瘦弱的林檽,突然就想到自己要是有了一个孩子,若是遇上这样的事,那可真是可怜极了,一时间,他恨不得把林檽当自己孩子来养,就劝了林檽两句。 「那好吧!」沈闲爬上马车之前回过头,朝梁永瑞挥了挥手:「等我回去,我就不在我爹面前说你坏话了。」 「啊!」梁永瑞两膝一软,险些站不住。 「进去。」周明朝毫不留情对着沈闲的屁股推了一把。 「哎呦!」沈闲滚到了马车里面。 周明朝踏上马车,朝李未和梁永瑞点了点头:「告辞。」 车夫驾的一声,马车吱吱呀呀的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深夜更文!让我们的小林和小李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在那个世界没有歧视他们的人,他们可以好好的,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 第49章 马车一颠一颠的,车窗的帘子被风吹的飘起来又落下,沈闲就坐在窗边,细碎的阳光一下下打在他脸上,一会沈闲的脸上出现一道太阳印子,一会又消失了,来来回回的,晃的人眼睛疼。 要是平时,早在第一次帘子掀开的时候,沈闲就把帘子拉好,或者索性把帘子拉开,晒晒太阳省的麻烦,但是这次他没动,把脑袋靠在马车壁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明朝看着沈闲的脸在阳光里明明灭灭,眼睛瞳孔被光晃的放大又缩小,他看了眼窗户漏出来的缝隙,动了动。 他有些不适应,沈闲应该是被林檽和李庸的事刺激到了,所以才这么沉默,但是周明朝虽然沉稳,可也才十九岁,没到弱冠,算来也是个孩子,他遇到这事的震撼,不必沈闲的小。 可是沈闲不说话,周明朝害怕他年纪小,一不小心想多了,想到岔路上去,具体是什么岔路,周明朝也不知道,但是总归是不好的岔路。 因此他按着那颗这些天来几斤波折的心,把身体转向沈闲的那个方向。 「饿了吗?」沈闲就坐在他旁边,周明朝拍了拍沈闲的手臂:「还是累了?」 「嗯?」沈闲疑惑的抬眼,眼睛一眨,就笑了:「没,就是在想林檽,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是个男孩子,还装了女子装了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他了。」 「是很不容易,你就是在想这个。」周明朝看着沈闲,忍不住揣摩他的心思。 正找话聊,沈闲突然挪动屁股,凑近了他,明媚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这两个这么可怜,周兄你帮帮他们好不好?」 距离太近了,周明朝都能借着车窗透进来的阳光看见沈闲脸上微小的绒发。 周明朝垂下目光来和他对视:「怎么帮?」 「照顾他生意啊!他不是要开店吗!洗一件衣服一两银子的那种,多洗几件呀!」 这个主意倒是好,周明朝看着瞬间神采奕奕的沈闲,勾了勾嘴角:「洗衣服的钱谁给?」 沈闲揪着他袖子,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没有钱!我的钱都被我那个黑心爹抢走了!」 「……说的很有道理。」 周明朝夸了一句,沈闲还没退开,两个人的距离还是很近,近得久了,周明朝好像闻到沈闲身上一股清甜的味道,好像是秋天的果子香。 「周兄你家大业大,还在乎这点小钱!」沈闲拍拍他胸口,一副谄媚的样子。 没想到这人玩闹还上了手,周明朝脸色变了变,他把沈闲的爪子拿下去,又推着人的肩让沈闲坐好:「别闹。」 沈闲坐下撇撇嘴:「都是男人,摸你一下怎么了,我长的这么好看,你占便宜好不好!」 他们想的都不是同一回事。 「你不觉得……」两个男的还能在一起这事本身就很荒唐吗? 周明朝想起林檽和李庸两个人的来,话到嘴边,周明朝转眼对上沈闲的眼睛,一双清澈见底,不含杂质的眸子,不谙世事的什么都不懂,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番,未尽之言被周明朝悉数咽了下去。 再看沈闲,周明朝突然有些心浮气躁了。 心静不下来,隐隐的还有点乱,周明朝索性不说话,就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周兄?」沈闲没想到有人话说到一半还能睡着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推推闭着眼睛的周明朝:「你睡啦?」 周明朝没睁眼,嗯了一声。 睡着了还能嗯!周明朝闭着眼睛的时候显得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清,沈闲只敢在心里腹诽两句,不敢再上手推他。 沈闲在心里吐槽得厉害。 第60页 「把窗户关好。」周明朝还是闭着眼。 「哦。」沈闲爬过去把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 马车里没人说话,又安静下来,离临州城还有一段距离,沈闲两手撑在座位旁边盪了一会脚,又看了一会窗外,没一会眼皮就开始往下耷拉了,脑袋左摆右摆的开始打瞌睡。 肩上一沉,周明朝睁开眼,看见沈闲倒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周明朝偏头仔细看了一会,发现沈闲刚刚说自己好看的话没有半分虚假,他是真的长得好看,眉眼修长,唇红齿白,肌肤细腻,处处都透着精緻的漂亮。 沈闲嘴角微微上翘,好像是在梦里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周明朝又闻到沈闲身上好闻的果香,他低头,忍不住想,这嘴,如果含在嘴里,是不是也有,清甜的果子味? 似乎是周明朝离得太近了,又可能是周明朝的目光太过炽烈,沈闲漆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在周明朝肩头蹭了蹭。 倏忽立即的,周明朝马上把目光收回来,那神情,倒是与小时候偷吃东西的沈闲被人抓住了那样心虚一般无二。 好在沈闲只是动了动,并没有醒,周明朝看着肩头熟睡的沈闲,眉心疑惑的皱了皱,那瞬间的神情像是被某件事极为困扰,但是到最后,也没把那个睡得快要流口水的傢伙推开。 马车驶入了临州城,街道渐渐开阔,行人渐渐多了,路上热闹了起来。 「唔!」沈闲被吵醒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挑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是到哪了?」 「公子,咱们这才刚刚进临州城!」驾车的老师傅殷勤的回:「路上人多,这都好久了,才挪一条街吶!」 在秋阳镇一番折腾,这个时候快到傍晚,正是结束一天辛劳,收工回家的时候,街上的货郎挑着担子回家,街口买小馄饨的,糖炒板栗的,清汤面的,都把摊子支起来了,人潮拥挤,人用走的都比马车行的快。 周明朝和沈闲下了马车,决定走回去,车夫赶着车去最近的客栈里给马餵草。 刚刚走了两步,沈闲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就有点走不动道。 「周兄,」沈闲摸着肚子,低下头:「我有点饿。」 冤家,周明朝在心底嘆了一声:「要吃什么。」 沈闲羞涩一指旁边路口的炒板栗。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周明朝去给他买板栗。 「好!」 沈闲双腿开立,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身子都没有转动半分,像是在扎马步,欢欢喜喜的看着周明朝给自己买东西的背影。 周明朝走了没多久的功夫,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哎呦!这人是谁?怎么在街上胡来呀!」 「就是,谁呀!不会骑马就不要骑,撞了人怎么办?」 「看那个人骑的歪歪扭扭的,肯定会撞着人。」 嫌弃声讨声中还隐隐夹带着一个男子的唿喊声:「让开,对不住各位,都让开,让开点!」 离得近了,还有哒哒的马蹄声。 沈闲这个笨蛋,一心都在买板栗的周明朝身上,待他感觉人流都在往两边逃窜的时候,他才慢悠悠抬头,看见一剑眉星目的男子正摇摇欲坠骑着一匹黑马,那马正成撒野之势朝他这个方向奔来。 哎呦!沈闲被震惊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耳朵还没打开,没听见周围让他躲开的话,他只是在想,这人谁啊!骑马都这么风骚! 「闪开,快闪开!」 闪开?为什么要闪开,那男子离沈闲很近了,喊声穿到沈闲的耳朵里面,沈闲有点疑惑,闪开干嘛? 那马已经快到沈闲身前了,周围的人都识趣的避开了,但是没跑多远,他们都躲在有遮蔽物的角落,一副看热闹,又怕溅一身血的臭德行,唯恐天下不乱。 马蹄在地面高高扬起带起凌厉的风声让饿晕肚子的沈闲终于有了神志,沈闲惊恐的瞪大眼,惶急的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黑色的骏马高高扬起头颅,奋力的嘶鸣了一声,乱跑不好控制的马儿停住了。 但是还没能松懈下来,马儿似乎嫌背上的人难登大雅之堂,威风凛凛的一抖马背,「哎呀」一声,马背上的男子就这样被撂下来了。 那人在地上轱辘了几圈,勉强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了点空隙,在下一个转身的时候,男子用一招漂亮的秋风扫落叶,帅气的稳住了身形,停在了当中。 反应灵敏,动作流畅,堪称完美,如果那一脚没有踢到沈闲的话…… 沈闲本来就没反应过来,人家好好的在街边扎马步,找了个角落,还不是正中心,却飞来横祸,被人一脚踢翻倒在地上,偏偏是倒在地上就好了。 那一脚来的十分突然,沈闲又是两腿分开站在地上,那人不小心勾到了沈闲的右脚,向前一带,沈闲「唔啊」的一声身子连带着右腿往前面倒,左脚还脑子不好使的牢牢的定在地面, 「嗷!」 一声撕心裂肺的的惨叫后,无辜的沈闲被人当街噼了个叉,还是两腿笔直分开的那种。 周明朝拿着板栗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闲趴在地上,两腿分叉,嘴唇微微颤抖,看见他来了,更是止不住的眼泪。 「周,周兄,」可怜的孩子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脸的鼻涕眼泪:「有人要谋害我!」 第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孩子,唉! 第50章 周围的人已经散了,那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青年围在沈闲身边,想要把沈闲扶起来又不敢贸然动手,急的上蹿下跳:「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 费劲的伸出一只手,沈闲扒拉开脑门前的几缕头髮,很诚实的望着那圆袍束袖青年:「劳驾让一让,你挡着我兄长来接我了。」 尤其是不要让我看见你这张脸就很好了。 虽然报着万分愧疚的心情,青年还是挪开了,站在沈闲三步之外担忧的看着他。 目光灼灼快要把沈闲烧裂了。 沈闲:「……」 「这位兄台,」沈闲终于忍不住了,他朝着那青年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很有礼貌的说:「我不讹你,你走吧!」 再在这作死我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忍不住了。 「那个,我……」青年还想挣扎。 「走!」沈闲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可是……」 「快,走!」沈闲咬着牙,目露凶光。 青年被凶神恶煞的沈闲吓到了,蹭蹭蹭后退三步,翻身上马,一拉马缰,扬长而去,托沈闲的福,青年在瞬间就领会了骑马的心得。 狗玩意儿!骑的不是挺好的,刚才怎么就摔了,沈闲呸呸两声吐掉马蹄子扬起来的土,转向周明朝,可怜兮兮。 「周兄~」 「别瞎动,」周明朝拍了一下沈闲的头,试着拉手臂把他拉起来:「能起来吗?」 沈闲嘶嘶抽气:「不不不,这样起不来!腿断了腿断了!」 叫的像只被拎着后腿吊起来的小猪,拉不了,自己起不来,周明朝松开手,看着眼眶红红的又像是要哭了的沈闲,犯了难。 把板栗放在他脑袋旁边,周明朝蹲在沈闲身前,思考怎么才能把沈闲弄回家去。 他没动,沈闲也没动,两个人就这样愣愣的对视了半晌。 「周兄,」还是沈闲忍不住,他仰头,试探的问:「你这架势,是等我给你说恭喜发财,然后给我发红包吗?」 「……」周明朝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 ———— 城主和夫人站在沈府外面,城主不时探头朝街道上面瞧,在门前走来走去的踱步,自他出来之后,就没安静站在夫人身边片刻。 夫人也被他焦灼但是情绪感染了,她皱着眉:「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晃。」 城主看了眼天色,在夫人身边停住了:「早就说那小子和明朝今天回来,天都快黑了,现今一点人影都没看见,你说会不会又惹出什么事了?」 「闲儿最近听话懂事了许多,」夫人听不得城主一口一个那小子:「你总是骂他,上次他还悄悄问我明朝是不是你的亲儿子,他是你从路边捡的,你为人父亲,也不愧疚!还这小子那混蛋的叫!」 城主哽了一下,才问:「他当真这么说?」 「当然,就是那天炖羊肉汤的时候。」 城主顿了顿,然后悻悻的搓着手:「这混小子,看他回来我不……」 「你还要怎么样!」夫人瞪他:「沈莳榕,你再骂孩子一个试试!闲儿和以前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你不感恩戴德就罢了,还天天的骂人家,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话不是这样说,」城主被吼了一顿,也不敢硬着和夫人来,他陪着笑脸哄:「我怕孩子太过溺爱,宠坏了,不好总是纵容。」 「你那不是纵容,你是严苛!」 「是是是,等那崽子,等沈闲回来,我不骂他。」 「一口一个沈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你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儿子。」 「闲儿,是咱们闲儿,等他们回来,我保证,不骂他。」 夫人温婉的眸子再瞪了城主一眼,这下放过他。 「但是,他们怎么还没回来?」眼见着天就快黑了,夫人也有些着急:「有明朝在,应当不至于出什么差池才是。」 老两口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张望,终于在日暮之前,见到了周明朝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远远望过去,老父亲和老母亲都皱起了眉:「那人是明朝吗?」 那人背着光,身形气质看着都和周明朝相似,但是,就是宽了很多…… 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周明朝怀里抱了个人,还是打横抱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立即全身血液逆流,不明原因的心跳加速了。 「伯父,伯母。」 还没等城主和夫人从骇然中回过神来,周明朝已经走到他们身前,沈闲在周明朝胸前,正吭哧吭哧的啃板栗,此刻也抬起一张满是板栗渣子的脸。 「爹,娘,你们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明朝抱着沈闲走过来的时候,老两口子更骇然了,但是看到沈闲满脸的板栗渣,莫名又有一种放心的感觉。 「我们在等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明朝还抱着他,你还小呀?」夫人用手给沈闲脸上的渣子擦掉,给他手里的板栗抢走了:「又吃这些,晚饭之前不许吃零食,明朝饿不饿?」 周明朝稳稳的抱着沈闲,站在门口和他们说话也不见得有多累:「不饿,他没吃多少,只是先垫垫肚子。」 沈闲闻言抱起手,斜眼瞟了一眼周明朝,哼了一声:「我就吃了几个。」 第62页 「吃那么多……」城主当即就想骂。 夫人咳了一声。 城主勉强把到嘴的训斥咽了下去,脸上挤出来一个笑:「闲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明朝怎么抱着你回来的?」 闲儿!他爹竟然叫他闲儿! 沈闲立即抱上周明朝的脖子,惊慌道:「周兄,我们快去寺里面去找大师父,我爹被脏东西附身了!」 「我看你才是一个脏东西!」城主气的跳脚:「你在明朝身上干什么?没长腿,自己走不了!」 沈闲收回手,安心的转了个方向:「这才对嘛!」 「胡闹。」周明朝抱着他,把沈闲往上提了提。 沈闲痛苦的揪周明朝胸前的头髮:「轻点,痛!」 「这是怎么了?哪里痛?」夫人立刻担忧的上前:「在秋阳镇被人欺负了?明朝身上有伤吗?」 「不是,」沈闲一脸苦大仇深:「我和周兄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一个骑马的愣头青,他是一点也不会骑马呀,把我……」 沈闲不好意思说被人当街噼了个叉,愤愤的说:「把我摔了个屁股墩,屁股生疼,还好你儿子瓷实,不然,早就骨头碎了,拼都拼不起来。」 「瞎说什么!小孩子摔了一次两次不打紧,那人和你道歉了吗?」肩上被夫人轻轻打了一下,夫人捧着沈闲的脸左看右看:「除了这个,其他地方摔倒没?」 想起那个愣头青沈闲就是气,他鼻孔望天,气哼哼的:「道歉了。」 「那不就好了,人家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夫人看完沈闲,又看周明朝:「明朝真的没事吧?我怎么看你在秋阳镇去了几天,脸瘦了一圈。」 「娘!」沈闲不满的嚷嚷:「我也瘦了。」 夫人看着他白嫩的脸,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实话。 「我没事,」周明朝笑了笑,就要把沈闲交给城主:「今日天色不早,我许久没回府上,明日再来向伯父伯母请安。」 「天都快黑了,就在这睡下吧!」夫人不想让这孩子一个人回家:「和闲儿一个屋子,以前不也是这样睡的吗?」 「不必。」现在可能有点不一样,周明朝咽了口口水,把沈闲往城主身边递了递。 城主没接,冷眼瞅着沈闲:「自己能走不?」 沈闲暗自感受了下某个地方不可言说的痛,诚实的说:「走不了。」 「完蛋玩意儿!」城主伸出手。 一个送,一个接,奈何自从沈闲十岁之后就不再是一个慈父的城主动作不该温柔,大手该掰腿的掰腿,该扯衣服的时候扯衣服。 沈府大门前,又响起了小少爷杀猪般的嚎叫 「疼!轻点,爹!爹!!爹!!!我还是你亲儿子吗?你别抱了,你快没儿子了!」 城主和周明朝互相弄了半天,城主一接手沈闲就叫,一脑门的汗也没把沈闲接过去。 「你嚷嚷什么!」城主板着脸训他:「叫的这么大声,看来还是不痛!」 沈闲眼泪汪汪,抱着周明朝的肩:「周兄~」 周明朝本身心烦意乱,是想把沈闲交给城主然后回家去静心的,虽然他不太懂自己为什么这样,但是他知道这股情绪是因为沈闲起的。 但是沈闲看着那么可怜,缩在他怀里那么小一团,一张脸皱在一起,委屈极了,他怎么再好松手。 「我给他抱进去吧!」 「不用,你别惯着他!」城主又要上手来抱,他看了一眼沈闲:「忍一忍就过去了,我警告你别犯浑啊!不然我在大街上抽你!」 沈闲抽噎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宛如壮士断腕:「来吧!」 可是那个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抓着周明朝的衣服,力道一点也没放松。 「没事,伯父,我带他进去。」周明朝抱着沈闲偏了偏,绕过了城主。 他一手抱着沈闲的腰,一手搂着沈闲的双腿,在地上走得平平稳稳,三两步就踏进了大门。 「那你今晚上还走吗?」 看了眼小孩乌黑的眸子,周明朝把人往身前带了带:「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封面好好看!快夸它!你们觉得好不好看呀! 第51章 沈闲这次摔了腿, 第二天睡了一觉起来更疼了,浑身酸软,尤其是大腿内侧,一动就疼。 「呜!」 沈闲趴在床上哼唧,现在是一点也动不了了,他只知道说疼,城主让贴膏药,他又嫌臭不肯贴,就折磨留下来照顾他的周明朝。 「周兄,」沈闲扯了扯周明朝的袖子:「我想喝水。」 周明朝坐在床边看书,低头的时候睫毛浅浅,看着特别好看,闻言抬眸看了沈闲一眼,把书搁到一边,起身给沈闲倒水。 周明朝端着杯子,想了想,又给沈闲拿了一碟糕点。 糕点放在床头,周明朝把水递到沈闲身前。 「谢谢周兄!」 沈闲把上半身支起来,两只手捧着杯子,一仰头都喝完了。 沈闲把杯子递给周明朝:「劳驾,劳驾。」 周明朝看了他一眼,把杯子接过来:「还喝水吗?」 刚刚喝过茶,沈闲嘴唇水润润的:「不要了。」 周明朝又站起来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去,一转头,看见沈闲在那坚强的拖着残缺的身子的够点心。 他手短,床头上的那个柜子高,伸直了指尖也够不到点心,但是我们沈闲是个自力更生的好孩子, 第63页 就是这么艰难也没想着叫人。 沈闲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在不牵扯到自己两条腿的情况下,轻轻的往前挪,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样子励志极了。 沈闲正努力呢,一点点,就差一点点,马上,胜利就在眼前! 然后,沈闲看见梦寐以求的点心被一只手拿起来,就放在他嘴边。 愣愣的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看过去,沈闲看见周明朝的脸,清隽无双的脸映着窗外的朗朗日光,沈闲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动。 周明朝挑眉,拿点心碰了碰沈闲的嘴:「不吃?」 「啊!」 沈闲张大嘴,嘴边圆圆的,周明朝把点心餵进去,他嗷呜一声咽进肚子里,看模样,好像是没有嚼。 周明朝看着有趣,又拿了一块餵他,沈闲又乖乖的张嘴吃了。 一连餵了五六块,一碟子点心都被周明朝餵给沈闲。 「不吃了,不吃了!」 最后一块,沈闲摇头,说什么也不吃了。 他狐疑的瞅着周明朝:「周兄你怎么今天怪怪的,哪有大男人躺在床上被餵东西吃的,你是不是……」 周明朝一愣,手指无意识的一缩,然后就听见沈闲一扬眉,笑了。 「看见今晚上有好吃的菜,先把我餵饱了,晚上没人和你抢。」 沈闲说完,看周明朝明显的神色一滞,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凑近了周明朝,张口就要咬他手里的点心。 但是他咬了一个空。 周明朝收回手,在沈闲惊讶的目光里,不紧不慢的把那块点心放到自己嘴里。 周明朝咽下口里的点心,望着他:「那你不要吃了。」 沈闲:「……」 周兄你变坏了,是谁带坏的你! 沈闲目瞪口呆,周明朝还能这样捉弄人的? 「周兄你……」 沈闲爬起来就想扯周明朝的脸,像看看是何方妖孽,竟然如此大胆,顶着他周兄的面皮来骗他! 这一惊非同小可,沈闲都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爬到一半又软绵绵的倒回去。 「哎呦我的腰!」 沈闲捂着腰倒在枕头上面,狠狠地咬牙:「当时实在是太便宜那狗东西了,下次看见他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是你让人家走的。」周明朝给他把眼睛前面的头髮拨到后面去,在床边重新坐下。 「周兄你不懂。」沈闲正色。 当时那个情况,被人一脚踹翻已经很丢脸了,大字倒在地上起不来是更加的丢脸,当时沈闲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奈何那骑马的青年一直在他身边唠唠叨叨,又不肯拉他起来。 沈闲自然是不会向这个害自己当众出丑的青年寻求帮助的,他就是死在临州城的街上,被马踩成肉泥,也不会向那小子服软,求一个字的情。 主要是那小子也不识人眼色,不懂得快点把他从地上弄起来吗? 沈闲腿疼,心里更加愤然:「他不拉我起来就算了,还挡着你过来,我不让他走,还留着他在哪干嘛!」 「小小年纪,」周明朝在他额头上打了一下:「哪来这么多的心思。」 沈闲摸着脑袋,不服气的哼哼一声。 「闲儿,好点没有?」 夫人推门进来,还端着两碗莲子羹,给两个孩子一人分了一碗。 「这个,是荷塘的刚刚摘的莲子,熬了一上午,快喝。」 周明朝接过夫人手里的两只碗,一碗拿在自己手上,一碗送到沈闲跟前:「谢谢伯母。」 沈闲把碗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之间,用手给被子的褶皱给抚平了,拿勺子在羹碗里搅了搅:「谢谢娘。」 「你们喝,你们喝!闲儿当心别洒出来。」夫人笑眯眯的在床的另一头坐下,看着两个孩子:「好喝吗?」 莲子把芯摘了,清新爽口,入口回甘,沈闲一勺塞了满口,吃的两边腮帮子鼓起来:「好喝!」 周明朝也点点头;「好喝。」 「那你们多喝一点,不要剩下。」 「明朝明年是不是满二十了?」夫人看了一会,问。 周明朝喝的慢,这会还剩下大半碗,他抬头,放下勺子:「嗯,开春就满二十。」 「都长这么大啊!」 夫人用一种欣慰又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周明朝,那情感,怎么说呢,沈闲感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夫人接着说:「上次闲儿见的刘家二小姐,你还记得吗?听说最近她姐姐快回来了,那孩子我见过,体态苗条,身姿轻盈,明朝想不想去看看。」 周明朝:「……」 沈闲:「……」 果然不出我所料。 自从沈闲不去街上惹事,夫人的生活重心渐渐的从把沈闲带回正道上来变成了,那些家里有子女快长大成人的既定生活轨道上来。 有事没事就去打听谁家的姑娘好看,哪家的姑娘有才,哪家的姑娘孝顺又懂事,临州城有闺女的人家被她摸了个门清,挑来挑去,挑中了城中刘家。 两个女儿,刚好配周明朝和沈闲,夫人想的很美好,这两兄弟现在感情要好,以后娶了亲姐妹,逢年过节的,互相走动,情分也不会落下。 夫人眼神期翼,周明朝搅了搅碗里的莲子,垂眸道:「伯母好意我知道,可,我想寻一个家父家母喜欢的良人。」 第64页 想到明朝的爹娘还在京城里面,在众多眼线的监督下生活,夫人心里不免疼惜,再看周明朝,也捨不得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那就不见,」夫人宽慰他:「以后有好的,我在给你留意着。」 「多谢伯母。」 「你吃,你吃莲子。」 「闲儿,」夫人又转过头来:「上次你和东藏见了一面,感觉如何。」 沈闲正在偷摸吃莲子,闻言抬起头:「啊?」 「你这孩子,上次不是叫你去见过一面吗?你忘了?」 「啊!我记得,记得的。」沈闲摸了摸鼻子,仿佛忽然之间,对莲子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吃得极为专心。 「那你感觉如何,那姑娘我看着还行,长得讨喜。」夫人想着刘东藏和沈闲站在一起的画面,又更近了一步:「那我下次和刘夫人约个时间,你们两个在见见。」 只是听见这个名字,沈闲就想到那日小姑娘高昂不停歇的哭声,一想起来就颇为头痛。 「不用吧!再说,再说。」 「你今年都十五了,人家像你这么大,好多都娶妻生子了,」沈闲的态度一看就是敷衍推诿,夫人生气了:「我不求你有人家那样的出息,可你,至少先找到一个中意的,先定下来再说,你看你这,」 「娘,我知道了,真的,我明白了,我懂。」沈闲现在脑袋也大了,他连声求饶:「我真的懂了。」 「你懂什么,你要是真的懂,那你就……」 「娘啊!这事急不得,要是以后找了个不好的,一屋的人都被闹得鸡飞狗跳,多没意思啊!」 夫人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就是见见,一起吃个饭,也不是让你们定亲。」 「再说吧,再说啊,娘。」 哄了半天,夫人总算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对了,你爹等会要带一个人来给你们见见。」 「什么人?」沈闲警觉起来:「男的女的?」 「是今年的武状元!」夫人拍了一把沈闲的脑袋:「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刚刚殿试夺魁,他老家是秋阳镇的,这次回来探亲,你爹让你们两个见见,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 武状元,听起来应该是个男的,沈闲放下了心,还递给了周明朝一个安稳的眼神,周兄放心,不是姑娘。 周明朝低头拿着碗,手指在白瓷碗的边缘轻轻摩挲着,也不知道看没看到。 过了一会,城主带着一年轻人来到沈闲的小院子里。 「许谌,这是我家的两个小子,你平日里可以教教他们功夫。」 沈闲脸上立即扬起见新朋友,客套又疏离的微笑,但是当他看见来人的时候,微笑立刻僵在脸上。 「就是你!」沈闲一拍床沿:「害得我在大街上出丑,还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这事没那么轻易算了!」 那人也没想到可以在城主府上看见自己骑马不小心把人绊倒的小少爷,当时就有点尴尬的摸了摸头。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沈闲目露凶光,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当时在街上人多他不好揍人,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还不能找回来场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夫人你放心,这两以后自己内部消化,不用你天天忙来忙去的给他们找媳妇。 第52章 沈闲很愤怒,他脑袋扭来扭去,满屋的找趁手的工具,最后用力掰了掰床头的杆子,没掰动,只能满眼冒火的看着青年:「你过来,我保证不打脸!」 何谓窝里横,这就是! 「打什么打!」小少爷的脑袋被挨了一下。 「没规矩还没礼貌,」城主撸着袖子就要收拾他:「人家是这届的武状元,你打得过谁!」 在城主的武力镇压下,沈闲最终妥协了,他趴在床上,咬着被子,万分不愿的同那个仇人问了声好:「我是沈闲。」 周明朝站起来,朝他点了点头:「在下周明朝。」 那人向他们拱了拱手,果然是武将,话音洪亮,掷地有声:「我是许谌!」 城主还有事,把人带到,让他们自己聊就要走了。 「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沈闲!对人家客气一点。」 「哦。」 沈闲偏着头,还是不情不愿的。 「闲儿,要不你和我去见见刘家二姑娘?」夫人温柔的摸了摸沈闲的脑袋。 这真是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计策。 沈闲立即转头,很热切的握着许谌的手:「许谌对吧!啊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我对你早有耳闻,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城主和夫人满意的离开了。 老两口的身影一消失在拐角,沈闲立即松开手,爬得离许谌远远的,像这人身上有瘟疫似的。 「对不起啊!」许谌看着沈闲,咧着一口大白牙:「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周明朝又把书拿起来,但是没看,他往沈闲和许谌那边看了一眼,明明沈闲在床的最里面,许谌连床边都没有到,但是他还是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有点太近了。 「没事!」沈闲让他看看自己这副模样,:「您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你觉得我这样和瘫了有什么区别?」 「那,那我给你揉揉!把瘀血揉开,好得快。」 许谌说着就上前一步,抓住沈闲的腿,不由分说的就把人拖过来。 第65页 沈闲又是嗷的一声。 但是他没有许谌劲大,那厮两只手像两只铁钳子似的,他嘿嘿一笑:「初时是有些疼,你忍忍。」 许谌练武的时候,身上伤处也不少,就是靠自己这揉揉,那揉揉好过来的。 那边许谌已经掰开沈闲的一条腿。 沈闲闷哼一声,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被撕开了,他脸上被逼出泪来:「姓许的,你不是人!」 那感觉就像是用一把刀子硬生生的割腿上的肉似的,可怜的小少爷脑袋陷进被子里,无限哀愁,谁能来救救他! 正伤心呢,沈闲感到自己腿上的力道一松,许谌被人拉开了。 沈闲顾不得疼,赶紧往床铺里爬,扯过被子给自己从头蒙到脚,只剩下一双眼睛。 周明朝一只手拉着许谌的胳膊,看着裹成一团的沈闲,对许谌沉静道:「不用帮他揉,自己会好的。」 「啊!」许谌不理解:「这样好的快一点。」 「我不想要好的快一点,」看见有人帮他,沈闲的腰杆子又硬了起来,被子裹得厚厚的,呲牙咧嘴的重复先前的说辞:「我就是痛死,烂在床上,也不要你帮忙!」 我沈闲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那好吧。」 许谌是个老实的,还以为真是这个身娇肉贵的小公子想要身上的伤慢慢养着,不想好的这么快,就收回手不再动了。 周明朝也收回手,站在沈闲的身前。 「刚才夫人出门的时候,提到了刘家的二小姐,那小姑娘是叫刘东藏吗?」 许谌搬来一个椅子在床边坐下了,要说她懂规矩,明白分寸,他自来熟的搬个椅子过来,要说他莽撞直率吧!这人还知道搬个椅子过来坐,没有一屁股坐在床上。 沈闲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缩在床脚不想理他。 还是周明朝点点头:「是。」 「那,」许谌挠了挠头,这个脸皮堪比城墙倒拐的汉子竟然有点小害羞:「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见见刘二小姐吗?」 周明朝看着他,微微挑眉,他不明白为什么许谌想去见见刘家二小姐? 「你去见冬瓜蛋子干什么?」沈闲从这短短一句话中嗅到了lj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朝床边转了一个方向。 「我,我把帕子还给她。」许谌脸上升起两朵红云,低着头:「上次我在山间里面遇见她,当时我手臂伤了,是刘姑娘用她的帕子给我包扎。」 「这样啊!」沈闲爬爬爬,爬到床边,抬手想打打许谌肩膀,发现打不到,转而去拍拍许谌的膝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是想去还帕子呢?还是想去看人呢?」 「不不不,」许谌吓了一跳,立即摆手:「她还那么小,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的!」 「哦,」沈闲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但是他这个动作看着就有点像脑子不太好的傻孩子。 「真的,真的,我……」 「好了好了,我们都明白的。」 沈闲安慰他,全然不见刚才的防备,这孩子讨厌一个人是真讨厌,要是想和那个人称兄道弟,那看着也是真心实意的。 许谌知道自己嘴笨,也就闷闷的住了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了。 「你是秋阳镇人,是哪里的人呀?我和周兄前几天才从秋阳县回来,说不定你说的那个地名,我们还去过那里。」 沈闲这时候再看许谌,就很顺眼了,越看越满意,刘二小姐有了良配,他娘也就不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 「我从小在秋阳镇长大,」许谌也很热切:「家在沓风巷,挨着乡下,房前屋后都是竹林,春天吃笋子,夏天在林子下面乘凉,很凉快。」 沓风巷子,沈闲和周明朝对视一眼,这名字不是那种只是听过的耳熟,是那种很深切的熟悉,就好像自己在那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一样。 「那里住着一位老人家,」周明朝说:「身量不高,人很干练,门前还有一口池塘。」 周明朝这样一说,沈闲想起来了,他们在秋阳镇住的那一晚,就是在沓风巷里面。 「那是我家呀!」许谌眼前一亮:「那口池塘可以洗髮液,我以前小时候经常在井里面镇西瓜,又冰又甜!」 「这么巧!」沈闲没想到:「我和周兄还在那家住过一晚上,那家老奶奶人可好了。」 「那应该是我奶奶」许谌也乐起来「我从小爹娘不在身边,是奶奶把我养大的。」 「那是你奶奶?」 沈闲望着这个高大的青年,老人家是说过他有个孙子,可是距她描述,她的孙子应该是当兵的,不应该是这样意气风发的武状元啊! 现在沈闲都想得起老人家的原话。 「我有个孙子,从nf小打人很疼,后来打仗去了。」 沈闲转头问周明朝:「周兄,老人家是这样说的吧?」 「……」周明朝:「嗯。」 「那是我小时候,」许谌有点不好意思:「我打人确实挺疼的。」 许谌小的时候,一个人可以单挑一个巷子的小孩,一把一个,把一群小崽子揍得哭爹喊娘的。 后来镇上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据他自荐,原来是个将军,后来河清海晏,他便解甲归田了,说着是个将军,却老是在茶棚下讨酒喝,一身酒气,熏的来喝茶的人都不敢靠近,那人不知道挨了多少茶棚小伙计的白眼。 第66页 又有一天,沓风巷的半大小孩又聚集在一起,一群孩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要去讨伐群殴许谌,许谌当时正在墙根下面啃馒头,看到一群小萝蔔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嘆了口气。 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许谌嘆着气站起来:「你们无不无聊,每次都这样,有意思吗?」 「哼!许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一个孩子胖的眼睛都没了,他手一挥,学着在话本里看到的那样,豪气云天的吼了一声:「兄弟们,沖啊!」 一群小娃乌泱乌泱的朝许谌冲过去,许谌无可奈何的一推,那小孩就是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去。 最后,又是倒了一地的虾兵蟹将,和站着了,颇感人生寂寞的年轻许谌。 就是这个时候,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将军从巷口路过,看见了这一幕。 「小孩,想学练武吗?」将军手里还拿着一个酒葫芦,走路晃里晃荡的撒了大半壶:「我教你啊!」 许谌盯着他看了半天,小孩子也不懂认人的,只是觉得这个人又高又大,还喝醉了,如果不听他的,可能要被打。 审时度势了一番,许谌点了点脑袋:「好。」 许谌就跟着那个人走了,老人家说的打仗去了也没错,将军确实是个将军,他把许谌带到军营里面去,和战士们住在一起,一过就是十多年,最近许谌中了状元,才告别师父,从军营里离开。 「你从军营里面出来的?」沈闲一动屁股,又有点疼了,鄙夷的看着许谌:「那你怎么不会骑马啊!」 「这几年没有战事,打仗很少,骑马的时候就不是很多。」许谌有点不好意思:「师父教我武术,但是没有教我骑马,那日是我第一次。」 「嘁!」 沈闲嫌弃的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了更两本文的好处,哎呀这本写累啦!就写那一本嘛!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那个小侯爷和小公子的文,我还要接着写,呜呜呜! 第53章 又是一日清空万里的好天气,茵茵绿树夹着小白粉花,秋风一吹纷纷扬扬的飘了一地,少年穿着单薄的青衫,在树下转过头来,俊逸出尘的好样貌,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小姑娘跟了一路,早就羞红了脸,怯怯的捏着手里的帕子:「这位公子……」 少年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表情突然一变,眉头一皱,含着春水的眸子似乎分外忧愁。 小姑娘的心砰砰的跳起来,莫非…… 「阿嚏!」 少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出来。 小姑娘:「……」 他揉了揉鼻子,对旁边拿着摺扇的白衣公子抱怨:「周兄,这天儿还是得多穿几件衣服。」 走在没太阳的阴凉地方还是很冷,凉飕飕的灌着风。 周明朝的扇子前些时候被放在沈家,现在才拿到手里,周明朝把扇子折好,放在手心里面握着,闻言给扇子掉了个个儿,把自己的帕子递给沈闲:「你不用出门的,回去吧!」 「用的用的,周兄你照顾我这么多天,送一送还是要的。」 沈闲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和周明朝在树下边踩着太阳影子走,在周明朝这几天的端茶倒水兼搬来搬去之下,沈闲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虽然还是很疼,至少可以忍受了。 周明朝看他能跑能跳,就先回府去,沈闲看他要走,非要送送他,怎么说都不听。 「周兄照顾了我这么多天,现在他要回去了,我怎么能不去送送他!我这样,和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 沈闲的原话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他娘让他出门和土豆蛋子吃饭的原因,沈闲正色。 「唉!」沈闲晃晃脑袋,抖落几片花瓣,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刚刚是不是有人叫我来着?」 周明朝看了一眼在风里石化的姑娘,刚想要说话,沈闲又裹紧了衣裳:「算了,谁会叫我!肯定是听错了。」 周明朝回想起那姑娘含羞带怯的模样,顿了顿,给沈闲脑袋最顶上的那朵花瓣拿下来,没说话。 「周兄,送到这就行了,」走到周府门口,沈闲冻的受不了,他冷的不行,一张嘴就冒白气:「你进去吧,我回了。」 沈闲冻的打哆嗦,转身就想回家,冷风一吹他缩了缩脖子,实在是冷。 本来走到一半,周明朝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沈闲穿,沈闲披上又长又大不说,还拖地,走一步一个趔趄,路上的都在看这是谁家腿脚不便的傻儿子。 碍于面子,又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沈闲心一横,把衣服脱下来。 这人把衣服还给周明朝的时候还在嘴硬:「就这几步路,还用得着穿衣服?我不冷。」 这几步路要冷的出人命!沈闲倔强的向周明朝最后挥了挥爪子:「周兄,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最后那个玩子还没出口,就感到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力道。 「周兄?」沈闲塌着脖子,扭头看了一眼提着他走进周府大门的周明朝,虽然有点纳闷但是他也没挣扎:「这天还早,你不用留我吃饭的。」 「我知道。」 周明朝拎着他跨过门槛,他府上的人不多,都是些踏实干事的老实人,看见周明朝提着提着一个漂亮的小少爷回来,尤其是那个小少爷以前和他家是水火不容的,也没露出大吃一惊仿若见了鬼的表情,只是向周明朝请安后,好奇的视线一直往沈闲脸上瞟。 第67页 「周,周兄,」沈闲感觉自己的面子有点挂不住,看了周明朝一眼,发现这人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叫了一声,自觉的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脸。 只要看不到,丢脸的就不是他。 「你在这等我一会。」 走进屋子里面,周明朝把沈闲放下来,径直转身到里屋去了。 这应当是周明朝住的院子,南面放着一个大架子,上面全都是书,鼻架子上面搁着四五只狼毫,底下一方砚台,书桌上面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虽然东西少,但是採光很好,窗户一开,照的满是都是金色,显得室内清清朗朗的。 沈闲看了一眼又朝屋里看,但是里屋被屏风挡住了,丝制的屏风挡光特别好,沈闲一点影子都没看见。 周兄也太小气了,有什么是他最好的朋友不能看的?他可是连床都分了一半给他!打量了一会,沈闲把目光收回来,在书桌的檯面上坐下了,沈闲一边拨弄毛笔,一边在心里絮絮叨叨。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加重,周明朝从屏风后面出来,手里抱着一堆衣服。 他看见沈闲坐在自己书桌上面,愣了愣,朝沈闲抬手:「过来。」 沈闲跳下来差点崴了脚。 周明朝皱了皱眉:「慢点。」 沈闲甩甩脑袋,走到周明朝身前:「怎么啦?」 周明朝没说话,只是把手里找出来的披风往沈闲身上一套。 「这衣服是我十五岁时候穿的,你穿应该合适。」 周明朝又给沈闲加了一件带绒的厚衣服,披了一件狐裘披风,还叫人给沈闲弄了两个汤婆子来给沈闲抱着。 「用我的马车送沈少爷回去。」 马车边上,周明朝给沈闲把披风的帽子也给带上了,帽子周围带了一圈毛,毛茸茸的,沈闲穿得像只小肥鸟,只露出一双眼睛。 「还冷吗?」 沈闲身上快出汗了,他摇摇头,像是笨笨的肥猫儿。 周明朝摸了摸他脑袋,似乎带着点笑:「回去吧。」 沈闲带着帽子的大脑袋点了点,转身就去爬马车。 「哎呦!」 马车有点高,沈闲又穿得太厚,爬了一半差点摔下来,周明朝扶了他一把,撑着他的胳膊给他往上面送。 「周兄,我走了啊!」沈闲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来,他钻进了马车里面。 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周明朝又朝着路口看了一会,才沉默的转身,踏进大门。 周明朝的院子如同他的书房,除了一些花草,其他多余的东西也没有,院门一关,秋风唿号的,连带着人声一起被关在外面。 书房里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动作,挑一挑炉子里面的炭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又拿了宣纸铺在岸上,周明朝磨墨提笔沾了点墨汁,墨点在白纸上晕染开来,周明朝却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 毛笔被放回笔托上,周明朝向后靠在椅子上,这院子里就他一个活物,当他也安静下来不动的时候,周遭寂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停滞了,屋子里不冷,却透着一股闷,闷的让人有点压抑。 但是周明朝早就习惯了,除了他初记事的那几年,父母都在身边陪着,他的周围有点生气,自永南王夫妇进京后,周明朝便如一潭死水,沉潜的安静下来了,以前只是一个沉稳的孩子,虽然老成,可也会不好意思的笑,现在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却冷漠疏离的青年。 他在临州城这几年,谁都要夸一句永南王府的小世子温润如玉,清贵无双,可是周明朝和谁都走得不近,就连城主一家,出了逢年过节必要的走动,周明朝并不是经常拜访,他更多的时候,就是这样把院门一关,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生活。 父母初走的那几年,周明朝还小,虽然过了害怕一个人睡觉的年纪,可半夜梦醒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半大的孩子沉默的把自己蜷缩起来,还是害怕,但是害怕也没用,害怕就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唿吸声,有的时候一直到天亮还没睡着。 城主夫妇想把他接到沈府去,但是那个时候的沈闲刚刚长大,渐渐显露叛逆的端倪,和周明朝闹得屡次不愉快,少年自尊心又重,总是自己一个人缩在府里看着窗外的天空,春去秋来,周明朝已经长大了。 他成了一个独立,可靠,有自己思想的少年,现在想来以前的那些都不觉得心酸,只是有一件事。 周明朝捏着宣纸的手指一捻,玲珑骰子安红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绪究竟是…… 这几日他觉得自己看沈闲有点怪,不是沈闲,是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再看沈闲时,和以往的心思有点不一样。 以前小的时候只是觉得沈闲可爱讨喜,想保护他,沈闲长大了一点不听话,他只是怒其不争,聪明乖巧的沈闲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但是现在,周明朝看着桌面上,想到刚才沈闲就是坐在这张桌子上等他出来,心头又有些怪异,酥酥麻麻还带着一点甘甜,他现在还能想到沈闲坐在桌子上晃腿的场景,脸上的皮肤比桌子上的宣纸还要白皙。 在以前,他只是觉得沈闲好看,并不会关注到沈闲的样貌的细节,但是现在,他知道沈闲的眼角下有一颗很小的黑痣,眼睛在受惊时会瞪的很圆,本来就大的眼睛可以变大一圈,还有,早晨起床的沈闲嘴唇是嫣红的,比月季花还要鲜艷…… 第68页 周明朝拿起笔,想要画一画沈闲。 「周兄!」寂静的大门被打开,去而復返的沈闲站在门口:「我来给你还衣服!」 白纸被撕成两半,周明朝抬起头,他一个人的世界被人打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起,你们给我在一起啊呜呜呜 今天去爬东方明珠啦,好多好多人,等了超久超久,但是夜景还是很好看哒! 第54章 沈闲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夫人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大球滚下来来了,直到那个胖球跳下来,抖了抖屁股上面的灰,跳到她跟前来。 「娘啊,天不冷吗,在外面站着?」 狐裘帽子下一双眼睛圆熘熘的,一看就是她家的崽崽。 「等你呢!」夫人摸了摸沈闲的脑袋:「怎么穿了这么多,这件披风不是你的吧?」 沈闲抬手给她看披风里面的外袍:「周兄的,好看吧!」 「好看,衣服都穿好了,」夫人牵着沈闲就走:「和娘吃饭去。」 「哪里去?」沈闲有点懵,前面就是大门,吃饭往街口走什么? 「去和刘夫人吃饭,东藏也在,你们两个小的可以在一起玩。」 「我和那个冬瓜蛋子没什么玩的,」沈闲顿时警铃大作,不肯往前走:「她太娇气,我们玩不到一起去。」 「怎么可以这么说女孩子,」沈闲被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夫人拽着沈闲:「你们多说说话,就有的玩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好玩。」 「就是不好玩,」夫人怎么拖,都拖不动沈闲,他运着气在原地扎马步:「我不去,她只知道哭,还停不下来。」 「人家什么时候哭了,刘家小姑娘一见着我就笑,笑得可甜,多可爱一个孩子,」夫人柔声劝:「闲儿听话,和娘一起去,没什么害羞的。」 害羞个鬼,沈闲往回拽着他娘,也劝:「我也沖你笑,你看我笑的甜不甜,咱自己家孩子不看,跑老远看别人家孩子干啥,娘听话,回家我给你笑两个去。」 「你这孩子,」沈闲的披风都快被夫人扯下来了,夫人看着柔弱,手劲还挺大:「不听话我就叫你爹来,看你爹揍不揍你。」 沈闲觉得这天这事过不去了,保不齐他爹出来还要挨顿打。 「娘,我想起来周兄有东西落我这里,我先去换衣服!」 沈闲趁他娘分神的时候,用了点巧劲,像一只滑不熘秋的泥鳅从夫人手上滑走了。 「劳驾,去你家公子府上。」沈闲爬上马车,一骑绝尘,掀起一路浓烟滚滚。 等夫人掩着口鼻再看时,已经没有那兔崽子的踪迹。 ———— 「你……」 周明朝看着门口的沈闲一时恍然,想问沈闲怎么会回来,但是没说出口,他发现,沈闲走的那一会时间,就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一会功夫。 他有点想沈闲了。 然后他就看见沈闲走近了。 「周兄我和你说,」沈闲跑得有点热,把那件披风抱在怀里,熟门熟路的在周明朝书桌前一伸腿,又在桌面上坐下了:「我娘最近真是有点闲,在家里绣花做衣服不好吗?或者和我爹对对诗,赏赏花也挺好的,非得拉着我去和刘家的小姑娘吃饭。」 「刘家的二小姐你知道的吧?就上次我们在湖里转了一圈的那天,我娘让我去那个假山后面。」 沈闲说着有点渴,又拢了拢怀里的披风,探身想去拿周明朝手边的杯子,但是他手短,穿得又多,根本弯不下腰,一个杯子他都拿的分外吃力。 「我知道。」 周明朝把杯子递给他,其实他没听清沈闲在说什么,他的言行举止全凭本能。 周明朝看着沈闲坐在自己桌上,侧着的半张脸眉目如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姑娘长得还没我下巴高,和她玩我都怕一巴掌把她拍到地上去,一砸一个坑。」 沈闲喝完水,把杯子往前递了递:「再来一杯。」 周明朝给他续茶:「无缘无故,你拍人家做什么。」 「没想着拍她,只是想着,」茶杯有点烫,沈闲握在手里暖手:「要是给她弄哭了,说不定她讨厌我,以后两家再见面,恼我就不来了。」 桌子上的少年穿着大了一点的袍子,手拿着青瓷杯,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他展颜一笑,衬着窗外疏枝显得格外清雅。 「那你……」周明朝看着少年好看的唇一张一合,沈闲的话是一个字也没听清:「这样也好。」 「是吧!」沈闲笑开了:「那我下次揍她一顿,揍得狠一点!」 冷风一吹,周明朝清醒了一点,他眨了下眼,把目光从沈闲脸上收回来:「你要揍谁?」 「揍刘东藏!」沈闲扬着拳头,兴致昂扬:「揍到她哭!」 沈闲气势汹汹,周明朝有点骇到了:「人家还小,你……」 「我还小呢!我比你小四岁呢!」沈闲听不得周明朝帮其他人说话,恶声恶气的打断他:「你干嘛老是向着外人,我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嘛!」 少年即使生气,也像只没有牙齿的小猫,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周明朝觉得沈闲张牙舞爪的样子有点可爱,心里面突然又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怅然,你哪懂喜欢是什么? 周明朝探身,给沈闲手里的杯子拿过来,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他想给沈闲倒一点热的,可是杯子里的水那么满,他的屋子里也只有这一个茶杯,周明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给杯子里的凉茶喝了一半,又添了热茶,递给沈闲。 第69页 沈闲看着周明朝喝茶,又看着他给茶杯里掺水递给自己。 愣愣把杯子接过来,还喝了一口的沈闲:「……」 周兄有问题!!! 虽然沈闲并不是嫌弃周明朝,他觉得周明朝这个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太过震惊的沈闲,又喝了一口茶水来压压惊。 「那个!」周明朝看着自己的手,瞬间坐直了身子,在木椅上浑身僵直的向一块铁板:「你……」 「没事没事,」沈闲立即善解人意的表示自己不在意:「周兄你还渴不渴?这还有。」 沈闲十分大度的把杯子递出去。 周明朝垂着眸,他只能看见桌子上被墨迹晕染的宣纸还有沈闲垂在桌面上的衣服,随着沈闲的盪脚使得落在空中的衣摆一飘一飘的,像一只蓝色的蝴蝶在风雨中飘摇,周明朝一个人在院子里生活了好多年都不觉得闷,看见这样漂亮的蝴蝶,他却觉得胸口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他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把蝴蝶抓起来,让它变成自己的东西的强烈冲到,可是,那蝴蝶身后带着一条铁链子,和它的脖子连在一起,铁链子陷在一片白雾里,如果周明朝想要带走它,不知道蝴蝶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用,你喝。」不敢看桌角的衣摆,周明朝也不敢再看沈闲的脸,周明朝攥着手心,这样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感到自己背后出汗了。 「周兄啊!」 沈闲突然趴在桌子上,勐的靠近了周明朝,这孩子完全不知道别人隐忍的辛苦,只知道做事凭自己心意。 沈闲仔细打量着周明朝的脸色,担忧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闲的脸骤然放大,周明朝闻到那股熟悉的清甜瓜果味,他唿吸快要停止了,偏偏面前这人毫无察觉,还睁着一双璀璨的眼睛,竟然还伸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周明朝眼睫颤了颤。 沈闲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我摸着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周兄你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明朝看着他,嗓子有点哑:「没有。」 说完顿了顿,周明朝抬手艰难的指了指沈闲身下:「你压着,纸了,下面有墨。」 「哦哦哦!」沈闲退开了,在桌子上动了动,然后双腿一蹬,跳到地面上。 沈闲撑着桌子看他:「周兄你真的没事吗?」 周明朝沉稳的坐在椅子上:「没事。」 沈闲半信半疑,忧心忡忡:「有事你和我商量,别闷在心里,我娘说你就是前几年什么事都不说,才养成了这个性子。」 周明朝已经开始捋被沈闲坐皱的白纸,他把镇纸压在上面,提笔沾了点墨:「嗯。」 沈闲又盯着周明朝看了一会,看他抬袖下笔,字迹大气工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便背着手在周明朝房里熘熘哒哒。 一会瞅瞅架子上面的书,给上面分门别类整理好的书翻的一团乱,兵法和诗经放在一起,传记和诗歌放在一起。 沈闲胡闹翻了几本,越看脑袋越疼:「周兄你还看兵法啊?」 周明朝专心致志练字:「闲来无事,就翻来看看。」 「哦。」 沈闲把书又塞回去,转眼看见了屋角的盆景,把人家叶子薅了几片下来,就正中一块秃了。 「周兄,你这是什么树啊?」 周明朝似乎已经陷入练字的世界里面,头也不抬的回:「雾凇。」 「哦。」 沈闲把叶子给插回去,一片横着展开的绿叶里面多了几片竖着的叶子,很是突兀。 沈闲看完盆景又去看摆台,柜子上的玉雕石刻被他看了个遍,屋子里再也没有他没仔细观察过的东西了,再往里走就是卧房,周兄的私密地方,沈闲不好进去,沈闲又回到盆景前面,绿叶子又掉了几片,他有点累。 周明朝最初在沈闲的注视下几个字写的极好,沈闲目光一挪开,手下的字就成了一个又一个墨团,看不清是什么字了,他有点累。 一间屋子里,两个人都怀着心思,都像是正经人似的,装的比谁都累。 还是周明朝装不下去了,笔放回架子上,他把那张污点折起来放到一边:「你不回家吗?」 沈闲有点忸怩:「你不叫我吃过饭再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一起装装装。 沈闲揪着哭泣的盆景:「周兄,你家真大!」 周明朝写着一手烂字:「嗯。」 第55章 「周兄还是不来?」 沈闲穿着一件月牙色外衫,正在墙角下面摘花,抓住枝干粗鲁的向上一扯,花根带着泥被他拽出来了。 城主府就没有小少爷不糟蹋的地方。 「周公子说他有事,」鸿鹄摇头:「让少爷一个人去,周公子还说,就是吃一顿饭,夫人在旁边陪着,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少爷别怕。」 「我怕什么,那刘小二还能吃了我!」沈闲哼了一声,花也不摘了,把花根掰断就走:「我就是看他一个人,闷在那个屋子里,生病了也没人知道,这都几天了,也没把他从家里请出来。」 自从那日沈闲在周府蹭了一顿饭后,就再也没见到周明朝的人影。 沈闲回家后的第二天,兴致勃勃的叫人去请周明朝在流辉湖钓鱼,鸿鹄去了,周明朝没来。 第四天,沈闲约周明朝出门,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书馆,他想着周明朝家里那么多书,应该会有兴趣,鸿鹄去了,周明朝还是没来,推说累了。 第70页 又隔了两日,沈闲想邀周明朝去山上找些新鲜的笋子蘑菇,挖回来炖汤也是一绝,鸿鹄又去了,周明朝还是没来。 一连十天,周明朝都不见人影,不是推脱有事就是乏了,今天,夫人和刘夫人又约着去樊楼吃菜喝酒,带着家里孩子一起,沈闲想拉着周明朝一起,但还是没见着周明朝人。 一两次情有可原,次数一多就变成了拒绝推诿,有什么事,临州城有几个你肯赏脸吃顿饭的?找什么藉口不来! 沈闲越想越气,看什么都烦,花也不要了,手里的东西一扔,愤愤的走在路上。 这次夫人都不需要连哄带骗了,沈闲没等她来催,自己先跑到马车里坐下了。 马车上,夫人看沈闲绷着一张脸,忍不住上手搔了搔他下巴:「看看这脸,拧一拧能挤一盆水出来,这次是你自己说要来的,娘没逼着你出来。」 夫人像逗猫似的,沈闲脑袋一偏:「我知道,又不是为这个。」 「那你是为了哪个?」小声嘀咕被夫人听见了,她又掐了一把沈闲的脸:「一大早的就不开心哪?」 「娘,我都多大了,别摸我脸,」沈闲无奈的躲过夫人的手:「没有不开心。」 孩子确实大了,看着马车外面的半张侧脸已经有了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影子,夫人收回手,笑着嘆了口气。 「嗯,是大了,比昨年长高了不少,衣服都要扯料子重新做了。」 「这天越来越冷,我叫你爹去布店里扯几匹好的料子回来,给你和明朝做两身冬天穿的衣裳。」 沈闲放下马车帘子,靠在车壁上,听见有新衣服也提不起兴趣:「好啊。」 「说起来,这几天怎么没看见明朝?」 前面几天都看见周明朝和沈闲混在一起,城主还怕沈闲给周明朝带坏了,一连好多天没看见人,还有点不习惯。 提到周明朝,沈闲的脸又有点垮:「不知道。」 夫人一看他这样:「你们吵架了?」 「没有,」沈闲闭上眼:「这几天我也没看见他,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夫人笑了笑,也不劝:「明朝在宅子里面闷了好多年,没见着他和谁要好过,也不说和哪家的姑娘走得近点,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我知道。」 沈闲低着脑袋,看见了自己垂在腰间的玉佩,又想到了那日他在周府吃饱喝足之后,周明朝送他出来的表情,清冷不惹凡尘,却带着一点热度,就像是燃着一堆柴火,有人想用雪水给他扑灭,但火燃的实在是太大了,还是零星的蹦出几个火星子,在冰天雪地的格外显眼,沈闲一眼就瞧见了。 「我知道的。」沈闲唿出一口气,又说了一句。 樊楼里面人很多,伙计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 沈闲跟着夫人来到楼上雅间的门口,临推门时又有些踌躇了,只是小辈之间喝酒吃菜,谈天论地,那也没什么,可是双方母亲都在,想说的话不能随意,吃菜不能放肆,说话做事都要按着规矩来,沈闲觉得还不如在家里睡觉。 尤其是周明朝不知是有意无意,好像是故意不见他,沈闲胸口堵着一口气,周兄躲着他,他还得和土豆蛋子吃饭,还得装出人五人六的样子吃饭,这日子过得,真有意思! 沈闲的那口气,在他进门的时候,一下子就消散了。 雅间里,除了刘夫人和刘冬藏外,那个坐在门口,仰头咧着嘴向他笑的人不是许谌又是谁? 沈闲不仅不觉得胸口闷了,还觉得腿有点发酸,条件反射的隐隐作痛,他害怕这兄弟再给自己来一脚,今年这年就能在床上过了。 「武状元在街上遇见我家冬儿,上次冬儿从山里回来多亏了他,还欠许状元一顿饭,赶巧,这就……」 刘夫人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存着相亲的意思,她还带着另外一个男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没事没事,年轻人多了他们还自在,」夫人笑了笑:「等会儿让他们自己去玩,我们两个听戏去。」 「好,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们来。」刘夫人拉着夫人坐下,又转头打量沈闲:「你家闲儿真是长得越来越好看,比我家冬儿还白。」 刘夫人一直都喜欢白白软软的小闺女,养大了一个刘冬藏,现在又想养小孙女,看着沈闲的模样,她就很是喜欢。 「是啊,我刚才还在说,这一年窜了不少个头,明年就有他爹那样高了。」 「他今年才十五六,还有得长,对了,」刘夫人想起被忽略的许谌:「武状元今年多大?」 许谌正在喝茶,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点红,他把杯子放下来:「二十,今年二十。」 「年轻真好。」夫人笑眯眯的点头:「你家里还有什么兄弟姐妹?我听我家老沈说你还单着,也没娶妻?」 许谌握着茶杯,点了点头:「家中就我一个,上面还有祖母,这几年在外,并未娶亲。」 「也是个好孩子。」两位夫人对视一眼,相继笑了。 沈闲抱着杯子喝茶,看着许谌,也笑了。 两位夫人顾着说话去了,没见着两个人借着捡菜的功夫你来我往的偷看,就沈闲进门这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偷偷对视了不止三次。 刘冬藏乖乖的坐在刘夫人旁边,鬓边戴着一只榴花簪,看上去十分的温顺贤良,大人说话也不插嘴,就只是趁着吃菜喝茶的空当,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许谌,又迅速的把头埋下去。 第71页 沈闲看她小口吃菜,对着夫人的夸赞抿着嘴笑,哪里有那天对着沈闲叉腰柳眉倒竖的影子。 因为许谌在,两位夫人也不好把话题往沈闲和刘冬藏两个人身上引,反倒是问问三个小辈平时的起居习惯,聊一些城中的趣事,一顿饭下来,沈闲听着城中其他大户人家的八卦,看看对面两个人明着暗着的互相偷瞧,吃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觉得无聊。 吃过饭,日头暖洋洋的,两位夫人相携着去听戏,对着三个人摆摆手。 「去玩罢,我们年纪大了喜欢的东西你们少年人不一定喜欢,你们去湖边走走,听说林园的海棠花开了,去那看看。」 夫人看着沈闲又唠叨了两句,不许欺负小妹妹,有什么事得让着她,还让把刘冬藏送回府再回来云云。 沈闲不住点头,这才送走了两位老祖宗。 三个年轻人站在酒楼门口。 「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变得椭圆椭圆的。」沈闲揪了一把小姑娘绑头髮的带子。 「你……」 刘冬藏怒目圆睁,当即就要和沈闲在街上吵起来,可是许谌就在旁边看着。 刘冬藏忍着没说话,就是鼻子被冻的一抽一抽的,有点发红,小姑娘只是被冻的,许谌看着就觉得小姑娘是受了委屈,但是性子好,低头不说话。 「沈少爷,」许谌正色:「不可以随意揪女子的头髮,冬藏还小。」 沈闲:「……」 刘冬藏看了一眼许谌,又羞涩低着头,向许谌挪了两步。 许谌看着她,指了指旁边买风筝的摊子哄她:「给你买风筝?这个天风大,风筝可以飞得很高。」 刘冬藏害羞的揪着帕子:「好。」 沈闲:「……」 为什么这些姑娘在自己面前,和在心上人面前是两个样,刘冬藏也就不说了,柳月絮也是,那也是位彪悍的巾帼鬚眉。 第一次见沈闲的时候就泼了他一脸水,姑娘家说起提亲来的事脸都不带红一下的,但是在李未面前就乖巧可人,和当初那个坐在床边冷若冰霜的姑娘判若两人。 这些姑娘太可怕了,沈闲摇了摇脑袋,转身朝街对面走。 「沈少爷,你哪里去?」许谌还记得夫人说让他们三个去林园看海棠花。 沈闲向后面摆了摆手:「我不去了,别和小姑娘玩得太晚忘了时辰,记得在天黑之前给人家送回去。」 他去了也是看着二人浓情蜜意,看着心里受刺激,还不如回家睡觉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第56章 今日的天气不错,早早的就亮了,太阳也出来的早,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昨晚上睡得早,沈闲也起得早,沿着石板路熘达一直到他爹废了好大一番心思荷塘。 叶子已经萎了,枯黄的一片一片立在荷叶杆子上,里面的水也不是很深,就到人的脚踝,沈闲看着,心里突然就活泛起来了。 鞋袜外袍被丢到岸上,沈闲挽起裤腿熘到池塘里面,这个天池子里面的水冰的心凉,沈闲刚刚一下去,就冻得一个哆嗦。 他又趁着他爹没看见,偷偷熘到荷塘里面去了。 但我们小少爷何等坚强之人,就算是他的脚在池水里冻木了,没有挖出藕来,他也绝不回头! 沈闲哆哆嗦嗦的朝前走,他本生是看中了池子当中一株杆子很粗的荷叶,可是走了几步,天太冷,水太寒,沈闲吸了吸鼻子,实在走不动道了,便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一颗在手边的,顺手就能掏出来的。 可是沈闲实在不是挖藕的料,从上次就可见一斑,少说挖了十多个坑,最后能吃的只有两小盘子,一盘端给城主夫妻用以谢罪,一盘沈闲和周明朝吃了。 只见沈闲打着摆子,在湖水里面顺着荷叶杆根茎的轨迹,一点一点的向下掏,这里的荷塘是城主种来哄夫人开心,不是特意种来吃藕的,里面的泥土都是实的,特别难掰开。 沈闲这会比上次有了点经验,沿着纹路向下探,就摸到了一节硬硬的东西,两只手都冻得麻木的沈闲拨开周围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把藕扯出来。 他弯着腰,头髮都掉在胸前,有水的地方本来风就大,这时从侧面吹过来一阵风。 沈闲:「……」 他被自己的头髮煳了一脸。 沈闲站起来,揉揉腰,顺便把头髮用手背拨到脑袋后面去,一仰头就蹭了一脸泥。 小少爷甩甩脑袋,又开始埋头干活,他也实在是闲,一节藕,他在池子里扒拉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是弄出来一节连在一起的,没有断掉的的莲藕。 沈闲在水里晃荡了几下,莲藕上的黑泥被冲掉了,露出白胖白胖的模样,沈闲举着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岸上突然传来了。 「闲儿,你又在池子里挖藕!」 沈闲身子一顿,条件反射的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可是一池子的枯荷,他能藏在哪里去。 好在岸上的那个人是夫人,她看沈闲呆着不动,又走近了两步唤他:「快上来,水里多冷啊,当心着凉了。」 沈闲听着夫人的语气,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这才转过身,犹豫的抱着他的大莲藕,磨磨蹭蹭的上了岸。 裤腿子上都是泥,沈闲冻得小脸煞白,他看着藕,思考了一瞬,还是给它藏在身后:「娘。」 「藏什么藏,我都看见了,平日里有炒的炖的蒸的,没看见你吃多少,总是想去池子里挖,」夫人没好气的拿帕子擦沈闲脸上的泥:「看看你这脸,门口讨饭的都比你干净。」 第72页 沈闲嘿嘿一笑,没说话。 夫人看他这样,更气了:「回去就让张婶给你做一桌子的全藕宴,让你吃个够,看你还去挖不挖!」 「这个自己挖的有意思,阿嚏!」沈闲打了个喷嚏,然后又笑着把藕举起来,放在夫人跟前晃悠:「娘你看这个藕,我挖的,肥不肥,一点也没有破,给娘炖汤喝好不好!」 「肥肥肥,像你小时候那样白白胖胖的,」夫人摸了摸沈闲的脸,又捏了捏他的手,微微皱眉:「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了,着了风寒喝药不说,自己也难受,下次不许再进池子里挖藕,不然就给我抄书去。」 沈闲揉了揉鼻子:「哪就着凉了,不至于不至于,我觉得还好。」 「我们年轻人,怎么就……」 沈闲仰着通红的鼻子,还想在臭屁两句,被夫人揪着耳朵带回房换衣服去了。 「娘,我的藕呢?」 沈闲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藕,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挖出来,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夫人正坐在火炉旁边打瞌睡,秀丽的眉眼靠在紫檀椅上,闻言睁开眼睛:「让她们拿下去做菜了,给你炖汤喝,抱着一个藕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像什么样子。」 「没扔了就好。」沈闲安心的在小板凳上面坐下,和夫人凑在一起烤火。 「听说你昨天先回来了,没和她们去林园看梅花?」 「啊,没去,」沈闲拨了拨炭火,想着要不要拿一只红薯来烤:「她们两个情投意合,我跟着去干什么。」 「没出息,刘家祖父那一辈可是前朝元老,后代多受他庇荫,你们两个要是成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好多好处,说到底还是你不行,许谌那孩子除了比你高点,壮点,老实点,也没什么比你强的,虽说你们两个不是平分秋色,可也没比你好在哪去,怎么就看上人家了看不上你!」 夫人靠在椅子上,磕着眼又要打盹,虽然话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没见着她失落,反倒是明摆着嫌弃沈闲多一点。 由此可见,这夫妻两个人平时大多都是以逗弄沈闲为主。 「……」沈闲:「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土豆蛋子,人家也不喜欢我,是你们两个瞎点鸳鸯谱,硬是把我们凑到一起,有意思吗?」 沈闲不觉得一个爱哭脾气还大的土豆蛋子好玩,还不如和周兄待在一起有趣。 「哎,可惜了。」 「算了算了,我和刘夫人商量商量,」夫人嘆了口气,放弃了和沈闲和刘冬藏两个人的事,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下次吃饭,就不带着你了,带着许谌去,到时候那两个小孩坐在一起。」 说到后面越来越兴奋,夫人喜滋滋的一拍手:「也是一桩好事!」 沈闲:「……」 娘你的本意只是做媒,就不是想给我找媳妇对吧!只要是个人就行,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儿子无所谓,反正两个小年轻看对眼就行。 他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娘还有当媒婆的潜质。 「我这就去下拜帖,和刘夫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日子,还得把许谌带上。」 沈闲看着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夫人,问:「那我呢?」 「你?」夫人已经朝外面走了,听见这话又回过头来,扬着秀眉似笑非笑:「你去干什么,人家两个人坐在一处,你在边上煞风景?」 好的,可以,没事,沈闲微笑,做出了一个请夫人离开的动作。 外头冷,夫人披着大氅,迈着愉悦的小步伐,走了。 沈闲看着夫人的背影,戳了戳炭火:「亲娘啊!」 鼻子有些不透气,胀胀的,沈闲揉了揉没太在意,他往外面看了看,没看见鸿鹄人,肯定又是在墙根偷吃东西去了。 「大毛!」 「少爷,」鸿鹄小跑进来,进门时还抹着嘴:「我在呢!」 「又在偷吃,迟早胖成球。」沈闲笑他。 「我没……」鸿鹄条件反射的想要反驳。 「嘴边上还有点心渣子,还说没吃!」 鸿鹄摸了摸嘴巴:「我没吃点心,我吃的是鸡腿。」 傻孩子真好骗,沈闲拿钳子刨了刨炭火堆,一阵火星四溅后:「去厨房拿两根红薯过来,咱们烤着吃。」 烤红薯!鸿鹄眼前一亮,一熘烟的跑了。 沈闲把拿来的红薯放在炉子上面,用钳子把红薯埋在炭火下面,没多大一会,就闻到了红薯甜甜的味道。 「少爷,是不是熟了?」鸿鹄也端了一个小板凳来,和沈闲坐在一起,守在炉子边上。 「这才多久,别急,」沈闲给红薯又盖上了点火星:「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 鸿鹄闻着味道,看着火炉里噼里啪啦的,心痒难耐,干巴巴的看着。 一直等到红薯生甜的味道变成了香甜软糯的味道,沈闲用钳子扒拉出来一个,放在炉子边上用手戳了戳,都软了。 「熟了,给你吃。」 沈闲把那根红薯递给鸿鹄,自己又在火堆里扒拉剩下的。 最开始拿出来的那根是最大的,剩下的一根也熟了,沈闲把它刨出来拍拍灰,去掉皮,忍着烫咬上第一口的时候,鸿鹄已经快吃完小半个了。 「你要不去街上买几个馅饼回来吃?我再给你烤几个。」 鸿鹄吃完了,一直看着沈闲手里的烤红薯,为了自己的吃食,沈闲决定让鸿鹄走走。 第73页 「馅饼,」鸿鹄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捏着手,小声问:「走公帐吗?」 所谓走公帐就是用沈闲的钱,沈闲瞪了他一眼:「走,怎么不走!」 鸿鹄兴奋的站起来,跳着就要往外走。 「你再去拿几个红薯过来,」沈闲叫住他:「我手里还有东西,走不开。」 「好!我马上就给少爷拿回来。」 这次鸿鹄答应的很爽快,小跑着就走了。 最后鸿鹄几乎搬了厨房里所有洗好的红薯,看着那一筐子红薯,沈闲嘴角抽了抽。 「少爷你先烤着,我很快就回来。」 鸿鹄眨眼间又跑得没影,没过多久,沈闲听见了厨房嗓门最大的张妈的怒吼:「哪个小王八蛋把我洗好的一筐子红薯偷走了!拿一两个不行还要拿我一筐,我刚刚洗好的,一转眼就不见了,吃那么多,当心不消化!」 只是听着这豪放的声音,就能想到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叉着腰站在门槛上面喊。 沈闲看着那一筐还在沥水的红薯,心虚的,把门给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着摆子,在我们那边,用四川话说,就是发着抖,哈哈哈哈哈哈! 早上好,铁子们。 第57章 鸿鹄说的是去去就回,但是沈闲已经把第一批红薯烤好了,已经在烤下一波了,眼见着这一批的红薯也快熟了,屋外面还是没有鸿鹄的身影。 就算是鸿鹄去买最远的那条街上的馅饼,烤了两波红薯,时间也够他跑两个来回了。 沈闲看了看手里的红薯,又看了看外面快暗下来的天色,想了想,还是起身拍了拍手。 出去找找去,指不定在哪个墙脚偷吃。 沈闲刚刚出大门,就被迎面来的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他甩了甩有点晕的脑袋,没太在意。 街上人来人往,在哪去找人,沈闲先去临近的一个馅饼铺子上面找起 「老人家,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来你这买馅饼?」 买馅饼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爷爷,他在这条街上做了十多年的生意,以前沈闲的壮举他也见识过一二,例如当街打人,掀翻人家的摊子,追着一条狗跑半条街,种种此类,多不胜数。 他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的漂亮少年,张了张口,还是没能把这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和前面几年那个盛气凌人的小霸王重合在一起。 「没,没有。」老人家还是很害怕,怕沈闲上一刻还在笑,下一秒就把自己做馅饼的锅掀了。 「多谢老人家。」沈闲眼睛弯弯的,朝老人家笑了笑:「您的馅饼很好吃。」 沈闲走了,老爷爷低头用筷子给锅里滋滋冒油的馅饼翻了个面,脸有点烫,这还是第一次,他的馅饼被那些富家公子夸好吃。 街上人多,行人脚步匆匆的,还有好几个撞到了他。 「哎!」 沈闲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但是那些人行事匆匆,都没看他,拿着棍子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离开了。 他的脑袋被一撞更晕了,好在他也没在意,一边揉着生疼的手腕,一边朝前走。 既然不是最近的一个馅饼摊,那一定就是最贵的那个馅饼店了,大毛这个德行沈闲了解的一清二楚,只要是走公帐,一定要买肉最多的,最贵的。 但是,临州城最贵的云记馅饼店里面,沈闲看了个遍,没有在里面找到鸿鹄的人影。 这次出来找人不买东西,店里面人多,沈闲找了一圈就退了出来,正疑惑,看见隔壁巷子口有人影一闪而过。 看那黑布短打的布料,像是先前在街上前前后后撞了他多次的家丁,沈闲看了一眼,没太在意。 「婶婶,你有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吗?」 「没见着没见着,」在云记门口买小孩织物的大娘立即摇头,手却一指那条小巷。 偏僻背人的小巷子里,鸿鹄被一群人压着,脸压在地上,一张嘴就吃到一嘴巴的土,所以他的嘴巴闭的很紧,为首一人蹲在他脑袋旁边,伸手掰过他的脸。 「我认得你,你是沈闲身边的那个小书童,叫什么来着,大毛?」 鸿鹄脖子被按在地上,偏着半个头的动作很吃力,但他输人不输阵,倔强的抬头了一点脑袋:「我不叫大毛!」 王东岳笑了:「你不叫大毛那叫什么,我可是听着沈闲这么叫你了很多次,你家少爷最近在忙什么呢?」 「你管我家少爷在忙什么!肯定不像你这样不务正业。」 鸿鹄咬着牙和他对峙,他来买馅饼,还没走进店里,就被这一帮人连拖带拽的弄到这个巷子里面。 王东岳现如今在临州城也是很有威力,周围的人看见了,也没人认识鸿鹄的,都纷纷摇头嘆息,想叫他家人来救他也找不到人报信。 谁会对一个欺负自己的人有好脸色。 「你好大的胆子,」王东岳抬手就是一拳落到鸿鹄脸上:「现在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在我面前吠两句了,不过是沈闲身边的一条狗,你很不错。」 鸿鹄的脸肉眼可见的肿起来,他瞪着王东岳:「我家少爷才没有把我当狗,我家少爷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还正想找他呢,你家少爷是失忆了还是撞坏了脑子,」王东岳随手抓了一把泥,往鸿鹄脸上煳:「为什么我约他这么多次他都不出来?」 第74页 「我家少爷有正经事干,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游手好闲,万人嫌弃,你以后离我家少爷远一点。」 「你这张嘴,是真的不会说话啊!」 王东岳沉着脸,把泥都塞到鸿鹄嘴里,鸿鹄紧咬着牙关不松开,鸿鹄变成了一个大花脸,脸上全是泥。 「既然你不会说话,那你老子我今天就教教你说话。」 王东岳站起来,拍了拍手。 「你叫大毛是吧,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身上究竟有几根毛,到底大不大!」 王东岳身边的人都笑了,一群人围着鸿鹄,把他提起来,就要撕扯他的衣裳。 「呸!当我老子你也配!有本事今天就弄死我,一刀把我捅死在这,谁会怕这个!」 这样的天气,被一群人扒掉衣裳是很屈辱的一件事,鸿鹄被一群人缚住,动弹不得,嘴上也不停歇,那群人的手快要摸到他的衣裳,鸿鹄悲愤的闭上眼。 「你们,这是在欺负我家鸿鹄?」 巷子里面,沈闲站在那群人的身后,歪着头看着他们。 「沈闲,你来的正好。」 王东岳看见他,眸光闪了闪,变得阴沉起来。 「少爷,你快走,你打不过他们,你回去叫人来!」 鸿鹄这厮现在完全不怕了,也不顾自己还在王东岳的人手里,扯着嗓子就嚎,沈闲耳朵都快聋了。 「大毛啊!你这孩子,」沈闲看着鸿鹄的背影嘆息:「有这声音刚才怎么不喊。」 现在他人都进来了,想走也出不去啊! 「把他嘴堵上。」王东岳皱着眉,一直看着沈闲。 一人抬手捂住鸿鹄的嘴,鸿鹄呜呜呜的。 「你这样不太好吧,」沈闲现在还很客气,他有点为难的样子:「那毕竟是我家孩子,要想让他闭嘴,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吗!」 「松开他。」 鸿鹄老老实实的,果真没说话了。 那群人带着鸿鹄走到角落里面去,小巷正中间就剩下沈闲和王东岳两个人。 「我前面几次找你出来,你为什么没出来?」 王东岳想到沈闲失约的那几次,心里面还是很气,他找人给沈闲递了信,但是等了好久,也没看见沈闲的人影,一连好几次都是如此,到后面李未的喜宴上,他总算见着沈闲的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小子是要跟他划清界限呢! 今天一出门,就看见沈闲身边的小书童进店来买馅饼,这样好的机会王东岳怎么能放过,找不到沈闲,揍揍他身边的书童出气也是好的,当即就让人把鸿鹄掳到偏僻的小巷子里来。 「我不想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沈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王东岳强压下去的怒气又激了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和周明朝走得太近了,以前你不是最讨厌他的?还是你待在周世子身边,以为自己的名声就能好听一点?」 「那是我的事,」沈闲似笑非笑的一瞥他:「王少爷,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王东岳立即白了脸,他又气又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闲竟然说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以前的那些坏事都是谁和他一起干的,沈闲倒好,一句失忆了就能把以前的混帐事推的一干二净,现在城里的恶人就剩下王东岳一个! 恶人的名声他无所谓,可是沈闲他,以前的好多事都是沈闲出的主意,凭什么他想玩就玩,想退就退,沈闲他凭什么! 「沈闲,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我现在没动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谢谢你啊。」 沈闲虚伪的回了他一句,他觉得这个人好神经啊,大白天的,他和王东岳又不是什么旧情未了的关系,还来问他为什么这段时间不理他,出来干什么,陪你玩过家家吗? 「你不用这么给我面子,天太晚了,我也该回家了,」沈闲有点无聊,他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大毛,咱们回家了。」 鸿鹄奋力的,在家丁手上,转过头来。 沈闲这才看清鸿鹄的脸。 「他们打你了?」 沈闲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鸿鹄这张脸看着实在是太惨了,满脸的泥印子也遮不住的青一块紫一块,嘴巴周围一圈土,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弄上去的,两只眼睛还带着怨气,配上那张五彩纷呈的脸,委屈极了。 沈闲鲜少生气,自从他从床上醒过来,,就一直是带着笑的模样,虽然有的时候不正经,可也是个好脾气,被人从床上泼了水也不生气,被人哭着骂也没生气,被人差点打了一顿也算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罕见的,把怒气摆在脸上来过。 「就是一个下人,打了就打……」 一声闷响,在小巷里面格外清晰,王东岳不可置信的,被打的偏过头去,沈闲打出一拳后,利索的收回手。 「打了就打了,」沈闲看着王东岳,笑了一声:「把我的人掳到这偏僻的角落里面来,还如此的大言不惭,王东岳,你怎么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58章 鸿鹄比沈闲小一岁,虽然平时好吃懒做,喜欢贪小便宜还又蠢又笨,想偷个懒还被人一眼看穿,但是他从来不会在沈闲面前有所隐瞒,他会在得到好吃的时候给沈闲留一份,即便沈闲出门去了,他也留着,他会在城主生气之前先一步通知沈闲,让他快跑,他还会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大喊让沈闲快跑。 第75页 沈闲看着鸿鹄那张花脸越想越气,一拳打过去犹自不解气,单手卡住王东岳的脖子,同时右脚在他膝盖处一踢,王东岳倒在地上,沈闲还锢着他的脖子没松,瞬时王东岳喘不上气,一张脸很快就涨红了。 「狗东西,和你好好说话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沈闲甩了甩晕沉沉的脑袋,手上用力恶声恶气的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把人掳到这里来围殴,是人吗你,有本事单挑啊!带着这么多人干什么,是不是害怕一个人出门有仇家报復。信不信我弄死你个狗东西!」 他们两个离得近,沈闲动作又太快,王东岳的家丁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家少爷已经在沈闲手底下被制服了,一时间都愣愣的,不知该做什么是好了。 有颜色的,立即也把鸿鹄的脖子掐上了:「快松开我们少爷!」 沈闲抬头看了一眼家丁,笑了笑,低头凑近了王东岳,压低声音道:「你十六岁那年,我看见你从一处农家的庄子走出来,里面还有个小美人抱着孩子,母慈子孝的好景象,王伯父一向严颇,不知道他知道吗!」 王东岳瞳孔勐的一缩:「你……」 王东岳大沈闲三岁,以前他们两个还混在一起胡闹的时候,沈闲年纪小,最多也就是招猫逗狗的惹人嫌弃,王东岳可是实打实少年模样,他没和沈闲在一起做的事,最多的是可恨又招人噁心。 他惊惧不定的看着沈闲,都在传沈小公子撞了头失了忆,把前面乌烟瘴气的性子也一併改了,但是,他又怎么记得几年前的事! 王东岳记得他从庄子里出来,沈闲就站在门口朝着他笑:「老王啊,金窝藏娇?」 王东岳当时拍了一把他的头:「还没我耳朵高懂什么金窝藏娇,你可别说漏了嘴,回去别瞎说听见没有。」 王东岳的爹是个正经人家出生的秀才,靠着功名在官场混迹了几年,因为见不惯那些人追名逐利,捧高踩低的做派,没干几年就请辞归乡,为人最是正派,奈何生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平日里没少打骂,要是让他知道这个庄子的事,只怕王老爷当即能老当益壮的,把他打死在祖宗的牌位前。 「看来嫂子还住在那里呢!」沈闲一看王东岳这模样就明白了,他拍了拍倒霉蛋王东岳的肩:「别害怕老王,那是你的事,出了这个巷子口我就不记得了,没事啊!」 「你看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做给谁看吶!」沈闲松开手,揽着脸色阴沉的王东岳的肩:「明明是你带着一群人围堵我和大毛,怎么自己像是吃了不少委屈那样,行了,天快黑了,我也不和你说,我屋子里还烤着红薯呢,现在应该煳了。」 他们离家丁一群人有点距离,沈闲又是凑在王东岳脑袋旁边说话,声音压的又低,他们只是看见沈闲低头说了一句什么,王东岳就如同掐住了软肋,不再动弹了,王东岳面上越发的难看,沈闲反而心情更好了,最后王东岳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抬起头,硬邦邦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把人放了。」 王东岳走得时候,脚还有点软,被家丁一人扶着一只手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 「沈闲,你是真……」 「王公子,」沈闲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给王伯父知道的。」 王东岳看了眼笑眯眯的沈闲,觉得不止是被他揍的半张脸,心口也开始突突的疼,家丁扶着王东岳走了。 「大毛,回家了。」 鸿鹄还靠着墙站着:「少爷。」 「别哭了大毛,」沈闲安慰他:「等会给你买两个大馅饼,加两份肉!」 「不是,」鸿鹄手支着墙,一说话脸上的泥就噗噗的往下掉:「我腿软,走不动。」 「……没出息。」 虽然沈闲怒其不争,但是他还是陪着鸿鹄在巷子口站了一会,想拿帕子给他擦擦脸,找遍了全身也没找着一条帕子。 「你先用手拍拍吧,回去用水洗,」沈闲放弃的收回手和鸿鹄一起靠在墙壁上。 「少爷你在找什么?」 「帕子。」 鸿鹄从袖口里掏啊掏,掏出一条帕子来:「给你。」 「……」 那帕子是白色的,上面还绣着花,沈闲嘴角抽了抽:「不用了,给你擦脸。」 「哦,擦脸用不着这个,」鸿鹄宝贝的把帕子收回来,随意的用袖子唿噜了一把脸。 沈闲:「……」 哪个小丫鬟送给你的,这么宝贵! 一直到鸿鹄在巷子里蹲了一刻钟功夫,脚不软了,两个人才从巷子口出来,沈闲还给鸿鹄买了两个大馅饼,每个都加了两份肉。 云记馅饼店旁边买小孩织物的大娘看着他们全须全尾的出来后,似乎松了口气,把地上的东西一拾掇,背在背上回家去了。 「少爷,给你一个。」 鸿鹄把两个馅饼举在眼前比了半天,才把他观察出来多了一块肉的馅饼给沈闲吃。 「我不要,你吃。」沈闲看着鸿鹄脏兮兮的小脸,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毕竟是受他牵连:「你多吃点。」 「啊,你不吃吗?」 「不吃,烤红薯吃多了。」沈闲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鸿鹄没回来,他一个人吃了两根烤红薯。 鸿鹄顿了顿,没坚持,低头在馅饼上咬了一口,真是被吓着了,孩子都饿了,一口下去,小半个饼就没了。 第76页 「少爷,你吃了这么多红薯放屁吗?」 「!什么?」 「烤红薯吃了不就放屁吗,」鸿鹄鼓着一张大脸,嘿嘿的笑:「我就放了好多。」 「吃你的饼!」沈闲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刚刚被吓得走不动道的是谁!现在又贱兮兮的。 「所以少爷你放不放啊?」 「……闭嘴!」沈闲:「回去就把那一筐红薯烤了,都塞你嘴里去。」 鸿鹄不说话了,低头啃馅饼。 「少爷……」走到一半,鸿鹄又忍不住了。 「你再说刚才那个事,我要动手了啊。」沈闲警告的看着他。 「不是,我没想问你这个,我就是,」鸿鹄费劲巴拉的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想问问你,为什么叫我大毛啊?」 「大毛?」沈闲有点愣:「你不本来就是这个名字吗?」 「少爷!」鸿鹄瞪他,刚刚在巷子里还叫了他本名。 「我知道我知道,」沈闲笑了:「贱命好养活呀!你叫鸿鹄,是大鸟,所以说要叫大毛。」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果鸿鹄叫燕雀,那沈闲就叫他小毛了。 鸿鹄还是第一次从沈闲口中听到这个说法,他抱着一个吃剩下的馅饼,想了半天。 「怎么?」沈闲看他不说话:「你不喜欢啊?」 「你不喜欢就换……」 「没有,我喜欢的,」鸿鹄看着他笑了:「挺好听。」 一个馅饼吃的满嘴是油,还笑的傻乎乎的,沈闲暼他一眼:「傻样,回家收拾收拾早点睡吧,我也困了,明早上别来烦我。」 「哦。」 沈闲带着鸿鹄回到院子里,两个人偷偷的,趁着没人,把那一筐红薯还回去,放在厨房的角落里面。 刚刚回到屋子在凳子上坐了一会,沈闲觉得疲乏不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衣服也没脱,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 果然是苍天饶过谁,当一个勇士在深秋的天气下池塘挖藕的时候,老天爷必然会惩罚他,让他头晕眼花,受了风寒。 沈闲就是如此。 现在天还没亮,沈闲就已经昏沉的睁开了眼睛,他唿吸困难,头还疼的快要裂开,他想接着睡,可是昏昏沉沉的就是睡不着。 坚强的沈小闲就这样半梦半醒的熬到天亮,就在他刚刚睡着的时候。 「闲儿,醒了吗?」 夫人站在外面,隔着屏风喊他。 沈闲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样:「没有。」 「你声音这么这样,」夫人被沈闲的声音吓了一跳:「昨晚上又不听话晚睡了吧?」 这就是大人,所有事都能和不听话扯上关系。 「没有。」沈闲有点想哭,他昨晚上睡得明明很早。 「快起床,喝几碗银耳羹润润喉,」孩子大了,夫人也不好进屋去掀被子,隔着屏风催他:「娘今天带你去见见谢家的姑娘。」 短短一天的时间,夫人兵贵神速的又给沈闲找到了一位年纪匹配的姑娘。 「我不想去。」沈闲头晕脑胀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现在连动一动都费劲。 「怎么不想去,谢家姑娘貌美如花,你一定喜欢。」夫人看不见沈闲虚弱的样子,顾自的叫沈闲起床:「闲儿听话,去见见,你一定喜欢。」 「我不要。」沈闲难受的要死,只想安静在床上躺会,偏生他娘不知状况,在屋外絮絮叨叨,他又不能说自己着了凉,这么大的孩子,大抵都不想在父母面前露怯,一时间哗哗的留着生理性的眼泪。 「怎么不要!」好说歹说的哄了半天,这孩子油盐不进,夫人有点生气了:「快起来,不然我进来拉你了啊!」 「唔!」沈闲挣扎着坐起来,一阵头晕,他靠在床头缓了缓,擦擦眼泪,发现越擦越多后放下手:「娘,我真的不想去。」 「这事由不得你。」夫人还以为沈闲只是偷懒不想起床:「快……」 「伯母,我有些事想要找闲,沈闲帮忙,不如今日就让他留在家里。」 这个好听的男声传到屋里,沈闲都微微睁大了眼睛:「周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明朝:「咳!好久不见。」 第59章 周明朝站在床前,青衣白扇,许久未见,似乎更加俊朗了,沈闲眨了眨眼睛,本来就晕的脑袋更懵了。 夫人走了,周兄来了,沈闲这边还没理出一条清晰的思路,周明朝已探身用手覆在沈闲额头上。 「不舒服?」他低声问完,手却没收回来,顺着额头往下,摸到沈闲红彤彤的脸上,周明朝轻轻皱起眉:「你是不是着凉了,脸这么烫。」 周明朝的手背凉凉的,沈闲感到那只手摸到的地方清爽又舒适,连带着昏沉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不知道。」忍着把脸蹭上去的冲动,沈闲垂眸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他在闷不吭声生闷气。 不要动手动脚像是很熟的样子,想来就来,不想见了就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他把周明朝当兄弟,周兄呢!沈闲气愤的揪着被子,只怕是路边的一只狗遇见了,周兄对它都比对自己有耐心! 沈闲努力想把自己表现的生气一点,可是他眼眶是湿的,嘴唇以为缺水泛着白,整个人看着恹恹的,卷着被子,像只提不起精神毛绒绒的小白猫, 第77页 周明朝给被子提起来,沈闲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肩膀也被盖上了,小白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生气了。」周明朝倒了一杯茶,手指在杯口边缘试了试,入口正好,他放在沈闲嘴边轻声道:「是我不好,先喝口水。」 且不说本就是他十多日一直避着,就是沈闲这受了寒生病还发着热,周明朝自觉好声好气的小声哄着。 「十多天,」揉着被子半晌,沈闲这才抬头看他:「我找你玩你都没理我。」 沈闲也不想理他,可是周兄向他道歉哎! 沈闲虽然生病了,可是两只眼睛依旧明亮,此刻那双璀璨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周明朝,如果周明朝没有给他一个合适的解释,今天沈闲打定了主意要和他纠缠。 不要问他怎么敢,问就是着凉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前段时间……」周明朝把茶杯往沈闲嘴边递了递,给他打湿了一点唇角,才道:「我生病了。」 「生病了?你哪里不舒服?吃药了吗?」沈闲不赌气了,他打量着周明朝清隽的面容,犹豫着问:「你不会是诓我的吧?」 被人质疑了,周明朝竟然还笑了笑,他把沈闲的头髮抚到耳朵后面去:「是真的,没骗你,现在已经好了,就来找你玩,没成想……」 「我就是早上起床嗓子干,一会就好了,」周兄总不至于骗他,沈闲一下子就不生气了,也不怀疑其他,低头一口把周明朝倒的水喝光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没有人早起体温会这么烫,嗓子会这么干,整个人看着这么虚弱,周明朝虽纵着他,但是某些方面,例如生病要看大夫之类的,他不能由着沈闲胡来。 正想让沈闲好好睡一觉,他去抓几副风寒的药给沈闲熬上,那喝完水的小少爷握住周明朝还没收回去的手,将它掌心向上摊开,脑袋一偏,沈闲的脸埋在周明朝的手心里。 「周兄,我脑袋疼,难受。」 刚刚喝过水的嗓子还是哑,周明朝看着窝在自己手上的沈闲,手指弯曲,摸摩挲着沈闲光滑的侧脸。 周明朝形容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感觉,有点心疼,可是沈闲脸颊红扑扑的朝他撒娇,周明朝的一颗心就像是飘在云里,恍恍惚惚好不真实,却又带着点蜜似的甜。 「你这是着凉了,」周明朝语气沉稳,听着就很安心:「是不是这几天穿的少了?」 「从你那回来我就一直穿着你那件大氅,」沈闲露出半只眼睛看了他一眼,总算贴到周兄的手,沈闲舒服的眯着眼睛:「应该是我昨天去池子里挖藕的缘故,可是昨天太阳很大的,只是,嗯,一点点冷。」 话说了一会,漆黑的睫毛又沾染了水汽,沈闲用手揉了揉眼睛,眼泪却越来越多,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嘟囔:「从荷塘里上来我是不冷的。」 水里那么凉,刚刚出来当然不冷,周明朝捉住沈闲的手,不许他乱动,用帕子给沈闲眼角的眼泪轻轻擦干。 这个天气用水洗手都嫌弃冷,他倒去池子里挖藕! 周明朝一只手被沈闲的脸压着,一只手给他擦着脸:「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别再碰那个荷塘。」 沈闲就装傻充愣的笑,这会醒了有一段时间,鼻子不再堵着不通气了,虽然脑袋还是晕,已经好受了很多。 一有精神沈闲就开始了,他一会左边脸躺在周明朝的手心里,一会右边脸躺在周明朝的手心里,沈闲在床上打着滚。 「周兄,你前几天病了,是什么病?看过大夫了吗?」 周明朝看着沈闲,一向清浅的眸子此刻却映着漫天星辰:「我得的什么病?」 是相思病。 浅浅嘆息在周明朝心头响起,可惜沈闲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搓手手,我这是被沈闲闲传染了,我也头晕脑胀的好睏(?o﹏o?)。 第60章 「你当真要我喝这个药?」 踏上的少年面容苍白,神情凄楚,眼中带泪的看着眼前人。 青衫公子手里的汤碗还冒着裊裊白气,他看着少年,顿了顿:「嗯。」 「周兄……」少年闻言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没想到他如此绝情,如画的眉眼都蒙上了一层灰,明知不可能,他还是不死心:「这药,非喝不可?」 青年眉目淡然,似乎此事并无不妥:「你得喝完。」 「周明朝,你竟然如此狠心,」少年喊了他的大名,眸中一片苍凉:「你可想好了,我要是喝了这个药,我们之间就断无……」 「沈闲,」在眉心跳了几跳后周明朝忍无可忍,他把碗递到沈闲唇边:「这是治你风寒的药,不是街上卖的耗子药,喝完。」 「呜!」沈闲也不演了,他闻了闻中药难闻的味道,本来就不舒服这会看着更委屈了:「这个好苦。」 「有糖,」周明朝把桌子上的盒子指给他看:「喝完就给你吃。」 「可是我不想喝,还是苦的。」 沈闲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企图营造一个躲避的堡垒,就向小的时候那样,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外面他害怕的东西。 沈闲小的时候怕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可城主和夫人都觉得孩子长大了不能总腻在父母身边,得自己学会自立自强,于是晚上小小的沈闲一个躺在雕花大床上,孩子小手小脚的,才五六岁,满脑子都是大人给他讲的故事里面的红眼睛,长指甲,专门吃人孩的怪物。 第78页 越想越害怕,似乎那些黑暗没有光找到的地方随时都会窜出来一只咬人的坏东西,小沈闲哆哆嗦嗦的,就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样给了他莫大的心理安慰,似乎有东西盖住他,那些坏东西就会消失或者看不见他一样。 现在也是这样,就算是失忆,潜意识下的行为习惯也不会改变,周明朝拍了拍床上的那一坨:「听话,这药里面我也放了糖,不会苦的。」 周明朝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很多糖。」 本来就发热,沈闲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就受不了了,他掀开被子的一角,钻出来的时候脸更红了:「真的,你没骗我?」 今日的沈小闲似乎格外的忧心,担忧他生病是不是骗他,现在就连药里放糖这种事他也怀疑。 周明朝揉了揉他的头髮,看模样似乎在笑:「真的,生病喝了药才能好得快,不然会难受的,头疼不疼?」 沈闲诚实的点点头,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有点犹豫,发热确实挺难受的,他的头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锯子在来回的拉扯,钝钝的疼。 「来试试,不苦的。」 周明朝一只手把沈闲的脑袋扶起来,一只手把碗举在沈闲唇边,耐心的劝:「喝了药,病才会好。」 十五岁的小少爷生病了不肯喝药,周明朝真是操碎了心。 沈闲狐疑的看了周明朝一眼,嘴就碰到了碗沿,也不是小孩不懂事,闹了半晌还是知道药是要喝的,哄两句见好就收,周兄人家又不是他爹娘,做什么一直哄着你! 沈闲视死如归的把眼睛闭上,心上一横,大口大口的将那碗药喝下去,长痛不如短痛! 那好歹也是几味药材熬了几个小时熬成的中药,就是给上满碗的糖,也是苦的,沈闲喝完只觉得苦味上头,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这个……」 他还没说完,一张口,周明朝就手疾眼快的塞了一块糖进沈闲的嘴里,顿时满嘴的苦味都散了。 沈闲咬着糖,因为今天流了不少眼睛而显得格外潋滟眸子抬起来,里面映着周明朝的脸。 「周兄,」沈闲的脸还是有点皱巴巴的:「这个药还是很苦啊。」 周明朝坐在床边,他的手拿了糖,黏煳煳的,一时间没有找到东西擦,就一直都是这个姿势:「药都是苦的。」 「太苦了,」沈闲趴在床头,病气使他这一头都没精神的模样:「以后还是不要生病,难受不说,还要喝药。」 周明朝嗯了一声,还是举着手:「以后别在冬天下水,会着凉。」 「不下了不下了,」沈闲连连摇头,他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可是,在池子里挖藕真的很好玩,周兄你下次要不要一起试试。」 「我不会挖藕,」周明朝委婉的拒绝了沈闲的邀请,并且对此做出了评价:「你上次从荷塘里出来的时候,像一只刚刚从山上下来,掉进泥里滚了一圈的小野猴子。」 「我……」虽然生着病,沈闲的眼睛没有瞪的那么圆,但是他竭力想做起来的动作还是证明了他不服气:「那看着应该像是一位早出晚归勤劳的农者,野猴子如果听得懂话,它听见你这样说也是会生气的。」 周明朝一把将他按下去了,再把被子仔细的给沈闲围好:「别闹了,睡一觉,醒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沈闲往窗外看了一眼,青天白日的,正是开始忙碌的时候,可他本来就乏,喝的药里又有安眠的功效,不多时,沈闲就感到眼皮有点沉。 「那你呢?」沈闲快睡着了,又想着周明朝还在自己床边,挣扎着问了一句。 周兄好不容易来找他玩,怎么可以睡过去,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我在这守着,等你睡醒。」 沈闲感到自己脸上有点凉凉的,很舒服,听到周明朝这一句,莫名的有点安心,他合上眼睛,睡着了。 沈闲的皮肤很白,睫毛倒是很黑,又长又翘,闭上眼睛的时候尤其的显眼,周明朝本意是想摸摸他的额头,可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周明朝忍不住,用指尖拨了拨。 沈闲的睫毛颤了颤,周明朝收回手,不再胡闹了。 前几天因为屡次被周明朝拒绝在门外的缘故,心里不开心憋闷,沈闲睡得并不是很好,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能睡着。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今天不知是喝了药的原因,还是周明朝来了的原因,沈闲这一觉睡醒,从天亮睡到了天黑,屋子外面都暗了。 ……属实是很能睡了。 「周兄?」 睡觉的时候周明朝又给他找了一床厚被子盖上,还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的,沈闲出了一声的汗,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很闷,这会已然是好多了。 他一睡醒就找人。 「我在。」 沈闲寻着声音望过去。 屋子里点了一盏灯,显得有点暗,周明朝坐在以前沈闲抄书的案几前,手里的书翻了大半,在烛火下眉眼盈盈的向沈闲那边看过去。 君子如玉,又似灯下美人,沈闲怔了半晌,才揉着睡了一天有些酸胀的额角,欲盖弥彰:「怎么不多点一盏灯,仔细眼睛不好。」 「我离得近,看得清。」周明朝放下书端起烛台走到床边,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沈闲,一只手伸出探了探他额头:「已经不烫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第79页 周明朝的嗓音轻,听到沈闲的耳朵里面酥酥麻麻的,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袋混成一锅浆煳。 「鼻子有点不透气,」沈闲听话的感受了下身体的变化:「其他还好。」 「休息几日就全好了,」周明朝轻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这一遭走得困难吗?又是头疼又是喝药的。」 沈闲抱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想:今天周兄好喜欢对他动手动脚啊! 「醒了就下来吃点东西,伯父伯母来过一次,用你挖的大莲藕给你炖的排骨汤。」 沈闲听着那句大莲藕,心尖勐的一颤,窝在被子里的手无意识的收拢又松开了。 「那藕,」沈闲艰难道:也不是很大,周兄不用这样想哄小孩那样来哄我。」 周明朝未免也太轻声细语了些,若他是个姑娘,沈闲都要疑心周明朝看上他了。 「起来吧。」周明朝笑了笑,将一件厚衣服拿在手里,作势就要扶沈闲起来,看模样还要给他穿衣服。 不不不,我不配! 沈闲受宠若惊的从床上跳起来,昏沉的脑袋的顾不得了,利索的穿好衣服,沈闲低头系腰带。 「我自己来,穿衣服这种小事,周兄照顾我一天,怎好劳周兄费心。」 带子是用一种比较滑的布料制成的,屋子有点黑,沈闲的手还有点哆嗦,一时半刻的,竟然没繫上。 沈闲低头和带子奋战,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带子,将两根带子交叉合拢,灵活的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周明朝又摸了摸沈闲的脸:「我去叫鸿鹄上菜。」 沈闲:「……」 排骨一直在炉子上煨着,炖的很软烂了,汤也很香,沈闲喝了一碗汤,看向还在给自己剃骨头肉的周明朝。 「周兄,天快黑了。」 周明朝把肉夹到沈闲碗里,嗯了一声,又给他添上一碗汤。 沈闲看他没听懂,将话说的更直白了些:「……你今天,不急着回去哈?」 给沈闲挑菜的动作停了,周明朝看他一眼,又低头接着把排骨上的肉夹出来:「你的床睡不下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明朝不在的时候,沈闲闲正色:「娘你不要摸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周明朝在的时候,沈闲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把脸放在人家手上撒娇:「周兄,周兄,周兄。」 第61章 「更深露重,周兄啊!」床上,沈闲翻了个身,虚情假意的给周明朝掖了掖被子:「当心着凉。」 周明朝睡在外侧,没动,只是在沈闲给两个人都盖好被子躺下去后侧身看着他:「你睡得着?」 沈闲睡了一个白天,他两手搭在被子上,犹豫着:「应该,可以的吧。」 「周兄你相信我!」说完沈闲又拍着胸口:「我睡不着也不动,不会吵你的。」 屋外寒风唿啸,夹着一两声细碎的虫鸣,月影斑驳,屋子里面燃着炭火,静谧如春。 半个时辰过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个大言不惭说着不动的人正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只手悄悄撑在周明朝身边,沈闲屏住唿吸,慢慢的挪动身子。 沈闲自以为悄无声息,等他刚刚移到周明朝身前,周明朝毫无徵兆的睁开了眼。 和周明朝面对面的沈闲:「……」 「嘿嘿嘿,」沈闲看着眉目沉静的周明朝,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拍了拍周明朝身上的被子:「周兄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来。」 他坐在周明朝的腰腹处,周明朝眸光渐深,沈闲还毫无知觉。 「不喝,」过了许久,周明朝才出声,他看着面无表情,声音却干涩的吓人:「你自己去倒。」 「好的。」 沈闲一骨碌爬下了床,穿着中衣的小小身影特别有劲,起身的时候还用手撑了一下周明朝的肚子,周明朝「嗯」的一声,听着有点痛苦。 「周兄,」沈闲跑了两步,在床边蹲下了:「你没事吧?」 半晌,周明朝的声音从床那头传出来:「还活着。」 沈闲:「……」 大半夜折腾人家睡觉,确实不太好,沈闲自觉有愧,抱着茶杯咕噜咕噜了灌了半肚子水,带着一身寒气钻到温暖被窝里的沈闲信誓旦旦:「周兄你放心,我不会再起床了!」 「嗯。」周明朝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只有炭火燃着,不时的炸裂声,过了一个多时辰,床上里面的身影又动了动,在细微的挣扎过几次后,沈闲再一次的掀开了被子。 这次他很有经验,轻手轻脚的下床都没有吵醒周明朝,沈闲都不敢穿衣服,鬼鬼祟祟的跑出了屋。 片刻后,沈闲哆哆嗦嗦的回来了,一进门就往床边跑,大晚上起夜真的很冷,沈闲咬着牙努力走得很小声不想把周明朝吵醒。 奈何天不随人愿。 屋子里太黑,沈闲刚刚进屋看不太真切,走到床边自己却估摸着还有一步,一脚撞到床沿,沈闲重心不稳身子向前,一头栽到周明朝身上。 睡得正香被硬生生砸醒到底周明朝:「……」 「周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重新回到床上的沈闲诚恳的认错:「我只是水喝多了,你放心,这会我肯定不会再起来了,睡起谁是孙子!」 黑暗里,周明朝嘆了口气,沈闲就在他边上,一身的寒气,他给沈闲盖了盖被子:「睡吧!」 第80页 沈闲格外乖巧的闭上眼。 水也喝了,坑也蹲了,沈闲握着拳头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这次一定不能再起床!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沈闲在床上安分了一会,睡意没来,好像,隐隐约约的,又来了一点尿意…… 沈闲:「!!!」 不!不可以再起床了,你可以的沈小闲,只要睡着,你就不会想着去茅厕了,加油! 沈闲带着熊熊斗志,兇狠的闭上眼睛,一定要马上睡着! 但是,沈闲左边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又往右边翻了个身,最后有点崩溃的睁开了眼睛。 越来越想去茅厕了怎么办! 可是我们沈闲闲是一个宁愿自己受点罪也不好让人家不舒服的好孩子,即便他憋得不行,可他还是躺在床上,很坚强的没有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更无睡意的,沈闲在床上东扭扭,西扭扭,还小小的嘆了口气。 「怎么了?」 沈闲意识昏沉之际,周明朝突然说话了。 「啊!」沈闲吓得尿意都没有了:「周兄你醒了!」 「你一直在翻身,是哪里不舒服?」周明朝转身支着头:「头又疼了还是喉咙疼?」 周明朝的脸上的表情在一片朦胧里面看不太清,可沈闲觉得他的周兄这会一定是眸光清浅,神色温柔的。 「没有,」沈闲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我只是水喝多了……」 「去吧!」周明朝点燃了床头的灯,靠在床头看着他:「穿件衣服再去。」 闹了一晚上,沈闲再回来的时候消停了许多,不想喝水也不说起夜,一觉跟着周明朝睡到了大天亮。 沈闲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明朝还在睡着,眉目沉静,沈闲没动,借着窗外的日光看了一会,直到周明朝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沈闲才笑着喊他。 「周兄,起床啦!」 喝了药,再睡了一觉,沈闲第二日已经是神清气爽,穿好衣服之后闹着要去街上玩。 周明朝觉得他还没全好,还应该在家里静养一段时间,架不住沈闲撒娇。 「周兄,我很多天没上街了,你前几天没来,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里睡觉的。」 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又乖又软,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干,周明朝都想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捧到他身前来,更莫提带他上街这种小事。 周明朝就带着沈闲上街了。 临州城一如既往的热闹,沈闲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一边走一边视察街道。 故人旧地重游,沈闲还没来得及和周明朝叙叙旧,迎面走过来一个吃糖人的小童,身边的妇人应该是他的娘亲,还低头给他擦嘴。 那小童走过沈闲身边的时候,故意踩了沈闲一脚,还得意洋洋的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拿着糖人晃了晃,似乎在炫耀。 沈闲嘶了一声。 「怎么了?」妇人刚才再看邻铺的胭脂,没看见这一幕。 周明朝看着四五岁的孩童,没说话。 沈闲笑了:「这位婶婶,你家孩子手里的糖人刚才掉地上了,我看他捡起来就放嘴里,还没来得及阻拦。」 正在开心嚼糖人的小童:「……」 「掉地上的东西你还吃什么!」妇人一把拍掉了小童手里的糖人:「会吃坏肚子的,回家去,家里还有青菜粥。」 小童的哭声一路响起,沈闲笑眯眯的拉着周明朝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沈.臭不要脸欺负小孩.闲 第62章 小孩子哇哇哭着,被他娘提着衣领走远了,沈闲看着地上糖人,装模作样的嘆了两声:「可惜呀可惜。」 「你……」 「我不听!」周明朝刚刚出口一个字,沈闲就双手捂着耳朵,眼睛看向别处。 周明朝:「……」 「周兄想说什么?」过了半晌,沈闲又忍不住,谨慎的松开爪子,还补上一句威胁:「是他先踩我的,你如果骂我,我就不服。」 「没想骂你,只是问你想不想吃糖人。」 沈闲两只手还举在脑袋边上,一副随时只要周明朝骂他他就把耳朵捂上的架势,滑稽又搞笑,这还是在大街上,周明朝把他的手拉下来。 「不过,这样的事少做。」 沈闲的脸垮下来,一脸的委屈样:「你又说我做的不对。」 周明朝忍不住点了点委屈样的脑门儿:「没有说你,只是不值得为这种事生气,想去哪玩?」 「去林园!」沈闲开心了:「娘说那里海棠花开了。」 上次沈闲一个孤家寡人,没去成,这次拉着周明朝,他也要去看看海棠花。 周明朝哪有不应的。 但是,他们在林园,没成想遇到了另外一对。 「那不是武状元吗?」沈闲凑在周明朝身边小声嘀咕:「身边还有土豆蛋子,周兄,我们不和她们玩,走。」 沈闲拉着周明朝想找个树枝叉子躲起来,等许谌和刘冬藏走了再出来。 奈何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许谌一眼就看见海棠树下两个猫着腰想要离开的身影。 「周公子,沈少爷,你们也来看花啊!」 许谌的声音很大,大到几乎半个园子的人都听见了,正在往这边瞧周公子,沈少爷是何许人也。 「是啊,这里除了花也没别的了。」眼见躲不过,沈闲转头扯出一个笑。 第81页 这个憨货!沈闲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和周明朝直起身来朝她们打招唿,恨不得一巴掌把许谌抽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坑。 沈闲不明白,上次她们俩已经去过一次了,拢共没过三天的功夫,又来了,这花就看不腻啊! 这就有点冤枉许谌了,上次沈闲先走,就剩下他和刘冬藏两个人,从来没和女孩子单独在一起许谌害羞紧张之余还有点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的手足无措,他看着刘冬藏,先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个好,还没忘记刚才说的买风筝的那回事。 在摊子上刘冬藏挑了一个兔子图案的风筝,许谌付了钱,带着刘冬藏去空地上放风筝,奈何他是个莽夫,不太会这种消遣玩意的玩法,刘冬藏倒是会,可是她矮,举着风筝风力小,飞了半天也飞不起来。 许谌举着风筝跑了一下午,那兔子风筝才晃晃悠悠的飞上了天,放完风筝,太阳在山边都快落下去一半了,他想着沈闲走之前的嘱咐,把刘冬藏送回刘府上去,一直到今日,才鼓起勇气,给刘府递帖子来林园赏海棠花。 刘冬藏今日一身鹅黄衫裙,头顶上顶着两个小辫子,娇俏又明媚,一笑许谌几乎要醉倒在那两个浅浅的酒窝里面,他的掌心出了汗,正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害怕多说多错,一转头就看见拉着周明朝往外走的沈闲。 「小土豆,今天打扮的真好看,」沈闲手贱,一会摸人家辫子,一会扯人家头上的小珠花,还凑近了盯着人家脸瞧:「你脸上今天是抹胭脂了?哎呀,你的嘴是不是涂口脂了,好红。」 刘冬藏忍了又忍,才忍住发火的冲动,小姑娘学着她姐姐端方大气的模样,涂了口脂的唇瓣一开一合:「这是城东柳叶铺的胭脂,你想用我让人给你送一箱来。」 给你送一箱让你自己涂,省得看别人的稀奇。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沈闲看她想翻白眼又忍住装出老成持重的模样来就想笑,刚刚被许谌叫过来的憋屈瞬间就消散了。 「不用不用,你们小孩用的东西我用不上,我又不见郎君我用胭脂干嘛!」 真是要死,刘冬藏脸上的红晕胭脂都快要盖不住了,看了许谌一眼,他正在和周明朝问好,没往这边看,刘冬藏一脚踩在沈闲靴子上。 小姑娘低声威胁:「闭嘴!」 沈闲:「……」 今天这脚是倒了大霉。 周明朝看了眼自作自受的沈闲,无奈的将他拉在自己身后来:「别闹。」 「我没……」沈闲当即不服气就要辩驳。 「回去喝药还是看花?」周明朝让他自己选。 沈闲恹恹的偃旗息鼓。 偏生许谌毫无察觉,他看着刘冬藏今天穿的单薄,刚好园子外面有买披风的铺子:「你们先玩着,我去买一件衣服回来。」 沈闲出门的时候也没带披风,园子里面被树枝挡住的地方还是凉,嘱咐沈闲在这里和刘冬藏好好玩,周明朝和许谌一起出去了。 沈闲抱着臂睥睨着刘冬藏:「他们竟然把我和你归位一类。」 刘冬藏:「……」 有病。 刘冬藏不想理他,在树下蹲着看蚂蚁搬家,身边多了个黑影,她扭头一看,沈闲也在她身边蹲下了。 「你来这里干嘛!」刘冬藏不满的瞪着他。 「你这个小土豆怎么脾气这么大,」沈闲捡了一片树叶子放在蚂蚁面前,阻断了蚂蚁的去路,他看着那些小黑点来来回回的跑,笑了:「这树是你们林家种的,你来得我就来不得!财大气粗啊刘姑娘。」 刘冬藏气闷的不说话。 她越是气,沈闲看着她这憋屈的模样就越是有趣,他又揪了一下人家的小辫子:「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凶,在许谌面前乖的像个绵羊似的,你和它是亲戚吗?」 土豆蛋子和羊肉串子根本不搭边啊。 「你懂什么!」恶狠狠的拍掉沈闲的手,小姑娘娇声娇气的道:「我要是对他凶,把他吓跑了怎么办?我阿姐说女孩子要在心上人面前温柔一点,才会招人喜欢。」 「你才多大,一口一个心上人也不害臊,」被打了沈闲就专心逗蚂蚁,脑袋也没抬一下,手上没停嘴上也没停:「那你要是和许谌过一辈子,就要装一辈子吗?你看我和周兄,我就不在周兄面前装,我们俩就不是挺好的。」 沈闲这话说的无比自然,只是一句无心之失的脱口而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在意这话用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妥当,他本意是想说他和周明朝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个脾气,不用压抑本性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来。 但是刘冬藏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子,心思细腻,一下就从最后一句话里面抓到了重点。 那,那个!刘冬藏看着在地上逗蚂蚁的沈闲,圆圆的嘴巴张的老大,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一瞬间,刘冬藏博览的众多话本子一齐涌入她的脑海,什么高贵世子和他的淘气小少爷,孤高少爷的小娇夫,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你们,」刘冬藏咽了咽口水,连带着对沈闲都不是那么讨厌了,小姑娘凑近沈闲,艰难的问:「这样很难吧?」 「难?」沈闲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就,还好吧!不怎么难的。」 沈闲觉得她应该是说在不同人面前有不同脾气的这个事。 他竟然还在劝慰她!刘冬藏被感动到了。 第82页 她拍拍沈闲的肩,拍出了豪气云天的架势:「你放心,有什么难处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我会帮你的。」 「啊?」沈闲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义气,还是举着逗蚂蚁的树枝笑了笑:「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 刘冬藏突然就多了一份使命感,话本里,两个主人公的故事都很惨,即使前面两个主角金尊玉贵,到后面东窗事发受到万人唾弃的时候还是很惨。 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小姑娘圆熘熘的眼睛燃着熊熊烈火,刘冬藏的斗志昂扬,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就让许谌把他们两个带走,武状元的功夫肯定很高,不会打不过那些坏人。 因为担心两个人吵架,周明朝和许谌走的快回来的也快,他们脚步匆匆一人拿着一件披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树下两颗凑到一起的黑脑袋,嘀嘀咕咕的讲话。 「你看,要往这插,这是它们的老巢,一根树杈子进去,再这么一搅,那些蚂蚁都出来了对不对?」 「哇!那个蚂蚁好胖,为什么这么多蚂蚁抬着它?」 「那是蚁后,蛋崽,」沈闲的声音充满了传道授业解惑的慈爱:「专门生小蚂蚁崽崽的。」 「哦!」新晋称唿的刘冬藏,蛋崽点了点头:「那你把它们的房子戳坏了,它们晚上住哪?」 「……」沈闲:「这个……」 「这世上,办法总比困难多。」 沈闲站起来东瞧西看,最后在树下面刨了一把土,捧起来往那群蚂蚁上方一撒。 「它们有住的地方了!」沈闲拍了拍手。 「好厉害!」刘冬藏鼓掌称赞。 刚刚回来的周明朝,许谌:「……」 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哟,朝崽!」沈闲抬头,还没改过口的他自然而然的打招唿:「你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我来啦! 本来可以早点更的,但是我室友给我带了羊肉烩面哎!香香的羊肉烩面哎! 周末好呀! 第63章 林园的海棠花开得确实是好,粉嫩的花拥着淡黄的蕊,满园瀰漫着清香,在树下走一天,身上都带着海棠香。 「蛋崽,武状元,我们先走了,改日再见!」 沈闲话音未落,他和周明朝就消失在园口,不见踪影。 只有花枝还在树梢上摇晃。 原委是这样的,四个人在园子里逛了一会,沈闲眼尖,暼到不远处登上高处的一群人,其中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不威自怒。 沈闲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爹。 父子连心的沈闲立即拉着周明朝就走,这两天他和城主见面的日子很少,但每次一他爹一见着他,就变成了念紧箍咒的唐僧,导致沈闲这个泼猴一看见他爹就头疼,这会见着了更是避之不及。 刘冬藏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愣了愣,好一招金蝉摘壳! 「朝崽,」大街上,沈闲站在巷子口,乖乖披着衣服挪不动脚:「你闻到烧鸡的香味了吗?」 沈闲一脸严肃:「我觉得它在勾引我。」 「那可真是过分了,」周明朝亦是一脸正经:「今日带的钱也够。」 那么,沈闲眼露期许。 周明朝顿了顿,在沈闲亮晶晶的小眼神前接着道:「那就把这间店买下来,给它关门,不然它勾引你。」 沈闲:「……」 很凸然就是说。 要我怎么感谢你,我只是想吃一块肉,你给我买了整个烧鸡店。 「那,那倒也不必。」沈闲勾着周明朝衣袖,怕他当真一时冲动:「这个,这个,这个店它是没错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这个,周兄,咱们回去吧,不吃了不吃了。」 沈闲拉着周明朝想走。 「不勾引你了?」周明朝没动,眉目间隐隐带笑。 「周兄你在说什么,」沈闲正色:「贫僧是出家人,从不沾荤腥。」 「那我只买一只,吃不吃?」 沈闲立即松开手,转身在街角站定,表示自己不会瞎跑,就在这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周明朝忍不住,笑了一声,抬脚进店里买烧鸡去。 沈闲站在街口等了一会,店里人多,周明朝还得有一会才能出来,他在原地背着手踱步,一转头撞到人家身上。 「站稳了,」来人握着沈闲的手臂,本欲想松开,突然脸色一变,在沈闲身上闻了一下:「你身上好香,是什么味道。」 那人本来是剑眉星目,眼波含情的好长相,可沈闲看他不言语沉下脸时,总带着一股阴鸷,让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沈闲挣脱了他的手,并且远离了他一步,看这人穿着非富即贵,可是临州城还没有沈闲不认识的富家子弟,应该是个外来人。 「不好意思,借过。」 看了第一眼,沈闲就不喜欢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他随意的拱了拱手就想走。 「你等等,没让你走呢!」沈闲的不咸不淡并不能让他满意,他伸手拦着沈闲不让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用的什么香?」 他一个大男人,用个鬼的香! 沈闲深吸一口气,秉着外来是客的原则,压着自己的脾气:「这位公子,你应该是认错了,我不用香。」 那人并不想放过沈闲:「那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用的什么法子来引起我的注意。」 第83页 这人自以为是的态度成功的激怒的小少爷。 「你有病?」沈闲斜眼睨他,暴脾气一阵一阵的:「你是什么人我还得引起你的注意,你是皇子吗?大街上撞了一下你还讹上我了,你这样还不如在街边摆个碗要钱来的快,真的,兄弟,你这样要钱行不通的。」 那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反正脸色不是很好看。 沈闲乐得看他吃瘪,心头那点不顺畅稍稍通了点,拍了拍刚才和那些接触的袖子,沈闲扁了扁嘴就想走,今日不宜出门。 「站住,你不许走!」 那人还再拉沈闲回来,周明朝拿着一个油纸包从人满为患的店里出来了。 周明朝看见沈闲身后的那个人,眸光一沉。 「明朝啊!」那人却是笑了:「没成想在这里遇上了,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一两年了吧?」 「周兄,这人是?」 沈闲皱眉站在周明朝身边,那个人虽然是笑着,可是一点整张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看着瘆人。 「这小兄弟你认识?」那人眼中闪着恶意的光,看着周明朝身上的沈闲:「我刚刚和这位小友可是一见如故呢!」 「周辞旧,」周明朝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看向沈闲的目光:「你是外地藩王,为什么会来临州地界。」 啥玩意儿!外地藩王是个啥玩意!这个人还真是个皇子!沈闲无意识掐着周明朝的袖子,好好的料子在他手里变成一团褶皱,他好像惹到一个王爷了! 「表兄不知道吗?父皇身体有恙,不止我,老四老五也回京了。」周辞旧依旧笑容满面,一双手拢着袖子:「我赶了三天三夜,路过这个地方,想到表兄在这里谪居,就想来看看表兄生活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 「周兄是隐居,不是谪居。」沈闲从周明朝身后冒出个脑袋来,不满的纠正他,这个叫周兄表兄的人怎么这样,周兄哪里像是谪居。 「我就来了,」没受打扰,周辞旧笑着看了沈闲一眼:「这里果然很有趣呢,怪不得表兄不想走,听说父皇很想让表兄进京同他一起叙叙旧呢!永南王夫妇也在京都,表兄就不想他们吗?」 「周兄会去看王爷他们的!」沈闲脑袋还没收回去,呲牙咧嘴的:「你教你表兄做事啊!」 「沈闲!」周明朝无奈的把沈闲的脑袋拍回去:「别说话。」 沈闲心有不甘的闭上嘴,还是不服输的瞪着周辞旧。 「这小友真是听表兄的话,」周辞旧仰着头,皮肤在阳光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白,几乎没有血色,白的发青:「表兄你老是挡着他做什么,我就是看看,不做什么。」 「你的藩地在山北,到京城快马加鞭只要两天路程。」 周明朝把油纸包递给沈闲,让他去旁边的酒楼里面找个地方坐着,沈闲听话的抱着烧鸡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挑衅的看一眼周辞旧。 周明朝彻底隔绝了周辞旧的目光,对上他清灰的眼底:「你向来喜欢吃喝玩乐,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那孩子都走了,表兄你也不用拿这话来威胁我啊!」一直到沈闲走进酒楼,周辞旧才恋恋不捨的收回目光:「我来这只有表兄知道,你不说,谁知道我是从什么日子从山北出发的,我可是最信任表兄,应当不会在表兄这栽个跟头吧?」 周明朝看向别处,目光淡淡:「不好说。」 「表兄真是小气,」周辞旧的脸有瞬间变得阴沉,立刻又笑了:「那是你的东西我不会抢,表兄不必如此谨慎,你看看你的表情,就像是护食的家雀」 周辞旧一向如此,就连比喻也是这样贬低别人,藉此显示自己的高高在上,但是周明朝不在意,他只是不喜欢周辞旧把沈闲比成他的食物。 「你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了,表兄不要这么心急,不过,」周辞旧上前了一步,和周明朝站得近了,这对表兄弟身高竟然相差无几,周辞旧因为脸比较阴柔的关系,显得整个人都若了几分,但他靠近周明朝的时候,一点也不胆怯,反而压低了声音:「表兄得把人看好了,不要让别人找到打开你鸟笼子的机会,那个小友长得眉清目秀,身上还很香,我很是喜欢。」 周明朝皱了皱眉。 周辞旧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表兄,再会。」 周辞旧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周明朝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含着几分探究,周辞旧此人一向诡谲难辨,他不相信来临州城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周明朝在酒楼里找到沈闲的时候,这人心安理得的一个人占了一整个靠窗的桌子,也不点菜,就坐在窗边,借着酒楼免费的茶水,一边吃烧鸡一边偷看楼下周明朝两兄弟的动静。 酒楼伙计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搭着帕子去招唿其他客人。 周明朝进来的时候,沈闲正在撕鸡腿,看见周明朝,很大方的把那条鸡腿分给他:「周兄,给你!」 那鸡腿在日头下还闪着油光,周明朝沉默半晌:「你吃吧!」 「那个人是谁啊!真的是你表弟吗?」沈闲也不是个劝人家吃饭的人,不客气的把鸡腿放到自己嘴里:「还是个王爷?」 周明朝拿着沈闲喝了一半的杯子,把剩下的茶水喝光了:「嗯。」 「同样都是兄弟,怎么差别这么大!」沈闲啧啧两声,感嘆道:「还是周兄你好看,那个叫什么周辞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84页 好歹是一地之主,被沈闲奚落的一文不值,周明朝也不纠正他,只是擦了擦沈闲嘴边的油:「以后看见他,离他远一点。」 「我没想和他说话,」说起这个,沈闲就一肚子气:「我就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拉着我不让走,我还以为哪家破产了,到街上来骗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嚎呀晚上嚎,嘿嘿。 其实最近我也有点头大,卡文还加上一些生活方面的原因,不知道应该怎么写,一直就是写完删删完写,怎么写都不是心里面想的那个东西,心好累。 但是,收拾收拾心情,静下来心来,看看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找到麻烦的根源所在,然后可以解决的就解决,有的事情发生了的也不能改变的东西就让自己释然,生活会变得轻松很多,你们说对不对?大嘎子对吧? (我室友在我打这句话的时候抢占了厕所,我恨!) 最后,祝大家在新的一周,2021的最后一个月,有一个崭新的,美好的,幸运的未来! 第64章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周辞旧,实在是好多古怪,沈闲想问问,可是一提起那个名字,周明朝的脸色就看着有点不太对,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沈闲一边吃着烧鸡,一边审时度势,最后吃得身前堆了一堆鸡骨头,他把那壶茶最后一点喝光了,叫店里伙计过来的时候挥了挥手。 小二以为这位爷要点菜了,乐颠颠的小跑过来,正想报菜名,沈大爷却伸手扯下他搭在肩膀上的毛巾。 在伙计瞬间变得震惊的目光里面,沈闲给它放在手上,擦擦手指头上面的油。 擦完了,沈闲心满意足的把帕子放回去:「周兄,我们回去吧!」 至于周辞旧什么的,让他见鬼去吧。 周明朝点头起身。 两个人走了,店里的小伙计:「……」 浮春斋的烧鸡鲜嫩多汁,肉香四溢,周明朝只吃了一点,剩下的大半部分都进了沈闲的肚子,已经过了在饭桌上可以吃两个鸡腿的年纪今天吃了个饱,他优哉游哉的一脚跳进沈府的大门。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城主那张不威自怒的脸。 「爹!」沈闲后退了一步,活像大白天的见了鬼。 「叫什么!你老子都不认识了?」城主冷眼看他,还是没想明白怎么生了个这玩意,一见着就想揍。 沈闲低头没说话,刚才周明朝送他到门口就回去了,这会儿也没人帮他说话,沈闲老实的站的端正。 「昨天你娘不是说你病了,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跑哪疯去了?」 城主忙了一天,一大早的就起床去看沈闲,屋子里空荡荡的,人影都没有看见一个。 「没疯玩,」沈闲小声嗫喏:「我和周兄一起出去的,就在园子里逛了逛。」 沈闲低着脑袋,只留出一截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城主的错觉,听着沈闲生病了,这会儿看他,总觉得他瘦了不少,那下巴都尖了许多。 「生病了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当心又着凉,」虽然语气还是沖,城主的态度缓和不少,他摸了摸沈闲的脑袋:「头还疼不疼?」 沈闲摇头:「周兄给我喝了药,已经好了。」 说完,他吸了吸鼻子。 「我看你还得再喝几副药,瓮声瓮气,明朝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周兄说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下次给人家留下来吃过饭再走,从小就照顾你,」城主拍了拍沈闲的头:「现在这么大了,还是要人家照顾你,也不害臊。」 「周兄比我厉害。」强者照顾弱者,沈闲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是弱者的这个事实。 「你有明朝一半的出息,我和你娘也就知足了,」城主突然想起来点什么:「这几天也没下雨颳风,你是怎么着凉,还发热了的?」 「这个……」城主时不时冒出来的一点关心让沈闲立顾左右而言他,沈闲也不敢说是我去池塘里面挖了你的藕回来就受寒了,只怕他爹还能揍得他回床上再喝几碗中药。 「就,就那样,这天气,谁睡得着,我现在有点头疼,回去睡一会,爹,再会!」 沈闲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他还想问问他爹认不认识周辞旧这事也忘了,找准机会就想开熘。 「你跑什么?」城主把沈闲揪回来:「我还有事和你说。」 「你说你说。」沈闲打了一个嗝。 「……」 城主静默半晌然后勃然大怒。 「说着去园子逛,其实是出门偷偷吃烧鸡去了吧!给你说了多少次外面的东西少吃,总是不听,家里的不吃,挑三拣四,外面狗屎都比家里的香对不对!」 「我我我,我没有!我真的去林园了,真的,烧鸡是周兄给我买的。」 「还在骗人!我今天也去林园,怎么没看见你!我回头就把你的月份银子停了!」 「爹,我真的没骗你!」沈闲快哭了,有口难言。 父子俩就在大门口争论起来。 「你说你去了林园,我今日怎么没在林园看见你,还是说你看见我,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你!」 「……」沈闲:「爹咱就是说,你觉得这种的可能性有多大?」 城主森然一笑:「和我把你揍得去见沈家老祖宗的可能性一样大!」 第85页 「……」沈闲利索的拒绝:「断无这种可能!」 城主斜眼瞥了他一眼,才哼了一声,翻过这一页:「明日去清岩溪,明朝也去。」 「清岩溪?去哪干嘛?」 过几日就要降温了,临州城就要下雪,到时大雪纷飞,去山里的路都要被封,这是临州城一直以来的传统,去山里踏青,表示这一年结尾顺遂,愿来年安康。 「道理我都懂,」沈闲咬着手指头问:「为什么那么多人一起去?我和周兄两个人一起就行了。」 城主把明日去清岩溪的名册给沈闲看,沈闲看着上面的名字大为不解,为什么李未,柳月絮,刘冬藏,许谌都在上面,还有一些其他不认识的人的名字:「刘穗岁是哪个?箫明又是谁!爹你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烩一锅大杂烩吗?」 城主咳了一声:「这名帖不是我拟的,是你娘和和她那些狐朋,城中其他女眷商量着写的。」 沈闲一下就猜到了他娘的意图,捻着那本册子在指尖上打着转:「娘她累不累啊!不如转行当替人说媒算了。」 「这话你自己去你娘面前说。」 城主深感其然,但他不敢反驳,每每他在踏上睡得正熟,夫人忽的一拍手,城主差点蹬腿上天。 「老沈,」夫人还无察觉,看见城主醒了兴致勃勃的和他商量:「你看闲儿和刘家大姑娘如何?虽说闲儿年纪小了点,姑娘有点吃亏,但我们闲儿脸不差,这一点能补上,还有许谌那孩子,你多照顾着,刘夫人说等许谌探亲结束有了正式的官职,就把他和冬藏的事定下来,明年开春就定亲。」 「你说的都好。」城主昏昏欲睡。 「你说月絮的胎怎么样了,这有四个月了,也快显怀了吧!」 夫人絮絮叨叨,一直到红烛燃尽,才感嘆完临州城众人百态,打了个呵欠优雅睡去,只有已经没有睡意的城主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深思。 「爹你能不能管管娘,一天天的操不完的心,哪那么多的精力,」沈闲把名册塞到他爹手上:「你让张婶给娘炖一只人参老母鸡给娘补补,可不能累着她,喝的时候叫我一声,喝不完的我来帮你们喝,别浪费。」 「别想打量我鸡的主意。」城主用手戳着沈闲脑袋,警告他:「你离它们远一点。」 城主还在后院养了一群鸡,用栏杆围着散养,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雄鸡鸡冠昂然,羽毛漂亮,母鸡肥的流油,两条胖腿有小孩手臂粗,沈闲觊觎良久,回来都要想上好几天。 「那母鸡留着也就算了,可以下蛋,」沈闲不服:「公鸡留着干什么,也能给你下一窝蛋吶!」 「你懂什么?公鸡留着配种。」城主不屑的抱手环胸。 「鸡不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吗?爹你别想骗我,」沈闲用爹你是不是傻的目光看着城主:「怎么给蛋配种?」 城主:「……」 「你懂什么,小孩子见过多少东西,」城主挥手让沈闲滚蛋:「你娘出门听戏去了,特意让我嘱咐你明天打扮的好看一点,滚吧!」 沈闲乐得滚蛋:「告辞。」 东院门口,沈闲特意在墙根那里一拐,站起角落里面,果不其然,鸿鹄正蹲在那捉蟋蟀。 「你干嘛呢?」 沈闲幽幽的声音响起,鸿鹄吓得一抖,手里的蟋蟀就剩下一条腿,黑蟋蟀抛弃了它强壮的大腿熘了。 「少爷!」鸿鹄气的大叫:「这是我的威武大将军,你把它吓跑了。」 他还指望用这只大蟋蟀打败马棚张虎的长胜大将军呢。 「什么大将军,也不觉得无聊,」沈闲蹲在地上,看着鸿鹄刨出来的坑:「你今天一天都在这捉这个玩意?」 「嗯。」鸿鹄点头,把他藏在身后的罐子拿出来给沈闲看:「我在咱们院子捉了一天,少爷你看上哪个了,我送给你。」 沈闲干笑:「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玩罢。」 鸿鹄有喜滋滋的把盖子扣上去了。 他半边脸即使上了药,还有些红肿淤青没有消散,沈闲看着,突然觉得鸿鹄好可怜,他不在家的时候,这孩子就只能在院子里捉蟋蟀玩。 「明天我要去清岩溪,你去吗?」沈闲想把鸿鹄也带出去,让他去玩一玩。 「是那个临州城的公子小姐都要去的地方吗?」 没成想鸿鹄还知道,沈闲愣了愣:「嗯,你去……」 「我不去,」鸿鹄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他。 「这是在我们书童丫鬟圈都传遍了,」鸿鹄仰着头,好像还很得意:「这是给你们相亲的机会,我们都不去。」 「……」沈闲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你们还有圈子呢!」 「有,可多了,马棚圈是马棚圈的,家丁圈是家丁圈的,扫地还有个扫地圈子,其他圈子的我不熟,我们圈子的也不想带他们玩。」 「……是吧,你们这个,还,还挺有意思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呜呜呜(撒泼打滚中,要你们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第65章 清岩溪是由一股活水从山头蜿蜒而下,在山脚聚集起来的一条小溪,已经是深秋了,因为地势的缘故,溪流周围还是草色青青,莺鸟翠啼的秀丽景色。 沈闲起的晚,他和周明朝来得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清岩溪,公子俊秀,小姐貌美,一群青年在溪边站着,山风拂过,衣袂翩跹,生生把日头都衬得亮了几分。 第86页 李未牵着柳月絮的手,小心的带着她在石子路上走,刘月絮穿着宽袖还罩着一件披风,看不出有肚子,身姿依然窈窕,这段时间李未将她照顾的很好,周身气色已然好了很多。 刘冬藏和高瘦貌美的姑娘在一起,蹲在河边看水,许谌和另外一位长相周正,气质稳妥的男子站在溪水边,正在看岸边鹅卵石的坚硬程度。 「你们也来啦!」刘冬藏眼尖,小姑娘立即站起来沖沈闲和周明朝招手:「我们在这里!」 那姑娘也转过脸来,眉眼和刘冬藏相似。 几个人聚拢了来,刘冬藏牵着漂亮女子的手:「这是我大姐,刘穗岁。」 白袍金冠的男子名叫箫明,是刘穗岁的同窗好友,两个人在书院里面相谈甚欢。 几个人年纪相仿,没多大一会就打成一片,一群人里面,只要有几个健谈的,就不会冷场。 刘冬藏年纪最小,又爱说,叽叽喳喳的在溪边跑来跑去,一会说看见鱼跳起来了,一会又说有小螃蟹,刘穗岁都管不住她。 年岁较长一点的,大多不是爱闹的性格,就在满是鹅卵石的小路上一边聊天,一边笑。 箫明跟在刘穗岁身后,问她上次在乡下酿的酒还有吗,刘穗岁眼睛离不开自己的妹妹,怕一会没看住,刘冬藏能下河里捉鱼去,半天才会箫明一个有字,想了想,又说他要是想喝找个时间去把它挖回来,那酒被她埋在树下,只怕是要找一会是哪颗树,箫明笑着说找一找不妨事。 许谌就在刘冬藏不远处打转,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两颗石头摩擦出火花,这是他在军营里面的老习惯,在有石头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就喜欢打火,不时提醒她脚边有石头不要摔着, 沈闲就在岸边搬石头,藏在下面的螃蟹小鱼在浑浊的水里仓惶逃窜,他不捉人家,看着露出来的螃蟹小鱼兴奋的脸都红了,掰开这个石头又去掰下一个,乐此不疲。 周明朝被他拉着,被迫看了一堆又一堆的小鱼小虾小蟹在水中翻腾,以前这些事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无趣,现在看着沈闲神采飞扬的脸,突然就觉得,别有一番乐趣。 柳月絮不爱闹,此刻也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这边笑,李未就站在她身边,她看着那群少年笑,他就看着她笑。 「李公子,」在场的只有李未娶亲还有了孩子,许谌和他一个镇上出生的,见他们不过来一起玩,笑着打趣他:「科举就在明年,你还考吗?」 李未还在给柳月絮挡风,睡觉的笑意还没下去:「考。」 刘冬藏人小,想的最简单:「那月絮姐姐怎么办?」 科考在八月份,那时候柳月絮刚刚生子。 「他去罢!」柳月絮语气柔柔:「我有人照料。」 这和当初泼水的时候天差地别,沈闲看着这堆人牙根疼,闷头接着翻螃蟹。 小溪旁边的树林子里落下不少干枯的树枝,许谌提议拾些木材来生火,不仅可以取暖,还可以用来烤东西吃。 那有什么不能干的,沈闲最喜欢的事就是烤火,当即就往林子里奔,没等着跑两步,后领子就被人拉住了。 沈闲从善如流的停住往林子里扎的脚步,灵活的从周明朝手下钻出来,他退了一步站到周明朝身后,沈闲一抬袖:「周兄请。」 周明朝看着沈闲从自己手上熘走:「你……」 「我懂,我懂,」沈闲点头:「我保证跟在你身后不瞎跑,不碰我不认识的东西。」 柳月絮在溪边坐着晒太阳,李未陪着她,刘冬藏一会摘花,一会钻进草丛里去捉虫,刘穗岁让许谌盯着她,自己带着箫明进林子里面来捡柴。 「你要不要再给你周兄鞠个躬,牵着他走更妥当。」箫明是个直爽的人,一张脸笑起来格外开朗,他一面拉开道路两旁的树枝,一面让刘穗岁主意脚下,还有心思打趣沈闲。 「也行啊!」沈闲半真半假的挽着周明朝的手臂,拉着他往隔壁的一条岔路上走,一副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模样:「周兄我们不和他们走,走这边。」 两个人的身影被树叶子遮住了,箫明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以前觉得沈家那个小少爷是个作天作地,不好招惹的人物,今日一见,还有几分率性本真,怪不得你妹妹说他不错。」 「你看上他了?」想到姐妹两个晚间藏在床上说的私房话,刘穗岁的眼神看向箫明时有点古怪:「还是另找一个人为好。」 「我看上他!」箫明失笑,追上专心捡木柴的刘穗岁:「岁岁,你在开什么玩笑?沈家小少爷是男子。」 「岁岁,有的树枝上面有刺,我来拿。」 刘穗岁没理他,顾自抱着木柴:「本生就是找木柴生火,衣服脏了换一件就是,你一个人能抱我还来做什么。」 她向来都是这个脾气,箫明也不气馁,这个时候只要做就好了。 笑嘻嘻的把刘穗岁抱着的柴火接过来,箫明走在她前面:「本生就是出来玩的,怎么能让你干重活,我一个人也能拿两个人的量。」 林中枝丫横生,稍不注意就会撞上,青年比她高一个头,走在前面一路将两旁多余挡路的树枝草根扯到两边去,她这一路走得要平坦许多。 「那边还有。」语气还是平淡,刘穗岁还是没再说其他。 ----- 「这里有,这里也有,哎嘿!这里还有一大堆!」 第87页 沈闲像刚刚放出笼的兔子,这边看一下,那边看一下,就连树下的草堆也要扒拉一下看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好东西。 他左手拿着一堆小树枝,右手满是不知名的东西,绿的花,像塔尖一样的草,还有造型奇特的石头,满满当当抓了一手。 周明朝看他走一路扔一路,从最初的见花就摘,见蘑菇就踩,到现在手底下只剩下刚刚摘得一朵花,还有零星的几根草,其他的全是在刚才的时候拿的。 沈闲一边哼着变了调的小曲儿,一边探宝,那劲头,比让他吃饭还有劲儿。 周明朝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他是来林子里捡树枝回去生火的。 「周兄你看,这里有个绿色的蘑菇!」沈闲在不远处探头大叫,招唿他快过来。 周明朝揉了揉眉心,一边走一边提醒他:「你别……」 「我知道,我没碰它。」沈闲像是早就知道周明朝要说什么,背对着他还在招手:「周兄快来,它这是透明的绿色哎!」 树根处长满了青苔,嫩绿色的小蘑菇两个靠成一团,伞盖上还挂着露珠,青翠欲滴。 「它真漂亮!」沈闲扒着草丛,脑袋差点掉进去:「周兄,我可不可以……」 周明朝提起沈闲的脑袋,这一次抢占了先机:「不可以。」 「可是它真的很漂亮哎!」沈闲不死心,还想挣扎:「如果给它带回去养在花盆里,一定可以拔得头筹。」 沈小少爷作死的程度也可以在临州城拔得头筹,周明朝不为所动:「我不认识这种蘑菇,万一有毒,不可以。」 沈闲皱着眉毛,看着自己刚刚找到的小绿。 「周兄!」沈闲叫了一声,兴奋的指着刚刚从小绿蘑菇上爬下来的蚂蚁:「有蚂蚁在上面爬,这个蘑菇碰一碰没事。」 「蚂蚁不是人,人碰了有毒又怎么办?」周明朝铁面无私,拉着沈闲的胳膊想把他从草丛里拽出来:「那前面还有好玩的,我们再去找一找。」 「可是它真的好漂亮,」沈闲不捨得自己找到的这么漂亮的小蘑菇,两只手攥着身前的草,周明朝拉半天也拉不动他:「周兄,他不好看吗。」 「好看,可……」看沈闲是真心喜欢,周明朝看着那株色彩艷丽的蘑菇,手里的劲无意识的变小了些。 沈闲抱着草堆不松手,脑袋倔强的盯着绿色小蘑菇运气,大有死磕之意,周明朝也拿他没办法。 沈闲看着小蘑菇,周明朝看着沈闲漆黑的后脑勺,两个人在林子里僵持半天,最后还是周明朝先妥协了,让沈闲先松手,那草堆都快被他薅秃了。 周明朝和他商量的时候,先和他讲道理,林子里面不认识的危险的东西有很多,不单单是野兽勐禽,那些有毒的植物也不容轻视。 沈闲刚刚撒手,正在找东西擦满手的草浆,闻言瞪起眼睛又要说话。 周明朝看他又要不服气,安抚他,接着说也不一定就是这蘑菇有毒,不如先找点柴火出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这种植物,如果没毒,到时候再回来挖也不迟。 反正蘑菇在这也不会跑,沈闲想了想觉得还行,就点头同意了。 「这是周兄你说的,如果这蘑菇没毒我就把它挖走。」沈闲仰头望向周明朝,细碎的阳光落到他脸上,他神情看起来很认真:「周兄你不能骗我。」 周明朝低头和他对视,擦掉他脸上的草屑,眸光清浅:「不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突然跳出来,吓你们一跳! 第66章 「我们刚刚是从东边进来的。」 周明朝拿着木柴,提醒走错方向的沈闲。 「哦哦哦!」沈闲抱着一堆从林子里捡的没用的玩意,在岔路口站了一会,他认真仔细的观察了两个路口的方位,最后扭头放弃了:「东边是哪边?」 …… 周明朝抬手示意走这边。 沈闲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换了一条路:「周兄,下次说左边右边就好。」 东南西北就不是人分的方向。 周明朝微微垂首,沈闲手里握着的东西很多,有林子里的花草,石头,还有树下飘落的巴掌大的落叶,他捡的时候说这些新奇好看,他看着漂亮,就喜欢。周明朝却觉得,沈闲在透过枝叶缝隙阳光下的半张侧脸白玉无暇,比那些花草落叶还要好看。 他们走得远,好在有周明朝记路,沈闲走过好多岔路,都跌跌撞撞的被周明朝提醒过来,后来,他们抱着柴走出了林子。 「你们回来啦!看我这个篮子好看吗?」刘冬藏正坐在石头上拿细嫩的柳枝条编小花篮,看见沈闲他们回来开心的举起编了一半的花篮给他们看:「许谌和箫明大哥在河里捉鱼,咱们中午吃烤鱼呀!」 「好呀!」其实沈闲不太喜欢吃鱼,刺多他还觉得有股腥味,但是下河捉鱼来烤还是第一次,他觉得新鲜极了。 「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好漂亮!」 「是在里面捡的,有块石头是透明的,你透过它看太阳还会发光。」 沈闲走过去,把东西都放在刘冬藏的小篮子里面,嘀嘀咕咕的分享自己的新鲜玩意。 周明朝把柴和箫明之前捡来的放到一起,两个人的合起来变成很大一捆,许谌正挽着裤脚袖口在河里摸鱼,看见岸上的一堆柴火,抹了一把脸喊了一声隔壁的箫明:「明朝兄也出来了,我先去把火生起来。」 第88页 箫明手里拿了个木叉子,已经装了水里木头人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条鱼,都要脚底下了,许谌一嗓子,那尾鱼见势不好尾巴一甩,倏的一下不见了。 「……」箫明:「好,你去吧。」 许谌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岸上走。 许谌和周明朝两个围在一堆生火,周明朝把树枝丫子掰断,折成长短相等的细条,给它围成一堆,许谌捡了两块石头,使劲儿拿着摩擦,不一会儿就生出了火花。 等着许谌走了,箫明又低头,开始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的盯着清澈的湖面。 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那一刻,箫明觉得自己几乎与清岩溪融为一体,在他感悟天地的那一刻,有一条小鱼,快活的摇着尾巴,灵活的游进箫明的视野里。 来了! 箫明提高了警惕,无声的捏紧了手里的「插鱼竿」,心头默念插鱼的诀窍,眼疾手快,找准鱼的正下方,一叉必中! 那小鱼浑然不知危险来临,无忧无虑的摇头摆尾,晃晃悠悠的靠箫明更近了。 就是现在,箫明提起插鱼竿,正要一击必杀! 「箫明!」刘穗岁用石头围了一个小小的石潭,箫明和许谌抓的鱼都放在这里,这个时候她围好了最后一块石头,提着声音朝箫明这边喊:「你那还有鱼吗?」 那条小鱼就这样跑走了,箫明看着那条小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走了,箫明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小鱼跑走了,连它转身是背上的鳍摆动的弧度箫明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它就是这样跑了。 「岁岁,」箫明扶着额头,满眼无奈:「你真是……」 这是和这里生出感情来了?只是看箫明盯着湖面不说话,才喊他的,刘穗岁莫名其妙,蹲在石头坑前面不说话了。 岸边,许谌还在努力打石头,咔擦咔擦的,火花四溅离得近的都能闻到火药味,用石头摩擦起火,考验人的耐力还有臂力,十分磨人。 许谌盯着手上的东西,手臂也渐渐的酸了,这天气他都出了汗,感到有些热了,两块石头打了半天,终于,一点冒出来的火星子溅到树叶上,好在秋天干燥,小火星也很给力,一下燃了一大片连带着周围的木头也燃了起来。 火终于生起来了。 沈闲和刘冬藏蹲在旁边看了半天,很给面子的鼓掌拍手。 「小事,这都是小事。」许谌松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用一种无关紧要的神情,偷瞄旁边的刘冬藏。 「可是,我有个问题,」沈闲把狗尾巴一扔,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火摺子,鼓着腮帮子一吹,那火摺子就燃了,小火苗随着风向摆动。 「为什么不用这个呢?」沈闲两眼认真的发问。 许谌:「……」 他感到他刚刚打石头的手腕有点酸,许谌很想摇着沈闲的肩膀,认真的问一句,刚刚你有这个,为什么不拿出来呢? 「可能,」刘冬藏看了看燃起来的火堆,又看了看沈闲手里的火摺子,眨了眨眼睛犹豫道:「是好玩吧。」 「哦,这样啊。」沈闲十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解释,还非常贴心的看着许谌补了一句:「确实很好玩的。」 许谌:「……」 「沈闲,」看许谌的脸色有点难看,周明朝沖沈闲招招手:「过来添柴。」 「好。」 这天气烤火也不错,沈闲乐颠颠的跑到周明朝身边坐下了。 「月絮,你看这个。」不远处的石头边上,负责看一群孩子玩闹的新婚夫妻二人,李未突然侧过身子站着,背对着众人的姿势。 柳月絮偏头,问他怎么了。 李未神秘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火摺子。 「快收起来,」柳月絮打了李未一下,往许谌那本看了一眼之后哭笑不得:「刚才不拿出来,武状元那两块石头都打的冒烟了,你这会拿出来,当心他打你。」 「我这不是藏起来给你看的,」李未把火摺子收起来,忍不住笑了:「方才我也没想起来,看见沈小公子才想到出门的时候,也带了这个东西。」 生完火后,李未和周明朝到湖边去收拾抓好的鱼,用匕首刮掉鱼鳞,再把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几个少爷看着娇生惯养,一个比一个会杀鱼。 沈闲看周明朝手起刀落利索的身影,感嘆:「我家周兄,杀鱼也如此俊朗,真是靠着一张脸也能吃穿不愁吶!」 「许谌也不错啊!」刘冬藏和他一起烤火,听见这话树杈子在火堆里一阵乱戳:「他杀鱼也很快,一手一个,你看那刀子一出,那鱼就不动了。」 「我们比得不是好看吗?」沈闲鄙夷:「杀鱼快有什么用,我家周兄杀鱼又快又好看!」 在说话这方面,刘冬藏永远都吵不过沈闲,她气闷半天,憋出来一句:「许谌杀鱼也好看。」 「好看就好看呗,」沈闲不以为意:「杀鱼还比好看吶!」 「……不是你先说周公子杀鱼好看的吗?」 「我说的是他杀鱼好看吗?我家周兄只是杀鱼好看吗?我明明说的是,我家周兄真好看,杀鱼也这么好看!你不要混淆这两句话的含义好不好?」 …… 要不是沈闲脸上的表情太过嫌弃,刘冬藏真的很想问一句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顿了顿的刘冬藏发现,即便这个人喜欢周明朝,那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刘冬藏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第89页 「土豆蛋子,问你个事?」 肩膀被人戳了一下,刘冬藏不耐烦的往旁边躲了躲:「干嘛?」 「你见过绿色的蘑菇吗?小小的,透明的,」沈闲在脑子里努力回想刚才在林子里遇见的那两朵小蘑菇的模样,尽力的说出它的特诊:「蘑菇盖子也是绿色的,很好看,但是蘑菇味不浓,凑近了也闻不到味儿。」 「没见过,」刘冬藏在临州城长大,去山上的机会很少,遑论绿色透明的蘑菇,就是白色野生的普通蘑菇也很少见:「你见到了?」 「我刚才在林子里看见了两朵,」沈闲说:「但是怕有毒,没敢用手摘,就把它留在那了。」 「为什么要用手摘?」刘冬藏不明白,她也是个喜欢就要给人家弄下来的主儿:「你摘一片大叶子,用目头棍子给它戳起来放在叶子上拿出来不就行了,这有什么不敢摘的。」 「厉害呀,土豆蛋子。」沈闲醍醐灌顶,看向刘冬藏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赞赏:「原来你是有脑子的!」 「……你这样夸我也没有很开心谢谢。」 沈闲嘿嘿两声,坐在木头堆上不说话,他往湖边看了一眼,周明朝好像很忙的样子,到现在头也没抬一下。 「你在想什么?」刘冬藏看着沈闲,警惕道:「你不会想自己去林子里挖蘑菇吧!我阿姐说林子里很危险的,不让我们进去。」 「你阿姐说你,没说我。」 「那也不成,你只比我大一岁,也是小孩,不许进去。」刘冬藏突然大声。 「你小声一点,」沈闲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没想一个人去林子里面。」 「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爱不爱我,爱我就,emmmm评论留言吧! 第67章 许谌前几年,在野外生活技能储备丰富,捉鱼打野兔砍柴不在话下,连带着箫明跟着他,也捉了不少的鱼。 不好意思只看着不干活,柳月絮让李未也去帮忙,李未拖了几叶半人高的芭蕉叶子在溪水边洗了洗,端正的铺在破鱼的人身边,满打满算的,一个人也能分到两条大鱼。 只有两把匕首,许谌和周明朝一人一把,周明朝手起刀落,穿着长袖宽袍没沾上一点脏污,但是他做事向来仔细,鱼鳞要片的干干净净,鱼腹里面的脏器要一丝不苟的全拿出来,黑膜也要洗的看不见为止,一番功夫下来,周明朝抬头往火堆边望了一眼,没找着要见的人,顿了顿,又低头去弄鱼。 鱼弄到一半,周明朝又抬头,找了一圈人,还是没有沈闲的身影,他眸光沉了沉,还是低头弄自己手上的事。 刘穗岁还在受她的水凼凼,虽然里面的鱼逐渐减少,但还在湖中心坚守的箫明时不时的大叫着扔一条鱼过来,模样活像是中了风,刘穗岁看他这模样稀奇,就蹲在水凼凼旁边盯着他,守鱼哪有看箫明抽风有趣。 鱼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的有些暗了,山里的风吹到人的身上,渐渐的有些凉意。 刘穗岁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石头在箫明脚边溅出水花,岸上的美人面无表情:「回来。」 「好的。」 箫明收好自己的鱼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湿掉的袍子上了岸。 火光明灭,山里黑的比城中还要好一点,弄好最后一条黑鱼,周明朝转眸在四周环视一圈,脸彻底的黑了。 「周公子,」柳月絮走到他身边,有点犹豫:「我看沈小少爷往林子里去,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林子里现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柳月絮也有些担心,她帮不了忙,就一直留心几个小的的方向,怕他们出什么事,沈闲走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想着这湖边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 周明朝眸光似墨,沉沉的朝林子里看了一眼,他用溪水洗干净手,站起身手水珠溅到他袍子上,湿了一大片,在下摆上晕染开来。 「我去找他。」 周明朝转身就走,话音未落,人就进到林子里去了。 「他怎么了?」刘穗岁离得远,没听见这边的对话,就看见周明朝站起来说了一句话就朝林子里走,还是淡然的一张脸,但是周身就像是环绕了一圈黑气,看着有点吓人。 「沈小少爷去林子里了,这会还没出来。」许谌听见了对话,扭头对众人说,有点讪讪的。 现在还没出来!这天可快黑了! 众人一时间有点沉默,刘冬藏提着自己的小花篮走过来,看见哥哥姐姐表情有点凝重,小姑娘走到阿姐的身边,怯怯的问:「怎么了?」 「沈小少爷他走之前和你说什么了?」刘穗岁捏捏她的脸:「他不见了。」 「啊!」刘冬藏抬头:「他不见了?」 眼见着天黑了,李未留在溪边照顾几个小姑娘,箫明和许谌也进林子里去找人,刘穗岁也想去,被箫明推出去了。 「你守着冬藏就好,剩下这一个小的,可不能再丢了。」 --- 沈闲走进林子的时候,低头把挂在树枝叉子上的衣服扯下来,浅色的布料被勾在树枝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又朝林子里面走。 他觉得土豆蛋子的方法特别好,沈闲得去林子里,把那窝蘑菇给挖出来,虽然没养过蘑菇,可他也在书上看见过,有的蘑菇早上生出来晚上就死了,不知道这个蘑菇怎么样,他得把它挖出来,至少孢子也得留几个。 第90页 沈闲本生是想找周明朝一起去的,但是周明朝当时正忙,他顿了顿,还是想着自己去,不用麻烦别人,这样简单的事还用叫个人吗! 一句话支走了刘冬藏,沈闲抓准机会就熘进了林子里。 但是,越走越远的沈闲看着四面八方的树,心头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他看哪都像是没走过的地方,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熟悉,仿佛自己刚才就是从这走的。 但是我们小少爷也不是个随意就被一点迷路打倒了,他盯着前面两条小路看了半天,背着手,随便选择了一条路,坦坦荡荡的走了上去。 走了半天,蘑菇没找到林子倒是走得越来越深了,沈闲木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负气的穿过前面的树枝,他就不信直走还走不出去! 但是,他没想到的事,密密麻麻的树枝后面是个小土坡,小少爷一脚踏出去踩了个空,呲熘一声滑到了最底下。 沈闲痛不欲生的捂着脚踝。 让我们恭喜小少爷,他自己作死的进了林子里面,迷了路,还把脚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为倒霉的小少爷鼓个掌,啪啪啪! (这周在舅妈家,晚上和舅妈一起睡的,舅妈说等我一起睡觉,不好意思让她等太久,更的不是很多,以后会补偿哒!) 第68章 撞到木头桩子崴掉的那只脚肉眼可见的肿起来,沈闲试着站起来,只是轻轻的动一下腿,脚踝那处就一阵钻心的疼,动也不能动。 得了,只能听天由命了,沈闲干脆仰躺在小土坡上,两只手支在脑后,嘆了口气。 天色渐渐的有些暗了,风吹着头上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子里面安静的只有树木花草晃动的身影,一点活物的动静也没有。 沈闲透过头顶的树梢看着天上出现的半弯月亮,看着它从一点小小的月牙到大半个圆盘,周围的天倒是很蓝,云也很白。 过了一会,脚腕那里现在是不动也开始疼了,沈闲泄气的揪了一把身边的花草,没揪下来,反倒是把手划了,这么大人了手上有一条出血的口子也不是多严重的一件事儿,但就是有点做什么都不顺畅的烦躁,沈闲刚刚只是有点无聊,现在就有点生气了。 沈闲给手上的口子挤了一下,森林的花草边缘都锐利,他这一挤,满手的血,有的都落到身边的衣服上,反正衣服也脏了,沈闲随意用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 周兄这会已经发现他不在了吧!不知道会不会来找他?如果周兄来了,他会不会生气呀? 动不了,又没人说话的沈闲只能瞎想,一会儿想周明朝那些人来找他,一会儿又想到周兄找到他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跟棍子,啥话也不说,先拿棍子给他揍一顿,沈闲想到后面,已经完美的将城主的性格带入了周明朝的身上。 「阿嚏!」 沈闲都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一阵风吹过来他打了一个寒颤,不远处的树梢晃动,沈闲见怪不怪的看了一眼,刚刚他注意到那丛小树枝的时候,心里是惊喜的,想着是周明朝还是其他人从那里走出来,但是等啊等,等了半天,沈闲眼睛都望酸了,那树丛还是时不时的抖动一番,人影倒是一个没有,莫说是人影,这个时候,就是从里面跳出一只野猪来,沈闲也能亲切的和它问个好,再摸着它的头仔细的端详一番。 这次那里抖动的却有点不一样,先是沙沙的响声,最后树枝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一只素白的手剥开树枝,沈闲抬头,瞪大了眼。 沈闲先是看到白色衣袍的下摆,接着长靴一抬,整个人从树丛里穿出来,在树林里黯淡的光线下,那个人玉华无双,身姿如竹。 沈闲吸了吸鼻子,不敢看他,低头小声喊了一声:「周兄。」 周明朝的神情比他这个走丢还摔伤了的人还要不好,唇瓣紧紧抿着,任谁都能看出那提拔身躯下的紧绷。 猝不及防在这里看见沈闲,周明朝先是一愣,继而目光下移,看到他身下时,眸光还没来得及松软半分,又凝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哪里伤到了,怎么这么多血!」 沈闲的手腕被周明朝捏的生疼,他顺着周明朝的目光往下一看,看到自己之前顺手在衣服上抹的血,青色衣衫上血迹晕染开来,看着有些瘆人。 「周兄,那个……」沈闲费力的给自己爪子在周明朝手里转了个方向,拿那面被划伤了手心给他看:「是我手上的血,我不小心蹭上去的。」 周明朝皱着眉,肉眼可见的严肃,他把沈闲那只被草叶子割伤了的爪子放在手心里查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只有这里有血吗?」 「嗯。」沈闲很诚实的点点脑袋,确实是只有手心被划了流了血。 周明朝撕掉下摆的布料,给沈闲包扎好后,他才看着沈闲,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周围已经是快到暮色四合的夕阳时分了,深林里远处的东西都罩在黑雾里面,已经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绰绰的轮廓了。 「周兄……」眼见着气氛好一点,识时务为俊杰的沈闲正想认个错,却又一次的瞪大了眼。 周明朝似乎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他突然俯身,在沈闲震惊的目光里,把沈闲抱在了怀里。 周明朝两臂抱着沈闲,身上的气息是好闻的雨后草木清香,他把头埋在沈闲肩上,闭着眼,安静的抱了好一会。 第91页 沈闲听见周明朝在自己耳边低声道:「还好找到你了。」 溪边还有女眷,箫明和许谌不仅要找人,还得鼓着林子外边的人,在林子找了一会,又出来看看刘冬藏她们有没有遇上什么事,再从不同的方位,接着进去找人。 就在箫明和许谌第二次出来的时候,周明朝带着沈闲出来了,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震惊不可置信的。 距多年后再想起这个场景的箫明和许谌回忆道:「如果不是看清周明朝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是沈家小公子,还以为他抱着是自己失而復得的小媳妇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搞起来! (明天就能正常更啦!) 第69章 刮去鱼鳞开膛破肚,鱼被架在棍子上,放在火上,不一会儿就发出阵阵肉香,许谌把金黄色的烤鱼放在笔尖前闻了闻,然后把它递给刘冬藏。 「这个熟了,小心刺。」 刘冬藏接过那串烤鱼,许谌自觉的把她手里的那条考得一半焦一半黑的鱼接过来,放在火上烤。 刘冬藏接过来,环视周围一圈,小小的在烤鱼上咬了一口,按理说在野外自己捉鱼来烤,这鱼不管好吃与否,吃到嘴里都应该是满足滋味尚佳的,但这次,鱼肉在嘴里囫囵了一圈然后咽下去,刘冬藏是一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她本生就是爱说爱闹的性子,此刻却生生的憋着,咬着鱼肉如同嚼蜡,圆熘熘的眼睛看着众人,就是不敢说话。 原因无他,周围的人也没人说话,一个个拿着棍子烤鱼像是在做最严谨的歷练,正襟危坐的在火堆边,气氛有点压抑,都没人敢说话。 沈闲看着心不在焉的刘冬藏,看这孩子吃鱼连刺都不吐一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心惊胆战的小声问她:「你这鱼卡嗓子吗?」 费劲巴拉的咽下嘴里的鱼,刘冬藏也小声问他:「你这腿是断了吗?」 自从周明朝抱着沈闲从林子里出来,这诡异的气氛就一直在众人身边蔓延至今,她们看着周明朝小心翼翼的把沈闲放在石头上,明明说起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是周明朝的神情紧张,动作轻柔,她们看着,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就是无端的感到有点口干舌燥。 这群人一直沉默到现在,虽然自己想起来也很莫名,就是脚扭伤了,好友给它带出来……虽然是用抱的,那也无可厚非,这个姿势简单方便,无非就是,太扭捏了一点。 「它就是扭了一下,」沈闲的脚被周明朝用板子固定住了,两块竹板裹着,还用细布条子缠起来,沈闲脸色好看了许多:「睡一觉就好了。」 周明朝本意是想带着他直接回去找大夫上药,但是沈闲看见溪边叶子上的鱼,好好的来溪边游玩,弄得大家提心弔胆不说,到最后吃东西也不尽兴,沈闲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死活不肯走,周明朝抱着他走一步,他就扑腾一步,抱着他像是抱着一条滑不熘秋的大泥鳅。 怕脚再扭着,周明朝只能放下他。 周围的人还没从周明朝抱着沈闲那一幕的景象回过神来,周明朝把沈闲放在石头上最好,转头问道:「鱼还烤吗?」 「烤。」许谌呆呆的,回了一句。 到后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脚是怎么扭伤的,能动吗?」 刘冬藏和沈闲已经开始说话,那便没有什么好沉默的了,许谌手里的那条被刘冬藏烤废了的鱼开始冒出香气,他这才开始关注到沈闲的脚踝。 沈闲正在烤鱼,听见这话看了自己脚上一眼,又把目光挪回来:「疼,不能动。」 「你用手碰碰,看疼不疼?」箫明说。 「我不想碰,」沈闲细细感受了一番,诚实道:「我摸不到。」 诚然,他一只脚支起,还打着板子,确实有点弯不下腰。 「他应该只是皮肉肿了,没有伤到骨头。」周明朝抢过沈闲想要偷吃一口的烤鱼,语气平淡道:「还没熟,等一会。」 真像管儿子,众人在心头不约而同的默念。 不知道为什么,沈闲乖的不得了,周明朝说不许吃,他也就把烤鱼串拿开了,放在火上接着烤。 「沈小少爷,你去林子里做什么?」刘穗岁问他,眼里带着些许探究,刘冬藏同她说过这件事,她还以为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话,现在看来,果真是万事皆有可能发生。 「去林子里还把脚摔了,你是怎么摔的?」刘冬藏仰着头接着问。 柳月絮闻言也看着他,她没有烤鱼,如今有了身孕,不敢吃这些明火烤的东西:「今天确实有些危险,天快黑了你也没出来,周公子最担心你。」 几个人一眼一语把沈闲逼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举着鱼挡着脸,总不能说他为了挖一簇蘑菇就一个人进林子里面去还不认得路,蘑菇没找到,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了,最后还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动也动不得,这样的事情太过于智障且丢脸,他不想说。 「我那是,不小心没看清路,就摔了,没事,真没啥事。」 沈闲避重就轻,含煳的就想把这个事煳弄过去。 「但是说起来,」许是见到气氛太尴尬,李未笑了两声,想要缓解一下:「刚刚周公子抱着沈闲小兄弟出来的时候,真是很担心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公子抱着自己的心上人。」 第92页 「……」 总所周知,据以往的事迹来看,李未是空有一枪热忱,他都是怀着一颗替人家解决尴尬的心,但是往往事与愿违,他总是会推动高潮,不但没有使气氛缓解,反而使现场变得更加的尴尬了。 「你吃鱼吧!」柳月絮把李未手里正在烤的鱼塞进他嘴里,也不管熟没熟。 虽然这一天有些许波折,但是大体上还是差强人意的,在临州城告别的时候,少年们互相抱拳,相约下次再一起踏青赏花。 刘冬藏玩了一天,没人管她,临走时颇有些依依不捨,大有意犹未尽之意,刘穗岁揪着她的耳朵回家了。 许谌和箫明自然是要送的,二人在刘家二位姑娘身后跟上了,周明朝同剩下的李未柳月絮告辞后,抱着沈闲走在回沈府的小道上。 虽然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下来了,大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也许是照顾沈闲的面子,周明朝选的是人少的小巷,甚至还有些偏僻。 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周明朝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即便是抱着沈闲,他也走的很沉稳。 「周兄啊!」沈闲咽了口唾沫,有点紧张,手指因为某种原因不敢抱周明朝的脖子,只能搭在自己腿上揪着下摆的衣服:「这条路,离家有点远哈。」 不怪沈闲害怕,自上次从秋阳镇回来的时候,他就一直对晚上走小巷子里面的路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也是如此。 果然,周明朝听完这话,反倒是走得更慢了。 他抱着沈闲,幽幽的走在寂静小巷,沈闲心惊胆战的听见他唔了一声。 您这一声毫无意义的语气词是什么意思啊!沈闲心里直发毛,他感到周明朝拖着他背的手都带着温度,烫得他坐立难安。 沈闲真的想狠下心,跳下来自己蹦回家算了,就算是腿断了也好过这样的折磨。 周明朝绕过拐角,明明从这个巷子口出去就是直通沈府的大道,沈闲眼睁睁的看着周明朝面无表情的看了出口一眼,然后左转,又走进了另外一个小巷。 你这是在转圈子吗? 沈闲满心忐忑,他感觉周明朝是故意的,但是他不敢问。 周明朝这时似乎察觉到沈闲复杂的情绪,他抿着唇:「你在发抖。」 沈闲心想我倒只是害怕,发抖那倒不至于,一仰头,他看见了周明朝紧绷的下颌线。 刚才紧张忐忑的沈闲这才注意到,周明朝看着并不如表面带着他走圈圈那般的游刃有余,他抱着沈闲的手都在细微的发着抖,他才发抖的那一个! 巷子里很安静,但是月光很亮,月亮把眼前的所有东西都照出来一个清晰的轮廓。 周明朝在皎洁的月光里拖着沈闲:「今日,我在林子里面抱了你,你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不至于,只是有点突然,沈闲睁着漂亮的眼睛,似乎没听懂。 「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又怕你吓着,就一直没和你说,但今日,你已经被吓着了,」周明朝抿着唇,看似镇定的抱着人,实则沈闲都能清楚的听见他擂鼓的心跳声:「我就索性,一併同你讲了。」 沈闲有点笨拙的缩在周明朝怀里,身体僵直,像一块木头,这个时候,他有点不知所措。 「李未刚才说,还以为我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他这说的是一句玩笑话。」 沈闲感到抱着自己的双臂有些微微用力的收紧了,他无声的捏紧自己的袖袍,听着周明朝那低沉又清雅的嗓音顿了顿,又借着道。 「但玩笑话也不一定都是假话,他说的不错,我抱着的,确是我的心上人。」 周明朝的音量放的很柔,尽量的舒缓,他怕吓着沈闲。 说完这句话,他控制不住的低头,想要看一看沈闲的表情。 沈闲只是很疑惑的皱起眉,像是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心上人?」沈闲重复了这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无意识的重复周明朝的话。 「嗯,心上人,你就是我的心上人。」 沈闲就是周明朝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沈闲,」周明朝抱着他往上颠了颠,低头垂眼望进沈闲那双黑眸里:「我倾心于你。」 夜色无边,周明朝和沈闲四目相对,他敛着如画眉目,轻声道:「我想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呸,流氓,我们小沈才多大,你就想亲人家! 第70章 我想亲你,周明朝这样说。 沈闲两只手搭在自己膝上,听见这话不由自主的掀起眼皮看了周明朝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帘。 周明朝这话说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因为他看见沈闲的脸,极小幅度的朝外边偏了一下,那是一个下意识抗拒的动作。 他抱着沈闲在巷子里转了个方向,没有刻意的选最远的那条路,也没有故意的绕圈打转,周明朝走的是离沈家最近的那条路的方向,今日已经够唐突,他不想再冒犯沈闲。 「腿还疼不疼?」周明朝突然出声。 「不疼了,已经不疼了。」你把我放下来我还能咬牙给你表演一个快步走。 「回去让鸿鹄找一些冰块,给脚踝上的伤口敷一下,要小心一些,不要扭到他。」周明朝轻声嘱咐,还是雪玉冷清的模样,仿佛刚刚说心上人就是沈闲的那个登徒子不是他一样。 第93页 「啊!这个啊,没事,它,它还好。」 沈闲脑子里像是一碗打翻了的浆煳,在脑海里翻腾打转,这个时候懵的厉害,他好像听动了周明朝的话,又仿佛没听懂。 只见沈闲抓了抓脑袋,嘿嘿笑了两声:「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脚搁到窗台那晾一晚上,指不定第二天它就不疼了。」 不仅不疼了,这样还一劳永逸,那腿放在窗台子外面冻一晚上也不用要了,直接废了。 周明朝没说话,抱着沈闲一路走过青石小巷,满天星火璀璨,沈闲眨了眨眼,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沈府的牌匾。 抱着他的人混不觉尴尬,打横抱着沈闲施施然踏过沈家大门,来往的下人先见怪不怪的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看清那抱着的两人是沈闲和周明朝时,惊得手里干活的傢伙都落了地。 满府的下人,沈闲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把头偏了偏,凑近周明朝小声道:「周兄!」 尾音上挑,带着委屈,听起来像是谁给他受了气一样。 周明朝抱着他向上颠了一下,目光扫过院墙上的红灯笼:「你们少爷扭伤了脚,今日天色不早,明日记得尽早请大夫来给他上药。」 原来少爷脚扭了呀!下人们顿时恍然大悟,看向沈闲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惜,可怜的小少爷,三天两头的摔胳膊断腿,前两日是风寒,今日是扭脚,那再过两日又该是哪个地方被磕着碰着伤着了。 各种想法在他们的脑子里转了一圈,面上不显的开始接着干活,下人们不时交流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到底不是用那种如坐针毡的眼神偷偷打量他,沈闲好受了许多,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我方才说的话,是肺腑之言,」没成想,周明朝借着沈闲之前靠在他肩上的动作,微微侧了头,在他耳边突然出声:「你不必害怕,你还小,这些事不用着急理会。」 周围还有下人路过,周明朝仗着两个人离得近,堂而皇之同沈闲低声耳语。 沈闲一下揪紧了衣服,他神情紧张的抬头看周明朝,眼睛在夜里仿佛发着光。 趁着墙上灯笼里面蜡烛透过来的光,周明朝看着沈闲泛着水光的眸子,还有红润的唇角,只是觉得沈闲好看,比春华秋月还要好看。 「如果你害怕了,」周明朝接着说:「你便当我刚才没说过那种话,虽然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沈闲埋着脑袋,无力的呻吟,要我当刚才的话没说话,那您何必再说一次。 沈闲不知所措,周明朝却来了兴致,他觉得现在这个时机正好,不用担心沈闲跑掉,也不担心沈闲听不见他说话。 于是,清风明月里,某个表面上正人君子的世袭的小侯爷,响起了他的一字一句。 「往后的日子还长,我慢慢来,你也可以慢些,我们不着急。」 「但是,虽说你还小,也不能全然都如以前那样的来,那样,对我不公平。」 「以后那些闺阁小姐你还想去见吗?如果不想去见,我就去同伯母说让你以后跟着我一起习字,以日后伯母还要如此,你就说与我约好,藉此推脱,嗯,我明日就去。」 沈闲低头用手捂着脸,几欲把自己缩成一直鹌鹑,周明朝说了多久,他就以自己这个姿势盯着地面神思飘浮,环游天外了多久。 他就像是那升华灵魂的佛陀,和周明朝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歷练,沈闲从最初的羞愤到习惯的淡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经歷了什么东西。 终于,东院一角出现在眼帘,沈闲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些人,就喜欢看人家亲,哼! 沈闲:你们只是短暂了爱了我一下。 第71章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正在墙根下逗蛐蛐的鸿鹄飞奔而至,跑到抱着沈闲的周明朝面前,又生生在一步之遥的距离止住了脚步,他看着沈闲,脸上的神情焦急又紧张:「少爷!少爷你理理我啊少爷,少爷!」 「大毛,别这样,」沈闲放下挡脸的手,看着鸿鹄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微微拧着眉:「你这样,我感觉我像是死了。」 「我以为……」鸿鹄还没说话。 「你家少爷脚扭了,去那些冰块来。」周明朝抱着沈闲走到院子里。 鸿鹄看着两个人,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听见沈闲脚伤了,需要冰块,飞快的就往湖边跑。 「你往哪去?」沈闲看着他走的方向不太像是家里用来储存东西的冰窖,不是挖冰吗? 「湖边!」鸿鹄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小子说话的时候已经跑得看不见人:「晚上结冰了,我去掰两块回来。」 …… 周明朝带着沈闲进了院子,屋子里早早的点上了灯,炭炉子也燃起来了,沈闲一进屋,就不自觉的喟嘆了一声。 给他放在床上,周明朝后退了少许,他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默了一瞬,又俯下身,两手放在沈闲身边,那是个圈抱的动作。 「周,周兄……」他靠得太近,以至于沈闲需要向后仰起头,两个人之间才有空隙,他才能有喘息的空闲。 「你……」周明朝垂眸,睫毛的阴影投在沈闲的脸上:「有没有厌恶我?」 尤其是在他说了那些话之后。 「啊?」沈闲有着片刻的茫然,怔怔的看着周明朝好一会,才条件反射的摇头:「不讨厌。」 第94页 不讨厌就好,周明朝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向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他抬手摸了摸沈闲的脸。 「好梦,」周明朝望着他的眼:「沈闲。」 周明朝走了,沈闲微微偏了偏头,脸上周明朝指尖温润的触感还在,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着墨色晕染的窗外,靠在床头上,眼里看不出情绪。 鸿鹄捧着冰块急匆匆的跑进来,看见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沈闲,愣了愣:「少爷,谁欺负你了?」 收回目光,沈闲抬眸:「什么?」 「欺负我,」沈闲向后靠在床头上,得意洋洋的朝他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有谁敢欺负我?」 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沈闲又变成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鸿鹄疑惑的瞅着他:「那你怎么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沈闲脸上笑意不减。 「看着……」鸿鹄也说不出来,他就觉得沈闲看着很难过的样子。 可是少爷怎么会难过呢!鸿鹄看着沈闲在太阳下放声大笑的模样,也看过沈闲在屋檐下摘花敛目的模样,这样一个年少肆意的人又怎么会难过呢! 「没事,我看错了。」 鸿鹄摇了摇脑袋,满屋找冰敷的布袋子去了。 「傻子。」沈闲看着鸿鹄的背影,低低的嘆了一口气。 ———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白日的事心力交瘁,沈闲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胖的小娃娃,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梦境里的白雾依稀散去,那是沈闲和周明朝。 沈府,漆黑的夜里,小小的少年穿着中衣,悄悄的穿过迂迴曲折的走廊,来到一间屋子里。 月光透过窗户照到屋子里来,小小的婴儿床上睡着还没有一岁大的沈闲。 小孩子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子还有嘴巴,小沈闲睡的正香,小小的嘴巴张着,随着唿吸一开一合,胖胖的手还抓着一个缩小版的拨浪鼓,沈闲小的时候爱闹,非得要捏着东西才肯睡觉。 戳了戳婴儿嘟出来的脸颊,手下的触感软糯的不可思议,轻轻的拍了拍小沈闲的额头,小少年周明朝趴在床边,他就这样,守着小沈闲睡着了。 睡梦中的婴儿吐了了一个泡泡,手里的棒浪鼓不知道哪里去了,小小的孩子翻了个身,小少年无意识的动了动,摸到自己手上多了一件极温滑的东西,大手和小手就这样握到一起去了。 这是四五岁的周明朝和还在襁褓里的沈闲。 帐顶突然重叠变换,变成了沈府的后花园里。 粉雕玉琢的小孩和已经有挺拔身姿的少年坐在芭蕉叶铺成的地上。 少年正在剥板栗,剥好一颗后就被小孩拿过去,堆在腿上的牛皮纸上,板栗仁越堆越多,是小孩手掌一捧的份量。 「明朝哥哥,给你次。」 小孩两只手捧着金黄的板栗,两只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口小白牙。 「你吃,我不吃。」小周明朝捡起一颗板栗往小沈闲嘴里送:「张嘴。」 「啊~」 张开圆圆的嘴巴,小孩开心的把头埋进小周明朝怀里,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更加的含煳不清了:「明朝哥哥,醉喜欢腻,腻醉好啦!」 你也很可爱,看着在怀里撒娇的小孩,少年在心里想。 晚间,小孩洗完澡香香的在大床上滚来滚去,看见周明朝出来又自觉的钻到被子里面,奶声奶气的说自己不会乱动,晚上睡觉不会踢被子。 说着自己很乖很听话,小周明朝晚上都不知道给他盖了多少次被子,在小孩又又又又一次把自己身上的被子连带着小周明朝的一併踢飞之后,小周明朝看着身边熟睡的小孩,嘆了口气,他才十岁,为什么觉得自己心好累。 怕他再乱动,给小孩揽进怀里,周明朝给两个人盖上了被子。 「唔,」小孩被闹醒了,迷迷煳煳的转头:「明朝哥哥?」 「我在。」小孩的背被人拍了拍,周明朝闭着眼睛。 「明天,窝们去抓狐跌嚎不嚎?」 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狐跌是什么的周明朝笑了笑,学着小孩的调调:「嚎,明天带你去抓蝴蝶。」 小孩子好哄,又刚从睡梦中醒来,得到了保证,在小周明朝怀里钻了钻,又睡着了。 少年扯过来被子,仔细的护着小孩的背,脑袋陷在小孩毛绒绒软软的头髮里,也睡着了。 这是三四岁沈闲和八九岁周明朝。 时光荏苒,倏忽的一下,那个昨日还在因为没有吃到牛乳糕而放声大哭的小孩一下子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身形秀雅,眉目璀璨的俊朗的少年。 周明朝芝兰玉树,沉静温和,在树下温茶看书。 沈闲春衫薄纱,从树下探出头来,见周明朝没发现他,便抿着嘴偷偷的笑。 正想悄悄走进,吓他一跳,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周明朝总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你在干嘛?」 那只还没探出去的脚一顿,继而泄气一般重重踏在地上,树叶被他踩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趣,」赌气的喝掉了周明朝的茶水,少年把杯子放在自己身前表示很不开心:「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我以为,」周明朝看着他喝光了自己半壶茶,挑了挑眉;「我以为这样你会更生气。」 第95页 「我已经很生气了!」 周明朝没说话,朝着沈闲笑了笑。 …… 拳头打在棉花上,气早泄了,况且周明朝那张脸,看着就很难让人生起气来。 「明朝啊!」周明朝不说话又低头看书,沈闲凑过去,把头支在他肩膀上,百无聊赖的扯周明朝的袖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看书。」周明朝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本书来,放到沈闲手上。 只是粗粗翻了几页,沈闲就觉得头昏脑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我们去玩嘛,爬树呀,捉鱼呀!」书被人眼不见心不烦的扔掉了,沈闲扒拉着周明朝的袖子:「吃烧鸡烤鸭喝酒呀!」 沈闲从玩的说到吃的,从动态说到静态,周明朝始终低垂着眸子,看着书一言不发,态度是笃定了不去。 沈闲说了半天,也不见这人有动静,抬头望着周明朝隽秀的眉眼,勾起唇角,哼,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个人带自己出去玩! 「明朝哥哥~」沈闲整个人都巴在周明朝身上,两只手抱着他的脖子前后摇晃:「我想出去玩,春郊的杏花开了,咱们去看呀!」 少年周明朝耳后红了一片,他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沈闲一眼:「你……」 「不要!」这次是头也贴近了周明朝,沈闲抱着周明朝蹭一蹭的:「明朝哥哥,去嘛,去嘛!」 从小到大,只要喊一声明朝哥哥,周明朝永远对沈闲没脾气。 「走罢。」 僵持了半日,还是周明朝败下阵来。 「走啊!」沈闲利索的从周明朝身上爬起来,欢唿一声:「我要吃京记的烤鸭!」 这是十三岁的周明朝和九岁的沈闲。 场景推移,大街上人潮拥挤,沈闲长大了,眉眼不再稚嫩,身高也拔长了许多。 「什么玩意儿,你这是在同我叫嚣!」 沈闲两手叉着腰,鼻孔朝天的气焰嚣张模样。 「没有,老朽不敢,」在他前面,两鬓斑白的老人拼命摆手恳求:「只是这摊子是老儿吃饭的生计,全家人就靠着这一口馄饨摊子吃饭,那只狗我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我的摊子,沈小少爷,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那不成,你这摊子撞死了我看上的狗,」沈闲十足的地痞流氓像,咬着一根草可以上山去当山贼:「你必须得赔,不给我一个说话,今天你这摊子别想带走。」 沈闲话音刚落,身边所谓的「好兄弟」都笑了。 「就是说,」王东岳抱着胸,看着瘦小的老人:「不如你就把这摊子借给我们玩几天,玩够了就还给你怎么样?你这破摊子我们还看不上。」 那怎么成,本就指着这个馄饨摊子挣钱养活家人,一天的钱刚够温饱,一日不出摊就一日没钱,家里还等着买米下锅。 老者不断温声恳求,奈何沈闲一行人就是不听,非得让老人家把馄饨摊子留下。沈闲出街看见了一条斑点狗,心血来潮想要追,狗子见人多还带着棍子,一时害怕,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老者的摊子上,当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这下沈闲不依不饶,非让人家给个说法,让老人家把摊子留下。 周围的人敢怒不敢言,那是临州城的小霸王,谁敢惹他!城主有一次给他打的浑身是血在床上躺了五天,修养好后还是我行我素,做什么都是我喜欢就要抢的恶霸样子,没人敢惹他。 但是小霸王还是有克星的。 「沈闲。」远处修长身影拿着摺扇,正朝这边走过来。 虽然没看见人,只是这个声音,足以让沈闲头疼不已。 「兄弟,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出来玩。」 周明朝走近时,沈闲已经带着人逃之夭夭。 抬头看了一眼沈闲离开的方向,周明朝低头握着扇子,眸中不辨喜怒。 这是纨绔时期的沈闲和周明朝。 这时的周围起了一阵大雾,周围是唿啸的风声,隐约还能闻得到烧焦的煳味,离得近时白雾渐渐散去。 这是一间烧塌了的营帐,断壁残垣,有的地方还在燃着火,冒着一股一股的白烟。 被烤的漆黑的木头下埋着一个人,身上穿着铠甲,髮丝凌乱,眼睛紧闭,露在外面的部位血迹斑驳,脸上唇边的血迹未干。 那个人莫名的眼熟,沈闲走近了细看,踏过废墟,他颤抖的拨开了那人的头髮。 即使闭着眼,躺在这样的废墟之下,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贵疏离,赫然就是周明朝! 「周兄!」 沈闲勐然从梦里惊醒,他睁开眼,惊魂未定,盯着眼前的纱帐喘气。 「少爷!你怎么了?」鸿鹄小跑着进屋来,举着灯靠近沈闲,不禁纳罕:「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吶?」 听他这么一说,沈闲捻了一把手心,发现全都是汗,额头上也都是冷汗。 「没事,」缓了好半天,沈闲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声音有点低:「你去睡吧,我没事。」 沈闲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把灯留下,你出去吧!」 鸿鹄看他伤了一只脚,走路都费劲,还要下床来。 「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把沈闲扶着下床,鸿鹄忧心忡忡:「你这脚现在还不能走。」 沈闲走一步,脚腕那处就疼得厉害,他咬着牙一瘸一拐走到书架前面,拿过了鸿鹄手里的灯举在手里,查看着书籍目录:「我没事,不用管我。」 第96页 鸿鹄不懂他想干什么,又觉得沈闲状态诡异,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真的没事,」沈闲却举着灯一边找着书,一边摆手:「你去休息罢。」 「少爷你要干什么?」 沈闲头也不回:「看书。」 「……」 鸿鹄被他赶走了,屋子里门栓一响,又陷入了寂静。 沈闲找了大半个书架,在一个角落的地方找到了那本书。 小心的把那本书抽出来,沈闲再咬着牙,一边抽气,一边慢慢的挪到书桌前。 书桌旁的蜡烛被点上,沈闲坐在书桌前翻开了那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我已经死在了码字的路上。 第72章 听说那不成器的儿子从清岩溪回来又作了妖,到底是自己儿子,,一大早的,城主和夫人两人冒着严寒赶来看他。 屋子里的炉子早就熄了,推开门的时候,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小点声儿,」夫人一边拢着披风,一边回头嘱咐城主:「闲儿肯定还在睡觉,听说他昨天伤了脚,不要吓着他。」 城主嗯嗯嗯的表示自己听见了。 夫妻两个轻手轻脚,进屋子就是为了看看自己儿子,没成想,蜡烛还在桌边燃着,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书,眼底青黑的人不是沈闲又是谁? 夫人,城主:「!!!」 这祖宗看模样是一夜未睡,大白天的见了鬼!沈闲终于开了窍要用功苦读,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城主和夫人对视一眼,用不用买些纸钱来烧? 「爹,娘?」沈闲抬头,随手把看的东西压在宣纸下,坐了一晚上下身发麻:「今天要出门?」 「没有,」他们还很错愕,城主和夫人抬起顿在门框外的脚,两个人走到屋子里来:「听说你脚扭伤了,怎么样了?」 「没事,昨晚上敷了一会,」沈闲动了动,这会麻劲儿上来了他一动不敢动:「现在已经不痛了。」 其实是那只脚晾在外边晾了一晚上,早就冻的没有知觉了,好在也确实不肿了,夫人用手按了按脚踝,只觉得自己摸的像一块冷石头。 「这么凉!」夫人皱起眉:「你这一晚上在弄什么东西?过了年又长了一岁的人,还这么不省心!」 「昨晚上腿疼,」沈闲笑嘻嘻的哄他娘,用的是苦肉计:「疼得睡不着,我才起来看书的,又不好吵着其他人,这天气被窝里多暖和呀!」 「那你也不能……」 夫人心疼儿子,原本白嫩的脚踝红着一大片,还想在说,沈闲已经拿手抱着母亲的腰,一蹭一蹭的撒娇:「我错了,娘今早吃什么?我好饿,昨晚上看了一晚上诗经,我想吃完饭再睡一觉去。」 「现在腿不疼了,能睡着了!」城主看着母子两个腻歪就牙根痒痒,一半醋有人抱他媳妇,一半生气沈闲就知道认娘也不来沖他这个爹撒一句娇:「我看你就知道吃,过年就把你杀了吃肉。」 沈闲笑着收拾好案几上的东西,眉睫浅浅:「杀年猪吗?我要吃滑肉片。」 过了一天,沈闲的脚踝已经消了肿,吃了早饭,还是让大夫来看了,上了点药,疼就好了许多,只让多休息,在床上躺两天就好了。 城主还有事,夫人也有约,但是看着自家儿子还有点不放心,上回着凉难受的厉害也没见他们这样上心,沈闲无奈,好说歹说,才把两尊活佛送走了。 「少爷!」鸿鹄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与沈闲这个一夜未睡憔悴的人不同,这孩子面色红润,一看就睡得很好:「你还看书不?我给你找过来。」 鸿鹄看着满墙的书架寻找,昨天少爷看的是哪本来着,好像是黄色的皮…… 刚刚上了药,沈闲躺在软榻上支着脚,他不喜欢药膏的味道,等着脚踝上涂的药膏变干。 「不用,」沈闲的情绪看着不怎么高,眼皮看着地面就一直没抬起来,软榻向阳,他伸手接了点阳光,想到了什么:「大毛,你去周府……」 「去周府请周公子过来吗?」周府过后一直没有个后续,鸿鹄等不到,开始自说自话:「又出去玩?少爷你能不能等腿好点了再出门去蹦哒!」 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你才出去玩!你个天天捉蛐蛐只知道吃的人好意思说我!」沈闲怒了,奈何兴致不高,精神萎顿,片刻后偏头朝向了里侧:「去周府,把周公子请过来,我有事和他说。」 怎么还叫上周公子了,平时挨打的时候一口一个周兄,这个人啊!变得就挺快的!鸿鹄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出门请人去了。 沈闲躺在床上,眼睛闭着,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 周明朝来的时候,看见沈闲躺在窗户边的软榻上,上了药膏的那只脚还露在外面,身上盖的被子歪歪扭扭,手挡在眼睛前,早在来之前,就听得鸿鹄说沈闲昨晚上大半夜的爬起来看书,周明朝这会看着他,以为沈闲睡着了。 足音自进门时就轻了许多,那平时怎么也吵不醒的人今天却听见了动静,迷迷煳煳的放下手,揉了揉眼睛。 「周兄,你来了?」沈闲从踏上坐起来。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在沈闲旁边坐下,周明朝看了眼那只脚,用被子给它盖好了:「好点了吗?」 第97页 「好多了,」沈闲点头,借着他的动作在被子里缩了缩:「早上还和爹娘吃过了早饭,周兄吃过了吗?」 「吃过了。」周明朝自然比他起得早,他起来都用过饭在院里练了一会剑,想着要不要找沈闲,鸿鹄就从院门外探出了头。 「今天外头冷不冷?」沈闲一说话就一嘴的白气,他说完犹嫌不够,又哈了一口,整张脸都罩在白雾里头:「我看树梢上都有冰,地上都结着霜,走在路上是不是要打滑。」 「还好,不太冷。」周明朝转头朝窗外看,一路过来,他还没发觉地上结霜了。 沈闲笑了笑,抬手给周明朝拢了拢衣裳,眼里盛满了太阳:「这么冷的天儿还让周兄赶过来,真是麻烦周兄啦!」 他这话没头没脑,周明朝一时间有点发愣:「不麻烦。」 「昨日有点突然,有些话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周兄说,」沈闲顿了顿,接着露出笑来,双手交叉的搭在被子上:「但是想着这个事拖不得,还是要趁早和周兄讲明白才好。」 沈闲仰着头,笑得还是那么的漂亮,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带着一汪水,一弯,眼里便湿漉漉的带着光了。 周明朝却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觉得沈闲要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 果然,沈闲说:「周兄,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兄,俺们不合适,」沈闲严肃脸:「你再去找其他俊的妮儿吧!」 第73章 周明朝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树上结的霜已经化掉了,树叶子被水洗的发亮,在冬日里是一抹清新的绿。 「周公子,」他没走几步,鸿鹄从草丛里探出了他带着几根草根的脑袋:「你去哪里呀?」 周明朝脚步一顿:「我,回去。」 「回去?」鸿鹄不理解,以前两个人混在一起可以浪费一整天,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要走了? 「您是不是和我家少爷吵架了?别生气,我家少爷这两天有点不正常,昨天还看着要哭了,晚上不睡觉又起来看书呢!」 周明朝这个人看着不怎么容易接近,但是脾气很好,是那些富家子弟里面少有的平易近人,还是本生就是这样性格的那种,鸿鹄也不怕他,拉着他宽慰。 周明朝听完,往门里看了一眼,屋里的茶桌书椅被窗户挡着,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吵架,你放心。」 接下来也没有可供这二人闲聊的,周明朝走了,鸿鹄看着周明朝在小道尽头处消失,转身回屋去找沈闲。 可是沈闲已经睡着了,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闭着眼看上去睡得很熟。 鸿鹄看着那后脑勺,在门槛外踌躇半天,还是走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就早上有一点太阳,没多久就被云彩遮的密不透风,周遭有点闷,床上的人动了动,半截肩膀就露出来了。 天越来越冷了,早上起床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瀰漫,三步之外看什么都是模煳的一片影子。 树木枝丫上不仅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还湿漉漉的,摸上去瘆人的冷,大清早的,城主在院子里打拳。 天冷,人家鸟雀都缩在窝里取暖,城主打的拳却很有气势。 「哈!」 「呵!」 「唿!」 城主打的渐渐冒了汗,正找到了些许当年的感觉,脑袋却被屋里扔出来的红薯砸中了脑袋。 红薯打中他后掉在地上,滴熘熘的滚了一个圈。 「……」 城主看着那只白胖的红薯,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红薯从哪来的,门口已经出现了夫人怒气沖沖的脸。 「你年纪大了睡不着非要把人家都吵得睡不着么!你穿这么少是要干什么,脑袋关着也不遮一遮,人家老了是老寒腿,你老了是老寒头!」 这就是纯纯的被吵醒了火气大了。 城主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的陪着笑脸。 夫人却不看他:「把红薯给我捡进来!」 红薯被城主拿在手上,颠颠的跟着夫人进来屋。 「最近天冷,也不知道明朝那孩子知不知道添衣服,」夫人坐在镜子前梳头:「今天熬个汤给两个孩子喝,等会让人把明朝请过来。」 「好,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沈闲那崽子也缩在屋里不出门,不知道在偷摸藏什么坏?」城主在一堆首饰里打量了半天,最后在一个金鍊子面前下了手:「戴这个吧!」 这个好看,贵气。 那是一件金光闪闪的发冠,什么点缀着各色珠子,那还是上一次夫人参加正式宴会的时候戴过。 夫人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爆发:「你给我放那!」 那被城主举着正要往夫人脑袋上放的发冠立即被安稳的请回了原位,城主后退了一小步,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让闲儿去喊吧!这两天两个人肯定吵架了,现在这些年轻人,好的时候走哪都是一处,一点小事就十天半个月也不往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忍住的。」 以前总能看见沈闲和周明朝在一起,笑嘻嘻的喊他周兄,现在貌似已经许久不见这两个人在一起玩闹过了。 夫人对着镜子涂胭脂,口唇嫣红,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孩子的娘:「让他去吧,腿早就好了,出门动弹动弹。」 城主看了镜子里的夫人一眼,乐呵呵的出门找沈闲去了。 第98页 ——— 「我不去。」 沈闲恹恹的,坐在椅子上抱着暖炉发呆,城主说了半天,他一直都是这三个字。 「为什么不去?你爹让你办个事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想去。」沈闲没精打采的垂下眼皮,就是不想动弹。 「为什么不想去,」早上觉得自己媳妇还是这么漂亮,城主这会心情比较好,对沈闲的一再叛逆也耐心许多:「你说个由头,我听听有理不?」 沈闲张口就来:「外面太冷,不想动弹。」 「鸿鹄,」城主朝门外吼:「进来给你家少爷穿衣服,能穿的都给他穿上,裹成一个球,不要冻着你家少爷。」 「爹,」沈闲皱眉:「我是真不想去,你随便派个人去请周兄过来你们三个吃饭不行吗?」 「你想干啥?」城主合计着这崽子还不想和他们一块吃饭:「你和明朝吵架了?」 「没吵。」沈闲又把脑袋缩回去。 「那你就去给我请人!」城主一把将沈闲提熘起来,在屋里找了斗篷,将沈闲和衣服一起踢出门外:「不见明朝你也别想回来了,今晚在外面找个住处,这没你待的地方。」 …… 被亲爹扔出门的沈闲盯着紧闭的沈府大门看了半天,最后才嘆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斗篷,朝大道的外围走。 鸿鹄也想跟着他,沈闲嫌他叽叽喳喳的惹人烦,让他在屋里待着去,他自己也能清净会。 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人潮拥挤,沈闲盯着,突然笑了一声,这叫什么事? 大街上太吵,沈闲在巷子尾挑了个没人的地方坐着,没人的地方就很安静,人一安静下来就喜欢发呆,一发呆就容易想到以前的事,比如现在,沈闲又想到几天前的事儿。 当天说了什么他也记不仔细,当时心里发慌的都不敢看周明朝的眼睛,但是该说的让人伤心的话话他一个字也没少讲。 「天理伦常在上,身边尚有高堂在侧,不敢违背。」 「我对周兄只是兄长之情,别无他意。」 但是,任何天理伦常,兄长之情,都比不过那一句。 「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如同当时不敢看周明朝的表情,现在沈闲同样也不敢回想周明朝那时是个什么模样,沈闲低垂着脑袋,揉了一把眼睛,眼眶发红还在嘴硬的想,反正他也不后悔就是了。 屁股在冰凉的地面上冻的麻木了,家里还有老父亲老母亲在等着他带人回去吃饭,认命的从地上爬起来,沈闲埋头朝巷子外面走,神情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顿,谁又能想到说话伤人的就是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我宣布,小沈和小周就在一起了。 推荐一下好友的文。 《镇妖司》by猫九言 封左的小崽子丢了,正循着气息找人。 第一天入都城就闯了镇妖司,险些将作乱的妖放出,他面无表情的站回原位将阵法修復,借着阵法来了一出现场收妖神操作。 众人愣! 入镇妖司需考核,身为镇妖司之主的陆年自觉已经开后门了,儿子陆迟却觉得他不讲人情的将封左扔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受到了谴责。 身为老父亲的陆年无语凝噎。 当小队几人都认为封左身娇体弱时,撞见他将面无表情魔物揉搓成一团,满脸麻木:身娇体弱只会阵法?? 陆迟那张无害的脸及这一身被妖追着打的奇特体质再加上那张乌鸦嘴深入人心时,忽然爆了凶兽本体,睁着那双猩红的双眼六亲不认死死护着封左时,众人嘴角抽搐,扭头看着封左:可爱?无害? 请你捂着你的良心大声地说出这句话! 封左微微一笑,将陆迟那副无辜的神情学了个十成十,面不改色:「他年少不懂事,吓到诸位了。」 —— 【阅前指南】 1、剧情向,主攻。 2、有私设。 第74章 桌椅屏风,薰香裊裊,桌子上瓶子里插的花迎风开的风雅,屋里还有个清冷如谪仙一般的青年。 沈闲望着窗口嘆气,周府偌大,周明朝却很好找,一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几乎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他站在院子里脚尖磨蹭着地面,掩在狐毛大氅里面的手心冒着汗,沈闲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进了屋又该怎样提起话头,屋里的人似有所感,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好好的正门不走,周明朝从窗台上翻出来,几乎是眨眼间就要到沈闲身前。 沈闲看着周明朝像是憋着一股火,气势汹汹的要找他算帐的模样。 后退了几步,沈闲怂了,转身就想跑。 哪能跑得掉。 肩膀被人抓住,惊慌间被人堵到墙角,前面是周明朝,后面是墙,沈闲无处可逃。 然而周明朝抓着沈闲的手骨节用力的泛白,脸色阴沉宛如山雨欲来:「你没失忆,前面几年都是你装的对不对?」 就像是平地惊雷,沈闲那瞬间仿佛血液都凝结了,一向不正经的身子站的笔直,他有点惊慌。 「周兄,」沈闲挣扎,不顾被周明朝捏的发红的手腕,他勉力强笑:「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屋里那本书,周衍,」周明朝给他梏在墙角间,眼角隐隐有血丝:「我看过了。」 「谁告诉你的!」蓦然抬头,沈闲控制不住的低吼,只一句,看见周明朝又低下音量:「你去山里找我师父了?」 第99页 就这一句,坦诚了以往失忆是假,骗他是真。 周明朝喉头髮涩,望着沈闲心头那处更是疼的厉害,要不是他去山里找到了寺里的主持,要不是大师父手里还有一拓本,他不知道沈闲,不知道沈闲他…… 亲缘寡薄,凶兆。 那是沈闲从书上算出来他和周明朝的结局。 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厉,也不能无咎。 沈闲不服。 为了这一个凶兆,他远离周明朝,扮起了临州城的纨绔,父母痛惜,人人唾弃,沈闲无惧,他只希望他的君子君子无咎。 满心汹涌,几乎快要逼的周明朝透不过气,他两指捏着少年下颌,对上那双颤抖的双眸:「你信这些,不如信我。」 周明朝嘴唇蠕动,终于吐出二字:「闲闲。」 仅二字,沈闲眼眶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以前,他和周明朝还亲近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喊他的。 「你的镯子在东北角的方向去找,就在家里,没丢到外面去。」 十岁的少年仰躺在树下,抬眸含笑间神采飞扬,眉眼都熠熠生辉。 「多谢少爷。」 知道了方向,丫鬟匆匆的往住的地方走,她的镯子丢了好几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好不容易见到沈闲在树下有空闲打盹,小少爷以前就喜欢给府里的下人算东西,每每都没出什么差错,她便大着胆子来请教。 「少爷!」走了一个丫鬟,又冒出来一个鸿鹄。 「什么事?」沈闲两只手挡着太阳,靠在树干上睡觉。 「老爷和夫人真的出门了,你算得真准。」鸿鹄兴沖沖的在少年面前蹲下:「咱们可以出去玩了。」 「你家少爷就没有失蹄的时候,」沈闲站起来,哼了一声拍掉身上的灰:「谁要和你出去玩,我要去找我家明朝。」 鸿鹄撇嘴,小声道:「永南王一走,少爷你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周小世子能是你家的吗。」 「怎么不能是我家的!」沈闲耳朵尖,鸿鹄的话听得一字不落:「过几年等他大了我就把他取回来,给你当少夫人。」 少年志得意满,鸿鹄只当是他在开玩笑,嫌弃的看着沈闲一跑一跳的去找周明朝。 永南王夫妻前几日回京述职,周明朝一个人被留在临州城,沈闲怕周明朝无聊,一有空闲就去找他玩。 好好的正门不走,沈闲非要爬墙,偷偷的从院墙上露出一个脑来,周明朝果然在院里。 清隽少年正在窗边看书,日影绰绰,书页上却被人丢了一朵小花,墨香混着花香,周明朝抬头,院墙上那颗小脑袋正朝他歪着头笑。 「又爬墙,」周明朝无奈,把花夹在书里做书籤,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窗户向他招手:「快下来。」 脑袋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唇红齿白的少年从拱门那跑了进来,笑得眉眼弯弯。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一堆瓜子点心,蜜饯果干,还有一盏清茶,沈闲左手云记的牛肉馅饼,右手五福斋的酸梅汤,好不满足。 「今天又有个小姑娘来找我帮忙算丢的东西在哪,」明明那小丫鬟比他还要大几岁,沈闲非把人家往小了说:「还有一个小娃来找我算姻缘,还没断奶就来算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谁教他的这些。」 沈闲叨叨了一大堆,末了又小声嘟囔:「我自己还没算呢!」 「什么?」周明朝正在给他倒茶,闻言朝他这边偏过头:「你自己要算什么?」 「没算什么,」沈闲笑了:「我说,我要把你娶回去做媳妇儿。」 周明朝正色环视周围一圈,对上沈闲又换上一副无奈的神色:「闲闲,别瞎说。」 「怎么啦,怎么啦!」沈闲耳朵尖有点红,但他嘴硬得不行:「你不是说喜欢我,还说我们以后都在一处,你忘啦!」 「没……」周明朝都快握不住手里的茶杯,他飞快的瞟了一眼沈闲:「你小点声。」 论不要脸,周明朝自然是比不过沈闲的。 看见周明朝不自然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才十岁的小孩子严肃的绷着面皮:「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能忘了啊!」 「嗯。」周明朝点头,手里那杯给沈闲倒的茶,也被他喝进了肚子里。 沈闲小,周明朝也笑,他自然是喜欢沈闲,想同他日日都在一处的。 「伯父伯母什么时候回来呀?」吃了一会东西,沈闲又趴在桌子上问:「快要中秋了,他们回得来吗?」 「没说。」周明朝低头看地石板的缝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没事,」沈闲站起来,拍拍周明朝的肩,脑袋上一撮呆毛翘着:「我爹娘也是你爹娘,去咱家过中秋去。」 少年还没他高,还想努力安慰他,爹娘也捨得分,周明朝笑了笑:「好。」 周明朝不怎么爱笑,缓缓笑开的时候就像是风起涟漪,惹得沈闲心里痒痒。 沈闲和周明朝分着吃零食,又想到今天早上那个来求姻缘的小姑娘,晚上回去就算算他和周兄的姻缘,沈闲一口咬了大半个虾饺,在心里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不要脸小沈和害羞小周,嗨呀我好爱! 第75章 临州城有个小城主,从小生的玉雪可人,伶俐懂事,灵云寺大主持见他聪慧,收他为外室弟子,还把庙里珍藏的古书送给他。 第100页 周衍讲得都是占卜之道,天干地支,伏羲八卦都有涉猎,语句晦涩,生僻难懂,沈闲一字一句的仔细研读,那一段时间的沈府的东院几乎彻底都燃着灯,不吃饭不睡觉,城主和夫人怎么劝也不听,他像是走火入魔。 后来沈闲照着书上,仔细的算,竟也能算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譬如东家丢了东西,西家今日有灾,果然东家的小儿淘气,和母亲出门时把母亲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扔到路边,西家的厨房在傍晚时分就塌了。 小少爷站在被打的哇哇大哭的小娃和厨房废墟之上洋洋得意,他觉得自己可以称个半仙,嗯,算命的那种。 他身边一直有个周明朝,年少轻狂,难免被美色诱惑,天天闹着要和周明朝日后成亲,一口一个你是我的人大言不惭,说得一点也不见害羞的模样,到晚上却藏在被窝里翻书悄悄的算他和周明朝的姻缘。 蜡烛滴泪,沈闲险些失手把烛油撒在床上,他盯着卦面,几乎快要不认识凶兆二字怎么写。 笑话!他和明朝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也算得是两情相悦,凭什么就变成了凶兆! 再算,还是这样的结果,沈闲不服输,算到东方鱼肚泛白,指头又麻又疼,那卦象上还是同样的结局。 沈闲不信邪,书被扔到一边,照旧我行我素,和周明朝终日混在一起,不知愁为何物。 但是,自他和周明朝互吐心意,不知道是不是沈闲的错觉,千般不通畅,万事不顺遂。 永南王夫妇进京,先是藉口诉职,接着是探亲,最后夫妇两被明堂上那位用兄弟情分直接留在京中,周明朝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爹娘。 少年周明朝被孤身留在临州城。 到底是一起长大,消极沉默的周明朝哪能瞒过沈闲。 周明朝坐在栏杆上餵鱼,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沈闲抱着一大堆新鲜玩意儿跑过来,愣了愣,復而笑着跑过去。 「明朝哥哥,你看我刚刚编的草蚂蚱……」 这段时间的沈闲尤其的喜欢叫他明朝哥哥,小孩白白软软,喊着明朝哥哥跑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人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给他。 晚上沈闲又悄悄的躲在被子里算,结果还是一样,但他不气馁,万事万物,缘起缘灭总有缘由,这事也有它的解法。 但,摩擦铜钱的指腹几乎没有指纹,沈闲抱着书算得双目赤红,就是不得章法,他算出凶兆,但算不出解法,就像是路得那头笼着一层密不透风的雾,他看不清摸不着,怎样拼尽全力也够不到。 沈闲勐地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窗外天光大亮,他心有余悸的捏着指腹,第一次有些犹豫。 过几日传来消息,圣上与永南王相谈甚欢,此后不能随意离京。 沈闲那时年纪小,不觉得王爷伯父和皇上谈得来有什么开心的,明朝还在临州城呢,做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下。 他还从城主和夫人的谈话里面偷听,永南王夫妇甘愿留在京城受质,就是为了明朝能在外面生活得自在安逸一些。 沈闲朦朦胧胧的不懂,他少时聪慧,明白功高震主这个词,但是并不了解这个词的心酸,他只知道明朝一个人回家时的背影落魄,他看了感同身受似的,心头也不舒服。 余下的几天里,沈闲也颓唐多思,肉眼可见的消极,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只不过不再拉着周明朝说那些以后在一起的混话,他不是不想,是害怕,害怕卦象成真。 他还是和周明朝玩,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少,两相沉默时,心里面一个比一个难受,但是两个都不说,比着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谁更能戳心窝子。 中秋后的某一天,沈闲不敢再装没有卦象上的那回事了。 那是一个月沉如水的夜晚,周明朝从沈府吃过家宴回府来,过节,沈闲拉着他说了许多话,仿佛就像是之前她们没有嫌隙一样,周明朝心头愉悦了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白玉盘倒映在水面上洁白光华,周明朝回府走在池塘边上,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去湖中看一看月亮。 周明朝不是个莽撞的人,许是中秋思亲,许是夜深路滑,他踩在岸边的青苔上,不慎落入池中。 「快救少爷!少爷落水了!」 深夜的周府亮如白昼,好在下人忠肝义胆,立即下水将周明朝带出了水面,几番按压胸部后咳出水来。 城主夫妇连夜赶到周府,没等松口气,周明朝第二日又发起了大热,高烧一直不退,少年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即使生着病也紧抿着唇,不肯泄露一丝怯懦,一天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各路大夫都请到府中,炖好的汤药往送如云,那几天的周府都泡在药汤里,沈闲在角落里看着,偷偷回了房。 没谁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里干了什么,紧接着,每天都趴在周明朝床头给他餵药的沈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屋里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惊奇的是,第二日周明朝就睁开了眼,清醒了一个时辰,能喝些汤药了。 夫人喜极而泣,立即就要让人休书一封送去京城,城主也是激动不已,在城中搜罗各色补药,大有想将周明朝吃成胖子的架势。 满府的人都在为周明朝的痊癒高兴,只有沈闲,从周明朝醒过来到他痊癒,一直没在病人面前露过面。 周明朝可以出门走走吹风的那天,沈闲藏在假山后面悄悄的看,他看着周明朝瘦了一圈,可是精神已经好多了,过几日就能大好。 第101页 沈闲不贪心,确认周明朝痊癒后他就走了。 明朝哥哥,我得当一个你不喜欢的坏孩子了,沈闲离开周府的时候,他在心里这样想。 那时他年纪还小,知道自己喜欢周明朝又不懂那是怎样一个青涩朦胧的感情,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周明朝难过,想让他开心,过得好一点,虽然他算卦,可沈闲不信这些虚无的鬼神之说,但这个东西可能会影响到周明朝,他愿意为他规避。 意气风发的少城主就变了,他喜怒无常,随心所欲,他可以花钱去买一只大公鸡,藉此在同伴的斗鸡比赛中拔得头筹,他也可以为了一文钱在街上就掀了人家摊子,把摊主推到地上灰头土脸之后扬长而去。 城主打,夫人劝,周围人不敢言,沈闲我行我素,且日渐乖张叛逆,到最后,城主和夫人都是失望了,临州城的人虽然怕他,但心里更多的还是鄙夷。 沈闲迎着那些目光无所畏惧,但他一遇上周明朝,心里便不自觉的发虚。 其他人都觉得,周明朝是王府世子,身份尊贵,所以沈闲才怕他,只有沈闲自己知道,他是因为喜欢周明朝,所以才怕他,行事才会收敛。 周明朝最初还拉过他,也和他讲过这样不好,还想改正他这样的坏习惯,但是沈闲不想改,他面对着周明朝的时候,壮着胆子虚张声势,专门挑最疼的软肋扎,他最了解周明朝,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周明朝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他看着沈闲仰着头鼻孔朝天气焰嚣张的模样,难受又恍惚,他不知道以前那个乖巧说喜欢自己听话又聪明的闲闲到哪里去了,这个人只是披了一张沈闲的皮,他不是沈闲。 沈闲就这样,跌跌撞撞的长到了十五岁,他想让周明朝远离他,他做到了,现在的周明朝看他就如同看一块朽木,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没关系,只要明朝好好的,他怎样都行,沈闲一面感受着其他人嫌弃又害怕的眼神,忍着心里的不舒服,一面这样告诉自己。 直到有一天,院里的枯木发了新芽,花苞绽了新蕊,沈闲站在窗前,有一次翻开了书,熟门熟路的开始卜算,他本没有这个打算,就是突然想起,很迫切的,想要算一算。 城主种的荷花香飘到了东院,那一直无解的卦象今日竟然有了一条解法,虽然零碎细散,但是沈闲他找到了,铜钱叮铃一声落到地上,沈闲扶着窗框,身躯有些微微发抖,再抬头时,眼眶泛红。 沈小少爷下一次出街时,就张狂的被石头砸了脑袋,昏了三天,便谁也不记得了。 被逼着在屋里躺了几天,屋里烦闷,小少爷趁着没人跑到南向偏僻的院子里,看了半晌便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一阵折腾后他好不容易爬上院墙。 「少爷,你快下来!」 「那么高,仔细摔着你。」 鸿鹄带着人逐渐逼近,沈闲抱着墙头,脑袋上还翘着一戳呆毛。 眉目如画的白衫公子从巷口路过,旁边堆着金黄色稻草的小推车,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发着光。 「兄台,兄台你往上看!」 「劳烦兄台将那边的小车推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 「兄台,兄台你接住我啊!」 沈闲说着就往下跳。 然后…… 他就被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从小就被人叫做半仙的沈闲第一次算出自己和周明朝在一起之后的命不好,嗯?沈半仙怎么可以这样,不能不能。 再算一次,还是这样,半仙抱着书痛苦:「呜,周兄,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你。」 我要变坏,我要变成一个坏孩子,谁都讨厌的那种,想了一晚上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沈闲眼里冒着熊熊斗志,他明天出门骂人欺负小孩去! 第76章 「周兄,」沈闲眼尾泛红,一眨,泪水就落了满脸:「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不要哭,」周明朝擦掉沈闲脸上的眼泪,他心里也不好受,心疼得厉害。 墙角下的石桌旁边,周明朝坐在上面,抱着沈闲拍着他的背,二人衣角的布料落下来,垂到一处去。 「我也喜欢你,」周明朝轻轻的哄:「一直都喜欢你。」 沈闲脑袋埋在周明朝胸前,眼睛向下垂着,睫毛有些湿:「那卦象上说……」 「闲闲,」沈闲的下巴被人握住了,周明朝手上微微使力,低头望着他:「你信我,不要信占卜好不好?」 沈闲仰着头,又隐隐含着泪了,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似的,好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好」 就这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厉害。 虽然少年哭起来很好看,眼尾一道红,越发显得皮肤白皙,眼眸里泛着水光,但是周明朝还是捨不得,捨不得他难过。 指尖拭过眼角,周明朝声音低沉却很温和:「闲闲,不要哭。」 冬至大如年,一大早的,夫人就开始忙活,炖上羊肉汤锅,接着开始和面调陷包饺子。 铜炉锅子在火炉上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一屋子的热气,到处飘着香。 「那小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去哪玩了罢!」 夫人擀面皮,城主就坐在下首包饺子,薄薄的面皮不如棍棒刀剑好使,但城主大手一握,这样仔细的活计也干得得心应手。 第102页 「我看是你想去玩了罢,怎么,昨日才从柳叶街出来,今天又想去了?」 夫人手里干着活,闻言轻飘飘的送了城主一个白眼,下手的力道就重了,饺子皮被擀得薄如蝉翼,知道的是饺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春卷呢。 「我那是,那是应酬,我也没进去,他们带着我到门口,我这不就折回来了。」 城主不敢辩驳,拿着两张薄成春饼皮的饺子皮合在一起,用勺子装了一大勺肉馅,饺子皮对摺合拢,再细细的给四周捏上边,肚大腰圆的饺子圆滚滚的堆在盖帘上,已经包了很多了。 「怎么?」那饺子皮变薄了,自然就大了,包肉馅也变多了,夫人故意找事:「心里不服气,憋着火,把这个饺子包的这么大,对我撒呢?」 包个大饺子对你撒什么火,城主不敢叫冤,憋屈的给手里的肉馅撤了一半出去。 「爹,娘!我们回来啦!」少年欢快的嗓音传进屋子里,檐下的风铃叮叮噹噹,沈闲掀开帘子走进来,身后跟着周明朝:「好香呀!」 「回来啦!外头冷不冷?快坐着,」夫人抬首看着两个人换上一副笑颜:「给闲儿和明朝盛两碗汤去,干坐着干什么!」 城主放下饺子,给盛汤去。 「多喝点汤,听说冬至这天喝羊肉汤,来年一年都不会冷。」 沈闲捧着碗暖手,还没开始喝,好奇的问:「谁说的?」 「我娘说的。」 「……哦,」沈闲把头埋下去喝汤:「外婆真厉害。」 屋外头吹着风,路过拐角发出唿啸的声音,天空蓝的一丝云彩都没有,屋子里却很暖和,城主和夫人包饺子,沈闲和周明朝围着坐在桌子边喝汤。 寒暄了几句,夫人问周明朝这几天都在忙什么,两个人抱着汤碗愣了愣,有点做错事被抓包的窘迫,沈闲把脸埋在碗里,问得是周兄,他不知道。 「没出门,在屋里看书。」 周明朝解释,端着碗的手一派淡定。 「最近出门是有点冷,你床上记得让丫鬟多铺几床褥子,前几日给你和闲儿做了几身衣服,等会吃完饭去试试。」 周明朝点头,暖声说好。 「娘,我来帮你包饺子,」怕夫人再问点声音,周明朝不会说慌,等会圆不过去,沈闲凑到城主旁边,两只手举起来,正襟危坐:「我要先洗手吗?」 「架子上有水!」城主把他赶去洗手。 周明朝喝完了汤,也坐在夫人身边,帮着他擀面皮。 他聪明,夫人简单教了几句,周明朝就能拿着擀面杖在案板上一擀一收,圆圆的饺子皮在他手里擀出来的也算有模有样。 「我也来试试。」 沈闲看得手痒,又凑过去,甩干手里的水,周明朝把擀面杖递给他。 「一手拿棍子一手拿面皮,不要擀得太厚,中间厚一点,向四周擀。」 「哦哦哦。」 沈闲示意自己明白的,然后他举着擀面杖往前一送,再往后那么一划拉。 嗯,怎么说呢,面皮还是那个面皮,不过就是四四方方的,有的地方破了个洞,有的地方看着还很厚。 一连祸害了好几张面团子,堆在一起能煮一碗面皮汤。 夫人看着他,在多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了:「和你爹包饺子去吧,我这有明朝帮我就够了。」 「不,」沈闲摇头,手里握着擀面杖倔强的不肯松手:「我可以的。」 他今天一定要擀一张圆的饺子皮出来。 他这一仰头,夫人愣了愣:「你眼睛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 「啊?」沈闲眨了眨眼,周明朝也在旁边抬头,顿了顿,手肘似有若无的靠在沈闲的腰侧。 「没,我就是,刚刚出门的时候眼睛进沙子里,揉的。」 「这么不小心,揉出来吗?」夫人靠近他细看:「下次不能揉,仔细沙子进去了。」 「出来了出来了,周兄帮我吹出来了,」沈闲怕母亲看出端倪,一熘烟跑到城主旁边坐着:「我来帮爹包饺子。」 「你会包吗?」城主坐在凳子上,本来是想很高冷的看着沈闲,可是他手背上都是面粉,手里还捏着一个饺子,形象就有点毁:「当心把我饺子毁了。」 「包饺子有什么难的!」 沈闲当即就捡了一张饺子皮,把它平铺在手上,然后放了一大勺肉馅在上面,他还用勺背给肉馅别的圆滚滚的。 另一只手也上来了,饺子皮对摺合拢,沈闲张口就来:「这不是有手就会?」 然后,有手就会的沈闲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饺子翻车了,饺子肚子被撑破了,上面的口子还没合拢,黏黏的煳了一手。 沈闲:「……」 「娘你这个饺子皮好薄呀!皮都破了。」 城主高深莫测的哼了一声,大有看好戏之意,少年,我看你在作死。 「那是娘手重了,」让城主忿忿不平的,夫人竟然柔和的笑了:「那张没擀好,娘给你擀一个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城主包饺子,夫人骂他:「对我有意见,你这饺子包得这么大!」 沈闲包饺子,夫人笑了:「是娘的不好,这个饺子太薄了。」 城主:「……」 论有一个厚此薄彼的夫人是个什么感受。 第103页 (明天不更周衍,更距吾三尺矣~) 第77章 冬日里头就算是外头出了太阳,周围也是透着一片冷,尤其是这几日还下了雪,推开窗子一看,除了天空有点蓝色之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前几日还有些新奇,后来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这几天他从鸿鹄那抢来的话本子他觉察出了乐趣,沈闲天天缩在软榻上抱着火炉子打滚,一有空闲就看那些缠绵悱恻,盪气迴肠的志异江湖的小说。 周明朝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沈闲躺在窗边的软榻上,侧着身呲呲呲的笑,活像是被人点了笑穴,旁边还摆着茶盏点心,远处炉子里炭火正盛,小日子过得当真不错。 「你在看什么?」周明朝携着风雪进屋,一面抖掉身上的雪,一面看着他笑。 「周兄你来啦!」沈闲抬头,看见人后眼睛弯弯,往后退了少许让出塌上的一点空隙,他掀开被子一角:「快上来,这被窝可暖和了。」 有些事说开了就是好,想来就来,见了面也不用假惺惺的问一句你来做什么,笑眯眯的给那人让出一个位置来,彼此心照不宣的都知道,为什么来?因为想你了。 周明朝脱掉披风刚刚坐在塌边,沈闲就抱着他的腰,使了一点劲把人拖到床上来。 睡得暖和的被子盖到两个人身上,沈闲把小暖炉给周明朝抱着,两个人靠在床架上面,在街面上广为流传的话本子在二人之间横着铺开了。 沈闲举着书止不住的笑:「这里面有个人,问,被五步蛇咬了一口,倒着走五步,能不能反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给人家讲笑话,笑话还没讲完,沈闲自己倒是倒在软榻上笑得东倒西歪。 听笑话还不如看沈闲有趣,看他笑得乐不可支,怕撞了头,周明朝给他扶起来。他自己在外面走得发冷的身躯在被子里逐渐回暖,周明朝给他拍着背,这个人给别人讲笑话都能笑得自己喘不上气。 笑得肚子生疼,沈闲才缓过来,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刚刚闹了一会,他的位置比周明朝的矮了一点,堪堪在周明朝手臂的位置,沈闲脑袋一偏,枕在周明朝的手肘处,先前的笑意还没散,仰着头看他:「你说,按这个说法,我倒着走十五步,能不能反杀蛇的外祖父?」 周明朝低头看着他,不太懂现在的小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 「哈哈哈哈哈哈!」 周明朝还没回答他,沈闲又笑得满床打滚,从手臂笑到周明朝的肚子上,最后捂着胸口唿气,眸光潋滟:「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周明朝抬手给他把脸上的头髮拨到脸颊两边去,笑了一声:「你傻不傻?」 「我才不傻。」 沈闲缓了一会,手脚不老实在被窝里乱摸:「还冷吗?从外头一路过来冷不冷?周兄你的手在哪?让我摸摸看,」 他的手在被子里,仗着看不见随意触摸,有的地方也不是能随意摸的,周明朝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往外退,最后到床边上,沈闲的手还不收敛,大有越演越烈之意。 周明朝主动的把手放到沈闲手里,他另外一只手揽着沈闲的背,神情认真:「退不了了。」 笑眯眯的用两只手握着那只手,直至凉意褪下之后,沈闲才捏了捏周明朝的手心,心满意足的松开周明朝。 消停了一会,他又转身开窗户:「还在下雪吗?」 外面的雪倒是停了,地面上,树枝干上,屋檐上,都堆着一层厚厚的雪。 「外头好白,」沈闲拍在窗户边看了一会,脑袋搁在窗台上感嘆:「这地三天不扫都看不出来脏不脏。」 那么厚的一层雪能有什么脏东西,看沈闲还趴在窗台上,周明朝给他拉回来,放被子里暖着:「手冻得有屋檐下冰柱子那样冷,不知道收回来?」 「屋里都是炭火味,」沈闲笑嘻嘻的,说得可怜无比,却贱兮兮的把手往周明朝衣领伸:「我想透透气。」 捉住那只手,周明朝放在腰腹处暖着,提议道:「那我把你从窗户那边扔出去,让你透个气。」 沈闲就抬头看他,这一本正经的表情,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呢? 小孩绷着一张脸思考的模样太有趣,和心思写在脸上无异,逗得人就忍不住想摸摸他,顺顺毛。 一只手就能握着沈闲大半张脸,周明朝握着沈闲的脸捏了捏:「逗你的。」 「我要是被扔出去,会洞死的,」沈闲被捏着下巴,说话声音语调有些变:「我要是死了,一定回来找腻,但是那个时候,就不知道素个什么样子。」 是不是个人,有没有人样,那还另说。 「那我就去庙里做法事,」周明朝淡声嗯了一下,笑着道:「求他,」 去庙里做法事求他什么!沈闲瞪眼,求庙里的师傅来除鬼吗? 「求他来我府上做一场法事,」周明朝接着说:「把你这只小鬼圈在家里,哪都不能去,只能陪着我。」 沈闲眼睛眨了眨,眸光水润,他退出了周明朝的桎梏,说:「周兄你口味好重。」 他说完还觉得不够嫌弃似的,向后退到床架子上面,看着他:「小鬼大多青面獠牙,都不好看,你养在家里做什么。」 他可是记得,周兄这个人面上看着冷冷清清实际上什么都挑得紧,砚台,要用徽州的,狼毫,要用西北的,就连屋子里的摆设装饰,也要用雕花镂空的,按沈闲的观察,周明朝就是喜欢好看的,实不实用不在乎,主要是好看,合乎他的心意最重要。 第104页 以前有个前朝的花瓶,名家真品,千金难求,多少人挤破头也难窥真颜,后来那瓶子辗转到了周明朝手上,他只看了一眼便转手送到了城主府上,城主那几天开心的不得了,以为是周明朝割爱,只有沈闲知道,这是嫌那个广口大肚的瓶子丑呢! 「再不好看的小鬼,那也不是你吗,」周明朝两手抄着沈闲腋下,给他抱起来,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只要是你,怎么都行。」 他格外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沈闲也喜欢,埋头用脑袋在周明朝下巴上蹭来蹭去的:「周兄真好,我也是一样的,不管周兄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只要那个人是周兄,怎么都行。」 两个人都变成了小孩子,在软榻上你蹭蹭我,我蹭蹭你,说着幼稚的话,屋外雪又渐渐下了起来,风雪大了,周明朝把窗户关上,风雪声被隔在外面,他们在在这偏安一隅里独处,享受难得的静谧。 周明朝在翻先前沈闲看的那本书,沈闲刚开始,还很有兴致,和他看了几页,可没多久,眼皮子就有些发沉,撑不起来了。 他脑袋靠在周明朝的肩膀上,头一点一点的,眼见着就要滑下去,周明朝拿着书,眼睛没从书页上离开,轻轻抬手,沈闲就从肩膀刚好落到他手上。 「唔~」 沈闲眼睛半睁不睁,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那个解法,」周明朝突然问,声音在屋子里显得有点空:「是什么?」 「啊?什么,」沈闲迷迷煳煳的,快睡着了听见周明朝说话,又废力的把眼皮抬起来:「解法?」 「周衍那本书,你占卜的解法,」周明朝手臂还让沈闲枕着,手指绕着沈闲的一缕头髮:「闲闲,你在听吗?」 天大的睡意,也被这一声闲闲给喊没了,沈闲裹在被子里,身边躺的是周明朝,他眨了眨眼睛,刚刚从色令智昏的美色里清醒过来,又琢磨过来一件事。 沈闲立即清醒了:「你不知道!那上一次在你家,你说你……」 沈闲一下子翻到周明朝身上,两只手大在他肩膀,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你诈我呢!」 周明朝两手纵容的扶着沈闲的腰,怕他掉下去,他轻轻的笑:「你研究那本书这么多年,我才看多久。」 只不过是听了鸿鹄的话,心里疑惑,追根溯源的,找到山里清居的老师父哪里,那天说的话,周明朝心里也没底,就是沈闲心虚,四五年独自守着这个心思,有一天被人扯着一根似有若无的引线,任谁也要心慌意乱的露出马脚。 心里悔恨,沈闲气得咬牙,这人怎么能做完坏事还一年风轻云淡,可风轻云淡还是俊逸出尘的好相貌,骂捨不得,揍又打不过,沈闲坐在周明朝身上气得后槽牙紧了又紧。 「你以后不许这样。」 本来是生气的事,变成了撒娇,搭在肩膀上的手改成搂着周明朝的脖子,沈闲眉头皱着,似怒似嗔:「我那天,快被你吓死了。」 「嗯,是我的错。」 周明朝眸光暗了暗,在沈闲腰上的手温度滚烫,沈闲离他这么近,仿佛只要他手上微微用力,两个人就能亲密无间的贴合在一起。 「周兄,」沈闲讪讪,他被这样的周明朝看得心里发毛,这表情和上次他说憋着坏要打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周明朝松开手,没看他,只是说:「湖边的柳树黄了。」 冬天到了,柳树黄了,沈闲还太小,周明朝不想吓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到了,各家的人都开心的和各家的人说着情话。 柳月絮:「如果你今天晚上,被一个白鬍子老人打晕后装在麻袋里,不要害怕,因为我的圣诞愿望就是你。」 李未:「!!!这事,不用报官吗?」 刘冬藏:「如果你今天晚上,被一个白鬍子老人打晕后装在麻袋里,不要害怕,因为我的圣诞愿望就是你。」 许谌(恍然大悟):「我的腰子就是这么没了的。」 沈闲:「如果你今天晚上,被一个白鬍子老人打晕后装在麻袋里,不要害怕,因为我的圣诞愿望就是你。」 周明朝沉思半晌:「圣诞老人不用隔离的吗?」 圣诞节快乐呀~ 第78章 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在新年前夕停了,风和日丽,积雪消融,沈闲在窗子口站着,终于看见了柳叶枯黄的模样。 快过年了,又到了一年一度写摺子上报近一年临州城大小事宜,收成几何,税收多少的时候,城主平日里最不耐烦写这个,可这玩意除了他又没人能写。 城主日日给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咬笔桿子,夜夜蜡烛燃到天明,折腾的一地都是他苦思时挠下来的头髮,这几日的城主如同来了小日子的女子,易燥易怒,沈府的人都十分识趣儿的远离城主的书房,尽可能的将府上的烟火气降到最低。 沈闲站在书房外头踱步,城主就在里面摔笔桿子,他探头看了一眼又藏在角落后面,不敢进去。 前几日他贪懒,早上听着雨雪声不想起床,熬了一晚上也憋出几个字的城主心血来潮,想看看自家儿子在干什么。 城主悄悄的沿着墙根一路往里,就看见沈闲优哉游哉的躺在窗子边睡觉,一翻身还露出被子下好几个小暖炉,旁边还摆着早上没吃完的包子花卷,小日子过的好不悠哉。 第105页 一晚上没睡倍受煎熬的城主当即被刺激的头晕眼花,扶着墙差点没撅过去。 「你这个逆子!」 一声怒喝石破天惊,沈闲还在做美梦呢,梦里他和周明朝成了亲,正在掀周明朝的红盖头,掀了一半呢,美人如花似玉的脸没见着,倒是一张鬍子拉碴的糙汉子脸硬是挤入眼帘。 「什么东西这是!」 小少爷瞌睡被吓跑了大半,坐起来蹭蹭蹭往回退,活像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你给我滚下来!」 城主火大的揪着沈闲的耳朵,给他揪下了床。 此后的半天时间里,城主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他不上进,蛤蟆还知道戳一下动一下,沈闲是棍子打断成两截也不动一下。 「日上三竿你还在睡觉,枉我还送你去读书,请先生来府上叫你习文写字,你娘还说咱们家闲儿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你当得起这三个人吗?整日里只知道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黑髮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吶沈闲,这个道理你知不知道?」 沈闲低着头眼泪汪汪:「知道,我知道了爹。」 城主没有消火,反而更生气了:「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父母这么辛苦你知道吗?我在书房里写述职文书写了三天了你明不明白?」 沈闲悔不当初,含泪摇头,他不明白。 「三山五岳,九江八滩,那些人写的还不够?非得让我也写,过年也不能好好过,大过节的找我晦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年就要写这个述职文书,代朝就差我这一个写述职文书的?」 「爹,我不明白,」沈闲忍不住,抱着他爹哭喊,顺手把鼻涕眼泪都擦到城主衣服上:「我真的不明白。」 你快去写吧!折磨你一个不用折磨我们沈府上下所有人。 沈闲被骂了一顿,像朵被风雨摧残踩进泥里的稻穗,捡也捡不起来的残破不全。 「你给我老实点,」城主愤懑发泄的七七八八,临走时总算是心胸畅快:「不要让我逮到你又在偷懒,不然你就给我滚去山上抄书去。」 今日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放晴的好天气,他和周明朝约好了要出去玩,可城主这喜怒无常,暴躁如关公的模样,心血来潮又来东院偷摸监督沈闲却没看见人,那估计得像点燃的大呲花二踢脚,炸到天上去。 踌躇又磨蹭,城主书房外面的一截走廊被沈闲用脚磨的发亮,沈闲也没有那胆子进屋去。 「沈闲!在那偷摸使什么坏,给我进来!」 城主又撂了一根笔桿子,早就看见那小子在柱子旁边站着,一副眼巴巴的模样,看着就讨打。 「爹。」站在书桌前面,沈闲低着脑袋。 「做什么?」这是心情不好还粗声粗气的城主。 「今天天气好,」看了城主一眼,沈闲小声嗫喏:「我想出去玩。」 说完,沈闲屏息以待,小心的戒备着,生怕城主手边的砚台下一刻就出现在他的脑袋边上。 「去哪?」胆战心惊等了半天,城主看着写好的摺子半天,骂了一声撕了揉成一团,又重新拿了一本新的在上面接着写:「和谁去玩。」 「和周兄去湖边玩。」 「大冷天的去什么湖边,」城主哼了一声:「还有银子吗?」 「有,」沈闲眼睛亮了亮:「但是爹爹想给我也行。」 只有给钱的时候才能听见沈闲的一声爹爹,城主挥了挥手让沈闲出门去别碍眼:「找老沈拿去,早点回来。」 「好!」沈闲转身就跑。 「沈闲!」城主叫住了他,想到了上次在赏花会上他和周明朝两个人湖面上划船却把浆双双掉进水里的事:「不许带着明朝去坐船啊!」 「好!」沈闲已经跑出门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城主酝酿了半天,来了一点思路,也不管沈闲往哪去疯玩,低头把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的写,尽量让摺子上看着字数多一点。 ——— 湖水悠悠,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绿意泛黄的柳条在风里摇晃,柔柔弱弱的,像极了女孩子纤细的腰肢。 许久未曾出来过了,沈闲兴奋的左顾右盼,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比府里的要清新好闻太多。 周明朝在他对面坐着,提醒他:「小心些,不要摔了。」 「好。」 沈闲坐稳不动了,身子随着湖面摇晃,他和周明朝两个人正坐在一条……小船上。 「周兄,有鱼哎!真漂亮。」临出门时城主的絮叨都餵了狗,沈闲拍着船弦,看着一条红身白尾的鲤鱼在水下悠悠的现出了一点身影,又摇晃着大尾巴游走了。 周明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点白色的碎影子,他看着衣服下摆能堆满半个船身的沈闲,笑了笑:「嗯,好看。」 大鲤鱼看不见了,沈闲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扬着衣袖:「周兄,咱们划起来!」 周明朝没动,风在动,小船也在轻轻摇晃,一阵寂静。 相顾无言,周明朝开了口「我不会。」 「你不会?」沈闲微愣:「那咱们为什么要上船?」 周明朝也微愣:「你还是不会?」 这个还是就用的有点微妙,沈闲理所当然的抱手于胸:「什么叫还是不会,我天天和你在一处,有时间学划桨吶。」 第106页 周明朝咳了一声,看着岸边风景。 沈闲却发现了新奇的东西,凑近了他,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瞧:「周兄你这是不好意思吗?你也不会呀,怎么我说来划船你就说好。」 直接就掀开袍子上船,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划船呢?周明朝不解。 看出周明朝心中所想,沈闲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了嘛。」 周明朝:「……」 总之,这就是一个两个人都胸有成竹,以为对方都会其实两个人都是小白痴的事实。 「嘿嘿,没事,」沈闲忍了一会绷不住笑了:「我这次变聪明了,上船的时候没松拴在岸上的绳子,咱们拉着这跟绳子就能回去。」 沈闲扭头去牵绳子。 「我绳子呢?」 小船在他们说话间已经飘飘悠悠晃荡到了湖中央的位置,那本应该栓在岸边的绳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兄,」沈闲错愕:「我们的绳子不见了。」 周明朝看着他,几经欲言又止,最后从身后掏出来一截麻绳。 「我以为你会,就把绳子解开了。」 …… 「周兄,我觉得我们今天可能又要尴尬了,」沈闲看了周围一圈,又点了点头:「好在这里人不多,脸还能省着点丢。」 「嗯,」周明朝也点点头:「还好。」 「选吧,」小船里,沈闲用脚尖点了点周明朝:「是假装落水好看一点,还是喊自己不会划船让岸上的人拉我们上去好看一点,你觉得哪个好。」 周明朝仔细想了想两个场景发生的后果,诚实道:「两个都不是很好。」 「好吧,还有一个办法,不丢脸说起来还很文雅」沈闲两手交叉着放在膝上,他微笑:「咱们俩什么也不说,就在这坐着,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时候,这湖里的水干了,咱们也能干干净净的上岸了。」 「是剩两个骨头架子被人抬上岸的么?」周明朝问。 「这个……」沈闲琢磨了一下:「也有可能不是白骨架子,这里下雨翻船我们被淹死在湖里尸体飘起来还能有点肉。」 「唔,」周明朝象徵性的拍了两下手:「甚好。」 两个人天马行空越说越远,看着不像是被困在船上,倒像是去坐船听戏的。 「坐够了没?」周明朝靠在船头,向他伸出一只手:「坐够了就站起来。」 「够倒是够了,」屁股还有点麻,沈闲不明白周明朝意欲何为,还是把右手递给了他:「怎么,你要带我飞吗?」 握住那只手,周明朝自己站起来也使力把沈闲也拉起来。 两个人站在船身中央,握住沈闲腰身,周明朝唇角勾了勾:「带你飞。」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述职文书的城主,像极了码字的我,哎嘿!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宝子们。 第79章 最近临州城街头巷尾的,都在传一个谣言:在城中清居的永南王小世子要成亲了,对象是京城里娇贵的郡主。 四角支着撑起的小棚子下面,卖阳春面的老闆利落的抓面下锅,顺带烫了几叶青菜,等着煮面的功夫和吃面的人闲聊。 老闆:「就是说,听说那昌平郡主也要来咱们这了,郡主这样尊贵的人物,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为了啥?」 食客一:「那还能为了啥?那郡主多大?十七八吧,周小世子今年好像二十,两个人年纪也配。」 食客二:「是呢!能和郡主攀上亲事 的,也只有周小世子了,那人家千里迢迢来这里,不为了婚姻大事,也没有其他。」 老闆:「说不定是永南王夫妇两个在京城里面放不下这个小世子,特意去求得恩典也说不定。」 食客众人:「有理有理。」 众说纷纭,今日只是听说昌平郡主要来临州城,这里就编排了许多场景,今日说郡主来城里是为了周小世子, 第二日就有流言说周小世子和郡主早就定下来了亲事,再有流言就指不定周小世子连孩子都有了,指不定过几天就传成了周明朝未婚先孕,抛妻弃子的来临州城,现如今那郡主为爱寻夫,千里迢迢来临州城找他。 卖阳春面的摊子前,老闆和食客说八卦讨论得尽兴,却没注意到角落里面眉清目秀的少年黑着脸听了一上午,面是一口没吃,周围人的话却是一字不落,面前的桌子上生生的掰断了一堆的筷子。 周明朝要成亲了,那他沈闲又算什么! 扔下筷子钱还有面钱,少年转身就走。 一刻钟后,百花楼的姑娘们如临大敌,手牵手围成一个圈,楼里的姑娘们这个时候无比齐心。 桌子上扔着的金银钱财,还有玉佩簪子不假,可那坐在桌边翘着脚靠在椅背上大爷状的少年让她们战战兢兢。 虽说她们这一行打开门做生意,来者不拒,可这小少爷吧!着实让她们有点吃不消。 「怎么?」沈闲望着桌子上的一堆金贵东西,这已经是他出门的时候带上的所有现银:「不够?」 「不是,沈小少爷,」老鸨腰肢款款,冲着沈闲愣是没敢摇一个,保养得当的脸上一脸苦相:「我们这还要开门做生意,您去别处玩罢!」 这小少爷之前也来过,之前花钱点姑娘,可是一点人事也不干,不让姑娘陪酒也不让说话,就在那坐着干瞪眼,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几个时辰是一筷子也没动,风月场所里的姑娘,千娇百媚的坐在旁边,沈闲那她当木头,自己不说话还不让人家说话,干巴巴的坐在旁边,陪着沈小少爷一场下来,比参佛还累,姑娘没有不崩溃的。 第107页 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到后头来,痛苦的记忆还没回忆完,中间那位大爷又发话了。 「我这不是和你做生意吗?」沈闲抬头看着她,一脸认真:「来之前我打听过了,你家花魁姑娘是五金一日,我这里七七八八的也有这么多,若是花魁姑娘有事来不了,叫其他姑娘顶上也行。」 「……那你挑挑,我这的姑娘你选几个吧!」老鸨劝不了,钱也不敢要,只求把这个活佛安稳送走就行。 平日里见人先笑,最是热情的姑娘们此刻拉衣领的拉衣领,扯衣服的扯衣服,大腿不露了,胸口也遮起来了,这个时候比烈女还贞洁,纷纷把别人往前面推,自己往后头躲,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我看看,我也不挑,随便来一个也行。」沈闲嘟囔着,目光从那边扫过来,打量着一个一个水葱似的姑娘。 姑娘们胆战心惊,都藉机交谈的避开沈闲的目光。 少年皮肤白皙,眸光温润,看着倒比这里的姑娘要好看许多。 沈闲看了半天,发现这里的姑娘长得都差不多,脸上打着一层粉,薄薄的一层胭脂,衣服都是纱裙粉衣,大冬天的也不拍冷。 正想随便的选两个,沈闲手还没抬起来,打大门外就走进来一个人影,寒风凛冽,那人却比这冬日里的严寒还要冷。 沈闲缩了缩脖子,不自觉的心虚。 「周公子,你来啦!」老鸨笑靥如花,扭着纤细的腰肢迎上去,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们什么都没对沈小少爷干,姑娘都好好的站在这的呢!」 周明朝一出来,百花楼里的众人都松了口气,沈小少爷来此处就是有一个这样的弊端,他不仅对楼里的姑娘进行精神上的折磨,初时周明朝是以为沈闲年纪小,受了勾引,每每来百花楼逮人,沈闲哪里肯听话,被扯着脖子一路揪出门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摔东西,只要是在手边的,顺手的就摔,噼里啪啦的瓷器四溅,沈小少爷来一趟,百花楼就要重新修葺一番。 还不敢找人赔,老鸨一开口,对上周明朝冷若冰霜的眼神,就怂的一败涂地,甘愿认栽的看着他带着不断谩骂的少年离开。尤其是,过了几日,城主也听说了沈闲来百花楼的消息,有意无意的就让人查百花楼的帐,再或是一堆人马追捕逃犯,一群带着刀满身煞气的官兵来楼里翻翻捡捡,就是有客人也被吓跑了,姑娘们看着恩客穿着衣服就走的背影直嘆气。 故此,沈闲简直上了百花楼的黑名单,此刻周明朝一来,在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可算是要走了。 周明朝一进门,就看见沈闲坐在一堆薄衣纱裙的姑娘当中,模样轻佻,看模样是正要挑姑娘。 「和我回去。」周明朝站在沈闲身前,面色有点不好看。 「周世子还是去陪你那金尊玉贵的郡主吧,」沈闲吊梢着眼角瞅他,故意气人的语气:「我算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还难为你亲自跑一趟。」 阴阳怪气的,听着就欠收拾。 「闲闲听话,」周明朝走近了抓住沈闲手腕,低声道:「有什么回去说,没有郡主。」 「我都听见了你还骗人,」自己提起来行,周明朝一说郡主两个人这孩子又炸了,刚刚还能冷静说话的人这会又翻脸了:「你自己回去吧!我都不认识你谁要跟你走,我刚刚选的姑娘呢,怎么还不来,我们喝酒去!」 沈闲说着站起来,冷着脸甩开周明朝的手,用劲挣扎了一下没甩开,这样有点丢脸,他别开脸:「自重。」 周明朝:「闲闲。」 沈闲偏头不说话,一副不熟你别这么叫我的模样。 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生气,周明朝低头看了他一会,抿了抿唇,弯腰一只手将握着那只沈闲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抄着沈闲的膝盖把人打横抱起来。 「……」 还在生气就升到了空中的,还是这样一个屈辱的姿势,沈闲愣了一会儿就开始蹬腿挣扎。 「你放开我,我不要你,你给我放下来,找你的郡主过去吧!姓周的!放开我!」 这就开始喊姓周的了,少年声音清亮,这样喊还很好听,可是声音太大,周明朝怕他喊坏了嗓子。 「闲闲听话,我回去给你解释。」 周明朝朝怀里闹腾的某人低声道,抬眸看向老鸨时,又是那副生人不近的神色。 老鸨识趣得很,即便最开始他们看沈闲和周明朝大闹时还有点疑惑,这会儿看着都把人抱上了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干她们这一行的,最是能看懂这些东西。 周明朝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明白的,周公子放心,出了这个门,沈小少爷从来没有踏进我们百花楼一步。」 尤其是这祖宗走之前没摔楼里的一个杯子碗筷,这样消停的走她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有劳。」 周明朝朝她点了点头,抱着沈闲抬步就走。 走到一本,本就安静下来的沈闲又开始闹腾起来。 「你先放我下来,我还有事。」沈闲使劲儿推着周明朝的胸口:「你撒手。」 今天的闲闲实在不听话,周明朝脸色有点沉下来,他抱着沈闲的手紧了紧,没听他的,接着往外走。 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沈闲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大厅里的柱子,他一半身子挂在周明朝身上,一半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 第108页 「周兄,」闹了一路,沈闲有点累,他喘了一口气:「你放我下来。」 周明朝如画的眉眼有点发黑,他看着抱着柱子的沈闲:「你要干什么?」 「那个那个,」费劲的伸出一只手,沈闲警惕的用那剩下的那只手环绕着柱子:「我的钱还没拿走。」 姑娘的手还没摸到一下,他的钱可不能白花了。 周明朝:「……」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沈闲惴惴的,还是很坚定:「我的钱,拿走行吗?」 有眼色的姑娘,飞快的包好桌子上的金银玉佩,递到沈闲跟前。 沈闲笑眯眯的伸手结过,将自己的钱抱在怀里:「谢谢这位姐姐。」 然后,他拍了拍怀里的东西,安心的窝在周明朝的怀里,乖的不得了,:「周兄,咱们走吧。」 周兄看起来有点生气,他先不要招惹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几天,城主在宴会上同友人寒暄。 「你家孩子长大了,」友人笑得一脸心照不宣。 城主不明所以。 那人接着笑:「前些日子,我看见沈小少爷在百花楼,一掷千金呢!」 其实这个人只是路过,刚好看见沈闲放钱在桌子上的场景。 城主:「……」 沈闲打了个喷嚏,他裹紧了衣服:「谁?谁在想我?」 第80章 颜色俏丽的小丫鬟,脑袋上别着金晃晃的流苏簪子,一件小绿袄子将身材衬得玲珑有致,胸口却露出白花花一片来,比百花楼的姑娘都放的开,大冬天的也不怕冷。 「公子,这是奴家为您泡的茶。」丫鬟低首将两杯绿茶放在桌上,微侧着身子面对着周明朝,又停顿了会,才直起身来。 沈闲看了那姑娘一眼,就把脑袋靠在亭中栏杆上,闭着眼打瞌睡。 周明朝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丫鬟走了,临走时还看了两人一眼,笑靥如花。 沈闲听着轻轻的脚步声消失了,还是靠在栏杆上打盹,当自己睡着了。 亭子里面只有这一个角落有太阳,沈闲坐在那,就像是坐在光里,空气里尘埃飞扬,他就像个小玉人。 「闲闲,」周明朝叫他。 仍旧闭着眼,沈闲没理他。 周明朝又喊了一声,沈闲还是不吭声,那模样不像是睡着,倒像是昏了。 周明朝站起来走到沈闲身边,戳了一下那白嫩脸颊:「你怎么还在生气。」 刚刚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沈闲虽说还是脸色不好,还能和他说几句话,现在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你走开,」人到眼前,还对自己动手动脚,沈闲睁开眼睛推了他一下,恶声恶气的:「挡着我晒太阳了。」 那一下没用什么劲儿,周明朝自然也不能被他推开,周明朝身形都没晃一下,在沈闲跟前弯了腰:「闲闲,郡主的事我不知情,她来临州城也不是为了我。」 周明朝都没有见过那个传言里要和他成亲的昌平郡主,永南王从京城来的书信里面也没有也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不过就是那些人捕风捉影,日子无聊,总是要联想一些自己感兴趣新奇的事物,才有一天之中的乐趣。 沈闲看着他,还没说话,周明朝用手摸着他的脸,轻声细语:「不要生气了,下次恼了就来找我,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再去,百花楼那种地方。」 听到百花楼三个字,沈闲有点心虚,他把头埋下去,两只手缠着玉佩上的流苏穗子。 小少爷小声道:「可是,那些人说你和昌平郡主连孩子都有了,她这次来临州城就是为了把你捉回去的。」 说到这里,沈闲越想越委屈:「刚刚送茶的姑娘是你让来伺候的?」 那小姑娘娇娇小小的,沈闲年纪小,不懂其他的什么事,他就是觉得,这样穿着在周明朝身前端茶倒水,不太庄重。 周明朝在沈闲身边挤着坐下了,握着沈闲缠着淡蓝色流苏的手指,捏了捏,他顺着沈闲的话想了想:「刚刚来送茶的人是位女子?」 「……女的,」沈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像周明朝形容,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一个不怕冷的姑娘。」 「你真是,」周明朝揉了揉他的脑袋,没被沈闲形容的姑娘逗笑,倒是被绞尽脑汁形容的沈闲逗笑了。 沈闲也不是要闹,他只是听着临州城都是周明朝和那郡主的谣言,铺天盖地的都是,心里不舒服,就想找找周明朝的不痛快。 但是这个人也是个没骨气的,周明朝在他身前一站,什么都没说,沈闲心里的不舒服就散了个七七八八,这么好看一个人,何况周明朝也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一哄沈闲就好了。 两个人挨在一起,先前的嫌隙都没了,肩碰着肩,腿碰着腿,亲亲热热的说话。 周明朝话不多,可是沈闲歪在他身上,没骨头似的,黏黏煳煳的说话,一会说他院子里从砖头的缝隙里面长出了一株草,在寒风里面瑟瑟发抖,看着就冷,又说大毛这几天和马房的小伙计打得热火朝天,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沈闲嫌弃的说他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找个媳妇,就知道和狐朋狗友厮混,沈闲还说他爹这两天火起来,年底的摺子写不出来天天都在骂人,在他脑袋前面放一根蜡烛城主的头髮都能燃起来。 沈闲叽叽喳喳,大大小小的事都和周明朝说,他们有几天没见,周明朝却是都知道沈闲每日在干什么,全都是这破孩子说得,事无巨细。 第109页 周明朝听得很耐心,也很仔细,时不时的回应两声,再适时的接上两句,周明朝说那根草真厉害,让沈闲好好养着,又说鸿鹄还小,这些事急不得,周明朝还说年底呈上去的摺子很难写,让沈闲这几天听话一点,乖乖的不要惹事。 「我哪有惹事,」沈闲不把头放到他肩上了,连手也不给周明朝捏着玩:「这段时间我不乖吗?」 自从他从大街上撞了头回来,他就没有再惹事了好不好! 「你乖,你最乖,」手心里白嫩软滑的手指被抽走了,周明朝又重新把它拿回来,低低的笑了一声:「闲闲最乖了。」 「哄小孩儿呢你!」沈闲哼了一声,可是周围又没有人,周明朝哄他,莫名的就很受用。 沈闲又不生气了,身子一歪,脑袋又靠在周明朝身上:「我饿了,周公子,来你这做客管饭不?」 夫人今日和城里其他贵妇相约着听戏去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写摺子暴跳如雷的城主,沈闲不敢和他同桌吃饭。 「管,」周明朝又笑了一声,捏着沈闲细嫩的手指:「想吃什么?管够。」 「倒也不用什么山珍海味,」沈闲眯着眼睛,漆黑的眼眸里猫着坏,嘴上还很谦虚:「随便来点鲍鱼人参,鱼刺燕窝啥的,我这人也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好,都给你做。」 这一日,周府的厨子师父收到了管家的菜谱,握着自己的菜刀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他的厨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用王府大厨的月钱,做着平常人家的小菜,师父想想都替周明朝憋屈。 大厨师父磨刀霍霍,公子你等着,今儿我一定给你做出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饭桌上,沈闲看着一桌子珍馐目瞪口呆:「周兄,你家,过得有些奢靡呀!」 就两个人,用不着十多个菜吧! 周明朝看着桌上的菜,也略微的皱了皱眉,留下四碟热菜,一盘凉菜,再给沈闲留了两个鸡腿,周明朝让人把这些菜拿去给府里的众人分着一起吃。 沈闲看着桌子上一盘一盘的菜被撤走,留下来的菜里还有一碟子小青菜,主动的抬手指着绿油油的小青菜:「这个菜也能撤走的。」 周明朝看了一眼,把那盘青菜放到沈闲面前:「留着罢,你吃。」 他记得沈闲从小不爱吃菜,这是个坏毛病。 沈闲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脑袋上呆毛也软哒哒的垂到脑门上:「我不喜欢吃青菜。」 「听话,」周明朝把鸡腿放在沈闲面前的盘子里:「你吃一口菜,给你吃鸡腿。」 沈闲婉拒:「我也不怎么喜欢吃鸡腿。」 周明朝看着他,微微摇头:「闲闲,不可以。」 「我不吃!」沈闲想拍桌子生气,为什么他这么大了还要被管着吃饭啊! 可是周明朝看着他,眉梢一挑,「嗯」了一声,沈闲心里发紧,拍桌的手拍到一半,半道上改成拿筷子夹起了面前的青菜。 沈闲咬着小青菜,苦着脸:「吃就吃。」 小少爷当真是一位识时务的好汉! 周明朝笑了笑:「吃一半就行,留一半给我。」 还要吃一半的?沈闲咬着小菜的动作一顿,他以为吃一根就可以了。 沈闲小脸拉得老长,不情不愿的捡盘子里的青菜吃,早吃早超生,先吃掉不爱吃的,剩下的都是好吃的了,沈闲的算盘打得很响亮。 周明朝看着小孩儿像兔子吃草似的,嘴唇蠕动往嘴里咬着青菜,他看了一会,发现了不对劲:「闲闲,你怎么只吃菜叶子?」 沈闲也很会挑,盘子里都剩下一些菜杆子,叶子快被他吃完了。 「怎么啦!不是让我吃一半吗?」沈闲把最后一片菜叶子塞进嘴里:「我没少吃。」 「我是说,」周明朝夹起一片火腿餵他:「为什么不吃菜杆?只吃叶子。」 刚刚还逼着他吃青菜,这会又餵他吃肉,沈闲犹豫了一会,还是啊呜一口咬掉那片火腿。 「菜杆不好吃,硬的,」沈闲嘴里嚼着东西,振振有词:「你看那些虫也只吃菜叶子,不吃菜杆。」 吃了快二十年菜叶菜杆的周明朝:「……」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反正今日也吃了半盘,菜杆菜叶的,不也都是菜的么,周明朝也不在管沈闲接下来吃什么,照着他之前说的话,先吃沈闲盘子里剩下的半盘都是菜杆的青菜。 每到一个新地方吃的东西都是新鲜的,沈闲吃了很多,碗里的饭都添了两碗,最后他摸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嘆了口气。 「周兄。」 「怎么,」周明朝放下筷子看向沈闲:「哪里不舒服。」 沈闲望着屋顶,幽幽的嘆了口气:「我困了。」 饱暖思淫慾,古人诚不欺我。 周明朝放下筷子:「我带你回房睡觉?」 沈闲靠在椅子上,把脑袋转了一下,看着周明朝:「可是我走不动。」 「周兄,」沈闲沖他张开手,脑袋歪着:「抱。」 作者有话要说: 啧!吃饱了就撒娇! 第81章 周明朝醒过来的时候,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屋子里软绵绵的一地阳光,他微眯了眼,抬手想摸一摸身边的人,手却摸了个空。 下意识的坐起来,周明朝看见那个之前嚷着要抱的少年正盘腿坐在窗框上,脑袋放在膝盖上面,托着腮看着远处,屁股下面还垫着一床被子,整个人软软的陷在被子里面,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拖出来的。 第110页 刚刚才睡醒,周明朝脑子有点懵,看着沈闲清奇的造型,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更懵了。 「闲闲,」靠在床头,周明朝喊他。 「周兄,」沈闲回头沖他一笑,比窗外的太阳还耀眼:「你醒啦!」 刚刚抱着心上人懒洋洋睡了一会午觉的周明朝这会儿惫懒的厉害,盯着沈闲如玉的半张侧脸看了一会,周明朝声音哑哑的:「你在那坐着干什么?」 「看鸟下蛋崽崽呢。」这人撒娇惯了,下蛋就下蛋,说什么蛋崽崽。 「那你垫着被子做什么?」 沈闲眼睛看着窗前的树丛,身子动了动:「窗框太凉,硌屁股。」 天冷,被子又暖和,沈闲本生在周明朝旁边睡的很香,睡到一半没鸟叫声吵醒了,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趴到窗户边一看,通体雪白脑袋上翠绿的两根毛的鸟儿在窝里趴着,不一会儿漂亮的尾羽动了动,一颗圆鼓鼓的蛋就从它身下滚了出来。 沈闲来了兴趣,下床在柜子里翻了一床被子,沈闲给它拖到窗台上垫着仔细的给它铺平了,沈闲坐上去接着看小鸟生蛋。 那只小鸟很努力,一个又一个的,沈闲帮它计着数,一共有二十个蛋。 最后一个蛋从鸟肚子下面滚出来,那只小白鸟休息了会,没过多久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应当是找东西去了,鸟都下完蛋了,周明朝还没醒,沈闲不想吵着周兄睡觉,就坐在窗台上替鸟母亲守着鸟蛋蛋,反正被子裹着也不冷,没成想周兄倒是醒了。 「窗户口风大,你在那坐了多久?」周明朝沖他招手:「下来。」 「我不冷。」 说着不冷,还是很麻熘的从窗框上滚下来,沈闲一头扎进被子里,浑身冷气的抱着周明朝不撒手,再抬头看着周明朝偷摸的笑。 周明朝半靠着床头,沈闲只能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子上蹭。 「别闹,」握着沈闲手有些凉,周明朝抬手拿被子给沈闲肩头也盖住了:「冷也不知道从上面下来。」 「我怕吵着你呀,睡得那么香,」周明朝给他裹成了一个球,沈闲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他仰头,身后就是一大片被子:「我心疼你嘛!」 情话说得太拙劣,周明朝哑然失笑,弯腰在沈闲屁股上拍了一下:「把你自己顾好就是心疼我了。」 被打了屁股,沈闲的脸有点红,在被子里扭了扭,小少爷难得的害羞。 今日午饭吃的早,就是睡了一觉起来还是很闲,临近年关,大家都闲在家里,走街串巷,出门听曲儿。 「周兄,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临州城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茶楼酒肆在门口早早的挂上了灯笼,大街上人们穿着喜庆的新袄子见了面拱手就笑。 「老张,回来啦!几时回来的?」 「昨儿个刚回来的,您这是往哪去?」 「我去打壶酒,家里炖了点骨头,梧州离这山高路远的,来我家喝两口?」 「哈哈,那就却之不恭了,早就想见识见识嫂子的手艺。」 「走走走,再让你嫂子炸两碟花生米,卤一个猪头肉,咱们兄弟两个好久不见,今日一定要好好喝一杯。」 也有并非都是太平盛世的,街边老伯衣着简朴,手肘袖口还打着补丁,但老人家收拾的整齐利落,领口干干净净,花白的头髮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梳的一丝不苟。 老人家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半两银子,这是一年到头存下来的钱,快过年了,他要用这钱去买些肉菜,回家给小孙子包饺子吃。 想到临出门时四五岁的小孩知道爷爷要出门去买肉,兴奋的光着脚在踏上跳来跳去,冻得通红的小脸笑开了花。 孙子还小,平日里懂事的不求着老两口要这要那,有时还能帮奶奶做些洗菜拿东西的活儿,让老两口又怜又爱。 思及此,老人有些蹒跚的步子忍不住的,迈的快了些。 在猪肉摊子前割两斤瘦肉,再去蔬菜地摊前买了一颗白菜,最后在年货铺子里面买了一些孙子爱吃的糖,瓜子,老人把剩下的那点零碎从帕子包好,提着一大堆东西,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出了点心铺的大门。 手里的东西极有份量,老人心里却是开心的,家里的小孙子看见这一大堆东西,不知道有多开心。 老人掂了掂左右手的东西,往家里走,老人家大都仔细,他一边走,一边提起油纸包仔细查看着有没有漏掉的地方,这一看,就忘了看身前的路。 老人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人,老人家反应迟钝,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哎呦一声,想要去捡刚刚买好的年货。 枯瘦的手指还没摸到掉在地上沾满灰尘的猪肉,就被一双虎皮靴子一脚踢走了。 「老东西!走路不长眼睛,敢撞你爷爷我!」靴子的主人是个满脸兇悍,膘肥体壮的年轻人,他叉着腰,身后跟着一堆家丁:「把爷爷的衣服弄脏了你配的起吗!」 「对不住,对不住,」老人家看见那块肉在泥里又滚了三圈,心疼的不行,这个时候良心愧疚也不能去捡,他朝年轻人不停的弯腰道歉:「是我老眼昏花,没看见你,真是对不住。」 「道个歉就完了,你这浑身邋遢的老鬼,道歉又值几个钱?」年轻人从鼻孔间溢出轻蔑的一句哼来,他看着老者不停的往地上掉的东西还有那块肉上看,心思一转。 第111页 虎皮靴子踩住老人家静心挑选的三分肥的猪肉,随即用力,那肉被踩成泥,陷在尘土里,年轻人恶劣的大笑:「哈哈哈哈,今日小爷我就让你长长教训,下次出门带上你的老眼珠子,不是谁都能撞的。」 年轻人身边的家丁见转,都纷纷上前踩踏老者掉在地上其他的东西,白菜,糖果,瓜子,全都被人践踏的不像样。 「哎呀!别踩别踩,我的肉,我的肉啊!」 老人家心疼得滴血,佝着身子上前阻止,却被人一把推到在地上,年纪大了骨头脆,一时间没有起来,老伯整齐的头髮也乱了,他看着一群人把自己用了一年辛苦挣得钱买来的东西在地上随意践踏,忍不住哭喊。 「那是我血汗钱买的东西,你们,你们怎么能,赔,你们赔啊!」 周围的人看不下去,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这样对这样一个老人家。」 「切,一群没长脑子的东西,」年轻人对周围人的嫌恶不以为意,反倒是洋洋得意的翘起了鼻子:「推了一个老头算什么,你知道我表哥是谁吗?王东岳,可是在临州城里面横着走的人物。」 众人更加鄙夷,甚至还有人听不下去的热血青年,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朝年轻人用力一扔。 石子尖锐,王东岳的表弟额头上瞬间见了血。 「谁?谁扔的我?哪个龟孙子扔得我!」 年轻人摸了摸额头,一手的红,他瞪着眼睛,简直不可置信,他没有想到,今天是他王二蛋第一天出屯的日子,没成想有人敢在他表哥的地盘上当众让他见红!好大的胆子。 家丁们警惕的看着众人,蓄势待发。 「是你爹。」沈闲满脸严肃。 沈闲怀里还抱着一堆石头,他刚刚看见这个人推老人的时候就跑去捡石头去了,一个不够,得多囤一些,沈闲找石头废了些时间,不然老人家也不能被欺负成这个模样。 「你是……」 那人狠话还没放完,咻的一声,一颗小石头在空中抛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在王二蛋的额头上,沈闲力道控制的很精准,第二颗石头落在第一颗的伤口上,重合在一起。 「你你你!」 王二蛋捂着头,伤口那处流着血,气的要死,简直要疯。 沈闲接着扔石头,一砸一个准:「我怎么啦!我当纨绔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给我上,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家丁们一拥而上,周明朝闪身站在沈闲身前。 毕竟,我们也知道,二蛋刚刚从屯子里出来,还没怎么见过世面,家丁也都是些花拳绣腿,上不得台面,对上周明朝这个长年累月练武的,就有些不够看。 周明朝几乎是一招一个,没废多大功夫,地上就倒了一片,家丁们捂着胸,捂着腿哀嚎,周明朝神情冷冷的,连气都不曾喘一下。 沈闲就在旁边瞄着王二蛋扔石头,不时看看周明朝打人的身姿,啧啧啧,周兄那个侧踢,真帅!哎呦!这一招也很帅! 反正……周兄怎样都是好看的啦。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表哥,」王二蛋找王东岳诉苦:「有人欺负俺。」 王东岳摸着二蛋的头嘆息:「蛋啊,那人哥也惹不起,收拾收拾吧。」 二蛋期待:「收拾收拾去报仇吗?」 「不是,去道歉。」 人家,人家开了一个预收,想要收藏(对手手) 第82章 「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闲笑眯眯的弯腰,低头问前一刻钟还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此刻后者两手被缚在身后,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痕。 「哼!」王二蛋冷冷的别过头,正准备宁死不屈。 沈闲从地上捡起了刚刚用来砸二蛋的石头,对着身边的周明朝幽幽的问:「周兄,他好像失忆了,用石头砸几下脑袋,他会恢復吗?」 周明朝沉默一瞬,旁边就响起了杂七杂八看戏的声音。 抱着孩子的大娘:「我看成,砸一砸的说不定能好。」 「是的是的,」这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他颇懂医理:「他不记得事是脑子里有瘀血,这会一砸把瘀血砸通了,也就记得以前的事了。」 「奴家老家有个表侄儿,」百花楼出来买胭脂水粉的姑娘也扭着细腰在人群人看热闹:「也是失忆了,出门儿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石头,掉进了房前的臭水沟子里,脑袋磕在石壁上,被捞起来的时候把以前事记的一清二楚。」 「砸吧,」举着算命旗子的老头摸着他的白鬍子:「贫道算出来他今天必定有次一砸。」 「是啊,沈小少爷,砸吧。」 「可是,刚刚那位姑娘不南风是说还要掉进臭水沟子里,我们在哪去找一条这样的沟?」 「哎呀,都一样都一样,旁边不是有茅厕?把人放下去涮一涮再捞上来也差不多。」 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由最初的试探着砸一砸,到最后的必须要砸一砸,还为那年轻人好的要去替他寻茅厕来,讨论得好不热闹。 「你们,你们,」越听越害怕,王二蛋的身子不住的缩在一起,最后差点团成一个球。 「光天化日,」王二蛋,不,王二球徒劳的叫嚷:「还有没有王法,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还要不要脸!」 第112页 「你还知道要脸?」沈闲踢了踢二球的屁股蛋,似笑非笑:「刚刚带着人不是还很有底气的吗,现在你敢把头露出来,我就服你。」 二蛋蜷缩在手肘之下的脑袋动了动,似乎在权益,半晌,沈闲看见那颗脑袋往里更加的缩了缩,然后不动了。 …… 刚刚被人欺负了的老人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大家你一棵白菜,我一块猪肉的,东拼西凑的给老人家凑了一堆年货,最后拿不了,旁边卖菜的大娘借给他一个背篓,老人家理好脏兮兮的衣服,背着邻里的好意,抹了一把泪,千恩万谢的走了。 周围的人没有热闹可看,渐渐的也都散了。 沈闲踢了踢地上的那坨东西:「起来。」 那坨东西没动。 沈闲手上的小石头就扔出去:「给我起来!」 那坨慢吞吞的站起来,丧眉耷眼的,难为他怎么大块头,还这么委屈的模样。 「叫什么名字。」 那人低着头:「王二蛋。」 这名儿……沈闲又问:「你来临州城找谁,王东岳?」 二蛋心想我凭什么告诉你,就梗着脖子没说话。 沈闲对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周兄。」 周明朝在沈闲旁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王二蛋抽抽了一下,瞟了周明朝一眼,被他打怕了,这会听话得不行,小声的说:「嗯。」 「那走吧,」沈闲拉着周明朝转身,给二蛋留了一个后脑勺:「去你表哥府上。」 二蛋惊疑不定,可看那个可恶的小白脸的意思,好像说的是他表哥,好像还有让他跟着的意思。 王二蛋跟上了,他身后的家丁早就趁着人多不注意的时候回去搬救兵了,二蛋原先还恶狠狠的想,哼,等会就让你见识到自家表哥的厉害!可是这会看着沈闲和周明朝的背影,心里就开始琢磨了,这两人是谁?不知道他表哥的名号吗?怎么还上赶着往斧头下钻的? 二蛋满腹疑惑,跟着沈闲往前走。 走到一处酒楼面前,那二楼的窗户突然破了,一声惊唿,两道人影从上落下,王二蛋心里一抖,这两个人怕是要凉。 这样想着,上面的那个较大的身影伸手一揽,旁边那个娇小的身影就被他抱到怀里,在空中转了几圈后,两个人在地上稳稳落下。 高手啊!那人身姿飘逸,步法灵动,没出过屯子的二蛋感嘆,好厉害! 二蛋还没感嘆完,就看见沈闲自然的向他心目中的高手打招唿:「武状元,小土豆,你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把酒楼砸坏了可是要赔的哦。」 两人正是许谌和刘冬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冬藏绷着小脸,好像很不开心的模样。 「周公子,沈小少爷,」刘冬藏走了两步,没看许谌一眼:「你们去哪?一道走?」 「好啊,」沈闲一指在后面被绳子拴着手的二蛋:「我们送他回家,你要是有兴趣,就一起吧!」 扭头看了王二蛋一眼,刘冬藏酷酷的转身:「走吧。」 她一点也没兴趣送这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回家,但是刘冬藏更不喜欢和许谌待在一起,她走在沈闲身边,两道弯弯的小眉毛皱在一起,许谌跟在她后面,期期艾艾的喊她:「冬藏!」 刘冬藏也只是加快了步子,只当没听见。 沈闲瞅着焉不拉几的许谌,凑近刘冬藏小声问:「怎么了?」 刘冬藏唔了一声:「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了,沈闲和周明朝对视一眼,在林园的时候这小丫头还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生怕露出一点彪悍把许谌吓跑了,今天这么就突然怎么硬气。 沈闲又熘到许谌身边了:「你欺负人家了?」 许谌差点被口水呛到:「没,没有。」 他是个老实孩子,沈闲信他,可是凡事总有个原委。 「那你们因为什么吵架了?」 「说来话长,」许谌苦笑一声,看着刘冬藏:「等会给你说。」 沈闲点头,那好吧。 沈闲和许谌咬耳朵,二蛋本就惊奇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个人是谁,怎么和高手这样熟稔。 二蛋原本坚决不动摇的内心此刻,小小的晃了一下,他有一点怂了。 一行人又走了没多长时间,二蛋看见从前方过来的,和一男一女微笑着交谈的小鬍子男子,吃惊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熟悉的山羊鬍,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身高,那教人难忘的猥琐的气质,不是他屯里的县令,梁永瑞么! 梁永瑞和那两人笑着说了什么后,拍了拍男子的肩,三人似乎倒了个别,就蹬上了身边的马车,那一男一女也转身朝这边走过来,男子甚为小心的扶着女子的腰,女子小腹微微隆起,似乎是有孕了。 二蛋看着夫妻两个,有点羡慕,她们竟然可以和县令这样亲近的说话,不想他,二蛋只和梁永瑞见过几面,还都是在县令大人来视察民情的时候,他和一堆人站在一起,看见梁永瑞来了就大喊大人辛苦了,梁永瑞看着他们只是官方的笑,二蛋一句话也没和县令大人说过。 这样想着,二蛋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那男子看着沈闲他们似乎还很高兴。 「沈小少爷!周公子,武状元,刘姑娘,好巧!」李未是真的很开心,自从上次清岩溪一聚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柳月絮觉得一群人出去热闹好玩,还想再去一次,李未想着,等月絮生了,天晴了,再约着几人,去山上踏青一次,没成想这一次就见了大半。 第113页 「好巧,在这碰见你们,」李未扶着柳月絮走过来:「你们往哪去,做什么?」 「我和周兄上街来玩,在这遇上了武状元和小土豆跳楼……」 「没有跳楼,」刘冬藏听不下去,据理力争:「我只是没站稳。」 二蛋看着沈闲和她们说说笑笑,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跑的冲动,他现在感觉到了,好像沈闲不是一个很好惹的人物。 从楼上跳下来,还能抱着个姑娘,两个人毫髮无伤的落到地面上,还有那可以和县令轻松交谈的夫妇,二蛋惨兮兮的看着手里的绳子,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正想着能不能看见明天早上的太阳的二蛋心里面很悽惨,今天是他出屯子的第一天,从小他就仰慕他表哥的一言一行,立志要做一个像他表哥这样的恶霸,没想到,第一回 ,就铁板碰了钉,他被钉子狠狠地戳回去了。 想想表哥,再想想家里的爹娘,二蛋抽了抽鼻子,更委屈了,一向没什么墨水的二蛋脑子里冒出来两首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二蛋快哭了,快哭了的二蛋看见沈闲过来,并且对他伸出了手。 来了来了,这人要向我报仇了,二蛋在心里疯狂哀嚎,可是下一刻他看见沈闲只是抬手解掉了他手上的绳子。 「你走吧。」沈闲干净利落的把绳子扔在二蛋身上:「今天有客,顾不上你,姑且先放过你。」 二蛋不可置信:「你不找我麻烦了?」 沈闲睨着他:「揍了你一顿也算是解气了,但是我发现你下一次再当街行兇的话……」 二蛋仿佛看见沈闲背后看着阎罗王黑无常还有各路小鬼,当即打了一个寒颤:「不,我不敢了。」 王二蛋屁滚尿流的跑了,借着问路他来到了王府,并且找到了他正在和朋友喝酒的表兄。 「哥,」二蛋叫唤,站在原地期期艾艾。 王东岳看见自己弟弟灰头土脸,脑袋上还有血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放下酒杯快步跑过来。 「你怎么回事,谁打的你?」王东岳看着弟弟的伤势,愤怒了:「我不是给你派了家丁,说,是谁干的?」 王东岳在心里暗暗磨牙,他要把那个人揍得他娘都不认得。 「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什么,」二蛋小声含煳,但是不妨碍他告状:「我只听见那些人喊他沈小少爷,还有一个人喊他闲闲。」 王东岳:「……」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们说哦,现在这年头太内卷了,就昨天晚上,我就看见有人说今天要熬夜通宵码字,真的是太卷了,小年夜哎!好歹也是元旦吧,还连麦码字,真不是人(小声哔哔) 但是,还是希望大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呀! 要天天开心,笑口常开! 第83章 许谌最近不太好,他和刘冬藏的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不必有什么瞒的。 都说开了,许谌第二日就带着礼物上刘家去了,刘家老夫人也在,当时就要见见这个要娶自己孙女的小伙子。 许谌这孩子,肩宽腿长,个儿高,脸长得也不差,年纪轻轻还有个武状元的头衔,过完年就要去京都上任了,日后必定大有前程。 刘老夫人一看这孩子,心里就将这门亲事同意了七八分,奈何许谌第一次以求亲的身份上门,难免紧张。 一进门,和刘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老夫人让他喝茶,许谌应了声好,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微微的发抖,故作镇定的把茶杯放在案几上,手一滑,茶杯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老太太坐得近,下摆上满是茶水。 众人沉默半晌,刘夫人打破沉默,说快过年了,今日就一家人来包顿饺子吃,刘夫人动手揉面调馅,准备亲自动手。 为了弥补,许谌主动来帮忙,他在家同祖母生活时,也包过饺子,大手一捏,饺子也很像那么回事。 然而,许谌是个武夫,刀枪剑戟都会耍,拈叶飞花这样的暗器也会使,毕竟这些人在外头出生入死,精神总是戒备的,回了临州城,不好整日抱着刀剑走动,身上总是藏着一些绣花针的,许谌包饺子的时候太用心,藏在袖口里的针落出来,掉到馅里,被许谌包进了饺子里。 好死不死,这个包了绣花针的饺子还被刘老太太吃到了。 刘冬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他发脾气,小姑娘要走,许谌拦着她要解释,结结巴巴的又说不出什么来,刘冬藏更生气了,气的眼眶都红了,狠狠地推了许谌一把,自己受力从楼上掉下来了,许谌赶紧去借,两个人就这样从酒楼上掉下来。 「怎么办?你们说我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补救?」 酒楼里面,点了一桌子菜,刘冬藏和柳月絮坐在一起,正在小心又好奇的摸她的肚子,因为还在生气的原因,离他们这边很远,许谌小声讲完那天的遭遇后,实话实话道:「她家老太太不同意怎么办?我现在挺害怕的。」 李未:「害怕的不应该是刘老夫人?」 沈闲:「刘老太太应该不敢不同意吧?」 周明朝:「……嗯。」 那边刘冬藏听见他们几个人低声嘀咕,小姑娘皱起眉:「你们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许谌做贼心虚:「藏藏你要不要吃虾仁?」 我看你像个虾仁!瞪了许谌一眼,小姑娘又把目光移到柳月絮肚子上:「小娃娃好可爱,我家姐不日就要成亲,或许日后也会有一个月絮姐姐这样听话的小娃娃。」 第114页 「谁?你说谁?」沈闲扭头,到嘴边的小酥肉都没顾得上,他不过是这几日没出门,怎么和城中大小琐事脱离了这么多! 也不算是几日没出门,前段日子周明朝闹别扭,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院中房门里,沈闲也赌气一连十多日没出门,后来两个人和好,就去了清岩溪一趟,周明朝一番话又吓到了沈闲,闭门不出的人又变成了沈闲。 后头两个人说开,腻歪了没几天又遇上了大雪,连着几日没能出门,这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这城里大大小小的,竟然成了一对又一对! 等到一顿饭吃完,沈闲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感嘆,这日子过得真快,就像是还在昨天一样,结果这一年都快过完了。 周明朝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年过得如何?」 天色暗了,两边酒楼茶馆都点上了灯笼,二人走在路上,就像是走在星星点灯璀璨的星河里面,沈闲觉得揉着他头顶髮丝的那只手很柔很暖,他突然觉得很开心。 「今年么,」沈闲眯起眼睛,似乎被周明朝这样摸得很舒服:「那是自然很好的。」 不用装疯卖傻,也不用藏着自己的心意,而且,沈闲看了周明朝一眼,偷偷的笑,周兄说喜欢他哎! 「怎么了?」周明朝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孩子眸光发亮,看着也很开心的模样,周明朝也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有什么开心的事?」 有你在身边我就开心呀!沈闲还是笑,眼中藏着万千星辰。 「周兄,」扯住周明朝的袖子,沈闲晃了晃:「我想牵你的手。」 周明朝有点愣。 虽然天幕低垂,夜已经黑了,可是街上人来人往,亮如白昼。 「逗你的,」沈闲笑了两声,也没想周明朝真的牵他,街上人太多了,没看见还好,若真是被有些嘴碎的看见,沈闲拉着周明朝袖子的手松了松,没必要惹那些麻烦。 那只手沿着周明朝的袖口下滑,指尖挨着边缘,到最底端的时候,周明朝突然抬手,手心相贴,他把沈闲的手握住了。 沈闲蓦得抬眸,周明朝牵着他,手指缓慢的收拢了,就这样带着沈闲走在大街上,如玉的脸上一片沉静。 沈闲又开心,回握住周明朝,他内心雀跃,有蹦跳的趋势。 「周兄,街上人好多,被人看见怎么办?」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是,夜黑风高,也没人看我们。」这是自欺欺人。 「就是看见了,就说我喝酒吃醉了,你扶着我送我回家。」这是清醒着说胡话。 「闲闲,」与冷冽的外表不同,周明朝握着沈闲的那只手温度发烫,周明朝说:「你还没问我,今年过得怎样?」 「啊?」沈闲眨了眨眼,用周明朝之前的那句话问他:「周兄,你今年过得如何呀?」 「很欢喜,」周明朝抿了抿唇,接着道:「我的闲闲变回来了,我很开心。」 沈闲开心,是因为周明朝喜欢他,周明朝开心,是因为沈闲没变,还是从来那个干干净净,天真聪明的沈闲。 周明朝这一辈子,到今年满打满算的也就二十年,他从出生到现在,衣食无忧,家中奴僕伺候,在外受人敬畏,他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心尖上的那个人平安顺遂,他便知足了。 沈闲不知道,在他自以为他变坏,装得很成功的那一段时间,周明朝有时拗不过城主夫妇的邀请,来城主府赴宴,在沈府的时候,周明朝会趁着沈闲不注意,掩身在东院的屋檐上,偷偷的看他。 他看见沈闲趴在石桌上发呆,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小霸王这个时候整个人竟然看着眼神是落寞的,就像是不开心了无生趣那样。 檐顶上的周明朝背靠着屋翎,他不太明白沈闲这样是为何,出门时的沈闲气焰沖天,不是这样萎靡不振的模样。 周明朝现在才知道那时他的情绪叫心疼,他对那时的沈闲无可奈何,因为无可奈何,所以心疼。 「自我记事以来,就觉得除夕新年这样的节日乏善可陈,春秋交替四季更迭,太阳落下去第二日照常升起,周而復始循环,我不太了解过节的意义何在。」 花市灯如昼,沈闲眼里映着繁星闪烁,还有个皎如明月的周明朝。 握着沈闲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周明朝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太适应。 「闲闲,此后岁岁年年,你若是想握我的手,周某便一直在你身侧,只需你一伸手便能够到。」 他不想看见沈闲仅仅为了这样一件微小的事情就怅然若失,前面了无生趣的沈闲他看了很多年,不想再看见一次。 「可是,」沈闲低着头,小声喏喏:「街上人多,我害怕你不愿……」 「没有不愿的,只要是你,」周明朝微微笑了,若不是顾虑人多,他想把沈闲抱进怀里狠狠安慰一番:「这样与你相携步与大街,我也开心,说来不怕闲闲气恼,我所求,不止如此,我想同闲闲在街上,如同寻常夫妻那般相处呢。」 周明朝方才和沈闲走在街上,看到闹市攘攘,突然觉得,身边有个人,和他一起,辞旧迎新,守岁过春节,那这样的年,也不算是没有意义。 「周兄,」沈闲的脸上微红,手心都是汗,眼里却是亮晶晶的:「我,我也喜欢你。」 周明朝也红了脸,心头泛蜜:「我知道。」 第115页 「我,我不是从前几天开始喜欢你,」看得出来沈闲有点害羞,可是周明朝都说了这么多,他也不得不看着地面表明心迹:「小时候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没骗人。」 周明朝微微一愣,想到小沈闲同他说的那些玩闹话。 「我要把你娶回去做媳妇儿。」 「你不是说喜欢我,还说我们以后都在一处,你忘啦!」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能忘了啊!」 周明朝朝沈闲微微笑了:「我同小时候的你说的那些话,也没骗人。」 「你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能忘了啊!」 「嗯。」 两位俊逸公子在街上手牵着手,脸上都带着笑,周围人看着,却没觉着什么不对来,只是看着他们走过了,在心头纳罕,这两位少爷感情真好。 「周兄,」沈闲在路上走着,一蹦一跳的:「新年快乐啊!」 周明朝拉着他的手:「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让小周和小沈给大家拜个早年,小安也厚着脸皮给大家拜个早年,本来还想写写他们过年,恐怕剧情发展到不了那个时候,那春节的时候就把小沈和小周的过年变成番外叭。 第84章 日子过得很快,过完年,咸淡安逸的日子被打破,各家各户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街上的商铺陆续开张,好多少年郎背着包袱,开始新一年的征程。 刘家的老夫人并没有因为许谌的莽撞就迁怒与他,两家人坐下来商量了亲事,刘冬藏还小,只是先订下亲,过两年再成婚。 年一过,许谌就得去京城上任了,杨柳依依,刘冬藏在关外的路口送他,骑在马上,许谌盯着小姑娘娇嫩的脸看了许久,俯身给她正了一下髮簪:「回吧,这里风大,等我回来。」 刘冬藏点头,向后退了两步,看许谌扬鞭策马,消失在道路尽头。 李未也要去京城赴考,看着柳月絮大着肚子,还在给他查看行李,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月絮……」 「东西都带齐了吗?」灯下,柳月絮抬头问他,没有一点快生孩子丈夫不在家的自觉,一点也不哀怨,仿佛李未不是要去科举,是出门走亲戚,上午去晚上就回来的那种。 「带,带齐了」 「冬衣带了吗?」柳月絮翻开装衣服的箱笼:「听说贡院很冷,在外面要多穿一点。」 「嗯,我晓得,」李未拉着柳月絮,给她暖手:「你,你也是。」 「你不必担心我,」柳月絮望着他,暖意浓浓:「沈小少爷听说你这几日要走,给你送的一份大礼你看见了吗?」 「什么大礼?」总不能送他一篇文章让他直接高中。 「咱家院门口站着的那十多个家丁就是。」 怪不得他今日回来看见家门口多了一大群人,还以为是府上新请的长工。 「他送我们家丁做什么?」 「让你带着进京赶考。」 这样就不用担心在路上又被人敲了黑棍。 为了李未这次赶考,沈闲可谓操碎了心,在床上思来想去好几日,让鸿鹄去找了几个保镖来,都是一些膀大腰圆的汉子,就是李未带着这群人上京,一般人也不敢招惹他。 「沈小少爷真是,」李未嘴角抽了抽:「难为他着想了。」 反正就是翻了一个年,临州城熟识的人走了大半,沈闲无所事事,不是偷摸下荷塘挖他爹的藕,就是撺掇鸿鹄偷食堂大娘的红薯出来烤,年一过囤的红薯也没多少了。 周明朝来的时候,沈闲正在小花园里趴在栏杆上发呆。 天气渐渐回暖,枝头新绿点点,沈闲靠在栏杆的后面也是一片绿意葱茏,嫩绿的草丛里夹着零碎的小粉花,在春风里柔柔的摇晃着自己的小花瓣。 沈闲背对他,脑袋搁在栏杆上,面朝着枯木抽芽,百花露蕊。 走近亭中的脚步一顿,周明朝转身绕过栏杆,来到沈闲面对着的草木前。 沈闲眼睛闭着,睫毛浓密,唿吸绵长,白嫩的脸蛋压在手上嘟出一块来,水润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白色的牙齿。 修在小花园里的这座亭子不高,沈闲坐在亭里,周明朝站在亭外,还要比沈闲略高出一点。 周明朝眸光闪了闪,微微俯身,亲亲吻了一下沈闲的唇。 软的,滑的,少年的唇还有些果香,周明朝的唿吸微微的发着颤,他想,闲闲又偷偷吃了糖。 「唔~」 又不是被人下了药,也不至于在自家的小花园里面被人偷偷亲了也不知道,沈闲张开眼,脸上红红的,不知是睡得还是羞得。 沈闲两只手揽着想跑的周明朝的肩膀,眼睛亮亮的:「你刚刚偷亲我!」 「我……」连话也不会说了,偏生沈闲还抱着他,周明朝垂下眼帘,坐实了自己趁人之危:「是我。」 美人含羞带怯煞是好看,周明朝敛睫下顾,就是不敢看他,沈闲越看,心里越是喜欢。 他拉下周明朝的头,仰头,乖乖的将自己的贴上去:「给你亲,不用偷偷摸摸的。」 这次,可不能如方才那般浅尝辄止了。 原先搭在栏杆上的手逐渐上移,从沈闲的手臂再到肩头,沈闲面色绯红,手脚发软想要后退,周明朝按着他的头,又一次的把人拉回来。 「闲闲,」周明朝低声呢喃:「别躲。」 第116页 微风轻拂,树梢上那点嫩绿随风摆动,不知道从哪飘来的粉色花瓣,落到二人交叠在一处的衣摆上。 末了,周明朝起身,松开沈闲时,衣袖上翩翩落下一堆花瓣,也不知道亲了多久,才能聚成这么多。 沈闲靠着柱头有点微喘气,好在坐在栏杆上,不至于掉到地上去。 「闲闲。」 周明朝微微俯身,又要向他靠近。 「你要干嘛?」沈闲警觉的往后退,拿手捂着嘴发出的声音含煳不清:「你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周明朝轻声笑,抬手从沈闲发上拿下来一片花瓣:「你头上,有花。」 从那天以后,沈闲发现,周明朝格外的喜欢动手动脚,趁着没人的时候就把他捞到怀里上下其手,沈闲被他折腾的眼眶红红的,看着像是被人欺负过一样。 临州城春季雨水多,且一下就是好几日,这些天一直都是阴天,过几日必定有大雨连绵。 城主那日把周明朝请到府上来,让问问他有什么解决水患的法子,两个人在书房里关上门商量了半天,夫人就去找沈闲说话,母子两说了半日夫人觉得自己儿子自从撞了头之后真是越看越可爱,临到中午让下人们在沈闲院子里摆饭,四个人吃完饭,城主和周明朝借着沈闲的书房又开始商量。 周明朝和城主在图纸上指指点点,说的什么沟渠,水道那些沈闲也听不懂,就趴在案几上玩砚台,装模作样的写字,最开始写得还算有些风骨,到后面就卷了,一坨一坨的,连本人都不知道写得是啥。 两个人又絮叨了一会,城主带着图纸心满意得的走了,屋里又剩下两个人。 沈闲脑袋磕在案几上打瞌睡,周明朝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沈闲抬起头,迷迷煳煳:「你们商量完了?」 周明朝嗯了一手,又把人捞在腿上,亲亲沈闲的耳朵,手也不老实的往沈闲衣服里伸。 「周,周兄!」费劲扒拉的将衣襟里的那只手拉出去,沈闲抵着周明朝的胸口不让他靠过来:「你,你冷静一点。」 周明朝不理他,轻松的将沈闲的双手缚在身后,抱着他,周明朝低头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我很冷静。」 眼见着周明朝又要来亲,沈闲一直往他怀里缩:「大白天的,你不能这样……」 周明朝抱着他,笑了一声:「怎样,白日宣淫吗?」 沈闲脸上发烫:「你说这样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表情。」 周明朝挑眉。 沈闲捏着他的一边嘴角往上提,教他:「说混话的时候表情不要这样正经,你得坏一点。」 「坏一点?」周明朝低头,又吻住沈闲的唇,好半天才松开,声音嘶哑:「这样够不够坏?」 沈闲捂着嘴,痛定思痛,他和周明朝讲道理:「周兄你不能再亲我了。」 周明朝抱着沈闲晃了晃,抱小孩似的:「嗯?」 「你不能再亲了,」沈闲揪着他的衣领提醒:「我嘴都肿了。」 周明朝低头去看,沈闲就仰头,伸长了脖子快要把脸凑到他身前,这和入虎口的羔羊没有区别,周明朝笑了,从善如流的在那送过来的脸上亲了一口。 「周兄!」沈闲捂着脸,不给周明朝抱了,从他腿上下来,瞪他。 「不闹你了,」沈闲是真的生气了,周明朝把沈闲重新抱回来:「你乖一点,我不闹你。」 这话说得,像是他自找的一样,沈闲气得锤了一下周明朝的肩。 也不重,打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周明朝抱着他低头看书,又带着他练字,就着沈闲刚才磨好的砚台蘸墨,沈闲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的。 其实就跟着周明朝动他也动,这也没什么,可这初春的天,屋子里还燃着暖炉,两个人贴得这么近,沈闲身上都出了汗。 「周兄,」沈闲看周明朝的脸,还是冷冷清清一张脸,额头上一点汗珠也没有:「你热不热?」 周明朝正在默诗经,一只手抱着沈闲也能写得一手好字,写到有匪君子那一首,闻言没看沈闲,头却往他这个方向抬了抬:「不热。」 这语气……刚刚还抱着要亲呢,沈闲瞥了瞥嘴,小声道:「我热,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写到如切如磋,周明朝抬笔蘸墨:「嗯?」 沈闲最怕周明朝这样说一个字,周明朝表情有些匮乏,极开心的时候也只是眸光淡淡,人看着更温润了些而已,所以他这样一个字的时候情绪不外露,沈闲吃不准周明朝在想什么。 沈闲在周明朝怀里坐好,分外乖巧:「你写字又不带着我,看着你一个人有点无聊。」 「唔,无聊么?」 一看有戏,沈闲赶紧点头:「无聊,是有些无聊。」 「那就一起写罢。」 周明朝把毛笔放在沈闲手里,握着他的手开始写剩下来的诗。 那天下午,沈闲跟着周明朝,把诗三百里面的词句默写了大半,屋外快天黑的时候,周明朝松开手,看着旁边厚厚的一叠宣纸:「改日把剩下的也默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啧,这玩意怎么说呢!很秃然就是说,俺们小沈被亲了。 第85章 春天到了,枝头的花也开了,本来是春回大地万物復甦的好景象,可是沈闲闷闷的,开心不起来。 第117页 过年前听说要来临州城的郡主真的来了,那人家好歹也是郡主,要来临州城小住几日,沈闲也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跟着城主还有夫人一起去接了,周明朝出于情分,当日也到场了。 奈何郡主不客气,好几日的舟车劳顿看着仍旧是容光焕发,从马车上下来的郡主气质从容,她看着城主和夫人轻轻点头,拒绝了城主给她新修的宅院,转头向一直不说话的周明朝表示,她就一个人,住不了多久时间,去世子府上小住几日便可。 什么玩意!还以为是来看热闹的沈闲看到了自己身上,周围已经有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他看了看环佩叮噹的郡主,又瞪着周明朝,还真是来和他成亲的,第一次见面就要住到别人家人去了! 小少爷生气了,扭头就走。 「你别碰我,我是个正经人。」沈闲一脸严肃,制止了周明朝又要抱他的动作:「世子府上还住着一位美人,被人瞧见了,风评不好。」 「什么风评。」 周明朝挨着沈闲坐下,自从那日之后沈闲就一直躲着他,周明朝和他捉迷藏似的找了几日,终于在街角的小茶馆找到了人。 小少爷春衫玉冠,唇红齿白坐在树下说不出的漂亮,奈何小脸皱着,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显然还在生气。 周明朝戳了戳少年细嫩的脸颊,还有点不明白,明明当时他已经拒绝了,为什么闲闲还在生气。 沈闲拂开他的手,垂眼道:「世子自重。」 世子都叫上了,周明朝好笑:「郡主并没有住在我府上,闲闲,你……」 话还没说完,沈闲就抬头瞪他:「怎么,遗憾吶?」 「没有。」周明朝随即正色,陪着他闹:「是劫后余生。」 沈闲哼了一声,看着在太阳下的周明朝,明明人家是端正自持的长相,他偏偏看出几分容颜昳丽来。 果然,孩子长大了就容易遭贼惦记,沈闲恶狠狠的想。 「那个郡主,为什么要住在你府上去呀?」 过了这么多天,沈闲早就不生气了,周明朝又哄着他,沈闲强撑生气的面皮没坚持多久,就在脸上挂不住了。 这不没两句话,刚刚还不让周明朝碰的沈闲这个时候又挨着周明朝的肩膀,黏黏煳煳的。 「你和我说没和她见过面的?」 板凳窄,周明朝扶着沈闲的背担心他掉下去,因为沈闲闹腾的太厉害,路过的人还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小少爷闹着兄长撒娇,没往太深处想去,反倒没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我实没和昌平郡主见过面,」周明朝扶着仿佛板凳上面有钉子不肯好好坐的沈闲,声音还四平八稳的:「不知她有何图谋。」 沈闲盯着他脸端详半天,沉吟道:「图谋你的美色?」 「……」周明朝无奈:「闲闲……」 「那你说,那你说,」沈闲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她远道而来我们这,图啥?」 这个么,周明朝摸着沈闲的头髮,看着远处不说话。 「但是,」沈闲捧着茶杯喝了几口,貌似不经意道:「郡主金枝玉叶,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小少爷心里头打什么主意,周明朝低头,在沈闲腰间轻轻掐了一把,轻声道:「没你好看。」 郡主没有沈闲白,眼睛也没有沈闲大,更莫提闲闲眸光清澈,不是那个满眼高傲清霜的郡主可以比得。 而且这腰……周明朝的手在沈闲腰上流连不去,沈闲的腰又细又软,郡主的腰,周明朝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很关注那位郡主的长相。 「流氓!」沈闲咬着牙把周明朝的手掰开了:「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 周明朝很诚实:「想亲你。」 「你闭嘴!」 羞愤欲死,若不是顾及这是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沈闲都想捂周明朝的嘴。 饶是沈闲这样没脸没皮的,有时候也会被周明朝的行为震惊到,大街上的,这些话也能张口就来的吗! 「周兄,你渴不渴?」沈闲转移话题:「请你喝茶。」 五文钱一碗的大碗茶,沈闲请客很痛快,主要是这里续茶不要钱,他一大早的出门躲人,在茶棚下喝了一上午,这会要走了,还剩下一大碗,不喝完,沈闲总觉得有点浪费。 「我不渴,」周明朝不懂沈闲的意思,还以为闲闲是在关心他,柔声道:「你还要喝吗?等会给你买……」 这人还不懂暗示,沈闲变了脸,面无表情的端起碗递到周明朝唇边:「不,你渴。」 周明朝:「……」 那碗茶最后还是进了周明朝的肚子。 周明朝本身是不喜欢在外面吃街上摊贩处的吃食的,托沈闲的福,这些日子,和沈闲混迹在临州城的各个街巷,大小吃食周明朝都快尝遍了。 这个时候,沈闲又买了一串碳烤腰花,正威逼利诱周明朝咬一口。 周明朝不爱吃这些碳烤的东西,尤其是内脏,一直往后躲。 沈闲不是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个性,可是他看着周明朝一面仰头躲过那串东西,一面还要婉拒,那模样就很好笑,沈闲故意使坏。 「这个真的很好吃的,周兄,真男人,就得补腰子,快,第一口给你吃。」 「我不吃,」周明朝推着沈闲递过来的手:「你吃,你吃,那边还有臭豆腐,我去给你买来。」 第118页 周明朝几乎是落荒而逃,沈闲看着周明朝的背影,得意洋洋的咬了一口烤猪腰,不知如何是好的周兄真可爱。 沈闲在原地吃了一会,那签子上剩一半肉的时候,他眯着眼睛想:「周兄刚刚说是买什么东西去了?」 旁边臭豆腐的味道传入沈闲鼻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沈闲勐的跳起来。 「周兄,那玩意又臭又全都是油,买它做什么,你出来!」 还没能得意多久,沈闲已经奋力的挤到人群里面,力求把买臭豆腐的周明朝拉出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少城主,一个人永南王府世子,真要论起来,一个比一个的爱折腾人,从人堆儿里出来的时候,这两还乐此不疲,却遇上了周府的管家,是来寻周明朝的。 「什么事。」刚刚和沈闲闹了一阵,周明朝眼里还带着笑。 「昌平郡主来府上了,说是有事要同公子相商。」郡主两个字一出来,管家看着周明朝眼里的温度慢慢的降了下午。 「我今日还有要事,让郡主先回。」 有人在,沈闲听话懂事的站在一边,周明朝侧身,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沈闲摸了摸鼻子,所谓要事,应该就是在街上买茶吃点心吧。 「可是,」管家有点为难:「郡主说是想同你商量王爷和王妃的事。」 周明朝轻轻顿了顿,已经许久没听见这两个词了。 「你回去看看吧,」周明朝没说话,沈闲替他答了:「万一真是伯父伯母的事,后头多可惜。」 周明朝思虑一瞬,在家书里从未看见爹娘提过郡主的名字,她又如何知道永南王的事。 「让她回……」周明朝觉得还是送闲闲回家比较重要。 「周兄你回去吧,」沈闲握着周明朝的手,在他掌心悄悄的挠了挠:「我这就回去了,不瞎跑,你放心。」 周明朝有多想他爹娘,沈闲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样一点小事,他不想让周明朝为难。 沈闲朝着他周兄笑了笑,自觉的转身先走了,垂下眼角,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好像都是成群结伴的,就他一个单着,孤家寡人一个。 嘆了口气,这条路走得不太开心,沈闲忍住扭头看看周明朝走没走的冲动,慢腾腾的在路上挪着步子,也不看路,就这么瞎走,果然没走道半截,又撞着个人。 「你这小娃,怎么总是跟我这胸口过不去,见一次你非要撞一次吗!」 沈闲还没来得及捂头,就被那一声戏嚯的小娃吓得魂飞天外。 亲娘!这个人好油! 沈闲抬眼一瞧,那人丹凤眼,薄薄的唇形上挑,初春的天气露出了大片领子,也不怕冷。 眯着眼,沈闲觉得这个人笑得欠欠儿的模样有些眼熟,就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不记得我了,上次表兄那般护着你,今天你怎么一个人如此落魄的走在街上,和他吵架了?」 沈闲想起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在街上碰见的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叫,叫啥来着?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的沈闲就放弃了,他看着人纳闷,临州城是哪块风水宝地?怎么这些王爷郡主都往这跑。 「小孩儿,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沈闲被他一口一个小孩喊得起鸡皮疙瘩,后退了一步,看在这人是周兄表弟的份上,沈闲勉为其难的和他说几句话:「你怎么,又来了。」 「这不昌平来了,父皇不放心,让我来陪着她。」 沈闲不说话,心想那你怎么没和人家一起来。 「表兄呢?这会是不是应该和昌平在一处?」 沈闲被他自来熟的语气弄的有些火大,他别开眼:「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笑了:「昌平来就是为了……」 「周辞旧,」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明朝跟上来了,站在沈闲身后,沉着脸语气冷冽:「离他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的我,在写新文哦,快夸我~ 第86章 「周兄,你怎么来啦!」沈闲捏着周明朝的衣服袖子,放在手里把玩,肉眼可见的,他止不住的开心。 「我送你回去。」 沈闲转身没走几步,周明朝就想追,奈何街上人来人往,一愣神的功夫,沈闲就消失在人流里,衣角也看不见一片。 永南王夫妻远在京城,反倒是就在眼前的闲闲更重要,周明朝现如今比谁都懂得活在当下的道理,郡主若是走了,他大可派人去请,或是登门拜访,大大方方毫无嫌隙,可他刚才若是走了,日后想起来便是为了郡主丢下了沈闲,只是想一想这个念头,周明朝便觉得一个人的闲闲好可怜。 还好他找到了人,周明朝伸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腕,有些庆幸,还好他找到了人。 沈闲笑了,当街就抱住了周明朝的隔壁,一点也不避嫌:「郡主等不到你人,会不会生气啊?」 周明朝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我并不太想见她。」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沈闲皱了皱鼻子:「我也不太喜欢她。」 沈闲拉着周明朝的手,周明朝手臂给他抱着,他们两个就这样一路走进了沈府。 春天到了,城主请人来填上荷塘里被沈闲挖出来的洞,正在亭子里监工,二人和他打了个招唿,就回去了。 池子里的洞数起来还真的不少,左一个右一个的,城主看着就生沈闲的气,连带着周明朝更在一起都没说很多话。 第119页 两个人走远了,管家正好路过凉亭,看着二人背影感嘆:「这两个孩子感情真好,亲兄弟也没有这样整日都在一起玩的。」 城主顺着管家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小子可会撒娇,明朝不知道给他买了多少东西,周府那点好东西都让他送过来了。」 管家笑了:「咱们小少爷招人疼。」 白白嫩嫩的长得多好看。 「一个男孩子招人疼有什么用,」城主哼了一声:「也没有姑娘看得上他,前几天我还在和他娘发愁,临州城这些适龄的姑娘都有了婆家,那刘家的二姑娘,比我家闲儿还小一岁,人家都定亲了,你看咱家那两个,一个比一个的不知愁。」 「这样的事急不来,得他们着急才行,」管家是老人了,看得比城主要看得开一点:「也许是还没遇上合适的,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少不得谨慎。」 「我明白,」城主点头:「明朝我倒是不着急,他长得好脾气又好,人也靠得住,只要他想,大把的姑娘任他挑,闲儿不一样,整天不着四六的,谁会看得上他?」 老管家劝:「小少爷是个有福气的人呢!」 「唉,」城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每每想起来这个事,他内心就万分复杂:「但愿以后有个瞎了眼的,能看得上他,肯跟他过一辈子。」 周明朝回去的时候,郡主正在周府里面四处打量,还不时看着下人干活,那模样不像是做客的,反倒像是来监工的。 「世子回来了?」等了接近一个时辰,郡主没看出有多少不耐烦来,她扬起一抹笑,涂了口脂的嘴唇红润,撑着栏杆站起来:「今日上门来叨扰世子,见谅。」 「无妨,」周明朝负手站在廊下:「郡主下次可命人送拜帖,在下府上不是刻刻都有人在。」 「好,是我冒昧了,」抚了抚鬓边的簪花,郡主抬手摇摇一指周明朝独居小院里长出墙头的杏花;「世子府上的杏花开得真好,我想进去看看,却被府上的人拦下来了。」 周明朝神色淡淡:「郡主见谅,那是在下的院房。」 一来二去的,郡主面上绷不住,脸色有点发白:「是吗?我听说这棵树是沈家少城主小的时候挑的这棵树来种的。」 周明朝颔首,想到沈闲眸光暖了暖:「嗯。」 就一个嗯?郡主险些崩断了长长的指甲,她进去看看都不肯,却是让人家直接在院子里种树? 「沈家小少爷好兴致!」郡主贊了一句。 周明朝眸光暖了暖:「小孩调皮,不用理会。」 周明朝站在低处,都不肯多走两步和昌平郡主面对着面说话,可是郡主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周明朝,气质从容,芝兰玉树,浑身的仪态比从小生活在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子弟还要好,主要是周明朝长了一张俊秀的脸。 因为这张脸,郡主将情绪稍稍压下来了些,她又在栏杆上坐下了,看着周明朝,郡主自认为笑靥如花:「我来临州城之前,见过永南王和王妃,他们嘱咐我,要来好好看顾世子呢。」 「有劳郡主费心。」周明朝泰然自若,在家书里面,永南王夫妇两个没提起这位昌平郡主的一字一句。 「世子今年多大?」静默了一会,昌平又问。 「二十。」仍旧是淡淡的语气。 「我今年十八,算起来,世子还是我兄长呢。」 「郡主金枝玉叶,」周明朝坦然:「在下怎敢。」 第一次见面便油盐不进,郡主咬碎了一口银牙。 奈何周明朝是个性子沉稳的,你不说话,他在觉得还可以忍受的前提下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耗着,眼见着天色已晚。 「世子,」 「郡主,」 这下竟是二人一起开口,昌平心中一喜:「世子先讲。」 「时候不早,」周明朝抬眸看向她:「太晚出门对郡主清誉有损,郡主不如趁着还有太阳,回府去。」 没谁会说让一个姑娘趁着还有太阳的时候回家!昌平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她强笑道:「如此,那我便告辞……」 「来人,送客。」 昌平:「……」 送她走的时候比看着她来还要热切。 第二日一早,和沈闲约好去古玩市场里去挑两件好看的瓶子回来插花,柳月絮要生了,沈闲还说要去金器铺里给刚刚出生的小娃娃打一个大大的长命锁。 天方刚露鱼肚白的时候,周明朝就起身了,沈闲没有不赖床的时候,他还得去叫他起床。 刚刚出门的时候,周明朝披着外袍的手顿了顿,院门口锦衣的女子仰头看着杏花,看见周明朝出门,掩着唇笑了:「世子醒得这么早,我还以为要等上好一会儿呢!」 周明朝不让她进院里去,她就在院门口等,昌平回首一顾,懂事的丫鬟拿着食盒走上前来。 盖子打开,在微凉的天气里冒着热气。 「世子,我们郡主想着世子没吃过京城里的糕点,就让奴婢做了些,」周明朝刚刚起床,还带着几分随性慵懒,丫鬟只看了一眼就红了脸,低着头把食盒往周明朝跟前凑:「世子试试,合不合口味。」 周明朝只是看见昌平,便沉声不悦了,偏偏还有一个不懂事的丫鬟在他跟前凑。 「我家公子不爱吃这些甜的,而且还是大早上的,吃了发腻,」早就有下人看不下去了,大早上就上赶着来堵人,还郡主呢,掉价。 第120页 昌平的丫鬟被训的面红耳赤,捧着食盒泫然若泣:「奴,奴婢只是……」 「世子,你家的下人好不懂规矩。」昌平不约的吊起眉毛,虽然她并不在乎一个丫鬟被训斥,可是这个丫鬟是她带来的,怎样也不该让其他人当着她的面训斥了去。 「我家公子也不喜欢听人家叫他世子。」那下人接着小声嘟囔。 「下午吧。」周明朝偏头,对那下人说了一声。 「是。」 「世子不喜欢这个称唿吗?」郡主脸上一阵青白交加:「若世子不喜欢,我便……」 「无妨,」周明朝打断她:「郡主觉得顺口变好。」 也不是在意的人,叫他什么称唿周明朝也无所谓。 周明朝抬手把衣襟整理好,目光送丫鬟手里的食盒上一扫而过,这冷血无情的人对人家精心制作的糕点不为所动。 「有劳郡主费心,在下确实不爱吃甜食,郡主还是带回去吧。」 「世子,你。」昌平眼睁睁的看着周明朝三两步的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周明朝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闲闲爱吃这些杂七杂八长得好看的玩意。 「这是什么糕点?」 丫鬟愣愣的看着周明朝去而復返,周明朝出声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解释:「啊,这个,这个是芙蓉酥,这个是玉面糕,这,这个是……」 「多谢。」 周明朝向丫鬟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了那只食盒,仔细的将盖子合好,又走了。 丫鬟脸红心跳,似乎周明朝在她眼前低声暖语的模样还在方才。 昌平看了丫鬟一样,顾自的走了。 屡次三番被拒绝的昌平有些恼怒,可是周明朝体会不到,他提着食盒推开沈闲的房门的时候,屋里的那个人裹着被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果然还在睡。 门被推开了,沈闲在床上打了个滚,躲在床头最深处藏在被子里面,接着睡。 「闲闲,起床。」周明朝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脸。 沈闲唔了一声,动了动,翻了个身抱着周明朝的腰:「周兄。」 大早上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开始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直男第一人,舍我小周其谁! 第87章 周明朝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都是太阳的味道,沈闲脑袋埋在周明朝的腰腹处,抱着人家不撒手。 「快起来。」周明朝拍了拍他的脑袋。 「不要,」沈闲的脑袋蹭了蹭周明朝:「你身上有早晨的味道。」 周明朝抬手把沈闲蹭掉的半截被子给他拽上去,连人带被子的一起抱起来。 单手抱着,周明朝一手掀开被子一脚,露出漂亮的少年的脸来:「我身上没有早晨的味道,有早点的味道,你吃不吃?」 「唔!」 沈闲把头往周明朝怀里埋,人往被子里缩,挣扎了好一会后,才艰难的睁开眼睛:「什么早点?」 食盒被打开,露出里面包子米粥还冒着热气,沈闲就这样被一个包子哄起来了。 「周兄,我的包纸,要掉了。」 打开盖子的食盒在镜子旁边,沈闲嘴里叼了个包子,正在束髮,髮带捆了一半,包子吃掉了小半个,他唿救,嘴里含煳不清的。 真是个祖宗,掉了也捨不得松,周明朝拿住包子的外面一圈:「松嘴。」 沈闲松嘴之前还还借着这个姿势咬了一大口,利索的给头髮绑了个髮带:「谢谢周兄。」 把剩下的半个包子餵给沈闲后,周明朝提着食盒出门去:「把外袍穿上,出来吃饭。」 沈闲披着衣服出门来的时候,周明朝已经把早点拿出来,一碟一碟的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了,这会太阳刚刚出来,晒着太阳不冷也不热。 「我以为周兄还给我买了点心,」沈闲吃了一勺米粥,不甚在意的讲:「刚刚在床上的时候,我闻到了周兄袖子里有点心的味道。」 周明朝和他一起在喝粥的,闻言顿了顿:「没有……你喜欢吃点心?」 临出门时,周明朝还是把点心盒子给了下人,他总觉得沈闲知道这点心是昌平带来的会生气。 沈闲摇了摇头:「没有,好吃的我就喜欢,不好吃的我不喜欢吃。」 「……」周明朝点头:「有道理。」 柳月絮前几日生下了一个白胖小子,眉眼和柳月絮有几分相似,神情轮廓却和李未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家都很高兴,长辈们排着队轮流抱孩子,尤其是李家,什么好东西都给柳月絮送来,什么补气养血就送什么,每日柳府门前都是满满的一大箱子补品,老了还得了一个大胖外孙的柳老爷也很高兴,抱着孩子朝柳月絮絮叨:「等李未回来了,这次若是高考不中,就跟着我去学商,这样也饿不死你们娘俩。」 过几日就是那孩子的满月酒,沈闲想给孩子打一个长命锁,吃完饭就拉着周明朝去了城中的金器铺子。 「把这些给我做成一个长命锁,怎么贵气怎么来!」 一袋金子被掷在柜檯上,沈小少爷分外豪气,双手叉着腰。 「这,小少爷,」掌柜的掂了掂那袋成年人都要废些力气才能拿起来的金袋子:「敢问小少爷是要做什么样式的?给谁戴的?这么多金就只做一个长命锁?」 第121页 「给刚满月的小孩的贺礼,」沈闲两只手撑在柜檯上:「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在回去拿。」 「刚满月!」掌柜的觉得这袋金子就能把那小孩砸死:「小少爷,长命锁用不了这么多金子,你以前应该看过那些小孩身上戴的,两锭金子就够了。」 「我看过,那些都太小了,给那崽子做一个大的!」沈闲要让李未的孩子变成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个崽。 「那个,小少爷,」掌柜的都不知道怎么劝,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干巴巴的道:「小孩子戴不了这么大的,金子重,坠得人疼。」 「这样啊,」沈闲看着那袋金子思虑半晌,最后才满脸不情愿的从里面捡了最小的一块出来:「那就用剩下的那些大吧。」 「小少爷……」看着沈闲挑挑拣拣,在里面选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挑出来,掌柜的额角滑下几条黑线,心里咆哮着想你这还不如不挑。 「别闹,闲闲,」金铺掌柜正不知如何是好,小少爷旁边清贵的公子抬手把他提熘起来,放到一边去了:「你就对比着其他小孩戴的项圈做就行。」 感恩戴德的说了声好,掌柜的在里面挑了两个成色好,颜色漂亮的金锭子,把剩下的袋子往沈闲那边一推,转身找小称称重量。 那小少爷也很听话,被放到一边也没再反驳,只是不满的撇了撇嘴:「这样一点也不霸气,才那么点儿。」 「小孩要什么霸气,」周明朝失笑,伸手点了一下沈闲的脑袋:「有个寓意就好,才一个月大的孩子,你指望他懂什么。」 沈闲捂着脑袋,哼唧了一声:「行吧。」 一个月过得很快,柳月絮出月子那天,李未的娘给她包得严严实实的,护额,丝棉的内称,小夹袄,最后抱着孩子出门见客的时候,柳月絮拒绝了那件带毛领的披风。 「娘,我身上有汗了。」 「虽说你出月子,这才第一天,可不能冻着。」李未的母亲抹了一把柳月絮鬓角,是有些汗,她就把那件披风收回去了。 「你冷了给娘说啊,」想了想,李未的娘还是没把披风放下,反而给它抱在怀里:「我就站在你后面,三九头的风还是很凉骨头。」 「老婆子,你别磨磨唧唧的,外面那么多客人等着,」李未的爹扯了一把自家媳妇:「折腾儿媳妇干什么,让亲家公看了笑话!」 柳老爷站在门口呵呵的笑:「无妨无妨,我这闺女从小就不听话,就得你们治她。」 「月絮乖巧,可听话着。」李未的娘拉着柳月絮的手,越看越欢喜,以为李未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是个不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想到,是个这样贴心又乖巧的儿媳。 柳老爷看着李家夫妻,心里头也很是感激,他是个男的,虽然是自己女儿生孩子,有很多地方即便是自己想到了,也有不便照顾的时候,多亏李氏,自从柳月絮生下孩子,怕丫鬟照料的不仔细,给柳月絮擦洗身子,做菜餵饭,都是她亲手照顾,从不假手于人。 柳月絮坐月子期间,气色比生孩子之前还要好。 柳月絮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沈闲呜哇一声就凑了上去,孩子小手小脚,看着人多也不认生,睁着圆熘熘的小眼睛东瞧西看,一副看什么都很新奇的模样。 「我能摸摸脸吗?」沈闲在周明朝袖子上擦了把手。 「能,你想抱抱他吗?」柳月絮问。 「啊,我我我,我能吗?」沈闲有点受宠若惊了。 「当然可以,」柳月絮微微一笑,把小小的孩子放到沈闲怀里:「你这样,一手抱着腰,一手护着头,这样就行。」 小小的,软软的小孩子在自己手上,沈闲都不敢用力,怕这孩子被自己捏碎了:「这,这样吗?」 「这样就好,他看着好像很喜欢你呢,」柳月絮似乎松了口气,:「沈小少爷先抱抱他,我去招唿其他的客人。」 反正有周明朝在,柳月絮也不担心出什么问题,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一直没离开过的柳月絮此刻终于把这个小捣蛋交了出去,转身走得身边都带着风。 「哎!柳姑娘,我,」眼见着柳月絮越走越远,沈闲和手里的娃娃大眼瞪小眼,转头看向一边李未的娘:「伯母。」 李未的爹和柳老爷都去招唿客人,只有李氏跟着柳月絮,眼见着柳月絮跑去偷闲,李氏看了沈闲怀里的娃娃一眼,在孙子和儿媳妇之间果断的选择后者:「这孩子很乖,月絮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孩的亲戚都不在了,沈闲看着一个个的都走了,看着周明朝欲哭无泪:「周兄~」 怀里的小娃娃张开没牙的嘴,嘿呀的笑。 「你还笑,」沈闲虎着脸吓他:「你娘不要你了知不知道,还笑呢,你再笑一个我看看!」 小孩还以为沈闲在逗他,和他玩,在沈闲怀里伸腿蹬脚,笑得更开心了。 他这一动,沈闲吓得不敢动了,这么点大的娃娃又不敢用劲,不用劲这孩子又在动弹:「周兄,周兄,他动了,他他他他要掉下去了,周兄!」 曾经作天作地的小霸王被一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孩弄的手足无措。 小孩还竖起脑袋,在沈闲脸上亲了一口。 「啊,周兄,」沈闲满脸口水,浑身僵硬得不敢动:「他咬我!」 少年抱着个小孩,手足无措的模样看得周明朝笑了好多次,看沈闲实在抱不动了,他才把小小的婴儿接过去,那孩子还没周明朝手臂上,周明朝给他抱在臂弯里,到了新环境,小孩儿还没适应,就看着周明朝愣愣的瞧。 第122页 「你接着咬啊!」没了负担,沈闲又支愣起来了,戳了戳小孩软的像豆腐一样的脸:「你咬我啊!」 小孩被戳得不舒服,不耐烦的扭头,皱了皱眉。 周明朝抱着小孩晃了晃:「别闹他。」 「我没闹,」沈闲想到了什么,掀开小娃的被子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周明朝给小孩盖了回去:「你看什么?」 沈闲嘿嘿两声:「听说是个男娃,我看看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m(._.)m我这两天上班好累,晚上回来一躺在床上就犯困,原谅孩子吧!今天晚上还要去科里聚餐,如果我回得早的话,就再更一章。 第88章 「小孩儿,你娘不要你了,你哭一个给我看看。」 沈闲这厮,还在不要脸的逗小孩,还是用那些小孩最厌恶的言语,可是周明朝怀里的才一个月大,听不懂沈闲的恶毒之语,天生就是个爱笑的,在周明朝臂弯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沈闲逗累了,婴儿还在笑,看着小孩仔细研究了半晌,沈闲摸着下巴:「周兄,这孩子莫不是个傻的?娘走了都不知道哭。」 「……你小时候也是如此,人家逗你也只知道笑,」周明朝看着小孩想到了沈闲小的时候:「长大了一点就娇气了,不如意就爱哭。」 沈闲小的时候就爱粘着周明朝,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喜欢看他,不见周明朝就哭,谁都哄不住。 似乎小沈闲满脸眼泪的模样就在眼前,周明朝笑了:「像个小水袋子。」 「什,什么娇气,」沈闲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就是石头砸在脚上,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眉头也不皱一下,」周明朝抬手望着他,伸手扯了一下沈闲的脸。 「嘶,疼!」沈闲打掉他的手。 周明朝望着他,眉头挑了一下,没说话,沈闲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出来浓浓的戏嚯。 「周兄,你这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哪样?」周明朝问。 沈闲没过脑子,张口就来:「你不爱我了。」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沈闲简直想咬舌自尽,留个清白在人间。 「你需要我回应你吗?」沉默半晌,周明朝咳了一声,面上有不易觉察的一层薄红。 「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煳,头顶快要冒烟的沈闲这个时候根本没听清周明朝说的话,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儿。 「就是,我一直喜欢你,没有不……」周明朝也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沈闲,担忧道:「闲闲,不要这样捂着脸,不透气。」 沈闲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墙角去了,玉色衣摆铺了一地也不在乎,给自己团成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面,像个死死不开口的蚌壳。 此刻这个蚌壳俨然被刺激得很了,一动就死劲的往壳里缩,周明朝一喊,这一团抱得更狠了。 饶是周明朝那点不好意思也被这地上的一坨给弄得烟消云散了,露在外面的脖颈红的惊人,手里还抱着个吃奶的小娃娃,周明朝无奈,也不能把人提熘起来。 就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滑稽的场面,周明朝喊闲闲,沈闲不动,周明朝用空的那只手去拉他,沈闲动了动,这个千年老蚌给自己缩的得更紧了。 「你们在干什么呀?」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从假山后头传出来,刘冬藏冒出脑袋,看着这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抱着孩子又不敢靠近的场景。 刘冬藏问周明朝:「你欺负他了?」 「没,没有,」来了人,就是沈闲再想钻地缝,也得把害羞的心情收一收,千年老蚌开了壳:「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我阿姐在后面,箫明跟着呢,他们,太慢了。我给你们说,这段时间,我阿姐简直变了一个人……」 刘穗岁和箫明新婚燕尔,虽然刘穗岁还是什么都是爱搭不理,漠不关心的模样,一遇上箫明,那眼睛,水汪汪的,一颦一笑都含着情,这含情脉脉的模样把小冬藏看得受不了,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可至少也是从小到大的,怎么一成亲,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阿姐就变得…… 刘冬藏皱着脸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娘唧唧的。」 尤其是有一次刘穗岁下台阶时没站稳,差点摔了一个趔趄,好在箫明给她扶住了,刘冬藏就亲眼看着她阿姐倒在箫明的怀里,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小姑娘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要知道以前小时,阿姐带着她爬树,爬到一半从树下掉下来,阿姐为了接住她摔断了手臂,当时郎中来接阿姐接骨的时候,阿姐额头上满是冷汗脸上的表情都是波澜不惊的,现在,只是崴了脚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我不理解,」刘冬藏摇头:「我真的不理解,你们理解吗?」 听完出卖自家姐姐姐夫的婚后生活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摇头道:「不理解。」 「虽然不理解,」沈闲同情的看着她,手却贱贱的在小姑娘脑袋上扯了一把,人家绑好的绿色蝴蝶结髮带就松了:「但是我能想像。」 刘冬藏还没察觉,抬头看他的目光里简直像找到了知己:「是吧!」 「是呢,是呢,」沈闲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指着周明朝怀里的婴孩道:「你来看,这里有个傻娃娃,怎么逗也不哭。」 「不哭?」刘冬藏早就看见了小孩,只是这几日受姐姐姐夫的刺激太大,只顾着吐苦水,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小小的孩子。 第123页 「这孩子好小啊!」刘冬藏探头去看,捏了捏孩子的小手:「他真的不哭哎!」 周明朝怀里的小孩见有人跟他玩了,兴奋的一咧嘴,挥着小短手咿咿呀呀的。 「他动了!他竟然动了!」刘冬藏突然一蹦三尺高,向后退了一大步,就像是看见了没有骨头的生物乍然蠕动的场景,而且那场景还是在她手上。 「妹妹,」沈闲嘴角抽搐的看着她:「你知道这是个活物吗?动一动怎么了?」 「不是,他,我刚刚摸他手他就把手抬起来了。」 「他在和你玩,」沈闲把孩子的小手举起来:「你以前是没看过小孩吗?」 「我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刘冬藏又凑过来和沈闲看小孩:「我阿姐应该看见过。」 「谁啊?」沈闲被小孩抓着一根手指,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吧。」刘冬藏毫不愧疚:「我阿姐说,我小时候还尿在她身上。」 「……」沈闲琢磨着夸了一句:「那你还挺自豪?」 「还成吧,」刘冬藏大着胆子摸了摸小孩的眉毛:「他眼睛好黑啊!又黑又两。」 「嗯嗯嗯,我刚刚就发现了,他的长辈在,我没好说,你看着眼睛,像不像王八的眼睛?亮亮的,黑黑的。」 「是有点像,」刘冬藏看了半天,发现小孩的眼睛越看越像沈闲说的:「他眼睛好小,像不像王八绿豆眼。」 沈闲端详半晌后:「嗯……像。」 小孩眼睛也不小,在小孩堆里算是比较大的水平,但是耐不住他脸小,沈闲伸手比划了一下他自己的,再对上小孩子,就显得有点小了。 周明朝:「……」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恶人在小孩面前笑得猖狂,一切都是仗着小孩听不懂。 「咿!嘿!」 小孩仿佛听懂了这两个笑出牙花子的人在嘲笑他,在周明朝怀里愤怒的一蹬腿,小眉毛皱在一起朝他们叫。 「怎么啦?生气啦?」沈闲笑眯眯的凑近小孩:「可惜你现在打不过我呀!你还得长个几年才能下地吧!小不点儿。」 「咿呀!」 小孩儿听不懂话,也知道沈闲在嘲笑他,愤怒的咿呀完之后,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委屈巴巴的把唯一一个没有嘲笑他,还好好抱着他的那个人看着。 周明朝一低头,猝不及防的对上小孩的眼睛,小孩眼睛眨了眨,可怜兮兮求帮忙的气息快要蔓延出襁褓了。 「……」 「咳,」周明朝抱着小孩拍了拍背:「别闹他,还小呢。」 「也不小了,等他大一点,我就带他爬树,捉鸟,摸鱼去。」 沈闲鼓掌称赞:「女侠,好风范。」 刘冬藏更飘了,一仰头:「等我阿姐生了孩子,就和这小娃凑一对,不论男女。」 「咳咳咳!」沈闲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周明朝亦是震惊,抱着孩子低头不语。 「刘冬藏,你在说什么东西!」 皮球漏了气,刘冬藏看着来势汹汹的刘穗岁和箫明,心虚的就想跑。 「站住,」刘穗岁一眼就看出她想跑,柳眉倒竖:「不许动。」 刘冬藏撇撇嘴,不敢动了。 刘穗岁站在刘冬藏身前,伸手想揪她耳朵,又顾及今日是李柳两家孩子办满月酒的日子,把小妮子罚的眼眶通红的不太好看。 「刚刚一起下马车,一眨眼就不见人影,」收回手,刘穗岁咬着牙,看了周明朝怀里的小孩子一眼:「跑到这来和小孩子混言乱语!」 「阿姐,我错了。」刘冬藏低着头,小声的道。 从小到大,每每刘穗岁生气了,刘冬藏就用这招,屡试不爽,果然,刘冬藏偷偷一抬眼,刘穗岁还在瞪她,眉目间怒气已经褪去了三分。 「阿姐,不要生气了,」大着胆子抱着刘穗岁的手臂,刘冬藏撒娇:「这几日阿姐都不和我玩,我心里生气呢!」 刘穗岁眸光闪了闪,看了箫明一眼:「我……」 「阿姐,我好几天都没和你睡了,」刘冬藏接着撒娇:「今晚上和我睡好不好?」 「哎!」 箫明抬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你大了,可以……」 「阿姐~」刘冬藏把整个人都贴上去,一蹭一蹭的:「你成亲前都是和我一起睡的,这几天都是我自己睡的,早上起来被子好冷啊!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有了姐夫就不要我了。」 「我没有,」刘穗岁摸着妹妹的头髮,嘆了口气:「今晚上和你睡,不要撒娇了。」 「阿姐最好了!」刘冬藏抬头,响亮的在刘穗岁脸上亲了一口。 箫明:「……」 为什么,他只是参加一个小孩的满月酒,晚上回去媳妇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穗岁摸到刘冬藏散开的髮带,把人推开一边给她绑头髮一边问:「你髮带怎么松了?」 什么都不知道刘冬藏:「唔?」 「这小孩扯的吧,」沈闲把小孩推出去,面无表情的推锅:「小孩手里就喜欢抓点东西。」 小孩:「咿!」 第89章 只是参加了一个小孩的满月酒,箫明把晚上丢了一个媳妇,沈闲也没想到,为什么初来乍到临州城的郡主,也能如此亲民的参加寻常百姓的宴席。 第124页 看着腰肢款款,莲步轻移,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过来的郡主,沈闲觉得眼睛疼。 周明朝也看见了,他低头看了没心没肺还在笑的小孩一眼,走进刘穗岁:「这孩子很乖。」 「啊?」刘穗岁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双手已经伸出来不受控制的把小人接过去了。 刘穗岁是个会照顾小孩子的,刘冬藏还小的时候,就是她抱着襁褓里面的妹妹哄着睡觉,现在这个小娃换了一个人抱,姿势有点不习惯,在刘穗岁怀里扭了扭小身子。 刘穗岁就护住小孩的头,将他竖着抱起来,小孩的脑袋搭在刘穗岁的肩膀上,留着口水。 「我们先去那边,失陪。」 小孩没有哭闹,周明朝就拉着沈闲走了。 「世……」 郡主还没到,远远的,就看见周明朝拉着少年离开了,等她推开丫鬟走进时,周明朝已经走远了。 刘穗岁抱着孩子,刘冬藏和箫明围着她,一个逗一个看,三个人看着这陌生女子都有点不认识。 「阿姐,」刘冬藏凑近刘穗岁:「这是谁啊?」 孩子累了,这会正犯困,抱着刘穗岁脑袋一点一点的打呵欠,刘穗岁轻拍着小孩的背:「不认识。」 「郡主,那咱们……」 「一群废物,走得这么慢,世子人都走了!」 郡主甩袖,愤愤的走了。 昌平来了又走,留下一阵香风后又走了,看了三人一眼,一个招唿都没打。 「有人叫她郡主哎!」刘冬藏戳戳小孩的脸,小孩揉了揉眼睛,眼睛都快闭上了又睁开了。 「前几天听说来了个昌平郡主,是来给周公子说亲的,」箫明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瓜子:「想来就是刚才那位姑娘。」 「那郡主是什么来头!好大的口气,」刘冬藏刚刚就看见这个张狂的女的不满了,这个时候听说是来和周明朝相亲的,小姑娘当即就不开心了:「这么老还没嫁出去,当我们临州城是个什么地方!周公子是她能染指的吗,那沈闲怎么办?」 刘穗岁默默的看着自家妹妹,或许,最后一句才是她想说的。 「那,沈小少爷虽然和周公子关系好,」对着这个小姑子,箫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成亲娶媳妇的事,沈小少爷应该管不了吧。」 刘冬藏哼了一声,箫明不懂,懒得解释。 李柳两家摆席牌面大,小孩子的酒席满满当当的摆了十几桌,宾客如云,沈闲和周明朝在角落里坐着,城主夫妇也不去找。 「咱们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好?」不喜欢归不喜欢,可是他刚刚都听见郡主叫世子了,周明朝拽着他走得很快,沈闲没来得及提醒他就被带到前厅来了。 周明朝看着沈闲,有的时候,无理取闹是真的胡闹,有的时候,太懂事的不合时宜。 沈闲的手搭在桌子上,周明朝给拿下来握在手里。 「我们没看见她,」周明朝松松捏着沈闲的手腕:「也没听见她叫我。」 话里话外的三分嫌弃被沈闲听出来了。 「怎么了?」沈闲笑着凑近他:「是不是觉得我好啦,现在不嫌弃我了。」 周明朝勾唇,握着沈闲手腕的手上微微用力,沈闲被扯得更靠近了些。 扶着沈闲的肩,周明朝在他耳边低声道:「没有嫌弃你,一直都是你最好。」 这波还是周明朝会撩,沈闲正想反击,抬眼就看见鲜艷衣摆停在自己眼前。 昌平郡主又找到这来了,也是难为她,怎么多桌子,他们坐在最边上,也能被找着。 沈闲拍了拍周明朝的肩,借着姿势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来活了,便直起身来。 周明朝还没明白沈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得一声娇柔的。 「世子。」 周明朝:「……」 周明朝的眉心跳了跳。 「沈小公子也在,」昌平郡主对他笑了笑。 毕竟是少城主,郡主也得给点面子不是,沈闲十分文雅的沖她点头笑了笑:「郡主好。」 周明朝没说话,只是看着沈闲,用一种我就看着你装的目光。 「世子方才怎么没理我,」郡主一边嗔怒,一边就想在周明朝身边坐下。 「郡主,那位子上有人,不好意思。」沈闲善意的提醒她,露出一口小白牙。 「啊……」昌平的动作顿在半空,半晌后她站起来,优雅的走向下一个位置。 「郡主,那位置也有人的。」 郡主的脸色有点青了,奈何周明朝在场,她微笑着去下一个位置。 「那坐的人是刘冬藏。」 「刘穗岁。」 「箫明。」 就八个人的位置,沈闲一个人占了七个(占座要不得哈) 最后,郡主停在了离周明朝的那位置上,咬着牙:「这里没人坐了吧?」 沈闲很遗憾的摊开手,他倒是想说那里有人,可是那样嫌弃意味就很明显了,只能嘆息着:「没人。」 郡主面色铁青的坐下了。 不多时,柳月絮把孩子接了回去,刘穗岁带着一大一小也过来了,这一桌只坐下了六个人,沈闲随意的拉了一个落单的,指着周明朝身边的那个位置:「这里没人,坐吧!」 昌平眼睛都快冒火了,刚才不是给她说这里没人吗? 沈闲看着自己旁边的那个位置沉思,唔,还差一个人。 第125页 抬头在宾客里寻找,正想再找一个落单的,高瘦的男子停在沈闲身前,桃花眼含笑:「这位小公子,你是在找我吗?」 周辞旧,沈闲眼睛眨了眨,立即收了笑:「没有,你挡着道了,站远点。」 「这么凶,」周辞旧晃悠悠听话的走了几步,就要在沈闲身边坐下:「这没人坐吧?」 沈闲:「有人。」 周辞旧弯腰弯了一半,动作和昌平之前一般无二。 「是吗?」不过周辞旧比郡主仪态好得多,他俯身一手撑着沈闲身后的椅子,一手扶着桌,眼波在沈闲身上流转:「我看这没人坐啊。」 周明朝沉着脸,正想不悦的把沈闲拉到身后来。 「有人坐,」沈闲推开他,随手拉了一个端着茶壶给宾客倒茶的小厮:「你坐这。」 刘冬藏和刘穗岁咬耳朵:「这个人又是谁啊?」 小厮被拉着坐到宴席上,沈闲不许他起来也不敢动。 「沈,沈少爷,」小厮抱着茶壶战战兢兢:「小的,小的还要去给客人倒茶呢!」 「不用去了,你坐在这里,等会上菜只管吃你的。」 「小,小的,」一桌的小姐公子,小厮快哭了,茶壶被捏得变形:「小的不敢。」 「没事,没事,等会你害羞我帮你夹菜。」 「可,可是,老爷会……」 「没有可是,」沈闲突然板起脸:「等会柳伯父那我去说。」 小厮憋屈的缩在椅子上。 「你看,真是不巧,」一番威逼利诱,沈闲转身假惺惺的对周辞旧说:「我们这桌满了,你去别桌吧。」 看了沈闲好一会儿,周辞旧终是一掀唇角:「既然这么不巧,那我就去另一桌。」 周辞旧走了,小厮小心翼翼:「沈少爷,要不我起来。」 「不用不用,你坐着,等会就上菜了。」万一等会周辞旧又回来了怎么办。 沈闲说完想了想:「你们不介意这个小东西和我们一起一桌的吧?」 虽说赶走周辞旧是一回事,可一顿饭让大家吃得都不舒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事。」刘穗岁不介意。 刘冬藏:「我可以啊。」 刘穗岁不介意,箫明自然是没有说不好的:「无妨。」 「一个下人,怎能……」昌平皱眉。 下人本就塌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快要垂到地上去,那椅子如同上面长着钉子,让他坐立难安,但郡主的话还未说完,沈闲就握着小厮的肩,将他的肩膀挺起来。 「郡主若是不愿,我们便去找柳伯父,再拿一张桌子出来,柳家家大业大,再摆一桌宴席也是使得的。」 「可以吗?」刘冬藏眼睛亮了:「我想找个有太阳的地方,这里太冷了。」 「这事由不得我。」沈闲淡淡的喝了一口面前的茶。 再摆一桌,就是其他人都走,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是吗? 昌平脸上有点发热,她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还有人敢让她这样难堪,可这个地方离京城又远,她就是想找人告状也找不到人。 况且,昌平抬头看了周明朝一眼,心下一横忍下了这口气。 昌平恨恨的坐在椅子上,气愤的揪着手绢,但是没再说之前的话了。 这样一来,就没人再说话了,所幸到了午时,开始上菜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融洽许多了。 沈闲还是不爱吃菜,周明朝就给他碗里不时的,放肉的时候夹了一筷青菜,初时还未察觉,到最后沈闲低头发现肉里面夹杂着翠绿的菜叶子。 沈闲悄悄的就想把它扔到地上去,周明朝在旁边盯着他:「闲闲。」 「……」 「吃着呢,吃着呢。」 昌平郡主就在对角,一抬头,十次有八次的时候周明朝在给沈闲夹菜。 那本来是她想对周明朝做的事,结果周明朝全对沈闲做了。 第90章 最近沈闲得了一个新的话本子,他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点着灯,藏在被子里偷偷的看,看得小脸红里透着黄。 第二天再看见周明朝的时候,沈闲就有点不对劲了。 周明朝想牵他,沈闲后退一步示意自己能走,周明朝想拉他过来抱抱,沈闲严肃的推开他,表示自己坐怀不乱,是个正人君子。 看着只因为自己靠近就浑身紧绷的沈闲,周明朝疑惑,这是中了什么邪。 「闲闲,」拉住又想跑的沈闲,给他箍在怀里,周明朝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你在躲我?」 「没,没有,」沈闲向后偏头,躲过凑过来的周明朝:「周兄你,你不要这样在耳朵边说话啊,痒。」 再挣扎就要掉下去了,周明朝抱住沈闲的腰,将人压在身下。 沈闲身后是墙,身前是周明朝,不敢靠近,推着周明朝,沈闲将唿吸都放得很轻:「这里硌得慌,你让我起来。」 周明朝不听,反而将身子往下压了一点,沈闲就向后仰,腰身划出一道柔软的弧线。 「我用手挡着你,」周明朝的气息喷在沈闲的耳边,扫得他痒痒的:「哪里硌得慌?」 沈闲咬着唇,有点恼了,要不是周明朝的手托着他,这会肯定已经掉在地上了,现在还问他哪里硌得慌,就知道欺负他。 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沈闲手上一使劲儿,就要推开周明朝,自己站起来,奈何他腰弯的太低,又起来的太勐。 第126页 凶凶的沈闲变脸变到一半,变成了痛不欲生。 「周,周兄,」推着周明朝肩膀的两只手改为抱成他的脖子,沈闲眼泪汪汪:「你别撒手,我扭到腰了,疼。」 …… 嘆了口气,无奈的将人轻轻的抱起来,沈闲坐在周明朝腿上,捂着腰抽气。 周明朝揉着沈闲的腰:「哪里疼?这里?」 沈闲扭了扭,伸手把周明朝的手移到痛处:「这里。」 周明朝给他揉着腰,看着他,突然低头在沈闲脸上亲了一口:「皱着脸做什么?」 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愁眉苦脸的事? 「你!」沈闲又要炸毛,可是软肉还在人家手里,怕周明朝下手没个轻重,他只能趴在周明朝肩头,哼哼唧唧的。 「那儿疼,你轻点,别使这么大劲儿!」 不使劲那块筋肉根本捏不开,但周明朝还是放松轻了些力道:「好点了吗?」 这会搅在一起的筋都散开了,周明朝再揉的时候就有点得劲,沈闲惬意的眯起眼睛:「好点了,左边再来几下,嗯,就是那。」 周明朝给他揉了小半个时辰,沈闲像只太阳下被撸毛的猫,头上的呆毛都软了下去,舒服的坐在周明朝身上打瞌睡。 察觉到趴在肩头的少年唿吸渐沉,周明朝揉腰的手重了一点:「还疼不疼?」 「唔!」沈闲睁开眼睛,里面雾蒙蒙的,听了周明朝的话,愣了一会,试着动了动腰:「不疼了。」 说完,沈闲又软趴趴的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 周明朝可不能让他睡,动了动腿,沈闲在他身上打了个突:「你最近为什么见着我就跑,不让我碰你?」 「什,什么碰不碰的,」瞌睡立即没有了,被戳到了痛处,猫儿炸了毛:「大白天的,你不要说这些浑话!」 想到昨晚上偷看的书,沈闲心里黄黄的,脸上红红的。 脸上红,唇瓣也红,周明朝看着他,这人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心虚。 神情和沈闲小时候偷吃了零嘴硬说自己没吃一样。 这几天躲着不让摸也不让亲,强行拉过来抱着还闪了腰,这情调的,周明朝想知道,别人家也是这么累的吗? 「你是不是不舒服?」周明朝问。 「啊?啊!是,有点,」沈闲摸了摸鼻子:「我困了。」 周明朝想看看这人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才能这副模样,就把人放下来:「回屋睡觉?」 「好。」沈闲想了想,又有点犹豫:「那周兄呢?」 「我不困,」说话的时候已经站起来,周明朝拉着他的手:「我看书。」 那感情好,沈闲反客为主,抓着周明朝的手就往房里走:「走!睡觉去!。」 沈闲虽然絮絮叨叨,这几天有点刻意远离周明朝,可是这个时候拉着周明朝又忍不住的把人往他身上凑,恨不得挂在周明朝手上,让他背着走。 在他们身后,一道艷丽的衣摆划过铺满石子的路面,昌平郡主看着沈闲仰头说了一句什么,周明朝没说话,可手臂给他挽着,神情是说不出的纵容。 想到对自己退避三舍的周明朝,还有对人这样柔软的一面,昌平秀丽的眉毛皱起来,她想到,这个沈家的小少爷,倒是从周府的下人口里听得多,小少爷今日要来吃午饭,不要弄太甜的菜,公子院子里的那颗杏树还是沈小少爷选的,公子宝贝得不得了,小少爷昨天来我们府上,晚上在府里歇着,第二日和我家公子一起出的门。 昌平又想到在李家赴宴的时候,她坐在沈闲和周明朝的对面,沈闲把不爱吃的菜偷偷放在周明朝的碗里,周明朝看见了,也只是吃掉沈闲放在他碗里的东西,没说什么。 手里的帕子被撕碎了,昌平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不对劲。 「来来来,周兄,」沈闲大方的给周明朝带到书架前,大方的表示:「你看吧!」 周明朝站在窗户边,太阳透进来撒到他身上:「好。」 沈闲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个人怎么这么好,这么好的人竟然还是他的,越想再看周明朝沈闲喜欢得不行。 心痒难耐的沈闲凑过去,吧唧在周明朝脸上亲了一口,但他还是没忘记那些年挑灯夜读过的书,在周明朝揽着他腰之前又飞快的退开了。 「周兄,你看书吧,我睡觉去,」沈闲在软榻边铺被子:「我这书什么都有,你随便……」 那个看字,随着沈闲掀被子的动作露出来床上书本一角后,戛然而止,消失在风里。 现在是大白天,屋子外面太阳还很大,屋里一切都很亮堂,一切污秽的事物都无所遁形,所以,床上那本蓝皮封页的书在浅绿的床单上,什么秘戏图三个字清清楚楚,尤其是下面那个男字,虽然在场的两个人没人说话,可那个字在两个人的脑海里振聋发聩!旁边还有一张掉出来的书页,应当是看的人太震撼,一不留神,给撕下来了。 嗯,果真是,什么书都有。 「周兄,」这时候所有的言语动作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沈闲还是徒劳的问:「你看见什么了?」 从那本书再到沈闲的脸上,周明朝还看了一眼掉出来的书页,停顿了片刻:「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 沈闲,猝于杏花灿烂的春日。 那掉出来的书页虽然只有一小部分,可还是很容易联想到这里面的姿势,周明朝脸上也有点红:「闲闲,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第127页 嗡的一声,沈闲所有强撑的面皮都因为这一句话,全都碎了。 「我只是,闲来无事,我就,咳咳咳,」 含煳其辞半天,沈闲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后头来,他只知道自己看了一本书被周明朝抓住了。 看书怎么了!沈闲突然生气了:「看书怎么了!我不能学习学习!」 人到绝境,果然是会狗急跳墙的。 他说学习!沈闲这样坦率,周明朝的眼睛罕见的比寻常都瞪得要大些,耳后血色蔓延。 两个人,一个偷偷看小破图的理直气壮,另外一个倒是手足无措的害羞起来。 「问你呢!」周明朝半天不说话,脑子已经热煳涂了的沈闲打了一下他的肩:「我能不能学习!」 「咳咳咳,」周明朝看着地面,小声道:「能。」 「哼!」 煳涂鬼满意了,背着手在屋子里围着周明朝走了一圈,把自己走得更晕了,站在原地仰着头想了好一会,自己要干什么来着? 啊!沈闲一敲手心:「我要去睡觉啦!」 周明朝被他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要我陪你吗?」 「不,不用,」沈闲仿佛回来了一点理智,把鞋脱掉像只放回水里的鱼那样,瞬间就熘到床上去了,被子盖住头,床上出现了一坨被子怪。 「闲闲,」周明朝在外面拍了拍那一坨:「你穿着外袍,太厚了,把它脱了睡。」 被子怪很听话,在床上左右耸动一番后,沈闲的外袍被扔了出来。 「闲……」 「你不许说话,」被子里传来沈闲瓮声瓮气的威胁:「不然我就闷死自己。」 真是好有杀伤力的威胁,周明朝把沈闲的衣服捡起来挂在床头的架子上,一转头,就看见了那本书。 沈闲把被子全都抢走了,那本书还在踏上,安静的躺着。 静默的看了那本书几秒,周明朝刚刚抬起手,被子怪突然摸索了几下,左摸摸,右摸摸,摸到了书的尾巴,呲熘一声的把它收在了被子里。 周明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回来啦!想不想我呀,最近疫情真的是太可恶了,肆虐又猖獗,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护呀。 第91章 临州城最近开了一家芙蓉斋,里面果干蜜饯,瓜果点心,烧鸡烤鹅,什么都有,铺子里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月牙色衣袍的清贵公子提着糕点走出门来,沈闲说了好几天,周明朝磨不过他,给他买了一些点心。 刚刚出门,迎面走来一位美人,十指纤纤,丹唇黛眉,一见周明朝就迎上来:「世……」 周明朝向后退了一步,敛着眉眼:「郡主。」 淡淡点了个头,打了个招唿,周明朝绕过她,就想离开。 「世子,我想和你说两句话。」昌平追上去。 「抱歉郡主,家里小孩还等着我,」周明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着不紧不慢步子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今日我没时间。」 「那我和你说的,」昌平郡主不顾体面,在街上大喊:「就是那小少爷的事呢?」 周明朝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什么事?」 果真是停下来了,郡主恨得咬牙,揉皱了手里的绣帕。 昌平今日来,做足了准备,出门时志得意满,她抓住了周明朝的软肋,在她提起沈闲的时候,周明朝面上表情有瞬间的凝滞,昌平越发得意了,这两个人果然有猫腻。 她要拿这件事来威胁周明朝,她来临州城有一段时日,亳无进展,时间不多,她快要回京了。 「那沈家小少爷模样长得确实漂亮,」昌平向后靠在椅子上,眉眼间得意洋洋:「临州城民风淳朴,他们尊敬爱戴你,就是不知道如果是一个喜欢他们少城主,好男风的世子,他们还会不会如原先一般在乎呢?」 昌平说这话时,周明朝的手刚放在茶杯上,这店里伙计是新来的,倒茶满杯,快要溢出来,茶水没颤,周明朝面上也无波澜,他收回手,没出声。 「世子看来不是很在意世人的看法,那沈小少爷呢?」昌平不疾不徐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轻轻的将它放回了桌子上:「他今年好像是十六?我见过他几面,那孩子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吧,性子直爽,笑起来我看着都喜欢,天真烂漫得紧。」 昌平观察着周明朝的神色,接着道:「就是不知道,那样娇贵的小公子,被人知道和一个男子在一起,人们指着他骂的时候,会不会哭?我看城主对他严厉管束得很紧,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会不会气得打断他的腿?在世人谩骂,父母嫌弃之后,那小少爷会不会还愿意和你在一起呢?」 「当然愿意啊!」 周明朝还没对昌平的一番挑衅做出反应,他背上忽然压上来一个人,沈闲从背后抱着他,脑袋放在周明朝肩头看着对面的昌平,弯起眼睛:「我就是喜欢周兄啊,你要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摸了摸沈闲毛绒绒的脑袋,周明朝神色未变,可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来找你,」沈闲给他拉起来:「我都睡醒了也不见你人,就上街来找你,没成想你在和人家喝茶聊天,还诅咒我。」 周明朝由着他拉着走:「我没诅咒你。」 「我没说你,」走到门口时,沈闲想起来点什么,转过头,对着面色铁青的昌平郡主:「这位姐姐,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们就不瞒你,周兄是有主的人,日后你们二人见面,还是要注意些分寸,太近了,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好。」 第128页 「你们都不觉得噁心吗?」眼见着二人说完就走,视她为无物,昌平忍不住,今日的妆容让她很艷丽,这个时候美颜的面孔都变得尖酸刻薄了起来:「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丑事说出去,让临州城的人都来看你们的笑话吗?」 沈闲脚步一顿,停下来没有回头,语气有点无奈:「随你吧。」 说完又将周明朝的手拉得更紧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酒楼的隔间。 「闲闲……」到了大街上,沈闲还是拉着周明朝的手,周明朝被沈闲攥在掌心里的手动了一下。 沈闲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一开口就满是压抑的怒气:「你每天都是这么被她威胁的?」 周明朝愣了愣:「没有。」 实话实话,沈闲还以为周明朝在安慰他,更心疼了,沈闲摸了一把周明朝的脸,可怜的周兄,面对着一个妖里妖气的郡主,整日的虚与委蛇,看着人都憔悴了。 「周兄,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嗯?」周明朝着实不太懂沈闲的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沈闲低下头,小脸红扑扑的:「我想亲你一口。」 因为这一句话,周明朝带着沈闲从街上到沈府,只要了半刻钟时间。 看着在墙头抱着沈闲飞檐走壁的周明朝,行人疑惑:「这着急忙慌的,小少爷是又撞了头了?」 旁人摇头:「三天两头的撞头。」 「周兄,你,唔……」 推开门的时候,沈闲的腰快要被勒断了,周明朝松开了他,还没松口气,沈闲被压在关起来的门上,唇又被堵住了。 沈闲靠在门上,周明朝搂着他,仰着头的下颌线分外明显,外头阳光明媚,他们在屋里的阴凉处做着情人之间亲密无间的事。 亲吻这事,周明朝和沈闲做了很多次,已经不会再透不过气了,可是这次周明朝又狠又急,沈闲被亲得迷迷煳煳的,有一种被周明朝要吞吃入腹的感觉。 周明朝松开沈闲的时候,他已经连大口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兄,」沈闲胸膛起伏着,脸上是被憋出来的红晕,声音小小的,说一句话就要缓半天:「我觉得,你想亲死我。」 「怎么会?」周明朝低低的笑了一声:「闲闲,你看,外面天气真好。」 「是啊,」沈闲用力的翻了一个白眼,即便这样看上去有点像抽筋:「春天到了,猫都发情了呢!」 「我院里的杏花开了,想不想去看看?」 「看啊,什么时候都能去。」沈闲记得上次去看的时候,还是一树的花苞,只有在高处的地方零星的开了几朵。 「这几日都是晴天,过几天就要到雨季了。」 「那时候我们就在床上睡觉吧!」说起睡觉沈闲都来了一点劲。 就像是梅雨天气一样,临州城每到春天,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下好几天的暴雨,累的人连门都出不了。 「你方才为什么要那样说?」扯了半天,周明朝抱着沈闲在椅子上坐下,沈闲扭了扭,一抬头就是周明朝的脸,这个姿势有点危险,他扭过身,背对着周明朝在他腿上坐下了。 「那样说不对?女孩子就应该善良单纯的,你看土豆蛋子,人家多可爱,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人傻还好骗,哪像那个郡主,我明天就问我爹她什么时候走,早点走早清净。」 沈闲就是纯属看不惯,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在周兄的头上作威作福,他看得出来,周明朝没出声,一直忍耐还有原因是为了他的缘故。 「周兄,」刚刚被亲得透不过气,这会又不计前嫌的亲了亲周明朝的脸,也不嫌这个动作扭得慌:「你不用为了我一直让着她。」 就算昌平把他们的事说出去,沈闲也不害怕,这样的事,迟早都是要说出来的,即便没有昌平,过几年,夫人要给沈闲说亲的时候,或是永南王夫妇从京城里回来,两个人都大了,有些事瞒不了。 周明朝没说话,只是把沈闲搂得更紧了些。 他不想委屈沈闲,他说过,想和沈闲堂堂正正的在街上做寻常夫妻那般相处的事,可是,他的闲闲还是太小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太多,周明朝还没有把握让沈闲不受到一点伤害的在这场与世不合的传言里全身而退。 就在刚才,昌平郡主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那一瞬间,周明朝是有把人打晕带回府里藏起来的冲动,等她什么时候不会瞎说了,就什么时候放人,如果昌平执拗,其他的事,周明朝不敢想自己还会再做什么。 沈闲总是那么好,小的时候就喜欢抓着他的手指头睡觉,在他爹娘离开临州城的时候来周府陪着他同吃同住,还大方的把自己的爹娘分给他,沈闲还顾忌他的生死,装疯卖傻了好多年,在他冲动快要做错事的时候,从门口里出来,抱着他,说我就是喜欢周兄啊,你要怎么样。 周明朝摸着沈闲的头髮,好像沈闲就是一道明媚又温暖的太阳,每次周明朝快要变得阴冷潮湿的时候,他总是会及时的出现,把自己所有的阳光都照在周明朝身上,沈闲又是一把绳子,看起来细细的,但是很坚韧,拉着他,一步一步的从泥泞的沼泽里走出来。 「闲闲,」周明朝喃喃。 沈闲却警觉的后退:「我警告你啊!不许亲我,我刚刚快断气了。」 周明朝抱着他,没说话,低头在沈闲身上蹭了蹭。 第129页 「好吧,」沈闲心软了,在周明朝身上转了个身,面对着他:「你亲吧,轻一点,记得不要凶哦。」 周明朝笑了,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你……们! 第92章 临州城最近又起了一波谣言,据说沈小少爷和周小世子在一起了。那沈小少爷古灵精怪,周小世子金尊玉贵,两个人就算是感情好,那也是能在一起的吗?哼,无稽之谈! 可是在夜深人静,闲来无事的时候一琢磨,那沈小少爷之前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时候,不是就害怕周小世子周明朝吗! 这段时间沈小少爷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见着狗不撵了,见着鸟窝不掏了,见人就弯起眼睛可有礼貌,小模样长得又漂亮,讨喜极了。 这深思熟虑之下,小少爷变好了,小少爷和周明朝在一起了,这二者难免不结合在一起联想。 周明朝和小少爷在一起,把谁都不服的小少爷给管好了,临州城的人一拍大腿,是这个理儿没错! 于是,城主府的沈家,每天乌泱乌泱的来了一大群人,城主看着这这群人来的时候来有点懵,尤其是那些人还来劝他。 「孩子大了,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是啊是啊,喜欢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不就好了嘛。」 「这年头找到一个喜欢的可不容易啊,城主您看,您家沈闲多漂亮秀气一个孩子,周公子长得也不才,一表人才,看着多般配啊!」 「上次我看着他们两个从树下走出来,啧啧啧,好看的哟,就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人儿一样。」 「所以说,城主啊,别骂孩子,这些人孩子也不容易,由他们去吧,啊!」 「啊,啊,好,」城主应着,懵懵的送走了客人,招了一个爱在街上晃荡打听八卦的小厮过来,问他听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意思没有。 那小厮在流言第一时间出来的时候,就拿了包瓜子顿在老太太堆里,把这事打听了个彻底,这会子城主又来问他,他想了想,还是大主子比较管事,就在城主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说了。 城主听完,还来得及对这件事做出反应,出门和好友听戏的夫人也回来了。 「老沈,老沈吶!」 夫人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城主赶紧应上去,夫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里尽是仓皇无助:「我刚刚,我刚刚在街上遇到一群人,他们,他们说……」 「夫人,」城主同样握回去:「我刚刚也遇见了一群人,他们也劝我想开点。」 「闲儿和明朝……」夫人心里惴惴:「他们两个不会……」 「老爷夫人,」小厮在门外喊到:「又有客来了。」 「哎呀呀,城主,夫人吶,你们可要想开点呀,两个人孩子在一起……」 「两个孩子在一起不容易,就随他们去罢。」 连着几天,城主府上的客人就没断过,络绎不绝,众口铄金,全都是来劝城主和夫人想开点,不要为难那一对刚刚在一起的年轻人。 迷迷煳煳的送走一波又一波,城主和夫人的脑子都有点不对劲了,除去沈闲和周明朝在一起之外,心里面生起了一股隐秘的,自己儿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人要的,心里头有些欣慰是怎么回事。 那日子不会总活在流言里头,城主府从宾客如云到门可罗雀,也就用了几天的时间,登门劝解的人少了,城主和夫人终于也就有了空闲去收拾收拾这几天一直躲着不见人的小崽子。 他们走到东院门口的时候,听见沈闲和周明朝正在说话。 这几天临州城风言风语传得厉害,怕沈闲一个人在府上有事,周明朝这几天一直陪着他。 「周兄,你说我爹怎么还不来找我,」沈闲和周明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即使是坐在两个石凳子上,沈闲也要拉着周明朝的玉佩,数人家身上的穗子玩:「昨天来了几波人来着?好像是三波。」 周明朝摸了摸沈闲的脑袋:「你害怕吗?」 「还行。」 现在沈闲不害怕他爹揍他了,最初那几天流言最厉害的时候,沈闲每天都胆战心惊,吃饭的时候都要站起来往门口张望好几次,生怕下一刻城主就从那里提着一把刀出来,但是好几天,城主被来劝慰的人绊住了脚,没空来管他,沈闲倒觉得,头顶的闸刀迟迟没有落下,他心里倒是不得劲了,隔应得慌。 总归是要来的,沈闲现在盼着城主快来。 「你说我爹是会提着棍子来,还是拿着刀来?」太阳晒得沈闲有点困,他不玩穗子了,脑袋放在石桌子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我爹揍我的时候我娘会不会拦着啊?」 这个问题,周明朝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他给趴在桌子上的小白猫顺了顺毛,承诺他:「到时,我会挡在你面前的。」 沈闲半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他看着周明朝笑:「不用你挡,你家那边还有爹娘呢,咱们一人一家吧!各自挨顿打,这样都不吃亏。」 周明朝把沈闲额头前面的头髮理到耳后去,动作轻柔,没有说话,不管是下跪要好,还是替挡在沈闲身前也好,他是打定主意不会让沈闲挨打的。 春日暖阳,院子里没人说话就只有几声鸟叫还有虫鸣,沈闲还爱犯困,撑着桌子头一点一点的,眼见着就要倒在桌子底下去了。 第130页 周明朝手疾眼快的用手接住沈闲的脑袋,沈闲也很乖,脑袋磕在周明朝手上自己就做起来往周明朝身上蹭:「周兄,抱。」 周明朝给犯懒爱睡觉的小少爷接到自己怀里来。 沈闲动了动,在周明朝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接着睡,花香氤氲,沈闲缩成一团,揪着周明朝的衣服。 周明朝也不动,抱着沈闲耐心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低头看着沈闲的眉眼,不时用手摸摸,这样他坐一天也不倦。 城主和夫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在周明朝的怀里睡得香甜,整张脸都埋在周明朝胸口,周明朝两手抱着他,低头看沈闲时脸上的神情温柔。 沈闲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时辰,周明朝就抱了他一个时辰,城主和夫人就在门口看了一个时辰。 沈闲快醒的时候,眉头总会先皱一下,然后眼睛再睁开一条缝,看到是周明朝抱着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这人就要开始哼哼唧唧了。 周明朝看这人就一直哼哼,也不睁眼,颠了颠他:「醒了?」 沈闲唔的一声,就是不睁眼。 「醒了就起来。」 「我不想起,」刚刚睡醒的沈闲骨头是软的,说话的时候,尾音都带着勾子:「我还能睡会。」 「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周明朝哄怀里的懒虫:「快起床。」 沈闲又开始哼哼,在周明朝身上扭来扭去,就是不起来。 「沈闲,」周明朝捏住沈闲的鼻子,喊他。 「嗯?」沈闲张开眼睛,脑袋一偏就躲过了周明朝的手。 「睡觉大王。」周明朝说。 「你才是!」沈闲哼了一声,终于坐起来了,虽然还是在周明朝腿上,身子到底是直了不是。 「我要把院子里的草都拔了,」沈闲理着睡乱的头髮:「我刚刚睡觉的时候,老是有蛐蛐的叫声,我被吵醒了好多次。」 周明朝帮他,五指作梳,给沈闲头髮冠好,用自己头上的青玉髮簪带在沈闲头上:「那也没见你睁开眼睛。」 「那是我睡得香,被吵醒了又接着睡,」沈闲伸手去摸,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把你的髮簪给我戴干什么?」 「别动,」握住沈闲的手,周明朝给沈闲正了正髮簪,再把人放在眼前端详:「你戴这个簪子很好看。」 「你就是想看我戴你的东西,穿你的衣服。」沈闲坐在周明朝的腿上任他看,小声嘟囔,在周府的时候,晚上过夜的时候,周明朝就喜欢让沈闲穿着他的衣服睡觉。 「你这是什么癖好,我也要看你戴我的,」沈闲抬手,把自己原来戴的白玉簪子插到周明朝发间,看着周明朝的脸满意的拍拍手:「你这样也很好看呀。」 周明朝没说话,只是搂着沈闲的腰紧了紧。 城主和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回屋后两个人对坐在一起,晚饭也没吃,一直到天色昏暗,丫鬟进来点上了蜡烛。 「少爷吃过饭了吗?」城主抬起头,声音不似平日里的那般雄浑威严。 「吃过了,」丫鬟手里拿着蜡烛:「和周公子两个人吃的。」 「天都黑了,明朝今日在东院歇了吧?」丫鬟快出门的时候,夫人问。 丫鬟愣了一下,答:「看周公子,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才送饭的时候,少爷还说晚上和公子一起看书。」 夫人沉默了会:「下去吧。」 丫鬟退出门去,给他们把门关上了,夫人和城主对视一眼,互相嘆了口气。 沈闲和周明朝从小感情就好,他们看在眼里,但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生出这样的感情来,今日在小院里面他们两个人宁愿在门口站一个时辰也不进去,就是看着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看着怪可怜的,就像是两只小兽抱成一团互相取暖,如果这个时候强硬的把他们两个分开,势必要把两只小兽的血肉都撕下来。 可是,沈闲是他们的孩子,周明朝是他们爱护着长大的小辈,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听见谣言的沈闲瑟瑟发抖:「我爹快来揍我了。」 等了几天也不见城主找上门来的沈闲十分嚣张:「我爹呢?我这几天皮痒,让他给我抽抽!」 第93章 此后的几天,沈闲也没等到城主和夫人来兴师问罪,他们不来,沈闲也不敢过去主院找他们。 终于一日清晨,夫人身边的丫鬟敲了敲沈闲的院门:「少爷,夫人让您和周公子过去吃饭。」 来了! 沈闲拉着周明朝就往城主和夫人的院子里跑:「周兄,快走。」 临到门口了,沈闲停了下来,在园子里四处张望。 周明朝点了一下他额头:「看什么?」 「我们要不要找根棍子?」沈闲扒开花丛在里面四处寻找,都无暇顾及周明朝点他脑袋这回事:「负荆请罪得有点诚意,说不定我爹看着我可怜,下手轻一点,给我留个活路呢。」 想要有诚意的沈闲看着细细的枝条都不满意,他摸着下巴往旁边看,把主意打到了园子里长了十几年比他年龄还大的松柏上:「大毛,帮我找把斧头来。」 他要砍颗树背在背上去负荆请罪。 然后,然后沈闲就被周明朝揪着领子拖走了。 在院子里的时候,菜已经上好了,红烧滷煮,酱猪烧鸭,全都是沈闲爱吃的,夫人和城主坐在桌边等他们。 第131页 沈闲一进门看这架势心里就发憷,熘到周明朝身后去,小步的跟着。 「伯父伯母。」 「来了,快坐,饿了没?」 城主和夫人招唿他们坐下,看着沈闲理了一下袍子,才含蓄的在周明朝身边坐下,虽说没在一个凳子上,可沈闲的身子老是不由自主的往周明朝那边偏,周明朝坐下的时候,也留意着沈闲的动静,还理了一下沈闲坐在凳子上面的袖子。 以前不觉得,现在再看这两人,真是处处都有端倪。 城主和夫人头一回,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尽力忽略两个人之间萦绕的氛围,向平常那般对待。 「你们两个喝碗汤,」夫人给他们夹菜:「这松茸是山上现摘的,炖汤好喝。」 城主赶紧给两个人盛汤:「你们喝,你们喝。」 可是,老两口越想表现得向平常那样,小两口就偏偏你看我一眼,我摸你一下,小动作不断,不自觉的刺激人。 「周兄,」沈闲吃到一半,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向周明朝眨了眨眼。 周明朝看了他一眼:「吃饭。」 好吧,沈闲拿起勺子喝汤。 这么听话,城主和夫人只当没看见,像平常一样,像平常一样。 夫人看着沈闲只吃自己喜欢的,面前的菜是一口没动,就给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面夹了几片炖萝蔔。 沈闲最讨厌的菜之一就是炖萝蔔,美滋美味,还又苦又涩,偏偏这会他又不敢在城主和夫人面前造次。 他扒拉着碗里的萝蔔,趁着城主和夫人低头吃饭的功夫,飞快的放到周明朝的碗里。 周明朝愣了一下,看向沈闲挑了挑眉毛,若是平时,他一定不会纵容沈闲挑食,可是今天么,周明朝十分给沈闲面子的吃掉了那块萝蔔。 就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能有什么遮挡的,余光早就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中的城主和夫人:「……」 老两口拍了拍胸口顺气,平常那样就好,平常那样就好。 但是周明朝不会就这样放纵沈闲,他在小青菜里捡了一筷菜叶,放在沈闲的碗里,面容之平静,态度之自然,就连城主和夫人都没看出不对劲。 可沈闲不乐意,现在他不敢反驳夫人,可是有胆子在周明朝面前闹腾:「我……」 他刚一出声,周明朝就停下筷子抬眼看着他,淡色的眼珠里亳无杂质,光华流转。 沈闲立即就怂了,吧唧吧唧把菜叶子塞进嘴里,就像是小兔子吃野草一样,小口小口的,委屈弱小,他只想吃肉。 这是打情骂俏吧?城主和夫人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平常那样就好,平常那样就好。 他们想安稳的把这顿饭吃完,可是沈闲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们。 午饭接近尾声,沈闲咽下菜叶子,这顿饭吃得他提心弔胆,一桌子菜都没吃出来是咸是淡,可是饭都快吃完了,也没见着他爹娘说什么,沈闲忍不住了。 「爹,」沈闲识人脸色,斟酌用词:「这几天,我们府上客人挺多的。」 「嗯,」城主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吃一口菜就要喝一口菜,他放下茶杯接着拿起筷子。 「那……」等了半天,没见着城主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沈闲顿了顿,硬着头皮问:「他们有说什么吗?」 随着沈闲这句话,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一下,城主拿着筷子,夹菜也不是,不夹菜也不是,夫人也停下动作,没出声,周明朝不动声色的往沈闲身边挡了挡,以防城主突然爆起揍人。 一时间,屋里就只有几人的唿吸声,很轻,衬得更安静了。 沈闲眼睛看着地面,双手绞着袖子上的花纹,衣服上绣的是绿竹,被沈闲捏成了树下的小草,被风雨吹乱的那一种。 说话之前无法无天,说完之后倒是害怕了,周明朝神色淡定,只是从桌下悄悄递了一只手出来,握住了沈闲汗湿的手。 「没什么事,」屋子里沉静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城主嘆了口气,假装没看见两个小子的两手交叠:「我和你娘年纪大了,有的事也管不了,只要你们觉得这样做得是对的,心里头开心就好。」 夫人坐在旁边没说话,就是揉了揉眼角,把泪逼了回去。 昨天他们在房里坐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也没睡着,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疲惫沧桑。 他们都老了,上了年纪了,即便是保养得再好,眼角细纹还是会出卖他们的经歷过的岁月,年轻的时候,谁没苦过累过,不过挺过来了,咬着牙熬到今天的模样,那以前拼着命也要挣下来的东西,也不就是想让自己以后过得好一点吗! 后来有了沈闲,为人父母,以后的打算里面总是带着一个孩子,想让孩子健健康康的,又想让孩子开开心心,城主和夫人现在想起沈闲还在襁褓里面的时候握住他们手指的触感,那样的柔软又美好,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他面前,让他开心的笑一笑,再吐一个透明的泡泡出来。 坐了一晚上,沈闲小霸王的那段时间自动的在城主和夫人脑子里剔除了,他们想的全都是沈闲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如果他们执意要做一些让沈闲不开心的事,那之前说的那些保护孩子希望他们平安的话就成了放屁,城主和夫人都不是这样的人。 第132页 「你们,是认真的?」城主和夫人还是怕,怕他们年轻不知深浅,就怕两个孩子处在年轻懵懂的时候,又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现在只是一时新鲜,日后想来又要后悔。 「我和周兄……」沈闲心跳得飞快,看他爹娘这架势,好像不挨打就能成。 城主和夫人委婉,沈闲也想委婉一点,可下一刻被人握着的手上抬,周明朝拉着他的手放在桌上,明晃晃的,两手交叠。 「伯父伯母,我会对沈闲好的,」青年神情庄重,像是宣誓那般:「他前几年照顾我,我得用后面一辈子还他,没他我活不下去。」 沈闲的脸慢慢变红了,他低着头,手指屈起在周明朝掌心滑了滑,假意挣扎着要收回手,爹娘还在呢,你在说什么呢! 周明朝却把手握得更紧了。 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是看着两个人堂而皇之的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城主和夫人还是缓了好一会。 「随你们去吧,随你们去,」城主挥手,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他看着心里也挺闹心的:「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走罢。」 「谢谢爹爹娘亲!」 沈闲拉着周明朝想跑。 「明朝啊!」两个跑到门口,城主突然叫住了他们。 沈闲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爹?」 「你可不要被沈闲带坏了,」没看沈闲,城主盯着周明朝嘱咐:「你,注意着点。」 日久天长的,城主害怕周明朝被沈闲同化了。 青天白日的,沈闲原地打了一个趔趄。 「他们两个,」看着窗外走着走着又腻到一起的两个人,夫人心情复杂至于,又生出来一点欣慰:「到了日后,也会这样要好吗?」 「且看吧,」一晚上没睡,城主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以后的事谁能说准,说不定这两小子过几天就腻了。」 话是这样说,城主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在院子里,看见周明朝抱着沈闲睡了一下午的那件事,他可是看着周明朝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反倒是搂搂抱抱,宝贝得不得了。 「那明朝爹娘那边又怎么办,」母亲总是爱操心的那一个:「我们不说什么,可人家难保不会有什么意见。」 「我们沈闲还配不上他家的孩子吗!」平日里嫌弃得厉害,这会又护着,城主嘆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他们还小,还有几年。」 城主也是心疼沈闲的,就是嘴上不饶人,那天晚上,城主是一口水也没喝,夫人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挑其他的事来讲:「听说这次的科举名次下来了,你猜第一名是谁?」 「谁?杜阁老的学生?」 「不是,」夫人摇头,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李未。」 作者有话要说: 临州城居民:老弟你们两个憋害怕,放心谈恋爱,有事我们扛着呢! 第94章 最近沈闲有些飘,不只是走路像踩在云里那样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他这两天的言行举止也有些飘,具体表现如下。 「大毛啊!」懒洋洋在院子里四肢摊开,躺在躺椅上的沈闲突然做起了身子,朝墙根下找蛐蛐的鸿鹄招了招手。 「少爷,什么事?」鸿鹄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黑色的瓦罐子。 「你今年多大了,」沈闲拒绝了鸿鹄和他分享在草丛里面找到的若干蛐蛐,蚱蜢,还有一只断了翅膀的小蜻蜓。 「少爷你不知道吗?」鸿鹄低头给盖子盖好又扒开,扒开又盖上,上次在巷子里还说他小一岁呢:「我今年十五。」 「十五了,也不小了,」沈闲点点头:「老大不小的,就不想找个媳妇。」 「啊?」鸿鹄捧着盖子,呆呆的望着他。 「这人吧!就得趁年轻找个媳妇,你看我,」大毛看着不太懂的样子,沈闲不在乎,他只要大毛能听见他说话就行:「你看我和周兄,从小就定下了,你看我们现在,多好。」 「啊!嗯嗯。」 「所以这人啊!还是得成一个家。」沈闲说了半天,句句不离周明朝,口干舌燥的翻了个身,他要喝口茶润润喉咙。 「可是少爷,」鸿鹄听了半天,可是看沈闲的模样,又有点想让他就这段话,说说自己的意见,他抓了抓脑袋:「周公子是你的媳妇吗?」 「那当然!」沈闲毫不犹豫,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大毛我和你说,找媳妇就得和你家少爷一起找,周兄温柔又疼人,可听话了,我那可是说一不二的。」 「少,少爷,」沈闲说的太入迷,没留神到门口走近的人影,周明朝听见沈闲话,顿了顿,放慢了脚步过来。 「怎么了,」沈闲眼睛闭着还没睁开:「是不是没看出来,你家少爷是个夫纲甚严的人,有点害怕了?」 「是有点害怕,」周明朝唔了一声:「闲闲想让我怎样听话?」 沈闲勐然睁开眼睛,啪叽一声从椅子上摔下来,掉在地上。 当天沈闲就被周明朝身体力行的好好的听话了一番,到后来,他倒在周明朝怀里,气也喘不匀,只能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瞪他。 周明朝哄了他好久才好。 但是这并没有打消掉沈闲的积极性,路过走廊听见府里的下人夫妻吵架的时候,都要停下来劝解一番。 十六七岁的少年,挡在两个中年夫妻之间,那两个人的年纪比城主和夫人都要大,沈闲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夫妻之间,吵架是常事,大可不必如此动肝火,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回去晚上睡觉盖一床被子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第133页 夫妻两原先想要吵架的话都忘了词,看着沈闲目瞪口呆。 沈闲无知觉,还在那劝:「两个人走到一起还成亲了不容易,你看我和周兄,我们两个在一起了,就从来不吵架,就算是有意见不合的时候,那也最多就是争辩两句,我们两个都不恼的。」 周明朝正抬进周府大门,就觉得两道骐骥的视线朝自己射过来,炙热又浓烈。 见势有些不好,周明朝把脚收回来,转身就朝外走。 「周兄,」奈何沈闲已经看见他了,朝他这边招手叫他过来。 周明朝:「……」 把无奈走过来的周明朝一把拉到身边,沈闲沖中年夫妻语重心长的教育:「不要吵架,气大伤肝,你们两个比我们年长,怎么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 两夫妻神情有点恍惚。 「真的,不信你们问他」沈闲拉了一把周明朝:「周兄,我们平时吵架吗?」 平时不吵架,倒是你吃醋的时候比较多,周明朝嘆气:「闲闲。」 「你说啊!」沈闲拽了一把周明朝的袖子。 周明朝揉着眉心,看着别处:「是,我们不吵架。」 沈闲满意了。 中年夫妻:「……」 「你们还吵吗?」 「不吵了不吵了,」夫妻两疯狂摆手:「再也不吵了。」 「那你们就牵着手走吧!」沈闲觉得很欣慰,抬起他和周明朝握在一起的手:「像我和周兄这样。」 夫妻两个有点尴尬,俗话说,中年夫妻,亲一嘴都要漱半天嘴,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打唿磨牙放屁什么没见过,乍然间要他们手牵着手,这就有点…… 「怎么,还是在赌气呀,」沈闲看二人犹豫:「我和周兄之前……」 夫妻两个人的手先前还在犹豫,这会立即手牵手的贴在一起,紧密无间的那种。 沈闲从鼻子里面嗯哼了一声,签着周明朝满意的走了。 走过长廊,穿过小花园回东院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瘦高个,短衫打扮的男子。 沈闲认得他,这是府上有名的「江湖百晓生」,当初城主看着一波一波人登门劝解一头雾水的时候,就是这位仁兄替城主解的惑。 此人相貌也算不上差,家中也算不得贫穷,品性也不恶劣,就是三十多岁了,还没个媳妇,沈闲十分操心,觉得这人就是天天打听东家长李家短才错过了媒婆给他说媳妇的好时机。 「看着喜欢的就要抓住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闲已经拽着他的手了,语重心长的:「人家想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家中父母健在,也不催你吗?你看着身边好友妻美子孝,你就不觉得羞愧吗?你这么大年纪了,你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无端就遭到三连直击心灵的诘问,「江湖百晓生」感受到了灵魂的冲击:「少,少爷,你……」 「你可不能再拖啦!有看见合适的,就定下来吧!可别挑了,」沈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并适时的把周明朝提了出来:「你看我和周兄,我们两个都在一起了,你还没个另一半,你心里有何想法。」 「百晓生」呵呵两声,面无表情:「没有想法。」 没有想法怎么行呢?沈闲酝酿着说辞,就算是没有想法,他也能说得「百晓生」有想法出来:「你看你,怪不得你性格扭曲,没媳妇不扭曲才怪,我和周兄比你小都有伴儿了,你要不要听听我和周兄是怎么认识的,给你做做参考。」 你和你的周兄都是我看着穿着开裆裤长大的,还能用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在尿床呢! 「百晓生」深吸一口气,这几天沈闲就像是入了魔,中了周明朝的魔咒,城主不管他放任他们,没成想成了沈闲嚣张炫耀的资本,见人就说自己有心仪之人,逢人就讲他和周明朝的故事,下人们不胜其烦,终于忍不住了。 「来来来,我给你讲,」沈闲亲切的拉着「百晓生」的手,并且看着周围,四处寻找着对象,他得多找几个人来听听,他和周兄的事。 「周公子!」再也忍不住,一群人团团围着周明朝,老的小的被沈闲刺激过的痛哭流涕:「你把小少爷带走吧!」 别让他在这折磨我们了。 那鬚髮皆白的是老人了,为沈家干了一辈子活,老了做一些看门打杂的闲活,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多岁,沈闲不知道从哪听到他儿子还是个单子,当天逛遍了沈府在后门找到了人。 「李伯伯,听说你家儿子还单着呢!和我家周兄一样大吧!那样不好,人活着还是得找个过日子的不是?到时候老了一个人多可怜吶,你看我和周兄,我们就不一样的,我们现在在一起,小时候在一起玩,我们以后也在一起,老了以后搭伴过日子。」 把老爷子气得,当场不利索的腿脚就健步如飞了,气愤的回家揪着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上街去找媳妇。 沈府上群众的唿声太强,周明朝也没办法,拉着沈闲,带他到街上去逛逛。 那知沈闲是个不踏实的,周明朝一会没见着人,破孩子就熘到河边,和洗衣服的大娘聊上了。 洗衣服的时候总是一群人,结着伴到河边洗衣服,大婶子还有小媳妇,热热闹闹的捣衣服,清衣服,还说着家长里短,不时的就有欢声笑语穿出来。 第134页 「东头的那个,瘦得像个猴蚂蚱一样的,昨天去说亲,听说成了。」 「成了?哪家的姑娘能看上那个被风一吹的主儿?」 「就是老罗家的二闺女。」 「她啊!」妇人停下手里的活计,啧了两声,有点一言难尽:「那孩子我去老罗家送菜的时候见过,就,有点过于丰腴了。」 「胖啊!你说这也是,一个瘦的还找上了一个胖的,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说,那卖猪肉的朱屠夫不是是他媳妇两个大嘛!人家两口子照样过得挺好的。」 「且看吧,两个孩子脾气好,踏实勤快,那日子也能过得红火起来。」 「是吶是吶!他们都年纪不小了吧!」眉目漂亮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她们旁边,笑眯眯的帮大娘拧衣裳:「能找到个媳妇真是不容易,真的应该恭喜他,我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我媳妇弄到手里的。」 周明朝站在岸上,听见这话,眉毛挑了挑。 第95章 沈闲被周明朝薅起来的时候,还在朝大娘们挥手:「我家媳妇来找我了,先走了啊。」 大婶子小媳妇都愣了,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公子和她们说了半天的媳妇,竟然是个男的? 「那是小少爷是谁啊!」新嫁进临州城的小媳妇推推身边大娘的手臂,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管一个男子叫媳妇。 「那是我们城主的儿子,」大娘是土生土长的临州城人,沈闲被周明朝提走了,她见怪不怪的低头洗衣服:「沈闲。」 「那他旁边的那个!」临州城关于这个小少爷的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小媳妇没想到今天见到了真人:「是,是那个父母在京城,留下他一个人在我们这里清居的周围世子吗?」 「是他们两个,」大娘点点头:「以前仗着没人敢惹他作威作福的,你看现在和周公子在一起,变得多招人喜欢。」 小媳妇看着二人的背影,他们两个还没上岸,沈闲还是乖乖的在周明朝手上,四肢向下脑袋也垂着,怎么看都像是小媳妇家里那只每天跑出去疯玩再被提回来的小猫崽子。 「闲闲,你……」 周明朝给沈闲放在地上,抿着唇想说他两句,然后沈闲就抬头看着他,圆熘熘的大眼睛也变成了月牙,浑身散发着乖巧可人的气息。 如果沈闲有尾巴,那一定是毛绒绒的,这会肯定已经摇起来来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的模样,周明朝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闲看他没说话,就笑着凑过去拉着周明朝的手,再抬起来。 二人的手握在一起,身前是日头朗朗,身后是三两结伴的人群,这是他们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 「周兄看,」沈闲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发着光:「现在我们可以走在街上,像寻常夫妻那样了。」 周明朝之前跟他说的话,沈闲一直都记得,这会他不是为自己开心,他替他的周兄开心。 周明朝笑了,缓缓握紧了沈闲的手;「嗯。」 沈闲皱了皱鼻子,随即又眉目飞扬了起来,他的周兄一向不善言辞,没有关系。 「闲闲,」周明朝叫他,声音小小的。 「啊?」沈闲正在想等会去街上要吃什么好吃的,或者去哪个好玩的地方,闻言心思还在吃的玩的上,不过已经把脑袋往周明朝这边偏过来了。 「你开不开心?」周明朝更加小声的问他。 「开心呀!」沈闲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出了些汗,他瞬间回握回去:「开心,和周兄在一起我就开心,还能和周兄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更开心了。」 「周兄,」沈闲说完,尤嫌不够,认真的看向周明朝的眼睛:「我最喜欢你了。」 周明朝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垂了下去,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沈闲一直偷看着他,看周明朝眉睫浅浅,耳后淡淡红了一片,破孩子看稀奇似的凑到周明朝跟前:「周兄,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我,无妨。」周明朝把看沈闲拽到身边来:「小心点,那边有马车。」 沈闲哦了一声,走在周明朝身边悄悄的笑,原来说肉麻的话逗得对方说不出话来,是这个感觉。 以前都是周明朝说情话调戏沈闲,这次沈闲如有神助,终于在口头言语这占了一会上风。 「小少爷,和周公子出来逛逛啦。」卖馅饼的老人家笑眯眯的喊他,那日沈闲出门找鸿鹄,就是先在这位老人这问的路,一来二去的,沈闲出门的时候总要和他打个招唿 「是啊,最近天气好,老伯今日生意真好,」沈闲抱着周明朝的手臂,像只爬墙的小壁虎,他看见做馅饼的面团子都剩下了很小一坨:「可以早早的回家了。」 「那还不成回家呢,」老伯说着,从烤馅饼的炉子旁边拿出来一袋面粉撒在案板上,熟练的加水揉搓:「最近开春,好多人都去西郊的林子里看花,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哪里很好看吗?都有什么花啊?」 「听说很漂亮,我也没去过,」老伯满手的面粉,抬头朝他们笑了笑:「这几天空闲了,带我家那个小孙子也去看看,他早就嚷着好多次,要去看看花。」 「嗷,那行吧。」 正愁没地方去玩,沈闲立即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第135页 在接了两个老人家非要塞给他们,特质的大号馅饼之后,沈闲和周明朝一人一个,在街上一边啃着,一边朝西郊的林子走。 「小少爷,你出门来了?」叫人的这是临州城买烤鸭的老闆,胖乎乎的为人很讲意思,因为沈闲经常吃他家的烤鸭,一来二去的二人就熟悉了起来。 他看见沈闲和周明朝两个出现在自己店门口,上下左右仔细的给两个人打量一圈,看两个人露在外面的部位没有较大明显的外伤,而且两个人神态都还比较精神,烤鸭店老闆松了口气。 「你们没有被挨打吧?当时我们那群人上门去城主府的时候,城主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你们这会出来了,是比较好的那个意思吗?」 不太懂那个比较好的意思是什么意思,但是沈闲挠了挠头,应该和他想的意思是差不多的意思:「差不多吧。」 「恭喜恭喜啊!」烤鸭店老闆就要进店去给他们两个送烤鸭,拦也拦不住。 「喜事就要近了,这两个烤鸭带回去,权当是我的贺礼,先收着先收着,不要推辞,待大婚的那一天,我再备上一份好的。」 最后沈闲和周明朝左手提着烤鸭,右手一包馅饼,走在了去西郊林子的路上。 「哎呦小少爷,你今日出门来了!」 这是点心铺的掌柜,也是沈闲贪吃结下的孽缘。 到后来,沈闲和周明朝手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沿路上遇到的熟人送的东西,手里有啥送啥,很接地气。 一群人围着他们。 「小少爷,这是我们店里新上的簪子,你先收着不要嫌弃。」 「周公子,这布料也是最近从南州进的,你拿着,和小少爷两个人做几身衣裳去。」 「这个这个,这是我们药店大夫新制的药丸,强身健体的,你们年轻人吃了有好处,来来来,拿三盒去。」 「周公子,你辛苦了,来,这猪腰子是我今天早上现杀的猪,我给你串好了,你带回去吃。」 沈闲和周明朝快要被临州城人民的热情淹没了,就连那买菜的老农看着乌泱乌泱的一群人,也要挤进去,非要送沈闲和周明朝两个萝蔔和一颗大白菜。 「萝蔔,白菜,自己家种的,」老伯颤颤巍巍,举着白菜帮子,萝蔔须子:「吃了好。」 一旁高处的酒楼上,周辞旧立在窗边,收回挑着帘子的手:「这小少爷还挺受欢迎,周明朝你还接着下手吗?」 「砰」的一声,昌平把杯子用力摔到地上,四分五裂:「你什么意思!」 「啧,」碎瓷片溅到了周辞旧的下摆上,划破了深色的衣摆:「关心你一下,这么凶做什么,上面那位给你多少时间,你是不是快回去了?」 说着关心,说的话无异火上浇油,昌平铁青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在窗边的青年。 「唉,本王真是越发的不济事了,现如今一个杂牌的郡主也能让我看脸色了,」周辞旧踱了几步,来到昌平身前,蓦然伸手攥住了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说话!」 青年桃花运还在温和的眨,可是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昌平感觉自己下颌快要被捏碎了,她从破碎的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来:「明天就走。」 「哎呀,这么快,」周辞旧收回手,冷冷的把昌平的脑袋拨到一边,笑着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手:「听说你不是能在临州城待一个月,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多玩几天。」 「留在这看人脸色,等着别人来看笑话吗!」顾忌着刚才周辞旧的举动,昌平收敛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冷笑:「我回去了,周明朝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等着瞧。」 「好恶毒的女人,」周辞旧擦完手,随手把帕子从窗户边扔下去,无所谓道:「那你回吧,我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虽然不愿,昌平还是低声道:「你染了恶疾,病在临州城不能走动,我被周明朝弃嫌,在临州城受尽委屈先回京。」 「你真的很小人,」周辞旧鄙夷,可也没再说什么:「那你就好好回吧,我就不送了。」 昌平面色铁青的走了,周辞旧又挑开帘子像窗外望去。 沈闲正在和老农推诿,不敢收他的东西也不敢推他,急得额头冒了汗,脸上热的红扑扑的,衬得脸上皮肤更白了。 「真是漂亮的小东西。」周辞旧笑,下一刻他就看见了被众人包围,面无表情,可是手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的周明朝。 「表兄啊!」周辞旧嘆了一声,眼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昌平郡主来临州城可是皇上赐婚,你这样,可是让在京中的永南王夫妻难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连更了好多天了,厉不厉害,快夸我!(仰头叉腰中) 第96章 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沈闲和周明朝被东西堆得看不见人,像座小山。 「周兄,我……」沈闲看不见路,瞎走一头撞在周明朝背上,大白萝蔔从顶上掉下来,砸到他头上。 「哎我!」沈闲脑袋上起了一个大包,还揉不了,手里还抱着一堆东西呢。 「闲闲,」周明朝听见沈闲的痛唿,准备倒回来看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先走吧!」 两个走过街口,刘冬藏在拐角看见沈闲的脸一闪而过。 第136页 「沈闲!我滴乖乖!」多日未见的小伙伴,刘冬藏跑上前去,结果和烤鸭头对头,变成了个对眼:「你们这是去看月絮姐姐,给李未送的贺礼吗?」 刘冬藏拿下最上面那个盒子,露出沈闲的脸:「是不是有点太实惠了?」 「哎呦,你先帮我把东西拿一半下去……」 託了刘冬藏的福,两个人手里的东西少了一点,好歹走路也能看见地面了不是,不用走一步撞一堵墙。 刘冬藏把两个人送到沈府,就走了,刘家今日登门像李家道贺,她也要去凑凑热闹。 「李未中了,小伙子真不错。」沈闲把别人送给他和周明朝的贺礼放在桌子上,坐下之前先灌下了一大壶茶,他前几天只是听见有报喜的人去了李家,但是不知道李未考的是第一。 「嗯,」周明朝也把东西放下来,把沈闲拉到身边,抬手拨开他额头上的头髮:「刚刚是不是这里被砸了?」 沈闲后知后觉的,才感到额头上有点疼,他眼睛随着周明朝的动作往上看,眼皮抬出好看的褶皱弧度:「那个老人家给我们的萝蔔,还挺结实。」 摸了摸脑袋,沈闲眯着眼睛笑:「不过没我脑袋硬。」 在红肿的地方按了按,看沈闲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周明朝收回手,还给沈闲额前的头髮理了理:「下次送给秤砣给你,你和它试试谁硬。」 「行啊,」沈闲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你把衬托放在桌子上,说,沈闲,给我磕一个,那我也得捨命博周兄一笑不是。」 不用脑子砸秤砣,周明朝现在就笑了,坐下的时候肩膀还在抖,他双手捧住沈闲的脸:「你在想什么东西,一天到晚的。」 沈闲弯着腰,被周明朝捏得脸都变了形:「人家说的是真的,就看你舍不捨得,你捨得不?」 拉过沈闲的吗脸,周明朝在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捨不得,开玩笑罢了。」 「嗯哼。」沈闲十分受用的低头,捡起桌子上的白萝蔔,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还没有洗,周明朝张口,还没提醒他,就看见沈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苦着脸把嘴里的萝蔔咽下去,沈闲把萝蔔递给周明朝:「这个萝蔔,好涩。」 他以为新鲜萝蔔还有那些人送的是贺礼的名义,吃起来会脆甜一点,但是,萝蔔还是萝蔔! 周明朝看着眼前的萝蔔,又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离得近了,少年瞳孔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消融的春雪那般纯洁无瑕,可是周明朝看得出来,沈闲的眼睛里面猫着坏。 如果不吃,沈闲定会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吃,是不是嫌弃他,如果吃,周明朝看着被沈闲用外袍擦吧擦吧还咬了一口的萝蔔,眉心挑了挑。 最后,周明朝还是在萝蔔少咬了一口,就在沈闲最开始咬的那个位置,不为别的,就为了少年别开脸的时候,淡粉色的耳后红晕。 俗话说,福无双至,沈闲倒是觉得这话到他这,不是那么的应景。 因为,在城主明里暗里的默认他和周明朝的事后,那个恼人的,心高气傲的昌平郡主也起程回京了。 沈闲那天十分激动的起了个大早,然后把院子里的人都赶了出去,饭了没吃,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没出门,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周明朝来的时候,沈闲还关在门里没有出来,鸿鹄给他送到院门口,缩了缩脖子:「周公子您进去瞧瞧吧,少爷一直没出门,还不让我们进去,一往门口凑他就扔东西砸人。」 周明朝朝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他进门的时候,没像鸿鹄说得那样被砸了东西,院里静悄悄的,鸟叫声都没有,周明朝往窗口那颗树看过去,果然被砍了一半,掉了一地的残枝落叶。 在屋子里面也是静悄悄的,但是乱得不行,地上散落的全都是锤子,钉子,甚至还有木匠推木头用的刨子,还有大小不一的铁片片,铁坨坨,周明朝绕过这些东西,往屋里走过去。 沈闲没在床上,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太阳斜斜的投进来,屋子里面一切都亮堂堂的,他半张脸压在桌子上,嘴巴微微嘟着,手里还握着一件漆黑的东西,桌子周围都是残渣,周明朝刚刚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乱糟糟全都比不上沈闲睡得这张桌子上的,脑袋上还有木头渣子,脑袋旁边搁着一摞铁片,被沈闲锉得闪闪发亮。 周明朝走过去,轻轻挪开沈闲的脑袋,铁片太薄太锋利,他不知道沈闲怎么睡得这么香,也不怕被划着名。 沈闲看来是真的困了,在周明朝手上脑袋动来动去也没醒,周明朝轻轻抬起他的头,他就在周明朝掌心里面磕着眼,扫在周明朝指尖的唿吸清浅。 真的是太乖了,摩挲着沈闲的侧脸,周明朝低着头看他,一时都忘了动。 他不动沈闲动,脖子悬空这样睡觉不舒服,沈闲脑袋一偏,就从周明朝手上掉下来了。 「哎呦,我木头呢!」沈闲一下子被吓醒了,从桌子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手里的东西,发现还在手里的时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在呢。」 他这才感觉到周明朝还挡着他头,旁边就是锋利的铁片。 「周兄,」沈闲倦怠的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给我带吃的了吗,我好饿,一天没吃东西了。」 第137页 周明朝给他带的是樱果酪,甜甜软软的,沈闲吃的很开心。 「为什么一天没吃饭?」看着沈闲一边吃东西,周明朝问他。 「给你做这个啊,」沈闲对自己关在门里一天一夜这个事毫不设防,抹了把嘴,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木头递给周明朝,自己低头又开始吃:「你看看像不像。」 那是一个扁扁的黑坠子,拳头大小,周明朝给它拿在手上的时候很沉,上面细细的纹路纵横交错,隐隐折射太阳的光亮。 「这个是?」周明朝想起来李未身上带的传家宝也是这样的物事。 「这是我给你做的护身符,」吃果酪的少年抬头笑了:「漂亮吧?」 「好看,」周明朝给它握得紧紧的,放在胸口的地方:「这是按照卦象上算出来的吗?」 沈闲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末了他两三口吃完碗里的东西,含煳道:「书上说,铁木为解,又果李之顾,哎呀!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但是我信,管他呢,保个平安有什么不好的。」 沈闲仰头,拉着周明朝的袖子晃了晃,睫毛在白皙的脸上留下道道阴影:「周兄,你带着它好不好?不要取下来。」 少年的眼底带着渴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这样的沈闲,很难让人拒绝他的请求,何况是对沈闲亳无抵抗力的周明朝,他垂下眼,指尖摸了摸沈闲的脸:「好。」 周明朝把东西包好,然后仔细的放在怀里,沈闲开心了,一头扎进周明朝怀里撒娇,脑袋拱来拱去的,像小猪崽子吃奶一样:「周兄,你真好。」 心头像是化成了一摊水,在胸腔里面流来流去,让周明朝心里满满当当的,全部塞的都是沈闲。 不能这样下去了,周明朝努力使自己脸上的热气退下去,也尽量使自己的心脏不要跳动的这么剧烈,他感觉这样有点不太好,都不像平时的他了,他得冷漠一点。 真是太黏人了,周明朝看着窗外断了一截的树枝很冷酷的站着,可是手却不由自主的摸上了沈闲的头,带着温暖轻柔的力道。 冷酷的世子在心里冷酷的想,他的闲闲,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李未的传家宝沈闲早就送回去了,他研究了好几天,图纸画了好几张,那东西的各个部件他都了解的透彻,就是找零件用了好几天,刚好昌平郡主离开,最后一点零件也齐了,沈闲索性就趁着开心,不吃不喝的把周明朝的「护身符」赶出来了。 怀里多了一片铁东西,周明朝总是不自觉的摸摸胸口,他想问问沈闲是怎么做的,可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周明朝就高冷的端着茶杯旁敲侧击。 沈闲是个最害怕矫情的人,尤其是送给人家东西还上赶着说,感觉就像是邀功一样,他能听明白周明朝的话,可是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上支吾半晌,聊天比任何时候都累。 沈闲熬了一个通宵没睡觉,这会吃了东西,又喝了杯茶,东西送了,周明朝还在旁边心思就容易懈怠下来,放松的沈闲靠在椅子上,又开始打起了瞌睡。 「闲闲,你……」周明朝本身还想问的,可是他听见了轻微的唿吸声,一转头,沈闲脑袋搁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学车去了,科三,快一年没摸车的我直接上路了,好害怕(瑟瑟发抖.jpg) 第97章 李未及第登科,红袍官帽好不意气风发,回来临州城短短住了几日,就匆匆回京上任了,皇帝还对他分外赏识,十分看重这个满腹学识的金科状元,有意提拔他。 许谌的武功很好,为人豪爽很讲义气,在朝堂上颇有一番人缘,有什么事,那些在官场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们都提点着他来,他在京城里混的也很不错,皇帝也很喜欢这个出身军营的武状元,给了他一万的兵马,让他操练。 朝堂上大多有战队,向李未和箫明这样不是出自谁的麾下的就很难得,皇帝也需要履歷干干净净的人来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们两个在官场里,可谓是平步青云。 箫明和刘穗岁成亲后,开了几家酒楼茶馆,他满身的文雅气,可是做起赚钱的生意来绵里藏针,不声不响的把好处都占了,早出晚归为了媳妇挣钱干得红红火火,渐渐的,他还想向其他方面拓展一下产业,箫家书香世家,可箫明智不在此,到了他这一辈,倒是出来了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刘冬藏过完年,柳叶抽条了,她人也瘦了,个儿没长,胖嘟嘟的脸瘦了一圈,看着不再像以前那个土豆蛋子的模样了,有点清秀佳人的味道,就是性子没怎么变,一见着沈闲两个人就吵吵闹闹,过一会又聚在一起哥俩好。 柳月絮生了孩子之后恢復的不错,虽然李未没在家,可是每天一封家书不断,每封信后面都跟着一句盼月絮好,三天两头的从京城里送小玩意回来,大人小孩的都有,更多的,还是送给柳月絮的脂粉裙钗,玉镯首饰,柳老爷有时候要去忙生意,李未父母索性就搬到临州城来,专门照顾柳月絮和刚刚出生的小崽子,柳月絮出月子之后,人看着比成婚之前更红润了。 似乎是沈闲这一年都很乖,没惹什么事,看来是真的变好了,城主对沈闲的脾气好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懂不懂就上棍子揍了,沈闲看着他爹也不向以前那样看着就想躲了。 第138页 夫人整日就出门和她的小姐妹喝茶听戏,在时不时的给临州城那些没成亲的小年轻们做做媒,有了沈闲和周明朝的先例,她也就不在拘束于普遍的夫妻关系。 「哎,我昨天看见罗家的公子和谢家的小少爷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夫人磕着瓜子,满脸的优雅从容:「你说他们两个……」 旁边的贵妇人拿起糕点放进夫人的嘴里:「少动些歪心思。」 总之一切都过得很好,日子平静的向前推移,大家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安逸又平淡的生活,那么沈闲在哪里呢?沈闲在周明朝府上,吃点心耍赖撒娇呢! 「你说李未考上了状元,他长得又不错,」沈闲躺在摇椅上,旁边的小桌子上面摆满了零嘴甜水:「会不会皇上看上他了,要给他送一个公主当媳妇啊?」 周明朝在旁边的石凳子上看书,嵴背笔直,闻言没多大反应,沈闲大多时候都是这样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思维,不用理会就好了。 「你说皇帝下令,那李未也不好拒绝,」沈闲真心实意的担心起来,喝了口酸梅汤,刚刚的蜜饯有点干:「到时候,柳姑娘怎么办呀?周兄,你不理我,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都开始上手扯袖子了,周明朝不能再装听不见。 「你急什么?」周明朝摸摸沈闲的脑袋,手指下移给他唇边的水渍擦掉了:「状元入职,家世籍贯都是有专人登记在册的,况且这么久,也没有李未要另娶亲的风声不是吗?」 「还有,」周明朝给沈闲倒了一杯茶:「柳月絮和李未成亲了,你就不能再喊她柳姑娘了。」 「我习惯了,」沈闲凑过来闻了闻周明朝倒的茶,问:「这是什么茶?」 周明朝看了澄澈的茶水一眼:「普洱,喝吗?」 沈闲已经低头在周明朝手上开始喝了,闻言立即抬头又躺回了他的摇椅上:「我不喝这个,喝了这个我晚上睡不着。」 上次沈闲来周明朝家里,也是喝的普洱,当时天气热,沈闲跑过来口干舌燥的,抱着周明朝的茶壶灌了一肚子水,然后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躺在床上没有困意又不能干其他事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沈闲硬生生的瞪着眼睛看着青纱帐顶熬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没睡多久鸿鹄又风风火火的创进来给他看在院子里新找到的八角丁,看着那个绿色身上到处都是细刺绒毛的东西,沈闲把鸿鹄掐死的心都有。 因此,沈闲对周明朝府上的茶分外警觉,每次喝之前都要问问。 周明朝没想到这个小崽子都喝了一口了还能把脑袋收回去一脸严肃的说不喝,不喝就不喝,周明朝把剩下的茶喝了:「那你少喝点甜的,给你泡壶花茶喝不喝?」 「不要喝,」沈闲一点面子也不给:「那玩意是苦的,还不如普洱呢!至少普洱喝了回甘。」 「嗯,」周明朝扯了一把小崽子的脸:「还知道回甘呢!」 沈闲张开眼睛瞪他:「什么意思?」 「夸你呢,」周明朝笑了,收回手拿着书接着看:「我家闲闲长大了,会品茶了。」 炸毛的兔子收回了爪子,沈闲躺在床上嘟囔:「我本来就会。」 周明朝垂眸看书,浅浅的嗯了一声。 沈闲无聊,躺在摇椅上眼珠转来转去,周明朝的院子不大,院角的红杏树倒是被养的很好,没多大年岁的红杏枝繁叶茂,枝丫舒展着越过院墙去,这个时候花已经全开了,花瓣间微粉带点红的杏花在枝头开得正艷,满院的杏花香。 沈闲托着下巴看了一会,抬手接了几片被风吹过来的杏花,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他凑得太近了有些痒,沈闲皱了皱鼻子:「阿嚏!」 周明朝抬眸看了一眼揉了揉鼻子然后摇头晃脑的沈闲,唇角微微勾了勾,小狗崽子似的。 「周兄,」祖宗看完杏花又无聊了,扒拉着摇椅把脑袋放在扶手上:「你在看什么书?」 周明朝把书合上,然后给沈闲看封面:「诗经。」 「这书挺好的,」沈闲不是很关心周明朝看的是什么书,他站起来拍拍没沾灰的袍子:「我们去那里做好不好?这里太阳太大了,在阳光下面看书对眼睛不好。」 沈闲问着好不好,人已经抱着摆满好吃的小桌子往杏花树下移了。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东西放好,沈闲仰头朝他招手:「周兄,你过来啊!」 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办法,周明朝又把摇椅给沈闲搬过去,两个人在杏花树下面坐好了。 沈闲兴奋的在椅子上蹬腿,然后拍了拍椅子:「周兄,你那凳子坐着硌屁股不?要不要来坐我这,椅子给你分一半呀!」 周明朝抬头看着他。 沈闲就努力的把自己往摇椅边缘缩,快成一个球:「你过来。」 周明朝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手,走到沈闲身前,看着摇椅上全都是沈闲的衣服:「你要我坐哪?」 沈闲也似乎觉得两个人并排坐不下,所以就放弃了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的动作,在椅子上摊开了身体,他拍拍推:「过来,美人儿,爷抱你。」 周明朝看着大爷样的沈闲,笑了一声,弯腰,一只手就轻松的捞起了沈闲,周明朝坐在了摇椅上,沈闲坐在周明朝的身上。 「哎?」沈闲握着抱着自己腰的周明朝的手。 第139页 周明朝把书递给沈闲:「这样我看不了书,闲闲给我读好不好?」 沈闲拿着书翻了几页,看见上面还有周明朝做的注释,随口问:「你看到哪了?」 周明朝抱着他,从沈闲背后看着书:「你挑,都可以。」 「那就这首吧,」沈闲刚好停在淇澳那一章,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读了啊。」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 沈闲的声音又清又朗,配着云捲云舒,花红柳绿,周明朝收拢手臂,脑袋放在沈闲的肩头,这个时候,空气里的杏花香都带着催眠的味道,周明朝的眼睛眯了眯。 沈闲读了一首,翻了几页又找到了郑风接着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沈闲啧了一声,觉得这个人太纠结,喜欢就去追啊,在城门上等有什么意思,那个人又不是等回来的。 果断放弃这个,沈闲又翻了几页,找到山有扶苏那一首。 嗯,这个好,沈闲扭了扭身子,在周明朝身上坐着接着念。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沈闲读的开心了,挠了挠被杏花花瓣落下来搔痒的脸,转头兴奋的:「周兄,这个……」 周明朝却突然扣紧了他的腰,不让他动,声音低沉:「别动。」 沈闲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哎那啥……」 说完他也不动了,身子慢慢僵硬,沈闲坐在周明朝的身上,手指攥着书页,攥出几道印子出来。 他感到身下,有一个东西逐渐发硬,硌着他有点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一起加油! 第98章 乌云密布,在天上翻滚着聚集,雨下得很大,落在房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院子里的杏树被打落了一地的花瓣,夹杂着树叶在一起,混在雨水里。 临州城的雨季到了,刚刚还是清空万里的时候,不一会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这雨还越下越大,天地间除了雨声就没其他的声响了。 「周公子,城主说下大雨了,让少爷在您这待着,」带着斗笠的小厮抖了抖身上的蓑衣,敲了敲门:「说是等这雨停了再回去,还说让您看着他,让他别在雨天出去瞎跑,免得被大水沖走了。」 外面的雨声很大,就站在门前说了一段话的功夫,小厮的身下已经聚成了一摊小小的水洼。 他说完没有动静,小厮疑心里面的少爷说话了自己没听见,身子前倾就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然后他听见了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接着有人惊唿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小厮听着,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心里莫名的有些痒。 接后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然后,周明朝低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我知道了。」 「那我先退下了。」 小厮听见周明朝的声音干涩得要命,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再在门口待下去,他带好斗篷匆匆的走进雨里,周府的管家撑着伞笑眯眯的在院门口等他,邀他去隔间小住一段时日,外面雨下得这样大,路上根本不能行人。 早在天色开始变化的时候,城主提早的让人去周府,嘱咐沈闲不要贪玩,在周明朝家里好好听话,那沈家的小厮怕是也走不了了,不过周沈两家彼此亲厚,隐隐都有把对方都成一家人的架势,就是在周府,小厮也有很多熟识的人,住个几日,也没什么。 管家带着小厮离开了小院。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现在明明是午后,却和黄昏差不了多少,雨还在下,因为有雨要从外面溅进来,周明朝把窗户关上了,屋子里就暗下来,只有黑黑的一层轮廓了。 实在是太黑了,连人都看不清,周明朝点上了蜡烛。 风雨声被隔绝在屋子外面,暖黄色的烛火慢悠悠的亮起来,屋里的陈设也能看得清楚了。 有几件衣服被扔在地上,周明朝踏过它们,却没有捡,坐在床边,周明朝把烛台放在床头:「闲闲。」 在床角的一团听见这个声音,动了动,沈闲没有出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周明朝拍了拍那坨被子,好声好气的商量:「下雨了,外面凉。」 这时适时的又传来一阵风声,院子里的树枝被吹得哗哗作响,好委屈的一句话。 那你倒是穿衣服呀! 被子里的少年气唿唿的,还是没有理他,等了一会,感觉坐在床边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动静,不上床,也不在床下捡几件衣服穿。 屋子外面又刮来了一阵风,落在房顶上的雨声又大了,揪紧了被子,沈闲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憋得。 周明朝不动,穿着单薄的衣服靠在床头,接着烛火看着床上的沈闲,即便是裹着被子,也是小小的一坨。 没多久,那小小的一坨动了动,往床边滚了半截,停在周明朝边上,掀开了一条缝,屈尊降贵的给了周明朝被子的一角。 这是让他上床的意思吗?周明朝无声的勾起了唇角。 周明朝上来的很快,几乎是沈闲掀开被子的下一刻,周明朝就躺在他的身边,并且把他揽进了怀里。 「闲闲,」周明朝和沈闲一起藏在被子里,像两只躲在狭小山洞中避雨的小兽,周明朝抱着沈闲蹭了蹭:「外面的雨好大。」 第140页 沈闲的衣服被脱得也剩得不多,在床上这一番折腾,衣服滑倒了肩头,周明朝蹭他的时候,唇瓣似有若无的从沈闲的后劲路过。 那是个沈闲很敏感的地方,几乎是在温润的触感传来的一瞬间,沈闲抓住了周明朝的手,并且周明朝的唿吸扫在他肩头,沈闲缩着脖子转过了身。 「你不要……」 这下正合了周明朝的意,他揽着沈闲的腰拉向自己,周明朝低头,亲上了那张嫣红的唇瓣。 两个人穿得实在是太少了,周明朝紧箍在他手腕的力道让沈闲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两个人贴得这么近,他脑子里老是不合时宜的想起那本他以前藏在床上偷看的秘戏图。 他努力后退,想要推开周明朝,可是他力气不如周明朝的大,推拒的手也被周明朝握住放在头顶,周明朝翻身压着他。 「周,周兄~」 沈闲吶吶的想喊,可好端端的一个称唿,就像是含着水,软绵绵的像撒娇一样,没有一点力道。 床头的蜡烛还在燃,沈闲看着垂眸看着自己的周明朝,如玉的侧脸在火苗的窜动下半明半灭,周明朝的头髮散下来,从后面露出来一截淡蓝色的髮带,沈闲怔怔的,那是今早出门的时候他捆在头上的,什么时候周兄用它来捆头髮的? 周明朝垂下来的头髮落在沈闲的肩头,还有他自己的头髮也垂在肩膀,白皙的皮肤在黑髮间若隐若现。 周明朝一只手扣着沈闲的两只手放在头顶,另外一只手轻轻拨开了沈闲肩头的头髮,白皙的肩膀就整个暴露在周明朝的眼前。 周明朝低头吻沈闲的肩膀,沿着脖颈一路上移,周明朝又亲着沈闲的唇。 「闲闲,」周明朝含煳呢喃:「你再叫我一声。」 沈闲的眼里水蒙蒙的,眼尾处一片红,脑子有些迷煳了,他张口:「周兄。」 「好乖,」周明朝温柔的亲着他,手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虚虚的握着手腕,那是试探的力道。 沈闲却不满意了,使了点劲挣脱了周明朝,两手下移抱住了周明朝的脖子,整个人如同小猫崽子撒娇那样的在周明朝怀里蹭。 「周兄,」沈闲和周明朝脸贴着脸:「我怎么感觉你在玩我手呢?」 周明朝搂着沈闲的背,一时没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沈闲就抓着周明朝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人就在这你不玩,老是抓着手不放,傻不傻你。」 沈闲乖乖的抱着周明朝,忍不住气喘吁吁,但还没忘记床头点着一盏灯。 「周,周兄,」沈闲仰头,皱起眉,神情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他偏头看着烛火:「你,你把蜡烛熄了,啊!」 周明朝抱着沈闲的手微微使力,片刻后,床上伸出了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指甲圆润,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这只手的主人一定很文雅,下一刻,这只手就一把推翻了烛台,动作堪称粗鲁。 蜡烛落地轱辘滚了一圈,灯芯陷在蜡油里面,火苗跳了几跳后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雨还在下,还有渐渐加大的趋势,天地间都是雨声,屋子里声音细细小小的,显得微不足道了。 到处都是雨水,人们刚刚出门就被雨水逼得进了屋,这样的日子也出不了门,那能怎么办呢?在屋里待着吧。 临州城的雨季以往只有两三天,这次却下了整整四天,等到终于雨停天放晴的时候,院子里的树叶被水洗的发亮,打开窗户照进来的不只是阳光,还有雨后湿润清新的空气。 「闲闲……」周明朝想把沈闲抱起来,让他吃点东西。 手刚刚搭在他背上,沈闲就整个人勐地一颤,纤长的睫毛上下一合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流眼泪:「周兄,我可能要死了。」 周明朝把人连着被子抱起来,抹掉小少爷眼角的眼泪,他嘆气:「怎么又哭,这几天你哭了多少次了。」 在床上的时候也哭,重了受不了苦,轻了不舒服也哭,周明朝这几天除了欺负沈闲,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哄他。 「你以为我想呀!」沈闲的鼻头红红的,隔着被子揍了周明朝一拳,虽然没什么用:「我就是要哭!你要怎么样!」 沈闲这个时候凶得不得了,可见周明朝前几天有多过分。 但是这个时候的周明朝脾气好得不得了,他隔着被子拍拍小少爷,额头抵着沈闲的额头感受热度:「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闲缩在被子里,皱着小脸恶声恶气:「痛,哪里都不舒服!」 他在赌气,周明朝却当了真,掀开被子就要看查看:「哪里不舒服?是上过药的那里吗?」 他可还没穿衣服,沈闲手忙脚乱的按住被子,小少爷又气得脸红了:「你,我,我腰酸腿疼,你个自顾自己的,禽兽!」 周明朝笑了,用被子给沈闲包好,遮住一身的青紫痕迹,亲了一口气鼓鼓的小少爷:「是我的不好,下次都听你的好不好?」 「真的?」沈闲狐疑的看着他:「我让你停下你就停下?」 「这个,」周明朝笑意不减:「分时候。」 「这个时候是谁定?」沈闲可精明:「是你定还是我定?」 周明朝抱着他晃了晃:「我们一起定好不好?」 沈闲本身还想闹的,可周明朝这个时候,眉目飞扬,终于有了少年郎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心软了。 第141页 「唉,算了算了,」沈闲窝在周明朝怀里揉着腰心酸得嘆了一声:「一起定就一起定吧!反正周兄就这么一个,不让着他还让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大家,且看且珍惜吧! 第99章 「我不要吃烟燻的肉,」沈闲把汤碗推回到周明朝面前:「煮的汤的不好喝,一股烟燻的味道,我不喝。」 「你爱喝不喝,」城主喝了一口火腿冬笋汤,瞥了沈闲一眼:「就是惯得你这么多毛病,这不挺好喝的,哪来的烟燻味。」 沈闲哼了一声,一只手撑着脑袋咬筷子:「我不要。」 「闲儿,今日厨房没烧其他的汤,」夫人劝他:「你先喝一口,好喝的。」 沈闲不听,城主觉得这个崽子张狂的实在不行,几天没收拾就快要上房揭瓦了,向上挽着袖子就要收拾他。 「我去吧,」周明朝纵着他,把沈闲碗里的汤喝了,轻轻退开椅子站起来:「蛋花汤喝不喝?」 沈闲弯起眼睛:「喝。」 「别这样迁就他,」夫人拉着周明朝坐下:「你哪会做汤,快坐下吃饭。」 「他会做汤。」沈闲感到城主和夫人有点不向着他,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小声嘟囔。 「明朝人家什么时候进过厨房,」城主也骂:「你什么德行,让人家吃饭的时候起来给你做汤!」 沈闲悻悻的不说话,只敢在心里小声,他压了我四天,做碗汤怎么了。 「没事,」周明朝语气很柔和,看着沈闲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温温的笑意:「那个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的。」 周明朝走之前还扶了一下沈闲的背,让他坐直了,不要在椅子上歪歪扭扭的。 沈闲:「……」 「你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城主看还是很不满意,他斜眼睨着沈闲,冷冷哼了一声:「也是不知道下雨那几天明朝是怎么忍得了你的!」 沈闲本来是在低头吃菜的,闻言差点被嗓子里的蘑菇呛死,沈闲摸着胸口,咳得惊天动地。 「啊!什么,」沈闲艰难的靠在椅子上平缓唿吸,眼泪都出来了,脸上被呛咳得发红:「我们,我们没做什么呀,爹你不要想多了。」 虽然有点欲盖弥彰,可是沈闲在家里天天瘫在家里,遇见不顺心的事就耍赖撒娇的做派和以往无甚分别,只是心头有些疑惑,城主和夫人也没往深处想。 城主莫名其妙,什么想多了。 虽然不反对小年轻在一起,小两口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夫人还是向门口看了一眼,低声嘱咐:「闲儿,你对明朝太兇了,你们如果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要两个人相互妥协,互相迁就的,你要学着疼人。」 沈闲:「……」 「其实,还好吧!」沈闲试探着:「我觉得我还是是很疼人的,娘你不觉得吗?」 夫人不觉得:「你都把人家赶去厨房了。」 「娘,」沈闲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无力的□□:「他真会做汤,去烧一碗汤又不会掉块肉。」 「你怎么知道会烧的?」夫人轻声斥责。 沈闲一时失语了,他怎么知道周明朝会烧汤的,总不能说大半夜沈闲被欺负的又累又渴,嗓子都哑了,然后府里静悄悄的,周明朝披衣服下床去厨房给他烧了一碗汤给他端到床边来,那个时候沈闲累的手都抬不起来,还是周明朝一口一口餵他喝的。 沈闲垂眸,脸慢慢的红了,想到一些场景,口干舌燥的端起汤碗,咕噜喝了好大一口火腿汤。 周明朝端着汤碗刚刚进屋:「……?」 不是说不喝烟燻的火腿熬的汤? 「你就是折腾人,」夫人说了沈闲一句,沖周明朝招手:「明朝快过来,你理他做什么,菜都凉了。」 周明朝把汤碗放在沈闲面前,勾了勾唇:「没事。」 下大雨的那一次,周明朝确实是第一次烧汤,凭着生活技巧和过人的领悟能力,那时候沈闲确实也是饿了,那碗汤沈闲觉得滋味不错。 今天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比上次好了很多,细碎的葱花飘在汤碗上,金黄色的鸡蛋和火红的番茄沉在碗底,香味顺着冒出来的热气飘进鼻子里,闻着就很好吃。 沈闲盛了一碗,尝了一口,咸淡正好:「好喝。」 周明朝看着他柔和了眉梢:「你喜欢就好。」 沈闲朝着他笑了笑。 当真会做汤,城主和夫人一边夸周明朝,一边有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心情类似于儿子娶了一个媳妇,那媳妇能干懂事,还会做饭。 两个孩子感情好,夫人和城主也放下了心,就城主还是看好吃懒做的沈闲有点不顺眼。 「你每天早点起,不要总是日山三竿了才从床上蹭起来,现在都是春天了,不需要你冬眠。」 沈闲埋头喝汤,闻言在碗里吐了一个泡泡:「我哪有!」 「你没有!你没有那饭点才起来的人是谁?」城主哼了一声,看见沈闲狡辩就生气:「还有你穿的那是什么东西!现在这天气还要穿领子那么高的衣服,你也不怕捂出痱子。」 …… 沈闲抬头摸了摸脖子,心虚的把脸埋在汤碗里面,就像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碗似的,恨不得把纹路都扣下来,仔细研究。 第142页 周明朝夹菜的时候手腕微微的一抖,把筷子收回来,他极为克制的摸了摸鼻子。 沈闲不顶嘴,城主数落了几句就没说了,只冷哼了一句就真知道喝汤,也不吃菜,有的父亲就是这样,严厉惯了,突然的想表示一下关心,别扭的要命。 「哦,」沈闲抬起脑袋,慌里慌张的要去挑菜,但是他心虚得厉害,慌不择路的想要夹面前的菜,手腕翻转筷子握得死紧在盘子里扒拉了半天,一点菜都没夹起来。 一大桌子人就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沈闲:「……」 周明朝看他实在辛苦,替他把菜夹好放在小碟子:「还要不要别的?」 「不要了,不要了,」沈闲答,一低头,面色就慢慢变青了。 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面,赫然是几块绿油油的苦瓜。 苦瓜,那是比萝蔔还要难吃的东西。 沈闲没吃,夹起来放在碗里,扒拉一下米饭,让它在饭里藏着了,动作娴熟,一看就是一个惯犯。 城主看着他,狐疑的自言自语:「干什么坏事了,魂不舍舍的一天。」 吃完饭,城主和夫人又带着沈闲周明朝两个人去园子里走了几圈,刚刚下了雨,空气清新又好闻,看看绿叶,沿着根茎掐下来几朵小花,就连沈闲这个爱睡觉的都觉得在院子里逛一逛还是很不错的。 一路上,沈闲不是摘花打草,就是扯着夫人的袖子撒娇,城主和周明朝走在后面,他一边同周明朝商量着城里雨季过后怎样把沟渠里囤积的雨水排出去的事,一边骂沈闲:「那是雪里白玉,刚刚长出来一个苞,你给我把叶子扒掉干什么!」 沈闲把扯掉的绿叶子插回去,沖城主吐了吐舌头:「我又没摘花。」 城主气得瞪眼睛:「你以为摘了花还能好好站在这,早就把你的腿打断。」 他爹老是这样,动不动就说要打断他的腿,沈闲已经很久没见他爹拿棍子,这个时候也不怕,往旁边的夫人身上一搭,沈闲比她娘高出半个头,像个小猫似的撒娇:「娘,我还没一朵花重要,这花怎么小,还不一定开得出来呢。」 夫人拍着儿子的背:「不怕,娘帮你打他。」 周明朝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微微的笑。 城主一脚踢过去,转头对周明朝:「我家这小子你想好了真要要?我这货要是给你了,可不能退了!」 周明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城主在说什么,他抿着唇,小声又认真的说:「我要的。」 城主看着他,又看了看沈闲,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你这眼睛怕是不太好,等什么时候你爹娘从京城里回来,把你们俩的事定了,我找人给你看看眼睛。」 这也是周明朝同城主商量过的,同沈闲的亲事,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这些都是要的。 沈闲脑袋上的呆毛又气得立起来,连羞也顾不得了:「你还是我爹,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沈闲上前一步牵着周明朝的手,气沖沖的就要走:「我们走,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周明朝揉了揉小少爷脑袋上的呆毛,轻声的哄:「不气。」 「你走吧,」城主还在气沈闲:「你走了我就让明朝来做我儿子,刚好我喜欢明朝胜过你。」 「啊哟,那可不好意思了,」沈闲抱着周明朝的手臂,朝城主扬起眉毛:「你的明朝是我的,你两个儿子都没了,你就后悔去吧!」 因为这一句话,周明朝回周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柔和的,眼睛里面的笑意都没有消散过。 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周明朝想起了在京城的永南王夫妇,他走到屋檐下,那里养着一只信鸽。 每月的十五,永南王夫妇总会在京城寄出一封信来,周明朝再回一封信回去,可是今天周明朝手里拿着信纸推开鸟笼的时候,里面却是空的,鸽子脚下的信笼空空荡荡,里面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啧,我真厉害,哈哈哈哈!赶在了十二点之前。 第100章 周明朝把信鸽从笼子里抱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的在它身下和笼子里面找了一圈,脚下捆着的小竹筒被周明朝解下来,周明朝都给它掰开了,里面还是没有东西。 信鸽被放回去,周明朝面无表情的合上笼子。 也许是前日大雨,送信的信鸽在路途上出了一点意外,为了以防万一,周明朝去屋里又写了一封信,没什么大事,无非就是问父亲母亲安好,他已经过了和父母撒娇的年纪,这些年一个人在临州城,虽然有城主一家人的诸多照拂,到底不是自己家人,沈家也不是自己的家,现在有了沈闲,他开心了许多。 周明朝和永南王夫妇通信的频率是一个月一次,每月的十五从京城寄信回来,周明朝再把这边自己写好的书信放在鸽子脚边的竹筒里,由着鸽子再带回进城。 最近一次是上个月写的,这个月的信鸽竟然带来的是一个空的竹筒,周明朝摊开宣纸,在案前提笔沾墨写信的时候自然是要把他和沈闲的事写进去的,城主和夫人都同意他们的事,至于远在京城的永南王夫妇,周明朝的记忆里面已经很久没见人,对于父母的印象都有点模煳了,周明朝写到沈闲两个字的时候心如止水,态度随意得不像是给他爹娘介绍他兜兜转转还是得手了的媳妇,更像是说他出门踩到了一个石子那样的古井无波。 第143页 把写好的纸张卷好再塞到鸽子脚下的竹笼里,周明朝再检查了一番,用绳子重新绑了一遍。 看着鸽子消失在天边,周明朝收回眼,转身朝外走,今日闲闲说要做什么来着,好像是去山里找他上次没带走的小蘑菇。 ——— 「许谌他就是一个王八蛋,说走就走,」院子里,刘冬藏穿着鹅黄的春装,哭哭啼啼,不时的用帕子擦眼泪,擤鼻涕:「这一走,人就像是死了一样,你看看,过完年多久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就没有遇见像他这样的人!」 沈闲撑着下巴:「嗯嗯嗯,他冷酷,他无情,他无理取闹。」 「他就是个负心汉,我不想理他了。」 沈闲:「嗯嗯,咱们不理,等许谌回来揍他。」 刘冬藏:「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闲:「哎!」 刘冬藏擦眼泪:「你除外,你不是男人。」 沈闲惊奇且震惊:「嗯?」 「我是说,你的相公也是男人,你和我一样,」刘冬藏说着,又委屈的红了眼眶。 沈闲和周明朝的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几天刘家两姐妹出门第一件事就是问小少爷和世子的进展如何了。 「什么一样,」沈闲笑了,用手敲了敲刘冬藏的脑门,想把这孩子敲得聪明一点:「周兄是我媳妇,记住了。」 「啊!」刘冬藏心思跟着沈闲走了:「可是书上不是这样说的。」 「什么书?」 什么书?刘冬藏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愣是想不起来,倒是想起了在京城的那个陈世美,哇的一声又哭了:「我忘记了什么书,许谌他过分!他欺负我!」 小姑娘苦的声音尖锐,刺的沈闲脑仁疼,他揉了揉眉心,递给了她两块点心:「别哭了,这么大人了老是哭你羞不羞,你和我说说,他怎么欺负你了。」 刘冬藏眼泪汪汪的睁着大眼睛:「他不理我。」 沈闲很有耐心「他怎么不理你了,上次给你从京城寄信回来是什么时候?」 刘冬藏一脸悲愤:「昨天。」 「昨天啊,昨天那就……」沈闲声音陡然增高:「昨天!」 刘冬藏捏着手指,被沈闲的反应吓到了,怯怯的点了点头:「嗯。」 「不是我说,妹妹啊!」沈闲嘆了口气,很糟心:「你这,人家昨天才给你写了信,你怎么还说人家不理你,你这样,我偏架都没法拉呀。」 刘冬藏含泪吃点心,一口一个:「可是,他写的好短,就两行。」 「什么写什么了?」沈闲把点心盘子悄悄往自己这边移了半寸,小姑娘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倒是挺能吃。 「他说,」刘冬藏嘴里含着半块点心回忆,发现自己当时太愤怒,直接就把信纸捏成一团扔了,小姑娘皱着眉想了半天,才想起一点来:「上面说,让我多来找你玩。」 当时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满心愤怒的刘冬藏就跑出门去了,刘穗岁就在亭子里看花,刘冬藏看见她姐姐半靠在栏杆上,侧脸在晨光熹微下国色无双,处处都闪着柔和的善解人意的光芒。 下一刻,大冤种箫明就出现在刘穗岁身后,两个人挨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脚步一转,刘冬藏哭着跑出了大门。 沈闲和她对吃点心,两个人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怎么没头没尾的。」 「还是你好,」刘冬藏看着沈闲,他坐在椅子上,唇红齿白的,一笑俊逸无双,比上次见白嫩了不少:「周公子就在城里,你们两个想见面就见面,有什么误会在一处说开了就好了,不像我。」 说到这里,刘冬藏又忧心忡忡:「周公子不会离开临州城去京城吧?」 沈闲一愣:「应该不会吧!周兄这些年,可一直在临州城没出去过的。」 「肯定不会,周公子的家不是就在这里,还能往哪去?」 两个人在院子里吃点心聊天,周明朝从院门口走进来,身影芝兰玉树。 沈闲跳下椅子:「周兄!」 「几年没见过面似的,」刘冬藏翻了一个白眼,嫌弃沈闲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刘冬藏倒是利索,看见周明朝来了,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把瓜子点心揽了一半,边走边吃。 沈闲看她都要走出院门了:「你去哪?」 刘冬藏磕着瓜子,头也不回:「我算什么,自己走,不留在这给你们添堵,看着闹心。」 沈闲愣愣的,刘冬藏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才抬头:「看着闹心,我怎么感觉她这是在说我们呢?」 周明朝揉了揉他的头髮:「去不去山里看蘑菇。」 沈闲:「要!」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因为要去找沈闲的梦中情菇,他一路上都很雀跃。 「周兄,」沈闲问:「那里还会不会有呀?前天大雨,蘑菇被沖跑了怎么办?」 周明朝想了想:「下了雨,说不定蘑菇长起来了,有孢子。」 「唔。」沈闲咬着手指望着天想了想,十分开心的听了周明朝的话。 「表兄,多日不见,前几日下雨在家里做什么事来消遣闲暇呀?」 开心的时候,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不速之客,比如说现在,周辞旧从街角走出来,桃花眼里碧波荡漾的,一身鲜艷的紫都压不住。 周明朝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拉着沈闲的手将他带到身后来:「有事?」 第144页 「没事就不能找你叙旧吗?」周辞旧笑了,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是天差地别的两幅模样,桃花眼一眨,看着周明朝身后的沈闲:「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周明朝摺扇抵着周辞旧想要弯过来的胸口,眉眼沉了下来:「周辞旧。」 沈闲看着那把扇子,原来周明朝给它一直带在身上,不过是一直没拿出来。 「表兄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周辞旧站直了,懒洋洋的打量着他:「你一直都是这样小心谨慎,你现在护着他不让我靠近,你能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吗?」 周明朝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称口舌之快,扇子打了个转被他收回手里,他拉着沈闲就走。 周辞旧倒是没多纠缠,就是在沈闲路过他的时候,朝他弯起了桃花眼:「明天见,漂亮的小少爷。」 沈闲一阵恶寒,嫌弃的看着他:「谁要和你见。」 两个人因为这个不速之客,心情都有点不好,连带着想起去山里找蘑菇,沈闲连带着都不如原先那般雀跃了。 「周兄,」沈闲看着周明朝清雅的眉眼:「你和周辞旧,是有什么过节呀?除了那个人长相不讨喜之外。」 周明朝抿着唇,沉声道:「没有过节。」 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周辞旧的为人而已,周明朝几岁的时候,也是和永南王夫妇在京城里住过一段时日的,那个时候,他们进宫去,皇帝就让他们几个表兄弟一起玩。 不知道是周明朝一直在临州城长大的原因,他见过的世界都很单纯,乍看见宫里那些皇子绵里藏针,阴阳怪气的作派,周明朝就分外想念在临州城的小白玉糰子。 他看见还是皇子的周辞旧,明明是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却在一个宫人无意撞到了他之后,桃花眼带笑的让自己的随行左右把这个宫人拖下去杖毙。 周明朝站在那些人的外围,父亲母亲怕他无聊,叫他和这些表兄弟来一起玩,他本身还有些犹豫的,这会看见这一幕,就更加的不想和这些人在一起玩了。 「可怜的孩子,」沈闲踮起脚用一只手摸摸周明朝的脑袋:「幸好你没在那个地方长大,不然我一身浩然正气的周兄就没了。」 还没有人这样对他过,沈闲的手很轻,柔柔的摸在头上很软和,周明朝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了勾,在沈闲掌心挠了挠。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人面前的沈闲,安慰小姑娘游刃有余,十足的靠谱模样。 在周明朝面前的沈闲:「周兄,山里还有没有蘑菇呀,被雨沖走了怎么办?」 第101章 沈闲和周明朝去山里的时候,没有找到绿色的蘑菇,他们在林子里转了一个圈,也没有找到一点蘑菇的影子。 沈闲倒没觉得有什么,一个蘑菇而已,有了更开心,没找到也没有什么值得气馁的,反倒是周明朝觉得在山里没有找到蘑菇是他的错,一直抓着沈闲的手,沈闲还来安慰他,说以后再来找也行,周明朝就抬头看了眼天色,快要暗了,说了一声好。 两个人就约好了明天再来,周明朝给他送到沈府门口的时候,沈闲还严肃正经的保证,他明天会早早的起床,和周兄一起上山去玩。 周明朝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摸了一下沈闲脸,手还绕到后面摸了摸他的耳垂,笑着说那我明天也早点起床。 那个时候刚好是夕阳,沈闲看见周明朝离开的时候,他的影子被昏黄的阳光拉得很长。 他们约好了,明天还要上山去找蘑菇的,可是沈闲没想到,自己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不认识的房间里面。 不是他昨晚上入睡的时候沈家东院的床,也不是在周明朝府上的时候沈闲熟悉的周明朝的屋子里面。 床边坐着的青年正在给床头的花瓶里换水,听见动静转身撑着下巴看他,见到沈闲醒了,眨了眨潋滟的桃花眼:「醒啦?我还以为你不到正午不会睁眼呢,既然现在醒了,你也不要睡了,要吃点东西吗?」 「周辞旧?」沈闲愣愣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软脚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头,十分缓慢且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闲脑子不傻,这会爱笑的眼睛向下垂着,漂亮的小脸有点阴沉,他不觉得遇上这个心里阴暗的变态会有什么好事。 「只是一点点药而已,别害怕,不然我一动你就醒了。」 周辞旧看他起来得艰难,还好心的扶了他一把,让沈闲靠在床上,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想要把你从城主府里偷出来不容易呀!」周辞旧感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你喷了迷药,你早就醒了。」 外头天光大亮,沈闲倚在床头慢慢积攒力气,这个时候的小少爷很冷静,没害怕也没生气,平淡的问周辞旧:「你想干什么?」 周辞旧双膝併拢,手放在膝盖上托着腮看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我不想干什么呀,我想干的已经干完了。」 有病!沈闲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个时候他浑身没力气,又是在自己不熟悉的地盘,沈闲不想惹怒他,也不想理他,就垂下眼帘发呆。 不如周明朝屋里的清雅,周辞旧的屋子里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桌椅是梨花木的,深色柜子的檀香木,柜门却是倒是颜色鲜亮的红木,架子上的摆件也是红绿黄蓝,木雕玉雕,还有陶瓷器,墙面上还挂了一副高洁梅花的水墨画,简直搞不懂这个人喜欢什么,还是周兄家里好,简简单单的,看着都敞亮。 第145页 想到这,沈闲看了眼窗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辰,艷阳高照的,反正是不早了,也不知道周兄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沈闲又把脑袋低下去,祈祷周明朝快点来找到他。 「你的睫毛好长,」周辞旧却突然凑近了他,上手拨了拨沈闲的睫毛:「你在想什么?在想我的表兄吗?」 听到周辞旧如此坦然的提到周明朝,沈闲心里打了一个突,他没答周辞旧的话,只是向后一仰皱眉躲过了他的手:「周兄要是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宝贝你真是可爱,」周辞旧笑了,就像是沈闲讲了一个笑话:「我的表兄,你的明朝哥哥,早就不在临州城了,你还不知道吧?」 心头一空,沈闲凝视着他,周辞旧和他对视,毫不心虚。 背上出了冷汗,从窗户那里吹进来的风让沈闲细微的发着抖,药效还没过,因为骤然提起的思绪沈闲的脑袋开始混混沉沉的疼。 「周兄没说他要走,」努力忽略掉心里的不安,沈闲不信周辞旧说的:「他不会走的。」 「你抖什么?」周辞旧嗤笑一声,强硬的抓起沈闲攥着被单的手摸了一把:「这一手的汗,小少爷,你也是害怕的吧?周明朝,他是真的走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告诉,倒像是诅咒似的,头疼得要死,沈闲没了大声说话的力气,只是一双眼睛,执拗的盯着周辞旧:「骗人。」 周辞旧还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和沈闲对视过,小少爷的眼睛又黑又亮,怒极了的时候眼泪带着点水,像是被洗过的一样,湖水一样澄澈。 「你长得真漂亮,」周辞旧握着沈闲的手,摩挲着手背,他小声呢喃:「不如你跟了我算了,你跟我也不亏,我以后对你好怎么样。」 沈闲觉得周辞旧捂着自己的那只手就像是毒蛇爬在上面那样的噁心,他咬着牙抽走了自己的手,冷笑了一声:「我配不上你。」 「是看不上我吧,」周辞旧不在意,反而愈加变本加厉的捏住了他的下巴,桃花眼眯着:「周明朝也是个男的,你跟着我有什么不行,他是个木纳无趣,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好好的美人儿送上门他也不要,我看着都替他心疼。」 沈闲的脸颊被他捏得泛青,从小到大,他还没被这样对待过,沈闲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和周辞旧对峙:「周兄,他才不是你这样的人,你这个,不正常的变态。」 小少爷又气又屈辱,看来是真的很疼了,还要装出无所谓和他犟嘴的模样取悦的周辞旧,美人眸中含泪,有种随时就要消散的感觉才是最好看的。 手劲松了松,周辞旧捏着沈闲的下巴靠近了自己,端详了一番眼前人,周辞旧松开了手:「确实比昌平那个蠢货要好,我要是表兄,我也不要她要你。」 沈闲眼睛一眨,把眼泪逼回去,哼了一声:「我只要周兄,不要你。」 「小少爷脾气还不小,」周辞旧突然坏笑了一声,桃花眼不正经的眨着:「你这模样,是要在床上罗裳半解,肩头露出一半来,眼角带着一点红才好看,不如我们试试,反正表兄也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有什么要紧。」 周辞旧说着就凑近了他,掀开了被子,就要低头去扯他的衣带。 沈闲脸的气红了,抓着被子指尖都被磨了一道,眼见着周辞旧就要扯掉他的衣服,沈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仰头抓起来桌子上的花瓶。 「去你娘的,」沈闲把花瓶朝周辞旧用力一扔,提高了音量:「老子就是让男人碰,那也是周明朝来,你算什么东西!」 这一下耗尽了沈闲积攒的力气,他靠在床头,小口小口的喘气。 花瓶的碎片划破了周辞旧额头,里面还有养花的水,瓶子里面的水混着血水划过周辞旧艷丽的眉眼,湿漉漉的在胸口晕染了一片。 「我没想到,没有爪子的小猫还能藉助外物来伤我,」周辞旧还是笑,就是眼里带着几分阴沉,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水,举在眼前看的时候满手的血:「果然漂亮的东西都很危险。」 周辞旧这时候不想着逼迫沈闲了,他随手给沈闲把被子盖上了,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悠,背着手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你要怎么才会相信你的周兄走了呢?」周辞旧站在床头弯腰顶着一脑袋血和他商量:「要不我带你去周府看看有没有人好不好?」 沈闲没说话,不过搭在被子上的手微微一动。 「那好吧,不过你要乖一点,」沈闲那点小动作没能瞒过周辞旧的眼睛,他想着这样就是谈妥了,转头拉开了大红的柜门在里面找东西:「带你上街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你在人多的时候叫了一声,那样就不好玩了。」 沈闲沉默的看着他在柜子里找东西,想着我到时候一出门就叫,让我爹和周兄都来揍你个坏东西,揍死你。 「给你用这个吧。」在柜子里挑挑拣拣,周辞旧拿出来一个黑色的药丸朝他走过来。 「什么东西,我不……」 沈闲本能的就要偏头拒绝,可是周辞旧像是一个餵人家吃药的惯犯,捏住沈闲的下颌微微使力,顺着沈闲张开的嘴就把那颗药丸给他餵了进去。 「听话,」周辞旧合上沈闲的嘴,看他有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笑眯眯的把松手:「这个药是甜的,只是让你不能大声说话而已,不苦的,我在里面加了好多糖。」 第146页 「你!」 「你乖,不然我就不带你出门了哦。」 沈闲愤愤的闭上了嘴。 周辞旧随意的拿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血,后来发现越擦越多,他是个没耐心的人,索性把帕子一扔,给沈闲裹了一件外袍,轻松的将他打横抱起就出了门。 「带你去看你的周兄啦!」 第102章 周府大门前面,因为门是关着的,所以三三两两的掉着几片碎叶,它们在太阳下烤得很脆,轻轻一踩就裂成渣滓。 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好半天,才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探出头来:「你找谁?」 不远不近的马车里面,周辞旧一手捞着沈闲,一手掀着帘子,从车帘的缝隙里面,沈闲眯着眼才看清这人是周府的管家,周明朝府上的大小事物都是他打理的。 「唔!」 「小声一点,」周辞旧拍拍沈闲的肩,嘘了一声:「别让他们发现你。」 「周公子在吗?」敲门的人声音压得很低,一张普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从京城来,有要紧事找他。」 似乎京城两个字很敏感,管家一听把开了一半的门都推开了:「可是我家公子不在,昨晚上连夜走的。」 那人面上看不出波澜,点了点头:「那便算了。」 管家看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合上了门。 那人走到马车旁边,微微颔首:「公子。」 周辞旧抱着昏过去的沈闲,手揉在他的颈侧:「回吧。」 ———— 沈闲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在被子上偏了偏头,颈部就一阵剧痛。 「嘶」的一声,沈闲皱起眉,想要摸一摸,却发现手腕不能动弹,沈闲挣了挣手,向上一瞧,看见有绳子穿过床头的架子,把他的两只手齐齐的捆在床头,他现在动不了。 沈闲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屋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周辞旧华丽的声线比小孩吃到了糖还要愉悦:「你醒啦!头还疼不疼。」 沈闲用力的拽了一下床头的绳子,从床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闲的脑袋还是很疼,他刚刚想起来周府管家说的周明朝连夜离开了临州城的那句话,心里面还没来得及落差,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床头。 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充满了危险的动作,代表着他受制于人,被囚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沈闲面容白嫩,眉眼弯弯,说他是在娇宠里面长大的孩子也不为过,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他。 何况看不见周明朝,沈闲心里面又慌又急,他用力扯着手腕上的两条红线,白皙的手腕上勒出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有的地方磨破了皮渗出了血迹,沈闲晃然不自知的撕扯。 「别扯,别扯,」周辞旧小跑了两步上前,握紧了沈闲的手腕:「你脑袋不疼了吗就这样闹腾,听话,别动了。」 周辞旧抬手摸了摸沈闲的脖颈,沈闲痛的一缩。 沈闲耳后已经青紫一片了,周辞旧一只手抬着沈闲的脑袋,让他枕着自己手臂,另外一只手给沈闲揉着后颈。 「对不住啦!」周辞旧一边揉着一边道歉:「当时你听见那个老头的话太激动了,我差点拉不住你,你就好滚下马车了。」 所以周辞旧只好对着沈闲来了一记狠狠的手刀,张牙舞爪要下马车的沈闲立即软软的倒了下去,周辞旧接住了他,还拨了拨他额前的头髮。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辞旧的力道很合适,脖子舒服不少,沈闲反而更累了,木然的透过周辞旧衣衫处的褶皱透过的光亮,沈闲想不通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不想要干什么,」周辞旧笑了,力度依旧轻柔:「以前表兄在,你老是和我说不了几句话,周明朝护你就像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似的,我就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沈闲看着床头的绳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是真的,」周明朝起身解开了绳子,又把手腕放在自己手里摩挲:「你怎么不信我呢!」 沈闲拧着眉毛,看不惯他的假惺惺:「那现在好好说话了,我能走了吗?」 「那不能,」周辞旧笑了,手指滑过沈闲的手腕:「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给你弄到这来,我还没和你待够呢。」 沈闲垂眸收回手,手腕被红绳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得疼,但他没吭声,和周辞旧这样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要吃点东西吗?」周辞旧不在意他的冷漠,侧身肩膀碰了碰沈闲:「还是想和我喝点酒?」 沈闲想把酒壶扣在他的脑袋上,向里坐了一点没理会。 周辞旧等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头绕着沈闲的头髮:「你不想吃吗?也行,也才一天没吃东西,饿不死,那咱们也得说会话,不然两个大活人坐在屋子里面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死气沉沉的。」 沈闲用手绞着被子,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周兄他,是真的走了吗?」 「他走了啊?」周辞旧说:「在马车上没听见吗?管家说他连夜走的。」 沈闲说不清这个时候是什么滋味,就是心头突然空了一块,喉头也泛着苦。 「那他,」沈闲松开被自己握成一团褶皱的被子,声音有点涩:「为什么要走?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周辞旧眼里有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片刻后桃花眼轻眨,他又勾起唇角:「那个我不知道,你得问他去。」 第147页 沈闲又低头不说话了。 周辞旧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他只说是周明朝走了,但是为什么走,去哪里,去干了什么,他不说,问就是不知道。 沈闲在周辞旧府上困了两天,最开始的时候控制不住的自己焦躁的情绪,扔东西,不吃饭,对周辞旧言语犀利,周辞旧不管他,到最后生气了,就对着沈闲颈部一记手刀,把人打晕了事,后来沈闲也就麻木,大多时候都蜷缩在床上沉默不语,视周遭的一切都是空气,周辞旧不在意,坐在床头和沈闲能说好多话。 说他以前在皇宫里面在墙角下养的那株小花,到最后被一个小宫女在他面前踩在泥里,和满地的落红混在一起,又说李贵嫔养的那只猎犬,曾经咬下来他手臂上的一片肉,后面还说那个在大雨里面被人奚落蓬头垢面宫女,那个宫女抱着一个小孩,她和那个小孩都染上了病,去太医院却只求来了一副药,宫女给孩子吃了,她自己倒在了大雨泥泞的宫道上,周辞旧还说,皇宫里面那么大,宫道又那么多,死掉一个宫女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雨停掉的日子宫人出来打扫清理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周辞旧说到这里碰了碰沈闲的背:「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宫女是谁?」 沈闲背对着他,好像是睡着了。 周辞旧轻声道:「那个人是我娘。」 果不其然,床上的那个人影小小的颤动了一下,很轻微,但是周辞旧眼尖,还是发现了。 「你没睡着呀!」周辞旧掀开被子,把沈闲抱起来,他低头端详着沈闲的脸:「不过才两天,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沈闲皱眉,许久未曾喝水的嗓子哑得厉害:「你要干什么?」 除了最开始去周明朝府上的那次,周辞旧几乎都不让沈闲离开这个门,可是现在,周辞旧带着他,有快要踏出这个门的趋势。 「虽然很捨不得,」周辞旧遗憾的抱着沈闲走出门口:「可是城主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如果不把你放出去,我在临州城可比不过他。」 见到太阳的那一刻,沈闲条件反射的闭上眼,许久没见天日的他被刺激得流泪,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周辞旧已经带着他走到城主面前。 「不好意思,」周辞旧把人递给城主:「他这几天有点不乖,一直不肯好好吃饭。」 看着在周辞旧怀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眼下青黑的沈闲,城主皱了皱眉,把自家儿子轻轻的接到自己怀里来。 「爹?」揉着眼睛的沈闲感到抱着自己的好像换了一个人,眯着一条缝的眼睛去看时,却看到了自家父亲那张熟悉又严肃的脸。 「嗯。」城主低低的应了一声,把孩子好好的护在怀里后,警告的看了一眼周辞旧转身就走。 「爹,」沈闲有点侷促,这么大人了还被自己爹抱着在路上走有点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城主抱着人,大步向前,唇角不自觉的向下撇着,这是很明显的怒气勃发的徵兆,可是沈闲一说话,他又把情绪都收了回去。 「你爹又不是老了,抱个小孩还抱不动!」城主早就看见沈闲细细的手腕上一道一道的瘀血和脖子上面的大片淤青,哼了一声:「等会儿去看你娘,这几天你不见她紧张的厉害,好几夜没睡着。」 沈闲乖巧的说好,接着就低头扯袖子盖手腕上的红道道,他这才看见。 城主看见上面有的地方还泛着血丝,这种钝器形成的伤口是慢慢的疼,到底是自己儿子,城主的心抽了一下:「他怎么欺负你的。」 刚才在周辞旧家里,城主不是没有发作,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沈闲已经找到了,日后再来算帐。 「没事,周辞旧就是脑子有坑,」沈闲飞快的遮住手腕上的伤口,他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些:「爹,周兄他,是真的走了吗?」 「明朝他,」城主顿了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当今的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病重,当时只他一个皇子,从小受先帝教导,也博览群书,为人也中规中矩,没有犯过大错,由他登帝是别无其他选择的。 可是坏就坏在有一个成熟稳重,才貌双全的永南王,从小能文能武,小小年纪穿着一身白袍子往那一站,不止其他人,先帝都很喜欢他,对着如今的皇帝的时候,先帝总是威严的,保持着一个父亲和帝王的严苛,可是看见小永南王的时候,先帝总是笑着把他抱在膝头,摸摸小手还摸摸小脑门,乐呵呵的逗他。 皇帝每每回想起先帝看见自己和永南王在一起的眼神,永远是带着嘆息的,他明白,那是可惜永南王不是他自己的儿子。 父母都是天定,皇帝还是努力的学习,可是日日勤奋,笔耕不缀,还是比不上天份来得重要,他辛辛苦苦背了三天的圣人训,比不得读了一遍就能记下的永南王,他在烈日下练了好久才能射中的靶子,比不得永南第一次拉弓射箭就能正中靶心。 他永远的辛苦努力在随便就能成功的永南王面前往往不值一提,永南王就是天上的太阳,他就是被太阳晒到身上投照在地面上的影子,人们有时看见他,会觉得这个影子还挺有意思,但是天上的太阳,永远都是褶褶生辉,引人夺目的。 其实皇帝少年时和永南王的关系不差,情谊比同窗好友还要深厚些,只是有的时候他看着别人对永南王的称赞,自己笑着附和的时候,心里面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甘总是像小豆子一样,越积越多,到最后已经成了无法释怀的心结。 第148页 后来先帝病重,朝中一度有谣言先帝觉得皇帝难当大任,想要让永南王担任摄政王一职,辅佐祖宗打下的百年基业。 皇帝每日在床榻前奉汤扫水,衣不解带的伺候,战战兢兢的看着在踏上闭着眼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先帝,害怕他突然死掉,又害怕他死掉真的有让永南王摄政的遗诏,他越是胆战心惊,就伺候的越是周到了,我朝以孝治天下,文史言官看见瘦弱的皇帝,难得的赞不绝口。 后来先帝还是咽气了,直到皇帝稳稳坐上皇位,他还内心忐忑不敢置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坐到了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先帝大逝,停棺发丧用了一段时日,在先帝身边一直学习,皇帝对帝王之道耳濡目染,他收买权臣,拉拢人心无师自通,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坐稳了这个皇位。 权力是个很有迷惑性的东西,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人贴着地面俯首称臣,他们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胆战心惊,唯唯诺诺,这种极度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感觉很奇异,让他有一种临驾于众生之上的快感。 这种权利的喜悦他还没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仔细琢磨,他就敏锐的感觉到朝中的大臣还是很看重永南王,他在朝堂上一说话,那些有分歧意见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立即停止争吵,认真的听取永南王的意见,明明就在刚才,皇帝的劝说他们置若罔闻,就连朝堂上最不对付的将军和文臣都能在永南的周旋下平衡一二,维持表面上微妙的和谐。 皇帝俯视着永南王的眼神日渐深沉。 永南王也不是傻子,他敏锐的察觉到当今圣上对自己的敌意,他开始在朝堂上不发表言论,退步明智的选择明哲保身,他想退,可是皇帝不想放过他。 帝王被日积月累的照射内心已经嫉妒得面目全非,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他只知道不能让永南王好过。 永南王的权利被一步一步的收回去,那时他已经有了妻儿,为了家人,他沉默的妥协,永南王不贪明逐利,志不在此他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家人安康就好。 他的妥协在皇帝看来是进一步的示弱,初次在永南王身上感到胜利的喜悦,皇帝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所以永南王本想在临州城常住,暂避锋芒,可是皇帝看不见他,疑心永南王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招兵买马,做一些有负皇恩的事。 所以在皇帝三番四次的催诏下,永南王把少年周明朝一人留在临州城,自己带着夫人去京城,为了孩子,夫妻二人愿意在皇帝的眼线下生活。 后来,疑心深重的皇帝看着在京城里面安居乐业的永南王夫妇,越发觉得掩在平静表面下的夫妻两其实藏着狂风骤雨,宫宴上看见永南王和王妃相敬如宾,皇帝笑着和他们攀谈,心里却是想着让人家妻离子散的事。 但是他还不敢做绝,所以派了昌平去了临州城,若是昌平可以把那个从小就没见过多少面的表侄带回京城,有个暗线在永南王家里他也能安心不少。 后来昌平一个人回来的,他坐在椅子上,看见昌平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心里面倒没有多大怒气,只是想着,不愧是永南王的儿子,不是那样好拿捏的,虽然他对昌平口中那个喜欢男子的小世子多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可是这样仍旧比不过这些年他对永南王潜藏的嫉妒的心思。 隔日永南王被召进宫来,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皇帝大发雷霆,怒斥周明朝不知好歹,好心赐婚他却宁愿要一个小子也不要金枝玉叶的郡主。 永南王跪在地上,和周明朝如出一辙的嵴背挺直,他疑惑的直视帝王,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皇帝轻飘飘的扔下一封诏书:「朕已经派人去临州城传信了,蜀地外邦猖獗,就让他去平定祸乱将功抵罪吧。」 永南王随即被人送出了宫,只看见心急如焚的王妃捏着一封信匆忙的迎上来。 王命难违,周明朝收到召令的时候连夜出发,在京城里面的永南王被皇帝软禁在行宫里面,几乎和外界隔绝。 「闲儿,」城主大手按着沈闲的肩:「这几日你受了委屈,爹爹日后再为你讨回来,但是明朝那边,皇帝说着是派兵让周明朝去平定外邦,但只有几百个人,带着几百个人去打仗,不知道是让外邦的看笑话,还是让明朝去送死呢!如今我们还是要以你周伯父家的事为先。」 沈闲坐在床头的阴影里面,手指陷入掌心,慢慢得渗出血来。 好半天,沈闲才缓缓道:「爹你放心,我明白的。」 城主这几日忙得实属焦头烂额,又要找沈闲又要找关系通临州城和京城还有蜀地的消息,他嘱咐了沈闲几句好好休息,匆匆的离开了,书房里面还有人在等着他。 城主走的时候带上了门,窗户也没开,等到天黑的时候,屋子里就暗了,沈闲像尊木雕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一只手握着还在流血的掌心,有点疼又有点委屈,最后,实在是太累了,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睡着了,到半夜的时候,被透进屋里来的冷意冻醒了。 鼻头红红的,沈闲睁开眼睛,看了眼窗框上斑驳的月光,眼睛一眨,手背上就多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吸了吸鼻子,沈闲下床的时候因为坐了太久,脚麻了还摔了一跤,额头重重的磕到桌角上,没破皮,但是用手摸的时候肿了好大的一个包。 第149页 沈闲被撞的头晕脑胀,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在墙边的柜子上面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个火摺子,沈闲给它举到面前来吹了一口气,又拖着身子慢悠悠的走到床边,给床头的蜡烛点燃了。 因为手疼,点蜡烛的时候抖了半天,蜡烛才颤颤巍巍的燃起来。 吹灭了火摺子,沈闲给它扔到一边去,脱了鞋,衣服也不换,拉开被子就躺在床上去,被子里面冷得厉害,沈闲一个劲的往里面缩,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脑袋藏在被子里面,憋了一会沈闲觉得有点不透气又把脑袋露了出来。 躺了一会,被子里面渐渐有了温度,沈闲的脑袋陷在被子里,他转头看着火苗颤动的蜡烛,感到脸上有点痒痒的,用手摸了一把,又是一手湿漉漉的。 用被子擦了把脸,沈闲把脸藏在被子里面,小声念叨着周兄睡着了。 书房里面,城主送走了客人,揉了把笑了一整天有点僵的脸,转身朝卧房走。 卧室里还点着灯,夫人还在等他,一见他就起身接过城主脱下来的外袍:「那人怎么说?明朝现在怎么样?我刚刚去看闲儿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应该是睡着了就没进去叫他,他还好吧?」 「还好,都还好,」城主眉心松懈下来:「闲儿是听话懂事的,他长大了不用我们操心,至于青柏的事,我在想办法。」 虽然忧心忡忡,夫人也无可奈何:「外头这么冷,也不知道明朝现在在哪?有没有地方睡觉,那孩子会不会给自己多找一床被子盖上。」 城主也不知道,握着夫人的手,两个人沉默的坐在一起,无声的嘆气。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除夕快乐!终于赶上了新年的尾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健康快乐!(虽然剧情有点不太欢乐就是了。) 第104章 城主这几日早出晚归,书房里面夜夜通明,一波的人来,一波的人走。 每次城主送那些人出门的时候,沈闲藏在墙角偷偷的瞧,看见他爹脸色不好的回去,就在原地站了一会,自己也回屋去了。 永南王夫妇被困在京城,进出都有人把守着,朝官们人人自危,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周明朝一个人独身在蜀道的驷峪关,带着五百兵马螳臂当车,到最后一定是凶多吉少。 城主是临州城的城主,还有一城的大小事物等着他去决断,不能擅自离开,沈闲看见他爹整日急得焦躁上火,头上都多了一缕白头髮。 沈闲这几天很消停,一直很乖的呆在院子里面,哪也不去,不去在街上招猫逗狗,也不去祸害府里城主的荷塘,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吃过饭就在院子里面看书,非常安分。 就是不怎么爱说话,鸿鹄从街上找了好多小玩意,还把自己的常胜将军给他玩,沈闲只是偏过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很有礼貌很温柔:「我不玩,你自己玩。」 就连大毛也不叫了,鸿鹄也很揪心,草丛不翻,土堆不挖,每天就蹲在沈闲旁边的墙根下,确保沈闲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想守着他。 沈闲的注意力不能随时都放在守着自己的鸿鹄身上,最初的几次他让鸿鹄自己去玩,但鸿鹄不听,很犟的非要在他身边,说了几次沈闲就由着他去了。 于是,鸿鹄就看见沈闲看着看着书,就把目光从书页上离开,怔怔的看着虚空发呆,沈闲可以保持这样的姿势小半个时辰,鸿鹄大着胆子喊他,沈闲回过神就接着低头看书,就是脸上的神色,漠然得令人心惊。 有一次是艷阳天,沈闲难得的心情好了一点,想要在院子里去看看,到小花园的走廊的时候看见一大簇一大簇粉白的花束,鸿鹄看见沈闲莫名其妙的停下来,用手擦了擦脸。 那眼泪都到下颌了,鸿鹄识趣的没说话,沈闲在那簇花前呆了一下午,日头西斜了也没有走的意思。 「你在这呢!」一道紫色身影走进来,亲切的在沈闲身边坐下,周辞旧还是一双桃花眼潋滟:「小少爷,你在这生什么闷气?」 「你,你来我们府上又想干什么!」鸿鹄立即挡在沈闲身前,上次少爷失踪就是这个人把少爷掳走的:「我们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找上门来!」 「我和你家少爷说话,你算什么身份来擦嘴,」周辞旧不悦的沉下语气:「下人要有下人的规矩,一点体统都没有。」 「你!」鸿鹄被沈闲养叼了,当即就要上前和这个不怀好意的人理论一番。 「大毛,」鸿鹄叽叽喳喳声音扰得沈闲头疼,他拽着鸿鹄的袖子让人在一边去:「不要说话。」 周辞旧还坐在他对面,沈闲靠在柱子上,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有事?」 对于这个人为什么能够堂而皇之的走进城主府他已经不想深究了。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周辞旧看着他:「我看你好像是一坨骨头撑着皮的人。」 「托你的福,」沈闲仰着头,看着空中血红的残阳:「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哪哪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周辞旧和他一起看天:「有的人带着五百个人去剿灭外邦,这么多天还没死,你好吃好喝,还能走在那个人的前头也是见了鬼。」 沈闲几乎是瞬间侧过头,但周辞旧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这样没有实质性的目光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 第150页 沈闲别开眼,确实没有什么用,他一向不喜欢做无关紧要的事,所以他强迫自己释怀了。 「这么生气呢!」周辞旧看他握在袖子里面的手都泛着青白,用力到都在发抖了:「真就这样喜欢我表兄,他有什么好的。」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沈闲不想给他再三的机会。 「大毛,」沈闲对鸿鹄轻声说:「去给我找一把刀来。」 沈闲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锋利一点的,我拿它来砍人用。」 「少爷。」鸿鹄拿眼瞟着周辞旧,在心里盘算着两个人把人弄死之后藏在哪里才能不被人发现。 「哎呀,这么生气做什么,小小年纪不要动不动就你死我活的,多血腥,你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沈闲这个时候才有了一点以前古灵精怪的影子,周辞旧弯起眼睛朝鸿鹄摆摆手:「你家少爷开玩笑的,别理他别理他。」 鸿鹄哼了一声。 沈闲不说话了,周辞旧又笑眯眯的招他:「小少爷,真那么想你的周兄啊?」 周明朝就像是沈闲喉咙里软肉上卡着的一根刺,周辞旧提一次,就是把那根用力的往下按了一次,不只是喉头泛着血腥,胸口都酸酸胀胀的疼,沈闲皱眉:「你到底……」 「别生气别生气,你看天上的云多好看吶,」周辞旧笑眯眯的把沈闲的脑袋往左边转,自己也惬意的把头放在栏杆上,看着天上艷丽的云彩:「你看那朵,像不像一朵大蘑菇。」 …… 沈闲默默的垂眼,觉得这人就是来找事的。 「别丧眉耷眼的,真丑,」周辞旧悠哉的盪了一会脚尖,忽然转头推了沈闲一把:「你要真想周明朝,你就去找他呗。」 周辞旧还在沈闲的肩头,这个时候沈闲竟然忘记了推开,他愣愣的看着周辞旧,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可是……」 他没想到周辞旧嘴里还能说出这种人话。 「可是什么可是,」周辞旧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人看着顺眼多了,他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沈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想过偷偷跑出去找周明朝,你这人吶,看着哦不,你看着也不老实,想去就去,整天睹物思人,日渐消瘦,人比黄花啊!」 沈闲看了一眼花丛,又挪开眼:「我能去干什么,我一个人,被人绑着就什么都干不了,,去那边也是送死。」 那不也没说自己不去嘛,周辞旧啧了一声,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东西举在沈闲眼前晃了晃:「我从藩地回京的时候,带了两千人,叫我一声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沈闲疑惑的看着他手里黑漆漆的东西:「给我?你有这么好心?」 「真的给你,」周辞旧把东西扔到沈闲怀里:「我们正经人,不骗小孩的。」 手里的东西摸起来凉凉的,沈闲给它举起来,对着光看了半天,最后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你这个玩意是真的假的?」 他还是不太相信周辞旧会这么好心,这样和癞□□直接变成天鹅有什么区别。 「你当这玩意是黄金白银,还得咬一口辨真假,」周辞旧被他气笑了,从栏杆上站起来,揉乱了沈闲的一头黑髮:「走了,你爱信不信。」 周辞旧站起来,身量修长,看不见那双戏嚯的桃花眼,单看背影和周明朝有五分相似的地方,沈闲突然就想起来那天城主找到他的时候,在屋子里周辞旧对他说的话。 小宫女和小孩都得了病,求了太医院只有一包药,后来小宫女死在了大雨里面的众人欺凌,小孩最后应该是因为没有母亲的庇护,才会被贵嫔的狗咬下来手臂上的一块肉吧。 「那个……」沈闲支支吾吾,看在手里东西的面子上还是问了一句:「你手臂上有疤吗?」 「我的手臂上哪来的疤?」周辞旧顿了顿,一边笑着一边撸起左手的袖子来:「怎么,你这是心疼我了吗?还是觉得我好,不想要周明朝那个说走就走的负心汉了吧。」 沈闲立即收好自己突如其来的同情,面无表情的朝他扔了一把旁边花丛里扯下来的树枝叉:「你可以滚了。」 「再会,希望我下一次看见你还是你能动能说话的时候。」 周辞旧一如既往的嘴欠,他笑了笑,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留痕迹的碰了碰右手手臂,那里有一大片狰狞的疤痕,现在有点发烫。 沈闲托着腮沉思,手指无意识的在那个能号召两千人的信物上摩擦,直到天边青绿吞没最后一丝残阳。 傍晚时分,下人们给高处的树枝上挂上了灯笼,夜风一吹,拢着白色灯罩的蜡烛在空中摇摇晃晃,明灭的光芒带着着朦胧的月色映在了沈闲的眼里。 沈闲眼睛一眨,想到了也是这样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那个眉目清隽的青年在无人的巷子口,抱着他轻声说:「我抱着的,就是我的心上人。」 突然从栏杆上跳下来,沈闲在风里跑着,边跑边回头大喊:「大毛,回屋去。」 鸿鹄吓了一跳,跟着他跑,也大声喊:「少爷,干什么去?」 「小声一点,回屋收拾东西,」沈闲把鸿鹄拉到自己身边,小少爷压低声音眉目璀璨的一笑:「我得找我媳妇去。」 漫漫长夜,锦衾薄寒,他得抱着周兄才能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闲,一个漫漫追夫路的男子! 第151页 第105章 蜀道地势高险,常年多风沙,大风天的时候,几尺开外不见人,如果穿一身黄色衣服,就是不走近细瞧,那也是看不见的。 简易的小屋里,四面钉着木条用以挡风,桌边燃着一盏油灯,周明朝坐在桌边,抬眼看了眼窗外,外头晨光熹微,他抬手将烛火灭了,举着地形图在窗边借着天光皱眉思索。 周明朝一身窄袖黑衣,他本就气质冷峻,这几日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内敛的煞气,眉梢向上抬时,不言不语就十分瘆人了。 这是他来蜀道的第十天,这几日他带着蜀道的人,只守不攻,也折损了一百多人,即便他下令精准,用兵巧妙,但只有堪堪五百人,对上实力强悍的外敌,仍旧是螳臂挡车,如今那些番邦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也不再进攻,就在蜀道的城门外安营扎寨,他们有粮有水,蜀道内部却无人支援,周明朝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目光在地图上游移,周明朝一寸一寸的细细观察,试图在上面寻找一个缺口,至少能解决一点问题。 但是在城外全都是番邦的人马,每个连接外面的出口都被他们用兵把守,周明朝看着地图到天光大亮,也没想出一个法子来,现在是人少,物资也匮乏的问题,长此以往,他们耗不下去。 在陆地上找了半天,周明朝放弃了接着找水路,沿着护城河往下看下去,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处湖水泄闸的地方,那的地方外邦守的人不多,周明朝看着那处地方沉思。 「世子,」有人推开门进来,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小兵:「外面有个人找您,看着年纪不大。」 「什么人?」周明朝偏头,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他:「让他进来。」 「是个少年,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的好料子,头上带的发冠好像都是玉做的。」那人挠挠脑袋:「那个小少爷好像脾气不太好,他让你出去见他。」 白白净净脾气不太好的小少爷,周明朝心里忽然勐烈的跳起来,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匆匆把图纸塞进小兵的怀里,眨眼间人已经到门外去了。 蜀道没有长街高楼,这里更像是乡下,到处都是小土丘,什么种着各种果树,沈闲站在树下,正在抬手够上面结的柑子,这个时候柑子的皮已带着点黄了,临州城不长这样的柑子树,沈闲好奇这是什么味道,就是树有点高,沈闲垫着脚也够不到,努力了一会,他就松开手,拉着最下面的树枝想要把上面的柑子拉下来。 一树的枝叶朝沈闲那边倾斜,沈闲踮着脚,指尖就快摸到橙黄的柑子了,腰后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沈闲被抱着,整个人向后一退。 沈闲一惊,手松开了树枝,连带着一树的柑子都在日光下摇晃。 周明朝两手环抱着沈闲的腰,在满树摇晃的柑子树下,把头埋在沈闲颈肩:「闲闲,我好想你。」 对比于周明朝堪称失态的行为,沈闲要显得镇定许多,在看清身后的这个人是周明朝之后,沈闲淡淡的拍了拍周明朝的手,让他先放开自己:「这里人多,你先松开我。」 周明朝用力的抱了沈闲一下,察觉到怀里的人是真实的,还是他的软的,带着果香的闲闲,才满足的松开手。 沈闲后退了一步,仰头打量周明朝,把人从上到下看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人脸上没有外伤,胳膊腿那些刚刚还抱他那么紧,肯定没有问题。 周明朝只是这几天累了一天,没有受什么大伤,得出这个结论的沈闲微微放下心,然后他就抬手,用力的挥出一拳,重重的打在周明朝的脸上。 「老流氓,竟然敢丢下我不声不响的跑到这里来!」 沈闲这一下是实打实的份量,不是以前打情骂俏的撒娇,周明朝被他打得头朝一边偏过去,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可是,那柑子树下不止周明朝和沈闲两个人,有在旁边磨刀的,还有个抱着长刀打盹的,还有路过的行人,杂七杂八的,他们全都是同样一副表情。 「……」 尤其是那个向周明朝报信的小兵,他看着沈闲,又看看用舌尖抵着后槽牙的周明朝,噌的后退了一大步,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年轻人怎么转头就被挨了一拳,让那个小兵更震惊的是,那个从京城调来上任的世子被打了还不生气,脸被打红了都顾不上揉,抬手去拉面前的青年。 「闲闲,」周明朝喊他。 「别这么喊,和你很熟吗!」沈闲冷酷无情的把周明朝的手打开了:「叫我大名。」 手被打下去了,周明朝执着的拉他,偷偷瞥他的神情让沈闲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瞪着周明朝,看着怪可怜的。 「你的屋子在哪?」沈闲绷着小脸扭头就走,还装模作样的把手背在身后:「我赶了两天的路,好累。」 他现在要休息一会,算帐的事,等回了临州城再说。 屋里,沈闲躺在床上,头枕着周明朝的腿,捧着茶杯喝水,周明朝看着手里漆黑的信物:「这是周辞旧给你的?」 沈闲的脸都埋在杯子里:「嗯嗯嗯。」 周明朝:「他让你来的?」 沈闲一口气喝掉了杯子里面的水:「嗯嗯嗯。」 周明朝皱眉:「他还给你了两千人马?」 沈闲打了个嗝,唿出口气来,把杯子递给周明朝:「嗯嗯嗯,还要喝水。」 第152页 周明朝把杯子拿在手里,没有起身给他倒水,反倒是轻轻捏住了沈闲白嫩的脸蛋:「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东西?」 沈闲躺在周明朝腿上,仰面直视着他,大声道:「因为他是我养的情妇,我们趁你不在的时候暗中苟且了。」 少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他,这样的坦率让周明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松开手,周明朝无可奈何:「闲闲。」 沈闲把脑袋移到枕头上,踢了一脚周明朝:「给我倒水去。」 揉了一把缩在自己床上的炸毛猫的头,周明朝起身给沈闲倒了一杯茶。 沈闲一口又把一杯茶水喝光了。 抬手举着茶杯,沈闲舔了舔唇:「还要。」 周明朝索性把茶壶都给沈闲拿过来,沈闲喝一杯周明朝给他倒一杯,喝了大半壶,沈闲把茶杯还给周明朝,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小声哼唧:「不要了,我不渴了。」 这是普洱,沈闲最不喜欢的那种茶,今天却喝了大半壶,小少爷窝在被子里,安静又乖巧,周明朝把茶壶放到床头,沉默的摸了摸沈闲露在外面的头髮:「你不该来这的。」 沈闲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警觉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想偷偷把我送走。」 正在盘算什么时候把沈闲打晕让人给他送回去的周明朝:「……」 「不要,」沈闲一头扎进周明朝怀里,抱住了他的腰:「我不要回去,要不我们一起回去,要不我就撞死在这里。」 「闲闲,」周明朝摸摸沈闲的头髮,一头护着他以免掉下床去:「听话,这里很危险,待在这里很辛苦的。」 「不要,」沈闲摇头,抱紧了周明朝的腰:「这里才不苦,没有周兄的日子才苦,我不要回去,回去周辞旧欺负我,周兄你回去帮我报仇。」 看着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小少爷,周明朝心里又酸又麻,开口时声音干涩:「留在这里,我们不一定能活着出去,闲闲,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沈闲沉默了一下,翻身抓着周明朝的手:「慢慢来,我爹在想办法,京城的伯父伯母也在想办法,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周辞旧不是还有两千人,周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只要坚持下去,咱们一定能回家,你,你不要让我走,我想陪着你,我们一起回去,爹娘还等着我们呢。」 「不够的,」周明朝望着沈闲,手摩挲着他的脸,低声道:「有两千人也不够,外邦的人这几天的火力越来越勐,我们快没有粮食了,坚持不了多久的。」 「那加上我这五千人够不够?」门被推开了,高大的声影逆着光站在门口,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剩下的人马还在路上。」 「许谌?」沈闲眯着眼,从尘埃飞扬的尘埃里看清了熟人的面容,坐起身来和周明朝面面相觑。 「还有我们呢!」清脆的声音从许谌身后传来,刘冬藏推开许谌大步走向前来,她扫视了一圈屋内,最后在沈闲面前停下了,抬手给他来了一下:「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披星戴月,日月兼程,都没追上你,我阿姐在路上都吐了好几回。」 「小妹,别瞎说」刘穗岁从外面走进来,点了一把刘冬藏的脑袋,看着周明朝和沈闲点了点头:「周公子,沈少爷。」 「你们不用在意,岁岁只是水土不服,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箫明走近刘穗岁,揽着她的肩,年轻的公子温文儒雅的一笑:「鄙人不才,年轻的时候和家父学了一点用兵之道,正好派上用场,回去也可吹嘘一番,宝刀还未老。」 李未在官场上打磨了一段时日,眉眼间褪去不少纯憨,不过眼底依旧明亮,他走进屋来朝众人笑着:「如今我在史部当职,现在见识一番沙场,回去书上也有得写。」 「你们,」沈闲眨了眨眼,用力一拍手:「够意思,有义气!」 「周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刘冬藏把头靠在刘穗岁肩头,学着沈闲之前的语气:「咱们一定能回家,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沈小少爷,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招人疼呢!」 「你给我闭嘴!」沈闲一个枕头就扔过去,脸都羞红了:「挺大个姑娘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听墙角。」 刘冬藏边躲边笑,还在欠欠的用沈闲的语气:「小少爷,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屋子里面一群人都笑了。 周明朝也淡淡勾起唇角,抱着沈闲给他顺毛,在父母离开临州城留下他一个人,沈闲也躲着他的那段时间,他从来什么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有朋友这样的存在。 可是现在,周明朝捂着沈闲的耳朵,不让他听见刘冬藏的话气恼,心里面却是升起了这些天从未有过轻松感,托闲闲的福,他这辈子,还有有幸结实几个在危难中可以施于援手的朋友,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看着看着,年就过完啦,小沈和小周也要开始在平行世界里面好好的啦! 第106章 野道外,茂盛的草丛没至腰间,芦苇外的水池里面碧波荡漾,披着毛绒坎肩,头顶白色毡帽的番邦人悄无声息的从水下潜出头来,无声的抖落脑袋上的水珠,趴在岸上,两手扒开草丛。 随即他的动作顿住了,高大的青年正盘腿坐在地上,用身边的芦苇编蓆子,有一个坐席那么宽,青年的身边围着一个颜色巧丽的小姑娘,两个人察觉到动静,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第153页 番邦人静静和他们对视半晌,然后再把目光移到他们身后无声握刀的士兵身上,草丛里面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人,肉眼可见的亮闪闪的铠甲,然后,番邦人镇定的把草丛合拢,无声的潜回了水中。 刘冬藏用许谌的剑戳开草丛,看见后面的番邦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所以的往岸上游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那人低声的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后面游上来的人狠狠地看了岸上一眼,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滑动的动作,跳进水里游走了。 「有本事你上来打啊!」刘冬藏捡起许谌用来压草蓆的石头朝湖面扔过去,刚好砸中了一个人的脑袋,水面上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同伴捞着他的手臂,飞快的把人带走了。 「打不过还挑衅,真是不要脸!」人都走了,刘冬藏还在骂。 「别生气,箫明说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贸然动手,我觉得有道理,」许谌把编好的坐席拿给刘冬藏哄他开心:「今天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咱们回去吧。」 刚刚编好的草蓆子上面还有青草的气息,刘冬藏就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抱着坐席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边走边问:「沈闲和世子在干什么?这一天都没看见他们人,有我们帮他打仗,连人都看不见了?」 「周公子前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沈小少爷在陪着他。」 周明朝前几天一个人面对番邦的时候,确实有些独木难支,刘冬藏哦了一声:「那个皇帝真不是个东西,让周公子一个人来这里,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好在沈伯父想出了这个法子,不然就算是沈小少爷带着两千人赶过来,也不见得有多少胜算。」 刘冬藏和许谌在河边吓退敌人的时候,沈闲早就醒了,他看着周明朝难得的赖床,伸手摸他眼底青黑的时候感觉他有点低热。 「周兄,周兄。」沈闲推推周明朝。 周明朝没睁眼,迷迷煳煳把沈闲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周兄,我透不过气了。」 沈闲在被子里挣扎了老半天,才从周明朝的臂弯下钻出来,掀开被子,沈闲脸被缺氧憋得通红,大口的唿吸着新鲜空气。 从床上熘出来,沈闲穿好衣服,站在床前面又摸了摸周明朝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些烫。 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清水,沈闲费力的把周明朝从床上扶起来,让周明朝躺在自己的手肘里面,把杯子凑到周明朝唇边让他喝水。 「周兄,喝水,你醒醒。」 周明朝脑子昏昏沉沉的不太清醒,他又重,沈闲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杯子有点吃力,摇周明朝的时候杯子没拿稳水溅出来湿了周明朝胸前的衣服。 周明朝抬眼,卷翘的睫毛掀起来看了一眼沈闲又垂了下去:「闲闲。」 这美人病弱的模样把沈闲的心的看化了,莫说是周明朝低热,就是周明朝皱起眉头,沈闲又要把他当祖宗伺候。 细緻妥协的餵周明朝把水喝下去,然后把人放回床上去,仔细的掖好被角,沈闲转身朝门外跑:「周兄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我去给你找吃的来。」 沈闲跑到屋外,在树上摘了两个柑子,又进厨房里给周明朝端了一碗白粥出来,路过帐篷的时候有小兵和他打招唿。 「小少爷,还没吃早饭呢?」 「啊,起迟了点,大哥你吃了吗?」沈闲的托盘上盛着两个柑子,一路上走得摇摇晃晃,生怕它掉下来。 「世子还没醒吗?我昨天看见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小兵看见沈闲端着两碗粥。 「没有,他在屋里看城防图,我给他带饭回去。」 周明朝如今好歹也是一军主帅,不能在小兵面前露怯。 「世子真是劳累,为了我们,真是辛苦他了,还记得当初他来蜀道的时候,大家看他一介文弱书生的模样,都不太服他,但是世子人好,没和我们计较。」小兵咧嘴一笑,露出比黑色皮肤好了太多的大板牙。 「周兄可不是文弱书生,他从小就和我爹习武,在街上打家丁都是一个打十个的。」沈闲顿了顿,即便知道周明朝刚来临州城的日子过得不太顺遂,但是他还是想问怎样的不服,才能让后面的周兄让他们改观。 「周兄刚来的时候,这些人怎么对他的?」 「啊,这个。」小兵尴尬的笑,怪自己的多嘴失言,他这才想起来刚刚的话说出来不妥当。 「没事,大家上了战场,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沈闲把托盘放在路边的石头上,把柑子递给小兵一个:「兄弟之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家彼此说说,日后当个玩笑也就罢了。」 小兵最开始不接柑子,死活不敢说,可是后面沈闲又说了两句,稀里煳涂的把他给绕进去了,张口把周明朝刚来蜀道的事出卖了个彻底。 周明朝刚来蜀道,大家都知道自己是选中给这位年轻的世子爷陪着他一起去送死的,既然要死了,士兵们也就没什么顾忌的。 站队时吊儿郎当,不肯好好回答周明朝的问题,对周明朝的派遣不屑一顾,甚至于有的还嗤之以鼻:「世子,反正都是要死的,咱们还不如冲出去和他们拼个痛快!」 周明朝没听他的,只是把不听话的人拉下去各打了二十军棍,棍子是实打实的沉,打在身上不出几棍子就皮开肉绽,屁股都开花了。 第154页 接下来的人虽然不情愿,可害怕挨板子,对周明朝的话还是照命令执行了,后面他们发现,这个从外面派过来看着斯文秀气的世子爷,是有几番真功夫在身上的。周明朝不妥协,不认命,他认真执拗的带着这五百士兵在蜀道同外邦的人周旋。 那些人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是来送死的,可听周明朝的似乎还能多活几天,能活一天算一天,人在世上,哪个又不是挣命呢! 「后来,我们也就打心眼的佩服世子了,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输了,被那些蛮夷的汉子砍掉脑袋带回去当球踢了。」 沈闲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送走小兵的,他回屋的时候看着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的周明朝,把托盘搁在床头,沈闲坐在床边托腮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往下坠得厉害。 「闲闲,」周明朝偏头睁开眼睛看着他,浅色的眸子宛如琉璃:「你怎么了?」 他总是能一眼看出沈闲的不对劲,沈闲俯身用额头碰了碰他的脑袋:「你的头还痛不?」 「我没事,」周明朝蹭着他的头:「你是因为担心我心情不好吗?」 「头不疼了就起来吃饭,」沈闲用脑袋敲敲周明朝的脑门:「我还给你摘了柑子,昨天晚上我让小土豆吃了一个,她说是甜的,我才吃的,真的很甜,你来这里的时候吃过没?」 周明朝笑笑,从床上坐起来:「我知道很甜,倒是没有吃过。」 周明朝看见托盘里的两碗白粥一只柑子,挑了挑眉毛:「闲闲,你只摘了一个柑子?」 「啊?」沈闲从床头那托盘下来,看着一眼盘子里的柑子:「你吃,我不吃。」 周明朝看着他,忽然把心绪不佳的小少爷抱进怀里,沈闲说的诚然不错,这人就算是生病了,力气也还是很大。 「你刚刚在路上见到了谁?」周明朝把恹恹的沈闲放在腿上,靠近他低声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外面到处都是柑子树,按照沈闲的习惯,肯定不可能只摘一个柑子带回来,毕竟一只柑子沈闲都有可能吃不饱,遇见许谌箫明那些人,沈闲把柑子送给他们的可能性更低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沈闲为了贿赂某一个人,把柑子送给他了,还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了让他不开心的消息。 「闲闲,」周明朝碰碰他的脸:「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你别把防寒传染给我,」沈闲这样说着,声音闷闷的,却没有躲开周明朝,他把脑袋放在周明朝肩头,喊了一声:「周兄。」 「我们闲闲这是怎么了?」周明朝轻轻捏着沈闲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沈闲耷拉着眼皮,坐在周明朝身上玩他腰带上的穗子:「没人欺负我,有人欺负你怎么办?我也不能帮你报仇。」 「没人欺负我,」周明朝耐心的哄他:「我现在也好好的,没有什么事。」 「皇帝欺负你,」沈闲揪紧穗子,低着脑袋:「他让你一个人来这里,还把伯父伯母都囚禁起来,那些人都不听你的话,欺负你,他们都是坏人。」 小少爷在他怀里委委屈屈的撒娇,周明朝恨不得把心都捧出来递给沈闲让他随意扔着玩。 他低头,亲亲小少爷皱起来的小脸:「没事,你来帮我了,许谌和李未他们也都来了,这是伯父想的办法,他们都在这里,皇上不会让我们都死在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嘿嘿。 第107章 那个生病的倒是安慰了沈闲许久,到最后,沈闲擦了把脸,从床上跳下来,给周明朝倒水餵饭。 喝了水,吃了粥,还有沈闲这个天然暖炉抱着睡觉,周明朝下午烧就退了,出门的时候神清气爽,脸上也一改之前的颓态。 周明朝好了,沈闲却是个坐不住的,三天两头的和刘冬藏跑出去惹事,这不,又被箫明一手提着一个抓回来。 周明朝和许谌围着桌子正讨论战术,箫明推开门大步走进来,左手的沈闲扔给周明朝,右手的刘冬藏扔给许谌。 「能不能管好他们,」箫明无奈:「我刚刚又看见他们两个带着兵跑到河岸边去,不是我揽着提醒得快,早就打上了。」 城主那几日和城中几位有实权的商量的就是这个,几个老臣家里的小辈都去了前线,皇帝就不能真的敢让他们都和周明朝一起在蜀道陪葬,许谌带的人马都是未尽允许私自从京城里带出来的,箫明怕日后皇帝查起来有心怪罪,就想着先按兵不动,等上面的旨意下来了再动手。 偏偏这两个,都不是省心的,整日里喊打喊杀看见一点番邦的人影就像是十天半个月没见荤腥见着鸡腿似的,一个没看住,就跑到敌人堆里冲锋陷阵去了。 「我们怎么了!」刘冬藏不服气的叫嚷:「就是去和对面的打了一架又不是赶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迟早都是要打的,早打晚打又有什么区别。」 「冬藏,别瞎混。」 对上自己小姑子,箫明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小心供着生怕掉了一根头髮她姐姐都能拔下来他头上的所有头髮,可是这样的事又不能马虎不得,迫不得已,箫明只能把刘穗岁搬出来:「你要是还这样不听话,我就让岁岁把你送回去,好过你整日胡闹。」 「你……」刘穗岁正好掀开帘子进来,听见箫明说话,好奇的偏着脑袋往这边瞧, 第155页 亲姐的力量是无穷的,也是全家说着揍她是真的要下手的那一个,平时里温声细气的好说话,真生气了为了让她长记性那是牟足了劲儿下手,怕被揍,刘冬藏愤愤的住了嘴。 「没出息。」沈闲笑了一声,坐在周明朝原来的椅子上吃烤芋头,周明朝站在旁边看着他。 「沈小少爷!」箫明警告的提醒他。 「我知道我知道,」沈闲摆手:「这不是没动手吗!我和小土豆只是去勘察敌情,没想着打架。」 看见沈闲这记吃不记打的样子,箫明又是一阵气得头晕眼花,扭头就向旁边老神在在站着:「世子,你就不管管!」 沈闲眨了眨眼睛,仰头看周明朝,他也想知道周明朝要怎么管他。 周明朝没说不让沈闲带着兵瞎胡闹的那种话,只是用手抬着沈闲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扫视:「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周明朝的眼睛上抬,睫毛和沈闲的脸挨得很近,沈闲打了个结巴,伸手推开周明朝,面红耳赤:「你,你离我远点。」 周明朝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 「行吧,」对视了几息,沈闲脸上红红的投降:「我以后不带着小土豆出去瞎胡闹,就在营地里待着,哪也不去。」 周明朝这才起身,看了箫明一眼,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劝服成功的眼神。 箫明和周围其他人:「……」 这,这是怎么个意思?看了这对狗男男秀恩爱还不够,你这个挑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藏藏,你又胡闹了吗?」刘穗岁听见他们说话,也知道了刘冬藏肯定也是让他们头疼的那一个。 「她……」 「我没有!」大声打断想要告状的箫明,刘冬藏凑到刘穗岁身边,试图撒娇卖萌打滚矇混过去:「我可乖了,这几日待在帐篷里我都没有出去,沈闲让我去掏鸟窝都没去。」 「你不许胡闹,」拍着妹妹的手,刘穗岁严肃道:「这不是小事,你要听你姐夫的话,尤其是这几天,知不知道?」 刘冬藏低着脑袋:「哦。」 许谌悄咪咪熘到刘冬藏身边:「咱们去芦苇盪里面掏鸟窝去不去?」 「去!」 「我也……」沈闲希翼的亮起眼睛,看了周明朝一眼后就立即改口:「咳,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记得多给我找几个鸟蛋回来啊,晚上煎蛋吃。」 刘冬藏兴高采烈的拉着许谌出门去了,在小姑娘眼里看来,这趟是来游玩的,根本不是来打仗的,所以她和沈闲带着人出门寻衅滋事也是,沈闲只是单纯看不惯这群让周兄受委屈的北方蛮夷子,刘冬藏也纯粹是为了给上次她和许谌在河边的时候那些番邦人不敢上来,临走的时候还给她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出气。 和小姑娘的游山玩水不同,这几日朝堂上皇帝的日子不太好过,早在他把永南王夫妻软禁在王府里面的时候,就有人上摺子义正言辞的批判他此事不妥,到底是几个清流老臣,皇帝还暂且压得下去,可是过了几日,传来了最新上任的新科状元和武状元都跑去蜀道的事,临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封信,美名其曰看不惯蛮夷猖獗,要去支援世子并且要大杀外邦人的锐气。 和许谌李未一起去的还有三朝元老刘阁老的两个亲孙女,还有为了朝堂出生入死在临州城休养生息的老将军的孙子箫明。 这几个人一走,朝堂上可闹翻了天,箫刘两家的摺子一道一道的呈上来,年迈的刘阁老和箫老将军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棍,连路都走不利索,也要进宫来向皇帝请明,让皇帝恩准他们两个老骨头亲自带兵去蜀道,把自己的孙子孙女带回来再顺便打退敌人,箫老将军说一句话都要歇好一会,还嚷着「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皇帝看着两个白髮苍苍的老人,都疑心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一点就能把他们给吼到地上躺着去,还能上阵杀敌去。 城主乐得看朝堂上闹翻了天,自己没进京,就是在摺子上写自家那个混帐也跑到蜀道去了,请皇帝放心,他不求皇上恩典,沈闲那是自作自受,就是他唯一的,亲生的,独生的儿子,在蜀道被人五马分尸了,戳成肉泥,他也绝对不去看一眼。 皇帝看着特意用墨迹加深加粗的「亲生的,独生的儿子」还有「被人五马分尸」这几个字,气得摔碎了檯面上的一个唐三彩。 生气归生气,到底不能寒掉朝中一众臣子的心,更不能让那些老臣的后代死在疆场上,就是那些孙子孙女在蜀道出了一点好歹,皇帝也能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为这事皇帝都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撕掉了□□份奏摺,摔碎了十个茶杯三个茶壶,气得头髮掉了一大半的皇上在书房里面捏着笔坐了一晚上,在天亮的时候还是发了一道摺子,令派一万兵马粮草,火速支援蜀道战情,另外,他也叫人撤了永南王府外看守的士兵,儿子弄不死,娘老子关起来也没啥用。 眼见着拿着圣旨弯腰退下去的小太监,皇帝又气得把桌子上的砚台扔在了地上,皇帝越想越亏,觉得这个事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坐在椅子上思来想去半天,皇帝把昌平叫来,让她跪在地上给她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昌平被骂得眼泪汪汪,有口难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进门左脚先跨进门槛也能被骂。 第156页 骂了一个时辰,皇帝喝了两壶茶水,昌平跪在地上,哭得都快要抽过去了,皇帝才挥手让她离开。 那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传来蜀道的时候,沈闲正在爬树,最顶上的那颗果子又大又圆,还黄橙橙的,沈闲早就觊觎它良久,奈何刘冬藏也虎视眈眈,沈闲一直以多长几天越长越甜的藉口换得这颗果子的片刻安宁,好不容易等到今日刘冬藏和许谌不在,沈闲立即撩起下摆袖口就要上树,周明朝说给他摘下来都不同意,非得爬上去自己摘才肯罢休。 「皇上有令,另派一万兵马粮草,支援蜀道,望世子和各位公子小姐早日凯旋!」 「他说什么?」沈闲趴在枝头,看不清骑在马上的人影,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树外来:「周兄,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树枝细小,摇摇晃晃的看得周明朝心惊,上前一步:「闲闲,当心。」 沈闲却是看见那个人骑着马绕了一圈快要走了,心里有些急的往外一转,咔嚓一声,树枝不堪重负从树干处断开来,沈闲直直的往树下坠下去。 周明朝赶紧张开手去接。 从树下掉下来一个人的冲击力不容小觑,周明朝抱着沈闲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周兄,」周明朝刚刚停下来,沈闲搂着周明朝的脖子还没撒手:「你刚刚听见了吗?那个人说什么?他说派人派粮来了对不对?」 「对,」周明朝抱着他,眉目温和:「皇帝派人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闲闲。」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是一定得有的! 看见本人打出这句话的沈闲慢条斯理的收走了架在本人脖子上的刀,并且轻轻的吹了口气:「这样就对了嘛。」 第108章 番邦的首领叫铁而真,他的部落在贫瘠的土地上,这次进攻蜀道,他的探子打探敌情回来,说这次对面统领士兵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还是一位身份尊贵的世子,铁木真当时听到这里就笑了,身份尊贵,还是年轻公子,一听就是不学无术养尊处优的草包。 后来探子又言这次对面只有五百人马,铁木真是不相信的,行军打仗,那即便是敌方再轻视,也不可能只派五百人来。可是在后面对战中他敏锐的发现,地面并不主动发起攻击,只是牢牢的坚固的守在自己的城池里,连一次正面交集的情况都没有过。 长此以往,铁木真摸着下巴看着对面紧闭的城门沉思,除了对面兵少,他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 可是蜀道地势条件高峻,易守难攻,想要拿下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铁木真也不着急,就在蜀道的外围守着,他有粮有兵,就看谁先耗不下去。 就在铁木真准备等着对方的主动进攻然后将其轻而易举的拿下的时候,某日的清晨突然一阵喧譁,兵戈声响震天,他震惊的从床上坐起来,士兵慌慌张张的掀开帘子进来。 「将军!对面攻进来了!」 这在铁木真的预料之中,不过他没想到对面会这么快就打上门来,果然是养尊处优的年轻公子,哪会打仗! 铁木真冷静的取下床头的配剑,冷声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小兵的声音都打着寒战:「数,数不清楚,粗略估计有一万以上。」 铁木真握紧了手里的剑鞘:「不是说只有五百人!他娘的又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京城的人马来的第二日,箫明就决定趁着敌方松懈防备最低的时候开打,整装出发的前一个时辰,沈闲看着周明朝,满眼的欲言又止,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上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他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周明朝穿着一身铠甲,头髮束在脑后,铁血严峻的面容却抬手轻轻摸了摸沈闲的脸:「等我回来,咱们就回家。」 沈闲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只是揪着他的衣服:「你的盔甲是不是新的啊?有没有动?万一敌人给你戳破怎么办?」 刘冬藏按着他脑袋,让他对着旁边的树干:「你会不会说话,快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哎呀,你压着我头髮了,土豆蛋子,撒手。」 「你先呸呸呸!」 刘穗岁在旁边劝。 周明朝看了一眼沈闲,对一身长衫的箫明道:「照顾好他们,别让他们乱跑。」 箫明在出谋划策上见解独到,要是让他上阵杀敌,估计也砍不了两个人,所以他就留在营地里,负责照顾刘穗岁还有看着沈闲和刘冬藏两个人,周明朝和许谌是前锋。 其实,对于上战场这件事,沈闲也委婉的表示自己想去见识一番战场上将士们英勇杀敌的身姿,但是这个提议刚刚一出来,当时就遭到了帐篷里所有人的反对。 沈闲:「……」 行,好吧,可以,你们都了不起,就我是个废物。 「时候到了,咱们走吧。」磨好剑的许谌兴沖沖的跑过来,他许久没有上过战场,属实有几分怀念。 他转身朝刘冬藏挥了挥手:「藏藏,我走了。」 刘冬藏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她看了刘穗岁一眼,咬了咬唇:「我来蜀道的时候,娘亲跟我说,这次回去,就让我成亲。」 「成亲,」许谌急了,大着嗓门嚷嚷:「你要和谁成亲?藏藏,你不是已经和我订亲了吗?」 「憨子!」刘冬藏刚刚说完那句话,就用完了姑娘家的所有面皮,见许谌不开化,气得瞪了他一眼跑了。 第157页 「哎!藏藏!」 许谌想要去追,刘穗岁拦住他,对于这脑子少根筋的妹夫,她也感到有点糟心:「我们刘家,从来都不失信于人,藏藏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硬是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的许谌直到带着士兵,突破的敌军的守卫直冲主帅的帐篷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 「世子,」一剑刺穿一个小兵的手臂,再把身后想要偷袭的小兵踢飞,许谌大喊,眼角眉梢都露着喜气:「等我回去,可能就要大婚了。」 周明朝握着剑,闻言看向许谌这边来:「恭喜。」 许谌突然起了闲聊的功夫,在双方交战的时候接着道:「你和沈小少爷的事也近了吧!你们还成婚吗?」 挥剑刺退敌人,周明朝沉思了半晌:「我想,这事还得问闲闲。」 「没事,等你们成婚那天,我们都来和你的喜酒,闹你和沈小公子的洞房!」 周明朝闪身避开侧边砍过来的兵刃,想到那个画面笑了笑:「好,借你吉言。」 他们这一波的攻势很勐,目的就是要打一个番邦的猝不及防,天刚破晓,到处都点着灯,木头架子搭好的营帐在混战间,被点燃了,天干物燥,火势迅速串了起来。 「将军,」有番邦人叫了起来:「快救火,我们将军还在里面。」 如果生擒铁木真,在朝上那是大功,就是皇帝也不好再打软禁他爹娘的心思,熊熊燃烧的火焰倒映入周明朝眼眸,他眉头一皱,下一刻人就消失在火海中。 蜀道的营地里,沈闲背着手,听着外头的杀伐声,在柑子树下踱步。 「你不要走了,」刘冬藏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我的眼睛都被你转晕了。」 箫明给他倒了杯水:「这次外邦的人不如我们的多,还有许谌是在战场里面摸爬滚打长大的,这一战我们有很大的胜算,不要担心。」 沈闲捧着那杯水,没有被安慰到,他靠着树干朝硝烟瀰漫的地方摇摇望去,眼底浮现一缕愁思又垂下眼,很好的给他遮掩下去。 这一战,用了三个时辰,就是从天亮快打到天黑,沈闲等的心都快焦头了,营地外突然响起了欢唿声震天。 「成了!」刘冬藏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就说我们能赢,你看你在树下战了一天。」 沈闲没说话,跟着几个人一起走出起,紧抿着唇有些紧张。 路上有跑得快的士兵,箫明一把抓住人:「战况如何?」 小兵是最开始周明朝带的那五百人之一,他眉开眼笑一脸喜悦:「我们赢了,公子,哈哈哈哈,对面统领都被生擒来了!」 箫明松开手,远处高大人影急匆匆的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异族打扮的人。 「许谌!」沈闲看见他,眼前一亮,在他身边却没看见最想看见的那个人:「周兄呢?」 满身是血,铠甲破烂不堪的许谌把铁木真放下,满脸凝重:「周公子去营帐里抓铁木真,但是起火了,他只来得及把这个人交给我,那个营帐楼,塌了。」 许谌当时抓着愤怒铁木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燃烧着的房梁掉下来,周明朝消失在熊熊大火里,连衣角也看不见,但是铁木真狡猾又善于伪装,这是周明朝在生死存亡之际送出来的人,许谌一咬牙,先把铁木真带回营帐让人看管着再说。 沈闲皱了皱眉,都来不及细想许谌说的是什么意思,身体先一步做出行动,拉过旁边的一匹马,沈闲翻身上去一夹马肚。 「沈闲!」 他速度快的让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沈闲已经骑着马往敌方营帐的方向跑过去了。 在马背上颠簸的沈闲心里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知道,周兄可能被困在火里了,他得去接他。 沈闲到敌方营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座还在燃烧的木头房子,从马背上爬下来,沈闲踉跄着前行。 周围还有士兵在清点物资,没有一个人来打扫这里,烧成一片废墟的木头渣子有什么好看的,里面值钱有用的东西肯定已经被烧毁了。 「周,周兄!」 沈闲抬起一块焦炭,溅起的火星烧破了他的袍子,下摆上留下了几个黑洞,但是顾不得这些,沈闲一块又一块的抬起烧焦的木头,可是在下面都没有找到他的周兄。 他在火红的木头架子里面四处寻找,手掌手背都被烫起了水泡,再抬木头的时候水泡破了,沈闲掌心一片血肉模煳,他执拗的抬,固执的找,他今天一定得把周明朝找到。 最后,赶来的箫明许谌一行人帮着沈闲一起抬,最后在角落里面找到了周明朝。 周明朝身上砸着几根房梁,因为这个营帐是现砍木头来修建的,所以房梁都是又粗又大的新鲜原木,一时间烧不起来,但是被火烤的地方已经被烟燻得漆黑一片,周明朝就躺在横七竖八砸下来的房梁下面,不远处是一块燃烧着的木头,周明朝有些头髮都已经被烤焦了,他的脸上都是血污,尤其是嘴角,全是血。 「周兄!」沈闲颤颤巍巍的喊他。 但是周明朝压在废墟下,亳无反应。 这不辨生死的模样让沈闲想起来他以前做的一个梦,周明朝也是躺在一片火海里面,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梦境和现实诡异的重合在一起,恐惧排山倒海的向沈闲袭来,他呆愣的看着眼前倒在废墟的的周明朝,几乎忘记了唿吸。 第158页 就在沈闲快要窒息的时候,上面查验周明朝鼻息的箫明立即转头大喊,一边喊一边抬周明朝身上的废墟「人还活着,快来抬木头!」 沈闲勐的唿出口气。 第109章 院落溶溶春,梨花淡白,燕子歇在青杏角,震翅剪春归。 白衣青衫的少年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书,不时的转头看几眼身边的摇椅,上面躺着一个眉目清隽的公子,他闭着眼,微红的唇瓣紧抿着。 沈闲看一会周明朝,又低头看书,可是今天风大,老是把地上的海棠花瓣吹到沈闲的书页里面来,这次的风大了些,一朵花形姣好的海棠花落到沈闲的手边。 只是感觉手背有点痒,沈闲随手一拢,再摊开掌心的时候,那朵花就安静的待在他手里,还微微开了点花瓣。 把花拿在手心里打着转,沈闲盯着它看了一会,突然把主意打在了旁边的周明朝身上。 粉红的海棠绾在了周明朝的发间,沈闲满意的拍拍手,撑着下巴端详美人簪花的美景,今天的周明朝格外的听话,就是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睁开眼睛,把头上的花拿下来,再抓住使坏的沈闲把他抱在怀里不让走,佯怒的俯身就要找他算帐。 沈闲又趴在周明朝身上去,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仰首摸了摸周明朝漆黑浓密的睫毛:「周兄,桃花杏花都要开过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摘花?」 周明朝闭着眼睛,除了细微的唿吸,沈闲都感觉不到他还有气息,沈闲转头,把头埋在他胸前,难过的嘟囔:「周兄,不要睡了,你睡了好几天了,还没睡醒吗?」 周明朝当时被压在废墟下面的时候,还有气息,沈闲给他做的那个仿照李未传家宝的木符救了他一命,他被就出来了,沈闲带着他,连夜回了临州城,各路的大夫都请遍了,上药止血包扎,伤口都不再渗血了,周明朝还是没有醒过来。 沈闲不是很急,他一直守着周明朝,只要人还在,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醒着的周兄很好,睡着的周兄也很好,平日里都是周兄多照顾他,他这次也有机会好好的照顾周兄。 在沈闲给周明朝梳头穿衣尽心尽力照顾他的这段时间,许谌带着铁木真回京復命,年轻的武状元和史官跪在地上,神情不卑不亢,皇帝在龙椅上和二人对峙良久,终是头疼的扶额,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永南王在取消软禁后的第二天,就进宫去了,王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在府里焦急的等了一晚上,第二日早晨永南王才推开门进来,握着她的手对王妃安抚一笑。 没人知道他在宫里和皇帝说了什么,只是王妃敏锐的感觉永南王与之前低调行事的准则有所改变,朝中大臣宴请,以往都是要避嫌的,永南王应了,有人投其所好的送来书法字画,永南王也毫不客气的收了,隔日就找了个对称的差人送回去当做回礼,更让王妃有些不安的是,永南王一直刻意保持距离的几个前朝旧王,他和皇帝共同的叔伯兄弟,永南王也渐渐的和他们关系活络起来,一向冷清的王府竟然叶门庭若市了起来。 这样的转变,王妃心里是惴惴带着害怕的,他的夫君却在月下沖她展颜一笑,恍惚间又是当年那个令她倾心有加的俊美无双少年郎。 永南王执起王妃的手,同她在庭院里散步,不同于城主和夫人的小打小闹,永南王和王妃一直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嫁给我这些年,娘子受了不少委屈。」永南王周珏感嘆,他刚刚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王妃,发现王妃的眼角出现了几条细纹,别人家里的妇人在这个年纪保养得当,笑起来皮肤细腻,脸上一点皱纹也无,他知道,这是长年累月的愁积累下来的。 哪能不愁,想到在临州城一人孤身的孩子,又想到京城里他们夫妇两个步履维艰,唯恐惹得皇帝不快的小心翼翼,王妃总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嘆气。 「朝儿在临州城,这次从蜀道全身而退,多亏有贤弟帮忙,还有那个小沈闲,我们在临州城的时候他还还没有桌腿高,如今朝儿重伤昏迷,是他在照顾朝儿。」 「朝儿他……」王妃担忧的望着他,刚刚出口的话觉得不妥,又低头不语了。 作为一个母亲,只是听见周明朝的名字王妃心里就一阵痛惜,更何提听见周明朝受伤昏迷这样的噩耗,可是王妃明白,这样的局势,她就算是再思念周明朝也不可能回临州城去亲自探望,况且永南王的思子之心,不比王妃的少,有的话,不必说出来,徒劳的惹人伤感。 没有比看见妻子满腹愁肠还要顾虑自己的感受更让周珏难过的了,他把妻子揽进怀里,无声的安慰:「等过些时日,我们就回临州城去,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王妃轻轻瞪大眼:「可是皇上那边……」 周珏轻轻的拍王妃的背:「不用担心,有我在。」 周珏长相透着一股清秀文雅的书生气,这些年随着他整个人的沉淀,全身上下看着毫无半点气势,可是他之前也是一个百步穿杨,信马高楼在城墙上挥斥方遒的少年郎。 这些年竟然是越发的活回去了,在周明朝被困蜀道,他和王妃两个人在府上不能随意出入的时候,周珏才发现,将近十年的懦弱隐忍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会让对方更加的变本加厉,除非把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周珏陪着王妃走了几步,觉得周遭氛围有些肃穆,他在脑子里想了一个好玩的:「朝儿上次的家书你看了吗?他说和沈弟的孩子互相倾慕,二人现今已同在一处了。」 第159页 王妃想起这事,头又疼了,她微微蹙眉:「那封信我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朝儿他和小闲……」 儒雅的永南王点了点头:「我当初也在脑子里想了好几遍,想着沈弟是不是另有一个女儿名叫沈闲,还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闲就是一个女孩儿,但是看朝儿笔触,应当是夫人想的那种。」 王妃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快要皱到一处去了:「那可怎么是好?」 「不用忧心,他大了自然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永南王宽慰:「夫人实在放心不下,等我们回去看看那一对年轻人之后再谈。」 「我就是担心,弟妹夫妻两个觉得是朝儿带坏了小闲,」王妃沉默半晌,才嘆气道:「朝儿比小闲大了五岁还要多几一个月,我怕咱们孩子拖累了人家。」 「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管,我们不操心儿女的婚事。」 周珏带着王妃慢慢往前,两个人的身影在月色下重合在一起,夜朗风清,虫鸣在草丛里时隐时现。 又过了几日,许谌和李未回来了临州城,一个是回来成亲,一个是回来看媳妇和儿子,其实皇帝看两个人不顺眼是主要原因,他看见两人在朝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眼睛疼,刚好打退了番邦生擒了铁木真也算是立了功,皇帝让他们两个离开自己视线好好平息一下心情。 沈府东院里,沈闲又把周明朝搬出来晒太阳,一边给周明朝脑袋上插花,沈闲一边絮絮叨叨:「许谌和李未都回来了,那个李未的孩子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去吃满月酒的那一次,那个崽子又长大了一圈,像个球一样,眼睛倒是挺圆的,又黑又圆,和王八绿豆眼越来越像。」 沈闲说累了,喝了口水接着扯周明朝的袖子:「人家许谌和小土豆都要成亲了,你好歹也醒一醒,咱们一起去了婚宴上等回来了你再睡行不行,他们都是一对一对的,就我一个人,去了好没意思。」 周明朝还是躺在摇椅上安静的闭着眼,皮肤白皙,阳光落到他的半张侧脸上,光影交错,好看的不似凡人。 但是他就是没有睁开眼睛,沈闲试过把周明朝的眼皮扒拉开,可是一松手周明朝又浅浅的闭上了眼睛,久而久之,沈闲也累了,他还是习惯的和周明朝说说话,就是不期待他醒过来。日子过久了,期望久久落空就不敢向原先那般期待了。 梨花落后清明,日长飞絮轻,沈闲从花开等到花落,也没有等到周明朝醒过带他去看花,反倒是周辞旧听说他们从蜀道回来了,仗着城主这几日在处理京城的事,没空搭理他,经常从屋檐下跳下来逗沈闲。 「唉唉唉!别激动,把弹弓放下,」周辞旧跳下来要落在地面的时候灵巧的转了个圈,跳到了旁边的树干上,抱着树枝周辞旧无奈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和表兄,做什么对我这么凶,你这弹弓的技术谁教你的,手可要拉稳了啊!里面可是铁珠子,打在人身上一打就是一个大窟窿。」 沈闲哼了一声,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没什么正事可以滚了,我不想看见你。」 「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周辞旧简直震惊了:「你忘记了当时是谁给你的人马,是谁让你出城找你的心上人,你过河拆桥简直是无师自通啊小少爷!」 「你以为就凭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破事,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不是我给你的面子!」一提这个,沈闲又炸了,手里的弹弓崩得笔直:「要不是看见你给了我两千人的份上,回来第一件事我就是砍了你。」 「小少爷,你火气这么大,是不是我表兄还没醒的原因,」周辞旧做好逃跑的准备,作死的刺激沈闲:「你说表兄都这样了你还守着他做什么!不如跟了我算……嗷!」 一声长长变了调的哀嚎响彻沈府院落的上空,随着重物坠地的声响渐渐消弭在空里。 沈闲慢条斯理的收回已经空掉的弹弓,也不知道周辞旧掉在哪去了,嫌弃的往空荡荡的树枝上面看了一眼:「聒噪!」 沈闲又去看周明朝,还是一如既往的闭着眼,面沉如水。 「周兄,」沈闲推推周明朝,喊他:「周兄,你看,有人欺负我。」 周明朝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两下,还是没动。 沈闲站在摇椅边看了他一会,弯腰打横给周明朝抱起来,虽然有些晃荡,但瞬间就站稳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抱着一个人走还是轻轻松松的。 把周明朝抱回了屋,沈闲弯腰给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了衣服上床,钻进了被子里,让周明朝的两只手抱着自己,沈闲枕在他手臂上。 「这样的周兄我也喜欢,」沈闲哼唧着往周明朝怀里缩:「这样的周兄也比那不要脸的周辞旧好多了。」 屋外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屋檐上,到天明时才放晴,青杏从树叶里探出头来,细小的绒毛带着小水珠,鹅黄的鸟儿在枝头啼叫,地上凝集了一摊小小的清澈的水洼。 窗户半开着,和煦的暖阳和清爽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来,沈闲感到颊边有些痒,伸手一挠就握到了一根修长的的手指。 沈闲眉头一皱,另外一只手又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的给他眉间的皱痕抚平了。 似有所感,沈闲细微的发起颤来,少年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闲闲,」周明朝看着他,微微的笑起来:「早上好。」 第160页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完结啦!撒花花,感谢你们的一路支持,还是有很多姑娘支持我,我怕我漏了一个都不一一列举了,爱你们呀! 在这个时候,允许我哔哔两句。 你们看见之前的那本书,就会发现,我这个人吧,是个缘更类型的,七八天更一章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自从我签约后,呜呜呜(抹了一把辛酸泪)就更的非常非常勤快(虽然速度也很垃圾)但是比起之前的我,真的好了不少,你们得夸我,毕竟我需要人夸,嘿嘿。 第110章 李庸和林檽 金秋时节,收完水稻后的秧杆在田地的正中央堆成草垛,金黄柔软的稻苗还带着谷子的香气,林檽最喜欢在空闲的时候在稻堆上仰面躺着,看天上云捲云舒,风轻天蓝。 然后看着看着,天上跑的云像是催眠似的,身下暖洋洋的稻草让人心里都怠怠的,林檽眼皮上下合拢又努力的张开,脑袋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的向下滑,他开始打瞌睡。 就在林檽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甜味,接着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推了推,林檽还没睁眼就笑了,在村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亲热的喊他起床。 草垛上的林檽睁眼,果然就是身材壮实的李庸站在草垛堆下站着看他。李庸高,站在谷堆上也能露出一个头。 「李哥!」这个时候的林檽十七八岁,村里都说他像个读书人似的,人长得白白净净一笑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秀气的不得了,小时候就有人夸他长得像个闺女。 李庸不怎么爱说话,嗯了一声,爬上草垛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把怀里用油纸包好的鸡腿递给林檽:「今天山里打到的野鸡。」 烤鸡的味道隔着油纸飘到林檽鼻腔里,他咽了咽口水:「你吃了吗?」 「吃过了,」李庸掀开油纸包,把鸡腿放在林檽嘴边让他咬:「这是给你留的。」 其实李庸没吃,这是他卖给人家自己留下的鸡腿,想烤来给林檽吃,因为不肯买鸡腿,那只野鸡没有买到应该有的价钱,但是李庸不在乎,林檽太瘦了,他看见过好多次同村的小子欺负他,一只手就能给他推倒在地上,李庸想让林檽长得强壮一点。 林檽小小的在那支过年才能吃到的鸡腿上啃了一口,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你吃,李哥也吃一口。」 林檽抓着李勇的手,把鸡腿往他嘴里塞,平时不言不语能把小孩吓哭的李庸竟然拗不过他,咬了一口鸡腿,常年在烈日灼热下的晒的古铜色的皮肤微微的有些发红。 林檽也很开心,两个人在草垛上你一口我一口,都捨不得吃,一个鸡腿两个人也能吃到黄昏。 「真好吃,我饱了,」鸡骨头被扔到地上,林檽倒回稻草堆上,接着两手垫在脑后看天边的夕阳:「李哥你手艺真好,下次我们去山里抓兔子来烤。」 明明只是干了一件小事,每次林檽夸他的时候,李庸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样的称赞,他坐在林檽旁边,一直腿曲折,手放在膝盖上,李庸有些不自在一捻手指:「好。」 少年隐秘的心思因为李庸毫不犹豫的应答乐开了花,他偏头打量了一眼村里的猎户,李庸的袖子落到林檽的手边,林檽就顺手扯了一把那黑色粗布。 「李哥,你一直这样坐着腰累不累,」林檽揪着李庸的袖子给他拉下来,并且大方的把身下最柔软的草堆让给他一半:「你这样看天,像不像我们都飘在水里一样。」 天上的云彩被夕阳都映上了火红色,晚来风急,刚刚还在山这头的一大朵蘑菇云跑到了山的那边,天空没被太阳映射的地方还是蓝蓝的,李庸看不出来这样看天是如何感觉像飘在水里,但是既然林檽说了,他就认真的看天,神情比匍匐在山洞里等待猎物进陷阱时那样认真。 林檽转头看见李庸堪比上坟时还要肃穆的脸,好奇的顺着他看的方向瞅:「看什么呢?」 「我在找感觉。」李庸眼睛一眨也不眨。 「什么感觉?」 李庸翻了个身,转头看着他:「在天上游泳的感觉。」 李庸的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声音很好听,有一种成熟男子醇厚的玉石,他一转头,李檽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明明有些引人发笑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壶酒,全都灌进了李檽的耳朵里面,他听得有点怔忡了。 李庸的眼睛也很亮,细看来,他长得不算差,线条刚毅的国字脸,总是对他显出来硬汉柔情,李檽看着他,两个人又靠得很近,鬼使神差的,林檽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触电一般,李庸是个早出晚归的猎户,今年二十岁,老是虎着个脸,都没有人敢给他说媳妇,今天却在稻草堆上让人给亲了。 李庸的眼睛瞪得老大,林檽也在发抖,两个人的唇瓣贴合在一起就立即松开了,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林檽转过身去,在稻草堆里刨坑,企图给自己埋进去。 他就这一转头,就把脖子暴露在李庸眼前,看着那截嫩生生的后颈,李庸的喉结不自然的上下滑动。 「林檽,」李庸抬手按在李檽肩头,把人翻过身来对着自己,看着少年红润的嘴唇,李庸声音沙哑:「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母胎单身的黄花大闺女,天天写人家亲来亲去,哼!给你们表演一个安氏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