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杀项羽于九十年代》 第1章 神经一枪 一觉醒来,家里乱成了一团,让十五岁的郭路茫然失措。 父亲被担架抬上救护车,母亲抹着眼泪抱着一床行李也跟着上车走了,哥哥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些东西塞进一个大挎包里,往自行车后座一夹,说了句“别乱走,好好在家呆着”就骑上车子沿着救护车轧出的车辙玩命地蹬…… 郭路晃晃脑袋,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皮,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昨晚家里还大宴宾客,老爸还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这是一九八三年的冬天,春节刚过,在东北的边陲小镇——白桦镇,还处于吐口唾沫就成冰的极寒天气里,人们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猫冬”,轻易不会出门。 但这天上午,郭家一直不太宁静,不断的有人来,问郭所长怎么样了,什么情况?然后匆匆就走,因为郭路也说不清楚,来访的人多是打了个转就又奔医院。 中午,母亲回来做饭,告诉郭路这几天饿了就自己热口饭吃,大家都要在医院忙活,顾不上他了,又简单说了下父亲的病情,是急性胃出血,可能是昨晚喝酒太多,牵扯到了老毛病,这半个来月恐怕都得在医院住着。 母亲手里不停地忙活着,很快就收拾好了一锅饭,吩咐郭路自己盛饭,看好炉子,就提着饭盒去医院了。 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在郭路的心里没有多少温情的存在,那就是一尊瘟神,见面只问两件事:作业做完没有?和人打架没有?回答稍有不慎,就是当头一巴掌,导致郭路在街上只要瞄到他爹郭鹤龙,就赶紧岔道而行,回到家里本来玩得好好的,只要听到郭鹤龙回来的声音,立马龟缩进自己和哥哥郭海的小屋,坐在早已摊开的课本和作业前,装出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 所以,郭路知道了父亲要在医院躺上一阵子,竟觉得一阵轻松,甚至有点——狂喜! 寒假就要过去了,老天可怜,终于给我一个正确的打开方式。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好玩的东西,蹑手蹑脚地来到父母的卧室,轻轻打开床头柜的柜门——虽然这时家里没有别人,但每次做这个行动都要异常谨慎,已习惯成自然了。 拉开床头柜抽屉,在最深处,枣红色的枪套映入眼帘,散发出炽烈的诱惑。 郭路兴奋地解开枪套,掏出冰冷的五四式手枪,沉甸甸的手感让他生出一股生杀大权掌于我手的雄心霸气,右手持枪,左手一撸套筒,“咔”的一声,保险栓打开,他闭起左眼,持枪缓缓移动寻找目标,最后对上了书架上的一本《唐诗选》。 是的,郭鹤龙虽然干的是武职,却喜欢读诗,他在同辈人当中是难得的上过高中的人。 郭路刚要扣动扳机,打个空枪,忽然想起没有褪下子弹,暗道一声:糟糕,幸好及时想起,要不然打烂了书,一顿好打是没跑了。 他赶紧收回,揿下枪柄上一个凸起的小圆柱,弹匣顺滑地弹出。 这也算会玩枪了吧!郭路有些得意,要知道,对枪的了解都是来源于看过大量战争片,尤其是一些游击队员检查枪械的镜头,让他记住了一些常规动作。 郭鹤龙是白桦镇警所的所长,唯一有资格配枪的人,在八十年代的边远乡镇警所,枪械管理还很粗放,郭鹤龙的枪平时就挂在腰上,警服下摆遮挡着,不注意也看不到。回到家,习惯把枪放在床头柜里,郭鹤龙做的是最基层的执法工作,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置武器,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家人。 为此,郭所长做过演练,在危险临近时,迅速掏枪、上膛、击毙或击退来犯之敌!可惜,在米国西部这种家常便饭的事,始终没有在郭家发生,五四式手枪一直安静如处子。 这次郭鹤龙急病入院,没有顾及那把配枪,郭路终于摸到了机会。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郭路忙把手枪揣进裤兜,迎了出去,进门的却是同学贾伟涛,两人平时很是要好,但学习方面却一个天一个地,贾伟涛是来抄作业的。 小孩子在一起喜欢吹牛,贾伟涛最愿意说的是他爸爸贾福全的厨艺如何了得,做为一个镇招待所的大厨,一手绝活儿让省里来的大官吃得赞不绝口,那是何等荣耀!郭路不愿听了,别提那个大官了,听说贪污被抓起来给判死刑了,要不是我爸住院,就过去枪毙他了。 贾伟涛不服:“省里也有警察,凭啥让你爸去呀?” 郭路得意地吹嘘:“省里警察担心,那么多人看着,万一打不死咋整?我爸那枪法,那是百步穿杨,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最近他在偷着听评书,毫不吝惜地把溢美之词给用上了,老郭再恶毒,也是自己爸爸,必须吹! 在抬杠这方面贾伟涛也不示弱,他啧啧两下说:“再厉害也是你爸不是你,你会开枪吗?” 小看谁?郭路受不得激,脑子一热就从裤兜里拔出了枪,指着贾伟涛说道:“举起手来,你看这是什么?” 贾伟涛一愣,旋即惊喜道:“这比我那把玩具枪好看,像真枪,给我玩玩呗!” 郭路轻蔑一笑,枪口抬高一点,对准他的脑门说:“还想玩,你的死期到了,你这个汉奸走狗,作恶多端,今天我代表人民处决你!” 嚯!演电影啊?谁不会!贾伟涛高高昂起头,挺着胸,虽然个子瘦小,在郭路面前气势不足,却一点不输阵仗,他也学着电影对白慷慨激昂地说:“开枪吧小鬼子,你们就是秋后的蚂蚱,兔子尾巴长不了啦,我儿子会给我报仇的,你要是不敢开枪你就是我儿子……” 砰!—— 枪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贾伟涛的台词。 人倒在地上,两眉之间的弹孔有浑浊的红色流出,迅速填满了张大的双眼,源源不断地在地板上漫延出一片血泊,单薄的身体只抽搐了两下就停下来,再也不动,时空在此刻静止,只有血泊在无声的扩张,向郭路缓缓逼近…… 第2章 无助 郭路傻了,他卸掉了弹匣,这是把空枪啊,怎么会这样? “小贾!小贾!你别吓唬我!” 虽然看着那鲜血汩汩就知道人是被打了,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如果他脑门上顶个颜料包,如果枪里打出的是红钢笔水…… 他不知怎么走出的家门,两条腿如同打了夹板一样僵硬,只能拖着脚一步一步地挪。 郭路想去的是医院,父母和哥哥都在那里,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吧。 寒冷的风吹透了整个身体,也吹醒了他僵硬的身体和混沌的脑子,抬头看到不远处就是父亲郭鹤龙工作的警所,警察小孙正在门前扫雪,他本能的想避开,已经被小孙看到。 “这不是郭路吗?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跑出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小孙打着招呼。 “不冷!”郭路说着话被小孙领进了警所屋里。 现在还是假期,里面没有别人,小孙给他倒了杯热水,问道:“你爸咋样了?一早就听说住院了,李副所长他们都去探望,我这值班动不了,晚点再过去,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路心里又惊又怕,安定不下来,脸上也是铁青色的,根本就没听进小孙的问话。 小孙以为这孩子是担心父亲的病情,安慰说:“所长身体素质好,不会有大问题,估计待两天就该出院了,你别惹啥事让他担心就行啦。” 我,真惹事了! 郭路看着小孙,喉头哽咽,差点就说出口。 “孙哥,你打过枪吗?” “当然了,虽然在警所没给我配枪,在部队上我可是没少练。”小孙是退伍兵,郭路的话勾起他对过去的回忆,一想这孩子惦记父亲,就很愿意岔到别的话题。 郭路虽然惶恐的不行,但心里的疑团还是想解开,就问道:“空枪能打出子弹吗?” “那怎么可能,就跟这暖壶似的,里面没水,我咋倒也倒不出来呀!”小孙拍着暖壶给他举例子。 郭路迷惑地说:“我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个人拿手枪打人,他都把子弹梭子退出来了,还是一枪把那人打死了,是咋回事啊?”这是他急中生智编排的。 小孙不信:“啥电影这么演,尽瞎扯淡,拍电影那帮家伙没啥生活就是胡编乱造!哦,除非是那种情况……” 郭路忙问:“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人先撸了套筒,子弹上膛后再卸弹匣,这样看着虽是空枪,其实子弹早在枪膛里猫着呢,不过是打过这一枪后因为弹匣没安没有子弹接续,才成了真正的空枪。” 小孙讲起这些头头是道,满满的专业感,郭路却是越听心里越凉,也越是悔恨,怎么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小贾怎么办? 不知不觉地问出来:“子弹打在人身上会死吧?” “看你打哪呗,打脚丫子能瘸,打肚子抢救及时有救,打脑袋肯定嗝屁了,你年纪小别琢磨这些没用的,等上完学去部队当兵,啥都明白了,我告诉你啊,真男人就得持枪跨马、保家卫国……” 郭路已经无心听小孙讲道理,他默默地站起来,向外面走。 “不聊会儿啦?”小孙问。 “我……去看看我爸。”郭路机械地答着。 “披件大衣去吧?”小孙看郭路只是穿了件学生棉袄,又神情沮丧的样子,怕他冻感冒喽。 郭路没吭声,已走出老远。 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郭路彷徨着,是去医院,找亲人们问问咋办?还是回过头去找小孙,直接说发生的事,这算自首吧?可是自己没有犯罪呀,是开玩笑没开好啊! “小鹿(郭路的小名)?你怎么在这里啊?” 郭路回过头去,不由得心惊胆战,他见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贾伟涛的母亲谢秋莲。 那是位和善的母亲,有着当地人少有的温婉,对郭路也像对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好,她娘家在省城双桥,是曾经的知识青年,和贾伟涛爸爸的结合,很多人称为是“下嫁”。 “小鹿啊,伟涛说上你家做作业,他去了吗?是不是又跟我撒谎呀?”谢秋莲看他没有说话,就问道。 “谢姨……”郭路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像是见到了亲人,又像是见到了债主,各种情绪在心里挣扎。 “咋地了这孩子,是不是伟涛惹你啦?你告诉我,我说他,要不然让他爸揍他,那小子就是不如小鹿懂事。”谢秋莲担心地看着郭路。 “不是,伟涛很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他……”郭路泪眼潸潸,很想说出实情,向谢秋莲忏悔。 谢秋莲觉得不对:“小鹿你别这样,出什么事了?” “我爸住院了,我想他!” “哎呀,刚过了年就……没事的啊小鹿,会好的,老话说吉人自有天相,那伟涛呢,他没找你啊?”谢秋莲有些急了,郭路家里有事,人在外面,自己的儿子会去了哪儿? “伟涛……他在我家!”郭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实情。 “他一个人在你家?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有事呢他还在那干什么,我去叫他回家,小鹿,走啊!” “家里门没锁,我……”郭路说不出话了,撒腿跑了起来。 “哎?小鹿,你干啥去?”谢秋莲看着没命奔跑的郭路,如坠云雾。 —— 乡镇的主干道上,人不多,车流也少,但偏有一辆东风货车在拼命疾驶。 司机是个中年汉子,两眼猩红,一脸疲惫,已经连续跑了十几个小时,前面不远就是目的地啦,他咧开大嘴打着哈欠,快乐地憧憬着一桌酒菜和几个酒腻子哥们儿,东北的冬天,讲究的是猫冬,喝酒、打牌、睡觉,更何况是这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的正月呢。 忽然,一个蓝色的影子横蹿出来,他大惊,急忙刹车,但一切都已来不及。 车轮咬紧沥青路面硬生生地拖行七八米后停住。 司机的脊背瞬间凉透,他清楚地知道他撞倒的是个人,不止撞倒,还有......碾压! 第3章 云之郡 脑子纷乱的郭路感受到一种被重锤撞击的剧痛,然后是被拖入深渊的那种窒息让他挣扎着想爬出来喘口气…… 很快,痛感和压迫都消失了,他又能继续向前跑。 郭路下意识地边跑边回头,看到大货车轮子下面有个蓝色棉袄包裹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好像就是自己,他骂了一声:真特么乱,晃了晃脑袋,继续跑。 眼前的路已经不知是奔向哪里,四周白茫茫的像忽然之间下了场浓雾,他的步子也越来越轻盈,其间看到过两侧的白雾中出现过漩涡一样的黑洞,好像是个入口,但郭路没有停下也没有进去,仍旧听凭着自己的脚步一直向前,直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郭路不知跑了多久后第一次看到有人出现,惊喜有如沙漠上看到一头骆驼,或者一头骆驼看到一泓绿洲,他急切地跑近,但马上就惊呆了,那个在原地打转的小个子,竟然是——贾伟涛! “贾伟涛,你没事啊?”郭路惊喜地叫道,贾伟涛没死,他也就不用逃难啦。 贾伟涛回头,怔怔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只记得你拿枪崩了我,打的我好疼。” 郭路忙说:“没有啊,可能咱俩都产生了幻觉,要不然你也不会好好的在这里。” 贾伟涛皱眉思考着说:“反正当时确实挺疼,完了我就从你家房顶出来了,一直飘飘悠悠的到了这里,可是,我怎么从房顶能出来,难道轻功练成了?” 两个人各自说了刚刚的经历,又都沉默下来,继续往前走。 见到了伙伴,郭路安定了些,也不再玩命地跑,但心里的疑惑却是更甚,他犹豫地说:“贾伟涛,你说咱们是不是死了啊?” 贾伟涛摇了摇头:“咱俩这不都好好的吗,也不像鬼呀。” “那就往前走吧,看前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郭路一手揽向贾伟涛的肩膀 。 贾伟涛耸肩闪开,他的手落空了,身体也失重一般的往下落,耳边还能听到贾伟涛的声音:“你离我远点,还不知你是不是杀害我的凶手呢……” 郭路迅疾地下落了不知多长时间,又迅疾地上升,他的眼睛睁不开,手脚也动不了,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绑架,一切不由自主…… 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极速之旅在不知过了几天还是几年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郭路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祥和的空间,懒散的气息弥漫身周,抬头看见半空中的几个云朵编织而成的大字“云之郡”。这就是被云之郡的天民称为“醒酒汤”的郡落招牌,每个凡旅归来的天民看到它,什么前尘往事都想起来了。 有人叫这里天堂,有人叫这里仙界,不过那都是人间的叫法,这里没那么高级,你可以当它是一个旅行驿站,也可以当它是养老胜地,云之郡这样的郡落,在这块空间里有数万个。 —— 凡历两千年前,他第一次来到云之郡,当时,他也是来自大汉,和现在的大汉共和国不同,那时是大汉朝。 仿佛困在一个梦里,和那个一枕黄粱的传说差不多,从一个微末小吏开始奋斗,拉起一支人马,平定了一个乱世,开创一个朝代,偌大天下一人君临,但也不过七、八年的光景,终究是不敌生老病死的宿命,依依不舍地薨于长乐宫病榻之上…… 然后,梦就解锁了,从一片无际的黑暗中醒来,阴郁的宫殿、木讷的宫女、惶急的太医、还有讨厌的药罐子和驱之不去的苦涩滋味,都不见了。 同时失去的还有一个响当当的身份:大汉皇帝刘邦! 当然,有失必有得,他得到的是一个消息,不过是个坏消息:老对手项羽落在了雷之郡,要对他进行十倍的报复! 这是云之郡的管理员商帝告诉他的。 第一次见到商帝时,是他刚从梦中醒来,站在蓝色气海中茫然无措,为眼前的处境所惊异,脚下虽是坚实之地,观之却如湖如海,水面上有一些服装各异的人,或乘车辇,或驾小舟,或安步当车踏波无痕,也有的在空中随风飘游。 这些人都各行其是,鲜少与人搭话,却有一位例外,骑着驴不紧不慢地一直走到他面前,张口笑道:“刘邦,恭喜入驻云之郡,我来给你做个引见!” 那人头大如斗,腹大如临盆妇人,偏又个子矮小,所以看起来就是一个球体,肩上还搭着一条油腻的汗巾,此等形貌,在乡野之中也是下品。 他有些不喜来者形象,但还是客气地说:“老丈识得孤?此是何方地界?可乃大汉疆域?” 老头儿跳下驴,那驴瞬间化为乌有。 老头儿见自己身高只及他腋下,便寻了个有些突兀的物件蹬了上去,略显居高临下地说:“这里名唤云之郡,三界之外的自在地,岂是下面的汉家一小国可比?” 他思及一些神怪传闻,落寞说道:“如此说来,孤已经薨了,这是人死后的归处。” 老头儿点头:“在凡间你已经死了,在这里可获得永生,但不是每个人死了都会来云之郡,要靠机缘,你是比较幸运的那个。” “那么,尊驾是哪位神灵?”他盯着猥琐老儿,不确定地猜道:“牛头?马面?” “这里又不是地府,哪里来得那传说中的鬼差!”老头儿不悦,撩起汗巾一角擦着脸说。 他暗思,民间说法果然做不得真,便道:“失礼,阁下是本地的主政官喽?” 老头儿这才讪笑道:“云之郡没有官民之分,天民俱是散淡平和之人,有些劳心之事就须有人去做,我就是被天民公选出来的郡落管理员,做些供人差遣之事,大家称我为商帝,嘿嘿,不是上帝哦。” 一叶扁舟快速驶来,荡得气海蓝烟阵阵,舟上一个宽袍大袖的男子朝着这边喊道:“商帝老儿,吾的凡旅申请书已提交多时了,咋恁般拖延?” 商帝忙不迭地应着:“快了快了,我去看看案牍,尽快给你安排!” 又对他快速说道:“刘邦,本来要多与你攀谈,但这厮来了招惹不得,我得速去!只有一事先交代你,项羽在你之前已到天界,我听得雷之郡的管理员通报,项羽为鸿门宴上纵你致使天下拱手让人始终不能释怀,已用永生的代价发下宏愿,要在人间为你摆设十次鸿门宴,用十世杀你来报一世之仇,你若惧怕,就不要参加‘凡旅’,躲在云之郡,他就不能奈你何!” 说罢,也没见怎地使法,毛驴蓦地出现,商帝扳着毛驴脖子翻了上去,驴儿甩着尾巴拧哒拧哒地迈着小步离开,商帝在驴背上趴好,鼾声旋即响起,渐渐远去。 他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究竟,待要细问,人已如流星远遁。 第4章 父母儿女皆是群演 那宽袍男子一脚踩翻了小舟,把桨子摔下,冲着商帝背影叫:“装个鬼呦!这儿的天民早就不知道睡觉是个啥子滋味儿,打个甚的呼儿?这老儿如此避吾,必是心中有鬼,早晚与汝一战!” 他看这人比商帝直率,便想从他处了解云之郡一二,拱手道:“孤乃大汉开国皇帝刘邦,请问尊驾何人啊?” 男子道:“吾是白衣嵇散人,前世曾是孟尝君的门下客人,混个吃食,无他建树,比不得汝这皇帝,大汉?是个新国?还未曾去过,可比周朝好些?” 他遐思悠然:“天下一统,四海宾服,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确是好些!” 嵇散人哂笑:“可惜了这功绩,来到这儿,皇帝和散人一样,都是无所事事的天民罢了。” 他心有不爽,嘴上却谦逊道:“尊驾说的是!初来乍到,诸事不谙,还请散人多提点?” 嵇散人见他不摆架子,暗想这人也算识趣,有旧主孟尝之风,便存了结交之意,身边便有一处云亭,两人就步入其中,落座交谈。 他对云之郡也就有了大概的了解。 大汉铁骑可驰骋之处,是为天下;凡人不达之境,即是天上。 云之郡就在天上,至于天上还有哪些郡落,各有什么蹊跷,嵇散人也不知晓,胡乱猜测道:“大概同地界相似,不同的州、府、县,情形大同小异,只是这天上的事更玄妙些,等闲去不得其他的郡。” 人到云之郡后,被称为天民,天民已摆脱肉体桎梏,身体是由云气集聚而成,有形无体,更似所谓的灵魂,不需要吃、喝、拉、撒、睡,也没有钱、权、色、物的欲念,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无所事事。 无事可做便无事生非,时间长了会产生一些如凡间的那般厌世心理,但这里很自由,却没有死亡自由。 因此,只能靠凡旅来纾解了,是云之郡最热门的项目。 “凡旅可是指的凡间旅行,如何操作啊?”他不解地问嵇散人。 “直白地说,就是投胎啦,重生为人,过过有滋有味的凡间生活,比这里有趣的多,吾们虽看似无欲无求,什么都不缺,其实本就是个残缺啊!” 嵇散人压低声音,面露猥琐之色:“吾等男子到了这里就少个物件,成了天阉,云之郡虽有女天民,却让你生不起绮念,遥想大齐的女闾,唉~~” 刚刚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人生大剧,彼时的他很有一种“是非成败转头空”的大彻大悟,别过嵇散人,凭栏自语道:“建立大汉累死了孤,这样也挺好,过过优游恬淡的神仙生活,江山社稷,由着吕雉那婆娘折腾去吧......” 说是这样说,一过去新鲜劲儿,也染上了天民们都有的无聊情绪,开始排队参加凡旅,体会凡间各种不一样的人生。 从刘邦、祁剑、冯谦......到现在的郭路,一个姓名代表一次人生之旅,回到云之郡,每一段的人生故事都能想起,再入人间又全忘掉。 有一个规律始终不变,就是每段人生都终止于项羽的报复,那个霸王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手段,杀死刘邦的每一个转世,有时干脆利落给个盒饭,有时故意让他活到一个人生顶峰,再猝下杀手,让他品尝大喜大悲的盛宴。 这段郭路的人生尤其让人唏嘘,因为他的短暂、突然和游戏般的潦草!决定去旅行署找商帝问个究竟,自己与项羽的十世公案是不是已经了结?他渴望结束这无聊的纠缠,开始一段有善终的旅行。 —— 街巷的布局结构还同身为刘邦时见到的一样,没有变化,只是行人的衣着更丰富了,现代人的打扮多了起来, 比如前面蹦蹦跳跳的那位,穿着民国的袄裙,后脑还盘了个发髻,看相貌应该是中年美妇,举止形态又像个女孩子,最让郭路奇怪的,是她一边走,还一边唱,唱的还是一首让郭路很难忘记的歌儿…… 那日郭路去贾伟涛家,恰好赶上贾伟涛的妈妈谢秋莲从双桥的娘家回来,带回一台收录机,这在当时还是稀罕物,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 为了让郭路这个小镇土着长长见识,贾伟涛放进一盒磁带,按下播放键,一首柔肠百转的歌儿就从四个喇叭里蔓延出来,瞬间征服了郭路的耳朵: 春季到来绿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鸳鸯 忽然一阵无情棒 打得那鸳鸯各一方 …… 歌还能这么唱? 一直以来,歌曲就是宣传工具,要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催人奋进,这种让人听了都不想写作业的歌还是第一次领略,郭路沉迷了! 他让贾伟涛反复放这首歌,直到自己也能唱上两句。 谢秋莲看着有趣,就给他介绍说:“这是港台明星邓丽君唱的,原唱是大民国时代的影后周小红,人称金嗓子,歌唱得更是好听,可惜天妒红颜,死在精神病院里!” 节奏轻快,歌词简单,郭路很快就学会了。 回到家里,还在不知不觉地哼唱,浑然忘了家里有一尊瘟神。 郭鹤龙黑着脸一直瞪着他,等他自己醒悟,可惜郭路自我陶醉中没有看到,终于老郭咆哮了:“什么玩楞儿,大姑娘大姑娘的,那是你该想的吗?不好好学习,尽寻思靡靡之音,没出息的玩楞儿!” 从此郭家再没有过任何歌声。 —— 这女子清唱已是这般好听,再看那穿戴,郭路大胆猜测:“周小红?” 那次事后,郭路费尽心机地想找到周小红的原唱《四季歌》,但当时条件所限,没有找到,只有幸看到一张周小红影片的剧照,与眼前的人很是相像。 周小红停住,侧脸看着他,面容明艳姣好,眼神却是空洞迷离:“小先生啥事体啊?我认识你吗?” 郭路大喜,忙趋前自我介绍:“我是你的歌迷,刚从人间回来的。” 人间!周小红来了精神:“我的两个仔仔怎么样了?我的亲生父母是哪个?你晓得伐?我一直在这里问,逢人就问,问了好久,都弗晓得,你是刚回来的,有没有新消息啊?” 这个,真不知道! 郭路只能安慰:“我们在凡间就是一次旅行,父母、儿女都是过客,相当于群演,不须这般挂怀的。” 周小红神情落寞:“我也知道,就是不甘心啊!从前演戏也是,都要好一阵儿才走得出来,戏里戏外总是分不清爽!” 郭路帮不上忙,只能道别:“时间长了就好了,都说时间是最好的刮骨钢刀嘛!我还要去找商帝问个事情,回见!” “这个呆耸,怎么好像见过啊?”看着远去的背影,周小红敲着脑壳说着,她继续蹦跳着唱歌,等着下一个路人再问那些问题……她觉得自己来到云之郡后就没离开这个地方,一直在找答案,其实人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第5章 重大事故 旅行署别无他人,商帝大头朝下躺在沙发座上,短腿朝天靠着沙发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看着郭路进来,商帝无奈地一边翻身站起,一边絮叨着:“刚给几个办完申请登记,刚给几个送去凡旅,忙的我呀......” 郭路同情地说:“数千天民的事情靠您老自己,太辛苦了,不考虑找个助手吗?” 商帝归拢着案几上杂乱的登记册子说:“新天民中要是有应届毕业生,就招募个来做公务员。现有的天民年纪都过了35岁,不合格喽。” 郭路奇怪地问:“还有这条件,您老恐怕是3500岁也有了,不是还在一线奋斗吗?” 商帝正气凛然地说道:“我们管理层不在此限制,要为天民服务到永远!”遂又嗟叹:“这都是命,是苦命,也是使命啊!” 郭路暗骂一声戏精,在商帝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说:“不扯淡了,我现在很蹊跷也很懊恼,这次的旅行方案怎么给改成英年早逝了?” 商帝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子,在上面鼓弄了一会儿,身边的墙上就出现一块影像,像郭路看过的露天电影荧幕缩小版,上面是一张文字,竟是郭路的一张生平年表。 商帝手搭凉棚吸着凉气说道:“按说你的旅行计划还在进行中,此时身在人间才对,你看这上面:实体字部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虚体字是尚待完成的凡旅计划,你这刚走过多少?” 郭路也在盯着瞧呢,是呀,从小到大,除了8岁时去河里玩差点溺水的一个劫,其他都再正常不过,一直到14岁,按计划的走向,郭鹤龙生病后上调墨城警局,全家随之迁居。 而真实发生的却是:郭鹤龙病了没错,自己也死了,断送了后面的旅程。 没实现的那些,只有一件悲事,是发生在郭路21岁时,郭鹤龙被一个刑满释放的罪犯给伤害致死,原因是报复当年被郭鹤龙抓捕送监。 其余的就是郭路一路高光的精彩人生,考入最高学府京华大学,进入国字号科研机构,大量发明专利等身,成为知名科学家,52岁时还力挽狂澜,带领科研团队研制特效药,终止了一场历时三年的全球病毒大流行,获得世界和平奖。 直到92岁,含笑寿终正寝。 商帝感叹:“这拯救人类的大善举不亚于你刘邦那世的终止战乱之功啊!可惜啦!可惜啦!” 关于这份丰富多彩的凡旅计划书,郭路在凡旅之前已获得告知,当时用商帝的话说是“倾注心血,量身定制。”本是缘于高层新颁布的一项惠民政策,为了照顾履历中有过和平统一大功绩的天民,在凡旅活动中搞的一次福利回馈。 借助原始身份刘邦,郭路吃到了政策红利,才得到人间的一次焕发异彩机会,只是,还没等发光,就被掐灭了,凡人郭路横死,天民郭路仓皇回归! 如诸葛所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商帝还在探究,荧幕上的文字版已切换成活动画面,正是郭路枪指贾伟涛的场景,只是没有声音。 影像进行到郭路开枪贾伟涛倒地那一段,即使此时郭路看到心里还是狂震不已!商帝提高了声音:“我们的计划中没有这一段,谁这么大胆加了项目?” 接着往下看,直到郭路在奔逃中被汽车撞到身亡,人生草草结束,荧幕上满是雪花……商帝看着愧悔交集的郭路说:“我怀疑你的凡旅被人动了手脚!” “又是项羽吧?唉,已经被他撵着杀了十世现在总算结束啦!” 商帝同情地看着郭路:“嗨!这次还真不是他,我已和雷之郡管理员沟通过,得到的答案是项羽的第十杀还没开始呢,你这算是个意外!” 郭路气结,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他还有谁?难道他说不是就真的不是?赖皮可以这么耍吗?” 商帝无奈地一摊手:“跨郡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是在天上休沐享受安适,还是再去搞个旅行解解闷?我能做的就是优先安排以为补偿。” “休沐”这个选项郭路一想就觉乏味,先行否定,他说:“接着凡旅吧,我还想重回白桦镇,最好从我断掉的地方接续开始,那些吃奶、尿床的事太繁琐,不想重来。” 商帝摇头:“接续不上,你这一路回来再到此时,凡间已经过去三年多,你只能一切从头再来,落户白桦镇可以,接续以前的方案恐怕不行啦,可是为什么那么执着,还要回白桦镇?” 郭路很惋惜与世界和平奖说再见,但说的却是:“我这次的目标有两个,一是贾伟涛,他糊里糊涂死于我手,这孽缘不得不还,我想回去做些补偿!再一个是你说郭爸爸要被人报复杀死,既然还没发生,又被我知道了……父子一场,我回去看看能不能救他。” “虽然只是人间旅行一趟,因果债务也不要欠的太多啊!”刚从凡间返回的郭路有些动情,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剧情中走出来。 其实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项羽,第十世我本来辉煌的人生被搞个无疾而终,你还不认账,就等着我回去反杀你吧! 如果真是项羽让他终结在白桦镇,那就有可能在白桦镇找到他。 商帝欣慰地颔首:“果然有担当,按说呢要申报计划、等待核准、按序排期才能去,不过你就算现在出发,回到人间又要两年多的时光,恐怕郭爸爸被害的日期也该临近,错过徒增懊恼啊!” 然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一拍云桌:“我就特事特办,先让你出发再补手续,理由就说你去凡间帮我调查凡旅计划被恶意篡改的事。只是凡旅方案这次没法预定,只能先投胎,随后再给你安排人生。” 俯身在脚下胡乱的一团云雾里摸出一瓶贴着“孟太太?酸梅汤”标牌的饮品,递到郭路手中说:“规矩你都懂,喝了出发吧。” 郭路拿着饮料瓶头皮一阵发麻,想着又要像以前几次那样喝成失忆症去人间过活,就老大不愿意,试探说:“让我带着记忆走吧,不然我怎么知道此去所为何来?还怎么帮你调查那个案子?” 商帝马上把手摇的像招财猫:“这是原则问题,不能给你开这口子,放心,随后我将知会‘云驻办’(云之郡驻人间办事处)的同事,适当的时候会给你提示。” 郭路激愤地说道:“为什么项羽就可以不讲原则,逮着我随意折磨,我就只能稀里糊涂地不知道咋死的,每次回到云之郡才知道又被他摆了一道?” 商帝义正词严地说:“这是项羽舍却永生换来的,他杀足你十世后,就彻底魂飞魄散,天上地下再无项羽,而你还有大把的生命可以浪费呢!” 说罢扬手一画,前方陡然出现一个黑黢黢的门洞,迷雾笼罩,因藏着许多未知难明而显得阴森可怖!商帝高声宣唱:“通道已开,速速喝下孟太太汤,凡旅第一站白桦镇,走起——” 郭路断然推拒:“你这老儿又在忽悠,一上路就再由不得我,恐怕仍是一个玩笑收场,这汤我不喝!” “小先生不肯饮,与我便是——” 昏暗的旅行署里忽然一阵明亮,一位美妇拈着罗帕姗姗而入,纤手一伸夺去郭路手中的酸梅汤。 商帝忙喝道:“周小红,又发狂症,休要搅扰我们办事机构的流程。” 周小红对商帝帕子一挥,嗔道:“呀!我要的答案都在人间,何必在这儿七搭八搭地熬时光?” 又对郭路莞尔一笑:“小先生,这部戏我来开场先唱啦!”遂用罗帕掩住秀口喝下孟太太汤,一头向黑洞撞去…… 商帝拍腿大叫:“唉~~这叫什么事!喂!郭路你要干啥——” 眼看着喝了汤的周小红跳进黑洞后,没喝汤的郭路也如影随形地跳了进去,商帝待要奋起拦阻,黑洞已然合上。 商帝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不得了!重大事故......” 第6章 身份都变了 “爸,生了!是个双儿,一男一女。” 郭海兴奋难抑地奔到医院走廊,对正在焦急踱步的爸爸报喜。 郭鹤龙瞪大了眼睛,惊喜道:“b超做的不是一个男孩吗?咋成双儿啦?” 郭海说:“b超也不是百分百的准,我刚才看到了,女孩儿挺俊,男孩儿长的——像弟弟。” “是吗?唉!”想到横死的次子,郭鹤龙眼神一黯,六年啦…… 郭海扶住郭鹤龙的双臂,眼神炽烈地说:“爸,我想给儿子取名还叫郭路,让他替叔叔接着活。” 郭鹤龙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倏然流下,他拍着儿子的肩膀,声音哽咽着:“小海,有心啦......” 重新回到白桦镇,郭路的意识在产房的病床上苏醒,身上被裹缠得紧紧绷绷,周围是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对他倾注了全部的关注。 不能算全部,二分之一吧,另一半被身边同样裹着粉色线毯的雌性同伴分走了,曾经的周小红,现在已被这帮人擅自称为自己的姐姐。 郭路不服:不就是插队早来了一步吗!他撇了撇嘴,没想到撇出了哭声,把自己吓了一跳,周边这帮人马上七嘴八舌地安慰: “小鹿不哭!” “小鹿饿了吧?” “是不是尿啦?” 小鹿是前世郭路的小名,现在郭海来个省事的,大、小名都照搬沿用,对此,郭路有些不满,但也还可以接受,今次来,就是要修正那个失败的郭路。 身边的人多数他都认识,亲爱的妈妈化身奶奶、残暴老爸变成慈祥爷爷、好像刚上班的哥哥华丽转身升级为爸爸……前世到今生,他只是一趟旅行,身份就被大挪移成离谱,好在还是落在郭家,一切都熟。 不认识的也有两个,一位是同样围观自己的中年妇女,浓眉大眼,颧骨像两个乒乓球潜伏在那里,她扬着头声音高亢:“我闺女就是能耐,给你们家生了龙凤胎,是不是功臣?”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功臣在相隔一米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疲惫的脸偏向他们这边,眼里都是满足和希冀,这就是不认识的另一位——郭海的妻子郝玉玲。 郭路暗叹,本来是大嫂,现在成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怎么着都觉得奇怪。 从医院回到新家,郭路开始了度日如年的人间生活。知道话该怎么说,可张嘴就是咿咿呀呀,知道路该怎么走,可使了天大的劲儿只翻了个身,大多时间只能静静的看着天花板,回忆前尘往事,竟有了些许“英雄暮年”的悲怆! 不说“孤乃大汉天子”那段金戈铁马的生涯,就是前世郭路,也是学习拔尖、打架拔份的小霸王,除了老爸谁都不服,哪曾想还有这等废物时光。 看看身边那位姐姐,傻吃痴睡,哈喇子百无禁忌的流到满脸,郭路很想揪着她的耳朵问:“你不是明星吗?你的梦想呢?初心呢?” 其实他也有些羡慕,知道的太多也是负担啊,还不如喝了那瓶孟太太汤。 现在郭路最大的苦恼是在这世上怎么找到项羽,他以何种面目存在,一切都是未知!还有找到他自己能做什么,难道就等着这样一点点长大再去报仇? 还有个迫切要做的事,怎么阻止郭鹤龙的被害,商帝透露的信息有限,只有“前世自己21岁”这个时间点、“郭鹤龙抓获的一个罪犯”这个人物、“在刑满释放后动手”这一事件,按此推演,悲剧会在一九九零年发生,而现在是一九八九年秋季,时间不多了,那个罪犯是谁?放出来没有?同样是未知。 郭路忧懑难当,“哇”的一声,不是哭,是宣泄! —— 永安村,姜太公渔场。 郭鹤龙坐在水库的坝棱子上抽着烟,看着水中急骤出现的小漩涡、偶尔跃起的鲤子、草根儿、白鲢,不由自主地笑了,这六年来,即使郭海结婚时也没这么开心过,孙儿孙女的出生,阴霾该过去了! 一九八三年,郭鹤龙在医院里听到噩耗:儿子郭路在镇北的国道上被车撞死,而郭路的同学在自家的客厅被枪击致死,老郭顾不得治病,忍痛出院。 因为此案牵涉到警所所长,墨城警局的副局长魏振国亲自带队来白桦镇驻点查案。 郭路死于交通肇事,司机没有逃逸,主动报案,事情比较清晰;重点是贾伟涛的枪击案,通过现场物证和指纹比对,确定凶手是郭路,作案工具是警所所长郭鹤龙的配枪。 由于两个当事人都已死亡,案发动机成谜。 这个案子中除了两个未成年死者,最大责任人是郭鹤龙,枪械管理严重失职,导致严重后果,当时就被撤了所长职务并羁押起来。 郭鹤龙做为执法人员,对自己被采取的措施毫无怨尤,只有深深的懊悔,儿子的死让他急火攻心,再次病倒入院,病房门口较之上次入院多了两名执械警察。 经过一系列流程和走访调查后,司法方面终于作出结案,判定贾伟涛之死为郭路误杀,因郭路在交通肇事案中已死,免于刑事追究,郭鹤龙做为监护人同时又是枪械责任人负主要责任,被开除公职,判有期徒刑两年。 执行中因郭鹤龙还在住院治病,且病情恶化发展为早期胃癌,需要长期治疗,准予监外执行。 两年后,郭鹤龙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已有好转,刑期也告结束,关于他的工作安置问题,镇机关有人出面打了招呼,安排郭鹤龙去镇中学做了一名门卫。 每天在儿子曾经上学的地方,免不了勾起回忆,看着那些熟悉的校服在大门出出进进,郭鹤龙心如刀绞。 他猜到这是镇机关里那人有意为之,就是要钝刀子割肉,天天折磨他;他也知道那人就是已成为镇机关招待所所长的贾福全,即贾伟涛的爸爸;但他更不能原谅的是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甘心接收惩罚。 就这样,郭鹤龙每天心里淌血地站在学校门口,提醒孩子们注意安全,给接孩子的家长们疏通道路,打扫大门口的环境卫生。看着那些熟悉的人开始还叫“郭所长”,后来叫“老郭”,再到后来视若无睹。 坚持了一年,始终不能把心理负担放下,还愈来愈严重,他认输了,辞职离开。 第7章 郭太公钓鱼 两年前,永安村村长老陆要把村里的水库出租,给村子建设找点资金来源,就想到了郭鹤龙,向他推荐了这么个地儿。 郭鹤龙说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老陆不在意地说:“你就郭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要不然闲着干啥呀?” 于是郭鹤龙就承包了永安村的水库,专门养鱼,取名为姜太公渔场,寓意就是挣不挣钱无所谓,权当给自己找个营生。 白桦镇位于平原地带,平平无奇,没什么景致,水库就成了当地的风景担当,又因老郭生意做的粗泛,不甚算计,钓鱼的、买鱼的越来越多,竟把这水库搞活了。 王大壮是永安村的坐地户,在养鱼场的建设中没少出力,他是因为当年救过溺水的郭路,和郭家有了渊源。 郭鹤龙这人懂得感恩,从没有因为王大壮只是个普通村民就有怠慢,每逢年节都让郭路去永安村探望大壮的父母,在所长位置上对王家也尽了能力范围内的一些照拂。 渔场做起来后,郭鹤龙拉着大壮在水库旁边搞了个小饭馆,方便远来钓鱼的人,王大壮的老婆也是个过日子好手,就在饭馆后面圈起篱笆院儿,养专吃虫子、小鱼的本地鸡,没事还去附近林子里采蘑菇、野菜等,回来烹制成一道道美味,于是有山野特色的鱼水情鸡鱼馆打响了名头,墨城的人也会开车来这尝鲜。 后来郭鹤龙就撤出了饭馆的生意,全部交给王大壮经营,自己专门打理渔场,以成本价给饭馆供鱼,两家都不是计较之人,互相照应着,把姜太公渔场和鱼水情鸡鱼馆打造成永安村的名片,给村里也上交了可观的费用!对此村长老陆一直自诩眼光独到,请来郭鹤龙这尊大神是永安最正确的选择。 —— 一辆夏利轿车停在了鱼水情鸡鱼馆门前的空地上,饭馆老板王大壮立刻迎出来,看到一个夹着皮包穿灰色夹克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忙迎上去,笑道:“贾所长来啦!”。 男人眼光扫到不远处的水库,看到高高的坝棱子上坐着的郭鹤龙,就向王大壮摆了摆手,径自向水库走去。 王大壮扬声喊道:“郭叔,贾所长来啦!”看郭鹤龙回过头来,王大壮就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菜馆。 郭鹤龙站起来,笑着迎向贾福全:“贾所长,今天有空啦,晚上在这喝点儿?” 贾福全不苟言笑地说:“不啦,开着车呢。” 郭鹤龙掏出烟递了过去,贾福全接过去,郭鹤龙赶忙给点着,随后自己也吸上一支。 此时太阳正在西下,他们处在逆光之中,贾福全深吸一口烟,看着水面,眯起了双眼说:“恭喜啊老郭,孙子孙女都有了,什么时候办席庆祝一下啊?” 郭鹤龙笑呵呵地说:“谢谢,酒席就不办了,不算啥大事。” 贾福全的眼睛冷冷地看向老郭:“这还不算喜事?让我这绝户羡慕死啦。” 郭鹤龙的笑脸一下子收起了,满是尴尬,两家都有丧子之痛,可毕竟对方的儿子是被害者,而且贾家还是独生子,所以郭鹤龙对贾福全一直心存愧疚。 这些年来,贾福全人前背后对郭鹤龙常有揶揄之语,力所能及地做些打击报复的动作,郭鹤龙总是退避三舍,以忍为上,贾福全的怨气却始终不能平息。 在老郭的渔场做起来后,镇招待所用鱼也开始由姜太公渔场提供,这也是贾福全刻意与老郭建立的联系,有联系才能继续给老郭找别扭,这也仿佛成了贾福全的人生乐趣之一。 给招待所供鱼的价格几乎压到成本价,逢年过节还要给贾所长送一笔“表示”,再接受几句敲打和挑剔。 这就是前郭所长和现贾所长之间的生存写照。 “我一直不相信俩孩子相处得好好的,会发生这样的事,去年还给市局递过材料,请他们重新立案,再仔细查查,他们总说证据确凿不予办理,唉!”郭鹤龙无奈说道。 贾福全扔掉烟蒂狠狠的蹍灭:“查不清就不查了,我儿命苦犯了小人,可你老郭,我听说给孙子还取名郭路,这名字咋那么好?多不吉利,要是这孙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没孙子陪着啦。” 听到这等诛心之言,郭鹤龙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双眼陡然一立,其中的寒意遮蔽不住。 贾福全心里突地一跳,他早已习惯了窝囊、畏缩的渔场老郭,忘了这曾是震慑一方的警察郭所长。 郭鹤龙强忍住动手的冲动,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贾所长,你要是过不去这个劲儿,我给你当儿子都行,别说我孙子的恶话,也别瞎想!” 贾福全和郭鹤龙对视了一会儿,不甘心地转过头去,对着漫天晚霞轻轻说:“下次送鱼减半吧,领导反映你这鱼土腥味儿太重。” —— 在郭路姐弟到来之前,最受宠的是“白小妹”,一只通体白色,却有两个黑耳朵尖儿的肥猫,据说是郭路的新妈郝玉玲从娘家带过来的,被郭海戏称为“白小妹”,为此郝玉玲质疑郭海在臆想齐人之福,但白小妹还是被叫开了。 每个清晨,郭路都是被白小妹的呼噜声叫醒,最常看到的场景是白小妹脑袋朝着郭好(周小红),爪子搭着小姑娘的肩膀,屁股朝着自己的脸,睡的甜馨满足,仿佛它才是这家最中心的小宝宝。 郭路担心被猫屁崩到,努力地向外移挪,远点,再远点,咣当!掉地下啦。 郭路也不哭闹,这一摔正好把自己翻不过来的身体扣在地下,借此可以练练爬行。 被惊醒的白小妹轻盈地跳下床,在郭路脑袋前面不远处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笨拙的人类,仿佛说“来抓我呀”。 郭路向猫尾巴伸出右手,左手撑在地下,肚子和两只小脚都在使劲儿,感觉向前蠕动了一点,但目标还是在一步之遥,郭路头上的青筋绷起、汗都出来了,执拗的向前、向前...... 白小妹的尾巴竖起,如同敌方阵地上骄傲的旗杆——不可企及! 第8章 出狱 “这臭小子,掉地上也不哭一声。”匆忙从厨房赶过来的郝玉玲把郭路捞起来,放平躺在床上,郭路哇的哭了起来,为付出的努力而不甘,郭好也不知为何地跟着啼哭,郝玉玲忙把郭好抱在怀里哄着:“大宝贝闺女,别怕,妈妈在呢。” 臭小子!大宝贝!都是一起投胎来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郭路懒得哭了,望着天花板陷入深深的思索。白小妹像狗一样坐在他的枕头边,低头俯视,认真地在郭路脸上寻找挫败感。 郭路:“啊——呜......” 白小妹:“喵~~” 郭路:“伊——哦......” 白小妹:“喵~~” 郭路:“妈的......” 郝玉玲惊喜道:“儿子会喊妈了,再叫一声” 这一天对郭路来说,创下了历史的记录,他说的单个字能被听出来了。再尝试着说别的,还有些障碍,他想是不是人的语言系统需要口腔、咽喉之类的配件都发育完善才能进行,相信很快就能说更多的话,到那天,就可以提醒郭鹤龙注意劳改犯的报复。 他希望多一手准备,那就是文字提醒。现在的关键就是练手力,能握笔写字。 他抓住一切可以抓到的圆柱形物体,模仿书写动作,发现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手部肌肉还有些乏力,动作起来也是忽起忽落的像卡通人物,不够稳,写出能被人认知的字,有点难。 九零年的元旦快要到了,留给老郭的时间不多啦。 郭海下班回家,看到郭路的小手抓着白小妹的爪子,正在较劲儿,忙喊:“儿子松手,别让猫挠着。” 郭路没理他,坚强地按住猫爪子,想在床单上划出个字来,郭海过去掰开了他的手指,又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郭路气的直翻白眼:你这缺心眼的,我在想办法救老郭你知道不? 郭海一边脱外衣一边传播听来的新闻:“齐阿塞斯库都死了,外国真是乱。” 忙活饭的郝玉玲没听清,扬声问:“谁裤子湿了,小鹿还是好好?快给换换!” 郭海哈哈大笑:“我说的是齐阿塞斯库,一个外国总统,被他们国家的人给处死了,我们小时候听广播,新闻总提这个名字,小鹿那时候不懂事,追着咱妈问‘老齐家为啥总晒湿裤子’,哦,我说的是那个我弟小鹿。”郭海说着说着心思触动,停下话来,抱起郭路细细端详。 郝玉玲麻利地捡着馒头,嘴里说着:“管人外国的事干嘛,咱家过好了比啥都强。” 郭海有些沉重地说:“听说南方有些国企开始改革了,有的地方工人下岗自谋生路,咱这边不知会有什么变化呢。” 郝玉玲取笑道:“这心操的,一会儿国外,一会儿南方的,俺家郭海这是要进啥大部门啦?” 郭海自嘲:“别,咱这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就是个文化站的干事,啥能耐没有。”把郭路放下,又把郭好抱起,说:“以后的国家,靠你们喽!” 郭路没来由的一阵头皮发紧,赶紧闭起眼睛装睡。 郝玉玲宽慰丈夫:“不管咋的你还在机关工作呢,比你爸强,一个警所所长,都混到农村养鱼去啦。” 郭海正色道:“我要是有爸那两下子就好了,他可是文武双全,他那一辈人里,读过高中的都很少,老爷子不但高中毕业,还写得一手好字呢!再说武的,当警察,会擒拿,那年万祥村老孟家的案子,还不是老爷子单枪匹马一天就给破了,唉不是小鹿那事儿,早该升到警局啦......” 郭路支棱起耳朵,恍惚的想起了什么,捕捉到了什么,又被郭好的哭声搅碎。 —— 湖口监狱,高高的铁门隔出两个世界,一位警官站在大门的阴影里,目送头皮泛青的男人走出大门,在后面喊了一声:“赵延军,好好做人,别再回来了。” 那男人转过身来,是个长着鹰钩鼻的精壮汉子,他垂下眼皮,隐去眼中的狠厉,规规矩矩地向警官鞠了个躬。 大门关上,赵延军直起身,再次凝望这个被囚禁九年的地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再回来,就不出去了。” 等候多时的二强迎上来:“军哥,先上车。”伸手接过赵延军手里的帆布包。 赵延军指着不远的铁皮垃圾箱:“扔那里吧。” 二强扔掉帆布包,打开停在路边的捷达轿车副驾驶车门,赵延军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老子又做回人啦! 车子驶离湖口区域,进入高速公路。二强说:“咱们先去洗浴中心搓搓泥儿,再换身新衣服,我都给哥买好了,完了咱精精神神的就在墨城的御宴楼开整,来个一醉方休,刘贵和马钢正往那儿赶呢,哥你看还想找谁?” 赵延军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杨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就像被剪去一头茂盛长发的自己,咧嘴笑了笑:“我想找郭鹤龙,你把他整来吧。” 二强嘿嘿着说:“我这面儿小,还真整不来。” “二强你知道我在里面最想谁?” “本来以为你最想兄弟我呢,可冲哥刚才这话,我斗胆猜一下,是最想郭鹤龙吧?” 二强知道,赵延军是被郭鹤龙抓住送进去的,肯定是有些怨恨。 赵延军点头:“答对了,给你个小红花。” 二强一拍方向盘脱口道:“哎呀!不说小红花都忘了,哥你自己点上。” 掏出一盒大前门递给赵延军。 赵延军笑了,这小红花有个典故,当初在白桦镇上小学时,赵延军和几个淘孩子专爱欺负低年级的学生,看谁老实可欺就圈上去,让人从家里偷烟给他们抽,不听话的就一顿揍,听话的就口头表扬一句“给你个小红花”,再弹个脑瓜崩,二强本来也是被欺负的老实孩子,后来主动投靠赵延军,当跟屁虫,也成了人见人厌的熊孩子。 “二强混得不错啊,这么好的烟!” “嘿嘿,跟人出门蹭的”二强有点自得,随手按下车载磁带机的播放键,一曲《往事只能回味》悠悠响起,像牵扯不断的往事。 点燃一根大前门,贪婪地狠吸一口,赵延军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九年前那屈辱的一幕,一脸玩味地说:“那是度我的‘贵人’,能不想吗!” 第9章 劫富济贫 一九八零年的大年初二,虽然进入春节,白桦镇还是冬雪皑皑,寒意料峭,但在一串串大红灯笼和大红对联、大红福字的渲染下,尽显一片祥和。 离白桦镇城区只有三里地的万祥村,经过除夕的守夜和初一的闹腾,人们终于熬不住要早点睡了,村落难得的安静下来。 孟老汉家的院墙上,待业青年赵延军埋伏多时,脚都有些冻麻了,但还是盯着黑黑的窗户耐心的等待。晚上十点时他刚从墙根挪到墙头,听到孟老汉的一声咳嗽,马上伏低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好在那晚天阴无月,他又穿着黑色的仿牛皮夹克,很利于隐藏,与院墙和黑夜融成一体。 孟老汉的房子是自己选址建的,与其他村民的住宅有点距离,更靠近镇子,从院墙可以看出,老孟家条件不错,万祥村多数人家的院子是板皮或木棍夹成的杖子院,他家是砖砌的,挡风、隐密性好,还透着气派。 孟老汉今天很高兴,按老规矩,初二是闺女家上门拜年的日子,女婿去年承包了养猪场,没少赚钱,拜年时也大大方方的给老丈人拿了一千块钱,这在当下普通人工薪三四百块的情况下,俨然是一笔巨款! 女婿一家吃了午饭就走了,孟老汉美滋滋的心情无法按捺,下午就满嘴酒气地在村子炫耀,任谁都羡慕嫉妒孟老汉有个好女婿。 赵延军本住在镇里,因为朋友刘贵在万祥村,就常过来打麻将,今天听说孟老汉家有了一笔进账,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打起了主意,麻将之后照例是喝酒,但没有象从前那样喝到下半夜,差不多了就告辞走了。 快出村子时,赵延军放慢脚步,观察四周没有人迹,就蹑足提气地来到孟老汉院墙外的雪壳子里趴了下来,等待时机。 他的混帐名声从小就传开了,初中毕业后没有单位愿意要他,就成了“待业青年”(过去对无法安排工作的适龄青年的美称),每天闲逛胡混,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架不住没有稳定收入,手头难免拮据,他料定大过年的孟老汉没时间把钱存去银行,肯定放在家里,就想着把这笔钱拿下救济自己,这叫劫富济贫。 又过了许久,确定孟家人已经沉睡,赵延军扳着墙头,脚尖着地跳进院里,声音很轻,不足以惊动屋里的人。他弯着腰从窗子底下溜到房门,轻轻使了使劲儿,门开了一条缝就被牵绊住。 赵延军还是比较熟悉农村门户习惯的,对院门比房门看重,入夜后院门会牢牢插上门闩,房屋门往往就是在门把手上栓个绳套,挂在门框的钉子上。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电工刀,刀刃伸进门缝,果然探到的是绷紧的绳子,轻轻几下就割断了。 门慢慢打开,合页有点缺乏润滑发出了吱嘎声,赵延军忙放慢动作,待身体足以进去时快速闪了进去,再把门虚掩上。 进来后是个门斗,左右各有一道屋门,按照东大西小的规矩,孟家老两口肯定是住在右边的东屋,钱也肯定是在这个屋子,巧的是,东屋的门没有关,让赵延军顺利地进去,然后静静地蹲在门口,让目光适应屋子里的光线,寻找可能藏钱的地方。 东屋空间很大,兼容了客厅和卧室,没有隔离。木凳和“靠边站”(折叠饭桌)顺着窗沿下面摆开,“靠边站”上面陈设着茶壶茶杯,还有花生、瓜子、糖块和香烟等待客的东西,东墙一字铺开的是大立柜、高低柜,都是时下家庭常规家具,一铺火炕占据了屋子的三分之一,此时充斥了整个屋子的呼噜声,就是头朝外躺在炕上的老两口发出来的。 许是外面的冷风随着赵延军进来,刺激到了孟老汉,他暂停了呼噜,向上拉了拉被子,翻身侧睡,枕头也被这个动作拱的蹭出半个炕沿,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子从枕头下面露出来。 赵延军眼尖,一下看出那只袋子的不同凡响,心里狂喜,卧槽,钱就在那儿! 他本想先去大立柜和高低柜里摸索,那都是人们习惯藏钱的地方,没想到,钱是塞在枕头底下,看来这钱该着是他的! 等到孟老汉呼噜再次响起,赵延军蹲着挪到火炕边,手伸向塑料袋,感觉出,那就是钱,一沓子“大团结”(面值十元的钞票)没跑了!赵延军强抑着激动的心情,捏着袋子一点一点往外拽,心脏怦怦的跳。 眼见得就要全部拽出来了,孟老汉忽然翻了个身,头转向袋子露出来的这面,手也无意的搭在枕头边的袋子上,赵延军被这突兀伸来的手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脚也蹬到了炕沿下那几只“趿拉板”(拖鞋),发出嗤啦的声音。 孟老汉被惊醒,伸头看向声音的来处,正好与赵延军四目相对,两人都呆住了,赵延军率先惊醒,心一横,一把抢过钱袋子,起身要跑。 孟老汉死命的喊:“小偷!”然后以惊人的爆发力一个前扑蹿了下来,脚还没离开火炕,一只手已经捞住了赵延军的右脚。 孟大娘也惊醒了,放声尖叫:“小庆,有坏人......” 赵延军再次被孟老汉拽倒,他冷汗直流,两个老的已经醒了,另一个房间住的必是他们的儿子孟凡庆,自己即将被包抄,他一狠心握紧电工刀朝孟老汉的手扎下去,孟老汉吃痛松手,孟大娘这时已呼叫着抓了过来,赵延军刚挣脱出来的脚又顺势踹向孟大娘的脚踝,老太太倒在地上,赵延军抓着钱袋子一骨碌翻身就向外跑。 刚从熟睡中被喊醒的孟凡庆迷迷瞪瞪的出来,正看到一个人从父母的屋子里蹿出来推门要逃,孟凡庆喊着“谁”本能的去抓,被赵延军回手一摔门板撞了个跟头,孟凡庆忍痛爬起,看那人已经抽开院门的门闩跑了出去,他大骂一声:“泥马!”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锹追了出去。 孟凡庆一着急是光着脚追出来的,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被拉长,无法追上那人了,就奋力把手里的铁锹象标枪一样投掷出去,锹头砸在那人后背上掉落,那人也扑倒在地。 孟凡庆心喜,喝道:“再跑啊,孙子!” 却见那人仿佛很听他的话,很快站起来,晃晃肩膀继续奔跑。 “草——”孟凡庆跺了跺赤足,眼见抓贼无望,又担心父母的情况,就返回屋子。 第10章 报案 孟大娘倒在地上好像伤了骨头爬不起来,孟老汉的手背被刀子扎了个口子,流血不止,看着孟凡庆嘴唇哆嗦着说:“你姐夫给的钱......被抢了!”孟凡庆随手抓了条毛巾把父亲的手包住说道:“先上医院再说吧。” 此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孟凡庆去村里敲了半天的门,叫起了自己的几个朋友,又敲了更久的门,叫开了村里唯一的一辆农用车司机的家门,再等他好不容易把农用车发动起来,把孟大娘抬上车,把孟老汉搀上车,到镇医院找到大夫,天已经亮了。 大年初三,镇警所,郭鹤龙值班。 春节各单位放假,警所也难得清闲,但每天两人昼夜值班是必须的。今天排到郭所长和小孙。 小孙来了之后,腼腆地说对象邀请他去她家里做客,就一上午的事。郭所长痛快地说:“别一上午了,今天我自己在这就行,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小孙庆幸有这样一位体恤下属的领导,感激地说晚上来值班。 白桦镇还算是治安环境比较好的地方,平时顶多有点小打小闹,春节期间也就有点小赌博,大家心照不宣地放松一下,基本没什么事能惊动警所,而今年因为万祥村的入室抢劫伤人案,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孟凡庆是在急诊有了初步诊断结果安顿父母住院后,来到镇警所报案的,那时警察小孙刚刚离开。 郭鹤龙神情严峻地听完了孟凡庆叙述的经过,马上奔去医院。 孟老汉手已经做了包扎,撕扯时扭了腰,其他问题不大,孟大娘是小腿骨折和一些不太严重的软组织挫伤,现在两人在一间病房里,都很清醒,也很沮丧。 孟老汉看着郭鹤龙眼泪汪汪的说:“这叫什么事儿你说,大过年的,谁曾想大半夜进来这么个玩意儿,把姑爷给孝敬的钱都抢去了,俺们老两口子住院又得花一大笔,造的什么孽啊!郭所长,你一定把坏人抓住,让他赔俺们。” 郭鹤龙拍拍老汉的那只好手说:“放心吧,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兔崽子跑不了!你看到那人的脸啦?跟我说说是什么样子,以前见过没?” 孟老汉哭丧着脸回忆说:“没见过,不是这屯子的,当时是冷不丁给我惊醒的,眼睛还花着呢,黑乎乎的也没看清模样,就顾着抓他腿了。” 郭鹤龙转头问老太太:“大娘呢,看到了什么?” 孟大娘说:“我刚看到他和老头儿撕吧呢就给我撂倒了,啥也没瞅清,就觉着长毛耷撒的(东北俗语:长头发乱蓬蓬的意思),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老娘们儿......” “咋还看成老娘们儿了?”郭鹤龙问。 孟老汉也想起来,说:“对着呢,不像一般小伙儿那么利索,头发长得把耳朵都埋上了,一瞅就不是好人!” 孟凡庆心中一动:“我知道刘贵有个朋友大军子,有时去他家玩,就是个长头发,大冬天的不戴帽子也跟扣个帽子似的,据说是跟外国电影《追捕》里矢村警长学的,挺特么隔路。” 郭鹤龙起身:“走,领我去找刘贵,这是一条线索。” 赵延军逃回家中,先是急忙清点战利品,袋子里面果然是一百张“大团结”。 他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冷冷清清,家徒四壁,一床从不整理的被褥扭七歪八地扔在冰凉的炕上。 可能受孟老汉的影响,他鬼使神差地把钱塞进自己油渍麻花的枕头底下。 赵延军少年时母亲就已病故,父亲又找了个寡妇,搬过去帮人家照顾孩子去啦,他就当自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学会了自己烧饭、自己洗衣,这个供电局的老家属房就是他一个人住着,外面耍起来整天不着家也不用跟谁解释,回来了不烧炕、不洗脸,炕上一躺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发呆,自由而孤寂。 此时他就穿着衣服躺到炕上,把那床一团烂絮似的棉被裹在身上,大睁着眼睛遐想,一千块钱!从没见过这么多,怎么花呢? 向来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待业青年,开始为怎么花钱而烦恼,但很快的烦恼就过去了,他睡着了,这一宿,真是很冷很累。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珍稀的日光已经淡去,暮色侵临。 醒来后赵延军四肢百骸都是酸痛的感觉,尤其后背的一处痛楚更多,怔怔的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多少有些愧疚。 虽然也干过小偷小摸的事,打架斗狠更是不计其数,但对陌生的老人下刀子,还是头一回,不过,伤的也不重吧?上点云南白药,粘块胶布就行了,没有白药,“八股牛”(当地人用一种草根自制的止血药粉)还没有吗?这么大岁数这点事还办不明白? 这么一想,赵延军就释然了,孟老汉的钱算不义之财,女婿给的不就是白来的吗,要是你没闺女呢?越琢磨越觉得都是小事,伸手掏出钱袋子,摸着那一沓子不寻常的纸,满满的幸福感。 听到敲门声时,赵延军想到是二强来了,忙把袋子塞回枕头下,又想了想,再抽出五张揣进皮夹克里面的贴兜里,嗯,老子发达了,请二强出去吃顿好的。 门外,郭鹤龙一脸寒霜地看着赵延军,棉帽上的警徽熠熠闪亮。 从万祥村刘贵处,郭鹤龙知道了大军子的真实姓名是赵延军,刘贵不敢隐瞒,将赵延军昨晚在他这的事情和走的时间全部交代了,只是离开刘家后的行径他实在不知道,郭鹤龙问清了赵延军的家庭住址,打发孟凡庆去医院照顾老人后,只身来到供电局的家属区。 按正常办事方式,需两个警察来做调查询问,但事情是否赵延军所为还不能确定,郭鹤龙又不愿折腾正在休假的下属,就自己来了。 看到赵延军鸡窝一样的头发和躲避的眼神,郭鹤龙已判定了八分犯罪可能,他威严地说:“你是赵延军吧?知道我为啥来找你吧?” 警所所长做为镇里为数不多的头面人物,还是有些知名度的,赵延军已然认出来了,脑子里一片冰凉,慌乱地应道:“我是,领导找我啥事?” 郭鹤龙冷哼一声:“昨晚在万祥村犯下的事,已经立案了,你拿着赃款跟我回警所吧。” 第11章 跨界梦会 赵延军还抱着一丝希望,狡辩说:“我就是在那打点小麻将,不算赌博吧,再说我尽是输钱来着,没有赃款啊?” 郭鹤龙走进院子,推了赵延军一把说:“说啥都没用了,你把人家老两口都伤了,跑出去时已经被人看到,那人还认识你。” 赵延军叫起来:“你别蒙我,老孟家住得那么偏,大半夜的哪有人在那?” 郭鹤龙笑了:“你咋知道是老孟家呢?” 郭鹤龙确实是在诈,没经验的赵延军上套了,此时张口结舌,后悔自己说话不经考虑。郭鹤龙推着他肩膀向里面走:“进屋去!” 赵延军被推搡着回到屋子里,脑子一热,猛地回身向郭鹤龙挥拳一击,郭鹤龙上身向左一侧,躲过拳锋,右腿顺势上提,膝盖顶在赵延军的小腹上,赵延军扑倒在地。 郭鹤龙上前去抓住他的脖领子,一把将皮夹克拽下来,见他里面还穿着一件毛衣,喝道:“把衣服脱下来。” 赵延军捂着肚子在地下磨蹭,郭鹤龙眉头拧紧,俯身去掀他的毛衣,看到赵延军裸露的后背上,有一道十多公分的红色印记,虽然没破皮,却已有明显的红肿,正符合孟凡庆所述的“飞锹投掷”痕迹。 “没跑了,就是你!”郭鹤龙满意地点头,他这次不算正式的出警,算是有了收获。 赵延军已偷偷摸出了从不离身的电工刀,想做最后的挣扎,早被郭鹤龙抓住手腕,反关节拧到身后向上一提,赵延军痛的大叫“服了!”刀子掉在地上。 郭鹤龙松开手:“别耽误工夫了,把钱拿出来跟我走吧,大过年的也不让人省心。” 赵延军乖乖的去枕头下取出钱,递给郭鹤龙。 郭鹤龙接过问道:“都在这里吗?” 赵延军突然跪下:“叔,你放了我吧,这钱你自己拿走,我肯定不说,我就拿了五十,都给你也行,别让我坐牢。” “赃款都交出来!”郭鹤龙紧紧盯着赵延军,防他再耍花样。 赵延军掏出五张十元票,又咣咣咣磕了三个头:“郭叔!郭爷爷!放了我吧,以后都听你的,让我干啥都行!”他又小心翼翼地抱住郭鹤龙的脚,抬起头来,眼泪汪汪,一副孺慕的样子,他想只要郭鹤龙放了他,认这个凶恶的警察当干爸都可以,反正自己是个“孤儿”。 郭鹤龙一脸嫌弃:“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走!” 赵延军又要磕头,郭鹤龙一脚踹过去,踹得他像乌龟一样翻了个个儿。 郭鹤龙吐了口唾沫,说:“袭警的事我懒得追究你,万祥村犯案罪责难逃,老老实实跟我走,今天没带铐子,也不绑你了,想跑的话,你可以试试。”傲然地拍拍腰间的枪。 ...... 十年刑期,因为表现良好,并在一次劳动中恰逢管教的对讲机掉到河里他主动打捞有立功表现,赵延军获减刑一年。 犯罪入狱是罪有应得,警察抓人是职责所在,监狱的劳教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这九年里赵延军都想明白了,唯一过不去的一个坎,是自己惶急之中给郭鹤龙磕的三个头,那孬种的样子,几乎天天都被他想起,深深的耻辱感永久不去! —— 郭路走在一条满是荆棘的山路上,边走边四处张望,他在找一个厕所。 是的,本来是要避开一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找个僻静所在行个方便,不知怎么就上了山,越爬越高,越走越迷失,尿意反而不强烈了,沿途虽然看到有些深草、巨树,是做些苟且之事的好去处,但他丝毫没想到去屈就,坚定自己一定要找个厕所的信念,他是个有素质的人。 不知不觉就翻过一座山,他看到山脚下有片水泊,幽深静谧,泛着粼粼星光。 水边的岩石上,盘膝坐着一尊弥勒菩萨。 郭路迷迷瞪瞪地走到近前,菩萨转过头来,却不是笑口常开的弥勒,而是愁眉苦脸的商帝,凝视郭路,幽怨绵长。 “商帝,你也下凡来啦?这算擅离职守吗?” “我还在云之郡,在同你做‘跨界梦会’,嗯,相当于长途电话吧,我代表高层来给你传达个文件。”商帝说着在岩石上站了起来,化身为炊饼大师武大郎,严肃地看着郭路。 借助岩石,商帝暂时拥有了上位者的威势,郭路抬头仰望,看着好像在等待什么的商帝,问:“那个,我还用跪下接旨吗?” 商帝淡然说:“流程简化了,你且近前来。” 郭路走到商帝身前站好,商帝肥厚的手掌抚在郭路头顶,沉重地说:“郭路,你未喝孟太太汤就进了凡旅通道,还让周小红也乘隙加入,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高层和我都非常痛心啊!” “但是,这个错误都被我揽下了,算我失职。”商帝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自肺腑的说:“身在其位,要敢于承担责任,我对高层说,要罚就罚我吧,天民有失当的事,必是我平时的教育和培训做的不够,理应处罚!高层同意,把我的管理员职务给撤了。” 郭路想,这个高层是谁,或者谁们呢?他想发问,奇怪的是,商帝的肥掌上头以后,他就说不出话了。 商帝说:“你一定是在想,这个高层是谁?” 郭路一惊,难道自己的心理活动也逃不过商帝? 商帝接着说:“你会想这个高层难道是官僚作风吗,对于这么正直勤勉、任劳任怨的商帝也能处罚下去?呵呵,你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下一任云之郡管理员就是你,是我推荐的。” 看着郭路的嘴巴惊疑的张成个“啊”型,商帝很满意,接着道:“不用推辞,也不用感激,我连任已久,累了,也想像普通天民一样参加凡旅,下到基层看看,体验民间疾苦。你这次凡旅结束以后,我俩做个交接我就出发,履任后的名字我替你想好了,就叫‘汉帝’” “老匹夫,想找替死鬼吗?你那什么帝,不过是个驿站的小厮,老子不干。”郭路怒气上涌,奈何骂不出声,只能腹诽。 商帝看到郭路红了眼圈,欣慰地说:“很就要见面了,人间一生很快的,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去吧,看好你噢!”肥掌抬起,又重重一拍...... 第12章 欠呲的姥姥 郭路猛醒,自己还是躺在婴儿床上,白小妹的肥掌在他脑袋上扒拉来扒拉去。 原来是一个梦! 他挥手打掉猫爪子,翻身坐了起来,白小妹低下头看着爪子,像个敦厚长者一样沉默不语。 真的是梦吗? 他两手掐在白小妹的腋下,把它举起来,此刻他有些怀疑商帝已经下凡变成了这只猫,白小妹打了个哈欠,任其摆布。 郝玉玲的妈妈正在和女儿拉家常,看到这情景赞叹道:“我大外孙儿上辈子是楚霸王,力大无穷,这么点儿就能举起个猫。” (郭路腹诽:不想听那个讨厌的名字!) 郝玉玲点头说:“这孩子立事早,不到一周岁呢,都会走路了,话也说的早,还能听明白大人的话,小鹿,叫姥姥!” 郝外婆满怀期待地看着。 郭路张嘴:“咬——咬!” “哎——”郝外婆答应着,笑不拢嘴:“待几天暖和了,姥姥领你出去玩儿,咱们看看花、看看狗、再看看大马路上的小汽车。” 郭路现在还是在藏拙,故意发音不准,以免太过惊艳引起注意。 郭好小脸通红,在咿咿呀呀地蹬被子,郝玉玲过去检查,生气地说:“这大姑娘又尿床了,还不如弟弟,小鹿从来不尿床,打小就知道拼命地哭让人来把他尿尿。” 郝外婆说:“有的孩子立事晚,再长长就好了。” 郭路很想告诉姥姥,姐姐是喝酸梅汤喝多了。 郝外婆抱着郭路在地下溜达,和女儿说:“前几天我碰着郭海他爸了,听他说话那意思养鱼场的买卖不那么景气,是咋地啦?” “还不是因为那点陈年老账吗,老郭家有点喜事,老贾家就开始犯酸了,招待所的订货少了一大块,今春又要投点鱼苗,钱就有点紧了。”郝玉玲解释道。 郝外婆翻了个白眼:“切!老郭头太耿直,不会来事,就不是那做买卖的料,郭海也太老实,爷俩都没长那个求人的嘴,以后啊,这家还得靠我大外孙儿!”顺势颠了颠怀里的郭路。又磨叨着:“当初我就看好刘矿长家那老三了,你就是不同意,人家现在都去市里税务局当官了。” 郝玉玲换完郭好的尿布,端着盆走了出去,边走边道:“说那干啥,跟刘老三,能有你这么好的外孙儿、外孙女儿吗?” 郝外婆也不让份儿:“是你生的好,又不是郭海生的,你跟刘家三儿,这俩宝贝就去刘家了,哎呀!小鹿又尿了,呲我一身,谁说这孩子不尿床来着?” 郭路抿了抿嘴,这泡尿,是他故意的。 —— 镇招待所的办公室里,王会计拿着一沓票据来找贾福全。 “贾所长啊,这个莲花泡的陈六子卖的鱼,可比姜太公渔场的货每斤多一毛钱呢,这个月下来,咱们成本可增加不少啊,进货不选便宜的选贵的,镇领导问起来怎么说啊?” 贾福全习惯性的左右看看,只有他和王会计在,就饶有深意地说:“陈六子姓陈,镇长也姓陈,不会问的。” 王会计:“你是说,陈六子还皇亲国戚呢?” 贾福全讳莫如深地笑笑:“我什么都没说。” 王会计脸一黑:“反正我告诉你了,有啥说道我可没责任。”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贾福全静坐一会儿,抄起座机电话拨过去。 “嘀”了三遍后,电话被接起,对面一个男声问:“是姐夫吗?” 贾福全:“嗯,晓飞,你姐现在怎么样?我想去看看,最近事太多走不开。” 晓飞说:“药减量了,还是有点魔怔,整天惦记想要个孩子。” 贾福全长叹一声:“唉!你多费心了,等她稳定下来我去把她接回来,有机会了再去大城市看看这病还有啥治法。” 晓飞也叹:“这精神上的病不好治,反正在这边你就放心吧,那是我亲姐,肯定照顾好。” 贾福全道:“在你那儿我肯定放心,这两天我再邮点钱去,还有啊,你跟你那朋友陈六子说一声,让他给我们所的王会计家送点鱼去,唠嗑时候假装和镇长有亲戚,别明说,话里话外的让她自己体会去。” —— 白桦镇火车站前,有几辆车停在那里趴活儿,专等着下车的旅客从检票口出来,就迎上去揽客,这里三轮车居多,捷达在里面是绝对的好车,镇里跑一趟是五块,如果下去村子,按路程要价,十块二十块不等。 二强主要也不是靠趴活儿挣这点钱,有几个单位他贴上了关系,常雇他的车去市里或下乡办事,给的多,中午往往还管饭,弄好了赶上有送礼的,他这兼职司机也能分一份。 此时没有美差,闲着也是闲着,就在车站拣点小活儿,赵延军坐在副驾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二强说:“军哥,也回来这么些天了,考察好了没有,想干点啥。” 赵延军手搭在车窗框子上,朝外掸着烟灰:“麻的,这穷地方,啥都不好干。” “嗯哪,咱北方就是不行,要不就不知干啥,要不就有啥好项目,都糊上去了,竞争太厉害。”二强点头。 赵延军烦躁地说:“别说项目了,咱也没本钱,也就出点力气,干点下三滥的活儿吧,就这也不好找,我这下山的(出狱),也没人愿意用。” “别这么说!”二强劝道:“我军哥这能力干啥不行,暂时就是虎落平阳,指定能东山再起。” “拉倒吧!别宽绰我,想正儿八经找点事干,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干啥。” 两人唠着唠着,都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没了声音。 一列火车到站,下来了二十几个人,大车小车的车主们都围上去问,二强也连忙凑了过去,不一会儿,二强领着一个拎皮包的男人来到车前。 那人满意地说:“这站前还就你这车顺眼,可也不能比别人贵呀,就到镇里市场那嘎哒,四块钱吧。” 二强说:“那跑不了,也就够个油钱,啥也不挣我干啥呢?大哥你就拿五块吧,都是行价。” 那人摇头:“五块不是没有,给你别人该当我是大头了,走着去才多长时间,你这车闲着不也是闲着吗!”说着话还用脚蹬着前轮胎颠了两下。 看到来了客人,赵延军就已经下车给腾地方了,这时看到那人的样子,不由得火起,指着他鼻子骂道:“装个鸡毛啊,大老爷们儿这么磨叽呢,麻溜滚,自己走没人拦着。” 第13章 在哪里见过你 那人也急了:“有你屁事啊,又不是你的车,司机,我给你五块,走!” 二强说:“我军哥让你走,就没人拉你,十块都没用了。” 那人气哼哼地走了,赵延军有些后悔,这脾气咋又上来了,对二强说:“我在这尽耽误事,走啦!” 二强看赵延军刚发了个威,又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道:“晚上喝点酒,想吃啥,去哪儿?” 赵延军寻思半响说:“不去馆子了,上我家,我做俩菜,你拎瓶酒就行,现在我去自己转悠转悠。”晃晃荡荡的走了。 二强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走进驾驶楼,把靠背放低,眯起眼睛享受透窗而入的春日暖阳,同时也享受着外面的嘈杂。 如果没有这位没着落的旧日兄弟,没啥大追求的二强其实过得很满足,虽然和那些铁饭碗比不了,但自己辛苦点,办事机灵点,家里小日子过的也不错,就是最近老婆的唠叨让他有些烦心,“整天跟个劳改犯混能混出什么好来?”这句发问是每天临睡前的保留节目,像晚间新闻联播一样不可或缺。 赵延军漫无目的地在镇里溜达,看到哪里支个棚子架子的,就凑过去看看,再想想自己能不能干,看到街上散步的鸡、狗,他会有个闪念:抓回去杀了就是一道菜,和二强喝酒正好!但不会付诸行动。 出狱后他给自己定下规矩:除了对付郭鹤龙,其他事都要奉公守法。 至于怎么回报当年的耻辱,他还没有什么思路,但无论怎样,生存下去,有对抗的本钱,一切才有可能。 不知不觉地逛到了镇东头,看到一个堆满垃圾的大院子,一块破木牌子杵在房山头,上面用油漆写着大小不均的黑色大字“废品收购站”。 院子里正有位头发乱蓬蓬的老苍头正往手上吐着唾沫在点几张毛票,旁边是个老式台秤,有位穿着蓝大褂的粗壮妇女在猫着腰从秤盘上往下搬纸壳子。 老头儿数完钱揣进上衣口袋,把纽扣系好,然后蹬上一架傻大黑粗的自行车,咧着漏风的嘴骑出了大院。 赵延军灵光一现,捡破烂也不失为一条路子,起码没有本钱,只要自己肯干,还竞争不过那个老苍头吗?劳教前的赵延军对这种事想都不会想,现在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再丢人的事都做过啦,在监狱里厕所也没少掏,捡点废品,勤劳致富,简直不要太舒坦。 “钱攒够了,老子也开个废品收购站。”赵延军有了理想,重拾信心,他大步走进院子,对着粗壮妇女喊了一声大姐,开始打听各种废品的收购价。 —— 郝玉玲结束了漫长的产假去医院上班了,她是镇医院的一名护士。 郭路和郭好开始了被老一辈看顾的生活,之前是奶奶管着姐弟俩,没多久爷爷的养鱼场事情多了起来,王大壮媳妇上山时又崴了脚脖子,奶奶就去支援永安村的战场,俩小孩儿的看护师就由姥姥担任。 每天郝玉玲上班前喂饱了孩子就把他们送去娘家,两家都在镇子里,间隔不远,中途需要喂奶时郝玉玲也是直接去娘家,主要是喂郭好,郭路早就坚决抵制了母乳喂养,只喝奶粉和稀饭,他觉得那种低幼行为有碍自己的快速成长。 天气渐暖,躲避了大半年的绿色重归三江大地和每个人的眼里,郭路走的已经挺利索了,还能牵着郭好到院里玩,只是郭好走路远远不如弟弟,有点像隔壁患脑血栓的姚奶奶。 这天,郝玉玲夜班回家,她叮嘱郭路道:“昨晚病人闹的很,妈妈没捞着睡觉,现在去睡一会儿,你看好姐姐,来人不要开门,有事喊妈妈。”至于郭好,她懒得招呼,还是个大鼻涕孩儿,一点不如小鹿懂事。 平时郝玉玲在医院值夜班,没事时是可以睡觉的,回家还能照顾孩子,就不用送去外婆家了,白天睡觉本来就不踏实,有什么动静随时可以醒来。 郭路郑重地点头,牵着郭好去玩搭积木。 不一会儿,郝玉玲沉重的鼻息响起。 郭路把白小妹抱过来,给了郭好一把梳子,郭好笨拙地往自己的头上比划。 郭路连连摇手,指着白小妹的脑袋,捋了两下。 郭好明白过来,欢喜地蹲下来,给猫梳头。 白小妹惬意地眯起眼睛,甚至打起了呼噜。 郭路知道这个活动郭好可以玩半天,就轻轻地离开,去客厅爸爸的书桌上,那有他早就观察好的圆珠笔和稿纸。 是的,他已经可以写字了,只是这写出的字,说是画的更恰当。 老郭将要被人伤害的担忧一直困扰着郭路,虽然已经能够说给他们听,但过于惊世骇俗,他不敢轻易暴露,于是只有文字提醒这一途径。 他扯下一张稿纸,撕下下半页,用握拳的方式握住圆珠笔,在稿纸背面写道:郭鹤龙,你当年送我入狱,现在我出来了,等着我的怒火吧! 郭路看着纸上的字,苦笑了下,曾经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现在纸上却是鸡飞狗跳,但愿他们能看得懂,现在那个劳改犯是谁,会采取什么行动,都是一无所知,只能这般泛泛地提醒了。 “我没猜错,你不是个小孩儿!” 郭路悚然一惊,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写字,根本没注意郭好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挨着他的肩头看他的书法,黑晶晶的眼里透着狐疑。 “姐,你会说话啦?”郭路压低声音问。 “早就会了,不稀罕说!”郭好离开桌子,背着手来回溜达。 “走的还这么好,怎么不像你了?刚刚你还……”郭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郭好得意地仰起脸:“我是演员啊,第一次演这么小的角色,挑战难度还是蛮大的。” 郭路有了一个判定,但还不能敲准,试着问道:“你是周小红?” 郭好点头:“嗯呢,我一直在观察你,猜你是不是在旅行署里要去凡旅的那个少年郎?” 郭路诧异问道:“你不是喝了孟太太汤,怎么会记得这些?” “没喝下去,吐在罗帕里了,那东西很厉害,嘴里过一下也让我忘了很多事,想想什么还有些模糊,就比如你,我总觉得在好久之前就见过,不是在云之郡啦,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既然你是我阿弟,要帮我回忆下喽。” 第14章 示警 郭路很高兴,有了同党,自己不再是这世上最孤单的一个,他让郭好先回去,有的是时间可以聊,现在他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 郭好指指那张纸,握着小拳头向郭路做了个“小心揍你”的动作,又迈着姚奶奶的步伐离开了。 郭路接着完成他的事业,把那张纸折起来,放到院门下面,伪造成是由外面塞进来的样子,又回去把剩下的半张稿纸撕碎,扔进炉灶里,消灭了一切作案痕迹,确信没留下尾巴,才回到刚才的卧室。 郝玉玲和白小妹的“呼呼”声还在此起彼伏,郭好按着猫头还是梳的津津有味,两人默契地对看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郭路找了个马扎靠墙坐下,静静地看着这幅温馨画面。 中午,郭海回家,拾起了那张恐怖的纸片,急忙去问郝玉玲,听到妻子说睡醒后就忙活做饭什么都不知道,又问两个宝贝儿听到什么没有,俩孩子一脸肃穆地摇头,郭海顾不得吃饭,骑上车子奔了永安村。 见到爸爸,郭海车子扔在地上就跑过去,递过那张纸,讲述了发现纸片的经过。 郭鹤龙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纸,不解地说:“就算有人下战书,也该递到我家去呀,送你那儿算咋回事,要按你说的从门框子底下塞进来的,要是被风刮了,雨水泡了,那不是白送了?” 郭海说:“这人很危险,想报复还要赤裸裸的挑衅,故意把字写得这么难看,让人摸不着头脑,爸,你能猜出是谁吗?” 郭鹤龙晃晃脑袋:“可能就是个恶作剧吧,警察抓贼,天经地义,我送进去的多了,蹲几个月的也有,蹲几年的也有,哪记得那么多。” 郭海焦急地说:“无论怎样,都得提高警惕,你这总是镇里乡下的跑,实在不让人放心,我跟警所说一下这事吧,让他们帮助查查。” 郭鹤龙冷笑一声说道:“不用,这没头没脑的事警所也查不出啥,既然有人出来了还不消停,就让他再进去,放心吧小海,你爸还不算老,那些魑魅魍魉,来一个收拾一个。” 郭鹤龙把那张纸拍到郭海手里,再瞥一眼,忽然心有所动:“咦?这稿纸有点象你们文化站的,虽然是下半截,看不到单位名头,但多数稿纸都是红格的,我记得你们的稿纸比较特殊,是绿色的,而且是浅绿。” 郭海看着印着格子的那面,惊奇地说:“对呀,是很像文化站的稿纸,这不可能啊?” 郭鹤龙看着儿子怀疑地说:“小海,不会是你不想让爸爸搞这渔场,编这个东西吓唬我吧?” 郭海哭笑不得:“爸,我有那么离谱吗?这真不是闹着玩的,你得重视起来。” 郭鹤龙拍拍儿子肩膀:“把两个孩子看好,别有闪失,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 双桥市精神病医院的大门口,谢秋莲漫无目的地站在树荫里,瘦削的身影与树干的影子并立,仿佛一双筷子,灼热的风浪吹来,发丝拂起,宛如愁绪。 一对母子在不远的水果摊儿挑水果,小男孩揪着妈妈的衣角摇来摇去,喊着:“我还要泡泡糖!”妈妈宠溺的拍拍孩子的脑瓜:“看完爷爷回去,妈给你买。” 母子提着一袋苹果朝医院走了过来,谢秋莲艳羡的看着,跟了上去。 小男孩一蹿一蹦的甚是活跃,谢秋莲忍不住伸手去摸孩子的头发,那孩子一个高儿蹦到一边,不满地横了谢秋莲一眼,孩子妈转过头来,发出询问的目光。 谢秋莲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孩子太可爱了,真让人喜欢。” 孩子妈脸色缓和:“淘小子,哪儿可爱了。” 娘俩走进医院,去了病房区,谢秋莲一直看着小男孩,不知不觉地随行进去。 孩子妈好奇地问:“大姐,你是来看病的,还是看病号啊?” 谢秋莲低头笑着说:“有点病,已经好了,等着弟弟给拿药呢。” 孩子妈说:“我们是来看他爷爷,老年痴呆,唉,来这里看的病都不好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一间病房门口,小男孩站住说:“妈妈我不想进去了,里面的味儿太难闻了。” 孩子妈犹豫了一下,对谢秋莲说:“大姐,你帮我看着他一会儿,别让他乱跑,我去坐两分钟就出来。” 谢秋莲欣喜地说:“没事,我们就在这儿坐着等你。”牵着小男孩去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孩子妈看着他们坐下,觉得谢秋莲温温柔柔的值得信任,就向男孩做了个“等我”的手势进了病房。 谢秋莲想和孩子多说说话,小男孩却不愿搭腔,猴子似的一会爬上椅子,一会钻到下面,倒是也不离左右。 孩子妈出来时候,看到儿子安然无损,又是一通感谢。 这时,谢晓飞匆匆找了过来,说:“姐,你让我好找,还是碰上林护士长,才知道你跑这边来了。” 谢秋莲对孩子妈说:“我弟弟,从小到大对我可好了。” 孩子妈说:“看弟弟急的,快跟着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好吧,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在双桥熟人少,看你挺有缘的。”谢秋莲主动跟谢晓飞要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爸爸家的电话号码。 孩子妈爽快地说好,接过纸条,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名片上印着:娟娟美发厅、常娟、电话号码。 回去的路上,谢秋莲对弟弟嘱咐道:“晓飞呀,庭月也要生了,你多陪陪她,女人怀着孩子很不容易,以后来医院我自己就行,没事的,姐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再说咱妈和她总在一起,有啥事不比我明白。”谢晓飞笑道。 谢秋莲继续教育他:“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才有,可不能当小事儿,当年我怀伟涛时候——唉,不说了。” 本来美滋滋的谢晓飞听到提起不幸的外甥,也是心情一黯,忙转移道:“姐夫又汇来500块钱,还说是想接你回去呢。” 谢秋莲说:“钱还是放你那里,你们需要就用着,除了买药我也没啥花钱的地儿,另外,你告诉贾福全,不要想着接我了,白桦镇我是不想再回去,他再找个老婆吧。” 第15章 稀碎的麻将 白桦镇警所的现任所长李宏升,捏着半张纸仔细端详。 郭海坐在办公桌对面,手抚着粗糙的搪瓷缸子,热腾腾的茶水已然冷却,一口茶水未减。 李宏升是复转军人,当年和郭鹤龙共事时,关系一直不错,所以郭海没听父亲的,还是找到警所来说明了情况,与其自己茫无头绪地担忧,不如相信法治的力量。 “不对呀!一个释放人员敢这么疯狂的上门挑衅,这得是多想再进去,监狱的伙食这么让人惦记了吗?我问问!”李宏升抄起电话。 郭海顺口问:“你要问啥?” 李宏升一边拨号一边说:“问问监狱食堂,整天做的啥好吃的让人舍不得走。” 郭海哭笑不得:“李哥你别逗我了,这都要火上房啦!” 李宏升笑笑,拨通电话,确实是湖口监狱,找的是吴管教。 两人寒暄几句后,李宏升进入正题:“老吴啊,我是问问,我们镇的赵延军在里面表现咋样?” 吴管教和李宏升是战友,谈话很随便,说道:“那小子刚进来时挺孬,没少挨收拾,后来改好了,都成了积极向上的典型了,这不还减了一年刑吗,你说是不是我教育的好?” 李宏升道:“只能说是zf的感召春风化雨,不过要是他再进去可就是你教育的失败啦!” 吴管教急忙问:“几个意思,他还想回来?看来你这阳谷县的武都头当的不称职啊。” 李宏升哈哈大笑:“就是做个回访,没什么事啦。” 放下电话,李宏升收敛了笑容对郭海说:“最近出来的劳改释放人员,又和老所长有瓜葛的,咱们镇就是赵延军一个人,当初是在万祥村入户抢劫,被老所长抓了,判了十年。但是你也听到刚才监狱的说法了,人家改的挺好,不像是不可救药的人啊。” 对这个人郭海也有耳闻,只是没把他和纸条上的威胁联系上,就问:“这个赵延军现在干什么呢?” 李宏升说:“对这些人我们也是有跟踪的,我知道他是在搞废品的买卖呢,开始是捡废品卖,干了一段儿现在已经骑着车子上门收了,你看看,人家也知道挣钱过日子呢,谁有病啊扯这个淡。” 他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拍拍郭海的胳膊:“也可能是谁开的玩笑,不过你放心,我让所里人都注意盯着点,老所长本来当年就挺冤的,可不敢再让他出啥事。” —— 两个月后…… 郝外婆的家是个麻将据点,每天两拨人,有上午打下午休的,有上午休下午打的,其中永远占据一席之地,有局就不休的,惟有东主郝外婆一人。 看到俩老姐们儿联袂而来,郝外婆立刻把麻将盒子打开,哗啦一声扣在桌布上,嚷嚷着:“死老孙头咋还没来呢,昨天属他赢得多,不敢来了咋的?” 山羊胡子老孙头闻声进来:“对,我是不敢,我怕你那点棺材板都输给我咋整。” 郝外婆大笑:“哈哈~~输给你你就先用着,也该到用的时候啦!” 人齐了,四人围坐四方,扔骰子吊庄。 再来人,没位置了,就在一边扒眼儿(旁观)。 那些响亮的摔牌声、输牌的咒骂声、粗俗的调笑声,伴着满屋子的二手烟缭绕不绝,让郭路对这些打麻将的深恶痛极,却无奈寄居篱下,只能和郭好、白小妹在外婆家另一个屋子里苦等麻将结束。 郭好似乎也有些烦躁,捏着一只布娃娃的脖子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看白小妹稳如泰山地坐在门口,不知怎么就来了脾气,举起娃娃扔了过去,砸在白小妹的脑袋上。 白小妹被这无妄之灾吓了一跳,破荒逃了出去。 院门被那些如履平地的麻将客们给大开着,白小妹直接就跑了个义无反顾。 郭路不满地看了郭好一眼,心想有本事你砸那帮人去呀,打人家猫干啥?也追着白小妹出去了。 白小妹跑出大门二十几米的地方站住了,那是这条胡同的一个岔路口,再转过弯去就是一条比较宽的小街。 它回头看着来处,大概想回去,又觉得没面子,正为下一步的行动而苦恼呢,看到笨拙地跑过来的郭路,它放心了,委屈地“喵”了一声。 郭路跑过去抱起了它,揉着猫头安慰道:“不气了喵,谁敢惹我们。” 白小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郭路低头和白小妹亲昵着呢,忽然从胡同的拐角闪出来一个人,从后面搂住了他。 郭路抬头,迎上来的是一块手帕,把他的鼻子和嘴都捂住了,他费力地看到是个面孔黧黑的中年妇女,正一边弯腰捂着自己,一边紧张地四外打量。 整个胡同只有比较远的地方有个老人在打扫门前的落叶,背对着这个方向。 一阵沉重的睡意袭来,郭路闭上了眼睛,同时手也垂了下来,白小妹跳下地面好奇地打量着小主人和身后那个似乎关系不菲的人。 妇女脱下风衣,把郭路裹在里面抱起来,几步就拐出胡同消失了。 —— “孩子丢啦??” 听到消息时,郭鹤龙差点一头扎进水库,正撒鱼食的老伴也立时腿脚瘫软动弹不得。 郭鹤龙强打精神,请大壮媳妇帮助照顾老伴,一路骂着郭海来到郝外婆家,大壮也紧随其后。 郝外婆正在和闺女大吵,郭好和白小妹蜷缩在一角不知所措,几个麻将客站在一旁看热闹。 郝玉玲火冒三丈,大叫着:“天天玩,不打麻将能死啊?”上去掀翻了麻将桌,麻将牌满地都是。 老孙头几人叨咕着:“没大没小的,这是跟谁俩呢?”不情不愿地离开。 郝外婆嚎啕大哭着冲进厨房:“我不活了,把我的命陪给你们吧......”捞起菜刀作势要抹脖子。 刚进门来的郭鹤龙赶紧一把抢下菜刀,虎着脸喝道:“都给我消停的!” 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郭鹤龙。 郭鹤龙说:“事出来了,糗在家里吵吵有什么用,赶紧出外找啊!” 郝玉玲带着哭腔说:“房前屋后的都找过了,没有啊!” 郭鹤龙说:“那就扩大范围找,跟前儿邻居家都问问,看到啥情况没有,也兴许是自己走人家去串门了,咱们分头找,大壮、小海、玉玲,你们分别往南、西、北三个方向排查,我往东,顺便去跟李宏升说说让警察帮着一块儿找,亲家就在家看着好好吧。” 郝玉玲把郭好抱起来说:“我带着孩子一起找,妈你就守着家,万一谁把孩子送回来呢。” 几个人分头行动,都出了门。 郝外婆擦去眼泪,提起一把斧子满地找麻将,找一个砸一个,砸得稀碎! 第16章 几天没剁肉的刀 郭海和郝玉玲把手里的寻人启事贴满了白桦镇和出镇的几个路口,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郭鹤龙老两口看着郭好在家里,几个人互相探询的看了看对方,没有看到任何希望。 绝望的气息笼罩着这个家庭。 郝玉玲说:“明天我再去区里、墨城都贴一些,兴许就有捡到孩子的看到了给咱信儿呢。” 郭大妈说:“我和你一起去吧,车站啥的多贴点,把赏钱提高一点,没孩子了要钱有啥用......”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 郭海看着爸爸欲言又止。 郭鹤龙察觉到儿子有话要说,就站起来说:“陪我出去抽烟。” 到了院子里,郭鹤龙点燃一支烟,看着与房顶接壤的暮色说:“你想说什么?” 郭海小心翼翼地说:“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和那张纸有关?” 郭鹤龙长长吐出一口烟:“那张挑战书?” “是呀,那纸的出现过去两个多月了,一直风平浪静,我以为真是个恶作剧,可小鹿偏偏的在家里就丢了,不得不联想啊。” “这是什么杂碎,有种直接冲我郭鹤龙来,欺负孩子算什么能耐。”郭鹤龙提高了声音骂道。 郭海说:“我找过李宏升,值得怀疑的是赵延军,虽然说改造的挺好,可还那句老话,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他憋什么屁呢。” “他敢这么干,我要他的命!”郭鹤龙狠狠地说。 —— 赵延军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夜色已浓,借助屋子里透出的灯光,赵延军在整理满院子的废品。 纸壳子、饮料瓶、塑料布、破水壶,虽不琳琅,却也满目,有翻垃圾箱捡来的,也有上门低价收来的,他暂时没有送镇东的废品收购站,想着再找个销路,赚更多的差价。 这院子还是太小,他惦记着刘贵家的大院子,也曾跟刘贵提起,说:“你家那大院子给我用装废品正好,以后干大了,给你分红。” 刘贵笑嘻嘻的说:“孟凡庆现在当村长了,他说是等你出来让你还账呢,你去不怕碰上他啊?” 赵延军说:“我欠他啥?那点钱一分没动,都交给警察还他家了。” “老两口住院那钱没给呢。” “草!我十年大狱还不够还他的。” “老孟头还惦记着呢,说你出来管你要,孟凡庆当村长前就说过,得打你一顿出口气。” 赵延军无奈:“行,我等着他。”再没提征用刘贵家院子的事。 大门传来重重的拍击声。 赵延军心道:这么晚了还有人送废品来,就喊着“谁呀”去打开大门。 郭鹤龙站在门外,虎视眈眈。 赵延军一愣,无数次想着和郭鹤龙的重逢,但没想到是今天在这里。 这张脸多次在脑海里浮现,也多次出现在梦里,可是,咋这么老了,一直牛哄哄挺着的背,也驼了。 郭鹤龙紧盯着赵延军的眼睛和脸部表情,看到了惊愕,又看到了气恨,但没看到做坏事被捉到的慌乱,他有些失望,这不是他期待的表情。 大晚上的还钻在废品里算计着毛八分的人,也不像是刚绑了孩子的。 如果郭路失踪不是赵延军所为,这个最有可能的线索就断了。 “我该早点过来看看。”郭鹤龙说道。 赵延军冷笑:“咱俩没这交情吧?” “我把你送进去的,也该接你出来,听说你改造的不错。” “谢谢你了郭所长,你的大恩永世难忘!” “我能进去坐坐吗?” “呵呵,你不是警察了想进就进,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判过刑的罪犯,可惜你命好,没进去体验过,以后不知有没有机会了。”赵延军一脸戏谑,这话憋了快十年,终于说出来了,真是痛快! “这么一说倒是亲近了点,都是天涯沦落人啊!”郭鹤龙伸手拍了拍赵延军的手臂,趁他愣神之际,径自走进了院子,并直奔房门。 虽然对赵延军的猜疑已大减,还是都看一看才放心。 赵延军急了,顺手抄起一块砖头儿吼道:“老郭头,你这是擅闯民宅,我可以正当防卫,再敢走一步,我削你啊!” “不错,懂法啦!”郭鹤龙头也没回,拉开房门走进屋里。 里面依旧陈旧阴冷,宛如八零年的那次情景重现,只是更多了一些垃圾箱的味道。 郭鹤龙迅速奔到赵延军的卧室,曾经在那里找出了赵延军藏的孟家赃款,但今天......一目了然的环境告诉他藏个孩子是不可能的。 赵延军已经冲进屋里,看郭鹤龙在自己家里四处游走,咬牙骂了一声,手握砖头儿朝郭鹤龙脑袋拍了过去。 郭鹤龙没有躲闪,砖头儿结结实实地拍在后脑上,鲜血立刻顺着脖颈流下,在昏暗的灯光下诡异森然。 就像被打的不是自己,郭鹤龙不做丝毫停顿,继续走完了张家剩下的小卧室和厨房等处。 赵延军扔掉砖头儿,又是一拳捶在郭鹤龙后背,像打在一个麻袋包上,发出“嘭”的声音,被打的人终于站住了。 整个张家就这么点地方,都转完了。 很渺茫的一丝希望宣告破灭,郭鹤龙脸色苍白,垂头丧气。 “你特么到底想干啥?” 看着地下星星点点的血迹,赵延军没有感到报仇的快感,他懵的想哭,这老郭头大晚上的来家里参观,打不还手,是想死到自己家吗?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赵延军无数次的在脑子里演绎自己和郭鹤龙的较量,起码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打得郭鹤龙毫无还手之力,跪地求饶。 而现在呢,也没还手,却好像是不屑还手。 郭鹤龙抬手抹了一把后脑勺,看了看满手的血,苦笑一下,两手合在一起揉搓,很快搓成了血泥儿,簌簌落下。 他看着赵延军,无力地说:“对不住啦,你再打几下?” 赵延军探手揪住郭鹤龙脖领子:“不忙着打,今天的事必须给我个理由,要不然我保证你出不去这个门!你看——” 他牵动郭鹤龙看向厨房方向,下巴颏一扬,那里的菜墩上躺着一柄剔骨刀。 “这刀,有几天没剁过肉了......” 第17章 人贩子 郭鹤龙冷静下来,才感受到被打的两处传来的疼痛,脑子还有点晕,他扶着门框,缓了缓说:“我孙子丢了,两个月前接到过一张纸条,大概意思是出狱了要报复我,所以,你算个嫌疑人吧,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来你这看看。” 赵延军把郭鹤龙的脸拉近:“姓郭的,我确实恨你,逼得我下跪磕头都不肯放过我,不就是抢点钱吗?又没杀人,现在你又怀疑我绑架孩子,你这是埋汰我啊!我赵延军有那么下三滥吗?” “老孟太太那么大岁数你都给踢骨折了,你说有没有呢?”郭鹤龙没想揭他的短,只是想到了这茬。 “赵延军,当年我没做错,你要是真觉着不搞点事不舒服,别动我的家人,冲我来怎么都成,就算给我弄死也算是个男人做的事,不过要弄得干净点,好容易走正路了,别再进去啦。” 郭鹤龙拍了拍赵延军那青筋暴跳的手,一直被揪着脖领子有点累。 赵延军松开了手,看着面前满脸颓败的老头儿,感觉像面对刺猬,想咬又无处下口。 “有一次我去过水库,当时你坐在坝棱子抽烟呢,我就想着过去给你踹水里去,结果有人来了就没动手,我赵延军报仇就是这么整,没那耐心写纸条通知你,记住喽!” “那现在呢?你还想怎么整?麻溜地!” 赵延军叹了口气,向外面一指说:“看你丢了孙子着急,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咱们肯定还没完,你走吧!” 郭鹤龙摆摆手,向外面走去。 “捂着点脑袋,出门再有啥事我可不认账。”赵延军在后面喊道。 —— 一个男人端着一碗小米粥,笑眯眯的看着郭路:“醒啦?这一大觉睡的,喝点粥吧。” 那是个很平凡的男人,头发剃的有些凌乱,一看就不是专业理发师处理的,短胡茬儿围着嘴形成一个明显的圈,小眼睛一笑弯成了绿豆芽,还挺有喜感。 他就像是街上寻常见到的路人,除了不像富贵人家出身,其他任何一种艰难谋生的职业都有可能,不过郭路更猜他是煤矿工人,因为墨城本来就是个大矿区,采煤工人不计其数,另外,那端粥碗的手指甲里,有明显的黑泥。 是不是那个要报复郭鹤龙的劳改犯呢? 在不确定情况之前,郭路决定装傻,他脑子里想着郭好的表演,那才是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瘪了瘪嘴,发出一声干嚎。 男人放下粥碗,抱起郭路:“不哭不哭,有啥事跟爸爸说。” “爸?——”郭路惊异,难道又重生啦? 男人眉开眼笑:“对,叫爸爸,叫的真清楚。” 抱着郭路颠了颠,如获至宝的样子。 郭路决定将扮小孩儿进行到底,响亮的叫:尿尿 男人把郭路放下,给他套上鞋,拉着手引到床边的一个痰盂:“往这里尿,自己会脱裤子吗?” 郭路可不想让他给脱裤子,再说一岁的孩子了,松紧带的裤子脱起来也不算费事。 很大一泡尿哧得痰盂嗡嗡直响,确实有点憋的慌。 男人在旁边还赞不绝口:“这童子尿都能治病啊!” 郭路很怀疑他下一个动作是端起痰盂喝尿,好在男人只是说说而已。 “来,肚子空了,咱喝点粥。”男人又端起碗,凑到郭路嘴边。 郭路张开小嘴儿慢慢的吸溜,这情形,想害他有的是办法,也不怕下毒。 一个黑脸女人开门进来,看了郭路一眼,和男人说:“醒啦?” 这个女人唤起了郭路的记忆,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黧黑脸就是她,接着又想起很多事,他四处瞅瞅,没有白小妹的存在。 男人答道:“刚醒,撒泡尿,就开始喝粥了,小子挺好养活。” 女人过来揉了一下郭路的脑袋:“会说话吧,叫声妈听听。” 郭路耷拉眼皮继续吸溜,他对这女人的印象还不如貌似矿工的男人。 矿工得意地说:“刚才还叫我爸了呢,这孩子应该刚会说话。” 女人盯着郭路,狐疑地问:“知道我是谁吗?” 郭路傻乎乎地看着她,一副迷茫的样子。 女人说:“这傻孩子,睡一觉咋啥都忘了,我是妈妈,这个是爸爸。” 郭路打个哈欠,眼睛半闭,身子没了骨头似的歪到旁边的被子上,嘴里喃喃地说:“觉觉......” “这咋整的,不刚醒吗?咋又睡?”女人不解地说。 “指定是你药给整的太多了,爱睡睡吧。”男人把郭路放平,盖好被子。 郭路翻了个身,脸向墙壁侧躺着,做出舒舒服服入睡的样子。 男人这才问:“打过电话啦?怎么样?” 女人说:“差不多了,有个合适的人家,那边再问问,定准了咱就给送过去。” 男人说:“可得小心,我看墨城电台里都播寻人广告了,这家找得挺急呀。” 女人说:“街上也有贴的寻人启事,还有照片,是更小时候的照片,也不太像。再说,他白桦的也搜不到咱兴平来,这么大孩子不记事,养一阵模样就变了,谁都认不出来。” 郭路默默地听着,记在心里。 —— “爸,你这是怎么啦” 看到父亲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郭海惊讶地问。 郭鹤龙摸了摸后脑勺:“没事,磕了一下。” “玉玲啊,你妈这两天咋样啊?”郭大妈问儿媳。 郝玉玲道:“也出去找呢,后悔死了,发誓再不打麻将了。” 郭鹤龙说:“你妈守寡多年,拉扯你这一个孩子也不容易,小鹿在她那丢了她也难受,别再和她咯咯愣愣的啦。” 郝玉玲点头称是。 郭鹤龙把屋子里的家人挨个看了一眼,说道:“这已经五天了,该想到的地方也都找了,短期内恐怕也不会有啥好消息,恐怕是被人贩子拐走啦,按全国这种情况呢,有的孩子丢了几年、十几年才找到,所以说,咱也得有个长期打算,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海、玉玲,你们都有工作,请假好几天了,该上班还是上班......” 郝玉玲灰着脸说:“现在哪有心情上班啊,我这没了魂似的,给人扎针再出事故。” 郭鹤龙正色道:“不止郭路是你孩子,你还是郭好的妈,赶紧打起精神上班去,孩子不是不找,我去找,我当过警察,比你们有经验,孩子就让她奶奶看着,等大点就送幼儿园,那里还安全些,到时咱家里接送就行。” “至于养鱼场,让大壮再找个人帮助经管着,咱给人开工资呗,实在不行就兑出去,干的也没啥意思。”郭鹤龙意兴阑珊。 郭海说:“要不然我去找孩子或养鱼吧,文化站的工作本来就是鸡肋,有我不多,没我不少。” “笑话!”郭鹤龙训斥:“你想让人说,老郭家爷俩都干不了公职啦?没什么不好的工作,只有你努力不努力,你不能想着辞职,另外,赵延军的嫌疑可以排除,他和这事没关系。” 第18章 老妹儿真霸气 郭鹤龙低头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警所门口,他摇摇头,怎么跑这来了。 对于这个自己曾辉煌过的地方,有点近乡情怯,他转身想要离开,被正好出来的李宏升喊住。 “老所长,进来聊聊。” “不了,路过。” “咋挂彩了,谁这么大胆?” “自己磕的,都没事啦。” 郭鹤龙伸手扯下纱布,握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李宏升看出情况不是那么简单,但老所长不说,也就没追问。 “老所长啊,孩子的事所里立案了,小孙还在下面走访,阳山区分局也在协查,只是目前还没有可用的信息。” 郭鹤龙道:“费心啦宏升,以前在所里还没觉得,现在当老百姓了,更知道‘有事找警察’的份量,咱的担子重啊,尤其咱这警所,拢共就这么几个人,管这么大一个镇子,刑事大案不多,鸡毛蒜皮不少,属实不易啊。” 一身警服的小孙骑着自行车回来,看到两位前后任所长在门口站着,忙跳下来支好车子,规规矩矩地给郭鹤龙行了个礼:“老所长好!” 李宏升笑道:“这小子看到我都没敬过礼,还是老所长有威力。” 小孙不好意思地说:“所长你威力更大,说话恭敬一点就说是溜须拍马尽整那个没用的,谁还敢给你行礼啊。” “这小子,嘴越来越滑了,嗯,过一阵儿市局要来个年轻女警,到咱们这儿实习一段,是正儿八经警校毕业的,到时你可得好好带着,别等人家走了说咱们这乡镇警所啥也不是。” “放心吧领导,就一个担忧,那姑娘别太漂亮,我老婆好吃醋。” “你小子……”李宏升哈哈大笑。 郭鹤龙关心地问:“小孙,现在挺忙吧。” 小孙说:“每天都有点事,刚刚去处理个邻居纠纷的事儿,不大,就是双方都不理智,让我费了好顿唇舌给劝服了,两家约着晚上喝酒,还让我去呢,我给推了。” “邻居要是闹别扭成天不带舒心的,指不定就惹出更大的事来,小孙干的不错!”郭鹤龙看着成长起来的小孙,很是欣慰。 “对了,我给他们调解时,正好旁边有个电线杆子就贴着郭路的寻人启事,其中一家邻居就指着说,郭路失踪那天,他曾看到过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大包裹,走得匆匆忙忙,因为他是开饭馆的,对镇子上的人接触比较多,说那人不像是本镇的,等后来看到寻人启事他回想起来,那个包裹还真有点像小孩儿的形状,但是也不能确定。” 郭鹤龙心尖一颤,忙问:“他还看到什么了?看到人脸了吗,那个人又去哪了?” 小孙说:“他只是远远看到,也没当回事,就是琢磨着一个女人抱那么大个包,怎么也不骑个车子啥的,后来就没再看,只知道是往西走了,今天他是知道我在查这个案子,一高兴就讲了出来,还千叮万嘱地说,不一定是偷孩子的,也兴许就是个正经过路的。” “是哪个饭馆?”李宏升也紧张起来。 “香满园饺子馆” 郭鹤龙一拍大腿:“那个饭馆所在的街道,位置正是在郭路的姥姥家后面!” 李宏升立刻道:“小孙,回去开会,马上集合所有人员,重点排查香满园饺子馆往西方向的所有区域,包括镇西公路可到达的地方。 警所紧锣密鼓地展开工作,郭鹤龙自去做自己的排查,他先是找到饺子馆老板,追问细节。 老板也认得郭鹤龙,绞尽脑汁的想着说:“那天我是冷丁出来的,有个送煤车要来,我就瞅啊,说咋还没到呢?那工夫就看着那么个女的,因为是往西走,人有些远,又不是很留心,只是顺便一眼看到有点印象,恍惚的是穿着个黑色儿紧身绒衣,手里抱着的包儿吧好像是不黄不白那么个色儿,打横抱的,两头都露出来了,这么一琢磨还真像抱个孩子,可是人家抱自己的孩子也有可能,咱也不能冤枉她呀。”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时间嘛,我跟送煤的约的是上午九点送到,他这没到我才出去看的,估摸着那时候是九点十分到九点半吧。” 看看再也问不出有效信息,郭鹤龙道谢离开。 西边有个长途汽车站,最有可能找到有用线索,郭鹤龙便直奔那里。 镇西的居民区和旅馆饭馆自有警所警察去排查,郭鹤龙一个人力量有限,只能往最关键的地方使劲。 到了汽车站,郭鹤龙先看看候车大厅的墙上,那块客运时刻表。 郭鹤龙的目标是查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之间的车次,按种种线索推断,郭路失踪是八点半以后的事,因为郝外婆他们八点多开始的麻将局,那时郭路还在家里呢,到中午郝玉玲回来,事情爆发,各人分头行动,郭海骑着车子向西沿路寻找来过汽车站,那时约下午1点多,只是当时的重点是找孩子,不是找可疑女人。 9点40分,发往墨城。 10点半,发往红旗林场。 11点15分,发往墨城。 13点,发往南岭市 白桦镇是个小镇子,平时客流很少,此时售票窗口没有旅客,售票员是位脸有点长的姑娘,正低头看一本花里胡哨的杂志。 姑娘其实是个瓜子脸,只不过别人的瓜子脸是南瓜籽,她的是葵花籽。 郭鹤龙敲了敲窗子,姑娘瞥了一眼严肃地问:“到哪儿?” 郭鹤龙道:“同志啊,帮我查查10月16号,9点40到1点这几趟车,都各卖了几张票,有没有一个女的自己买票,买到哪的?” 葵花籽白愣他一眼:“好几天的事了,上哪查去,不买票就别捣乱啦。” “同志,帮助查查吧,事关一个案子。”郭鹤龙恳求道。 “你是警察啊?” “——不是。” 葵花籽甩了一句:“就算警察也没用,找我们领导去!”哗啦一声把窗子上的小门拉上了。 小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壮硕小伙儿扯着嗓门喊:“老妹儿咋这么霸气呢,人家这么大岁数求你半天,不能给帮个忙啊?” 第19章 损出儿 郭鹤龙感激地看过来,发现小伙子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小伙儿咧嘴一乐:“郭叔,我孟凡庆,万祥的。” 葵花籽姑娘也变了面孔,脸儿圆了些有点接近南瓜籽,:“庆哥啊,你这行侠仗义的把我当坏人啦?不是不帮,他这事忒麻烦,人家都是要一张票我收钱给一张,每天忙忙呼呼的我刚卖完票都不记得了,何况都好几天的事了。” 孟凡庆说:“你先等会儿,我和我郭叔唠几句嗑。”就搀着郭鹤龙到一边的长椅子上坐下。 这时郭鹤龙也想起来了,这是当年赵延军抢过的孟老汉的儿子,找自己报过案:“凡庆啊,这有点胖了我都没看出来,干啥去呀?” 孟凡庆说:“我去红旗林场出趟门,寻思村里要种点树,去取取经,别说我了,郭叔你是咋回事啊。” 郭鹤龙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孟凡庆低头琢磨了会儿,一抬头,朝门口柜台招了下手:“朱哥,给拿两瓶健力宝呗。” 卖零食的男人乐颠颠地攥着两瓶饮料走过来。 孟凡庆递过一张大团结,朱哥很江湖地说:“庆子你喝就行了,拿啥钱呢。” 孟凡庆笑道:“别介,你白桦镇的人认识多了去了,这么整还挣啥钱?就剩为大众服务了,不用找,我不愿意揣零钱。” “别人不好使,就庆子行。”朱哥挺为难似的把钱揣起来。 孟凡庆递过一瓶给郭鹤龙,郭鹤龙连忙推开,孟凡庆直接把拉环撕掉了,郭鹤龙只好接过来。 “朱哥,别忙着走,”孟凡庆拍拍身边椅子说:“正好跟你打听点事儿。” “庆子你说。”朱哥坐下了,眼睛还瞄着自己那柜台。 “是这样,前几天也就是16号,有个女的抱着个包儿来没来过这,你回忆一下。” “哎呀,这整天来的都是坐车的,除了男的就是女的,谁不拿个包儿啊?” 郭鹤龙插话道:“这女的大概是穿个黑绒衣,她抱的那包儿准确的说是个一岁多的小男孩儿,用个黄不黄白不白的布包着,这个女的可能还有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表现,这么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孟凡庆说:“对,朱哥,你给好好想想,整天盘在这儿,你是汽车站的坐地炮,啥人能逃过你的法眼。” 朱哥抓着头皮,眨巴着眼睛,苦苦思索。有个人凑到柜台前观看,朱哥赶忙奔过去问买啥,那人转身走了。 朱哥讪讪的回来坐下。 孟凡庆继续说:“郭叔的命根子丢了,可能就是被人拐走了,这要是在你这找到线索把孩子找回来,你可功德不小啊!看到寻人启事没有?还有赏呢。” “啥赏不赏的,这事碰上了指定帮忙——唉呀!”朱哥一拍脑袋说:“我想起一个人来,没准儿就是你们说的。” 郭鹤龙和孟凡庆都精神一振,齐齐盯住他。 朱哥回忆着:“有那么个女的,看着走的呼哧带喘的,在我那儿柜台上看,我说‘喝点啥呀?’结果那损出儿,明瞅着渴那样都舍不得买瓶水,抱个孩子用的是半大子风衣包的,对,就是黄色儿,孩子脸还用衣服袖子盖着,我还提醒她‘别把孩子闷坏了’,结果她不知好歹地一声不吱转身奔窗口买票去了,完了就去那个旮旯坐着,损出儿吧,渴的直咽唾沫都不买瓶水。” 说起几天前这段情景,朱哥犹自愤愤不平,郭鹤龙下意识的喝了一口饮料,追问:“是16号的事吗?” 朱哥犹豫的说:“有点记不清了,反正就这几天的事。” 郭鹤龙感到刚把一条大黑鱼钓出水面,啪的又脱钩了。 朱哥猛的想起:“对了,那女的离开不一会儿,我又来个大客户,有个旅客在我这买了一箱八宝粥,我去查查账本子,是不是那天。” 郭鹤龙感到大黑鱼又跃出水面,积极主动地向鱼钩咬去。 朱哥站起身来:“要知道,平时别人买也就一罐两罐的,那人一下子买一箱,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 孟凡庆推着他:“哥,我求你了,咱赶紧去看账本子,回头我也在你那买一箱。” 郭鹤龙:“我也买......” 两人跟着朱哥去他的小百货,朱哥拿出一个本子,快速向前翻了几页,找到一行字后,食指用力一点,得意地朝俩人道:“看,10月16日,1箱八宝粥!” 郭鹤龙激动不已,双手握住朱哥的手:“朱师傅,太感谢了!给我来一箱八宝粥。” 朱哥连忙道:“说笑话呢,今天你想买我也不卖,老哥赶紧忙正事吧,咱以后长着呢。” 孟凡庆也说:“对对!先找孩子要紧,朱哥,你太厉害啦!” 郭鹤龙点头说:“好吧,这人情我记下啦,还有一点,朱师傅,那个人坐哪趟车走的知道不?” 朱哥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12点出去吃饭,这候车室是没人了。” 孟凡庆说:“兴许她也吃饭去了,回头又来上车呢。” 朱哥不屑地:“那损出儿,水都舍不得喝,还吃饭......” 孟凡庆把郭鹤龙拉到一边:“郭叔,一会儿我的车就要到点了,不能多陪你了,你现在还打算怎么办?” 郭鹤龙说:“凡庆,你今天可帮我大忙了,就不用管了,我还是得查一下那天售票的情况,在这个时间段儿,有两趟去墨城的,一趟去红旗林场,我判断如果是去墨城,那个人心里有鬼,想赶紧走,能赶上9点40的就坐9点40的,赶不上就坐11点半的,再一个可能就是红旗林场,重点就查这三趟车都卖的什么票。不行我就找警所李所长出面来查查。” 孟凡庆点头:“明白了,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安排妥妥的。” 走到售票口,孟凡庆朝葵花籽喊了声:“老妹儿!”把手里一直拿着没开封的健力宝塞进窗口。 姑娘眉开眼笑:“庆哥咋这么讲究呢!”接过去把拉环撕开,美美的喝了一口。 孟凡庆胳膊拄着窗台,笑嘻嘻的说:“哥还想再讲究讲究,请你吃火锅,能给面子不?” 姑娘大义凛然:“必须给!时间地点的吱一声就行。” 孟凡庆打了个响指,赞道:“我就稀罕你这样的,不扭捏,巾帼英雄,火锅必须安排,先帮我查查这几趟车票都咋卖的。” 第20章 双喜临门 姑娘也不含糊:“庆哥你说吧,查哪趟。” 孟凡庆说:“16号的,9点40一趟、10点半一趟、11点15一趟,就这三趟。” “行,不过林场的车要来了,庆哥你堵这儿别人没法买票了,等这班车过去能消停点我再帮你查行不。” “那麻溜点吧,我也得坐林场车走了,你查完了跟他说,”孟凡庆侧侧身,让郭鹤龙的方脸出现在窗口,对姑娘说:“这是我亲叔,你觉着稀松平常的事儿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能当自己家事办不?” 姑娘冲着郭鹤龙笑道:“叔,过二十分钟你来找我,给你查的明明白白的。” 郭鹤龙两手合十,感激地向里面比了比。 孟凡庆很满意,对姑娘扬声道:“我从林场回来约你噢,你想带谁随便带,几个人都行。” 姑娘爽快地说:“那可说好喽,我的姐们儿哥们儿可多,都能吃能喝的。” 孟凡庆挺直腰板,胸脯一拍:“都叫着,肯定不给老妹儿掉面儿!”转身对又郭鹤龙嘱咐道:“郭叔你就先去坐着,待会来找她就行,这丫头叫田小萍,她爷家在我们村,从小就熟,都不外,再有啊这次我去林场多待两天,正好也打听打听,看他们那嘎哒有没有这么个人。” —— 双桥市中心的北苑街道星光小区,被当地人称作富人区,谢晓飞住在一幢小高层的三楼,和父母家门对门,在这样的地方又能父子两户同占一个单元的一层楼,可见谢家的经济实力。 谢父早年是资本家的少爷,现在是市商业局的领导,谢母是妇产科大夫,两人生有一对儿女,即谢秋莲和谢晓飞,有了这俩孩子,谢家父母开始时一直在感谢老天,让自家儿女双全,待得儿女成人,各自成家立业,又有了各种不顺心,抱怨老天瞎了眼。 先是谢秋莲,在大形势下初中毕业就去了千里之外的白桦镇,没几年自作主张的嫁给了当地人贾福全,还是个没啥亮眼之处的厨子,当时谢家因为出身不好,倒也不好过分挑剔。 谁曾想,外孙子又遭遇横祸,致使闺女受了很大的打击,非要再生个儿子代替贾伟涛,尝试无果又得了抑郁症,精神时好时坏,这几年一直住在娘家,说啥不愿再回白桦镇那块伤心地。 再有就这个儿子谢晓飞,本来是在一家国营钢材公司做销售科长,工作稳稳当当,娶了个谢母所在医院的漂亮医生,老两口也挺满意,可一年前突然宣布下海,把人人羡慕的铁饭碗摔的稀里哗啦。 谢晓飞说:“南方改革开放搞得都富起来了,现在这风也该轮到东北了,再不下海肉都被人抢光啦。”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在中俄民贸市场租了个摊子,专卖义乌小商品,生意还挺好,本地人当俄罗斯商品买,俄罗斯人看到东北少见的南方小商品也直喊哈拉少。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谢父语重心长:“咱家祖上又不是没富过,后来还不是给斗的跟孙子似的,要说含金量还得是国企啊!” 谢晓飞不以为然:“爸,时代变了,现在是孙子吃香,我这都是给您孙子打工挣家底呢。” 谢父不再管他,因为谢家的孙子就要来了。 …… 邱庭月虽然没给谢家生个孙子,但小孙女的降临也足以让谢家满门欢喜,从产房回家后,谢父拍给谢晓飞一个信封:“知道你想买车,我赞助一万,以后我孙女上学放学的,得有个车接送。” 仿佛是感激爷爷的慷慨,小孙女嘤的哭了一声,宣告谢家第三代长女谢玉蕾隆重登场! 座机“铃铃”响起,谢晓飞说:“得买大哥大啦,拼命挣钱吧!”边说着边跑去接电话。 “姐,找你的” 谢秋莲听到呼唤,恋恋不舍地离开孩子。 过了一会儿,谢秋莲回到众人这边,满脸兴奋的说:“咱家要双喜临门啦。” 唰的一下,几人的注意力从谢玉蕾身上撤出来,齐齐盯住谢秋莲。 谢秋莲有些羞赧的说:“我要有儿子啦!” 老两口互相对视一眼,满是狐疑。 谢晓飞愣愣的瞪着姐姐:“姐夫多长时间没来了,儿子?和谁的?” 谢秋莲骄傲地说:“我自己的儿子,和他贾福全有啥关系。” 谢母说:“秋莲啊,你这阵子不是挺好的吗?别吓唬妈。” 邱庭月以为大姑姐是看自己生孩子犯病了,也安慰说:“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以后我再生一个送你。” 谢晓飞急忙打断说:“别乱许愿,姐,你到底啥意思?” 谢秋莲笑起来:“是我没说明白,刚才是常娟给我来的电话,这不是我们在医院碰上了挺投缘的就成了朋友吗,有时我也去她那美发厅去坐坐,知道我这情况后,她告诉我她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生的,因为她们老家的习俗,没儿子被人歧视,她又没生育能力,就在外地抱养了一个,我就动心了,让她帮我也领养一个,可巧着呢,今天咱家添人进口,她就来信儿了,说是找到了。” 谢父说:“这不胡扯吗,抱来的再好也不是亲生的,再说你知道是他是什么基因,什么血统,万一以后后悔呢,你还能给人家送回去?” 谢秋莲说道:“瞧您说的,刚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张白纸,还不得靠后天教育吗,抱回来就让您给教育着。” 谢父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连连摇着:“别指望我,看你们姐弟俩这样子就知道我这教育水平根本就不合格。” 谢晓飞埋怨道:“爸你怼我姐就成了,捎着我干嘛呀。” 谢父说:“都不让我省心!老谢家这未来呀,就指望我小玉蕾啦。” 邱庭月骄傲地拍拍小婴儿,与有荣焉。 谢母担心地说:“这不明不白的,别是人贩子拐来的,可得问明白喽。” 谢秋莲道:“都打听清楚啦,孩子是个大姑娘未婚先孕的,因为姑娘和对象黄了,也没法带这孩子,就托人给送出去,人家也不想知道这孩子以后落在谁家,只要对孩子好就行,都是中间人给办,孩子一周岁多了,啥毛病没有,就给孩子妈两千五百块钱营养费就成了,那姑娘也不容易,咱也算做做好事帮人家呢。” 又转过来对谢晓飞说:“贾福全汇来那钱还剩多少,这回我该用了。” 第21章 迷雾成烟 谢晓飞说:“钱没问题,不够我这也有,问题是,你不跟我姐夫商量商量吗,这可不是小事,现在小猫小狗似的抱过来,当个宠物养着玩不算啥,以后可要供着上学,还得给找工作娶媳妇呢。” 谢秋莲坚定地说:“这孩子我一定给他养大,在我死之前给他安排妥妥当当地,他是墨城来的,肯定是我那伟涛又转世回来了,要不然咋能千里万里地找到我这儿呢。”说着说着泫然欲泣。 谢母心一软,心想闺女苦了这么多年,让她有个寄托也好,说:“行啦行啦,那就带回来吧,我帮你养着……” 谢秋莲抱住母亲的手,像小时候撒娇一样的摇着:“妈你真好,下辈子我还当你闺女!” “算了,你让我省省心吧!还下辈子呢!”谢父抢白着闺女。 谢秋莲偏着脸对爸爸笑道:“有你啥事?我妈下辈子不见得嫁你呢!” 谢父哑然。 其实谢家人还是挺高兴的,虽然说谢秋莲突然搞出这么一件不靠谱的事来,但看着谢秋莲久违地和家人开起了玩笑,重新焕发了活力,他们觉得她的病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一切都值了。 —— 兴平屯,是当年倭人入侵东北大力扩张时,所谓开拓团建的一个移民试点,现在还存留着当时的一些房屋建筑,提醒着人们曾有那么一个屈辱的时代不容忘却。 生活在这里的人除了当地农民,还因为临近富强煤矿,有很多外来的挖矿工人,下矿是个危险又脏累的活儿,适合外地流窜人员挣点辛苦钱;另外就是一些专做倒煤生意的人出没于此,小屯子整体上有些杂乱。 郭鹤龙背着一个旧帆布书包,穿行在兴平的村落里,深秋的寒意让他缩紧了脖子。 从售票员田小萍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那天9点40分和11点10分,兴平站都有售出一个单张票的情况,郭鹤龙凭直觉判断其中可能有那个女人。 发往墨城的车要途经四个站,分别是阳山区站、兴平屯站、富强矿站、宝安乡站,除了兴平屯,其他也都有购票的记录,郭鹤龙决定放在下一步去查,最后是终点站墨城,去的人最多,墨城的范围也太大,他一个人实在是无能为力,还得依靠公安部门。 至于红旗林场,那日只卖了五张票,田小萍依稀记得,是一个人一次买了五张,像是个小团队,郭鹤龙基本上把这趟车排除了,再说有孟凡庆顺便给打听着,也寄托了一定的希望。 郭鹤龙找到警所,和李宏升交流了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初步判断,然后就一个人带着必须的生活用品来兴平屯了,而李宏升手下的警察们在继续对镇西的区域扩大搜查,因为那个卖水的朱哥虽然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但也不排除搞错了目标,或者,那个人临时又改了主意没有上车也是有可能的。 李宏升表示,沿途的警所、警局他都会联系到,请求协查,郭鹤龙在外有事也可随时找当地警方求助。 在敲了二十几家的门和拦了许多随机碰到的路人打探后,郭鹤龙收获了无数的白眼和闭门羹以及不知道,心情有些焦躁,已经是午后了,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想着不知在哪里受罪的孙子,郭鹤龙在一个路口停下脚步,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像一团团的迷,在眼前萦绕、凌乱。 “大哥,你这是在找什么人啊?”一个像孙悟空一样长着一张雷公嘴的女人走过来搭话。 这是来兴平后遇到的第一个主动打招呼的人,郭鹤龙不禁有了好感,看到对方后又是眼睛一亮,那女人上身穿的是一件黑色绒衣,上面勾勒的金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这会不会是饺子馆老板看到的那个人? “同志,我是来找人的,前几天这里有个人去白桦镇丢了点东西,我捡到了给送过来,就是不知道人在哪,只知道是个女的。”郭鹤龙说着事先编好的理由,用失物来引起人的兴趣,如果是要找的那个人,也许会怀疑真是自己丢了东西呢。 果然,雷公嘴提起了兴趣,捂嘴笑道:“大哥,你是不是找我呀,我就去过白桦,还真丢了东西呢。” 郭鹤龙问:“你是哪天去的白桦?是16号吗?” 雷公嘴说:“我也记不清了,你是捡到什么东西啦?给我看看呗。” 郭鹤龙摇头:“我得确认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才能拿出来。” 雷公嘴撅起嘴来:“怎么确定啊?” 郭鹤龙说:“丢东西的人带了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儿,看到孩子我就能确认是不是她丢的东西了,给错了人,正主也不能同意啊。” “哎呀大哥,没错了就是我呀!”雷公嘴一指身后的一排砖房:“孩子就在我家呢,大哥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郭鹤龙按捺住心头的狂喜说:“快带我去看看!”还抖了抖书包,做出里面装着什么宝贵东西的样子。 跟着雷公嘴走进那片砖房其中的一间,那女人打开门:“大哥进来吧。” 郭鹤龙急切地迈步进去,房间内部很小,几乎可以一眼看清全貌,清清冷冷的,并无其他人,当然更没有想象中被囚禁的小孙子郭路。 他转过身,正好和跟在后面的雷公嘴站了个面对面,刚要质问,那女人忽然搂住他的脖子,一双媚眼斜睨着说: “大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上辈子咱俩是两口子啊!这感觉熟悉不?” 一世方正的郭鹤龙又惊又怒,急忙分开她的双手迅速退后,厉声道:“扯什么驴马烂子?到底有没有孩子?” 雷公嘴那张媚脸啪嗒一下撂下来了,悻悻地说:“干嘛这么粗鲁,不喜欢这个调调儿啊,那就简单点说,五十块一次,妹子我陪大哥在这休息休息解解乏,想要孩子?钱给到位妹子给你生!” 第22章 越狱 郭鹤龙恶心至极,呸了一口,快步地走出去,一边愤怒地说着“老子找孙子都急冒烟了,还能碰上这种破事儿”,一边掏出草纸,擦着手和脖子,那女人接触过的地方,他觉得很脏。 雷公嘴追出门来,扯着嗓子喊:“老流氓,不要脸,抓流氓啊!” 两个男人迅速包抄过来,指着郭鹤龙的鼻子说:“站住,我们是便衣警察。” 郭鹤龙忙说:“同志,别听她瞎喊,那不是个正经人。” 满脸通红带着酒气的那个便衣打住他:“你给我闭嘴!”向追过来的雷公嘴问:“这位大姐,你说说怎么个情况?” 雷公嘴刚要开口,另一个长相严肃的便衣抬手示意:“不要大喊大叫,咱们办案尽量不要打扰其他群众。” 雷公嘴点点头,压低声音说:“这个外来的老头儿不知怎么就闯进我家,要和我搞破鞋,我是良家妇女,哪能跟他搞这个,结果他还想强干我,幸亏我有剪子,才把他撵出来。”说着还在身上摸了几下,好像忘了剪子放在哪里。 严肃便衣说:“好了,案情很清楚,我们警察会给你做主,回去等消息吧。” 红脸便衣狠狠一推郭鹤龙:“走吧,跟我们回局子里。” —— 没事的时候,郭路喜欢睡觉,他发现在完全松弛的情况下,成长会更加地快,力量悄然地滋生。 这个羸弱的小身板实在不能让人满意。 一觉醒来,他发现身边异常安静,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不在屋子里,他慢慢起身,开始各处寻找,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透过窗子,看到院门也关得紧紧,院墙很高,有很强的封闭性,得出结论,正门突围无望。 炕上的后窗是个可能的出路,他爬上窗台,仔细观察。 和大多数民房一样,后窗对着的是另外一排砖瓦房,因为屯子的土地宽裕,两栋之间的距离比白桦镇那边要大的多,有近二十米的土路,正对窗户的那家门前还长了一棵大榆树。 土路靠后栋房门前那一溜儿因为经常有车人行走还比较干净,自己所在的后窗下就长起了杂草,几乎接近窗台的高度,在这些人的心里,窗后就不是自己的地界,不用打理。 也因为不是自己的地界,就安装了铁栏杆防盗,栏杆外面才是两扇对开的窗子,用插销锁住。 郭路找来一支痒痒挠,去拨弄那个插销,但力气不够,没能把插销划出插槽,便找来烟灰缸做支点垫在下面,用痒痒挠的长柄去翘,这回成功了,没了插销的封锁,痒痒挠一捅,窗子就开了。 爬上爬下了几次,郭路出了一身的汗,他不敢歇息,想一鼓作气越狱,小脑袋向栏杆的间隙探过去,他发现低估了自己的体量,小身板顶着的那个脑袋还挺大,至少不能穿过窗栏,急得两手较劲去扳那两条碍事的钢筋,自然是不能撼动分毫。 郭路气馁地坐在窗台上,焦急地想着办法。 后面好久也没人走动,想求救也没人听到。 忽然听得前面院子有些动静,郭路急中生智,脱下一只鞋,伸出窗外奋力地一扔,鞋子软绵绵的掉在不远处,在郭路的视线里是看不到了,他忙用痒痒挠勾住窗子把手,将两扇窗拉合,来不及插上插销,已经听到房门的开锁声,赶紧拿掉烟灰缸和痒痒挠,翻下窗台,在炕上躺好。 这时门已开了,那对男女走了进来,女的嘴里叨咕着:“小家伙真能睡。”通过几天的旁听,郭路从双方的称谓中已经知道,女的叫大荣子,男的叫老韩。 老韩放下个蛇皮袋:“这些东西够咱们路上用的了,你再拾掇一下看有啥需要带的。” 大荣子说:“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把他叫醒准备走吧。” 老韩说:“天还早呢,让他再睡会儿呗?” 大荣子:“睡啥呀,先给他穿好衣服,等会儿有的是时间睡。” 老韩试探问:“还给他用药啊?这孩子挺老实的,啥也不懂。” 大荣子摇头:“还是把握点吧,睡着了小眼皮一闭,就是他家人当面找来也认不出来。” “可是,这衣服人家会不会认出来呀?” “哎呀老韩,还是你脑子好使,我就觉着有点啥事没办,赶紧去给他买身衣服,外衣和鞋给换了就行。” 郭路心里暗骂老韩,本来觉得男的比女的善良一点,现在觉得更阴险、更狡诈。 受到了夸奖的老韩咧着嘴坐上炕,张开拇指和中指去比量孩子的身长,大荣子催促道:“不用可丁可卯,买大点儿能穿进去就行。” 老韩应了一声出去了。 在屯子里唯一一家小而全的小卖店,老韩买齐了衣服,匆匆地往回走,路上,看到两个人扭着个一脸晦气的男人走进一片小树林,他不由地笑了,自言自语道:“谁这么倒霉,落这俩犊子手里没好儿!” —— 郭鹤龙最初是愤怒而慌乱的,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那女人说的事,没有证据很难掰扯得清,自己虽然有过被判刑的污点,但那是失职造成的,在个人作风上一直是清清白白,而今却被污成老流氓,真是莫大的耻辱,传扬出去,自己的脸、孩子们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吃屎一样的难受,他一直想吐。 毕竟是老警察,他很快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问道:“同志,能给我看看你们的证件吗?” 红脸便衣斥道:“你个流氓份子跟谁俩同志呢?有什么资格看我们的证件?” 郭鹤龙说:“这不是办案的规则吗?那个女人诬陷我,就算是真的,你们不该把她也带回去做个笔录吗?” 红脸挥拳打在郭鹤龙脸上:“我们警察办案还用你教是不是?” 表情严肃的那个便衣冷冷地说:“到了局里,什么都给你看,不过你这事太大,进去就出不来了,强干未遂,再加上流动作案,以前有几起这样的事肯定也是你干的,这样看,判个无期是没问题的。” 郭鹤龙捂着脸说:“头一次见你们这样执法的,证据没有,任意栽赃,这样下去,天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啦!” 红脸便衣嗤笑道:“证据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给你弄成个真的强干也轻松愉快,你能咋地?” 第23章 暴力老祖宗 严肃便衣忽然长叹一声:“唉!我爸病危住院了,有个和尚告诉我,要多行善事,看你年纪挺大了,也不想和你为难,咱们先谈谈吧。” 村边的小树林虽不茂密,却也安静,两人推着郭鹤龙走入林子深处。 郭鹤龙已判定这俩人根本不是什么警察,他默默地跟着他们进去,等着看他们接下来的表演。 严肃便衣掏出烟发了一根给红脸,又递给郭鹤龙一根。 郭鹤龙摇摇头:“我怕再落个纵火罪。” 严肃便衣笑笑,把烟自己叼上,红脸的伸过打火机来给他点着,两人抽着烟,看着郭鹤龙,犹如看着砧板上的肉。 严肃便衣脸色和缓:“省里检查组现在在我们局里蹲点呢,办案一切从严,谁说情也不好使,你说你这事是不大,可万一给当成个大案办呢,你就算冤死也没处说理去,我怕我爸知道再埋怨我不给他积德啊。” 红脸便衣跟捧哏似的点头:“老爷子的事儿是大事,那要这么说真不能把他送进去,进去就出不来了,看省里来人那狠劲儿,指定让蹲大牢,不枪毙都是烧高香啦。” 严肃便衣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郭鹤龙老实回答:“老伴、儿子、儿媳妇都有。” 严肃便衣惋惜地说:“那还要通知他们来局里给你送生活用品了,一想那场面,就是人间悲剧啊!” 红脸搓着手不住地说:“太惨了!太惨了!” 郭鹤龙看他们那探询的目光,就配合地问道:“那要怎样避免悲剧的发生呢?” 严肃便衣看他终于被点化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你交一千块钱的罚款,我们替你拿回局里,就说你是初犯,罚了不打,还能保全你的面子,你看如何?” 红脸急忙说:“这样咱们不是犯错误了吗,上面怪罪下来咋办?” 严肃便衣开解道:“咱们这是在挽救一个家庭,要不然他出这种丑事让他以后怎么活,不是得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啊?” 红脸大点其头:“老头儿,还是我们队长心肠好,要别的警察才不会替你考虑这么多。” 郭鹤龙佯装无奈:“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啊,我这一年也挣不上一千,你还是给我送进去吧。” 严肃便衣恢复严肃状态,对红脸挥挥手说:“算了,既然他不知好歹,把他送进局子吧,另外通知墨城的报社过来给他拍照发新闻,省领导正好要这反面典型呢。” 红脸急了,去抢郭鹤龙的书包,说道:“老头儿你说实话,身上有多少钱?” 郭鹤龙紧紧捂住书包:“总共就二百块钱,还得吃饭住宿呢。” 红脸说:“那就二百吧,赶紧交了我们还有任务。”然后看向严肃便衣征求意见。 那个就很不心甘情愿地点点头,对郭鹤龙说:“这回就放你一马,少罚点,以后可不能再犯错误啦,再被我们抓住,不但是要重罚,还得蹲监狱。” 郭鹤龙说:“二位,我倒是有个主意,保准让你们满意。” 两人有些意外,马上凑近过来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郭鹤龙出手如电,一手扣住一个人的脑袋,向胸前一带,狠狠地撞在一起。 两人被撞得又晕又痛,抱着头在原地转圈,红脸骂道:“尼玛的,你敢袭警!” 郭鹤龙一脚蹬过去,红脸打着滚儿撞到一棵小树干上,树叶子哗哗地掉落,盖了他一身,这边郭鹤龙又把严肃便衣也踢过去和他作伴,然后才慢慢说道:“还便衣?电影看多了吧?我的主意是,换个身份,现在我是警察,你们是流氓,我负责把你俩送进去,就这揍性,真是警察也是警察队伍里的败类!” 老警察郭鹤龙对抓人这一套自是娴熟得很,他抽出两人的鞋带、腰带,把人绑在间隔较远的树上,这期间两人也曾挣扎,被郭鹤龙又踢了几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郭鹤龙轻蔑地看着他们说:“论暴力执法,我才是老祖宗!” 确信两人没办法逃掉,郭鹤龙就向那个小卖部走去,刚才过来时他就已经瞄到了这个地方,并且确信这么个小屯子,小卖部一定有能打电话的地方。 一进小卖部,郭鹤龙就看到了柜台上有个黑色座机,就向老板说明要打电话,老板说:“打吧,一分钟两毛钱。” 郭鹤龙对这边的警所分布还是有些了解的,兴平屯属于富强警所管辖范围,他的小本子里抄着富强警所的公用电话,就直接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是一个威严的男声,问什么事情。 郭鹤龙问:“我这里是兴平,请问咱们所有没有两个人在这边执行任务?” 对方没回答问题,直接问:“怎么了?直接说情况。” 郭鹤龙简单说了下情况,最后道:“人已经被我抓住了,我还得赶紧去看看别让他跑喽。” 对方暴怒:“什么玩意儿,敢冒充警察?你把地点再说清楚点,我马上过去。”听郭鹤龙说请了小树林的位置,那人说:“快去看着吧,一会儿见,我姓江。” 郭鹤龙回到树林,看到那两个“便衣”还在拼命的在树上蹭,红脸的手腕子都磨出血了,严肃脸的还在给他加油打气,说是鞋带快断了,不要停。 郭鹤龙一人给了一个嘴巴,俩人的手不敢再动,红脸大骂阴沟里翻了船,严肃脸直勾勾地盯着郭鹤龙,像要噬人的野兽。 严肃脸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说:“今天你把我们放了,咱就算拉倒,我兜里还有点钱都给你,要是不依不饶的,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哼哼!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 郭鹤龙风轻云淡地说:“现在不归我做主了,省里的检查组要来了。” 红脸叫道:“有屁的检查组,别蒙我们。” 郭鹤龙看着林子外面道:“呵呵,那不是来了吗!” 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紧贴着树林戛然而止,一位干练的中年男子率先跳下车来,目如鹰隼,向众人看过来。随后又有身着警服的年轻人随后下车,其中一位向着郭鹤龙问:“是你报的警吗?这是我们江所长。” 第24章 那个童鞋在哪里 江所长老远地伸出手来:“感谢老郭同志,帮我们抓了两条臭虫。” 郭鹤龙握着他手说:“不好意思,这俩家伙不老实,我下手有点重了。” 江所长哈哈大笑:“我看是轻了,这也没伤筋动骨啊,算了,回头我再补上,特么的,干点坏事无大所谓,最恨给警察抹黑的。” 这时,两个警察已经把人从树上放下来,并戴上了手铐。 江所长说:“先把他们押上车,我这再跟老郭同志说几句话。” 看着几人上了吉普,江所长才对郭鹤龙说:“白桦李所长给我打过电话,你不会就是那位孙子失踪的老所长吧?” 郭鹤龙窘迫地说:“是我呀,当警察是以前的事啦,犯了错误早就离开这支队伍了。” 江所长又重新握住老郭的手:“我是外地调过来的,也听说过你的事,都是意外,不失做人的原则,在任上的口碑还是杠杠的,今天得见,幸会啊!” 郭鹤龙连道不敢当。 江所长说:“今天我回去先审这两个臭虫,天不早了老哥你也先休息着,这屯里有个兴平招待所,那是村集体开的,还安全些,我明天派两个人过来跟你一起找找线索,完事晚上我请老哥喝酒,好好唠唠。” 郭鹤龙又是感谢又是推辞了一番后,两人道别,江所长坐着吉普扬长而去,郭鹤龙看天色还没黑,又去刚才打电话的小卖店和老板聊了一会儿,老板知道刚刚他是在这里报的警,就对他诸多防范,一问三不知,郭鹤龙只好买了包方便面,垂头丧气地去了兴平招待所,出来一天了,还没有吃一口东西。 第二天一早,警察小丁和小陈来到招待所,奉命来协助郭鹤龙排查,并跟他讲了昨天审讯的情况。 红脸的叫陶凯,严肃脸的叫李东明,两人就是当地的两个地赖子,坑蒙拐骗,只要能弄到钱什么都敢干,李东明还是蹲过拘留的惯犯,那个诬陷老郭的女人在李东明他们招供以后,连夜被抓了进去,她叫史丽平,是个暗娼,主要做那些蹲点倒煤外来人的生意,当然,李东明、陶凯之流也是炕上常客。 郭鹤龙连呼倒霉,自己重任在身,结果刚来这儿就惹上这么一伙恶心的人、糟心的事儿。 有警察出面,被问及的人态度稍微收敛一些,但还是没有收获,仿佛郭鹤龙所描述的这个人根本就没在这里出现过。 到了下午,分开行动的小丁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童鞋,问郭鹤龙认不认得,郭鹤龙接过鞋,翻来覆去地看,又捏了捏鞋底,脸上露出惊喜,声音颤抖地问:“在哪里找到的?这就是我孙子的鞋呀!” 小丁带路,几人连跑带颠地赶到了长着一棵大榆树的地方,小丁指着前栋房窗下的一丛荒草说:“当时就在那上面挂着,我站的角度正好看到,寻常还不容易发现呢,我看这小鞋挺干净的,不像是扔了好久的,就想着会不会是个线索呢。” 小陈有些怀疑:“这鞋都大同小异,也许是别的孩子的。” 郭鹤龙断然道:“这是我老伴给小孙子做的,就因为买来的童鞋底子太薄,老伴心疼孙子怕脚不舒服,就一针一线给两个孩子缝了双鞋,别人买也买不来的。” 小陈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这一带好好查查。” 小丁看着环境分析:“这只鞋可能有三个来源,一个是过路人掉的或扔的,一个是后面那排房子扔的,一个是前面这排房子扔的。” 郭鹤龙指着那扇后窗说:“最有可能是这个窗子里扔出来的,因为后排离的较远,扔东西去垃圾堆比来这方便,要是掉落,除非他趴人家窗户来才掉落在这个位置;而过路的呢,习惯是走在中间,或靠右走,那边的路比较好,也不应该落在这边。” 小丁和小陈连连称是,说老所长果然是火眼金睛,几人绕到前面,看到这家的大门挂着明晃晃的锁头,就去邻居家问。 邻居是一位胖大婶,她抓着头皮说:“这是李老歪家的房子,租给个外来的两口子啦,那女的不爱说话,和我们也没啥来往,你们得去找李老歪问问。” 李老歪也是屯子里的人,在胖大婶的指引下,小丁很快就把他找来了。 李老歪走路也挺利索,不知为啥有那么个荣誉称号,他说:“这两口子我租他们半年了,说是打算长租,应该是还住着呢,要说干啥去了,我也不知道啊,咱只管租房子给他,他给我交房费,旁的事咱也管不着啊。” 郭鹤龙说:“他们可能跟个案子有牵连,我们得进去看看,你有钥匙吗?” 李老歪把头摇成拨浪鼓:“那怎么行,人家住我房子我私下开门进去,丢东西咋说呢?” 小陈说:“大爷你还是给开开吧,我们警察在这里,有啥事我们给你作证,实话跟你说,有个孩子失踪了可能和他们有关系,万一在你这屋子里出啥事,你现在拦着到时也有责任。” 郭鹤龙加重语气:“你实在不开,我们只能破门而入,如果真发现和案情有关,对你房子造成的损失我可不赔。” 李老歪无奈掏出钥匙:“别砸啊,我给你们开,有事你们警察可得出面作证。”又转头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胖大婶说:“老邻居你也得帮着作证啊!” 胖大婶点头:“赶紧开吧,这要是坏人住这隔壁,我们也担惊受怕的。” 众人跟着李老歪进去,一直到里屋,租房的两口子都不在屋,也没有要找的孩子。 李老歪叫屈道:“我说人家没事吧,你看这被褥、家什都在,人肯定没走,兴许是出门或者干活去了。” 胖大婶过去摸了摸火墙,说:“这还不算凉,肯定是昨晚或者今早还动过炉子做饭呢。” 郭鹤龙小心翼翼地翻了翻衣物,没找到孙子的衣服和另一只鞋,他无力地坐在炕檐上,感觉这屋子里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却又捕捉不到。 当晚,江所长如约来请郭鹤龙到富强那边喝酒,郭鹤龙无心饮宴,再三推辞不过,又感激江所长的帮忙,只好去了。 江所长端杯安慰说:“看来是有收获的,不是找到一只鞋了吗,明天咱再去找,希望往往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来了。” 酒入愁肠,这些年已不怎么喝酒的郭鹤龙很快就喝多了,眼神迷离地一遍遍说着:“第二只,第二只鞋呢?不可能只穿一只鞋走吧?” —— 夜色像一尊巨大而温顺的怪兽,被南去的列车冲开了身躯,也只是默默盘踞在那里,目送着一连串透着黄色光晕的车窗远去,等待再次的宁静。 窗内的硬座席上,郭路躺在两对大腿上呼呼大睡。 大荣子低声问:“他那身旧衣服不是让你装垃圾袋了吗,后来咋处理的我忘问你啦?” 老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来车站的路上碰到个大茅楼,,直接扔后面茅坑里了” 大荣子夸他:“干得不错,就得离家远一点扔。” 老韩闭上眼睛,嘴里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装垃圾袋的时候,只找到一只鞋,也给塞里头了……” 第25章 杀人绿色通道 厕所在哪里?郭路忍着尿急走进一条迷宫,那是一条曲折回环的白色走廊,本来像医院一样静得怕人,但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老家的小胡同,街景很熟悉,行人却很陌生。 郭路在每个犄角旮旯和街树的阴影里都稍作停顿,但人类的荣誉还是促使他攥紧裤腰带继续找厕所。 在一个昏暗不明的小房子前面,有个带墨镜的老头儿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像是铁口直断的算卦先生,神秘而陈腐,他面前摆着一张小纸块儿,上面写着:小便5毛,大便1元。 郭路掏出一个自己也看不清的钢镚儿放在桌上,墨镜老头儿木然地递给他薄薄的一叠草纸。 进了公厕,见到地中央只有唯一的一个坑,像是某瀑布下方的潭子,无源之水打着旋涡在潭里横冲直撞,水边坐着一个老熟人——商帝,慈祥地看着他。 尿意立时全无。 “这是在云之郡还是在白桦镇?” 商帝起身拱手道:“哪里都不是,是跨界梦会啦!汉帝别来无恙乎?” 郭路骂道:“乎?烀你个大地瓜啊,老子的恙很多很多,一直要找你算账,这次凡旅给我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顶着这么个弱鸡身体什么都不能干不说,还给人贩子拐跑了,我是来旅游的,你给我整成个受虐套餐,还有职业道德吗?” “唉呀汉帝,你也是要走上管理岗位的啦,怎么这样不淡定呢?”商帝走过来,远远地伸出肥手。 郭路退后道:“别碰我的脑袋,又想搞一言堂,不让我说话。” 商帝摇头:“今天不传达高层的指示,就不用那样了,做为上下任的同僚,我们就是做一个真诚的交流。” 郭路说:“这还差不多,但是那个‘汉帝’你就休提了,我可没答应接班啊。” “可是上次我传达高层精神时,你也没反对啊?” “你一直按着我脑袋,给我机会反对了吗?”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已经形成决议,只能执行啦。” “呵!耍无赖是吧?”郭路冷笑:“我第一次去云之郡的时候是刘邦的身份对吧?你也知道我身为刘邦时在人间是什么出身,耍无赖你能耍得过我吗?” 商帝抚掌赞道:“我果然没选错接班人,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凡旅被搞得乱七八糟吗,就是我太过宅心仁厚、循规蹈矩,才使得云驻办的同事不把我放在眼里,处处做梗不配合,让一个个凡旅计划面目全非,我现在被投诉得头大了很多,而你汉帝天生痞性、翻脸无情,正好可以克制那个傲慢的办事处,让他们回归正轨,咱们的工作也就顺遂起来了。” 郭路不解,问道:“你是说除了我那次,还有很多这样半途而废的计划吗?云驻办在这里起的什么作用?是他们搞的鬼还是他们也无能为力?再说,你不会把这不听话的办事处负责人给撤了嘛!” 商帝面露沮丧:“我没权力撤呀,都是高层任命的,我们只是平级,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也不知道,人家就一句‘因不可抗力无法履行合同’就打发了,根本就不和你交流啊。” 郭路翻着白眼道:“要是这么个乱局,我也接不了你这摊儿。” 商帝怂恿道:“还是接吧,天命难违,你要是真干起来不顺心,大不了再来一次斩蛇起义,把高层推翻了你当老大,那时不单这个云之郡,所有的郡落都由着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不快哉!” 看郭路眼珠乱转,商帝再加一把劲儿:“要不然你现在就回来接班,我这就给你安排个意外死亡。” “滚~~你敢让我死,我回去不斩白蛇先斩你!” “嘿嘿,开个玩笑,当不得真。” 郭路对这些事并不十分在意,他最在意的是项羽,就借机问道:“你说项羽会不会也凡旅失败回到他那雷之郡了呢,毕竟这乱糟糟的事不会只是咱云之郡才有吧?” 商帝抚着便便大腹愣怔一下,憋出一个嗝儿:“呃~~对呀,可能整个天界的凡旅落实都很糟糕呢,不单是我……噢,项羽呀,他是例外,他来人间不是走的凡旅途径,人家是绿色通道下来的,离开人间与否,全都在你!” “把我杀死或被我杀死?”郭路不知是喜是悲,为了对付自己,对方在天界都能开出绿色通道,在人间大开杀戒,而自己,每次都是懵b的那个。 商帝的眼中满含着怜悯:“他被你杀死的可能几乎为零!唉,那些已成定局的事就随他去吧,你多注意云驻办的情况,高层下发的通知他们应该收到了,知道你就是下一任云之郡管理员,那个负责人就是……” 一个女人拈着草纸急匆匆地闯进来,看到他们两人后赶紧停住,打量一会儿,猛地过来抓住郭路,惊喜地喊了一声:儿子! …… 这不是贾伟涛的妈妈吗? 郭路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面相温柔的女人,正抱着自己,满眼的怜爱,几疑还是在梦中。 他在上次的凡旅中和贾伟涛是同学加哥们儿,互相串门是常事,对贾伟涛的妈妈印象很好,她脸上从来都挂着和蔼的微笑,每次看他来了都给他找糖块儿、饼干、小沙果那类好吃的,赶上吃饭还要多炒个鸡蛋,让贾伟涛羡慕不已,说自己都没这个待遇。 郭路渐渐想起自己曾睡在一列火车上,中间醒过来一次,浑浑噩噩地被老韩抱着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大荣子给他一块蛋糕吃,又喂着喝了几口凉水,然后被大荣子抱在怀里,在鼻翼搭了一块毛巾,很快又昏昏地睡着了。 小眼睛四处打量一下,没看到老韩和大荣子,除了贾伟涛的妈妈,另有一位年轻些的妇女,正在和贾妈妈说话: “他们先去旅店休息了,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车,也挺累的,把孩子留下等你看看,要是不喜欢,他们再抱走找别的人家。” “呀!我真挺喜欢的,一点不觉得陌生,还真是和我有缘呐!”谢秋莲在郭路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儿子,妈可把你盼来啦!” 第26章 谢家妈妈 郭路懂了,原来那两个人把自己拐来卖给了贾伟涛的妈妈,这圈转的太神奇了,就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妈妈——” 喊“妈”这个事儿,面对郝玉玲还有点不情愿,但对谢秋莲就叫得很顺口,一方面是以前的好印象,另一方面是来自于亏欠,人家的儿子是因为自己没的呀! 谢秋莲喜出望外,连忙答应,眼泪都流了出来,她对常娟感激地说:“娟儿啊,谢谢你给我找来儿子,咱以后就是亲姐妹!这钱你给他们,要不我请他们吃个饭吧,人家大老远来的也不容易。” 常娟看她满意,也非常高兴,接过钱习惯性地点了几张,又觉得不好意思,就笑笑放下,说:“不用了,他们都是农村来的,也不愿出头露面,家里还有农活儿着急走呢,等下我就把钱给他们送去。” 谢秋莲有些歉意地说:“那就麻烦你啦,我赶紧把儿子抱回去认认家门,回头咱再联系。” 她刚抱起孩子要走,又想起来问道:“对了,孩子生日是多少啊?” 常娟一拍脑门:“哎呀,忘问了,嗨!今天他认了你这个妈,那生日就是今天呗。” 谢秋莲笑不拢嘴:“也是哈……” 送走谢秋莲,常娟赶忙把钞票重新点了一遍,确认是两千五百元,抽出了五百锁进自己的小柜子,拿着剩余的钱出门了。 —— 在一个简陋的小旅店,常娟再次见到了那对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农村夫妇。 她把钱递给那位朴实的妇女,说:“你们就放心吧,这家条件挺好的,屈不着那孩子。” 大荣子把钱递给老韩,看老韩掏出的都是百元大钞并开始点数了,就握住常娟的手说:“俺不知道该咋说了,多亏了有你帮忙,让这孩子有个好着落,回去告诉俺那闺女也就放心了,俺闺女那命啊……”大荣子擦拭眼角。 常娟安慰说:“年轻人恢复得快,以后再找个好人重新过好日子。” 老韩查完钱,拿出一张哆哆嗦嗦地递过来,说:“俺闺女生这孩子没养好,落下病根了,这一年多照顾孩子也没来得及治,回去且得花钱呢,她大姐,你这帮这么大忙,就收下这一百吧,少点也是俺们个心意。” 常娟赶忙推拒:“这怎么行,你们用钱地方多着呢,赶紧收起来,再说,咱们都是通过朱大姐认识的,朋友的朋友那还是朋友,我就是跑个腿、传个话,帮点小忙,可别太见外喽!” 老韩两口子连连称道着遇上了好人,把常娟送出去老远才回旅店。 大荣子从老韩手里一把抢过信封,喜滋滋地又把钱点一遍,然后塞在自己兜里。 老韩取笑道:“啧啧,瞅你那没见过钱的样儿。” 大荣子眼睛乜斜着他:“你比我强多少啊?看那手装的,还哆嗦呢,你再哆嗦一个我看看。” 老韩说:“不是装的,真哆嗦,我怕她真收下喽。” 大荣子白楞他一眼:“切,人家是开发廊的,有的是钱!这次咱这买卖挺顺利,睡一宿明天就回去吧。” 老韩点头:“回去可是回去,依我说呀,咱先去齐河三姨家串个门,完了你留在那玩几天,我先回去,终究你抓孩子时露过面,咱要防着万一,等消停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回来。” 大荣子把老韩脑袋捧过来吧嗒亲了一口:“要说咱家,还是你有大智慧!” “还得给朱大姐分去八百,都是咱的多好……”老韩有些遗憾地说。 —— 郭鹤龙家丢了孩子的事,在白桦传的沸沸扬扬,有帮忙打听的,有为之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而幸灾乐祸的人群中,贾福全必须占一个位置。 坐在招待所的办公室,悠然喝着茶水,想起郭家那一脑袋官司,他不禁乐出声来:“叫你美,还一块堆生俩,孙儿孙女双全,乐极生悲啊!” 然后就唱起天下反派在这个时候都爱唱的京戏: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 这时座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小舅子家的,就乐呵呵地接起来:“晓飞呀?” 对面果然是谢晓飞的声音:“姐夫,跟你通报一个喜讯,我姐抱养了个男孩儿,就是说你俩有儿子啦!” 贾福全怔住:“这是哪出戏啊?晓飞你说清楚点。” 谢晓飞说:“哎,也不知从何说起,我姐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你也知道她这魔怔劲儿,这阵子就托人给抱来个大姑娘生的,孩子我看了,挺招人稀罕,没啥毛病。” 贾福全生气地说:“胡闹,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她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你们也不拦着她。” “我姐她是正常人吗?谁能管得了,不过这孩子抱过来以后她这精神头儿好多了,整体带着孩子玩,药也不咋吃了,这么说吧,那孩子就当药使唤了。” 贾福全气呼呼地说:“反正我不同意,这是过家家那?” 谢晓飞呵呵一笑:“一开始我姐就不让告诉你,现在是牵涉到落户了,才让找你的,因为这孩子是偷着生的,也没个出生证明,所以落户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我姐说了,两个办法,一是你在那边想办法帮他落户,孩子还叫贾伟涛;你要是办不了或不同意,就另一个办法,她和你离婚,户口迁到双桥,孩子在这边落户,名叫谢伟涛。呵呵,这是她原话,我就帮着传达,不发表意见啊!” 贾福全胸口憋闷,说不出话来,直接撂下了话筒。 而另一端的谢晓飞还持着话筒,听到里面传来了忙音,不介意地笑笑,姐夫姐夫,没有姐谁在乎!看姐姐整装待发的样子,忙问要去做什么? 谢秋莲整理着手包说:“去医院做个复查,你在家陪着庭月吧,我有伟涛呢。”言谈间好像新来的儿子就像个大小伙子一样可依靠。 谢晓飞见姐姐神采奕奕的,也比较放心,说:“姐你走路小心些,有事就找个电话打给我,马上就到。” “没事啦,伟涛,妈妈领你逛街去!” 见谢秋莲要来抱他,郭路摆着小手说:“自己走!”说罢就抓着谢妈妈的手,抢先向房门走。 “嘿~~我儿子真要强,好吧,先走一会儿,累了妈妈再抱……” 一路上母子聊得很开心,郭路不像在郭家时那样强装低幼,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非亲生的年龄不算很明确的儿童,可以有三四岁孩子的表现,而谢秋莲完全不在意他的表现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只觉得所有一切都是对的,就是她谢秋莲的儿子该有的聪慧、懂事,甚至觉得,和以前的贾伟涛完全一样。 第27章 他乡遇故知 王主任是精神科的权威医师,每次谢秋莲来都是他接诊,彼此都很熟悉,见到谢秋莲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很高兴,说:“和上一次来有很大的不同,看来是有什么积极的事情影响到了你。” 谢秋莲开心地说:“我儿子回来了,整天让我开心,感觉自己都好了,没准儿这就是最后一次来复查了。” 王主任说:“但愿吧,一会儿再做个脑部磁共振看看,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个测试。” 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张图,招手示意,谢秋莲便牵着郭路跟着王主任去了隔壁的处置室。 王主任用磁扣把图固定在墙上,上面的图画像是一个极大的旋涡,不同颜色的线条千丝万缕,从四面八方扎向那个旋涡深处。 王主任指着旋涡的中心说:“你坐在这里,一直盯住这个点,找出最细的一根线,再顺着那根线找到它的起点,不要动手,只用眼睛找。” 谢秋莲疑惑地说:“这个以前没有做过呀。” “是新从国外引进的,对抑郁的判定很有效果。” 郭路觉得好奇,也盯着那张图看,王主任把他拉向一边:“小朋友,不要打扰妈妈。” 谢秋莲依言坐在椅子上看图,没有几分钟,脑袋垂下,眼皮合拢,竟是睡着了。 郭路觉得不对,便问:“医生伯伯,妈妈怎么了?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王主任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上前把谢秋莲扶起来,慢慢地让其躺在处置床上,在这个过程中谢秋莲仿佛睡的很沉,对王主任的动作毫无知觉。 郭路对王主任怀疑更甚,小脚一步步倒着向门口挪去,他认定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大夫,恐怕会有下一步危险动作,只有去医院走廊呼救。 这时门外进来一位穿着白大褂戴一副大框眼镜的年长者,正好挡住郭路的去路,他蹲下来,眼睛和郭路平视,镜片后面仿佛深不见底。 “我们又见面了,我是该称你大汉皇帝,还是小镇郭路呢?” 这人的话让郭路心头巨震,他揉揉眼睛,怀疑又是在梦里,走进那个商帝的跨界梦会,只有那里才会涉及天上地下的话题。 王主任对郭路介绍说:“这位是本院的姬院长,精神病学博士,而谢秋莲女士也只是小睡一会儿,你不必有什么担心。” 姬院长看郭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可以随我去会客室谈谈吗?” 郭路点头答应,他有一脑袋的疑问,只有这位姬院长有答案。 姬院长的办公室及会客室在门诊楼后身的行政楼,沿路遇到很多穿白大褂的,虽然那个襁褓亦步亦趋地跟在院长后面挺惹眼,却也没人询问什么,都毕恭毕敬地向院长打招呼,姬院长轻轻点头回应,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礼貌。 “小李,我有事处理,不要让人打扰我!”来到一间挂有“会客室”的门前,姬院长对着空气吩咐一句。 那个不知藏在哪里的小李回道:“是,院长!” 姬院长把郭路让进会客室,顺手把门关紧。 “请坐,喝茶?还是咖啡?”姬院长把郭路让到茶桌边,没有一丝对待小孩儿的怠慢。 郭路说:“白水就好,好久没喝过茶,我这喝奶粉、稀粥的肚子怕是不好消化。” 姬院长也不勉强,给他倒了杯水,也给自己的保温杯加了点。 趁此间隙郭路打量会客室,整个环境简单而厚重,是郭路在现代社会见过的最有气派的场所,胜过白桦镇警所以及镇中学教研室很多。 一幅“上善若水”的装裱字画醒目地点缀了一面白墙,室中央偏左位置是个椭圆形会议桌,桌子中间摆着几盆绿萝,两边各有四把实木椅子,显然是用于开小型会议的,角落摆着一套黑色拐角真皮沙发、实木茶几,一套陶瓷茶具,现在姬院长和他就呈九十度角坐在这里。 姬院长看着小孩儿审慎的样子,郑重说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就是云之郡驻凡办事处的负责人,想必从商帝那里你也了解点端倪,但也不会知之太多!人间的身份嘛,看这个——”递过一张名片。 原来这就是让商帝非常忌惮的云驻办负责人,对方恐怕来意不善!郭路暗生警惕,他接过名片,感觉有些分量,好像不是普通纸片,但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认得上面印的字:极东省双桥市精神病医院、院长、精神病学博士、姬善仁、电话号码…… 姬善仁引导着说道:“看我的名字,想起些什么没有?” 郭路看看名片,又看看他,摇摇头。 姬善仁不满地责道:“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云之郡的云亭里,你我交谈甚欢,我把你引为知己,你却转头就忘,都说天子无情,皇帝无义,果然!果然!” 看着姬善仁撕下面具毫不见外的样子,郭路从记忆深处想起一个人来,他手指轻点,犹豫地问:“可是孟尝门下嵇散人?” 姬善仁大喘一口气:“你可想起来了,我以为你得老年痴呆了呢,这病我这儿能治!” 郭路也笑了,“云驻办”竟然是熟人,戒备之心大去,他喝了口水说道:“凡历两千多年的事,你让我怎么能一下子想起?再说和先生畅谈一次后,再无机缘得见,不知先生有什么奇遇,做了这个凡间组织的领导。” 姬善仁说道:“凡间的几千年,在没有晨昏的天上都是一天之内的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就安排王主任先拖住谢秋莲,方便我们谈事,对,他也是我们办事处的一员;听闻你即将接任商帝的位置,我想做为天上地下的同事,双方还是把事情讲讲清楚,方便今后合作,因为你从商帝那里是听不到真话的,他就是个庸碌、虚伪、蔫坏的小人,长期把持管理员位置……” 他对商帝的评语有些颠覆郭路的认知,郭路反驳道:“那老儿虽然爱说些假大空的废话,却也像个勤勉的人,现在又积极要把管理员交接出去呢,也不算恋栈权位吧?” “他是迫于无奈罢了,如果不是最近他的安排诸事不顺,绝不会求去!”姬善仁提起商帝就是满肚子的怨怼。 第28章 凡体 郭路也不知该信谁的,但好不容易碰上个知情人,也不想错过机会,无论自己是否做那个汉帝,这一生完结也得回云之郡,多掌握些内幕总不会错的。 他决定把事情挑开,商帝不是对云驻办的行为不解吗,云驻办又不愿意和他沟通,自己恰逢其时,给两家做个沟联也好。 直接问道:“他的不顺,是不是拜先生所赐啊,听说云之郡的凡旅计划落到凡间都被篡改了,其中还包括我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姬善仁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说道:“说起来话就长了,再过一会儿谢秋莲就会醒过来,不能耽搁太多,这几天你抽个时间单独来一趟,我给你解说清楚。” 郭路苦笑:“你看我这身板儿,这身份,能自己来吗?” 姬善仁神秘一笑:“这不算难事,我传授你个技法,以后你就可把这凡胚子甩开了!” 郭路立马来了精神,起身长揖道:“先生果然是高人!我对这个羸弱身躯早已不能忍受,以前喝了孟太太汤,昧了心智也就罢了,这次来得明明白白,低幼经历就万般不适,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先生若能救我,这恩情可同再造啊!” 姬善仁也行礼说道:“阁下过谦啦!不必太过挂怀,以后回到云之郡,若能承接商帝之位,还要与吾和衷共济才是!”说着说着顿住,哑然失笑道:“等等,怎么见到你就不会好好说话了呢,咱们还是按现代人的方式交谈吧!” 郭路一窘:“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呢……” 姬善仁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拿出一只金属圆管,旋开后,里面露出一支小玻璃棍儿,一头还有个银帽。 郭路见他那意思是送给自己的,就接过来说:“这体温计有何妙用吗?” 姬善仁道:“这东西叫做基因笔,外形设计得如同体温计,就是用来做掩饰的,这上面有一百个度数,你手持银柱一端,指向别人,这个晶柱的顶端有个探测点,能根据你自身的基因比对别人,判断两人之间的匹配度,,如果显示度数超过50,便可为你所用。” 郭路有点失望:“莫非是用来招募人才的?识人之术我还留得几分,也不需要借助器物,那一世成就霸业,张良、韩信等人都是我从人堆儿里挑出来的,就连当今的教科书里,还留着我刘邦知人善任的美名呢……” 姬善仁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往事沉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用的不是他的才智,而是他的凡体,具体操作是:先将银柱按一下建立连接,然后全神凝视对方的眼睛五秒钟时间,默念‘昙花开门’,你就可以入主他的凡体,对方的体魄供你驱策,心智与思想则完全是你的,怎么样?” 郭路眼睛一亮:“还能这么玩儿!这是仙术还是科学啊?” 姬善仁说:“两者界限本来就很难说得清,你只要会使用就行,管他什么原理,喂!你对着我测是没用的!” 看仪器上的数据确实没有变化,郭路抬头看着姬善仁等待解说。 “我就给你说说使用基因笔的条件,第一,你来自云之郡,所以只有对云之郡出来的人方能有反应,也就是说你能操作的凡体只限于云之郡,至于我,这次来人间任职之前就已经脱籍云之郡了,自然不在此范围,即使没脱籍,以我目前高于你的职级,也不会被你慑服,切记!” 姬善仁接着道:“第二,对异性是不起作用的,所以你别以为有了这个小东西就掌握了魔法权杖,谁都任你驰骋,错了!只限于来自云之郡的显示匹配度在50以上的男人凡体。” 举起三个手指说:“第三,匹配度越高,这具凡体掌握的越遂心应手,比如再有一个你现用的这个小身板让你比对,匹配度就可能是百分之百,所以,你如果临时征用了匹配度大于50但没有大很多的凡体,应急可以,然后还是尽快换个匹配度高的。” 郭路在心里默默把这些捋了一遍,确定已然记住,又担忧地问:“我如果占了别人的凡体,现在这个小身板会怎样,会死吗?” 姬善仁摇着手指连说两个no:“他会像普通孩子一样正常生长,生活与日常无异,只是不会自己做决策,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要记住,这是你在人间真正的身体,还是得经常回来照顾一下,他若出了意外,你在别处寄生的灵魂也会在凡间消失,可能就重回云之郡了。” “那么我用过的凡体在我离开后,又会怎样呢?” “他们会记起你代替他们做过的一些事情,但你的头脑意识心理活动是不会留下记忆的,他们会以为那些经历就是自己所为,多少有些模糊,然后他们的大脑就会重新主持自己的凡体,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姬善仁是个合格的讲师,看郭路还有点大餐吃得太多有点消化不良的样子,就继续开导他:“你就当这天下行走的凡体都是一辆辆的小汽车,你拿着这个车钥匙,找到合适的车子,就进去开一会儿,开个差不多了碰上好车就再换一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基因笔每个人都可以用吗?” “只有带着前世记忆的人可以用,才能入主合适的凡体,其他人拿着就是个废物!” 回到处置室,不知是王主任使了法子还是时间到了,谢秋莲悠悠醒转,纳闷怎么睡了过去,又连忙拉过郭路检视一番,郭路说一直在陪着妈妈,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小叛徒,有点辜负谢妈妈的疼爱…… 按流程又做了脑部磁共振检查,王主任评价说是出人意外的好,如果没有什么不适短时间不用再来啦。 回到谢家,秋莲欢天喜地通报了检查结果,大家都为之高兴。 而郭路暗中开始了他的行动,偷着拿那只基因笔瞄了谢晓飞又瞄了谢姥爷,数字纹丝不动!谢妈妈出去买菜他闹着一定要跟去,谢秋莲自然答应,一路上偷着瞄了几个人,里面的红色液体没有任何表示,他有些怀疑姬善仁给的这件神器是不是假的。 小动作被谢秋莲偶然看到,说:“姥姥的体温计怎么被你拿出来了,快给我,别扎到自己。” 第29章 再见了小朋友 郭路忙把手背在后面,仰着小脸儿负责任地说:“我亲自给送回去!” “乖,一定记得送啊,那里有汞,对人有害。” 回家郭路赶忙把东西给藏起来了,谢秋莲还问过谢母,老太太去看了说:“在这里啊,不知啥时候拿的,又啥时候送回来的。” 谢秋莲叮嘱道:“以后玉蕾也会走会动了,咱家这玻璃啊菜刀什么的可得收好了,伤到俩孩子可了不得。” 两天后,谢家来了客人,白桦镇的陈六子来双桥办事,听说谢晓飞添了闺女,特意买了礼物登门道喜,两人是朋友,谢晓飞又搭桥让陈六子的鱼卖进了镇招待所,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在客厅里谈着旧时的趣事,时不时的一阵欢笑。 郭路不会放过这个送上来的测试对象,偷偷拿着基因笔瞄向了陈六子,这东西在10米之内都可以测,所以他把自己掩藏在卧室的门后,谢晓飞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 本来就是搂草打兔子随便一试,却没想到一直沉默的红色液体竟然动了,缓缓升到了59停住。 郭路又惊又喜,没想到一个据说是鱼贩子的人竟然能和自己配上,虽然数字不高,人也不甚理想,但聊胜于无,至少可以开着这架低配车去找姬善仁,把云驻办与商帝之间的龃龉搞清楚。 陈六子该说的都说完,已经在告辞了,郭路当机立断,按下银柱建立连接后,把基因笔揣进小口袋里,跑到陈六子面前,对着他的眼睛开始凝视。 陈六子奇怪地问:“你瞅啥?” 郭路踮着脚尖追随他的眼睛说:“瞅你咋地?” 陈六子哈哈大笑,转脸对谢晓飞说:“这小孩儿有意思,还懂咱东北暗号呢。” 谢晓飞笑道:“我姐家孩子,可聪明啦,你干不过他!” “是吗,那我得跟他接着整。”陈六子兴致勃勃,对小孩儿说:“再瞅一个!” 谢晓飞笑喷了:“真是俩孩子,这要在大街上的俩人,说完这句就得干个人仰马翻了。” 默念着‘昙花开门’,忽然,郭路觉得自己换了个位置,眼前的陈六子变成了小郭路,正茫然地看着他,又马上低了头,好像有点害羞,而谢晓飞正大力地拍着自己的后背,笑得眼泪快流出来了。 这就变过来了? 郭路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转转脑袋,感觉稍微有点不适,像是戴了顶大帽子,但也不影响什么。 他成功地开上了陈六子牌汽车! 谢晓飞留他吃饭,他推辞说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宴请,这就得走。 “这孩子我真喜欢!” 郭路伸手抱起小郭路,趁机把基因笔掏出来藏在手里,对着小郭路真心实意地说了声:“小朋友,再见!” —— 第二天,郭路熬到上班时间,直奔精神病医院的行政楼。 传达室大爷看着穿得有些土鳖的郭路,严肃地问找谁,郭路说找姬院长,大爷再三打量他一番,说了句:等着! 大爷给楼上打电话,说了两句后,喊:“小伙子,你接一下。” 郭路接过电话,里面一个年轻的男声:“我是办公室李秘书,请问您是哪位?什么事找院长?” 郭路说:“我三天前在会客室和院长谈过话,今天开了辆新车,再来找院长谈些事情。” 里面安静了一小会儿后,男声又响起:“请上来吧,还是上次的会客室。” 姬善仁还是那副打扮,看着面前换了形象的郭路,调侃道:“恭喜开上车啦,可惜是辆破车!” 示意郭路坐下,接着说道:“你来的时机很好,我明天就要出差去国外参加个学术交流会,回来会有相当一段时间要忙,不太容易见面,今天就把你该知道的都讲个清楚。” 郭路问:“如果有事商量,不能像商帝那样搞个‘跨界梦会’吗?” “只有在天上可以对人间发动,我们之间只能打跨国电话,轻易也没有必要联系,好啦,我的故事很长,只讲这一次,你要是听睡着了我不负责重复。” 姬院长推掉了所有公务,给郭路讲了一天的故事,连午饭都是由小李送到门口,在会客室解决的。 郭路吃着熘肉段烧茄子,耳边的故事一直在继续: 当年的嵇散人本来是淡泊名利之人,一直走的是闲云野鹤风,可在云之郡接触的各代风云人物多了,彼此说起来历过往,对方不是大汉皇帝刘邦,就是大唐名相魏征,而自己只能抬出旧主孟尝君,任谁也不知道这个历史上没留下名字的小门客,实在是汗颜得很!攀比之下,便有了建功立业的俗念。 他追着商帝给制定一份凡旅计划,无论英雄枭雄,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傍身才行。 商帝也犯愁,人间现下有些平淡,乱世已过,国朝已稳,没有可以大展拳脚的机会。 嵇散人不信,人若成名,哪里不能崛起?你老儿就是惫懒,不肯为吾动心思,再不安排,吾便闹将起来,让你这管理员坐不安生。 商帝捧着肚子想了好久,终于憋出一份方案,找来嵇散人商议:“这份方案已经耗尽我的心力,鞠躬尽瘁,务求满足阁下所愿,你来仔细看看!只是条件所限无法尽善尽美,你若满意便去成行,否则,就只能再等等,什么时候人间出现了天下大乱的局面再去旅行。” 嵇散人张狂地说:“吾没耐心看,你说便是,繁枝且省去,只拣主干说来听听。” 商帝隐去心中不满,简明扼要地说:“书生出身,通经书,与当朝皇帝交好,权势滔天,位极人臣,后死于君难,帝令建祠供后人祭祀。” 嵇散人击掌叫好:“妙极!快快助吾成行!” 明朝宣德年间,蔚州秀才王振屡试不第,自阉入宫做太子朱祁镇的伴读,到正统年间,仗着已成为英宗皇帝的朱祁镇宠信,打压异己,只手遮天,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然后一手昏牌打到黑,怂恿皇帝打瓦剌,直接爆出“土木堡之变”这个大雷,自己也死于非命。 王振,历代奸臣榜上的位置牢不可撼! 王振的一生,就是嵇散人被规划的一次凡旅…… 第30章 大太监的苦衷 嵇散人魂归之时,不走寻常路,没在那条白色雾道上信马由缰,而是被心火驱策着一头扎进雾道旁边那个黢黑洞口。 这次他没有回云之郡,意外地来到了一片通红的火之郡。 恰好赶上火之郡有大型活动在举行,高层下郡视察,全体天民汇聚街上,礼迎上宾。 嵇散人信步而行,惊喜发现高层中的一员是旧主孟尝君,不禁拜伏在地,涕泪磅礴,感恩喊冤! 孟尝君田文闻声看去,认出这是当年逃离函谷关时,那位曾经学鸡叫骗过守卒的门客,不禁大喜,上前扶起问其究竟。 得知事情经过以及嵇散人对云之郡管理员的不满,一向帮亲不帮理的田文让他且放宽心,必给他个出气的机会。 不久,火之郡管理员恭恭敬敬找到嵇散人,传达高层任命,调嵇散人赴五重天接受天使训练。 待得嵇散人学习期满,被任命为专与云之郡对接的驻凡办事处负责人。 来到人间,已是凡历1967年,恰逢精神病大流行的时代,化身姬善仁的他利用其强横无匹的技能迅速在医界崛起,成为着名精神病学专家。 “我既可以治疗精神病,也可以制造精神病!”姬善仁如是说。 “至于我们办事处和商帝的不配合,这还真不是私怨,商帝只是蠢,他没那能力害我,我已不同他计较,但不能放任他再搞那些不靠谱的私人定制凡旅计划,体验感太差,对此我有发言权。” 姬善仁讲了很久,丝毫不露疲态,让郭路暗赞,这厮在天上进修的不知是什么技能,可能已到达所谓神仙的境界了,他的陈六子凡体现在已经有些支持不住,表现出对投入大沙发怀抱的期待,郭路只能勉力控制,尽量不说话,只提供耳朵。 “王振有很大的概率成为一个正常人,为什么后来走歪了?就是他那定制方案给强制执行的!王振的学问还是不错的,在同辈之中是中上之资,比他差的都过了乡试,怎么他会‘不第’?真正的缘由是,商帝为了达到他承诺的‘位极人臣’,开了一条邪路,硬是通过太监干政,把他捧高,名气是出来了,事儿也不小,成了个臭名远扬、惑君生变的奸佞之徒!” “身为王振的我记得很清楚,举刀自宫的那一刻,并非走投无路,有些野史是完全的杜撰不要信他,我拿刀在手只是要削一只木瓜。” “当时我对乡村教师的职业还是比较满足的,想着教出几个出类拔萃的人才,我虽不能为公为相,做三公六卿的先生也很荣耀,可那一天都变了,本要削瓜的刀像被人按着一样,向自己的胯下挥去,半分挣扎不得……” 早已超凡脱俗的云驻办领导至此也有些悲愤情绪:“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惨烈,当时人间还有个‘于谦’的选项,为什么不能让我做个于谦,青史留名!” 陈六子凡体被这个秘史给刺激得有些活跃,郭路站起来抻了抻胳膊、扭了扭腰再重新坐下,有些同情地看着姬院长。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姬善仁喝了口茶,平复一下心情,用批判者的口气说:“所以说,他那凡旅计划迂腐执拗得害死人,长此以往,不但天民们愉快的凡旅被限定得死死的,人间生灵也被带累成行尸走肉。” “我和他,就是理念不同,我不赞成人生一定要事先给规划成个模板,而是要打破樊笼,自由发挥!”姬院长语气铿锵有力,大手向下一劈,像是要学着当年一样劈掉什么累赘东西。 郭路看他的故事讲得差不多了,就适时提问:“既然是做好方案来的,你又怎么给打破的呢?”心中却想,我这前世好好的被你给弄死了,怎么做到的? “我只是向高层提出过我的建议,对商帝定制的凡旅计划不太用心维护而已,一切都在商榷之中,还没到打破的时候,至于天界反映的多例计划中断、更改、天民在人间夭折的问题,比如你的情况,我是真不知晓,也许另有什么力量在搞事情,现在还未找到端倪。” 姬善仁态度坦然,不似作伪,看来他与商帝的对抗尚在理论之中,那么,是什么力量足以让阻挠商帝的计划,又让云驻办也查不到踪迹呢?意欲何为? “但我分析,是有人调整了你们的参数!”见郭路露出懵懂的样子,姬善仁向鼻梁上推了推眼镜,开始他的讲座: “以一个云之郡的天民为例,他开启凡旅来到人间,灵魂虽是自己的,但暂时封存了从前的记忆,在人间像无知的孩子一样重新开始;凡体既有在郡上预定,也有随机分配,都是用来完成凡旅的工具;而保证凡旅达成目标的,是气运,那是同灵魂一样看不见的东西,只不过灵魂主内,气运主外,气运就像物质的分子式,化学你懂吗?” 郭路尴尬道:“我只有在前世开始接触过现代学科,没等到化学课的学习,我就死了……” “既然你没有化学基础,我就不打那个比方了,可以这么理解,人的气运是一些符号组成,基本符号每个人都一样,特殊符号各有不同,我想改变人的气运,就是改动这些特殊符号,因为工作量太大,一般不会针对某个人去改,而是普调。” “我在电脑上,随机选择一组或几组人,设定某个特殊符号由a变成b,大概意思哈,这些人的人生走向就会有变化。” 郭路想到了自己和贾伟涛在前世的遭遇,就没好气地说:“结果就是世上增加许多早夭的人!” 姬善仁看出他的不满,放缓口气解释道:“不是这样,这种改动对人的影响是很不同的,比如给病人的食物中投放了‘糖’,对糖尿病人肯定有害,但低血糖的人又会喜欢,所以,这种改变的结果是有的变好,有的变坏。” “还是觉得有点草菅人命的意思,你们驻凡办事处经常做这种调整吗?” “很少做,除非与计划偏离太大,或者人间发生了重大变故,比如战乱或大面积疫病爆发、自然灾害等。” 郭路还是不懂: “这些情况天界不能提前预防吗?人间不是天界的玩具,可以随意摆弄吗?” 第31章 滴水不漏 姬善仁眨了眨睿智的眼睛说道:“天地各有隶属,凡旅就同出国旅行一样,我们驻凡办事处就是大使馆一样的存在,你能把别的国家当藩属国吗?就算是你在人间当了大官管一些事,那也不过是劳务输出的关系……关于这些问题,我知道的也很少,也不能对你多说,另外,今天的谈话限于你我,和商帝也不要谈起!” 郭路想了想,拍拍自己的身体问:“陈六子会不会听到?就是我现在用的这架凡体。” 姬善仁肯定地说:“不会,等你离开这架凡体,他只会记得来过精神病院,做了个参观,我在他记忆中是路遇的一个大夫,具体到我们的长谈他更是不会记得,呵呵,可能会怀疑自己是有精神病倾向,来问诊的,” 郭路想到一个场景,陈六子神志回归后,在自家鱼塘两手抓着一条活鱼,一遍遍地问:我特么有病啊,跑那个鬼地方干什么去? 不由得拍怕胸膛:对不住啊,陈六哥~~ 小李在外面敲门,姬善仁坐在沙发上问了句:“什么事?” “刚接到吕秘书通知,俞市长和安局长要过来了。” “好,知道了。” 转对郭路说“哦,老俞说过要给我送行,没想到还亲自过来了。” 郭路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姬善仁站起来,正式地和郭路握握手,说:“既然用了这个凡体,就带着他回去吧,不然人家该报失踪人口啦,墨城地区来自云之郡的人相对多一些,也许有机会换个好车。” —— 鱼水情鸡鱼馆里,郭鹤龙一个人坐在里面发呆,此时不是饭点,没有客人,王大壮和老婆在后院收拾鸡栏,鱼儿在水库里自己扑腾。 在郭鹤龙离开期间,王大壮没有再找别人帮忙,两口子把水库照顾的挺好,也耽误了一些自己的活儿,看老郭回来,就交代了几句后赶紧忙活去了,说是等晚上再对账。 郭鹤龙在兴平足足待了有一个星期,在此期间也去富强、阳山、宝安转了转,但每晚必定要回兴平,也必定去那间李老歪的出租房看看,直到第七天,终于看到那家开了门,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老韩。 一直以来郭鹤龙都是和小丁他们一起巡查,大家也默认了他的警察身份,见到老韩,郭鹤龙就直接说自己是来了解案情的警察,希望老韩能配合。 老韩很光明磊落地说:“这不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吗,我懂,有啥你就问吧,这刚回家门还没烧点水啥的,要不你先搁屋里坐会儿,我烧上水,再买包好茶,咱边喝边唠嗑。” 这态度让老郭有些意外,说:“不用麻烦,咱就说几句话,同志你这觉悟还是很高啊!” 老韩自得地说:“那是,我搁城里也呆过,不像他们那些农村人。”下巴颏还往胖大婶家的方向点了一下,使个“你懂”的眼神。 第一印象让郭鹤龙对这家伙有点摸不清根底,这人不是太实在就是太油滑,干脆就从包里拿出那只鞋,单刀直入地说:“这只鞋你见过吧?” 老韩马上摇头:“没有,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老长时间没侍候过这么点孩子啦。” 郭鹤龙说:“这就是在你家后窗户外头捡到的,你再想想?” 老韩很果决地说:“不用寻思,这指定是谁家手欠扔那的,你是不知道啊,有一回不知哪个缺德玩意儿把那么大一个死耗子都扔我后窗台上了,搁这地住没招儿,净碰上那没有素质的人。”老韩一脸无奈的表情。 郭鹤龙接着问道:“再问个你个人的问题,你不是本地的人,为啥到这租个房子呢?别多心啊,这屯子多数人我们都问过了。” 老韩身正不怕影子斜地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说:“城里现在也不好找活儿,我是寻思这嘎哒不是田地多吗,合计着整块地种,来了以后一瞅也不是那么好弄,就先搁矿上找点活儿,就是搁厂院子里拾掇卫生,等有机会了谁的地不种了,我再合计合计。” 郭鹤龙点点头:“一般这儿的田地都是个人家的,又有村集体管理,确实不太容易,你们是两口人吧?” 老韩说:“对,老伴的三姨搁齐河有病了,这不我俩去看看她吗,一看家里也没个闲人照应着,老伴就留下照顾三姨啦,反正我这边事也少,先将就着吧。” 老韩应对的滴水不漏,郭鹤龙只好告辞了,只是隐隐地觉得错过了什么。 离开兴平,接着又去墨城进行渺茫的寻找,火车站、汽车站、偏僻的街巷、热闹的广场,都留下了郭鹤龙沉重的脚印,每天走得筋疲力尽,那点希望也被捶打得遍体鳞伤。 就这样又过去十来天,兜里的钱只够回程的路费,郭鹤龙只好折返白桦。 回来后和李宏升碰了面,彼此交换了信息,除了兴平找到的那只鞋,没有实质性进展。 老伴对鞋也做出了百分百的确认。 只能肯定说,孩子已不在白桦镇,途经过兴平,现在去向不明。 郭鹤龙对这个渔场已毫无热情,他想着等晚上消停下来,和大壮商量商量,都归他算了,自己下一步还是到处走走,寻找孩子,可是,奔哪个方向找呢? 一阵摩托车的“突突”声由远而近,停在饭馆门口,听到大壮和人打着招呼,少顷,一个膀大腰粗的青年掀开门帘,进门喊了一声郭叔! 郭鹤龙一看:“凡庆啊,从红旗回来啦?” 孟凡庆坐到郭鹤龙对面:“嗯呐,回来好几天了,那边我给你问了一圈,没啥发现,也没急着跟你说。” 郭鹤龙早料到是这个样子,也没啥失落的:“我也刚从兴平、富强那边回来,这事只能慢慢来了,能确定的就是被人贩子偷跑的。” 孟凡庆扯着大嗓门骂道:“哪个狗篮子干的,看把他找出来不捏死他,缺八辈子德啦!” 郭鹤龙说:“上次那个小姑娘挺帮忙的,替我谢谢她!” “田小萍啊,用不着谢,跟自己家孩子差不多。”孟凡庆老气横秋地说。 王大壮拍打着衣服走了进来,给两人一人拿了一瓶芬达饮料。 孟凡庆不客气地把两瓶都开了,推给老郭一瓶,自己咕嘟喝了一大口说:“郭叔啊,我过来跟你商量一下,想借你这水库搞一个大场面。” 第32章 哥几个想做事 “是你们万祥村的集体活动吗?想咋搞我和大壮配合你。”孟凡庆的事儿郭鹤龙自然是无条件支持。 “不是集体的,是我个人搞的,要来一场决斗!” 王大壮来了兴趣:“啊?决斗?谁跟谁呀?” 孟凡庆骄傲地说:“我!还有劳改犯赵延军!” “咳咳~~”郭鹤龙刚喝进一口饮料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方说:“你们怎么支把起来了,十年前那事儿还没过去?” 孟凡庆说:“他蹲大狱是犯了法,zf收拾他的,我爸我妈被他害得住了那么长时间院,可没人赔我们,现在他混那个b样,都捡破烂了,我也没法追他要钱,就揍他一顿解解气呗。” 王大壮接过话说:“揍就得了,还跑这来搞啥决斗呢,想顺道拍个电影咋地?” 孟凡庆说:“事儿是这么开始的……” —— 赵延军的废品事业有了个新的突破,他找到了镇东那家废品收购站的销货终端——位于墨城的“焕新再生物质回收公司”,经过坚持不懈的软磨硬泡,焕新公司同意给他按镇东收购站一样的价格收货,并提供每月一次免费上门拉货,条件是废品量必须得装满bj轻卡货车,不然就得自己送公司去。 这让家底薄弱的赵延军兴奋异常,省了车钱,手里的破烂也不用贱卖了,而且为了满足一车的货量,就得逼着自己去干活儿,去挣钱。 难的是,收来的废品一个月一卖,需要本钱,废品堆放需要场地,这两个硬条件不解决,一切都是空谈。 他和焕新先口头谈好条件,应了一个月的试用期,就回来琢磨办法。 马钢是当年跟在赵延军后面狐假虎威的角色,欺负小朋友时是先锋打手,自称二当家的,后来赵延军折进去了,他没了主心骨,被老爸逼着去建筑工程队上班当个小工,收入不多,累的要死,自从赵延军开始收废品,他就想继续跟着混,赵延军说,我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哪有资格再带个小弟。 马钢从没放弃对赵延军的崇拜,他说别人再牛鼻都是小朋友,而赵延军是专门收拾小朋友的,早晚还得起来!为了这个信仰,没事就往赵延军那个破庙跑,这天正赶上赵延军和焕新公司谈完合作踌躇满志呢,就对马钢说了这件事。 马钢立刻响应:“军哥这事得干,我来给你当二老板。” 赵延军挠挠头:“我不缺老板,缺钱,你能解决啊?” “三头两百的我倒是拿的出,再多得跟我爸要,没事,他能同意,总嫌我没出息,做买卖了还不支持下?”马钢挺有把握。 赵延军说:“我手头也挺空,咱就凑凑吧,再找找二强、刘贵,说到刘贵还是惦记他家那大院子,用来放废品正好,离镇里还近。” 马钢立刻起身:“那还等啥,找他要去,封他个三老板,” 赵延军说行,俩人骑车就去了万祥村。 刘贵结婚早,已经和父母家分开,单独在村里盖了房,圈了个大院子,养过两年猪,后来闹了次猪瘟,八戒们全军覆没,媳妇也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跑了,院子就一直闲着,刘贵靠着和父母一起种地过活。 看到两个老板兴冲冲地赶来,邀他入伙,阐述发财计划,刘贵也动心了,人就是这样,当什么都没有时,胆子就会大一些。 刘贵问:“你俩出钱,我出院子,还有二强参与不参与?” 赵延军不确定:“他现在有车,收入还行,估计想参与他老婆也不能答应。” 马钢满不在乎地说:“咱先干着,干大发了他老婆都得求咱们带她家老爷们儿玩,那个老娘们就是个财迷。” 赵延军同意:“收破烂也不用太多本钱,等卖出一车手头有点钱下次就够了,咱几家先凑凑,二强就算不参与也能借点钱出来,再不够我就去找我那个爹看看,从来不管我,这次要还那么绝,死了别想让我烧纸!” 马钢扯着嗓子道:“那还等什么,抄家伙干吧?” 赵延军也热血沸腾,说:“现在时间还早,干脆去我家把那些废品倒腾过来,把咱这场子先支起来。” 刘贵家有个大板车,栓头驴就能当个小货车拉农用物资,问题是没有驴。 赵延军动员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驴,咱人就上,板车虽然小,多倒腾几趟也整过来了,反正拉货是他们公司自己来拉,等有钱了干的大了,咱也买辆车。” 那两人被煽动得嗷嗷直叫,三个伙伴撸胳膊挽袖子把板车拾掇出来,浩浩荡荡往镇子出发,一路上欢歌笑语,大肆憧憬着未来的美好,丝毫不避忌村人。 等到他们推着一板车货高高兴兴地返回来时,赵延军的脑袋嗡地一下,才意识到忽略了什么。 他们看到孟凡庆带着几个青壮年站在村口,一字排开堵住了进村的路。 孟凡庆怒气冲冲地指着刘贵说:“这村子啥时候你说了算啦?搞这些垃圾进来想破坏精神文明啊?” 刘贵连忙放下车子上前解释:“庆子~~村长啊,我是和几个哥们儿合伙做点收废品的活儿,这不是也方便大伙,拿个破烂换点钱吗?” “呦!挺为大伙着想啊!”孟凡庆戏谑地看着刘贵:“这境界可以呀,村长你来干吧,把村子搞成破烂市场算你能耐!” 刘贵吭吭哧哧地说:“哪能啊,还得你当村长,大伙儿都服……” 马钢不耐烦了,嚷着说:“刘贵赶紧过来拉车,待会天就黑了还干不干活儿?” 刘贵看看他们,又看看孟凡庆,左右为难。 孟凡庆走过去几步,瞪着马钢:“你谁呀?到我万祥来耍牛鼻,我咋没听说白桦有这么一号呢?” 马钢也往前一步,趾高气扬地说道:“你当个村长牛鼻啥,出了村子啥也不是,告诉你,我是我们公司的二老板马钢,这位是我们的大老板军哥,想咋地吧?” 孟凡庆张口大笑,抬脚踢了板车一下,说:“什么大老板、二老板,我只看到一堆垃圾!” 马钢气极,从板车上的废品中抽出一根铁条朝孟凡庆比划着骂道:“小b崽子找死!” “尼玛的你给我放下!”孟凡庆身后那几个人围过来,其中一个大块头冲马钢叫骂,混战眼看就要爆发。 第33章 进村的条件 赵延军拦住马钢,把他向后一拽,对着孟凡庆说:“孟村长,我知道你就是冲着我来的,以前的事儿我是做得不是东西,不过咱有事说事,不能这么难为人吧?” 孟凡庆嘿嘿冷笑:“你说得轻飘飘的,把村子管理大事和你那下三滥的破事搅在一起,以为我公报私仇那?”转头又冲着刘贵喊:“这路是村集体出钱,大伙儿出力修的,就是给你倒腾垃圾的?” 刘贵可怜巴巴地看着孟凡庆,忽然咧嘴大哭起来,把孟凡庆给造一愣,刘贵抹着鼻涕说:“村长啊,还有老田……大伙儿都知道我刘贵活得窝囊,养猪猪死,种地地荒……媳妇也跑了,我就想着挣点钱,把儿子接回来……国家也说让人致富,可你说咱这有啥啊?好容易有这么个道儿,我就那个破院子能派上用场,人家大军他们不想来,是我求着来的,我真是没活路了……” 起初刘贵是有些装,后来却是越想越委屈,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越发伤心,那几个同村的青壮面面相觑,从开始的偷笑也变成一脸同情。 马钢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还村干部,把老百姓都逼成啥样了!”转过身,面朝村外,表示出对万祥村干部的失望。 赵延军走到刘贵身边蹲下来,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脸歉意地说:“怪我……怪我!” 孟凡庆左右看看,也觉没趣,皱眉说道:“行啦,别嚎了!还是个男人吗,都是跟那些没种的混的!” 赵延军拍了拍刘贵肩膀站起来,走到孟凡庆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有种,你说吧,这事怎么能了?要打要罚随你!” 赵延军身体精壮,孟凡庆魁梧彪悍,两个人在外形上都不输分量。 孟凡庆在万祥村如鱼得水,当村长后处事圆滑,显得老成;而赵延军从前顽劣嚣张,被教育后学会隐忍收敛,但说到底,两人还都是青年,血气还是很热。 像斗牛一样对峙一会儿,孟凡庆开口道:“打你,我这个村长显得没素质,罚你,有啥值得我罚的?” 赵延军说:“现在我是一穷二白,咱不妨打个赌,如果这废品真挣到钱了,我把万祥村里的路给好好修修。” 孟凡庆气得笑了:“赚了你修路,赔了你走人,你这次是说啥都能进去呗,那我拦你还有啥意思?不如换个玩法。” 赵延军毫不退缩:“你划出道来,我指定应!” 孟凡庆脸色一肃说道:“我们来场决斗,为了定这件事儿,也为了那些你我知道的事儿。” “好,怎么比你说了算,用立生死状吗?”赵延军豪气顿生。 “倒也不至于分生死,咱俩就是打一场架,我是万祥村长,地方不能放万祥,也不能放白桦镇里,动静太大,就去永安水库,老郭叔渔场那坝棱子上打,这有个好处,咱俩必得打趴下一个,把你打死打残我也不好收场,在水库上就好办了,谁被打进水里,谁就是输,你看咋样?” “没问题,赢了怎么说,输了怎么办?” “输了好说,你别进万祥村就行了,赢了,你就去刘贵家收废品,我不但不拦你,需要村里支持的地方也不含糊,然后记得有钱了兑现你给村子修路的话,不过,这个可能有点悬!” “同意!” “爽快!你用什么兵器,事先说好,我以前练过五郎八卦棍,就用木棍和你打,你擅长用啥就用啥,别用枪就行。” 赵延军笑了:“那玩意儿也没地方弄,我就用拳头,说实话,我啥都没练过,在里面蹲着时没少打架,都是用拳头解决。” “行,就这样吧!”孟凡庆转身,漫不经心地走到板车前,突然俯身抓住把手用力一掀,一车的废品被掀翻在地。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尤其马钢更是眼睛要喷出火来。 彰显了蛮力的孟凡庆轻描淡写地说:“这东西就别进村了,你赢了,我亲自给你装车上推进去,你输了,麻溜拉走别在这现眼!” 看着自己辛苦收来的废品被抛在那里,赵延军咬牙道:“说时间吧!” “明天我得联系场地,也让你准备一天,后天中午十一点吧,那个时间天儿还暖和点,水不算冰,你掉进去也出不了大毛病。” —— 郭路在白桦镇下车,走进一个小饭馆,天色已晚,陈六子的身体强烈地发射着饥饿信号,郭路点了一份砂锅和两张葱花饼,心中暗想:陈六哥,花你的钱莫怪,你自己要吃饭坐车的,我只是代劳。 小饭馆客人不多,只有斜对面那桌坐了四个人,正在边喝酒边聊天。 一个身材瘦削却嗓门最大的青年气急败坏地说着:“二强你是没看见,那孟凡庆有多牛鼻,咵一下子就把车给掫了,死活不让我们进,这也就是在他们万祥,要不非好好收拾他一顿,军哥,到时你得拿出实力来,狠狠削他!” 赵延军端起杯子和每个人碰了一下,一口干掉,抹了一下嘴上的啤酒沫儿说:“放心钢子,他划出的道是自己找虐,指定让他满意。” 二强眼露兴奋:“好长时间没看过军哥出手了,好期待呀,你们也是的,有这热闹也不叫我,不够意思啊!” 马钢嚷道:“还不是军哥照顾你,怕你家母老虎不同意,你要是现在想加入也行,还有个四老板的名额。” 二强连忙摆手:“我不是当老板的料,等几位哥发达了,我去当司机,嗯办公室主任也行。” 刘贵若有所思,对赵延军说:“其实孟凡庆这个人,是嘴硬心软,当时我那哭啊,就是一计,故意装熊,你看他就不那么横了,也松口了,我是想啊,咱要是硬杠,让他面子下不来,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这么大事业,恐怕他还得跟咱找别扭。”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不把他打服,他不让进村啊!”赵延军也很无奈。 “哎!你瞅啥?” 众人顺着马钢的话看过去,看到一个吃油饼的家伙正看着他们这里,俩眼炯炯放光,像光棍看到一位姑娘。 “这人谁呀?” “好像莲花泡养鱼的那个陈六子……” 第34章 决斗 郭路刚才在等砂锅的时候,闲得无聊就拿出基因笔又是一通扫射,扫到赵延军时,数值一下子升到82,郭路格外惊喜,白桦镇果然是云之郡的热门旅游点,刚下车就碰上一个,比陈六子高出很多啊! 他决定换车,不然就得去莲花泡陪陈六子老婆,太离谱。 对方已有人发问,他先建立连接后,把基因笔藏好,以备换车后取走,然后走过去,眼睛盯住赵延军说:“不好意思,就是看这位兄弟眼熟。” 赵延军觉得奇怪,自己和这人好像没什么交集,也盯着他看。 马钢大喇喇地说:“白桦镇军哥,社会上谁不知道!” 郭路顺口说道:“啊呀,久仰大名!” “啥?军哥咋了,这么礼贤下士呢?”马钢看着赵延军一愣。 郭路看着对面站着的陈六子,知道自己已入主了赵延军的凡体,而且,很顺利,真是一辆好车。 他接过马钢的话说:“莲花泡的六哥嘛,以后咱吃鱼就找他!” 二强附和道:“没错,老郭头的鱼咱不吃了,谁叫是军哥的冤家呢。” 陈六子摸着脑袋站在那里,傻傻的有点受宠若惊。 郭路说:“六哥坐这里一起喝点?” 陈六子慌忙说:“不了,我还有事。”就往外走。 服务员在后面喊:“没结账呢!” 陈六子有些呆滞地看着服务员,说:“有点蒙了,都吃啥了?” “一个豆腐丸子砂锅、两张葱花饼,就五块钱。”服务员看着他满脸瞧不起,她认定这是个要逃单的人。 “也没点酒啊,我咋跟喝了似的?”陈六子嘟囔着掏钱付账。 郭路看着有点脸热,喊了一声:“六哥我们给你算吧!” “不用不用!”陈六子算了账跌跌撞撞地出去。 马钢嫌弃道:“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军哥你跟他客气啥?”、 郭路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几个人继续喝酒谈事。 在赵延军的凡体里待了一会儿,郭路已经快速地浏览了赵延军脑子里留存的旧档,对他的情况以及哥几个目前讨论的事情都有了大致了解,看着眼前这仨货,知道这是自己换车获得的赠品,以后还少不了打交道。 他清清嗓子说:“我又想了想,咱们得换个打法……” —— 万祥村,十几个青年扶着自行车站在村口,等着孟凡庆。 小孟村长穿了一身藏蓝色运动服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一手扶把,一手提着一条白蜡杆齐眉棍,尽显英武之气,看到大家啸聚一起,停车一脚支地,喊道:“嘎哈呀这都是?” 心腹田德久乐呵呵地叫道:“给村长助威去!” 孟凡庆单手耍了个棍花,说道:“就去打一条落水狗,至于吗!哎呀,老妹儿咋也来了?”看到田小萍跟在她堂兄田德久旁边,觉得奇怪。 田小萍豪爽地说:“我今天休班,来看看爷爷,听二哥说我庆哥要打擂台,得来帮忙啊!” “你能来帮啥忙?” 田小萍得意洋洋:“没看打仗时都有个女卫生员吗,我庆哥受伤了我得给包扎啊,我爷爷那绷带都叫我揣来了。” “老妹儿你是敌营派来的是不?咋不盼我好呢,老田,别让她去啊!” 孟凡庆说完先骑上车蹽了,田小萍一拍田德久的自行车说:“二哥赶紧追!”轻盈地跃上后座,众人纷纷蹬车跟随,像出栏的野马。 —— 郭路带着马钢、刘贵到来时,鱼水情鸡鱼馆门前那块小场地上已站满了人,除了万祥村众人,还有一些来钓鱼、吃饭、游玩的,听说有热闹看,也都放下自己的事跑来围观,永安村的村民自然不肯放过眼前的热闹,也聚来了不少。 永安的村长老陆和郭鹤龙站在一起,和孟凡庆开着玩笑:“听说孟村长打上永安了,我吓得琢磨半天,啥时候得罪万祥啦?” 孟凡庆哈哈笑着道:“陆叔这么大岁数又不能跟我争下届镇长,咱俩没矛盾!” 老陆做出一副戒备的样子:“镇长是不想了,你要争永安这个村长可不让你。” 孟凡庆把棍子一顿说:“咱不干那屎窝挪尿窝的事儿!” “庆子,人来了。”田德久看着来的一小撮人:“这人,少得可怜啊!” 大家目光都汇聚在今天的另一位主角身上。 郭路云淡风轻地走在前面,面对迎上来的目光微笑点头,身后的刘贵和马钢低头随行,面色悲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到郭鹤龙沉着一张方脸在人丛中像一块压舱石,郭路拱手叫了一声:“爷爷好!” 郭鹤龙以为他是记恨那年跪拜自己叫爷爷的事,冷冷地说声:“不敢当!” 郭路也觉失言,赵延军旧档中最醒目的就是这事,他自然知道,只能将错就错地打了个哈哈,又看向王大壮说:“大壮哥,煮点热汤备着,一会儿孟村长从水里出来用得上。” 孟凡庆举棍向坝上一点:“别耍嘴皮子,手底下拿出真章来再说。” 郭路懒洋洋地抻了抻腰:“早死早托生,赶紧整吧,下午还得收破烂呢。” 众人默契地闪出一条路,让开坝棱子方向,两位壮士拉开距离,并列向坝棱子走去。 忽听有人惊呼:“怎么警察也来了?” 只见村外有两个骑着自行车穿警服的人,车子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小菜馆这儿。 郭鹤龙看了来人问道:“小孙,你怎么来了?” 小孙一边向老陆等人点头一边对着郭鹤龙答道:“李所长派我们来的,听说了这事,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让我们盯着点,老所长,这是市局来实习的小乔。” 像男生一样剪着短发,却又女性特征突出的小乔,主动向郭鹤龙伸出手:“老所长,听孙哥说得最多的就是您啦,早想拜见神探。” 郭鹤龙伸手和她轻轻一握便松开,不太自在地说:“哪有神探连自己的案子都整不明白的,别听他们胡说。” “乔战英!”田小萍跑出人群兴奋地喊。 小乔也很惊喜:“小萍啊,我还想着等安定下来找找你呢,高中一别这么多年没见好想你啊!” 白桦镇的孩子上高中都是去墨城,田小萍和家住市里的乔战英曾是一个班的同学。 两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田小萍跳着脚说:“没想到你当警察了,老潇洒啦!看完热闹咱好好聊聊……” 第35章 长棍对双拳 坝棱子上有两米左右宽的硬土面,钓鱼的人一般就拿个马扎坐在上面,小杆儿一架,等着鱼儿上钩。 此时,这个场地让给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搞起了复古运动。 围观的人们没有靠得很近,看个热闹谁也不想被误伤。 这也给了两人说些私密话的机会。 孟凡庆白蜡杆子上挑,斜指赵延军的面门,压低声音说道:“姓赵的,我一直等着今天,就是不想和你一样折进去,才忍到现在,你小偷小摸的我不稀得扯你,那么大岁数的老人你也下狠手,我不揍回来还咋在父母跟前尽孝?” 郭路也低声说:“今天就让你打个够,打舒服了就把这坎儿放下吧,一辈子挺长的,别总记着仇……”郭路暗想用赵延军凡体一回,帮他化解恩怨也算回报。 孟凡庆声音提高:“别废话,看招!”再不啰嗦,一棍挥出。 郭路小臂格挡,顺势卸去棍力,但也被打得肉痛,看出孟凡庆用了全力,进前一步一拳袭向孟凡庆腋下,逼他撤棍防守,孟凡庆却根本不守家门,棍子划了个大弧又扫向郭路的小腿,郭路只好原地蹦起,躲过一棍,乘势又是一招泰山压顶,双拳向下砸去。 两人像是打出真火,拳来棍往好不热闹,众人也看得紧张,几乎一边倒地为孟凡庆加油,孟凡庆占了上风,就喊好,赵延军得了优势,集体静默,就连马钢刘贵也是不做声音。 田小萍一脸崇拜:“看我庆哥这棍子耍的,跟孙悟空似的,就是漂亮!” 乔战英也一直在旁看得仔细:“是挺漂亮,可惜就是花拳绣腿,我看那个人倒是真功夫,就是没真打。” 田小萍:“怎么会?打得多激烈呀,那个人是劳改犯,你可别当他好人。” 乔战英无语:“说打斗的本事呢,跟劳改犯有啥关系。” 郭路在一次凡旅中,身份是太平军的武将,打过很多硬桥硬马的仗,是杀人如麻的角色,手底下功夫自然是不差,不喝孟太太汤的好处就是,可以把历次凡旅的阅历和技能带出来,就如现在,他想赢,一招就可以致孟凡庆于死地,这样挖空心思地打出势均力敌渐变稍有不敌的局面,其实他很辛苦。 孟凡庆并没有拜师学武的经历,他的五郎八卦棍是在《武林》杂志上对着图示自学的,这还是受那次赵延军闯门的刺激,才有了学武的心思,只为有朝一日报仇。 今天第一次实战,发现那纸上来的一招一式根本用不到,眼见着郭路虽然攻击力不强,却皮糙肉厚,怎么打也不落败相,孟凡庆心急,也不顾招式的美观,开始不管不顾地胡乱打,只要捕捉到一点影子就是一棍,只管进攻抡棍子,门户大开不设防护,是舍命与敌同归于尽的路数。 这法子倒也奏效,郭路身上连挨了几棍,踉跄倒退,终于在又一棍捅过来时,退无可退,全身绷紧向后一倒,棍子让过去了,人也落入水中,溅起很高的水花。 田小萍使劲拍手,众人齐声喝彩,乔战英紧锁眉头,觉得不可思议。 马钢和刘贵已抢到水边,喊着:“军哥”、“大军” 孟凡庆弯腰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再……再来,敢跟我……牛鼻……” 水花散去,水面平静,赵延军没了身影,大家都紧张起来。 小孙觉得不妙,喊道:“快救人!” 孟凡庆也回头向自己村的人喊:“快来帮忙!”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要出人命!”齐齐向这边跑来,王大壮甩掉了外衣准备跳河,没想到一个人比他们跑的都快,像豹子一样从人群中蹿出来,一身警服都没来得及脱,直接跳进水里,恰在此时,郭路从水里“哗啦”一下冒出来,刚张嘴想喘口气,又被飞扑过来的乔战英直接砸进水里。 已近初冬,水寒入骨,乔战英打着寒颤爬出来,一只手还像拖着俘虏一样,紧抓着郭路的衣领子,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拽上坝顶,又拥进小饭馆。 王大壮老婆和田小萍把乔战英带到间隔出的一间小休息室,又拿着热水壶进去帮她擦洗驱寒;郭路则被王大壮带到炉灶旁边烤火,脱下外衣拧干。 郭鹤龙对小孙竖起大拇指:“这姑娘真是个干警察的料!” 小孙还有点后怕:“这孩子,太虎了!” 郭路简单处理一下,仍旧穿着湿衣服走出来,先对着小孙鞠了个躬说:“感谢zf又给我一次生命,替我谢谢那位女警官,我就先走了。” 小孙点头道:“以后别整这悬事儿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多好。” 郭路苦笑:“我也想安稳啊!”又看向郭鹤龙,想着该叫爸爸还是爷爷。 老郭狐疑地看着他:“在里面没少练啊!我要是现在抓你,不见得能成。” 行家看门道,会擒拿手的郭鹤龙,能看出他这次‘决斗’是放水了。 孟凡庆被簇拥着站在那里,看着落水狗奚落道:“大壮煮那热汤给没给你喝呀,得亏你提前有准备。” 郭路淡淡一笑:“孟村长你赢了,愿赌服输,我这就去收拾那堆儿破烂滚蛋。”对左右陪伴的二人说:“走,去万祥收拾货。” 孟凡庆哼了一声,扬声喊道:“我们也回去,晚上到我家喝酒。” 万祥村来的人齐声欢呼:“敞亮!” 兴高采烈的万祥青年和倒霉三人组都骑着车子,快接近万祥村时,看到一缕黑烟飘荡在村口上空,孟凡庆急呼不好,加快了速度,大家也都紧张起来,使劲蹬着车子。 村门口,被孟凡庆掀翻的那堆废品在打着万祥村的脸,纸和塑料制品已经烧光了,灰烟像飞虫一样在空中飘舞,余下的一堆铁家伙伴着余烬,黑乎乎的惨不忍睹,现下的这里,就像一个残酷的屠戮现场。 马钢跺着脚叫起来:“这都是花钱买来的呀,你们万祥也太狠了,把人打了不让进村,还把货给烧了,这是村子还是山寨呀?啊孟大当家的?” 刘贵也憋憋屈屈地说:“村长,咱万祥多少年啦都是好名声,现在咋这样啦?” 一众万祥村人偷眼看向孟凡庆,也有些怀疑这是孟凡庆安排的,毕竟有赵延军跟孟家的梁子在那摆着呢,干点啥也有情可原。 第36章 丢钱 田德久挺身维护:“咱都去水库了,咋就说是我们烧的,是不庆子?”他看向孟凡庆,虽然是无理由站台,心里也有一丝疑虑。 孟凡庆觉得胸口赌的厉害,他冲过去几脚把那堆废料踢得散开,又把火星子跺灭,连转了几圈才停下来,瞅着大伙儿也瞅着郭路他们拍着胸膛说:“我孟凡庆做事光明磊落,有事就是真刀真枪的干,就像我看你赵延军不顺眼,那咱就约个地方,在大伙儿面前教训你,烧你这点不值钱的破烂,我图意啥呢?” 万祥人纷纷点头: “是呀,庆子一直就是这么办事!” “要说别人点把火我信,村长指定干不出来!” “兴许就是天火……” “谁叫他把这破烂堆咱村口的,烧了也白烧。” 郭路走过来,深深地叹口气对刘贵说:“刘哥,还得麻烦你把板车拉出来,都是花钱买来的呀,有点价值的还得拉我家去,我们就不进去讨厌了!” “嗯!”刘贵去拉车,众人还在那指指点点,有的讥笑,有的还在替孟凡庆辩白,有的单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 郭路幽怨地看看孟凡庆,像是很痛心很失望的样子,但什么也没说,拽了马钢一把,俩人去翻腾破烂,挑出几件没烧坏的铁料和玻璃瓶子堆在一起,刘贵拉着板车回来,三人把东西搬上车,向村外的乡道慢慢走去,既狼狈,又悲壮! “给我站住!”孟凡庆在他们走出十几步后高声喝道。 几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住,也没转身,连推车的姿势也保持着。 “这叫啥事儿,你们这一走屎盆子就扣我脑袋上了,说我孟凡庆气量小、不容人,是不是这主意,你们咋那么损呢?”孟凡庆看着那仨货,恨不得再去抡一通棍子。 郭路转过头来,很诚恳地说道:“要是换个位置,我可能做得更过分,能理解!” “卧槽!刘贵,你要还是万祥村的,把东西拉回去,你那院子爱收啥收啥,就算村里给你扶贫啦。”孟凡庆不理他,直接朝自己村的刘贵喊话。 刘贵一脸喜色,却还犹豫地说:“村长当真吗?我们不是输了吗?” “别让我说第二遍,我就是让你那帮狐朋狗友看看,万祥村有多仁义!”孟凡庆气呼呼地说罢,手向村里一挥,径自走了,其他人也一哄而散。 剩下三人站在那里,互相看看,忍不住笑了。 马钢说:“军哥,你这招还真灵,要知道你落水时候我老憋气啦,真想把那小子也扔下去。” 刘贵惋惜地说:“二强这火点的太早了,白瞎那些纸壳子啦。” 郭路把手搭在两人肩上:“这点牺牲还是值得,孟凡庆打我一顿消了气,又因为掀了咱们车子害得咱货受了损失有点过意不去,为了证明自己,必须得把咱们留下,要不以后他这个村长咋服众?兄弟们,这个事按咱们的计划就算完事了,下一步就是聚拢点本钱,开工!” 刘贵回村收拾大院,马钢回家找他爸商量借钱,郭路硬着头皮回到赵延军的狗窝,苦恼地看着脏乱的环境,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昨天第一次进赵延军的家门,他就被熏出来了,满街游走,打算再换辆新车,遗憾的是,拿着那支基因笔在街上扫了不少人,除了一个适配度只有23的不合格者,再就没有让数值有所变化的,只好再度回去,大冷天的,开着窗子蜷在那里对付一宿。 早上起来,想弄点吃的,炉灶是冷的,铁勺里的剩菜又让他呕了,只好出去在早餐店喝了碗粥,唯一可称道的是,赵延军这具凡体的质量还是大大的好,抗饿抗冻,落水也不感冒。 他只好认命了,赵延军的一切暂时就是他的一切,不管喜不喜欢。 狗窝要打扫,被褥衣服要清洗更换,厨房也得亮堂起来。 洗衣做饭这些技能赵延军本来就有,只是邋遢,可是穿他的衣服?虽然还是那具身体……郭路摇摇头,上街了。 —— 镇中心有一家白桦百货商店,是本镇商品最全人流最多的地方,有人即使不买东西也愿意在里面逛逛,碰上熟人还要聊上一阵儿,吐了满地的瓜子皮儿。 进入九十年代了,可供大众活动的场所还是很少,文化娱乐活动还是很贫瘠,因此,大百货好像成了最好的消闲场所,虽然听说南方已经有顾客自由选货的超市,这里还是柜台售货,卖货的还是国营商店售货员,态度还是爱买不买的带搭不理。 郭路挑了一套行李,一套内衣还有洗漱用品等,在几个柜台分别开了票,去收款处排队,交钱后小票盖了章才能回柜台取走东西。 赵延军的家底总共就四百来块,得省着花,还要收废品呢,郭路决定只换贴身的东西,其他的洗洗接着用。 快排到窗口了,郭路忽然感觉有点不对,伸手去摸,兜里裂开一道口子,那一叠毛票不见了,赶紧四下打量,看到有个人低着头正匆匆离开交款的队列,向商店大门走去。 交款后都是去商品柜台取货,没有直接走的,这人有问题,郭路大步向他追去,那人到了门口,回头望了一眼,郭路喊:“站住!”那人受惊似的扭身冲出门外。 肯定是小偷,郭路跟着追了出去。 小偷边跑边回头,让郭路看到了他的样子,脸色苍白,身体瘦弱,但跑得很快,像惶急的兔子蹿进一条胡同,郭路紧追不舍。 胡同的另一端被谁家卸了一车煤,给挡成了死胡同,小偷几步蹿上去,站在煤堆上面呼呼喘着,看着追到下面的郭路。 郭路也跑得心脏暴跳,看他停下就也站住稍作休息。 “这点钱……往死了追……这么大个人……丢不丢人?”小偷声音发尖,看来是个还没过变声期的少年。 郭路笑骂:“你偷我东西,还说我丢人,真特么没天理” 小偷说:“赶紧转身,我老大就在那边,一帮兄弟呢,你敢追就要你命!” 郭路说:“行啊,让我见见你那老大。”说罢往煤堆上跑。 小偷转头跳下去,嘴里还喊着:“老大,来人啦!” 第37章 免费小劳力 郭路不管他怎么叫,跟在身后一直追。 没有其他人出来,小偷的虚张声势败露,看是甩不掉身后那人了,一个转身,手里一道光亮脱手,向郭路飞来。 郭路眼神犀利,看出是一个刀片,奔的竟是自己的脖子,忙伸手夹住,快速旋转的刀片离咽喉只有五公分。郭路恨他阴狠,骂了一声,抬脚把路面上一个土坷垃勾起踢了出去,正中小偷的右膝腘窝,小偷像马失前蹄一般扑倒在地。 这里比较僻静,左近无人,郭路不慌不忙走过去,看小偷两手撑在地上,还要往起蹿,就甩出手里的刀片,正插在小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刀片入土半截,土面上的部分还在微微震颤。 小偷不敢再动,趴在地上等着发落。 郭路蹲在一边,好整以暇地问:“你老大呢,介绍我认识认识呗?” 小偷低头说:“我没老大,刚才是吓唬你呢。” “哦?还是个独行大盗,干几年了?” “头一回,有点困难才被迫下手的,结果冒犯了大哥,钱还给你,放了我吧!” “小子你不诚实啊,刀片玩这么溜,差点把我割喉,是头一回的样子吗?” “我就是扔个东西挡你一下,也不知道扎的哪儿,真不是故意的。” “说实话吧,我以前也不是好人,刚从里面放出来,你骗不了我。” 小偷像是松了口气:“早说啊,你是从里面出来的呀。” 郭路气乐了:“咋地,还啥光荣事儿跟你早说。” “起码咱是一路人啊!”小偷试探着把手从刀片旁边缩回来,慢慢坐直身体,见郭路只是看着他没有动手,就掏出那叠毛票递给郭路,说:“大哥,都还你了,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呗?” 郭路揣好钱,站起身,说:“哪那么容易,走,跟我干点活儿去,否则给你送笆篱子。” “别介呀大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要不你给我当老大?” “呦呵,这一套一套的小嗑儿挺多,我有点喜欢你了。”郭路把刀片拔下来揣在自己身上,他可不相信这个小贼,反手再给自己一下狠的。 “跟着我,敢不老实我刀子也玩得挺好,十步以内削掉你耳朵跟玩儿似的。” 小偷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拍打着满身尘土。 郭路向前一指:“先回百货去,我东西没买完呢。” 他让小偷走在前面,不离视线,两人回到白桦百货商店,郭路一手搭在小偷肩上防他溜掉,一手完成了付款、取货的过程。 路过家电柜台时,看到一台彩色电视机正放着一部武打片,刀光剑影甚是好看,有点心动,但想到身上那点钱……他低声问小偷:“你还有多少钱?” 那少年“嗷”地一下蹦起来,挣脱了郭路的手尖声叫道:“小偷的钱你也惦记?良心不痛吗?” 这一嗓子引来诸多目光,郭路尴尬地看着周围解释道:“开个玩笑,呵呵玩笑……” 少年跟着郭路来到供电局家属区,参观了赵延军的府邸,郭路说:“这是我家,我叫赵延军,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偷吧?” 少年说:“无所谓,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叫我‘小文子’吧。” 郭路赞同:“你这家伙专干吸人血的事儿,小蚊子名副其实!” “是文化的文。” “你有文化吗?就叫小蚊子!” 小蚊子委屈地说:“你老人家喜欢叫啥都成!” 郭路语重心长地说:“好吧,蚊子啊,你从事这个职业,恕我直言,早晚一天得折进去,我是过来人,知道那里的滋味儿不好受,为了让你提前有个准备,我老人家用心良苦,给你个机会体验体验。” 小蚊子竖耳倾听,看他要变出什么花招。 郭路说:“那里有很多苦脏累的活儿,条件所限今天先不演示,主要体验一下洗衣服,对,监狱生活的一个基础项目,最轻的那种,在里面的人都抢着干。” 小蚊子放下心来,这活儿倒是干过,自己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 郭路身先士卒,把床单被面枕巾、窗帘门帘围帘、赵延军的所有衣服,还有袜子手套椅垫等都翻了出来,很快院子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像地主老财一样交代道:“喏,先这些吧,不但洗完,还要洗干净,不合格今天就住这,明天接着洗。” 小蚊子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大哥,你还是给我送局子去吧,我现在觉得那儿挺美好的。” “不要挑三拣四,该送时候我自然要送,今天,你给我好好洗!” 没商量,郭路本来就犯愁这狗窝怎么收拾,好容易抓了个劳工,必须充分利用。 “倒霉啊!”小蚊子没招,捏着鼻子用竹竿从那堆里扒拉出两个内裤:“这个也让我洗?” “哦,扔垃圾堆吧。”郭路是没注意到这个,确实不用洗,洗了自己也不会穿。 给小蚊子找出洗衣盆、搓衣板和洗衣粉,看着他撅着大嘴开始往里面倒水,郭路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干,我去收拾厨房,中午管饭。” 厨房也是个垃圾重地,郭路收拾两大桶瓶瓶罐罐、过期食材扔出去,扔之前还特意检查一下有没有可卖的废品,然后失望地发现,都是纯纯的垃圾。 所有厨具餐具都清洗擦拭一遍,收拾的时候还看看小蚊子:唉,这孩子进度有些慢,要不然厨房这个阵地也让给他。 中午他出去买菜,还锁了大门,听到里面传出小蚊子愤怒的声音:“都给你干这么多活儿了还能跑吗?” 没办法,洗衣服这事儿,尤其是洗赵延军的衣服,郭路实在是头大,小蚊子就是天降的宝贝,不容流失。 中午下了把挂面,打了个鸡蛋卤子,又拌了个白菜粉条的凉菜。郭路对厨艺是没什么前世经验的,这完全是赵延军自带的本事,小蚊子挺给面子,没少吃。 两人吃完饭,郭路吩咐:把碗刷了吧!小蚊子说这活儿事先没说,郭路说这是吃饭应付出的义务,小蚊子赌着气去厨房了。 刷过碗,小蚊子靠在椅子上休息,郭路又催着他赶紧干活儿。 小蚊子急了:“你们监狱也有午休时间吧?” 第38章 第一次股东大会 郭路冷酷无情:“有是有,刚才吃饭刷碗,时间已用完了。” 他也没闲着,下午拿着抹布和笤帚,把这个房间内部仔细打扫一遍。 直到天要黑了,小蚊子才忙完,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在晾衣绳上,感觉腰都要累断了,他捶打着自己的腰,疲倦地说:“我可以走了吧?” 郭路说:“马马虎虎算你合格吧,明天要是有兴趣,我再送你一节体验课,把这堆破烂搬到万祥村去,这是监狱生活基础项目中高一级的,因为有户外运动的机会,也是老犯们梦寐以求的活动。” 小蚊子已经懒得斗嘴,把手一伸:“我的刀片还我!” “咋?还要去割口袋?” “这么晚了我不得带个家伙防身啊?” 郭路想了想,还是把刀片给了他,叮嘱道:“再要是想偷,就想想今天你挨的累,以后进去要天天这样,而且还要厉害十倍!” 小蚊子一声不吭,收起刀片快速逃离。 郭路看着满院滴着水的衣物,和窗明几亮的环境,心里舒服多了。 当晚,四个怀揣梦想的家伙又会聚赵家,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 一进门,马钢就嚷嚷起来:“军哥,你这是要娶媳妇啊,这屋子收拾的太板正了!” 二强看看满院子的衣服,嘻嘻笑着:“要有喜事啦,嫂子是谁呀,没听军哥提起过呢?” 刘贵哀叹:“人一有钱就有女人往上扑,这是有长眼的了,大军肯定能发。” 郭路哈哈大笑:“别扯了,大汉朝有句话‘匈奴不除何以家为’,在咱们这儿,‘匈奴’就是‘穷’,啥时候把‘穷’赶跑了,再考虑其他的。” 大伙儿齐声应喏:“必须地!”围着饭桌坐了一圈,桌上空空的,只有几个水杯。 郭路继续说:“我预备了几个小菜,今天就先开会,完了再喝酒,这说开会呀,我也觉着别扭,但是既然哥几个想摽在一起挣点钱,就正规点,啥事说在前面。” 马钢响应:“都是多年兄弟,说实话军哥你进去这些年,我们哥几个走动也少了,你回来就有了主心骨,你说咋干就咋干,要是叽叽歪歪像个老娘们儿就趁早出去,别耽误事!” 看到二强和刘贵也纷纷点头,郭路翻开一个记事本,握着圆珠笔说:“好,咱们先看看本钱准备的情况,先说我的,现金能拿出三百五,再有就是我存的这些废品,也不细算了,都算咱们共同所有的库存,再看看你们各家的情况,我这做个记录,二强先说说。” 二强有些扭捏地抓抓耳朵:“我这情况大伙儿也知道,有个老婆管着,大事不能做主,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你看军哥单身、刘哥离婚、马钢紧着换对象,虽然快结婚了,目前也是自由的……” 马钢抢过话头:“我对象刚黄,百分百自由着呢。” 二强抓过马钢的手,用力握了握,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恭喜,接着说:“不过我老婆也不是不通事理,她答应我借一千块钱给你们,但是最好半年内能把本钱给她还回去,因为她弟弟要结婚。” 二强没好意思说,为了借钱的事两口子吵了一架,最后逼得二强都说出离婚的话来了,媳妇终于妥协,但除了半年之期外,还要求不能低于银行利息。 这话二强无论如何和哥几个说不出口,想着利息就靠自己拉活偷偷攒出来再给补上。 刘贵首先赞成:“二强,你这老婆真不错!” 郭路抚掌道:“替我们谢谢弟妹,这钱不白用,算你入股吧,本钱到需要时候就给你退出去,然后看咱们收益,大伙儿再分点红,我看就半年一次分红吧。” 刘贵拍手:“好!钱能尽快回笼。” 郭路说:“主要还是看咱们究竟能干到啥程度,要是干的不错,前景辉煌,需要更多投资,咱们这分红的钱也可以接着在里面滚,我敢保证一点,有我在指定不让你们赔钱,但各人能拿多少,和你出多少钱、出多大力息息相关,下一步我再找个内行人把这些章程用文字写下来,大伙儿有啥看法?” 马钢积极拥护:“亲兄弟明算账,这道理谁都明白!我再说我的,和我家那俩老的一通斗智斗勇,要出两千块钱,他们给我留着结婚的,我说了,没钱谁跟你结婚,只要我们这买卖做起来,我指定成万元户,那时候有的是好姑娘上赶着来。” 刘贵瞪圆了眼睛:“万元户得等到啥时候?” 马钢耷拉脑袋:“你和我爹说的一样,他也不相信,最后我答应三年内给他们生孙子,才算完。” 看大家目光都集中到自己,刘贵咧嘴笑笑:“我就那个大院能使唤,现金没有,多出点力气吧,收破烂推车子这些活儿都给我,再说,那么大一堆东西在我那,也得有个保管员吧,这责任也不轻啊,还得白天晚上的守着呢。” 郭路看看记事本上那几行字,食指微曲在饭桌上敲了敲:“好,现在咱们的家底已经都晾出来了,我总结一下:马钢两千,第一大股东,二强一千,第二大股东,我——赵延军三百五,第三吧,刘哥出个大院子和板车,暂时算第四,这个不好定价,可能说起资产来刘哥这地方也值不少,算第一都有可能。” 刘贵感激地对郭路笑笑,嘴里还谦虚着:“闲着也是闲着……” 郭路看向马钢:“论出钱你占大头,你来做大老板吧?” 马钢像被烫了一样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拼命摇头:“你饶了我吧,出多少钱我也是二老板,这大老板非你不可,别人镇不住场子。” 二强也恳切地说:“军哥,必须你来主事,我们几个论哪方面都不如你,再说,现在出这钱都是借用的,也不算真正的出资,咱们啊就你说咋办就咋办,挣了钱大伙儿乐呵,挣不到也别埋怨谁,这玩意儿牵扯方方面面呢,谁能保证啥都可着咱啊!” 刘贵挑大拇指:“二强到底是跟着领导跑的,见的世面多,就这意思!” 第39章 这犊子装的 郭路暗想:赵延军身边这几个人虽然都不太成器,做朋友还是可以的,赶不上张良韩信,和夏侯婴之流还勉强有点可比性。 便点头说:“既然大家意见统一,我就牵头做这个事,以后这销路上和社会关系上我多跑跑,争取让大伙儿这心气没白用。” 三人热烈鼓掌,有了点会议的气氛。 郭路简单地在记事本上写了几个字,接着说:“现在再说说咱们目前的形势,这片上门收废品的,有几个人,给的收购价特别低,送到镇东收购站挣个差价,不足为虑,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是镇东废品收购站,他们家干的年头多,也是焕新公司上门来货,跟咱们有争嘴的地方……” 马钢一拍桌子:“干他!今晚我就去一把火给他点喽,二强和我去,你放火有经验……” 二强急了:“怎么我成了有经验的,要不是你们抽不出人来,我可不敢干那个事,吓死了都,开个捷达跑人家村口放火,这事以后可别找我!” 郭路也连忙阻止:“马钢你稳着点,犯法的事咱不能干,我呆过的地方不想让你们再进去,万祥那把火和这不一样,就算被叫破了,也是烧咱自己的东西,和收购站是两码事。” 马钢着急地说:“那就让他压着咱们?” “那肯定不行,就这么大个市场,不争不抢哪有饭吃。” 郭路知道,气可鼓不可泄,创业伊始,士气当先,他继续鼓气:“收购站是镇贸易公司分出来的,还有点国营企业的老脾气,坐地收,你爱送不送;咱们是上门收,做好服务,有个好态度,这点咱们就比他灵活,比他招人稀罕。” 刘贵赞同:“就是,谁愿意干点啥还看他那脸子!” “对,其实这次我攻下焕新公司,也是他们那做事姿态让人家有些不满;另外就是那些散户,咱们把收购价提高1分钱就能把货抢过来,咱们这是小集体,他个人肯定斗不过咱们。” “干起来以后,不能光靠镇子,还得跑周边的几个村,要不然咱忙活一个月,给人家货车都装不满,就丢人了,咱争取让他多来几趟才是正道。” “再有,二强啊,你和那些单位领导认识的多,看他们有没有废品处理,咱上去拉。” 二强:“行,能说上话的我都打听打听。” “话说到这儿,刘哥,单靠你那个板车可不够用了,又慢又占人,咱得有好工具才能干起来,最好整两架‘倒骑驴’(人力三轮),那东西跟自行车似的,蹬着方便,一般收点货都能满足要求。” 刘贵说:“那感情好,就是咱这点钱不抗霍霍,整俩车得多少钱呢?” 郭路也有些愁,说得再热闹,没钱支撑也不好落实,他摆弄着圆珠笔,思索着:“要是能把板车改造一个就好了……” 几个人有了短暂的安静,但很快就被马钢打破了,他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把桌子狠狠一拍,杯子里的水飞溅出来,其他人不满地看着他,护住自己的杯子。 马钢像卡了壳,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出:“我老爹是修配厂大工啊,他应该行。” 二强质疑道:“你爹干过这活儿吗,这可不是车个螺丝那么简单。” “反正他说给个图纸原子弹都能造出来……”马钢搬出证据。 众人有些失望,这明显就是吹牛嘛! 郭路抱着万一的希望说道:“你先和他说说这事,咱的废旧铁料也不少,缺啥再买点,要是他能做出来,给他工钱。” “要是真行,咱家的事还要啥工钱,给他两包烟打发乐呵地……”马钢大包大揽。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个平凡的夜晚,因为有了新的目标,他们开始憧憬可能不一样的人生。 以后的事情进展得挺顺利,马钢他爸成功地将刘贵的板车改造成了 “倒骑驴”,多数材料用的废旧铁筋、钢管,关键的车轮是花钱买的,再拼了辆破自行车的部件,“万祥收购站”的第一台车就诞生了。 取名“万祥收购站”是郭路的意思,叫着方便,也没有挂牌,万祥村子不大,村里的人都知道刘贵家开始收废品,而其他地方都要靠上门去收,所以挂牌意义不大,万一引来什么部门来收费,他们现在这状况真答对不起。 大家的集资款都收了上来由郭路统一管,郭路硬着头皮接下来,说等咱们干得正规了,找个会计管账,现在只能各自揣个小账本,只要是花在这项破烂事业上的,都记清楚了。 开始是分配刘贵在家留守,郭路带着马钢骑三轮四处收,后来发现上门送货的还是太少,刘贵在家有些浪费,就调整了分工,刘贵和马钢开三轮,郭路自己骑自行车,一方面收点小东西,一方面踩点看到量大的先和人家定好,再派三轮去拉。 至于根据地,用粉笔在门上写了定点收购时间,村里卖废品的可以晚上送。 孟凡庆一直没露面,看来这一笔已经揭过去了,大家相安无事。 —— 马钢坐在三轮上,举着一块写着“收废品”的纸牌,偶尔会喊上一嗓子,刘贵主要负责蹬车,因为马钢嫌他吆喝的声音不够响亮,他就干脆不喊了,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你们出钱我出力,其他的爱咋咋地。” 在镇里遛一条小街时,看到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和人介绍废品的价格,因为都在这一带转,彼此认识算是同行,听到那户人家的主人——花棉袄女人正在问纸壳多少钱收,胡子男人说八分一斤。 花棉袄看到他们过来,就朝这边招手:“哎~~你们收纸壳多少钱?” 马钢得意地喊:“一毛一斤,全镇子最高价!” 花棉袄赶紧招呼:“我这攒不少呢,赶紧过来吧!”又冲胡子男人像撵狗一样挥挥手:“你走吧,做买卖一点不实在,看人家……” 胡子男满脸涨红,指着马钢生气道:“有你们这么撬行的吗?” 马钢跳下车,也像撵狗一样冲男人说:“赶紧挪地方吧,啥叫撬行,人家大姐要是不招呼咱也不能过来,那问价了不能不说吧?” 胡子男不情不愿地把车子推离门口,花棉袄热情地对马钢说:“你们全镇子最高价,比镇东那家收购站还高吗?那还挣不挣钱啊?” 马钢说:“我们和他家一样价,但是我们上门收啊,这就比他家实惠吧?钱那玩意儿挣点就得呗,谁像他们抠抠搜搜地……”说着还向胡子男方向努努嘴。 花棉袄听得大对脾胃:“做买卖就得这样,以后我给街坊四邻的都宣传宣传,就卖给你们,你俩进院来搬吧,挺多呢!” “好嘞大姐!”两人兴冲冲地跟着进去。 并未走远的胡子男看着这一切,狠狠啐了一口:“这犊子装的!” 他调转车子再度返回门口,听到院子里面热火朝天,花棉袄在指挥那俩棒槌翻腾什么东西,再看那辆改装的三轮车停在大门口非常惹气,心一横,掏出一把改锥,朝三轮车的车胎扎去…… 第40章 埋人 郭路刚回到家,就被接踵赶来的马钢吵到头大,也知道了这件悲剧事情。 “肯定是那个犊子干的,收破烂抢不过我,干这损事,等我碰上揍扁了他……这一天白干了!”马钢暴跳如雷! 郭路安慰他:“咱可能太高调了,招人嫉恨,以后有人在收的时候还是别往前凑乎。” “那绝对不行,从小到大都是咱欺负别人的,顶多我车子不离人,再带个趁手家伙,看谁特么再跟我玩阴的!好了军哥,我得赶紧去修理部找人,刘贵还在那家门口守着呢,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回来没有跟你说一声……” 马钢风风火火地走了,郭路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个刚放开的市场,还是有些乱啊! 他不喜欢收废品这个行当,但开上了赵延军这驾穷车,想生存下去,只有顺着赵延军给开的头先操练着。 比起重回自己那个小凡体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宝贝儿,郭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就把他变得更好吧。 等有了本钱,就要集中力量找到项羽,把他解决掉!想到这个藏在暗处的冤家,郭路的心情陡然低落,这特么认死理的家伙到底在哪儿啊? 小镇居民家里的存货太少了,要完成每月一车的任务,还得靠那些大的企事业单位,二强这方面进展不大,郭路决定亲自去探路。 骑车来到镇招待所后门,远远看到了两个熟人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一个是贾福全,郭路前世见过几次,那样子没什么变化,不过多了两分官威;另一位就比较亲切,是自己人间开车的第一辆——陈六子,此时在贾福全身边,身体自然弯曲,带着有求于人的谦恭。 郭路拐入两人站着的一侧,故意把车子骑快,快接近时,两人果然看向他的方向,郭路趁机打招呼:“六哥,又来镇里啊!” 陈六子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应道:“是啊,来送点鱼。” 郭路跳下车,热情洋溢地说:“还和兄弟们寻思哪天去你那儿钓鱼呢……”然后像才看到一样:“呀,贾所长也在啊,光顾着和六哥白话了,没注意到你……” 陈六子想起眼前这人有点印象,好像在某个饭馆见过,但记不清有别的交集,此时便也随便接话说:“贾所长这么大领导你都没注意,兄弟你得好好检讨自己呀!哈哈——” 郭路也装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嘿嘿,我这平头百姓,和镇领导差着老大阶层了,也没机会接触啊!” 一句“镇领导”让贾福全心里很熨帖,便平易近人地说:“哪有什么阶层,都是人民群众,小伙子,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郭路低头说道:“没正经工作,现在就是收点废品,勉强养活自己呗。” 贾福全脸又仰起,不知不觉地有了几分轻慢:“年轻轻的,做点什么不好,这活儿有啥前途?” 郭路激愤地说:“还不是以前那个警所所长郭鹤龙,就因为一点事,给我送进去蹲了十年,这也是刚放出来,哪儿也没人要,就算干这个营生也很难啊!” 擦,郭鹤龙果然天怒人怨,贾福全同仇敌忾:“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根绣花针舞成金箍棒,十年前才多大个孩子,就要一棒子打死……小伙子,长点志气,干啥都是自力更生,我这招待所的废品处理,以后都归你啦!” 郭路惊喜万分:“昨晚做梦张果老就告诉我,今天能遇见贵人……贾所长,白桦镇的领导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 马钢是个眦睚必报的性子,自从那天被扎了胎以后,他就一直惦记着报仇,甚至顾不得收废品了,让刘贵就在花棉袄家那条街转悠,有时还把车停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自己俩人猫在一边,等着有人去扎胎好抓个现行。 就这么守株待兔了好一阵儿,两人也觉得每天的收获越来越少,才换了地方去正经收破烂,没想到却碰上了一直惦记的目标,和胡子男狭路相逢。 胡子男也是心里有鬼,看到他们就扭头往别处骑,马钢对他心心念念都快犯相思病了,一眼就认出来,岂容他逃掉,赶紧喊刘贵快蹬,看到那人拐弯,他让刘贵继续在后面骑车追,自己跳下车抄近道堵截。 胡子男还在回头张望,算计着能不能追上,转过头就吓得妈呀一声,见马钢就站在身前,手持一条铁链,在头顶一圈一圈地舞着,堵住了整个去路,而后面的刘贵也骑车迫近,胡子男只好停住,佯装没事地问:“哥们,有啥事咋地?” 马钢摇着铁链一步一步走近,冷笑着说:“你不挺有刚吗,咋不敢认了呢?扎我的车子,扎完就拉倒啊?” 胡子男眨巴着眼:“我不知道你说啥,谁扎你了,有啥证据说是我呀?” “要鸡毛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马钢手中的铁链已经抡出去,他不耐烦吵架,想吵打完再说。 胡子男一跳闪开:“挺生性啊,以为我真怕你啊。”掏出随身的改锥,朝马钢扑过来。 马钢也不躲避,铁链再度抡出,砸在胡子男持改锥的右臂。 胡子男吃痛并未放松攻势,左手探出抓住了铁链,右手改锥继续向前捅,直抵马钢的大棉袄。 马钢干脆松了铁链,仰后一倒,同时左脚向上撩出,直取胡子男的命根子。 胡子男在马钢倒下时稍微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感到了威胁,伸手去护住要害。 刘贵已骑车赶到,二话不说,板车直冲胡子男撞过去,弯腰捂裆的胡子男在大力冲撞下扑倒在地,正趴在马钢的身旁,手里的东西脱手而出。 马钢一骨碌翻身骑上去,捞过旁边的铁链套在胡子男的脖子上,用力向后勒……胡子男拼命撕抓,却因窒息使不上力,感到身体里的什么在流失,已经翻了白眼…… “钢子!钢子!要出人命啦!”刘贵拼命去掰马钢的手。 马钢终于回复了理智,松开了铁链,胡子男总算喘上了一口气,像要吞食天地一样张大着嘴啊啊地说不出什么语言。 刘贵有些害怕,小声问马钢:“他没事吧?” 马钢看看周边,冷冷地说:“趁现在没人注意,把他扔车上,找地方埋喽。” 第41章 创业不易 马钢和刘贵作势要去抬那个人。 胡子男躺在地上,费力地举起两手成作揖状,向马钢拱了拱,又向刘贵拱了拱,嘴还是张得老大说不出话。 刘贵看向马钢,面带不忍,马钢无奈地说:“都成哑巴了,回头去告官,咱们也不落好,索性就灭口吧。”又提起了铁链。 胡子男像咽了鱼刺一样表情生动,极力地表达着求饶的意思。 马钢抓着铁链两端抖了抖,慢慢套向胡子男的脖子,一脸狰狞地说:“放心走吧,到那边爱收啥收啥,没人跟你抢了。” 在冰凉铁链触及皮肤的一刹那,胡子男终于喊出了声音:“别……别杀我……再不敢了……” “嗯?这是光棍不吃眼前亏呀,想着回头再找几个人来和我们干?”马钢收回铁链,眼里凶光不减,只要回答不让他满意,还得接着整。 胡子男连忙说:“以后……我躲你们远……远地,要不……我不干这个啦……为个车轮子……太狠了!” 马钢皱眉想想:“也是,整死你,谁赔我车轮啊,补胎可没少花钱,给个准话,能赔不?” 胡子男拼命点头。 刘贵也放下心来,他真怕马钢一来虎劲儿,他这个一直走霉运的农民也跟着成了杀人同犯。 马钢站起身,把铁链在腰上一拴,说道:“起来吧,三百块给我,完了你爱咋咋地,干不干这行也随你,只要别惹我就行。” 胡子男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我一个月也挣不上三百呀,再说你补胎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那意思你就白扎了呗?”马钢手扶着铁链,饿狼似的蹬着他。 “不是不是,你们容我点时间,一个月,我给钱,就是能不能少算点,我这一个人带个孩子,老婆也跑了,日子太难了啊!” 刘贵感同身受:“是不容易!” 马钢抬腿一脚:“谁叫你手欠的,特么谁容易啊,我给人家补胎的少一分钱人家干吗?” 胡子男捂着屁股站起来,看到自己的改锥扔在地上,俯身去捡,马钢眼睛一立:“捡那玩意儿干啥,还想扎我车啊?” 胡子男没敢再动作,转身跨上自己的车。 马钢心中一动:“哎,你叫啥名?” 胡子男:“我叫胡勇。” 马钢乐了:“胡子拉碴的还真姓胡,我再跟你说一句,一个月,钱不够,用你的车子顶账!” —— 焕新公司的拉货车如约而至,装货是郭路他们负责,二强也过来帮忙,四个人忙了一上午把货车装完,这是奋斗一个月攒下的货,看到终于填满了车,大家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一直担心货不够在焕新公司那儿丢人,现在看来能交代过去了。 接着二强开上自己的车拉着大伙尾随着货车来到焕新公司,等着过磅结账,焕新公司有专人卸车,他们乐得在厂子闲逛看热闹。 在卸货现场,供应科李科长看到他们,就过来和郭路握手,当初赵延军找的就是此人。 李科长看了看那些东西,满意地对郭路说:“看来我们能合作下去了,你这个体量和镇收购站掰手腕子,属实不易!” 郭路谦虚地说:“主要还是靠李科长给我们机会呀,要不然我们这小鱼小虾的哪敢往墨城送货。”说着掏出预先准备的烟敬给李科长。 李科长摇手说:“这里不能抽烟,到处都是易燃物。” 郭路顺手把整包烟递到李科长手里:“科长拿着回去抽吧,我们这刚开始干,还啥啥没有,以后肯定不能忘了李科长这份情。” 李科长把烟推回去,大手一挥:“不用客气,你们几个年轻人不嫌脏不嫌累地能干这个,我很欣赏你们,只要给我好好供货就行,别的不用扯!” 看郭路神色有些尴尬,又拍拍他肩膀说:“货的量是够了,不过你们收的东西还是价值太低,恐怕赚不了多少钱。” 郭路忙问:“收什么更赚呢?我们就那么嘎哒点地方,也没多少挑的余地,人家卖啥我们收啥。” 李科长小声说:“电缆啊铜线啊都值钱,还有钢材,有的人送来的钢材就跟新的一样,你说能不赚钱吗?” 郭路表现出受益匪浅的样子,频频点头,还是有些明白有些糊涂。 回去后,马钢兴奋地张罗着要喝酒,刘贵小心翼翼地说,还是先算账,看看到底能挣多少钱,郭路同意,先按刘贵说的算账,反正花出的钱都清清楚楚,小计、累计早已做好,对账也就用不了多长时间,然后再依马钢的意见——喝庆功酒。 很快出了结果,去掉收废品的本钱,和制作三轮车的费用、补车胎的费用,还剩九百二十三块。 “这还没算二强出车的钱呢。”刘贵说。 二强说:“几次吃饭都是军哥掏的,也没算呢。” 郭路说:“刘哥的大院、马钢他爸的工钱,这不都没算在内吗,何况还有咱们的工资,严格地说,咱们这第一次算是不挣钱。” 刚刚燃起的热情像浇了热汤的雪,化的啥也不剩,哥几个像斗败的公鸡耷拉下脑袋,默默抽烟。 马钢委屈地说:“那还干啥了,赔本赚吆喝!”他觉着自己比在基建队当小工付出的太多了,辛辛苦苦一个月,却是个白干,搁谁也接受不了。 “好了,账算完了,该喝酒去了!”郭路起身拍拍屁股。 那仨愣头愣脑地看着他,刘贵带头说:“大军你心真大,这样还要喝酒?” 马钢红着眼睛说:“喝就喝,喝不上庆功酒,也得吃顿散伙饭,宣布咱们万祥收购站,黄了!” 郭路看着那三张倒霉脸笑了笑,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哪那么容易黄,虽然细账没算,咱们那集资的钱不是还在吗,这比我预想的已经好得太多,这头一个月,咱们给焕新公司展示了实力,这活儿就能干下去,为啥挣的不多?咱们动的晚,有些工作铺开的慢,改车耽误过时间,修车花过意外的钱,二强联系那几家,有的已经刚卖过一茬,但下次不就是咱们的了?还有招待所,也是后半月才挂上钩的,只要这些关系抓住了,以后的货都是咱们的,就连那些居民区,马钢和刘哥没少走,也打出咱们高价收废品的牌子,那不都是咱的根据地吗?头一个月扑腾成这样,你们还想咋地?” 二强啪啪鼓掌:“太对了,第一步没赔钱就是成功!” 马钢眼睛锃亮:“这么说,这酒还得喝?” 几个人互相看了眼,齐声道:“必须地!” 第42章 夜半魅影 郭路猛地惊醒,急忙左右看看,没错,还是睡在赵延军家的火炕上,感觉挺真实,应该不是商帝的什么跨界梦会,自从换了凡体后,商帝再没有来骚扰他,但每个午夜梦回时刻,总是要辨认一下是真是梦,尤其有异常情况发生时。 比如此刻,就有些异常的声音传来,很轻,但很抓心,像是院子里进了什么灵异的东西。 郭路悄悄起身趴窗张望,看到是一个人影,正悄悄靠近房门……此时正是夜半,饶是他身经数世,也觉得头皮发炸,就伏低了身体,只在下窗棂上露出一双眼睛观察那个影子。 好在今天是个半月之日,月辉洒在院子里,隔窗还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见那个影子贴近门口听了一会儿,又向窗子移来,郭路完全蹲下,在窗台的遮掩下看着被月光照进屋里的影子。 那个扣着连衣帽的脑袋在窗子上看了一会儿,又退了下去。 郭路慢慢起身,见影子退到院里的破烂堆那儿,开始翻找。 郭路收来零散废品一般就临时存放在家里,凑够一定量再由刘贵他们蹬三轮过来拉去万祥村,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人鬼鬼祟祟地深夜潜入院子,就是为了偷废品? 郭路决定出去解开这个离了大谱的谜。 在房门打开的一刹那,破烂堆上的影子嗖地一下蹿起来就往大门跑,哪知郭路速度比他更快,早已飞掠过去,三指如鹰爪扣住那人的肩井穴,那人立时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郭路把人推到院子当中,月光倾照之下,一张苍白的面孔宛如鬼宫来客,五官在挤眉弄眼地乱动,嘴里丝丝吸气小声叫着疼。 郭路觉得有些眼熟,就松了手里的力道,那人脸上恢复正常,原来是小蚊子一枚。 郭路怕惊扰邻居,压低声音说:“是你这小贼,跟我屋里说话去。” 小蚊子顺从地跟进屋子,郭路打开灯,看他裹着有些肥大的藏青色羽绒服,低着脑袋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心想,要不是知道这是个小偷,看那单薄的小身板,没有血色的脸,还挺可怜的。 他先给自己披上了军绿大棉袄,又去厨房把炉子通了通底火,压着的火炭经风一吹开始燃烧,火苗慢慢扩大,室温在不知不觉中升高。 回到客厅,小蚊子已经自己寻了个矮凳靠着土暖气坐着,两手抄袖,闭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 郭路踢踢他的小棉鞋:“嗨嗨,到我这找宿来啦?去炕上睡呗?” 小蚊子睁开眼,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还有床褥吗,我去那屋睡吧。”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郭路扭身坐在自己铺着海绵垫的大椅子上,二郎腿一跷:“先把自己的事说清楚,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从实招来!” “给倒杯热水吧,杯子刷刷干净哦,算了,我自己去。”小蚊子疲懒地站起身,找了个玻璃杯去厨房,在这被抓了一天壮丁,他已经熟门熟路了。 端着一杯热水回来,小蚊子又坐回原处,把下颏放在杯子上口,让热气熏着自己的脸,慢慢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 镇农贸市场有一个书报亭,小蚊子没事时喜欢去那翻翻,最喜欢的是《连环画报》杂志,里面有很多精彩故事,翻的时间长了,看摊主有些脸色不好,也会买上一本儿童读物《小雪花》,来争取继续白看《连环画报》的机会,那本杂志有些厚,也有些贵,小蚊子舍不得买。 书报亭不仅靠卖书挣钱,还有收费电话,今天赶上有个人在那儿打电话,引起了小蚊子的注意,虽然那人压低了声音,但还是避不过小蚊子机敏的耳朵。 “我不是来开会吗,听说陈镇长的老婆住院了,别人都送礼呢,我寻思着这都赶上了,不表示是不是不好看啊?” 电话那端是个大嗓门的女人,所以小蚊子也隐约听到了她的话:“那肯定的,这当官的就这样,都送了不见得记住你,都送了就你没送,他指定惦记你,你该送就送吧,存折不是随身带着吗?” 那人问:“给拿多少啊,我心里没数。” 女人说:“这回往镇子里提拔村干部,开会说没说,你有没有指望啊?” 那人有点得意,一只脚像踩中了弹簧,嘚嘚瑟瑟地抖起来:“我这能力在村长里是最好的,八成能进个科室啥的,要说副镇长也不是没有可能。” 电话那端爆发出一波震耳的笑声:“多送点吧,给他一千,记住啊,别明晃晃的给人家,买点东西,把钱藏里面,不显山不露水地就把事办了。” “媳妇还是你有魄力,要不咋说咱家你当家呢,我这就去办!” 那人撂下电话,喜气洋洋地走了。 小蚊子遮掩行藏尾随其后,他认出那人是光明村的村长李世宝,一个有些恶名的家伙,据说前任村长就是被他指使地赖子给打残的。 李世宝进了农业银行,小蚊子进去往人堆里一扎,好像跟着大人来的孩子,眼睛一直盯着李世宝,看他也不排队,直接挤到窗口,像是和里面很熟的样子,里面的职员笑嘻嘻地替他填了个单子,不一会儿李世宝拿着钱离开柜台,顺手揣进上兜。 小蚊子继续跟着他,进了一家商店,李世宝让称了二斤苹果,柜台边有几个人,小蚊子趁乱摸到李世宝身边想要下手,李世宝看也没看他,顺手一扒拉,把小蚊子搡的老远,嘴里还骂了一句:“小b崽子挤个鸡毛!” 虽然李世宝是个五短身材,力气还是挺大,小蚊子不敢再轻易行动,只是远远地瞄着,等李世宝提着一只装满了水果的网兜出了商店,就继续跟着寻找机会。 看李世宝行走的趋势是往镇人民医院的方向,小蚊子便快走几步,去人民医院里等待机会,他也怕一路跟随被李世宝看到起了疑心。 等在医院的大厅有好一阵,才看到李世宝推门进来,一手提着水果兜,另一手居然还拿着个装着一束花的纸袋,小蚊子装作恰在这时要出门的样子也去推门,和迎面过来的李世宝擦肩而过,与此同时,小手夹着刀片快速地滑过李世宝的口袋…… 第43章 白色康乃馨 上衣口袋竟然什么也没有,下衣口袋的触觉是一盒烟和零碎的东西,不需要刀片就拈了出来,过程说起来虽然繁复,实际上在小蚊子极快的动作之下就是一瞬间的事。 李世宝被挤了一下,并没觉察到自己已被人摸了个够,也没去看挤他的人,嘴里叨咕一句“这是都急着投胎咋地”,就去找医生打听镇长爱人住的病房。 虽然感觉不对,小蚊子还是怀着一点希望打开了战利品,里面是一盒香烟还有几张零钞,不到一百块钱。 他脑子一转,送礼的钱没在李世宝身上,那一定是在礼品里,水果是网兜装的,透明度太高,只有花…… 重新返回医院大厅,正好看到李世宝上楼的背影,他继续尾随着,到了住院处的楼层,被一个护士拦住问有什么事,小蚊子一指李世宝背影说道:“跟我叔来看病号。” 搪塞过护士,眼睁睁地看着李世宝进了一间病房,小蚊子心情沮丧,到底没有截下这“生辰纲”。 他走过那间病房,里面传出李世宝的寒暄声,他在走廊的长椅子上坐下,闻着怪异的来苏水味道,等着李世宝出来,但出来以后又有什么用,他还没想好。 也就几分钟时间,李世宝满脸红扑扑地走出病房,迈着小方步下楼了。 小蚊子轻轻起身,百无聊赖地走向楼梯口,突然见镇长爱人的病房门户大开,有位高大的护士快步走出来,手里拎着的正是李世宝送来的那袋子花。 高大护士腾腾腾地走到楼梯口,看到一位拖着一条编织袋的院工就喊道:“张姐,把这个给你。” 那位五十多岁模样的院工拖着的是大半袋垃圾,她看着高大护士就张开袋子口等着,好奇地问道:“好好的花咋扔了?” 高大护士把花连着纸袋塞进垃圾袋,嘴里说着:“一个乡下土老帽,啥也不懂还学人家买康乃馨看人,买的还是白花,把镇长老婆恶心到了,那人一走就让我赶紧给扔掉,直嚷嚷晦气,说是本来没啥大病也给吓出毛病了。” 院工八婆地说:“这白花确实是不吉利,八成跟镇长有仇!”说着又拎起走廊上一个废纸篓倒进袋子里,扣在白花上。 郭路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噢!我今天路过医院,看到有个大妈往垃圾箱倒垃圾,里面有些纸盒纸袋的,就顺手给捞走了。” 小蚊子幽怨地瞪着他:“我一直跟着那个老太太,走了好几层楼,好不容易瞄着她去倒垃圾了,还没等行动呢,好家伙,你骑着车子忽地就过来了,拿个小勾子几下就把我跟了一天的东西给捞走了,是不是成心的呀?” 郭路说:“我哪知道这里那么多弯弯绕,赶紧去找找吧,究竟有没有那东西。”说罢起身就奔了院里,小蚊子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后面,指着那个露出一角的纸袋:“我刚找到,你又出来把我抓住了,咋这么点背呀!” 郭路抓住纸袋掏了一下,欣喜地说:“有东西!” 两人回到屋里,在灯光下,看到扔掉了康乃馨的纸袋里,一张薄纸板做的垫层下面,十张百元钞票寂寞地躺在那里,尘满面、鬓如霜。 郭路拈着那叠钞票的一端,轻轻拍打着灰土,沉吟着说:“要说,这是笔不义之财……” “是呀,那就交给我这不义之人来处理吧!”小蚊子贪婪地盯着郭路的手,满怀希冀。 郭路果断地摇头:“那就不义乘2了,绝对不可!” 小蚊子转了转眼珠说:“我想不出你怎么处理才能‘义’,是给镇长老婆送回去,还是还给李世宝?” 郭路沉吟道:“那俩好像都不是好鸟,还不如放在我这里。”说着话非常理所当然地把钱放进自己口袋。 “我知道了,就是‘黑吃黑’呗,你现在明白我为啥偷着进来找了吧,我就知道跟你说了是这么个结果……”小蚊子隐有哭腔,他太委屈了,跟了一天的货,眼睁睁地落到眼前这个脸大之人手里,还一副正义的面孔,搁谁能服? 郭路奇怪道:“你怎么还不走?” 小蚊子咬牙说:“你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走,大不了咱俩一起去警所,再找陈镇长评评理。” 哎呀?郭路看小家伙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趣,伸手抓了抓他的毛,哦头发,这家伙和年轻时的赵延军有点像,头发长的盖住了耳朵,垂在脖子上那一搭又厚又顺,让郭路想起“白小妹”的脖子,没来由的有点亲近感。 小蚊子一甩脑袋挣脱了他的魔掌,气哼哼地瞪着他,一脸不服。 郭路打开衣柜,里面一床干净的被褥,还是小蚊子辛苦洗的,说道:“自己抱着去那屋睡吧,我可困了。” 小蚊子吃惊地问:“你让我在你家住?” “你不肯走我有什么招,说好了,你愿意住就住,愿意走就走,别来我这屋,别惦记着偷钱,我可警醒得很!”郭路说着话已经走进自己卧室,把门一关不再理会他。 虽然对这个小贼还不放心,不过值钱的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不进自己的卧室,其他的爱动什么动什么,有这一千块押着,就是偷走几件破烂也无所谓。 翌日,郭路被一阵砸门声惊醒,是外面的大门。 郭路没有马上起床,看看时间,比平时贪睡了一个多小时,梳理一下睡前的事情,看看卧室门把手上面挂着的玻璃杯,还好好地扣在上面,没有人进来过;又摸了摸褥子下面藏着的钱,安然无恙,心里踏实了些。 砸门声顿了顿,再度响起,郭路穿上外衣,揣好钱走出来,特意看了看小蚊子所在的卧室,门关得紧紧,看来昨晚的不速之客一直老老实实地睡在里面,没什么职业动作。 刚拉开院子的门闩,大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三个男人一拥而入,还很不满地乜斜眼睛瞪着郭路,表示出对拖延了这么久才开门非常不满。 第44章 兴师问罪 郭路愣了,出去看了看院门两边,自己贴的对联还在,没挂什么招牌,又看了看院子里面,一小堆废品和老永久车子都在,确认是自己家无疑,不是什么到点开业的公共场所。 一个剃着平头的大个子掏出烟,给同行的两人散了,三人互相点火、抽烟,旁若无人,平头还踢了踢那堆废品,轻蔑地笑笑:“就这点玩意儿!” 郭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像看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路人。 平头没等来对方的发问,只好走出两步,对郭路说道:“你就是赵延军?” 郭路点了下头,依然平静地看着他。 平头深吸了一口烟后垂下右手掸了掸烟灰,铺了一层薄雪的地面立刻添了几处污垢……做足了派头,平头才讥讽地说:“听说以前在小孩儿堆里头有点名,蹲完几年笆篱子现在啥也不是了。” 郭路没有做声,人家说的没错嘛。 “既然是出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呗,咋还欺行霸市了呢,都是收破烂的,凭啥你们就把价挑起来,还把我兄弟差点勒死?”平头伸手朝后一点,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走过来,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 郭路想起马钢和他学过的那件事,恍然大悟:“哦,是你啊,今天是还钱来了还是送车的?” 胡勇愤怒嚷道:“想得美,那天我被你们那两个人打个没防备,才被算计了,还想要车?赶紧赔我看病的钱,要不我彬哥脾气上来把你家房子拆喽。” 另外一个胖子也跟着叫道:“你们不是俩人欺负一个吗,今天我们人多,就让你尝尝人多欺负人少是啥滋味儿。” 郭路看出拿事的还是平头,就没理睬他们对平头问道:“直接说,你们啥意思?” 平头昂头挺胸,在郭路眼前竖起一根食指:“就一条,打你一顿出口气,然后你们不许再碰收破烂的事儿,这事就了啦!” “就这么简单?”郭路凝视平头。 “那还能咋地,我们打听到你是他们的头儿,这顿打就算你替他们挨的,当大哥就得有这个刚,我黄彬子向来就是这么替兄弟挡刀的。”平头一拍胸脯,义薄云天的样子。 黄彬子,白桦镇有这么一号,名黄彬,多被人称作彬子、彬哥,属于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地赖子。 郭路对这人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就咧了一下嘴:“行,能还手吗?” 黄彬子呆了一下,笑起来:“哈哈,有种,可以还手,那样可能挨得揍更多,要是抱着脑袋蹲那儿让他们削,揍两下累了就拉倒了。” 说罢,很大度地向那两人一比划:“我不动手了,你俩削他一顿打服就得了,也别非给整得下不了炕。” 胖子和胡勇拉着架势欺上前来,胖子要拽郭路脖领子,胡勇要去把郭路双臂反剪制住,黄彬子退向一旁,想找个能坐的地方看戏。 但结束的太快了,黄彬子一错眼的功夫,胖子向后跃起,躺在破烂堆上,像是被一根竹竿挑起一团破棉絮又狠狠地甩在地上;胡勇捂着鼻子跪在地上,血从指缝里流出。 郭路立在原地,仿佛从没有动过。 黄彬子蒙了:“我擦,你俩咋地了?” 郭路对他勾了勾指头:“快点过来吧,我早饭还没吃呢。” “吆喝!是个硬茬呢!”黄彬子从后腰拔出匕首,既然除了郭路左近没别人帮忙,那就说明此人是高手,他不敢轻敌了,小心地逼近,到了离郭路一米左右的地方,骤然发力前扑,匕首向对方面门虚划一下,中途变招直刺小腹,这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打架中几乎没有落空的,只是每次也拿捏着分寸,顶多刀尖刺入皮肤,不然早已伤了几条性命。 在郭路看来,黄彬子的杀招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根本不屑于防护,左腿一个外旋,劈向黄彬子的颈部,对方像被一块巨石砸中,合身扑在地上,刚才弹落的烟灰,都无私奉献给了脸。 此时大门还开着,郭路过去把门关好,重新上闩,再回来,小心地绕过一动不动的黄彬子、跪着抽泣的胡勇,看了眼躺在破烂堆上大口喘气的胖子,一声不吭地进屋了。 小蚊子的屋门已经开了,刚才院子里的打斗不知他看了没有,郭路进去时,看他正盯着墙上的镜框出神。 这个房间曾是赵延军父母的卧室,墙上挂着的是两个相框,一个是镶了几张照片的合集,有赵延军父母合影,有母子合影,有赵延军父亲参加会议的照片、奖状照片等;另一个相框是赵延军母亲放大的头像,有a4纸大小,这是一张遗照,照片上的女人和赵延军长得很像,有一只精致的小鹰钩鼻,面容清癯、眼色冷冽,拍照时的年纪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这个相框有古怪!”小蚊子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 读赵延军的旧档,郭路知道赵延军的母亲病故时,赵延军也仅有八岁,对生母的印象很是疏淡,父亲又是早早的另娶,致使赵延军对亲情根本没什么感觉,独来独往,任性胡为,最后的锒铛入狱和家庭变故有着很大关系。 郭路入主赵延军凡体后,虽然一直住在这个家里,也勉力改造赵家的环境,但对早已存在的一些赵家固有的东西并没有擅动,就如这些陈列照片的相框,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看小蚊子很认真的样子,他也仔细端详了一下,没看出什么不妥。 干脆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小蚊子这时却移步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狼狈的现场说道:“他们有被你搞死的吗?” “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郭路轻描淡写地说。 “好吧,如果事情闹大了我得赶紧蹽,不想和警察照面。”小蚊子又回到镜框前,眼神在照片和郭路之间跳来跳去:“你和你妈真像!” 郭路漠然道:“没的选择,你和你妈也会相像。” 小蚊子更加漠然:“不知道,我没见过她,不说了,这镜框里面藏东西了。” 郭路疑惑:“你怎么知道?” 小蚊子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第六感,你知道,我有我的专业。” 第45章 遗书 郭路不再多言,取下相框,看背面镶嵌了一块纤维板,用几个秋皮钉钎住,纤维板微微有些鼓胀,不是完全贴合,如果仅是一张照片,不应该是这种状况,就对小蚊子信了几分。 郭路找来尖嘴钳拔掉秋皮钉,摘下纤维板,是一张与照片等高的白纸,揭开白纸,在白纸与照片之间,是几张信纸和一个稍厚些的信封。郭路先看那信封,虽然知道里面装着东西,但信封是粘死的,正面只有两个字:兄启。 郭路便将信封放在一边,拿起那几张信纸…… 一张只有短短几行字,是给赵延军父亲的: 赵志平,如果是你打开了这个相框,我请你看完这张纸后,把其余的信交给儿子,我们的事情,你愿意和他说也可以,不愿意说也罢,我只求你一点,不要把我给儿子和哥哥的信私下藏匿。 你我夫妻一场,从生死相恋到互生嫌隙,很难说是谁的错,现下你已另有新欢,我也时日无多,残留之际,给自己做了个遗像,也给儿子留下来日之书。 你的种种,我都可原谅,但若毁我遗书——你知道我做事都有后手,也知道我哥哥的能力,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望珍重! 落款:曲梅 郭路深觉震撼,原来赵延军的父母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惨烈故事,赵父对儿子不闻不问,赵母藏书心机之深,当事人却像个弃儿一样懵懂无知,不由的对赵延军有了些同情。 打开另一封信,是曲梅留给儿子的: 延军我儿,不知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能肯定的是,你读信之时,为娘已不在这个世界。 现在是1969年的年终岁尾,外面大烟炮儿刮得山响,你爸不在家,你也和小伙伴玩去了,家里炉灶冷森森的,我想去生火,身上没有力气,恐怕等你回来时家里也没个热乎气,为娘不是个好娘,照顾不了你啦! 得了这绝症,可能说没就没,不能陪你长大,不能看你工作、娶妻生子,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不能庇护你,还不如那母鸡、母狗,娘不甘心啊! 从来没和你说过我的娘家,就是你姥家,因为当初我和你爸的婚姻是不被他们看好的,为此我和他们断了往来,到今天,和你爸爸的结果已经应了他们的预言,我也有些后悔,但是,又因为有了你——我最爱的孩子,我不后悔! 现在你方七岁,还不懂事,我没法和你说这些话,也怕让你幼小的心灵受到打击,如果娘是正常人,等你成年什么都和你说清楚,现在,没时间了,只能留此书信,等你看到信时,想是已经长大,如果一切都好,生活无忧,或者有了自己的小家,幸幸福福,平平安安,就把那封信藏好,按现在的轨迹正常生活下去吧!如果不是这样,生活作难,诸事不顺,那么就拿着那封信,去找你舅舅,娘在那边还留了点东西,他会交给你的。 无论如何,那封信不要拆,只能给你舅舅拆,切记! 你舅舅的地址:山南省临水市马营区复兴街,他叫曲恒,你外祖曲家在当地很有名,如地址有变,也应打听得到他们的下落。 娘 绝笔! 1969年12月24日 —— 院中,胡勇爬到黄彬子身边,叫着“彬哥”帮黄彬子翻过身来,黄彬子脑门磕破了皮,血迹已凝,眼神空洞,对胡勇的呼叫置之不理。 胡勇又喊胖子:“老李,你怎么样?” 胖子有气无力地说:“起不来,腰好像折了!” 胡勇抱着黄彬子让他坐起来,六神无主地说:“彬哥,你咋了,说句话呀,咱怎么办?” 像是终于被叫回了魂,黄彬子看向他,伸出手,胡勇赶忙接住把他架起来,看他还是站不稳,就扶到院墙边,给他找了个倚靠的地儿。 黄彬子摸了摸脑门,再看了看手,没有血迹,方才长吁一口气说:“碰上狠茬子了,没听说赵延军这么能打啊,这特么去的是监狱还是少林寺啊?” 胡勇胆怯地看着屋门,小声说:“等老李能站起来,咱仨再一起干他?” 黄彬子垂头丧气地说:“就他那手把,再来俩也不够人家打的,认栽吧!”又对胖子喊道:“活动活动,待会儿再特么冻死那儿!” 胖子试着挺了挺腰,慢慢地撑着破纸壳子坐起来:“擦,我还当自己下半辈子成残废了!” 几个人晃晃荡荡地聚到一起,彼此搀扶着,腿还在发抖,一齐看向赵延军的屋门,仿佛那是一个恐怖的魔兽洞窟! “趁他没注意,咱跑吧?”胖子小心地提议。 黄彬子抬手给他脑勺一巴掌:“跑个屁,我黄彬子也算有名号的人,不能干这有头没尾的事儿,找他去!” 三个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挪蹭到屋门前,黄彬子抬手敲门,比起早上砸院门的时候轻了许多。 郭路推开门,看着团结在一起的三人组,纳闷地说:“你们还在呀?还想咋地?” 黄彬子把胳膊从两人肩上放下,对郭路抱拳做了个揖:“我们哥几个有眼无珠,冒犯了赵哥,现在来赔个礼,是要赔钱还是赔车子的,我们回去凑凑,你看行不?” 郭路问道:“你们都是收废品的吗?” 黄彬子说:“我开个游戏厅,他俩主要靠收破烂过日子,本来就挣不了几个钱儿,家境好的也不干这个,叫你们这给整的也没出路了,才找我给出个头,既然这样,他们的账就由我来还。” 胡勇连忙说:“彬哥你别说了,事都是我惹的,砸锅卖铁也不能连累你。” 郭路气乐了,点着他们几个说:“你们一大早打上门来,牛鼻哄哄跟二五八万似的,恨不得把我废在这儿,现在又整这出,好像我是地主恶霸,逼得你们没了活路,还讲点道理不?” 黄彬子正色道:“老人家都说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你拳头硬,当然就只有你欺负我们的份儿了。” 第46章 盗亦有道 郭路摆摆手:“打住!我是讲道理的人,前因后果的不多讲了,也不用你们赔钱赔车,你们收废品是不是送镇东收购站?” 见胖子和胡勇点头称是,郭路接着说:“那就这样,以后咱们合作,我们不去居民区收,也不捡垃圾箱,你们还像以前那样就行,只是不能送镇东,要送到万祥村我的收购点,给你们的价和镇东收购站一样,还有别的活儿也可以让你们去干,钱不会少,合作的好还有分红,你们看能行不?” 胡勇和胖子面露喜色,俩人交流一下眼神,忙不迭地说道:“那太好了,万祥也远不了多少,你们这势头比镇东那家猛,咋不行呢!” 黄彬子哈哈大笑:“这才是不打不相识呢,赵哥没吃早饭呢,咱就一起去喝个早酒呗?” 胡勇和胖子也打躬作揖地哀求:“赵哥去吧,一定给兄弟们个面子!”浑然忘了身上的疼痛。 郭路双手向下按了按,微笑说道:“各位都比我年纪大,可别叫赵哥了,这是折我寿呢,刚才兄弟出手没分寸,让几位哥哥都受了点伤,还是先回去收拾收拾,抹点消毒水啥的,别冻出伤来整大发了。” 黄彬子豪爽地说:“就依你的,回去收拾收拾,晚上咱们聚,还有你那些兄弟都一起吧,我黄彬子别的不好,就好交朋友!要是再不来,就说明赵兄弟这道坎还没过去,没瞧得起我们。” 话说至此,郭路没法推脱,只好答应了晚上的邀约。 黄彬子定下了聚会的时间地点,带着两个破烂兄弟告辞了,走的时候身体像是轻松了很多。 郭路最惦记的还是把屋里那位贼送走,待了半宿就翻出这么个大秘密,再留着他指不定要把房子掫个底朝天。 小蚊子依旧坐在暖气边的矮凳上,周围一圈瓜子皮,也不知从哪淘弄出来的瓜子,还在“咔咔”嗑呢。 郭路嫌弃地说:“走之前给我把地扫喽,喏,你也看到了,那封信让我去山南,路途遥远的花销也不少,所以这钱不能给你,不如当你入股我们废品公司,以后赚了钱有你的分红。” 小蚊子眼皮都没抬,咬着瓜子说:“别拿你哄骗那几个傻帽的话再给我来一遍,对你那破烂公司没兴趣,以后分多少我不眼馋,就拿我该拿的。” 郭路给他讲道理:“这钱是你跟了一路,可是你想,你跟不跟都没影响整个事情的走向,无论怎样都是被我捡来呀,现在你死皮赖脸地跟我要钱,还坐在我家嗑着瓜子,你真当我好欺负啊?” “谁欺负人?把我当奴隶给你家洗衣服的是谁?越想越来气,那天咋就不知道反抗呢,这次绝不屈服!没有我来报信,你们几个粗心大意的老爷们儿只能把那纸袋子送废品站去,不带仔细翻的,还在这跟我耍赖皮……”小蚊子越说越激愤。 郭路自知理亏,忙打断他说:“好好,给你一百算辛苦费,不少了吧?要知道你可不是来报信,是想偷回去。”拿出一张百元钞,打发小乞儿一样递给他。 小蚊子忽地站起来,正视着郭路,坚定地说:“这一百我不要了,我跟你去山南!” “你发烧啦?还是发神经?”郭路吃惊不小,一般来说当小偷的讲究低调,这人怎么不同凡响呢? 小蚊子了了一眼藏书信的地方,正儿八经地说:“信上说了,你妈给你留了宝贝在你舅那里,这是我发现的,也有我的份!” 郭路觉得脑袋大了好几圈,这是什么歪理邪说呀,还振振有词的,凭啥一个只见两面的小贼跑到人家来理直气壮地要分遗产,还有,他居然还认字,竟偷看到了信的内容,郭路第一次有了杀人灭口的心,眼神变得冷厉。 看郭路变了脸色,小蚊子才觉到自己胆子有点大了,刚才院里这人轻松撂倒三个壮汉的情景都看在眼里了,还有些震撼,怎么回头就忘了呢,这是个心黑手狠的家伙啊! 郭路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也知道那是我娘留下的,不是你娘啊?” 小蚊子也没了底气,嗫嚅着:“也不是要很多,你指头缝洒一点儿我捡着就行啦,这不是我发现了也算是缘分吗,要不然都几十年了你也不知道,还得说是你娘看中我了,托我来给你指点迷津。” “嗯,要是我不同意呢?”郭路继续虎视眈眈。 小蚊子色厉内荏地说:“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我把你舅那封信偷走,相信我,在你见到你舅之前,肯定到手!” 郭路想起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小蚊子这专业,还真是防不胜防,再能打也不能日防夜防地操心这事。 “好吧,可以带你走,可是我怎么能相信你在这期间不会把信偷走呢?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会马上走。” “盗亦有道,我答应的事你尽管放心。” “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和住址,怎么放心?” 小蚊子走到窗前,掐着一只葵花籽的尖在窗玻璃生的那层霜上写了几个数字,对郭路说:“这是我的传呼号,有事呼我,直接留言就行。” 说着拿起墙角的笤帚,去扫那堆瓜子皮,看郭路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琢磨着什么,就推了一把说:“一边去,别耽误我干活。” 打扫干净自己制造的垃圾,拍打拍打手,头也不回地向后扬了扬,嘴里说了句“拜拜!”就径自走了。 “还有bb机?小偷装备都这么先进了,上哪说理去!”郭路叹服地摇摇头。 他翻出曲梅遗书准备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对小蚊子还是不放心,还有那钱也得先存上,想到了钱,郭路心里忽然有股来历不明的异样,他摸向自己裤子的口袋,刚刚还从那里掏出一百元要给小蚊子的,现在空空如也。 擦!郭路怒骂一声不假思索地冲出大门,目之所至,哪里还有小蚊子的身影。 明知道是个贼,为什么还放松了警惕?一定是扫瓜子皮时那看似随意的一推,人家就得手了! 郭路很窝火,这一上午,三个大汉没讨了好去,给一个毛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掏了包,而且还是早就插了个大大的“贼”签的毛孩子。 第47章 想当甩手掌柜 郭路这时才想起那个以为没什么用的传呼号,连忙找来纸笔抄下,再等一会儿阳光足了,这号也化没了。 然后找了个最近的电话亭,给小蚊子发了传呼,就焦躁地等在那里,心里还不确定,这传呼号是真的假的。 没过五分钟,电话响起来,郭路压抑着怒火接起就问:“是小蚊子吗?” 对面竟传来欢快的笑声:“少爷,刚分开就想我啦?” 郭路骂道:“谁特么是少爷,我特么是傻子,枉我这么相信你,还留你在家过夜,你说你都干了什么?还盗亦有道,你家祖师爷就这么传道的?” 小蚊子没有丝毫惭愧的意思,还是喜气洋洋地说:“少爷,哦,给你洗衣服那天我把你当少爷侍候,就这么叫着吧,咱俩尊卑有别,你就别跟我这奴才一般见识啦,更别扯到我家祖师爷头上去,我这是青出于蓝,对道的发扬光大……嘻嘻嘻,我咋这么聪明呢!” 郭路被他说的没脾气了,想着自己几千岁的阅历和一个小贼吵嚷也真是输赢都不占便宜,就稳住情绪沉声问道:“你既拿走了钱,就不须和我去山南了吧?没事我就撂电话了,以后不要再见。” 小蚊子在那端也正经起来:“不是的,山南还要去,这钱我先代管,要不然没个约束,你自己甩下我走了,我又追不上你,偷不到那封信,岂不是砸了我的牌子?这样最好,你拿着信,我拿着钱,咱俩谁也别单飞。” 暗骂一声小贼可恶,郭路无奈道:“等我电话吧,走时叫你,希望再有什么事能先商量,不要搞这种名堂。” “是,少爷!”那端很顺从地答了一句就先挂断了电话。 下午,郭路找到二强,两人开车又找到马钢、刘贵,四人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儿,郭路把上午黄彬子造访的事和他与胡勇他们谈的条件都讲述一遍,最后总结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也都是挣的辛苦钱,要是一直这么格格楞楞的谁也干不好,现在让他们去扫那些零散的活儿,咱们主要是坐镇大本营,上门只收那几个已经稳定的大户,这样也就解决了人手不够的问题,以后还得发展,一个月一车哪行呢?” 马钢先叫了好,肚子也腆起来:“就是说,以后咱这几个老板手下有小弟了,脏活儿累活儿可着他们干,咱只负责谁干得不好打屁股。” 郭路画着大饼说:“这一天以后会实现的,暂时算半脱产干部,以后队伍壮大了,就都是甩手掌柜。” 刘贵心痒难耐:“现在村里就有人开玩笑叫我刘经理了,那以后,就不能是开玩笑了吧?” 马钢一翻白眼:“叫经理都跟他急眼,得叫刘总!” 几个人开怀大笑,二强已经在琢磨回去做做媳妇工作,别着急撤资。 郭路继续说道:“今天找到我妈留给我的信了,过一阵我得去山南一趟,找我那没见过面的舅舅,弄好了还能划拉点钱回来,我不在家抓货的事马钢多用点心,别误了给焕新交货,二强帮衬着联系单位上那些事儿,打打外围,刘哥就管好那些货,记好账,胡勇他们送来东西及时给他们货款,要不然他们收货手里也没了流动资金,劲头儿就不高了。” 刘贵兴奋地搓着手说:“感觉咱们越来越像样了,大军这嗑唠的就像广播里常说的那些话,我都有点不懂了。” 郭路打趣他:“等你进去蹲几年也能跟我似的,被教育的人模狗样的。” —— 晚上,郭路四人和黄彬子三人坐在了一起,算是草台班子的第一次合作联谊,几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互相交叉敬酒,黄彬子敞开了都叫兄弟,胡勇和胖子老李,不敢这么对郭路叫,虽然郭路一副以德服人的和善面孔,他们印象更深的是郭路的脚和拳头,都小心翼翼地称呼郭经理,郭路也就不再谦让,随便他们叫啥了。 酒过三巡的时候,小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满头黄毛的家伙拎着酒瓶子晃晃荡荡地走进来,环顾一圈后对黄彬子说:“彬哥,听说你在这喝酒呢,我过来敬一杯,不是,你这脸上咋地了,谁给打的?” 黄彬子一看,忙喊着坐下,又让服务员来给加菜,黄毛还是盯着问他额头上那块红肿是咋回事,弄得黄彬子不好意思,说:“小力啊,别问了都是误会!” 小力很火大地把瓶子往桌上重重一顿骂道:“彬哥你咋那么好脾气了呢,告诉我那个狗日的是谁,我非干他不可。” 虽然这是个不知情的家伙,但这事桌上的人都知道是咋回事,等于在骂郭路,胡勇偷着看郭路,噤若寒蝉,马钢不干了,登时回敬道:“喝了多少猫尿啊,搁这儿装什么犊子?实话告诉你,是我军哥打的,你想咋地?” 本来就是在黄彬子面前吹吹牛,表示一下同仇敌忾,没想到正主就在桌上坐着呢,小力被怼的挂不住脸,看马钢块头不大,也没放在眼里,立刻站起来点着他骂道:“有你鸡毛事儿,谁是你军哥给我站出来!” 黄彬子忙拉住他:“小力你坐下,都是朋友你干啥呢?” 小力坐下看着黄彬子,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说:“彬哥你多长时间没挨打了,兄弟咋能看着呢?” 黄彬子拍拍他说:“真是误会,这不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吗,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军,今天刚结交的朋友。”又对郭路说:“小力一直在双桥跟四爷来着,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啦,四爷出事后他过这边来的,不认识兄弟,不要怪他啊!” 郭路哈哈一笑:“没事,看这兄弟也是性情中人,我不会计较的。” 黄彬子说:“好!那咱们新老朋友一起喝一杯,小力你端杯子!” 小力有些别扭地端起杯,看着郭路敌意不减,碰杯时暗自使劲儿,“哗啦”一声,杯子碎了。 他惊异地看着郭路,郭路却像浑不在意,说:“这杯子啥质量啊,给兄弟再换一个。” 黄彬子也暗自心惊,他知道小力是想给郭路一个下马威,因为他看过小力有这一手绝活,想在酒桌上显示实力时,就用酒杯将别人的杯子撞碎,但今天,好像弄反了,小力的杯子碎裂,郭路的杯纹丝没动,连酒都不曾洒出一滴。 马钢还不放过揶揄的机会,对黄彬子说:“彬哥,看你挑这地方,酒杯都是残次品,让人家双桥的老大看着,多给咱白桦丢脸。” 黄彬子解嘲说:“麻蛋的,结账时让他们给我多打点折。” 小力敬了酒就告辞了,临走时深深地看了郭路一眼。 第48章 山南将行 酒局继续进行,黄彬子满脸潮红搂着郭路肩膀说:“兄弟你手上太厉害了,能不能哪天咱俩文明地切磋一下,你别那么快,整地我都不知道咋倒下的……” 胡勇那边也和马钢碰着杯,口齿不清地说:“你那天玩赖,等有机会好好比划比划,不玩赖……也不玩命,我指定不输!” 马钢点头:“行,不玩赖,先让我把你车子扎喽再比划……” 几个人都是打出来的交情,越喝越激动,除了怕老婆的二强,最后都喝多了。 黄彬子不依不饶嚷着明天接着喝,郭路说下次我请,了解东北酒局的人都明白,这功夫说的话就别太认真了。 —— 郭路站在郭海家的门前,感触很深,纷乱的情绪里自己也搞不清是喜是忧。 自那日被大荣子迷昏掳走,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自己从姓郭到姓贾再到姓赵,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理解之事,可喜的是自己终于摆脱幼小的躯壳,能够正常做点事情,有了一摊暂时维持生计的“事业”和几个差强人意的伙伴;小郭路放在谢秋莲那里,安慰失子之痛,也算对贾伟涛有了些许交代。 但有人喜就有人愁,郭家丢了小郭路,他们这一段时间过得如何可想而知,就没有个双全之法吗? 郭路想不出怎么化解这段公案,好在郭鹤龙的劫难应该是消解了,他在读赵延军的旧档时,知悉了赵延军对郭鹤龙积怨之深,也有报复之意,只是忙于生计没腾出时间和找到合适的机会,既然自己可以主宰赵延军的凡体,在此期间做的事也会影响到他,那么就有机会消弭这段恩怨了。 郭路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的,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就是想看看这一家人,自己这一世的生身父母,还有郭好。 姐弟俩自那日坦然相认,私下也交流过人间天上的事,都惆怅于怎样摆脱现在的尴尬处境,尤其郭好,还惦念着周小红的诸般牵挂,在上一世结束时她还困于精神疾病,未得解脱,重返人间又吐掉了孟太太汤,所以至今不得轻松。 现在郭路找到了一条途径,就想着不妨让郭好也试试,也许能帮她解开心结,另外,在现实世界自己认识的人里面,除了姬善仁,也就郭好是知道云之郡存在的,可以商量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成为自己今世的助力。 郭家的门没有关严,从窄窄的门缝里,白小妹探出脑袋,饶有深意地窥视着郭路。 这是意外之喜,郭路向它招招手:“白小妹,能认出我吗?” 白小妹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向慵懒的脖子向前抻出长颈鹿的姿态,两个黑耳朵尖轻轻耸动,“喵呜”一声,竟含了一些久别重逢的欢愉。 郭路看懂了它的意思,往前走了两步,想抱抱这个儿时伙伴,院子里忽然传来大大的一声呼喝吓住了他,忙离开一段距离,蹲下来假装收拾自行车链子。 郝玉玲一把抱起白小妹训斥道:“又偷着跑出来,外面都是坏人不知道吗?”还对着大门外四处张望一下,看到郭路蹲在那里像是自行车掉了链子的样儿,也没多在意。 院里又传来郭海的声音:“赶紧走吧,咱爸有事等着呢。”郝玉玲应了一声缩回去了。 郭路听出他们要去老郭家,就往相反的方向挪远一些,干脆把链子摘下来,慢慢地摆弄。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郭海夫妇抱着孩子锁门走了,远远看去,郭好被捂得很严,几乎看不到样子,郭海和郝玉玲神色凝重,两人较前都憔悴了些。 —— 郭大妈已经做好了饭,摆满了一桌,看儿子一家进门,先就接过郭好帮着脱外衣,对郭海说:“菜都快凉了,上桌动筷吧。” 郭海看到郭鹤龙身前烫了一壶酒,奇怪道:“爸今天要喝酒啊?” 郭鹤龙说:“我少来一点,剩下都是你的。” 自从次子郭路出事后,郭鹤龙就很少动酒了,一方面是胃病所忌,更多原因还是愧悔那年喝酒引发胃出血住院,致使家里灾祸横生。 郭海提起酒壶给父亲倒了一两左右,其余倒在自己杯子里。 父子俩先碰了一下杯,抿了口酒,郭鹤龙便提起话头儿: “今天李宏升跟我说了个事儿,山南省那儿破了个拐卖儿童案,救出几个孩子,有两个还没对上号没找到孩子的家,另外,山南省的西部山区,经常有买卖人口的事情发生,我就琢磨着,小鹿能不能落在那边了,想过去看看。” 郝玉玲听着就掉了眼泪:“山区那条件都不好,小鹿得没少吃苦……我要去接孩子!” 郭海忙打断她:“八字没一撇呢,谁肯定就是小鹿,爸,警所那边有被救孩子的照片吗?” 郭鹤龙说:“有传真,不太清楚,再说小孩子,每天都有变化,饿几天模样都有不同,我对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小鹿倒是没报太大希望,主要是想再去山区走走,万一该着咱们苦尽甘来,不就找着了。” 郭海也激动了,有可能就比没头绪强,说道:“那大山里找不赶上大海捞针了,爸你这身体我也不放心,不如我去吧!” 郭鹤龙抬手止住:“还是那句话,日子还得过,出门找人这事还是我这老警察去,渔场那边本来我是跟老陆说,让他另外找人干,老陆不同意,说现在出门少不了花钱,有渔场在还能支撑我找下去,他先搁人帮着照看,大壮也多出出力,等孩子找到了我要是不愿意干了,那时再说。” 说着话眼中泛起泪花儿,郭鹤龙又喝口酒压了压情绪说:“人啊就是遇着难事才知道人心的珍贵,上次我去兴平,也是没少麻烦大壮,这次我出去时间要长一些,你妈没事时候就去渔场,能帮着饭馆忙活忙活也能给人家减少点压力,至于你们小家,该工作工作,把好好管好喽,别再让我分心就没问题啦。” 郭海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仰脖掫下一大口酒:“是儿子没用……” 郭好吃着奶奶喂的锅包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却在嘀咕:“山南,离我以前的老家不算太远,可惜不能跟着这位爷爷去,小郭路,你真的被人卖到那里了吗?” 第49章 救命恩人 万祥废品收购站的第二车如期交货,这次赚到了钱,虽然也仅是相当于每个人拿到了份工资,属于当地较高一档的工薪水平,但是收入是在上涨的,势头是对的,几位“老板”都很高兴,胡勇和老李也感受到归入一个小集体比单打独斗更有收获,就越发向组织靠拢。 郭路的山南之行已经提上日程了,为了稳固根据地,他去了一趟墨城,给焕新公司的李科长送了一盒白桦镇特产鹿茸片,对于郭路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这钱是咬着牙掏的,但有舍有得,这规矩亘古不变。 身边汇拢的人越多,郭路越有责任感,虽然废品收购这买卖不大,却是哥几个做事的基础,该维护的关系必须维护,何况还有镇东收购站那个强敌在侧,要想立足并逐渐强大,李科长是个关键人物。 李科长象征性地责怪两句,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也许人家看重的不是这点东西,而是要个被人奉承的面子,要个你年轻人懂事的态度,他透露了焕新公司将要技改,下一步准备增加几个收购品类,这对郭路他们无疑是好事,以后一车货就很容易备齐了。 谢绝了留饭,看时间还早,郭路决定去把临水的车票买了,白桦镇没有火车站,出远门都得从墨城走。他到市场找了个有电话服务的摊子,给小蚊子打了传呼,然后就守在旁边等回话。 市场此时挺冷清,几个摊贩在闲聊天,被郭路听在耳朵里。 “就是昨天的事儿,在商场,一个女的着急上厕所,就把孩子托给一个外人先抱一会儿,撒泡尿的功夫出来就找不着人了,你说多吓人!” “我也听说了,孩子才三岁,据说那女的还是市领导的儿媳妇呢,全家都急疯了,昨天市里出动不少人在找孩子。” “哎呀妈呀,太吓人了,那女的也真是,不认不识的就敢让人家看孩子?” …… 小蚊子来电话了,说是没问题,随时可以出发,郭路就奔了火车站,买了两张三天后出发到双桥的硬座票,到双桥后还要倒两趟车才能到临水。 客运站就在火车站的对面,郭路进去时,一眼看到了救命恩人乔战英,虽然没穿警服,但干净利落的短发和一米七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是瞩目,一件黑色呢子风衣在她身上又酷又飒。 郭路笑吟吟地走过去打招呼:“乔警官,这么巧,也是回白桦吗?” 乔战英也认出他:“你好,是要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墨城刚刚发生案子,又碰上有案底的赵延军,难免让人产生一点疑窦。 郭路当然不能说自己是送礼来的,就向对面火车站指了下,说:“要出门,提前来买个票,白桦太不方便了,乔警官,那天蒙你出手相救,还想着去表示感谢,就是我这身份有点那个……今天碰上了,我得说声谢谢!” 乔战英笑了一下说道:“别那么说,我那天纯属犯虎,你根本就没事,所以也谈不上‘救’。” 确实,郭路八岁溺过水,后来跟王大壮认真学习过游泳,尤其现在有前世技能加持,区区水库在他看来就是个小水洼,比武那天故意落水后在里面潜了一会儿水,就是想让孟凡庆着急害怕从而心里有点亏欠,没想到乔战英跳水救人,闹了个大乌龙。 乔战英本来也是聪慧之人,那日救人也是出于身为警察的本能,除了小孙,其他都是百姓,有事她不上谁上,就是这么朴素的心理,让她来不及多想就跳了水,而郭路恰在此时钻出水面,两人扑倒在一起……事后乔战英琢磨过味儿来,又联想比武中郭路的隐藏实力,觉得这个人一定另有算计。 “我想知道,你的动机是什么?”乔战英直视郭路的眼睛,有一种不容推拒的力量,实习警官已经初步具备了面对犯罪嫌疑人的威压气势。 郭路笑了笑,看看售票口,问:“乔警官买票了吗?是哪趟车?我去买和你同车的票,因为‘说来话长’啊!” 按照乔战英说的车次,郭路买好了汽车票,离发车还有三十分钟,乔战英已经坐在候车室的长椅子上,还把随身的公文包放在旁边像是给他占着座,眼睛一直盯着他,如同看着一名疑犯。 看到郭路走过来,乔战英拿起了公文包放在手里,郭路默契地在那个位置上坐下。 不知为什么,郭路在乔战英面前没想隐瞒,就把赵延军和孟凡庆结怨的往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坦然说道:“当初是我对不起孟家,现在又是个落魄的刑满释放人员,说补偿拿什么补偿?说道歉谁会听这些虚话?就干脆挨他一顿打,让人家心里舒服一点呗,但是孟凡庆这个人又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让的太明显了,效果反而不好,就得陪他打个差不多再输,没想到被乔警官的慧眼看穿了。” 上车铃声响了,乔战英起身走向检票口,郭路亦步亦趋跟着。 乡镇客运汽车不讲究对号入座,乔战英挑了个汽车中段靠窗的位置坐下,郭路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看到乔战英拍了拍身边那个空座,就顺势过去坐在那里了。 “乔警官——” “又不是在警所,叫我小乔好了,再说,我也算不上警官。” “小乔同志真是谦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讲完故事了,是不是觉得我挺坏的?”说实话,郭路确实觉得赵延军有些出格。 乔战英老成持重地说:“年轻人犯过错误,也付出了代价,只要以后不犯,我们是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人的。” 虽然说得有点公事公办,郭路心里还是挺舒服,讲真,他替这个赵延军背了太多的锅,难得被人正面对待。 汽车发动了,很快驶离喧闹的城区,进入一条路况不太平整的国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乔战英打开公文包,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递给郭路说:“给你一张看看,如果发现线索及时和警所联系,这些拿回去也是要在镇里张贴发放的。” 那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有丢失孩子的时间地点,印着那位孩子的照片,另外还登着一幅手绘肖像,介绍说此人与孩子的丢失有关系,希望广大市民一起寻找。 郭路看那张手绘肖像想到了大荣子,画的有六分相像,虽然不能确认,但大荣子就是干这个的,人又在墨城地区范围内,八成就是这人了。 第50章 大榆树 “这个人的画像是怎么弄来的?”郭路指着“大荣子”问道。 小乔说:“这是孩子妈托付照看孩子的人,结果照顾丢了,市局同志根据孩子妈描述画的,可能有偏差。” “小乔,你不是在白桦镇警所吗,怎么管起市里的案子,升官了吧?” “嗨!我是在白桦实习的,升什么官,这不周日休假我回家了,因为编制是在市局,就去报了个到,赶上这码事,市局领导让我顺道带回白桦镇的,现在就得全面铺开找了。”小乔耐心地解释完,才觉得奇怪,跟他说这个干嘛? 郭路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对小乔说:“我倒是有个线索可以查查看,再下一站兴平,有一家人是偷过孩子的,但是不确定和这个案子有牵连,要不然我去看看,如果属实是他,我再告诉你。” 小乔有些意外地看看他,果断地说:“我和你下车。” 郭路为难地说:“只是个猜想,也可能白跑一趟啊。” “无所谓,先把这个疑点排除再说!”小乔握起拳头有力地向下一拉。 郭路看着心想:这姑娘,真的适合下到乡镇警所来实习吗?他刚才想的就是把这个立功机会送给乔战英,管他真的假的,人家都跳水救过他,这人情,得还! —— 兴平屯,郭路带着乔战英在屯子里转悠了半天,找到了一户门前长着大榆树的人家,他站在树下向前望去,正对着的那个窗子下荒草萋萋,他说:“就是那家!” 当初郭路被捉到这里,来回都是在昏迷之中,对外面唯一的印象就是隔着后窗看到的这一点地方,大榆树成为脑子里最深的标记,但他也怕这样的大榆树在其他人家也有,就特意多转了些圈子,几乎逛遍了整个屯子,没有发现比这棵树更符合记忆的。 乔战英一直默默跟着,什么也不问,似乎对郭路无条件地相信,现在看他确定了位置,目光也锁定了那个后窗。 此时天色已暗,但也没到点灯的时候,人在外面,隔得远了看不清屋子里的情形。 乔战英歪过头去对郭路低声说:“现在情况不明,从正门进怕他们有准备,不如你去后窗先探探情况。”又解释道:“毕竟我是警察,趴人家窗户不太好。” 郭路说:“明白,咱们先离开这里,别让他们看出来。” 两人继续随意地走着,一直到前栋房的拐角处,完全脱离了后窗的范围,乔战英停下,郭路猫着腰贴近后墙,慢慢潜行到那个窗子下面,再一点点地从窗框边把视线挪进去。 他看到了熟悉的老韩,正坐在炕檐上,背对着后窗,给一个小毛头喂粥,这个情景郭路亲历过,此时竟回想起那米粥的醇香味道,说实话,老韩煮粥还是有特长的,只是眼前这个小毛头不太配合,闭着眼咧着嘴在哭,小手在身前乱划拉,郭路暗赞,小子比我有骨气。 屋里没看到大荣子,郭路不敢多逗留,悄悄伏下了身子蹑足离开。 和乔战英汇合后说了情形,至于是不是那个孩子,只能说:“年纪相仿,他闭着眼哭呢,也看不出模样,但这家应该没有小孩儿,几乎可以确定有问题。” 乔战英思索片刻,盯住郭路严肃地问:“你对这家到底了解多少?是怎么接触上的。” 郭路短短时间已经编好了理由:“没接触过,这还是在里面时听一个狱友提起过有这么个人,姓韩,拐卖过孩子,就是抓不到证据,这棵大榆树也是他讲的一个标志,我还怕是胡编的呢,好在基本对上了。” 乔战英不再犹豫,做出决定:“你守在这里,看住大门和后窗,别让人走 了,我去找个地方打电话。” 小乔走后,郭路就在老韩家房山头的一块空场徘徊,不是很近,又能兼顾看到房前屋后,保证不离掌握。 想到老韩这次落网,可能会供出以前做的案子,小郭路的去向也会被查到,到时,谢秋莲又要被闪一下子,那个善良的女人着实可怜!但是也顾及不了太多啦,老韩和大荣子破坏了这么多幸福的家庭,也该接受惩罚了。 一个女人远远地看到郭路,认定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外地人,就奔他走来,未到近前就张开画得猩红的雷公嘴笑起来:“大兄弟,找什么人啊,我帮你,这屯子我都熟。” 这女人正是史丽平,几个月前设计郭鹤龙,全伙被端,李东明、陶凯那两个人冒充警察被判了三年,两人咬定与史丽平无关,她仅被拘留了一个月。这还是江所长相信郭鹤龙所述才送她进去,不然史丽平就算查无实据给放了。 被教育后老实了没有多久,好吃懒做的史丽平又开始做起旧营生,看郭路虽然穿着一般,但挺有男人味儿,就想看着顺眼,少挣点也行,主动来揽客。 虽然当了两世郭路都是没过青少年的年龄段,可这次他是带着前世记忆来的,看这女人的姿态就知道是做什么的,郭路视线盯着韩家大门,对女人不予理会。 “是要找地方住吧,跟姐走吧,我那便宜,还有特殊服务。”女人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想要拖拽。郭路一甩手,叱了一句:“滚!” 史丽平险些被甩倒,恼羞成怒,叉腰骂道:“哪来的野小子不识好歹,信不信我一嗓子全屯子人都来收拾你?不想惹事就麻溜跟我走…..” 郭路觉得反胃,就向旁边走了几步,眼睛更是盯紧了韩家的方向,因为他看到有个女人正接近院门,看着像大荣子回来了。 史丽平也看到了,她忽然喊起来:“荣姐,这小子一直盯着你家看,没安好心!” 大荣子正要开门,听到这话就停住了,紧张地看着郭路。 郭路看着不好,觉得还是先要稳住对方,别让人跑掉,就心里想着说辞拔步向大荣子走去。 史丽平忽然从后面扑上来拦腰抱住郭路,脑袋从郭路身后探出来朝大荣子喊道:“荣姐快进去插好门,别让这小子进去,我替你拦着!” 第51章 战友 史丽平的想法很简单,这小子去韩家是想摆脱她,只要拦住他,哄得韩家关了门,这猎物就是她的了。 郭路低声恫吓:“快松开手,我是警察,别影响我办案。” 史丽平早就对地赖子冒充警察这种事见怪不怪,如何肯信,还故意叫破:“荣姐,他说他是警察,你可别听他胡咧咧,快进去别理他!” 本来就如同惊弓之鸟的大荣子立刻炸了,“哐哐”使劲捶门,大喊:“老韩,快带人跑,露馅啦!” 郭路顾不得许多,向后一个肘捶,史丽平惨叫一声立时松手瘫软在地,郭路急步向韩家跑去,大荣子转头就逃,速度堪比脱兔。 老韩也抱着孩子冲了出来,看到势如猛虎飞奔而来的郭路,撒开丫子要蹽,已经被郭路一个纵身截住。 趁老韩惊魂未定,一把抢过哇哇大叫的孩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按住老韩肩膀用力一压,老韩腿一软“扑通”坐在地上。 郭路再抬头寻找,已经不见大荣子的踪影。 隔壁听到动静打开门,胖大婶探头张望,看到地上颓丧的老韩紧张地问道:“老韩咋地了这是?” 老韩指着郭路说:“不知哪来的疯子,抢我的小孙子,还打我……” 胖大婶有些胆怯地看着郭路:“你可别乱来啊,警察说来就来。” 郭路点头:“对,那不是已经来了!” 看着匆匆赶回来的乔战英,郭路指着空场那爬不起来的史丽平说:“跑了一个,都怪那个人,你去把她带过来吧,是同伙!” 乔战英立刻奔过去,连拖带拽地把史丽平也弄了过来,对还在那里狐疑着的胖大婶说:“不用担心,我们是在办案,一会儿富强警所的人就到。” 胖大婶纳闷地说:“噢,这家怎么总招警察呢……” 乔战英从郭路怀里接过孩子,仔细辨认后心里有了底,又问胖大婶:“这孩子是他家的吗?” 胖大婶晃着脑袋说:“我没见过,以前见的就只他两口子。” 小孩儿哭咧咧地喊:“我要找妈妈,这个人是坏人!” “没事了,阿姨已经给你找到妈妈了,今晚就接你回去。”乔战英抱紧了孩子,想到若不是及时发现,一对母子就被人贩子害得再也不能相见的可怕结果,心里抽紧,眼若冰霜地瞪着老韩。 郭路见机上前抬手抽了老韩一巴掌,老韩惊惶地捂着脸,看着人高马大的郭路没敢言语。郭路看乔战英投来奇怪的眼神,就咧嘴一笑,附耳说道:“我知道你想揍他还顾忌着警察身份,这巴掌是替你揍的。” 小乔一时无语。 富强警所的动作很快,在接到李宏升的警讯后,江所长亲自率领全员出动,吉普、摩托迅速涌入兴平屯。 留下一部份人搜查老韩住所和在屯里屯外抓捕大荣子,老韩和史丽平被押去富强警所,史丽平拼命叫着冤枉,江所长冷冷地说:“上次判的少了,不思悔改还犯罪升级成拐卖儿童,这次得让你长长记性!” 郭路适时告辞,江所长说还需要做笔录完善材料,作为线索发现人的他们很重要,请他和小乔一起跟着去了富强警所。 大队人马刚回到富强警所,得到讯息的孩子父母家人从墨城赶来了,自是一番亲人抱头痛哭和对郭路、小乔以及江所长等人的感激涕零场面,不必细说。 同来的除了孩子亲人和墨城警局的警员,还有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他说话不多,一直置身于人群之外,微笑倾听,一双卡在鼻梁上的大镜片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整个场面,仿佛所有细节都能尽收眼底。 看到郭路和乔战英终于得闲走到一旁,他才从旁观的位置撤下来,走到二人身前,分别送出两张名片后自我介绍:“我是市府秘书杨春生,代表闫副市长感谢二位救回了孩子,这既是挽救了一个家庭的善举,更是维护社会安定,打击犯罪分子的大功,所以闫副市长刚才听了我的汇报以后,让我无论如何要替他向二位的仗义出手说声谢谢,以后有机会还要当面道谢!” 乔战英和杨春生握着手谦虚道:“我只是尽了一个警察的本分,这位赵延军同志是一名普通百姓,全靠他提供了线索和参与营救,他才是真正的仗义出手。” 杨春生又握住郭路的手说:“赵延军同志是做什么工作的?” 郭路笑着说道:“没工作,自己做点废品收购谋生,就是俗称‘收破烂的’!” 杨春生也笑道:“英雄不问出处,两位今后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无论有什么问题,请和我联系,打私人电话就行,名片上有。” 郭路说:“不敢麻烦!” 乔战英说:“谢谢杨秘书啦!” 杨春生压低声音说:“该我谢谢你们,真的,出事这两天,闫副市长心情不好,我都被训了两次,这下可好了!”说着还拍拍胸口,如蒙大赦的样子。 说了句不官面的话,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几个人会心地笑了。 墨城的人带着孩子回去了,兴平的警察没有捉到大荣子,把老韩家封了门,和村委会通报了情况后也回到富强。 这边突审的情况不算顺利,老韩看事情败露,不再说孩子是他孙子,坚持说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哪里来的,只说是大荣子抱回来声称是她的侄孙子,至于真有没有侄孙子老韩也不清楚,因为他和大荣子不是正式夫妻,两年前才认识,一起搭伙过日子,对她家情况了解不深。 按他的供述,就属于被大荣子欺骗,完全不知道孩子是被拐来的,至于为什么大荣子一喊,他就带着孩子跑,他说没搞清楚,以为着火了。 老韩诅咒发誓地说自己只知道这么些,其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了,看来一切只有大荣子归案才能清楚。 至于史丽平,虽然已知道这是个做什么营生的女人,但她为什么拦住郭路,放跑大荣子,说的话就站不住脚了,警察还是怀疑她和大荣子有勾结,问到老韩对史丽平了解多少,老韩故意搅浑水,说史丽平经常找大荣子,两人一起出去说话,都是避着他。 警所只好把两人暂时收押,报上级警局,通缉李桂荣(大荣子)。 而郭路和乔战英,此时已被小陈开着车送回了白桦镇,乔战英要回警所,所长李宏升和一些同事还等在那里要给她庆功,小乔无意中破了墨城新发的案子,尤其这案子还是因为被拐儿童是闫副市长的孙子而热度升级的案子,让白桦镇警所也跟着露脸,刚刚还被市局魏副局长打来电话狠狠表扬一通。 郭路在街口就下了车,和小乔道别时,小乔摇下车窗,主动伸手和他握别,小手挺凉但很有力,两人隐隐有了战友一般的情愫。 第52章 越来越好 温柔的夜色总是容易被破坏,郭路慢慢地溜达回家,在大门口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赵延军的父亲——赵志平。 这是郭路以赵延军的身份行走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翻看赵延军的旧档,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印象也很模糊,好像从来不曾关心过他,在赵延军的生活中很少出现。 至于郭路本人,虽然和赵志平没什么恩怨,但曲梅的信让他对此人心生恶感,想当然的视他为路人。 “延军!”赵志平有些胆怯地叫了一声。 “叫我吗?你哪位呀?”郭路漠然相对。 赵志平的身躯高而不壮,此时又弯曲了些,没啥底气地说了一句:“我是你爸呀!” 郭路冷冷地看着他说:“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爸’?” 赵志平努力地回忆着儿子小时候的样子,说:“你都忘了吗?我还带你在院子里放过烟花呢!” “你说的是三岁以前的事吧?可惜那时候不记事呢,说说现在吧,你来找我干什么?”郭路也在琢磨着如果真正的赵延军在此时刻会做什么、说什么?会不会把眼前这人打一顿呢? 赵志平走到郭路身前,伸出手去想摸摸“孩子”的头,终究还是停在了半空,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气,这些年没怎么管你,可这都是你妈,她不让我管啊,以前我喜欢她爽朗的性子,有些男人的气度,结婚后她性格变了,整天找些事情就和我吵和我闹,跟精神病似的,唉,是她逼我走出这个家的……” 郭路讥讽道:“这么说我要替我妈跟你道个歉喽?” 赵志平很沧桑地说:“算了,我不跟她计较,我现在这身体也不好,肺癌晚期,可能就要去见她了!” 本来要接着挤兑赵志平几句,听到这人要挂了,郭路的心气也就平了下来,是啊,他们夫妻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况,别人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延军,我要是走了,你在这世上就你弟弟唯一一个亲人了,你要有个长兄的样子,多多照顾他啊!” 擦!这是要托孤吗? 郭路纳闷地问:“你啥时候又给我整出个弟弟?” “就是你刘姨的儿子崔玉成,比你小五岁,这些年对我像对亲爸一样,是个好孩子啊!”赵志平说起继子,眉眼里都带着温情。 “给我滚!别惹我揍你!” 郭路实在不想忍了,撇下赵志平进了自己的院子,大门咣当一声关死。 他走进屋子,对着镜子里的赵延军那张脸悲伤地说:“赵延军,你太可怜啦!” —— 第三天,按照电话里的约定,郭路和小蚊子分别出发,在墨城火车站的候车大厅碰头。 二强坚持开车把郭路送到墨城,说是在墨城要接个活儿,顺路。 二强一边开车一边单手摸出烟来,在郭路推开表示不抽后,又放回扶手箱,郭路不抽烟,但赵延军以前是很喜欢抽烟的,在二强的感觉就是,军哥越来越不愿意抽烟了,所以敬烟的动作也就是象征性的。 开车过程中,二强像是不经意地说到现在一些单位开始自己买车了,以后给单位出车的业务恐怕越来越少,干着也没意思啦。 郭路也在想着今后的走向问题,这次按曲梅留下的遗嘱去山南,他的确是想帮赵延军揭开这个谜,自己无端征用了赵延军的身体,帮他办成这件事,就算是一次补偿。 他相信这次如果顺利找到曲恒,事情若果真如曲梅说的那样,赵延军应该能得到一笔遗产,除了这次的花销,钱还是要留给赵延军的,毕竟他不能长久地霸占这个皮囊,以后的路还得赵延军自己走。 废品生意已经按赵延军开的头儿做的有点模样,那么自己离开后,赵延军和他的伙伴们还能一如既往的走下去吗? 刘贵懦弱,也有点小农的狡猾;马钢办事能力强,但有冲动、暴躁的缺点;胡勇、李胖子都是社会底层人员,干活还行,太多闪光点还没看到;二强比起他们就有些可以说道的啦,脑子灵活,心细谨慎,能吃得辛苦,也善于为人处事,把他锻炼出来,可以成为赵延军的好臂助。 几个月相处下来,郭路对这几个伙伴以及自己使用的这个身体,已经有了感情,想给他们一个好的安排,自己再悄然隐退。 他说:“要是没啥挣头儿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忙活吧,这里也有你的投资呢,如果这次我去的顺利,能有些收获,咱们还得往大了干,不单只是个废品的事了,放心吧二强,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哎!我听军哥的!”二强用力点头,心里敞亮了许多。 到了候车室,郭路四处寻找,没见到小蚊子,心里暗想,这小子张张罗罗非要跟着,临阵又脱逃了,也好,自己去更方便,只是钱得省着花了。 一个帅气的少年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少爷,来这么晚,还以为放我鸽子呢。” 哇靠!郭路惊掉了下巴,这小贼今天打扮的太利整了,穿了一身合体的牛仔装,双肩背着一个大旅行包,头戴一顶遮阳帽,下面还不伦不类地架一幅蛤蟆墨镜,这~~他才是少爷吧? “你不冷吗?”现在还是早春,看着这副打扮,郭路都有些冷。 “挺好啊,不是去南方旅行吗?”小蚊子一边说,还一边在郭路身上刻意地打量,墨镜后面的眼珠叽里咕噜地乱转,让郭路也觉得自己身上那件薄棉袄有些寒酸。 小蚊子又凑近他耳朵说:“那一千先放我这吧,你还有啥重要东西怕丢的也都放我包里,我防偷最有一套了。” 郭路没好气地说:“我最该防的就是你!” (第一卷《借车行》结束,第二卷《通天塔》惊喜连连,敬请期待!) 第53章 一拨又一拨 郭路伸着懒腰看看窗外,天已大亮,列车正行驶在一座山下,满山葱翠让人心旷神怡,不由赞了一声:“还得是南方人有福气,搁咱们那,雪还没化呢。” 没见回应,偏过头看了一眼,之前坐在旁边的小蚊子却不见了,就自语道:“这孩子莫不是在火车上也走丢了?” 屁股下面传来一声幽叹:“没有我,你自己都不知丢多少回了。” 郭路吓了一跳,伸头往座椅下看,见小蚊子蜷着腿侧身躺在几张报纸上,头枕着旅行包,显然把座椅下的空间当了卧铺。 见郭路像是看熊猫一样窥视,小蚊子叨咕一句“没法睡了”,从底下钻出来,重新坐回原座,看郭路大梦方醒精神饱满的样子,又生了气:“3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昨晚要是被人抬走你都不会醒!” 郭路莫名其妙,说道:“昨晚挺安静啊,大家都睡得挺好……” 这时,车厢相隔几个座有人叫起来:“有小偷,我钱包丢了!” 又有一声应和:“我bb机哪去了,昨晚车里进小偷了!” 车厢里立时纷纷扰扰吵作一团,郭路审视地看向小蚊子,带着个小贼出门真是个错误! 小蚊子看出他眼中的含义,委屈地撅起嘴唇。 他们座位邻近的旅客听到吵闹声,也纷纷检视自己的随身物品,然后都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丢失,就站起来往那吵闹的中心凑去看热闹。 看左近无人,郭路还是在怀疑地看着自己,小蚊子就小声跟他讲了昨晚的事。 两人坐了一路硬座在双桥下车,又匆忙登上开往山南省城鼎州的列车,为了省钱,始终没有住卧铺,白天还好坚持,入夜后,郭路不管不顾地靠着车窗瞌睡起来,小蚊子也很困,但睡觉本来就比较轻,人又警醒,眼睛半闭着,也能感知周围的异动。 到了后半夜,小蚊子就注意到有个中年小偷进了车厢,但也没愿意多管闲事,直到那个小偷把手伸向郭路的口袋……可能是郭路睡得踏实,让小偷判断为好下手的对象,小蚊子抬手推开那只手,轻吐一句:“一边去!”那人悻悻离开。 又过了一小时左右,又来一个白毛老贼,这次看中的是小蚊子放在行李架上的旅行包,他看这一片的人都闭着眼睛在睡觉,有的还打起了呼,就装着整理行李架腾挪地方的样子,在上面推推这个搡搡那个,最后把小蚊子的包拿下来,还没落到茶几座的高度,一个小手搭在他腕子上,指间藏着的刀片让他一激灵。 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小蚊子站起来,收起刀片,下巴颏朝行李架一扬,老贼知趣地把包又放回原处,又威慑地瞪了小蚊子一眼,小蚊子低声说:“让你们的人离这远点,下次我不客气!” 又过了近两小时,黎明将至,也是人们最困的时候,小蚊子也顶不住了,就取下包,掏出在双桥等车时郭路买的几份报纸,钻到长椅子下面睡觉。 迷迷糊糊中,看到眼前多了一双陌生的球鞋,知道有人来到自己座席了,偷眼向上望去,看到这回是个少年小偷,正在郭路的外衣口袋里摸索,小蚊子不再多话,小刀片对着少年脚脖子轻轻一划,少年吃痛蹲下捂住脚脖子,手里还夹着郭路的身份证和几张零钞,他伸头往椅子下探看究竟,被小蚊子一把揪住脖领子,把他脑袋拽进椅子下面,一手将刀片抵在他眼皮上,一手把他手里的赃物抢在手里。 小蚊子咬牙切齿地对着惊恐的少年小偷低声说:“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许再来吗?有没有完?” 小偷求饶说:“哥,轻点轻点,我是第一次进来,你跟谁说的我不知道啊,这趟车上好几伙呢。” 小蚊子说:“那就去跟几伙子都传个话,这节车厢我罩着呢,别特么再来烦我,再被我抓住,切指头,你要是传不到话,也同样办,废了你吃饭的家伙!” 少年小偷连连称是。 放走人后,小蚊子戒备了一阵,直到车厢里有了日光,才放心睡觉。 郭路听完小蚊子简单的讲述,才知道貌似平静的夜晚,在自己身边竟活跃着一群辛勤的小偷,不由打趣:“你这专业真不错,天涯海角的都有同行。” 小蚊子低声抗议:“别把我和他们扯到一起,我是侠盗,只偷恶人!” “呵呵,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第一次见面是咋回事忘了吗,你可是对我这个穷苦百姓下的手!”郭路揶揄道。 小蚊子不甘示弱:“你以为自己是好人吗?当时我就知道你是谁,专打老头老太太……” “行行行,不唠了,人都回来了。”郭路有些脸红,替赵延军这是背了多少锅啊! 鼎州站到了,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流出了车站,迎头就能看到车站左侧的一家“迎宾旅店”的牌子,门脸挺大,最是招摇。 小蚊子说:“不要急着赶路了,先去住下吧,困死了!” 郭路说:“这家离车站太近了,肯定客人都往那里去,恐怕有些杂乱。” “怎地也比火车上强,少爷,就住这吧,我走不动了!”小蚊子打着哈欠。 “好吧!”两人就奔了迎宾旅店。 身后,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人对少年小贼说:“他们去住店了,你去招呼人,我在这盯着。”少年小贼答应着很快走得不知去向。 一位中年妇女像是老板娘的样子坐在服务台前介绍了旅店的价位,郭路掏出身份证放在服务台上说:“开一间两张床的标准间吧!” 小蚊子把自己的身份证直接递给老板娘,说:“开两间,给我一间小一点的。” “有点浪费吧?” 郭路也不愿和人住一间,尤其是捉摸不定的小贼,但出门在外还是得一切节省着来。 老板娘拿过两人的身份证看了看,笑着对郭路说:“先生,按规定你不能和这姑娘住一起,除非有证明,咱这总来联防检查的。” 第54章 鼎州发现 小蚊子抢着说:“两间两间,大不了我那间自己付钱喽。” 这边郭路还没转过弯来,什么“姑娘”?自己就领着一个偷东西的臭小子,哪来的姑娘? 老板娘很快登记完,把两个钥匙牌和身份证递过来说:“姑娘住205、先生住207,从这边上楼——” 郭路抢先接过去,拿起小蚊子那张身份证,先看到了醒目的“女”!小蚊子叫了一声:“快点!”径自转身登上楼梯。 郭路慢慢上楼,同时也把小蚊子的身份证上的信息看了个清楚,小蚊子名叫肖文紫,刚满十八岁…… 抬头看看已经站在205门前的小蚊子,心说十八岁的姑娘也不是没见过,哪有这等竹竿一样的身材,还有面相、举止,哪里有个姑娘的样子,最离谱的,还是个小贼! “慢慢吞吞的,快把身份证和钥匙给我!”小蚊子伸手等着。 郭路拿钥匙开了门,推着小蚊子进了房间,小蚊子急道:“你在207,回你自己那里去。” 郭路摇着身份证,智珠在握地说:“小蚊子,你身份证是假的,假就假吧,可你为什么整个女的身份证?是不是惦记作案布迷魂阵的?” 小蚊子给他一个白眼:“又不是江洋大盗,整那么复杂,这就是我自己的。” “那你为什么隐瞒自己是女的?” “不曾隐瞒啊?你也没问我,再说,这是个问题吗?你是人,还到处告诉别人‘我是人’吗?” 一串连珠炮轰过来,郭路也觉得自己没占道理,尴尬地说:“你这样哪像个女的?” “你管我长啥样,吃你家饭啦,赶紧出去吧少爷,我得洗澡睡觉,给你当了一晚上保镖,困死了……”小蚊子——哦肖文紫不由分说把郭路推出门,反锁上,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郭路打开自己的房间,还在想着小蚊子的身份,暗自后悔,知道是女的,万万不能带她来,太不方便了。 响起敲门声,以为是小蚊子,就说着:“还有什么要坦白从宽的?”开了门,老板娘站在门前,歉意地笑着说:“打扰先生一下,我有个事挺急的,想问问您。” “您进来说!”郭路让开门口。 老板娘说:“就两句话,刚才看您身份证就觉得有点事情要问,一时没找到头绪,现在想起来了,您是从极东省的白桦镇来的,是那里的人吗?” “是呀!” “有个名叫郭鹤龙的客人也来自那里,你认识吗?” 郭路一惊,太熟悉的名字,怎么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听到?忙问:“认识啊,怎么了?” 老板娘惊喜地说:“太好了,是这样,他前天来住下的,本来说住一天就走,可是,除了当天住店时见过,再就没见他出入,按理说昨天就该结账走的,结果也没见他来,我就去房间看看,东西行李还在,就想着晚上会回来吧,结果昨晚又是一夜没归,我正想着怎么办好呢,要是报警吧,对我的店影响不好,不报又怕这个人有什么事情,他的东西留在店里,押金也没取走,实在不行也只能给他收好,把房子腾出来了。” 郭路也有些急了,对老板娘说:“实不相瞒,他是我的一个亲属长辈,你带我去他房间看看吧!这个人是个挺靠谱的人,瞧这情况,怕是真的出了问题!” 郭鹤龙的牙具、毛巾还放在洗手池的台子上,保温杯在小桌子上,里面的半杯水是凉的,还有一件棉服挂在衣帽钩上,大概是一路从极东穿过来,到了南部的山南省,已经不需要穿就留在旅店,另外留下的就是个帆布书包,经过两人商量,互相作证,方打开书包翻看,里面除了换洗衣服和一个小本子,再无特别的东西。 看着就是正常住宿的样子,郭路和老板娘互相看看,两人眼中都是相同的意思,这不是个离店的状态,只能是因故不能返回。 郭路知道这位前世的爸爸根本没来过山南省,这儿也没有亲戚朋友,他如果出这趟远门,一定是为了找寻孙子,可是小郭路在双桥啊,郭鹤龙缘何舍近求远地来到山南省的鼎州? 那个日记本记了很多琐事,郭路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几行字,从颜色看应是最近书写,一行是一个名字“刘国庆”,后面是个电话号码;另一行写着:鼎州、幸福大街、天桥。 郭路让老板娘锁好房间,跟着她到一楼服务台,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对方接通,一位女声很有礼仪地说道:“您好,汇鑫公司,请问您有什么事?” 郭路说道:“您好,我找一位叫‘刘国庆’的先生。” “您稍等!” 不久,一个厚重的男声响起:“喂?是哪位啊?” 郭路试探着问:“您认识郭鹤龙吗?我是他的侄子。” 对方有些恍惚:“郭鹤龙?这名有点熟悉,在哪听说来的?” 郭路提示道:“是极东省白桦镇的一个五十多的老人。” “噢……哎想起来了,是从极东来山南的那个老郭吧?” “对对!您和他怎么认识的?”郭路看线索接上头了,觉得有了希望。 刘国庆爽朗地说:“就是在火车上我们凑巧坐到一起了,我以前也是当兵的,唠的挺投缘,哎老郭好吗,现在干嘛呢?” 郭路实话实说:“我叔到鼎州住下后,就不知去哪了,我们着急呢,看到他本子上留着您的号码,就冒昧打听一下,看您有没有线索。” 刘国庆惊讶说:“怎么会这样?他说是到鼎州,我比他提前两站下车的,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刘先生,我叔本子上还记着鼎州、幸福大街、天桥这几个词,麻烦您回忆一下你们谈话有没有提到这些?”郭路有些失望了,但还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线索。 刘国庆在那边也在回忆着:“我坐车喜欢喝点酒,带了些熟食和二锅头,就拉着老郭一起喝酒,结果这老郭心事重重的也不愿喝,尽是陪我聊天了,我俩没少聊,天南地北的,哎呀对了,后来老郭提到孩子丢了,来这边找孩子,我们旁边坐的一个人插话来着,好像提到你说这些词了……” 第55章 天桥 “说啥了?”郭路忙问。 刘国庆道:“他说的挺血腥,说是鼎州的幸福大街上有个天桥,上面总有些残疾孩子在那乞讨,据说这些孩子有的就是被偷来抢来的,被那些没人性的家伙给掰折了胳膊腿儿,听到这,我还大骂一通,后来想想也不一定是真的,文明社会还能有这种事吗?老郭当时拿个本子在那上写东西,能不能是去那儿了?” “大概是这样,谢谢您刘先生,我往这个方向找找。”郭路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有结果告诉我噢,这老郭也是真不容易!”刘国庆叮嘱道。 郭路对老板娘说:“他的房间先留着,费用不够了我交,现在我就去找找他,幸福大街的天桥怎么走?” “那条街很长的,天桥至少有三个。”老板娘详细给他指点了方向。 郭路坐上了65路公交车,他没注意到,有两个人也尾随着他上了车,其中就有少年小贼,而秃顶老贼领着另外两个,在旅店门前一处树荫下的石台子上面,摆起了象棋,两人对杀,一人旁观,眼睛不离店门左右。 在河滨路下了车,这里是幸福大街的一个起始地段,尽头是丁字路口,郭路在路边的书报摊买了一份《鼎州交通旅游图》,在上面找到幸福大街的路线,确定几个天桥的位置。 一个蹬三轮的黑脸汉子过来揽活:“太阳这么毒,坐车走吧,很便宜啊!” 郭路也觉得头发丝里都是太阳的热辣,就问了价钱,黑脸汉子说:“三块,你坐公交也得一块呢,还有小偷,不如我这私人座驾。” 郭路就听人劝坐了三轮。少年小贼啐了一口说:“等下把车老板的钱给下喽”,也招呼辆三轮跟上。 到了碰到的第一个天桥下面,郭路叫停了三轮, 顺着梯道上了天桥,上面只有匆匆过路的行人,没有乞丐,也没有任何行商的行当,郭路向远方望去,依稀看到下一个天桥,大约在三里之外,就从另一端梯道下桥,继续向目标走。 跟着的小贼互相嘀咕:“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在桥头做了只有他们自己人看得懂的标记,继续跟着。 郭路沿着人行道不疾不徐地走着,沿途的情况也没有忽略,对有人扎堆的地方要多看几眼,谁知老郭是不是在那里呢,就这样走到第二个天桥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一片是繁华街区,几个大型商场和酒店、公交站在天桥的两端铺垫出一片太平盛世景象,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天桥上也有人驻足,居高临下地观景。 三米宽的桥面两侧有些做小营生的,卖打火机、证件保护套、防臭鞋垫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和提着篮子卖水果的,这里兜售的商品以低价为卖点,此外,发售楼传单的姑娘也在拦截着往来路人。 除去这些做寻常买卖的,一个满脸哀愁的女人也比较抢眼,怀里抱着个睡觉的孩子靠着护栏坐着,身前铺着一张大纸,大意是老公去世、孩子生病、家里欠债,希望好心人帮助云云,一个破饭盒装着几张零钞压在纸上,表明乞讨的身份。 和她隔开十几米的另一侧,是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穿着一身老旧的蓝色四兜上衣,戴一副黑框眼镜,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只马扎上,身前竖立着一张大纸板,写着一大篇东西,说的是考上了名牌大学,但是家里穷没钱供,如今学校已经免了学费,只缺一份车票钱,请求爱心人士资助,自己以后要报效社会等等,一副落难秀才的羞愧样子。 这两位乞丐的存在,让幸福大街有点不幸福。 郭路在天桥上下逡巡了半晌,没有发现郭鹤龙的踪迹,他又拿出交通图研究,结合两个天桥情况的对比,说明人多热闹的地方才是乞丐生存的环境,再往前的天桥,周边商业区域看起来不够稠密,恐怕线索也不多,那么,围绕天桥找老郭,只有这处最合适。 可是老郭又去了哪呢? 小贼不想暴露行藏,在天桥走过后,就躲在下面的人群中,偷偷打量郭路,偶尔也顺手干点本职工作。 他们瞥见郭路从天桥下来,买了份大报纸,又去一个算卦摊子,和算命的磨叽一会儿,借了人家的笔在报纸上写了几个字,又匆匆地上了天桥,不一会儿好像是蹲下了。 在下面看不到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起来,两贼好奇,就登上天桥,桥上诡异的画面,让他们大跌眼镜。 郭路盘腿坐在学生乞丐对面,屁股下垫着售楼宣传单,身前摊着一张大报纸,上面几个飞扬跋扈的大字:钱丢了,求帮助!另有一个宣传单卷成的纸杯放在面前,用一枚石子压着,那位还微笑看着路人,等待施舍。 “擦,精神病吧?”瘦高个的小贼瞠目结舌。 少年小贼也纳闷:“不像啊,一定有花头!劳爷让盯紧他,肯定没错!” —— 秃顶的劳爷一摆手,旁边观棋的黑衣汉子蹲下身子,对面下棋的大短裤也向前倾着头,等劳爷吩咐。 劳爷问道:“查清楚哪个房间了吗?” 黑衣汉子说:“那个大个子在207,年轻娃娃在205。” 劳爷说:“我们不能一直等着了,现在就上去找年轻娃娃盘盘道,然后得赶紧找小四儿去,我怕那个大个子不是好相处的。” 三人收起棋子来到旅店门前,劳爷看了一眼大短裤,大短裤便停下来守在门口,劳爷和黑衣汉子进店,老板娘迎上来问道:“两位住店吗?” 黑衣汉子笑道:“我们是今天刚住进来那两个北方人的朋友,过来看看他们。” 老板娘有些疑虑:“那位赵先生已经出去啦?” 劳爷接过说:“就是赵先生让我们来找205那个后生,他落了点东西让我们帮他拿回去。” 这时电话响起,老板娘抛下他们去接电话,劳爷两人径自上楼。 到了205门前,黑衣汉子也不敲门,用一只铁丝轻轻拨弄,顷刻,房门与门框之间便分开两毫米的间隙,他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入,劳爷紧紧跟随。 第56章 冲冠一怒 里面空无一人,劳爷看看洗手间的水迹,又摸摸床铺的温度,说:“人离开不久,去207看看。” 黑衣汉子用同样方法再次打开207,依旧空空如也,随即又查了公共卫生间,无果后两人快速来到三楼,对公共卫生间和开着门的空客房都查了一遍,仍是没什么收获。 楼下传来老板娘的高声询问:“那两位先生,找到人没有?” 劳爷应了一声,对黑衣汉子说:“你去天台看看,有人就吹个口哨,我去拖住她。” 黑衣汉子点点头就上了楼梯,这家旅店是和一栋高楼建在一起的连体楼,本身只有三层,黑衣汉子上了天台,看到上面安装有几个太阳能热水器,还有搭着床单等物的晾衣架,整个空间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人的可能,就转身下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远,肖文紫从塔楼上慢慢起身,确定下面天台上确实无人,就手撑着塔楼边檐轻轻跃下。 在楼梯口听了听动静,又来到正楼这端的房顶,这里稳固着迎宾旅店的铁艺招牌,上面缠绕着霓虹灯珠,现在还是白天没有开灯,肖文紫在招牌后面隐藏身形,向下观望。 不一会儿,秃顶和黑衣汉子从旅店出来,会合了大短裤,三人向公交站走去,肖文紫拍拍身上的尘土,也下了天台。 —— 少年贼小四儿和瘦高个也不再隐藏行踪,跟一个乞讨者遮遮掩掩的也太小题大做,两人靠着护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要郭路不离开视线,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 瘦高个揉着下巴笑嘻嘻地说:“你信不,他们仨待会儿得打起来,你看那俩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小四儿老神在在地说:“那可不,同行是冤家,狼群里进来个哈士奇,还特么跟狼抢肉吃,能不挨咬吗!” “这么看这家伙也不可能是东北贼王啊,劳爷是不是看走眼了?” “兴许!我看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手头有两下子,这傻大个根本没那份警觉,火车上睡的跟猪似的,可劳爷偏偏说,他是扮猪吃老虎,这都跟要饭的抢生意去了,还咋特么吃老虎?”小四儿一肚子不满。 “你看你看,学生不干了,要出招了!”瘦高个兴奋地叫起来。 学生丐对抱孩子的寡妇丐使了个眼色,那女人低下头,收起刚才瞪着郭路的那副恶狠狠的眼神,继续扮可怜。 学生丐挪到郭路身边,低声质问:“你是过来捣乱的吗?哪个山头的?” 郭路假装茫然地说:“我就是没钱了来讨个钱,为什么你能讨我不能讨?” 学生丐伸手一弹,把郭路的纸杯弹倒了:“你这家什也太对付了,再说要钱也换件像样的衣服,有点诚意,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你坐这儿就给你钱?” 郭路凝视学生丐的双眼说:“那你教教我呗,咋样能要到钱?” 学生丐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竖起一根指头:“第一,打两个滚儿把衣服整得脏兮兮,第二,把要钱的理由写得丰富一点,比如说自己患了癌症,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替你写,但是要收费,第三,这块地盘是我的,你去下一个天桥吧,那没人争……” 说着说着,好像卡壳了,停下话头儿。 赵延军摸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入主学生丐凡体的郭路,对赵延军说:“你先回迎宾旅店吧,207房间,记得路吧?就在火车站前,坐65路公交到火车站就看到了。” 赵延军迟疑着说:“我从哪来的当然知道,可是我还有事没办完呢,回去干嘛?” 郭路也不确定赵延军现在还记住多少东西,就试探问道:“你是来干嘛的,和谁来的?” 赵延军回忆着:“我和一个小兄弟从极东过来,要去找我舅舅,然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擦,我跟你说这些干啥,我认识你吗?” 郭路笑了,看来自己脱离别人的本体后,没有对人造成太大的伤害,“车”对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都能记住,就是有点搞不清事情为什么是这样的走向,就是所谓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郭路对赵延军说:“我是个学生,晚一些还会找你去,现在你先回旅店,要是看到那个小兄弟也就是小蚊子,告诉她,没什么事,你们好好休息吧。” 赵延军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深深看了郭路一眼,摇摇晃晃地走了。 郭路借着收拾那张报纸的机会,把下面藏着的基因笔又揣进兜里。 方才,郭路在学生丐对面摆个摊子,是想找个由头和学生搭话,探问郭鹤龙是否来过这里,他想不管学生和郭鹤龙失踪有没有关系,在天桥上“工作”的学生丐对来天桥寻找线索的郭鹤龙兴许有些印象,甚至有交集。 于是郭路就看似荒唐地摆开乞讨的阵势,但学生丐一直垂着眼皮没有搭理他,郭路便耐心地等着对方挑事,这期间无意中触碰到基因笔,闲得无聊就偷着对人测试,没想到和学生丐有百分之六十的适配率,于是郭路就决定利用这个办法,探出学生丐对郭鹤龙的记忆。 事实证明,郭路找对了路子,他重回学生丐那个乞讨摊儿,开始想郭鹤龙的样子,果然从学生丐的旧档中读了出来。 学生丐确实是个学生,他名叫王坦,上高中时暗恋一位化学老师,那个老师大他差不多十岁,却面容精致白皙,就像是个瓷娃娃,对人又是非常和气,是很受学生欢迎的女老师。 王坦每天期盼见到老师,但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有点保护欲,除此之外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那位老师突然离职了,王坦很是失落,觉得学习也没了劲头儿,不久又听到校园里纷纷扬扬地传说,那位老师是被校长欺负了,没法再在学校待下去才离开的,王坦的怒火油然而生。 在一天晚上,王坦怀揣一把菜刀,尾随刚散了酒局的校长,在校长尿急躲进一处墙角放水时,王坦冲上去对着后背就是一刀。 这刀砍破了衣服、砍出了血花! 王坦有些愣怔,第一次砍人,和想象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他以为砍人像砍豆腐一样能单刀直入,但校长的后背好像有点硬。 第57章 老流氓 校长嚎叫着转过身,王坦见了鬼似的疯狂逃窜,他一路狂奔,见车就上,要票就逃票,没车就靠两条腿走,不知不觉就来到鼎州,这里离家乡已经很远了,他也彻底没钱了,就停下了脚步,在鼎州流浪。 某天他在饭店窗外眼巴巴地看着,等着有客人散桌时他好溜进去捡剩饭剩菜吃,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从此就加入了乞丐帮。 王坦的旧档中还有好多故事,郭路不及细读,在最新的记忆中,郭鹤龙出现了。 郭鹤龙来到天桥上,王坦和寡妇丐的布局还是同今天这样,引起郭鹤龙注意的是寡妇丐,那抱着的孩子让他想到了太多的东西,他走过去看看寡妇丐,又仔细端详孩子,三四岁的孩子一直在睡着,透着不正常,而寡妇丐虽然抱着孩子,却漫不经心,像是抱着一个枕头。 “这孩子不像你啊?”郭鹤龙探究地问。 寡妇丐有气无力地说:“像他爸。” “其他亲人呢?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叔叔舅舅,怎么也不该把这么点孩子扔大街上讨钱吧?”郭鹤龙继续探问。 寡妇丐生气了:“你这老头儿,有钱就给点,没钱就走人,说这些干啥?” 郭鹤龙也来了火气:“我看这孩子不像你的,是不是拐来的?不说我就找警察来问你。” 寡妇丐把孩子放在地上,叉腰站起来,点着郭鹤龙鼻子骂道:“你有病吧?是不是有钱了就来消遣我们穷人,找警察?你找谁来能咋地,老娘在这要了好几年了,也没见你这样的傻b!” 郭鹤龙指着孩子说:“孩子也就两三岁,你在这好几年,自己都说漏嘴了,果然是骗子!” 周围聚拢了一些人来看热闹,寡妇丐哭了起来:“没天理啊!我都这个地步了,还得受这个老流氓的欺负,还让不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活了,我就从这天桥上跳下去吧!” 郭鹤龙连忙辩解:“大伙儿别信,她这孩子肯定不是亲生的,来这诈骗,我的孙子就是被人拐走的,最恨这些黑心的人!” 寡妇丐抱起孩子转身扳着护栏作势要跳:“不活了,这老东西调戏我,我怼他两句就污蔑我,苍天啊……” 围观的人赶紧去拦住她:“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了孩子你也不能跳!” “就是,这个北方佬脑子坏掉了,不要理他!”人们同情心暴涨,开始往寡妇丐的饭盒里扔钱,有的还扔了十块的票子。 寡妇丐抽泣着说:“天下还是好人多!” 人们开始谴责郭鹤龙的为老不尊,搞得老郭无地自容。 有人过来解围了:“大家都忙自己的吧,也没什么大事,这个人可能喝多酒了吧,说点过头话,想必也是无心的。”说话的人是王坦。 看热闹的本来就都是过路人,看事情平息也就散了。 王坦又安慰寡妇丐道:“都是天涯沦落人,人家有点看不起也正常,咱还得努力的活着……”寡妇丐频频点头,坐回原处,孩子自始至终都在睡觉。 王坦摇摇头,回到自己的领地,不出所料,郭鹤龙跟了过来。 郭鹤龙觉得这个年轻人倒像是通情达理的,一看他那个牌子,有些同情,就掏出十块钱放进王坦的零钱罐里。 王坦摆摆手,义正词严地说:“这位老人家,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乞讨的人,这钱我不能收,我只收爱心捐助,不要有恶意的施舍。” 郭鹤龙说:“孩子,不要误会,谁都有个为难的时候,我没有恶意,快点攒够学费上学去吧,这地方不是你们学生该待的地方。” 王坦不解地说:“那你刚才为什么跟那个寡妇吵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啊,每天饭都舍不得吃,都为了孩子。” 郭鹤龙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我误会了她,但那绝不是善人,竟然诬我调戏她,可笑之极!唉不提了,我看你是懂事的孩子,想跟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在这见到过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人领着乞讨或者做什么,反正是不正常的现象,要不然我怎么去问那寡妇,她那孩子岁数和我丢的孙子差不多大,当然,肯定不是他。” 王坦问道:“你说的太宽泛了,每天这里来往的人何止成千上万,你说的毫无特征嘛!” 郭鹤龙掏出一张小郭路的照片,给王坦看:“这照片的年纪要小一点,可是基本模样不会变,你看有没有印象,要是能帮我找到孩子,你上大学的费用我包了。”说完又歉意地笑笑:“要不然也应该帮助你这样的有志青年,就是还得留着钱找孩子,不敢多花啊。” 王坦接过照片仔细看看,又低着头像是在努力想起什么,让郭鹤龙有了点希冀。 “没准儿是他!”王坦对着照片像是忽然开窍的样子说:“一个星期前,在我住的大杂院里,有一户新入租的三口人家,他们带的孩子跟照片上这个有点像,整天哭,那家大人常常不是骂就是打的,现在看起来真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 郭鹤龙激动不已,拉着王坦的手说:“快带我去吧,很有可能是我的孙子啊!” 在他身后有一个手拿售楼宣传单像是在看广告其实始终在倾听他们对话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天桥。 王坦好像有些为难:“其实这样的孩子长的大多相似,您说哪有那么巧,您找到我,就恰好我就见过这孩子呢?” 郭鹤龙等不及了,两掌合并作揖说:“拜托了小伙子,我只有看到那孩子才能心安,是与不是都要瞅上一眼。” “好吧,我就领您去一趟,怕是瞎耽误时间呢!”王坦慢慢收拾着要钱的家什,暗想,我已经提醒你了,非要往上撞我也没办法。 刚才郭鹤龙和寡妇丐争吵时,有人就交代王坦,去平息吵闹,免得引人注意,再套套老头的话,如果对乞丐帮有危害就把人控制起来。 王坦带着老头走出了繁华地带,钻进一条胡同,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大院,院子不算小,周围一圈有十来间房屋,门窗都不甚整齐,一副破败之相,在院子中间则有个公用的洗漱池子,上面还狼藉地摆放着不曾刷洗的盆盘碗筷,不远还有个矮饭桌,有五六个人围着桌子在喝茶水,此时都放下杯子,默默打量走进院子的人。 第58章 着了道 王坦指着院子角落的一间房屋说:“就是那家,你自己去问问吧,都是邻居我不好出面。” 郭鹤龙理解他的顾忌,点点头走过去,看那扇门虚掩着,就敲门说道:“同志,打听个事儿。” 屋子里一片死寂。 郭鹤龙又喊了两次,见始终无人搭腔,就说着:“我就自己进来啦?”轻轻地推开房门,踏进屋里,兜头一股水呲过来,眼睛被呲得睁不开,他连忙后退,院子里的那几个人早已经来在他身后,一齐扑上来抓手的抱腰的搂腿的各司其职,郭鹤龙一身擒拿功夫不得施展,脑子也变得昏沉,很快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被人绑了起来。 穿着对襟小褂的慈祥老头儿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呲水枪,他看向王坦,问道:“坦儿,这位是哪路神仙啊?” 王坦把从郭鹤龙那里得来的消息学了一遍,老头儿皱眉,问旁边的人:“最近咱们也没有这样的货吧?” 旁边的人说:“秦叔,这个家伙搞不好是条子!” 秦叔沉吟说:“不能不防,让孩子们小心着点,查查哪里露底了。”又吩咐道:“把这个人扔西厢房去,先饿他一天,明天我和他唠唠再说。” 第二天,王坦正常“上班”去了,到晚上回去时,各路乞丐也都像倦鸟归巢一样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回到大院,照例是“正式编制”的乞丐们喝酒吃肉,其中就有王坦和寡妇丐,那些“工具”如寡妇的小孩儿和一些残疾人等都被关进西厢的几个屋子里,喂猪一样给点吃的,不许喧闹。 秦叔笑眯眯地问了各处的收益,然后提起了郭鹤龙,说这人确实是丢了孩子,从北方一路找过来的。 一个狠厉的家伙说:“不管怎样他已经知道咱们这窝子了,干脆把他弄死算逑。” 秦叔夹了一粒花生扔在嘴里细细品味着,慢条斯理地说:“不要这样粗暴啦,好好的一条命怎么能这样浪费呢?” 他看向一个少妇,少妇忙低下头,躲避秦叔那还算温和的目光,秦叔笑笑说:“阿莲啊,你最近成绩不好,不是你不努力,是缺少个好工具,明天把这个新货药了给你,就当是你要病死的老爸,坦儿,给你阿莲姐好好写个故事。” 王坦点头称是,阿莲也连连表示感谢! 秦叔端起酒杯:“孩子们,都使劲儿干活儿,争取下半年买个车,咱们也放两天假,我带你们去看看戏、旅旅游,该工作时好好工作,该放松时好好放松。” 众丐纷纷恭维道:“跟着秦叔走,吃喝不用愁!” —— 赵延军迷迷糊糊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他现在的状态有如看一部关于自己的录像片,知道很多事都是自己在做,但没有旁白解说,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有些机械地按照郭路的嘱咐返程,看到65路车时,想起郭路的话,但还是不想上车,想多走一会儿,习惯一下身边的鼎州。 小四儿和瘦高个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们此时是云里雾里的,觉得看到的一切匪夷所思,这个人从旅店出来,找到天桥,摆摊装了会乞丐,又被真乞丐几句话就撵走了,看这架势是要往回返,这叫什么事儿呢? 前面出现了劳爷三人,看到他们放慢了脚步,等赵延军过去,一伙人碰到了一起,小四儿汇报所见所闻。 劳爷没堵到肖文紫,就顺着小四儿的记号一路寻了过来,听到这等情状,也啧啧称奇,问:“他身上你们碰过没有?” 小四儿说:“我们就一直跟着没敢动,万一被他发现呢?” 劳爷阴鸷地盯着前面的背影说:“去动弹动弹试试底。” 小四儿和瘦高个就快走两步掠过赵延军,四只手都有了点收获,然后两人像是要吵架一样站在一旁对峙。赵延军走在挺宽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刚要发脾气,看撞他的两个人彼此先要掐起来了,就没再理会,自顾往前溜达,心里还想:都特么说东北人好干架,这南方人也挺彪啊,算了,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事。 等到劳爷三人跟上,赵延军也走远了一段距离,小四儿两人摊开手里的东西,几个人看看,身份证、零钞、钥匙、草纸,都是寻常的东西,看不出什么端倪,小四儿说:“这人挺木,不像会活儿的。” 劳爷拿过身份证看看说道:“我听说东北贼王是双桥的,这个人虽然是东北来的,老家却是墨城,难道是我猜错了?”把身份证递给小四儿。 小四儿接过东西说道:“难道是那个年轻的,他不简单哦!” 劳爷说:“东北贼王成名二十来年了,怎么会是个娃子,这个姓赵的既然不是,就不要在他们身上花费时间了。” 对黑衣汉子吩咐:“铁路那边的兄弟还是多注意北方人,贼王来了一定让他栽个跟头再走。” 前面有人摇手招出租,两台出租车一起靠过来,第二台为了抢活儿猛地加速,两车来势汹涌地并排冲过来,吓得几人猛地退后几步,大短裤骂道:“急着投胎呀!” 客人被第二台出租车抢走,第一台停在那里不甘心地按着喇叭,从小四儿他们身旁擦肩走过一个穿长裙戴墨镜的女子,一头棕色的大波浪随风飘摆,妖妖娆娆地走到出租车边,用手里的小坤包敲敲车门,嗲嗲地说:“走啦走啦!” 出租司机看捡到客人,这一脚刹车没白踩,赶紧殷勤地请女子上车。 大短裤痴痴地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嘴里念叨着:“这小娘儿走路带香啊!” 劳爷瞪他一眼:“这点出息,赶紧分头干活吧,今天还没开张呢。” “好在我还开了个小张……”小四儿笑嘻嘻地说着去摸口袋,脸突然变得煞白,迅速在地下和身边看了一圈,说道:“撞鬼了,大个子的东西和我自己的钱都没了!” “还有我的小刀,刚才还在身上!”瘦高个沮丧地说。 “是那个女的!”劳爷的秃顶渗出了汗珠,自己这方大贼小贼聚了一堆儿还着了道,真是破了先例! 第59章 雌雄莫辨 郭路读王坦的旧档,知道阿莲乞讨的位置在一家私立医院附近,就打车去了那里,凭着王坦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这家私立医院在鼎州有很高的知名度,医术公认是最好的,收费是最高的,前来就诊的人也最多,阿莲就在离开医院大门二十几米的地方摆的阵仗,这样既不影响医院出入的人流车流,又让每个出入的人都能看到,有这么一个凄凄惨惨的家庭等待援助。 这里有一片树荫,随着太阳的移动树荫也不是时时都庇护着树下的人,郭鹤龙躺在一片席子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旁边像动物园的说明卡一样立着一张纸板,写着这位父亲身患尿毒症,没钱透析,生命垂危,女儿愿意卖身为奴也要挽救父亲等等,阿莲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父亲”,心如死灰的样子。 看到郭路,阿莲的眼神马上灵动起来,也不管路人是否看到,热情招呼道:“王坦,你咋来了?” 郭路蹲在她一旁,看着郭鹤龙说:“这人不会要死了吧?” 阿莲笑道:“哪那么容易,亏得你写的好词儿,今天收入好得多,来这个医院的都是有钱人,都想着做点好事,自己家也能少点灾祸。” 郭路说:“钱多人傻,要不咱跟谁要钱去,阿莲姐,秦叔让我把他带回去,你把他弄醒吧?” 读王坦旧档知道,这种昏睡的解药就在乞丐手里,因为收摊时,昏睡的人抬着费力,一般就弄醒让人自己走回去,当然这是对那些不敢反抗或无力反抗的人,郭鹤龙是第一天出演,还没有唤醒过。 阿莲不疑有他,掏出一个小瓶,想想又问道:“我要不要跟着回去,要不要让虾仔和你一起看着他?”虾仔是这片的流动乞丐,也是出现万一时候的援手。 郭路说:“不用了,秦叔让你再干一会儿到下班,我有办法自己弄他回去,药给我吧。” 阿莲说:“这量怕你不好掌握,解得太快你就控制不了他了,先少给他一点,让他能行动,脑子还不清醒,等跟你回到家他全恢复也没用了。” 说着就捏开嘴给郭鹤龙用水冲下一粒黑糊糊的药丸,再把另一个小瓶打开在他鼻子口晃了晃就收起来了。 少顷,郭鹤龙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呜噜”着什么,阿莲说差不多可以走了,郭路就把郭鹤龙慢慢扶起来,走到路边,伸手拦下辆出租车,搀着郭鹤龙坐了进去,在此期间郭鹤龙一直都是机械地跟着,像是傻子。 —— 长裙女子在一座鼎城商厦门前下了车,走进商厦一楼的存包处取走了一个袋物品,然后来到三楼的女装楼层,直接进了试衣间,再出来时,已换回了一身牛仔装,一手插兜一手拎袋,吹着译制片《英俊少年》里的口哨曲。 看着长发的妙龄女子进去,短发的不羁少年出来,女导购瞠目结舌,已到了喉咙口的话卡住了。 肖文紫提着衣袋找到服务台,拿出购物发票对里面那位大姐说:“退货,这衣服有毛病。” 大姐接过来看看:“先生,商场有规定,三天内因售出商品质量有问题可以退换货,这件衣服看起来已经穿过了,标签也摘掉了,没有具体理由是不能退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肖文紫找到一处拉锁头,指着上面的电镀层有些暗淡的地方说:“这里啊!看着就是旧的,这衣服刚买了没几个小时就送回来了,一定是以前就有的毛病,我们买东西肯定是要穿来的,不摘标签怎么穿出去呢?结果好丢人,被朋友嘲笑了,这么贵的衣服居然是旧货!”肖文紫抚着额头挡住了一只墨镜片,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大姐反复观看:“这也不算什么问题啊,根本看不出来嘛!” 肖文紫加重语气说:“谁也不想花大价钱买个残次品,你不给退我只好找市消协来说话了。” 那位大姐求助地看看站在一边戴着“女装组长”胸卡的女人,那女人无奈地点头,大姐只好给肖文紫做了退货处理。 看着拿了钱扬长而去的背影,大姐八卦地对组长说:“李姐,你说这是男的女的,我咋看不出来呢?” 李姐撇了撇嘴:“八成是个二刈子!” —— 回到“迎宾旅店”,肖文紫迎面碰上老板娘,问道:“207的客人回来了吗?” 老板娘说:“刚回来不长时间,结果还丢了钥匙,我去给他开的门,看着挺乏的样子,刚才送开水时没敲开门,可能是睡觉了。” “噢,钥匙在我这呢,还有啊阿姨,今天来那两个人说是找我们的,其实不是好人,再来可别让他们乱走了。” 老板娘瞪大眼睛:“是吗?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唉,这离车站近,方便是方便,也有点人多手杂的难处,你们可得把自己东西管好,我这哪里都要照看,总有看不到的时候。” “好的阿姨,开水我自己拿上去吧。”肖文紫也没指望旅店能把好关,就是提个醒。 回到房间,把假发套和小坤包塞进旅行包深处遮掩好,全部检查没有疏漏,她才打个大大的哈欠躺倒在床上,这一天真是太累了,很快就进入梦乡。 肖文紫本来的计划是什么也不管,在旅店睡上一天,可是就要进入旅店时,她的第六感就觉察到了哪里不对,通过墨镜的反射,她找到了疑点,火车上那个小贼和一个秃顶在跟着她。 肖文紫没有声张,进了205后听到老板娘去郭路房间说事情,她就马上行动起来,到三楼天台,找了个最佳观察哨位,耐心地注视着旅店门前的一切。 她看到小四儿领了几个人匆匆回来和秃顶会合,看到郭路离开,看到小四儿又和瘦高个跟踪郭路,看到秃顶带人上楼,后来就是守在塔楼的门口倾听楼里的声音,当黑衣汉子要上天台时,她已翻上早已探好的隐匿之地——塔楼顶。 等到劳爷他们循路去找小四儿等人,她也悄悄跟了上去,后来她发现并破解了小四儿留下的记号,就不跟的那么紧了,路过鼎城商厦时还进去换了身行头,又在出租车抢人吸引劳爷他们的注意时,反偷了一把,此举无他,主要是觉得赵延军那个傻大个被人偷了还惘然无知,让她觉得没面子,不出手实在是心痒难熬。 至此,根据一路跟踪得来的判断,劳爷一伙儿似乎就是想摸摸底,没想有太激烈的举动,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旅店踩盘,赵延军也回来了,万事大吉,肖文紫终于放心地睡了。 第60章 捣黑窝 在通往乞丐窝子的胡同口,郭路让出租停下了,搀着郭鹤龙下车站定,给司机付了钱。 出租车刚离开,郭路手腕一麻,已经被郭鹤龙扣住。 郭鹤龙冷声说道:“小子,又想耍什么花招?” 郭路惊喜地说:“你恢复啦?这就方便多了,我跟你是一伙儿的,想把这个黑窝子给捣了。” 郭鹤龙手上又加了点力:“上次就被你骗了,还给我装,不用你捣,给我去叫开门,我自己就把你们那窝子给掀喽!” 郭路笑道:“你老虽然醒了,这力气还是没全部恢复,进去好汉难敌四手,恐怕又得被抓,明天还得去街上给人当爹。” 郭鹤龙想了想:“你小子说的也有道理,我还是打报警电话吧。” “这是个办法,你老自己找电话吧,我要是给你指路,怕是你又不相信我。” 郭鹤龙冷哼一声说:“算你乖,这旁边就有一家小卖店,谁知是不是《水浒传》里朱贵的酒店呢!” 往远走了几步,看到一面墙上挂了个投币电话,郭鹤龙看看郭路,郭路懂事地说兜里有零钱,郭鹤龙就取了硬币投进去,一手抓着郭路,一手拨打幺幺零,待接通后,报出位置和报案内容:发现一个有涉黑行径的乞丐窝,还有失踪被逼着乞讨的孩子,同时报出了天桥和私立医院的乞讨点都是假乞丐,幺幺零问他姓名,郭鹤龙说是热心市民,就挂断了电话。 “噢,打幺幺零不用投币也能打。”郭鹤龙后知后觉。 郭路问:“你现在要怎么样呢,等警察来吗?” 郭鹤龙说:“等吧,主要是等着他们来把你交给警察,要不然拿你怎么办,放了你还不得给人报信去。” 郭路揶揄道:“我帮了你你还要给我送进去,真是不识好歹,好像你真能抓住我似的。”使暗劲儿一抖腕子,挣脱了郭鹤龙的掌握。 郭鹤龙一惊,上手再施擒拿,郭路后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跟你说实话,白桦镇的赵延军和你住了一个旅店,知道你两天没回,想要救你,我是受他所托来救你出困的,和里面那些不是一路人。” 听得郭鹤龙半信半疑:“赵延军怎么会来,难道是跟踪我来的?你能说出赵延军的名字,我倒是信上几分,但要说他救我,我俩没有交情只有嫌隙,他怎么会救我?” 郭路说:“不如我随你回迎宾旅店,见面一问便知!” 忽然,胡同里一阵骚动,一伙乞丐跑了出来,是常住窝子的那几个看门大汉,此时有的背着箱子包裹,有的抱着孩子,还有的拖着残疾人,慌慌张张地像是要跑路的样子。 郭鹤龙叫了一声:“坏了,消息走漏了!”便冲上去拦截。 郭路比他跑的还快,转眼就来到乞丐前面,一个大汉对他喊道:“快跑,警察要来了!”郭路嘿嘿一笑,起手一记手刀劈在他脖子上,大汉吃痛倒地,怒喊:“你特么疯啦?” 郭路又抓住那个拖着残疾人的乞丐的手一较劲儿,那人被迫松开,被郭路顺手摔倒,又扶住那个残疾人,他从王坦旧档读出,这个人是被抓来打成残疾也不肯服软的,所以还被关在院子里“驯化”。 郭鹤龙也制住一名乞丐,夺回了他身上的孩子,剩下的乞丐夺路要逃,倒地的乞丐也在挣扎要起来,郭路和郭鹤龙既要救人,又想把恶丐截住,就有些应接不暇,还是被逃脱了两个。 丐头秦叔没在这些人里面,更多的乞丐和“工具”还在外面没到回来的时候。 警笛响起由远而近,郭路把扶着的残疾人推给郭鹤龙说了句“后会有期”就溜了,他现在这身份在警察那儿有些说不清。 郭鹤龙神情复杂地看着郭路隐去,什么也没说。 —— 郭路是在一家排挡吃了碗米线后回的迎宾旅店,天已经黑了,这一大天,除了火车上吃了份盒饭再就没进过水米,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盒饭是吃给赵延军的,而王坦这个小乞丐肚子里本来就没食。 郭路也发现了,自己虽然能驾驭别人的凡体,施展自己的拳脚,但身体本身的状况没什么改变,比如王坦戴的近视镜,他戴着就没有什么不适应,而他本来的眼睛是正常的。 旅店老板娘见郭路进门,便热情招呼问是否住店,郭路说是找赵延军的,老板娘想起白天劳爷来访的事,就提起了两分警惕,非要陪着他上去。 敲开207的门,赵延军一脸倦色看着他们,刚回到自己的凡体,适应起来还是有些乏累。 郭路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们又见面啦!” 赵延军犹犹豫豫地说:“噢,在天桥上那个学生……” 老板娘看两人是相识的,就转身返回一楼。 而此时,郭路又回到了赵延军的凡体,没办法,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以赵延军为主线,而且,赵延军的凡体和他的契合度比较高,更得心应手。 他对傻愣在那里的王坦说:“小兄弟,你是回去呢,还是在这店里住下?” 王坦想了一会儿,有点回过味来:“我回不去了,窝都被端了!” “嗯?咋回事呢说来听听!”郭路也好奇王坦会记得多少东西。 王坦感觉有些困乏,打量郭路的房间,看到有一张闲床,就坐了过去,嘴里说着:“还不是为了帮助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郭路继续试探。 王坦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你,好好的有旅店住,学什么不好,非去天桥上学做乞丐,我也是看到你又想到很多情况,觉着不能让人都走这条没出息的路,就把你赶走后,又去赶一个老头,对,叫郭鹤龙的新人,把他好容易给拉起来了,他又报警砸窝子,没办法,我是帮理不帮亲,跟他一块砸喽,这下好了,秦叔那些人都得把账算我头上了,还是先躲着吧!” 说到这,王坦连连打着呵欠,干脆合衣躺在床上:“困死,今晚就睡这儿了,反正你这床也是闲着。”话音刚落就打起了呼噜。 郭路笑道:“你这张嘴倒是挺会编故事。”把被子扯下来给王坦盖上,自己走出房间,没办法,王坦的呼噜太猛了,也是拜自己所赐,给累的。 第61章 塑料同学情 睡了一大觉的肖文紫觉得肚子有些饿,就爬了起来,想着去寻些吃的,下楼来就看见郭路站在门口,遥望站前街那一片各家灯火,恣意悠然。 郭路看到她就笑起来:“小蚊子,睡足了没?” 肖文紫不由得火起,从兜里掏出赵延军的身份证和钥匙,拉着脸向前一递,说道:“以后走路警醒点,不要总让我给你善后!” 郭路听得奇怪,赶紧调赵延军新添的那点旧档,从天桥到旅店,一路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只有回来后才发现旅店的门匙不见了。 “哦,原来在你这里,在哪捡到的?”郭路接过东西。 肖文紫说:“你被人偷了,到现在还迷糊,算了不理你!”迈步朝站前街走去。郭路跟上去问:“干嘛去呀?” 肖文紫头也不回,气呼呼地说:“找饭去,我虽然又当保姆又当保镖,能力非凡的不像话,可不吃饭也会死啊!” 郭路这才觉到自己也饿了,敢情晚上那碗米线是替王坦吃的,就大咧咧地说:“算我一份,我也没吃呢。” 肖文紫猛地停住,看着郭路像看一个白痴:“你不觉得该是你请我吃饭吗?” 郭路不解地问:“为什么?钱不是在你那吗?” “好吧,你赢了!”肖文紫加快脚步,她现在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宁和聪明人吵一架,不和傻子说句话。 两人找了一家川菜馆,要了两碗担担面,和一盘鱼香肉丝,两人各吃各的,气氛近乎沉闷。 隔壁的桌却不沉闷,七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男有女,热闹地斗着酒,其中一个梳着背头的男子声音最是响亮,摇着杯子正在发言:“咱们同学几个好不容易凑齐了,我还是那句话,谁也别跟我抢,必须我买单!” 另一个穿老式白衬衣的红着脸说:“阿发,今天这个局是我张罗的,我又是班长,哪有你买单的道理。” 他们这酒局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阿发喝得也有些高了,把酒杯重重一顿,指着班长说:“老陈,毕业都好几年了,还提你那班长,到社会上了有啥用,你儿子进去了,还不得我帮你捞出来,你承认不承认吧?” 老陈有些尴尬:“阿发你说的是,所以说我一直感激你,今天就给我个机会!” 阿发把手霸道地一挥:“不好使!”又环视桌上其他人说:“老陈那儿子可不像他爹,不学好,跟一帮小混混在一起,打架、偷东西,结果犯事了,怎么办?他就是在郊区种地的,没有人认识他呀,还算老陈有心眼,找到我了,对,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自己不行,同学行也是行啊!我二话不说就去警所跑了一趟,所长一看,就说你爸是不是谁,我说赶紧打住,我来就是顶的我自己这张脸,看你给不给喽?所长很豪气,对我讲‘谁也不看就看你对脾气’,马上就把老陈儿子放了,完了还请我去吃饭ktv一条龙,现在跟我好的就像青梅竹马一样。” 老陈已经臊的无地自容了,阿发的炫耀还没有结束:“所以说啊同学们,孩子一定要管好,有的是事情好做,大把的钞票好赚,为什么要偷东西做个贼呢,还是那句话,自己不行找同学,我希望你们的孩子都没事,但是有事也不要怕,一定要跟我讲哦!” 其他同学都纷纷恭维着: “鼎州李公子,谁不给面子啊!” “要说对同学够意思,阿发绝对是这个!” “李运发,你行啊,上学时咋没看出来有这本事?” 阿发贱兮兮地一拍身边一个女同学:“阿珍,早知道是不是就嫁给我了,没事的,你不是买房没钱吗,告诉你老公,他没钱你同学有钱,明天去我那开支票!” 阿珍娇声说道:“你说的,可别反悔!” “我阿发说话就跟出家人一样,从来不打诳语!”阿发得意非常,端杯张罗道:“为了同学友谊,一起来一个!” 这时肖文紫站起来,从两个饭桌的间隙穿了过去,到柜台要了一瓶可乐原路返回。 郭路的脑袋一阵大,因为他看到肖文紫走过去的位置,正是那个阿发的身后,而阿发的衣服就搭在椅子背上,瞎子也能看出肖文紫是干什么去了。 “你真不让人省心,赶紧扯呼吧!”郭路低声说着,就要起身。 肖文紫淡定地说:“等等,我还没喝完可乐呢。” 郭路没法,只好陪坐,心想但愿是自己猜错了。 那边又喝了两个全家福,阿珍先提议道:“时间不早了,各回各家吧。” 阿发捋着油光光的大背头反对说:“我还没尽兴呢,这里结束了再去唱歌好啦!” 阿珍说:“你们去吧,我再不回去小毛头要吵的啦。” “不要扫兴的啦,班花不去我们还有什么意思,一会儿回去时给小毛头带个大蛋糕就没问题啦。”阿发按住阿珍,喊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报了价格,一桌人也不过是三百元出头,阿发很不满地掏着衣兜说:“这个地方的档次也就是这样了,下次我来选地方。” 地方是老陈选的,此时更是坐立不安。 阿发没掏出东西,就扭身把上衣从椅背上取下来,挨个衣兜摸,嘴里还叨咕着:“我的钱包怎么掉了?”确认所有的衣兜里都没有,阿发有些慌乱,站起来推开椅子,又钻到桌子下面,到处寻找。 一时间气氛尴尬异常,老陈打圆场说:“服务员,我来买单。” 阿发一下子站起身来暴怒喊道:“哪里轮得到你买单!”老陈吓得把捏着钞票的手又缩回去。 阿发看着众人问道:“我的鳄鱼皮钱包你们看到没有,我记得来的时候就放在手边了。” 有人提醒道:“好像喝酒时碍事你又揣起来了。” 阿发回忆着:“是呀,我也记得揣在这面的口袋,怎么会掉呢?”他拍着左手边的口袋,又看向左面挨着他坐着的阿珍:“阿珍,不要开玩笑,快给我啦!” 第62章 一笑泯恩仇 阿珍瞪大眼睛叫道:“李运发,你要搞清楚,拿你钱包不是开玩笑的,是偷!” 阿发也大声叫起来:“谁拿了我的钱包,现在交出来就算开玩笑,不要等我搜出来,我好心请你们喝酒,你们却拿我钱包,拿我阿发当什么!” 一桌子同学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收拾东西要走,有个男同学指着阿发说:“谁没有两个钱,都是闷声发财不愿意显摆就是了,越是说有什么越是缺什么,你就不要搞这个样子充脸面了。” 阿珍把自己的小挎包划拉一下打开,摊在阿发眼前:“你看看清楚,有没有你的鳄鱼皮?”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拍拍自己的裤兜:“我这里还真有一个鳄鱼皮钱包,就是不给你看,我有我的尊严!” 阿发激动地说:“钱不算什么,我打个电话分分钟就有人送来,我就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好心对待的同学们,走上社会怎么都变了呢?” 正灌下一口可乐的肖文紫没忍住笑,一口喷出来。 阿发怒问:“谁在笑?” 郭路嫌弃地擦着满脸可乐,向那边回了一句:“这孩子刚发现,鱼香肉丝里没有鱼,你们继续!” 老陈已经把钱交给了服务员,对阿发说:“阿发,你的人情我一直记着呢,有任何事你说话就行!”转头走了。 阿珍一跺脚,抓起挎包追了上去,其他同学有的叹气有的嘲笑,转瞬就走得剩阿发一个人。 肖文紫意兴阑珊:“就这么结束啦?好歹打一架啊!”喊服务员结账。 两人走出饭馆的时候,还听到后面阿发在和服务员商量:“刚才的饭钱还没有打折呢,抹个零也行啊,我掉了钱包,没钱打车啦!” 出了门,郭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缺钱还是恶作剧?” 肖文紫张开自己纤细的十指对着灯光欣赏着,说道:“我这种专业性比较强的技术,不用就会生疏,好就好在总有些讨厌的人可以供我练手。” —— 第二天早餐,郭路是被敲门声叫醒的,睁开眼睛,先看到王坦睁着两眼在看天花板,上面有只苍蝇在爬来爬去,王坦的眼珠跟着苍蝇的足迹在转动。 郭路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有些懒得动弹,就叫王坦:“怎么不去开门?” 王坦纹丝没动,怅然说道:“怕是警察来找我了。” 唉,郭路起身去把门打开,郭鹤龙一脸审视地站在门口。 郭路并不意外,伸手示意道:“郭叔请进,哦我叫郭叔可以吗?” 郭鹤龙慢慢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我这个年纪还当得起一个‘叔’吧!” 王坦也坐起来,看着眼前老头儿努力回忆和他的交集。 郭鹤龙说:“你俩都在呀,正好我想找的就是你们两个,先说你啊小赵,你怎么来山南了?听说你那小买卖做的不错啊!” 郭路请他先坐下,洗了个杯子,给老郭倒了杯热水,说道:“我找到了我妈妈的遗书,她交代我去临水找素未谋面的舅舅,有事托他帮忙,这不昨天刚到鼎州,趁着倒车机会准备休息休息再去临水呢。” 郭鹤龙觉得不可思议:“你妈去世已经这么多年了,刚找到遗书?” 郭路叹了口气:“都是命运的捉弄呗,对了郭叔,那些乞丐的案子我听王坦说了一些,后来警察有什么发现?” 王坦也在旁竖起了耳朵。 提起这事郭鹤龙就很愤慨:“警察来之前我进去就好了,当时那个头子还在里面,接到个电话后,就让其他人从大门往外跑,自己带着钱匣子从后窗逃掉了,他们这个团伙很复杂,有的是作恶的流氓地痞,有的是真正的乞丐被他们收编的,最可怜的是一些孩子和成年人,被拐来当‘工具’用,有个七岁的,已经给他们要了三年饭啦,两条腿就是被他们打折的,太惨了,这次救了六个人,抓了十几个,跑的还有四五个吧。” 郭鹤龙又看着王坦说:“我昨天本想做个无名英雄,没想到为了堵截他们没走了,跟着警察忙活了半宿,我也提到你了,我不说警察也能查出来,那时就被动了,我说你是被他们裹挟的,这次主动帮助报警和救人,只是怕被犯罪团伙报复所以躲起来了,警察说还是希望你能去说清楚,做个证人,没有把你放在缉拿名单里。” 王坦连连作揖:“谢谢老英雄啊,我真没做过坏事,是真的没饭吃才去乞讨的,顶多编点瞎话骗人。” 郭鹤龙说:“我看你昨天的表现还不错,不然肯定饶不了你,你们那个秦叔你知道多少,他的真实姓名?” 王坦苦笑道:“秦叔藏的很深,和他最知近的那几个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姓秦都不一定呢。” 郭鹤龙喝了口水看向郭路:“谢谢你啊小赵,多亏你托的王坦把我救了,要不然那些苦命的孩子看不到希望,我也不知给整成什么样子,没想到啊小赵,你我还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郭路笑笑:“过去是我不懂事,郭叔,咱就翻篇重新开始吧。” 王坦插话说:“虽然我不知道您二位有什么过往,但是想起一句话,叫‘相逢一笑泯恩仇’,是不是这情况?” 郭鹤龙笑道:“这句应景,你这孩子挺有文化的怎么就干起这个来了?” 王坦苦笑:“一言难尽,我这也是命运的捉弄吧!”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郭鹤龙问道,郭路也关心这个问题,两人都望着王坦。 王坦说:“秦叔看着和蔼可亲,其实狠起来是能杀人的,我是不敢留在鼎州了,昨天是受了赵大哥的托付,和郭大叔并肩战斗,我才成了这样,你们不能不管我吧?” 郭鹤龙说:“我建议你去警局把这段公案结了,当然你不去我也不勉强,我接下来要去山南的广夷,还得去寻我那孙子,如果你没地方去,不嫌极东远,可以先去我那儿,有个渔池你可以去看着。” 第63章 三人行 听到郭鹤龙还要去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地方去寻孙子,郭路心里还是挺难受的,又没法直接告诉他去找贾福全要线索,就开口提示道:“郭叔,孩子不会给拐到这么远吧,我觉得还是在家乡那带找找,比如省会双桥,人口也挺密集,比这边好像更有可能。” 郭鹤龙说:“我也想到过,现今是这边有点线索,已经来了就在这边找找,回去再上双桥。” 门外有个清亮的声音喊道:“少爷,还没起床啊,今天走不走啊?” 王坦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郭路。 郭路扬声道:“今天买临水的票,有几点的就几点走。” 肖文紫应了一声走了。 王坦好奇地问:“赵大哥这是还带着丫鬟随行啊?” 郭路一脸无奈地说:“是个爱开玩笑的小朋友,王坦啊,你去极东也可以上我那干,那边有几个兄弟是收废品的,可能脏点累点,不过比你做乞丐怎么也强多了。” 王坦已拿定主意:“等你们回去我再去极东吧,现在去还得一个人走,没准就被秦叔给逮着灭了,赵大哥,我想和你去临水,完事你去哪我跟到哪,非你不嫁……不是,非你莫属!” “这个……”郭路有些犹豫,虽然读过王坦旧档也对他有些了解,但自己是去寻亲的,带这么多人还是些身份复杂的人,有些别扭。 王坦看他犹豫,忙讨好地说:“大哥,我就是西游记里的沙和尚,挑担子背行李的事都交给我,也不浪费钱,我可以一路讨饭把你们二位的伙食都要着。” 郭路不好再推了,说:“也没那么惨,我让小蚊子多买一张票吧!” 王坦有了归宿,兴奋地说:“谢谢少爷!” 郭路照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不许叫‘少爷’,有那么一个不听说的就够我烦的了。” 王坦捂着脑勺委屈地应道:“遵命,老爷!” —— 临水市是山南的第三大城,据传在古时是某外族的国都,现在仍留着很多古迹遗址,又因山水风景奇佳,吸引了各地的游人来凭吊和赏玩,成为一座有名的旅游城市。 郭路领着肖文紫、王坦找到了马营区复兴街,具体门牌不知什么原因曲梅没有告诉儿子,那么这样一条纵贯南北差不多十里左右的街道,曲家又在哪里呢? 王坦拦住一名环卫工人:“阿姨,请问有一位名叫曲恒的住在哪里您知道吗?或者说,您知道哪一家姓曲?” 环卫大姐摇头,王坦说着谢谢,又奔赴下一个路人,知道此行要找的人以后,王坦就主动担负起问路的角色。 肖文紫看着乡村青年打扮的王坦,又看看自我感觉一向良好的郭路,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怎么就从大北方跑到大南方来了,同行的还是这么两个不靠谱的家伙?一个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一个不读书的乞丐,当然,自己也不太普通,是侠盗。 说实话,那天看到走出房间的郭路,忽然变成了三人小组时,着实吃了一惊,好在老头儿没和他们一起走,不然,她没意见,那个曲家怎么看呢? 后来,郭路趁着乘车无聊时,给她讲了郭鹤龙和王坦的事情,让她对两人的印象有些转变,因为,她当初也是被拐儿童,有一段自己的唏嘘往事。 郭路也在问路,他看到一个穿唐装的老者,手里捏着两个核桃,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心想这形象倒像是那种在本地住了许久的人,或许知道一二,就恭敬地行礼:“老伯,我想打听个人,能占您一点时间吗?” 老者爽快地说:“没关系,你说吧。” 郭路说:“有一户曲家,三十多年前是在这条街上,好像还是个大户,但这三十来年一直没有联系,不知现在的位置,只能找这里住得久的老人家帮忙啦,您老可知道!” 老者沉吟道:“我虽然来的时间不短,也只二十年,一直在这片住,你还是往北街找找,这条街过去没这么长,就只北街那一块儿,后来这城市发展起来越扩越大,才有了这条南街,我们后迁来的人就不晓得北街的人家啦!” 谢过老者后,郭路唤过王坦说:“我们往北走吧,老街的可能比较大。”这时他也想明白了点,曲梅没写具体位置,估计是当初她离开复兴街时,小街不大,曲家再是高门大户,鹤立鸡群的,走在街上想不注意也难。 到了北街,放眼望去,两侧高楼像峡谷一样勾勒出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面,各式牌匾灯笼交相辉映,和任何一个城市的任何一条街道没有什么显着不同,哪有什么大宅子? 三人走累了,看到一家挑着“酩园”小旗的茶楼,就坐进去歇脚。 掌柜的是个头发稀疏,精神矍铄的老者,执着一柄纸扇,笑意吟吟地看着客人。 王坦先说道:“老掌柜,茶楼应该用草字头的茗吧,怎么用这个酩?” 老掌柜自得地说:“我的茶能醉人啊,先生几位喝什么茶?” 郭路说:“我们口渴,来一壶普通的绿茶即可。” 老掌柜说:“那醉不了,丫头,给客人上壶绿茶!” 少顷,一位清秀的小姑娘端上茶来,给三人的茶盅倒上,品着茶,王坦懊恼地说:“这样漫无头绪地打听着找人实在太慢,不如找居委会或街道办之类的去问问。” 老掌柜是个话多的人,此时就接茬说:“找他们?一帮小青年儿知道多少,还不如找我呢!” 肖文紫好奇地问:“那些单位不都是大爷大妈吗?怎么成了青年人管事儿?” 老掌柜有些牢骚:“解决就业问题,塞了一帮小青年儿,说是要实行电脑化办公,把老的撵回家了,我老伴之前就在街道办做事情,现在也回来喽,在我后院晒茶呢。” 郭路抓住契机问道:“老伯,三十年前这条街上的人你认识吗?” 老掌柜哈哈一笑:“一百年前我家就在这开茶楼,你知道老街坊叫我什么?——‘复兴的镇街石’!” 真是活宝贝啊!郭路大喜,忙问:“这条街上有个老户,曲家、曲恒,在哪儿您知道吗?” 老掌柜一怔,扇子一拢敲着手掌说:“你这还真将了我一军!” 郭路的希望陡然灭了:“您也不知道,难道曲家根本就没在这儿?” 老掌柜说:“曲家的宅子我是知道,但曲家人去了哪里,别说我,这临水的人就没有知道的!” 第64章 寻亲不遇 “往前走,再过一个马路口就是曲家,一看门头就和别的家不一样,搁过去那是绝对的大户人家!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他家东侧门前面留的大空场,以前是用来停轿子、停车的地方,被市政规划城区时占用,码着街边又新建起一排楼,曲家就给遮到后边去了,现已不能算是这复兴街上的人家,应该是跟着和平路那边排号。” 不愧是“复兴的镇街石”,老掌柜说起这段沿革如数家珍。 郭路听明白了曲家的位置,接着问下一个问题:“莫非曲家搬走了?” 老掌柜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两年前,曲家老老少少大概是五口人,全都失踪了,上班的不到岗,上学的没请假,开店的也找不到东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不见了人。” “那是什么情况呢,有没有人查过?” “又没有人报案,谁去查?就是这家人再没见出入,大门关得紧紧的,陆续地才被人传出来说曲家人不声不响的走了,谁都联系不上,大伙觉得诧异也就是在街坊这片儿议论议论,兴许人家是去外地了呢,老宅在这儿,早晚得回来吧!”老掌柜说到这儿摇头叹气,好像是不满这片地面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郭路暗叹出师不利,但已经走到这里,怎么也要去曲家宅子看看。 在与复兴街交叉的和平路上,远远就看到一处与众不同的小楼,即使没有老掌柜的描述,他们走过来也会关注到。 左侧是复兴街的临街大楼,右侧是一些三层四层的小楼,看起来有些破旧,在两者之间便是一栋独门院落,主楼是二层小楼,看起来比周边都低矮一些,但横跨街面的长度却有二十米左右。 有些老旧,更显厚重,有着百年老宅的历史底蕴。 跨上三步台阶,看到漆黑的铁门上贴了一张告知书,上面写着:“敬告居民,因市政建设需要,此建筑需要拆迁,请房主看到后立即与我办联系。”落款是临水拆迁办公室以及电话号码。 几个人看着告示,有些傻了,难道是史上最衰的寻亲不遇?人早就失踪,房子还要被拆,这是要彻底断了联系啊! 大门上有老式门锁的痕迹,但早已经换成了更有隐秘性的暗锁,在锁眼的位置上覆着一个圆形薄铁板,滑开就见到了锁眼。 郭路指着暗锁问肖文紫:“侠盗,这个能搞开吧?” 肖文紫凑过去对着锁眼看了看:“都上锈了,我从没对房子下过手,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郭路说:“有什么办法,看来这个世上也就我这唯一的亲人能关心他们了,总要进去找找原因!”左右看看两个随从,又说道:“另外,我们今天再住宿又要花两间房钱,不浪费吗?” 王坦赞同:“对对,一宿百来块,够我蹲天桥挣好几天的!” 肖文紫白楞他一眼,摘下背包,从里面掏弄出一个小盒,大概是她的专业工具包,找出一根小钢丝:“你俩转过身去,看着点人!” 郭路和王坦依言转身,马路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却也没发现有人注意他们,很快,听到铁门“哐啷”的一声,两人回头看时,肖文紫已经走进院里,又在开第二道锁。 王坦赞叹:“真是个大宅门,雕梁画栋还几进几出的,里面不知多富贵呢!” 肖文紫不屑地说:“锁几道门和锁一道门又有什么区别,不顶用还是不顶用。”说罢二道门也被推开了,王坦进去又是一阵惊叹。 郭路但笑不语,这不过就是个一般富户的宅院,对于经历过大富大贵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惊艳之处,当然,和赵延军的府邸相比那就绝对是豪门了。 在肖文紫的一根钢丝拨弄下,曲家已畅通无阻,几个人就像游园的游客一样在正房耳房、楼上楼下都光顾了一遍。 看曲家的状态,像是临时出走的,有些衣物都没有收起来,茶杯里还留着残水没有清理,厨房还有已经风干的吃食,所有的地方都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就像是正常的过着日子,有的在喝水聊天,有的在为写作业发愁,有的择菜准备餐食,忽然就有人说“咱们走吧!”就都放下手里的事情立马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种猜测不太可能,但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场景。 肖文紫来到盥洗室,拧开自来水,先流出一股浊黄,不一会儿水变得越来越清,她喊道:“王坦,别傻愣着,抄家伙给咱们少爷打扫王府!” 王坦应了一声,就去打开各处的窗户。 郭路对此比较满意,安抚道:“你们忙活着,晚上我请客,我再去找找线索,不信这人就平白地没了。” 肖文紫叨咕一句:“还不是我买单!”提着抹布进了客厅。 在楼上的书房,郭路翻看一本影集,从中判定了一个出镜最多的人应该就是曲恒,传统的鹰钩鼻和曲梅母子有几分相似。 影集中时间最近的是一张八八年的全家福,居中坐的当是曲梅夫妇,鬓边已有白发,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站在后面,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在老两口的膝前蹲着,这样泾渭分明的三排是明显的三代人,酩园老掌柜所说的一家五口,必是照片中的五人啦。 还有些合同、账本之类的文件看出曲恒是做粮食贸易的,在复兴街上就有一家经营粮油商品的门市,而儿子儿媳大概是公职人员,粗略看去没有太多信息。 郭路重点对书籍的书页之间、抽屉的夹层进行排查,这些地方是最容易夹带私货的,但没有给他带来惊喜。 他还把立在写字台上的一个相框给打开了,曲家人不是喜欢在里面藏书信吗?结果那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相框。 肖文紫端着水盆走进来,看郭路在安装相框,就问道:“有发现没?” 郭路摇头:“什么线索都没有,没找到任何能说明问题的东西。” 肖文紫提醒道:“该是拆开那封信的时候了!” 第65章 叶组入宅 临近曲宅的复兴街上,商铺林立,把角儿的是一家“临水谣酒店”,楼下两层是餐厅,上面是宾馆,在八楼的一个房间里,有个络腮胡须修整得很有型的男人,正在一个人下围棋,即左右手互弈。 黑子已布满棋盘,白子岌岌可危,但还有反杀的希望,下棋的人却突然莫名的烦躁,拈着棋子的手没有落子,而是五指张开,任指间的白子掉落,又重重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蹦跳起来,乱作一团。 那人躺倒在床上,抽出一支烟,点燃后顺手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扔,砸倒了“请勿卧床吸烟”的指示牌。 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接听,这是市面上还不多见的“摩托骡拉”手机,里面传来手下阿霖的声音:“叶组,曲家进人了!” 叶组猛地站起来,走到窗前,问:“曲恒回来了?” 阿霖说:“不是,三个陌生的年轻人,像是外地来的。” 八楼的窗子有如一个了望哨,曲家的四合院在他的俯视下一览无余,此时正有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从耳房里出来,又匆匆进入正房。 叶组一拳砸在窗台上:“太好了!守了两年才见到来人,我都快憋疯了,今晚行动!” 他躺回床上,想着先睡上一觉,以便攒足精神应付晚上的大行动,却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两年没见的老婆孩子,激动的都要哭了,许久许久,才有点朦胧睡意。 晚十一点,临水城还是笙歌未尽,但比白天总算安静一点,叶组装备齐全下楼,在曲宅门前与阿霖会合,叶组瞥了眼门上的拆迁通知,说:“撕了吧,钓来人就没什么用了,被市政的人注意到反而不妥。” 阿霖依言揭下那张告知书,上面的电话号码其实是他的。 “他们有什么动静吗?”叶组问道。 阿霖说:“六点多出去吃过一回饭,我一直跟着,也没什么异常,不到八点就回来了,现在很安静,想必是睡觉了。” “好,开门吧!”叶组下令后,阿霖就拿出一把早就配制好的钥匙,轻轻地打开院门,两人迅即隐入黑暗。 进了房子内部,只有一点月光可以依稀看到东西的轮廓,两人在楼下迅速搜查一遍,发现只有一个人,还很不正常地坐在厨房的灶台旁,好像睡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奇怪,这人为什么不上床睡?靠近些观察,发现那人还睡的挺熟,叶组向阿霖示意,两人蹑手蹑脚地上楼。 睡着的人已经露了行迹,好掌握,先找到另外两人再说。 可另外两人凭空消失了,搜遍二楼所有的房间,都没人。 叶组急了,也顾不上隐匿,急匆匆地跑下楼,可不能让楼下那人也消失掉。 王坦被脚步声惊醒,睡眼惺忪地问:“谁呀?” 叶组打开手电,照在王坦脸上,厉声道:“我还要问你,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的同伴又哪里去了?” 王坦挡着眼睛说:“你是曲恒先生吗?” 叶组心中一动,顺着话说:“我是曲恒,你为什么在我家里?” 王坦高兴地说:“我是跟着你外甥来的,听说你们失踪了,都好着急,这才想办法进来想找找线索,幸好你回来了。” “外甥?”叶组思索着有没有这么个人,阿霖去打灯,但是没亮,王坦说道:“这里已经断电了,你们为什么离开这么长时间啊?” 叶组说:“先不要讲这些,你说我那外甥在哪里?” “你家有个地窖你不知道吗?他们去那里了呀!”王坦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叶组把手电照过去,这才发现,在门后的厨台下面,本来放置的杂物被挪到一边,地面上敞开着一个黑洞。 王坦说:“他们已经进去了好大一会儿,我在这等的都睡着了。” 叶组让王坦详细说说经过,王坦说:“其实我和大哥认识不久,他说是来找舅舅,我也就跟着来了,只知道大哥和舅舅也是素未谋面,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里,没想到舅舅全家人都不在,打听得来消息说已经失踪两年,大哥分外着急,就自己进来了,虽然不太礼貌,这不是想着你们都是实在亲戚嘛,也就没顾得太多,舅舅你可别怪大哥啊!” 叶组耐着性子听到这,赶忙岔开话头儿说:“无所谓啦,你说他怎么发现这个洞口的?” 王坦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发现的,本来我在收拾客厅,看他俩风风火火地就奔厨房来了,后来就听大哥喊我,我过来一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大哥说他和小蚊子下去看看有什么发现,我说都黑天了,为啥不等着明天去看,他们说这里黑乎乎的,黑天和白天都一样,两个人就拎着手电下去了。” 叶组趴在洞口观察,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阴冷的微风,仿佛来自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阿霖低声问:“我下去看看吧?” 叶组脑子里极快地盘桓一番后,对王坦说:“还是你下去一趟吧,找到他们后,如果下面没什么可看的就让他们回来,说舅舅在这等着你们。” 王坦说:“行,手电借我用用。”随后倒着钻到橱柜下面,脚伸进洞口寻到梯子踏实了,再往下爬,到了仅剩个肩膀在上面时,伸手要过手电叼在嘴上,继续下爬。 里面是个陡立的圆洞,沿洞壁向下每隔四十公分镶着一只u形铁条做为阶梯,王坦的脑袋渐渐没入洞口。 叶组想起一事,伸头过去问道:“这个洞口有盖子吗?”曲家他已经来搜过几次,厨房当然也没放过,从没见到这里有个地洞。 王坦在下面说:“有,在下面当啷着呢,就是这个!”伸手把吊在洞口旁边的一个圆盖往洞口一拨,盖子很顺滑地转过来对准了洞口,像是有磁力吸引一样自动向上嵌入,把洞口封得密不透风。 王坦也没理会,一边喊着“大哥、小蚊子,你们在哪儿?” 一边继续下行。 叶组傻愣愣地看着洞口闭合,就像那个黑洞从来不曾出现一样,断定其中必有机关,而自己唯一的手电已经交给了王坦,只能等他们出来了再说。 第66章 八卦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也到不了头儿,干脆回去吧?”肖文紫感觉爬了简直有一天的时间,两臂已经酸得想撒手。 郭路在她的下面,也在诧异这没完没了的下行,说道:“这是我几辈子没遇到过的奇事,难道会下到地球的底部?” “地球是圆的,底儿是对面的国家,我们这算不算偷渡啊?会被人遣送吗?” 郭路叹了口气:“你想的太远了,中间路过岩浆层就把咱们留下了,等不到法律制裁。” 肖文紫差点没把手松开:“哇靠,这么吓人!我还是回去吧!” “好吧,你回去和王坦等我回来,既然已经爬到这了,我就要爬到底。” 肖文紫真的向上爬了一级,感觉双肩更加吃力,就停住了:“可能要到底了吧,再爬爬看,真是后悔没带点吃的,不知要爬多少公里。” 爬梯周边的空间比洞口宽点,也只一米左右,爬行这许多时间已有压迫感,郭路恨恨地说道:“这曲家搞这么个地洞想要干什么,要谋反吗?” 又爬了好久,肖文紫越来越慢,和郭路的距离也拉开得更远,她准备放弃了,有气无力地喊:“你抱着点脑袋,我要松手啦,掉下去摔死得了!” 下面遥遥传来郭路的声音:“到底了!” 肖文紫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 下午在书房,万般无奈的郭路听取肖文紫的建议,打开了曲梅写给哥哥曲恒的信,里面有两张图,一张是曲宅的方位图,一张是在一座山下立着一座高塔的图画,还有一个圆环,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有点像塑料格尺,再就是书信: 敬爱的兄长,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当看到此书时,小妹已是泉下之人,当日执拗出走家门,如今深悔所遇非良人,请兄长代向高堂告罪,来世愿做曲家乖乖女,再不悖逆! 我欲西去,最难舍的是我儿延军,现尚年幼,不知以后会否被继母所欺,自己的路又如何去走,小妹名下的那几个物件,不知还在否,若在请交与延军,让他今后不至于举目无亲、投告无门,望兄长念兄妹情,能帮扶一把! 另,当日你我年少,两个外星人(我们不知其来由,当时称其为外星人的那两个异人)入室,我们方知家中有此异界通道,外星人嘱我等不能擅入,恐惹祸端危及家族,又留下秘页数张,嘱留与其后来族人通行之用。 那日小妹匆匆离家,没想到行李书箱中竟裹挟部分秘页,想已多年过去,应是再无用场,就留于妹处,此将撒手之际,就让孩儿交与兄长,无论有用与否,也算完璧归赵。 …… 读过书信,郭路感怀曲梅身世凄凉之余,也惊异曲家竟有通往异界的通道,就拿着图纸开始琢磨。 肖文紫有些失落:“几十年前的书信,又不能想到今天曲恒会失踪,恐怕帮助不大,而且书信中向曲恒要的也不像什么财宝,这一趟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郭路也是愁眉不展,干脆揣起书信:“脑子缺营养,吃了饭再说!” 几个人来到复兴街上,饭堂食馆甚多都看花了眼,肖文紫提议吃火锅,理由是住曲家老宅,阴气太重,要辣火压制,郭王二人没那么多想法,就响应着一起奔了一家唐门火锅店。 郭路心里还是装着那封信,吃锅子的时候也在想,精诚所致,看着火锅竟想到了一些可能。 那火锅是个双鱼形鸳鸯锅,一半是辣汤,一半是清汤,像个八卦图形,而刚才看到的曲宅方位图上,有一行小字:震3坎9巽6乾1,明显与易经八卦有联系,看来答案还是要着落在这些方面。 南方天黑的晚,回去后屋子里还有光亮,郭路翻找到一只手电,幸好还是可以用的,就提了它再拿着方位图和圆环,在屋子里四处比对,看哪里像是八卦的对应地。 肖文紫好奇,问其缘故,他便说出了吃火锅时触动的灵感,肖文紫说:“那还不简单,吃饭时想到的,就去厨房找啊!” 郭路从善如流,跟着她就去了厨房,他觉得女人的直觉其实是挺玄妙的东西,虽然看起来经常是空穴来风,但蒙准了的时候也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好在厨房的空间也不是很大,既然信上说的是通道,当是在地面无疑,于是就搬除挡在地面的所有杂物,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找到通道的所在。 郭路想到旧世见过的道士行堪舆之术,再看看手里的圆环,虽然没有中间那些繁复的内容和磁针,外圈却同罗盘极为相似,就让肖文紫拿着手电照亮,自己手执圆环再次循着地面每一方寸地查找。 门后的橱台下比较奇怪,以前似乎有些杂物,现在都挪在一旁,闪开一处空地,而圆环扫到此处时,像是有了感应,开始轻微颤动并自行旋移。 郭路大喜,便顺着它的劲儿让其自己找正,圆环自行调整一会儿就不动了,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地面圆环阴影上出现一圈文字,正是离、坤、兑、乾、坎、艮、震、巽。 肖文紫伸手过去在圆环光影的中心敲了敲,没觉出有何异样,说:“就像实地一样啊?接下来该怎么做?” 郭路也不能确定,但圆环做出这等反应,必有它的道理,就说:“试试吧,那边抽屉里有个小铁锤,给我拿来。” 肖文紫找出锤子递给他:“我不信这么个小东西能砸出个通道来,怎么也得个大洋镐吧?” 郭路没理她,一手持环,一手按照图纸上的话,在“震”位敲三下,在“坎”位敲九下,在“巽”位敲六下,在“乾”位敲一下。 惊喜来了,只见圆环光影圈住的中心地面,一块圆形石板无声无息地陷落,并在地面之下缓缓移至一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就显露出来。 肖文紫好奇心大盛,跃跃欲试要往里进,郭路喊住她:“里面情况不明,要下也是我先下,你留在上面吧。” “下面真的可能有吓人的东西呢,不如这样,你功夫好打前站,我跟着你下去算是居中策应,王坦留在洞口万一有什么需要他可以提供支援。” 肖文紫提出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郭路同意了,交代了王坦留守,两人就进了地洞。 第67章 黄泉路 肖文紫的脚终于落到实处,跺了跺,感觉地面没有水,就放心地坐下了:“容我歇会儿,还以为真能爬到南美洲去!知道有此一爬,我肯定猫在白桦镇说死不出来!” 郭路说:“我可没拉你过来,是你死缠硬打的非要来瓜分遗产。” 肖文紫这才看清眼前的环境,落地后不是想象的地窖或地洞,而是一条幽深狭长看不到尽头的路,不知通向哪里,高度可容人直立行走,宽度不足两人并行。 手电也越来越暗淡,肖文紫挣扎着站起来:“还是走吧,别等到没电了,碰上个大蛇我们都看不到。” 郭路走在前面,给她打气说:“一定会走到终点的,就像这梯子,以为没完没了不是也到底了,这条路也不会太长。” 通道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出来的,虽然没有支撑也没有铺垫,但很坚固,地面比较硬实,洞壁也没有渗水,这倒是让人称奇。 手电灭掉了,郭路重新揿动按钮,只能发出微光,隔了不久又灭了,洞里漆黑一片……肖文紫在后面摸索着抓到郭路的衣服,当救命绳索一样牵着走,睁着两眼却如同盲人,这种黑暗很容易让人绝望,她害怕了,问道:“还有多远?” 郭路有些没底气地说:“我觉得不会太远了,但你相信吗?” “我相信,但我不相信能活着走到头,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呀?这是不是黄泉路啊?” 郭路“哎呦”一声急停,肖文紫没想到他突然停住,仍在往前走,结果鼻子撞到郭路结实的后背上,一阵酸楚,她捂住鼻子带着哭腔问:“你怎么随便停车呀?” 郭路又按开手电筒,这次的微光只稍稍一停顿,就像被风吹熄的蜡烛一样再无反应,郭路借着这一瞬间的微光迅速把眼前的情况看了一下,沮丧地说:“走到头了,这是条死路!” 肖文紫慢慢地坐了下来,没再说话,只在心里一遍遍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郭路不死心,对着前面封堵的洞壁在暗中摸索着,想找到某个开关,既然有条路通到这里,没有理由是死路。 摸了一阵,毫无结果,只好退了回来,脚碰到一个软物,听到有气无力的一声哼,知道除了已经放赖的肖文紫也再没别的生物,就挨着她坐下,心底生出很大的挫败感。 “休息一会儿往回走吧!”郭路说。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良久…… 远远传来呼喊声,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混沌碰撞,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肖文紫睁开眼睛,还是一团漆黑,闷闷地说了句:“怎么睡着了?” 郭路也醒过来:“唉,本来就到了睡觉的时间,我们却跑来这里……是王坦吗?” 两人竖耳倾听,隔了一会儿,又隐约听到:赵大哥、小蚊子—— 郭路确定:“是他,怎么下来了,我们往回迎迎他吧。” 两人回应着王坦的喊话,起身往回走,歇了这一会儿有些反乏,走起来更累;那边王坦听到了回应,不禁声音更大了些,赶来的速度也加快了。 又走一阵,肖文紫指着前面叫起来:“有光了,王坦,你太棒了!” 这种时候,光亮真的很治愈! 会面后,两人抢着问王坦为什么下来,王坦就讲了在上面发生的事,郭路让他描述一下那位“舅舅”的样子,然后脸色凝重起来:“这人是冒牌货,和照片上的曲恒在年龄和外貌上都对不上号。” 肖文紫紧张说道:“难道是上门行窃?要不然怎么自己不下来,把王坦赶下来,这时候没准在上面搬东西呢!” 王坦听了顿觉后怕,多亏自己下来了,不然会不会被灭口? 郭路说:“不会这么巧,我们前脚来,他们跟着就来偷东西,我想还是奔着人来的,而且藏头露尾,必是不怀好意,不是奔着舅舅,就是奔着我和小蚊子……” 王坦紧张起来:“他们岂不是在上面守株待兔,我们不能回去啊!” 肖文紫也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到时当头一棒,我们都没处逃,只能掉下来摔死!” 郭路伸手拿过王坦的手电筒:“回去也是危险,我们现在有手电了,还是走到头,在那找找有没有出路。” 回到刚才离开的地方,这回手电的亮度可以支持他看到更多的东西,在石头洞壁的下半截,有八个小圆点引起他的注意,虽然很淡,还是看出有一定规则,上面一排三个点,下面一排也三个点,中间靠外侧各有一个点,如果用线连起来,正好构成一个七十公分长、四十公分宽的长方形,难道这也是个八卦方位的洞口? 郭路笑笑说:“这个设计密码的也是个懒人,一套密码用了两次,可惜小铁锤没带来,” “谁说没带?”肖文紫从腰上摘下小铁锤递给他。 郭路有些意外:“这东西你也带来啦?” “拿着顺手就收着了,万一洞里有怪兽或色狼呢?”肖文紫理直气壮地说:“到时就派上用场了。” 这让郭路很无语:“谁家色狼这么大的瘾,躲在这里几年也见不到个美女。” 王坦来了聪明劲:“大哥,她是不是防你呢?”又转头一本正经地说:“小蚊子你别多想,赵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肖文紫轻叱一声:“滚!” 因为这次的八个点已有定位,郭路觉得比第一次的要简单,就按第一次的规律,用小锤敲击,敲完最后一下“乾”,石板依然故我。 难道是判断错了?郭路忽发奇想,也许这外星人是大头朝下设计的密匙,就翻转过来,按照离卦在最下端的布局来敲了一遍,石板沉默如旧。 “不灵了!”郭路扔了小铁锤,继续拿手电照其他地方。 王坦捡起小铁锤,在旁边的洞壁上敲了敲,洞壁上的土很坚硬,但也簌簌地刮落下一些粉末,就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们顺着石板挖土,挖到石板的边缘,不就能出去了!” 肖文紫阴阴地来了一句:“你真聪明,有刨墙这劲头还不如回去刨那两个坏蛋,比小锤子刨土还靠谱点。” 第68章 恍然如梦 王坦辩解说:“这要看石板是先有的,还是后来的,如果铁板早就在这里,确实有些难度,甚至可能是座石头山,如果是为了做这个门后期挪来的,体量就会很有限,我们迟早能挖到它的边缘。” 说着就真去石板与土壁的结合处去挠,被郭路一把抢了去,王坦讪讪地说:“大哥挖起来比我肯定要快!” 郭路说:“我没蠢到把自己累死,是你的话让我想到一个可能,之前的洞口是圆的,现在的洞口极有可能是方的,有句话叫天圆地方,你们说是先有天,还是先有地?” 肖文紫说:“先有天吧,都说‘天地’嘛,天在前,地在后。” 王坦说:“我觉得是先有地,我们出生在地上,先落了地,才看到天。可是大哥,这跟咱们这事有啥关系啊?” 郭路说:“到底是读过高中的,我暂时认你说得对,圆洞口是天,我按后天八卦解的锁,方洞口为地,我是不是得用先天八卦解?” 肖文紫不耐烦地说:“我们又不懂这些神鬼,你想到了就试试嘛,再讨论下去手电又没电了。” 郭路说:“算你有理!”就操作起来,叮叮叮一通敲,随这“乾”之最后一击,一块方形的石板应声弹开,照得通道里一片光亮。 “外面怎么是白天?快出去看看!”肖文紫推着前面的王坦。 一行人弯着腰从那个方洞口钻出来,满世界的白色映入眼中,眼前竟是一片雪原,对面不远竟是一座雪山。 “咔哒”一声轻响,洞口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自己关上了。 “王坦,你是南方人,你们这里怎么会有雪山,而且是这样的季节,这么厚的雪?”肖文紫看着眼前的景色问道。 王坦已经傻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上下左右地看得不知所措,忽然想起一事,惊呼:“怎么回事?我们是从地面冒出来的吗,后面难道不应该是山壁吗?” 大家听了都看向自己身后,他们刚刚就是从身后的一个洞口钻出来的,现在却是一片空阔的雪野,没有任何建筑和人烟。脚下,除了厚厚的积雪,什么都没有。 “就是呀,我们从梯子爬了那么深的一段路,又横着走了好长一段,这是走的哪儿啊,我是在做梦吧?”肖文紫对着王坦后背重重拍了一掌:“疼不疼?” “唉疼,我再打你一下呀?”王坦龇牙咧嘴地说。 “不用了,我知道了不是梦!”肖文紫松了一口气。 郭路才想起关掉手电筒:“已经没退路了,走走看吧,小蚊子,你发现没有,这里虽然也是冰天雪地,和咱家乡的不一样,起码他不冷。” “对呀!”肖文紫也才发现,要是在极东的冬天,自己这一身行头,肯定是冻得瑟瑟发抖,再待一会儿脚都得冻得没有知觉,而现在所处的环境中,不但没有寒冷,还有些怡人的凉爽,真是见鬼! 展目四望,在漫天白色中,远远地看到一点不一样的颜色,似乎是个高耸入云的旗杆,郭路指着那里说奔那个方向吧,还与别处有些不同。 走了一段路后,听到有人类的呐喊声,几个人精神一振,循着那声音走去。 慢慢的,几个黑点渐渐出现、放大,直到看出了人形,他们站在雪地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大声喝骂,再离得近些,看得更为清楚,场面也更令人匪夷所思。 只见一个皮肤白得异常的老妇坐在一边静静地观战,两个年轻些的男女手里拿着树枝,对着身前又劈又扫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地上抓起一把把的雪攥成团,向前面砸去。 居中是一位老者,一边忙着向前面踢雪,一边喊着:“明诚,你把右面的敌人都挡住,这边不用管,阿娇,把孩子护好,别让敌人有机可乘,左面的我也能挡住,再坚持一会儿这拨儿就败了。” 而他们的对面,这回也看清了,是一群雪人骑着雪马在攻击他们,大片大片的雪花从他们手中泼出,又被这老少四人挡回去,雪人雪马被攻击到,也会被打成散落的雪块,但后面的又迅速补上,来势此起彼伏,无止无休。 在书房看过曲恒一家人的照片,模样已经留存在郭路的脑子里,此时便与这些人对上了号,传说中消失的曲恒一家,在这里打雪仗? 不管是玩呢,还是真的在拼杀,上就完了!郭路立刻捡了一根树枝上前助战,肖文紫和王坦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与雪人的大战中。 曲家几人看到生力军的加入有些莫名惊骇,但还是能看清他们的立场,便也精神一振,斗志提升!老者喊道:“几位年轻的朋友,谢谢啦!打完这些妖怪我们再叙话!” 他们的参战使曲家一方优化了年龄结构,立即扭转战局,尤其在郭路的强悍攻击下,雪人雪马纷纷土崩瓦解,刚才还源源不断的雪兵出现了断档。 雪兵开始溃退,王坦一马当先紧随其后,这雪人太好打了,树枝一挥就同砍瓜切菜一般,让王坦这个不是争强斗狠的人都打出了兴趣、打出了火花,软柿子不捏更待何时? 郭路注意到对面雪山的山腰上,有个雪人手持两面黑色小旗,对着这边的战场挥舞,雪兵全凭旗语进退行止,此时两小旗交叉,又快速向下一甩,撤退的雪兵忽然向两边一分,闪出中间的空场,而王坦正跑到空场的中央。 “快回来!”郭路感觉不对,立刻发声示警。 已经来不及了,王坦所站立的地方突然塌陷,他妈呀一声就没入坑中,围在外面的雪人骑着雪马立刻发动,前仆后继地往坑里跳,进入里面就变成了散雪,盖在王坦身上。 郭路早已抢了过来,几个回旋踢把雪坑上面的雪人雪马扫落各处,伸手去抓王坦。 短短时间已经被雪埋到脖子的王坦带着哭腔说:“大哥,这些人太拼命啦!” “这特么就不是人!”郭路抓住王坦的手一用力,把王坦提出坑外,他却脚下一滑自己又掉进坑里。 这时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如夜枭的啼哭:“雪崩!” 第69章 相见欢 随着号令,那些平地上的雪就像刮起了龙卷风一样蓦地吸到到一起,拧着劲儿地向上攀升,足有二十米高下时,突然断折,对着雪坑倾泻…… 郭路觉得一座山直接扣在脑袋上面,虽然是雪,也砸得脑袋发懵,坑里的空隙顷刻间就填满了。 龙卷雪刮起的那一霎,外面众人已经被强大的风力掀倒在地,待到风停,眼前已出现一座小雪山,或者说是——大坟! “少爷!”肖文紫最先醒过神来,急步跑了过去,用双手快速向外扒雪,王坦和曲家人也都围过来做同样的工作,连那位白肤妇人也过来帮忙。 突然大坟中间的雪像喷泉一样向上喷发,周边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雪屑落得众人满身满头都是,大家不由自主地停下扒雪,看身边发生的奇事。 “开——”随着一声大喝,郭路从那个喷发口纵起足有十米高才落在一边的实处,大口喘着气。 他刚才在里面又撞又挤地让手脚可以抽出来,又拳打脚踢地在雪堆中打出一小块空间,深吸一口气使出“凌霄一纵”,才得以脱困。 他先看向半山上那挥旗的雪人,见其已收起黑旗,远远站在那里向这边凝望,好像是暂时休战的意思。 曲恒走上前来拱手说道:“多谢几位小友相助,不知从哪里而来,我以为这里除了我们一家再无旁人。” 郭路觉得还是要确认一下,毕竟刚刚王坦提过曲家还出现冒认舅舅的事呢,就问道:“请问您可是曲恒先生?” 曲恒很是意外这年轻人竟认识他:“我是曲恒,小友怎么知道我的?” 郭路连忙施礼:“舅舅,可是找到您啦,我母亲是曲梅,她老人家嘱咐我找您来的。” 曲家人听到突然出现的这位竟是亲戚,都围了过来,曲明诚本来就对他出手相助很是感激,听到这赶紧拉住手说:“太好了,看你年纪,应该是我的表弟啦?” 郭路也用力握手:“表哥,我是六三年出生的。” 一直静坐的老妇此时站起身来,慈祥地看着郭路说:“早就听说有个妹妹在外面成了家,阿恒一直惦念着,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看着老妇,郭路心中一阵惊愕,这位怎么白的瘆人,和刚刚击退的那些雪人有些像同类? 曲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妹妹自离家出走,再无片言半语联系,父母离世时兀自不能放心,尤其老父亲既心疼女儿音信全无冷暖不知,又恨女儿一去不返,对家人恩断义绝,死前嘱咐儿子:“你妹不主动联系你,就不要去找她,当曲家从来没这个人!” 如今在自家身陷绝境时,这么大个外甥突然出现,这怎么能不让他生疑! “孩子,你母亲现在如何?” 郭路拿出书信捧给曲恒:“舅舅请看,这是母亲的遗书,她老人家已去世多年啦!” 闻听此言,曲恒眼圈通红,极力压制着情绪,双手颤抖着接过信仔细地看起来。 肖文紫看到人家在认亲,知道不方便在旁,就叫着王坦去周围观察环境琢磨出路;阿娇揽过儿子掉泪,小家伙倒是挺勇敢,还在安慰他妈妈。 曲明诚比赵延军大六岁,两人是年岁相仿骨血亲近的兄弟,很快就热络起来,攀谈中郭路知道了曲家人为什么来到这里。 —— 曲家世代经商,家业殷实,曲恒除了自家经营着粮食贸易,还担任临水商业协会的会长,儿子曲明诚是《临水商报》的总编,儿媳是知名律师,这一家子妥妥的属于成功典范,而今,全家却阴云密布,只因一件事,曲恒的夫人刘晔得了不治之症——血癌。 各大医院包括国外的都去过了,结果还是同初诊断时一样,无药可救!勉力维持之下,也不过稍稍延宕归期而已,在真正的生死面前,钱财只是笑话。 曲恒与刘晔是校园情侣,一世恩爱,看着日渐凋谢的妻子,心中空落落的,觉得万贯家财也就是过眼云烟,自己为了追逐资本,这些年对家人少有陪伴,这人生值不值得? 刘晔看丈夫一蹶不振,忍着病痛安慰他:“活到百岁不也是一样,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曲恒抚着她苍白的脸,想起当年那青春洋溢的娇颜,心如刀绞:“是啊,我很快也会找你去了,小晔,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刘晔眼神温柔:“很多啊,我想看着家琦长大,看他娶媳妇,生重孙儿,再看重孙儿长大、娶媳妇……没完没了啦,除非成了老妖怪才办得到。” 曲恒说:“若能行,我也陪你成妖!” 又过了些时日,刘晔突然好了起来,脸色有了红润,精气神也足了很多,曲恒欢喜发生了奇迹,就带着妻子去医院检查。 医生和曲恒也是熟人,看了各项检查数据后,对曲恒说,夫人这是回光返照,就这几天的事了。 回家后,曲府一片哀凄,只有刘晔像没事人一样,还张罗着要给大家包饺子,曲恒拦住她:“现在谁还有心思吃什么啊,你赶紧歇着吧!” 刘晔笑道:“以后歇着的时候长着呢,我现在就想多运动,阿恒,其实我一直对咱家那个异界通道挺好奇的,在我死之前,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若在以前,曲恒肯定是不允许的,那仿佛是个禁地,他虽然好奇,也只是少年时偷偷打开过洞口看上几眼,从不敢踏入半步!和妹妹共同经历过那一次“外星人借道曲府”,他谨守秘密,和父母也不曾说过此事,只在刚结婚的时候,和刘晔分享了这个秘密,到今天,听到刘晔有这个念头,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刘晔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会倾尽全力去办,哪怕是赴死! 进入这个神秘的通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为了防止万一,曲恒把整个事情告诉了儿子明诚,让他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对妻儿说。 曲明诚不同意:“妈妈这样的身体状况,出点什么事,您一个人怎么行。” 其实他是不信的,自己在这个宅子里长大,从不知道还有个这样的地方,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第70章 落红颜 曲明诚是高等学府毕业的知识分子,自小接受的是唯物主义观念,鬼神、外星人在他看来都是扯淡,在自己负责的《商报》上也不过是登在副刊上故弄玄虚的故事小说,难道父母心急生乱,产生什么幻觉? 在他的坚持下,曲恒只好带着他和刘晔来到厨房,亲自挪开厨台下的杂物,用一根银质烟嘴在那敲击,他以前打开过此处,所以不用圆环也都记住了八卦的方位,很快的,洞口石板下沉移开,看着显露出来的洞口,几个人都紧张起来。 曲明诚拿过手电照下去,看到了一排阶梯,和深不见底的洞,不由一阵心悸:“爸爸,这里太危险了,你自己下去我都不放心,何况妈妈的身体……” 刘晔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的,我现在身体很好,去长跑都没问题!” 看父母坚持要下去,曲明诚说自己必须得陪着,曲恒拦不住只好随他,于是三人就开始入洞探险。 曲恒带着“外星人”留下的部分秘页(其余的被曲梅带走),用一条长长的绷带拉开距离系在三个人的腰上,曲明诚戴着采访考古洞穴时用过的头灯,第一个下去,在最下面,接着是刘晔,然后曲恒,父子二人把刘晔护在中间,一步一步向下爬。 曲家琦恰好跑过来,看到洞口里有光,觉得新奇,凑到洞口看到那一串向下爬行的人,兴奋地喊起来:“妈妈,爷爷他们在玩游戏!” 曲恒抬头喊道:“家琦快回去和妈妈在一起,爷爷一会儿就回来。” 小孩子哪里肯听,看着好玩,也跟着爬了进去。 阿娇听到曲家琦的呼叫,放下手里的事循声过来,一眼看到敞开的洞口,和里面隐隐传来的说话声,尤其是儿子的声音更是牵动着她,于是不管不顾地也爬下来。 由于太过手忙脚乱,阿娇进洞后长头发挂到了盖子的某处,便伸手摸索到那里解开发丝,把那障碍顺手一拨,洞口就被滑过来的盖子自动啮合,堵得一丝光亮也没有。 至此时,曲家人已没有退路,只能一直向下,其中的艰难自不必说,到了洞底,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尤其是刘晔,已经没了在上面时的精神,呈油尽灯枯的状态,她有些歉意地看着大家:“都怪我好奇,害得你们都来遭罪。” 曲明诚打量着周遭,说:“有入口就会有出口,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一众人强打精神继续向前走,曲明诚不由母亲推拒,把她负在背上,阿娇也要抱儿子,家琦说不用,蹦到前面去了,小孩子还是恢复的快。 到了第二道门,曲恒倒是没太费事,他的秘页上有介绍开门的方法,随着门被打开,大家悬着的心放下来了,终于不用在这条暗道里毫无头绪地走,曲恒回头说:“小晔,你怎么样了,这就是你想看的异界!” 曲明诚放下母亲,忽然大哭起来:“妈妈走了……” 曲恒赶紧去看,在门外光亮的照射下,刘晔面容安详,双眼紧闭,已经没有了呼吸。 曲恒忍住悲痛吩咐赶快出洞,和曲明诚把刘晔抬到洞外。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异景,并非大家想象的世外桃源,不过此时都无心琢磨这些,曲恒脱下外衣铺在雪地上,把刘晔慢慢放下,两手紧紧地抓住刘晔的手,默默地流泪,曲明诚、阿娇、家琦也都围成一圈,啼哭呼叫。 刘晔睁开眼睛,看着亲人们说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曲恒大为惊喜:“小晔,你还活着?” 家琦也扑过来:“奶奶!奶奶!不要吓唬我啦!” 曲明诚和阿娇看到刘晔示意要起来,就同时伸手慢慢扶刘晔坐起,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同时感觉刘晔身体轻得有如薄纸,不由都心里一惊,互相看了看,又齐齐地注视着刘晔。 刘晔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大家说:“我已经死了,我自己知道的,死亡不过就是这样,比活着简单多了。” 曲恒止住她:“不要乱说话,看把孩子们吓得。” 刘晔语气淡淡,一如往日的温柔娴静:“这是实话,阿恒,你摸摸我就知道了,有心跳吗?有脉搏吗?有呼吸吗?” 曲恒心头一凛,伸手探查,果然如刘晔所说,虽然妻子看着与生人无异,甚至更年轻几分,但那些代表生命的特征,却半点也无。 明诚和阿娇惊得说不出话来,以他们所受的教育,完全理解不了这样的事情,只有曲家琦睁着大大的眼睛觉得新奇,想着有些卡通片好像也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奶奶真是高级! 刘晔继续说道:“我感到通体凉爽,很舒服,好像是雪做的骨肉,这里很适合我住,就让我留下吧,你们回去继续过日子,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怕的,所谓生死大事,真是大不到哪去!” 沉默了一会儿,曲恒说:“回不去了,洞口已经不见了,怎么回去的法子,我这里没有。” 曲明诚问:“您的秘页里没有记载吗?” 曲恒摇摇头:“我这里的秘页不全,有出来的法子,没有回去的,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我们出来的门又不见了。” 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有漫无目的地继续前行,刘晔和他们一起走着,完全没有了疲态,很轻盈、很恬静。 …… “走到这里后,就来了这些雪人攻击我们,莫名其妙、死乞白赖地往上攻,其实战斗力也不强,被打到也没什么事,就是很烦人,打退一拨,歇不了多长时间,又来!奇怪的是,不攻击我母亲,只围着我们四个打,我母亲也很奇怪,她就在旁边看着,如果是从前,肯定是要上来拼命的。” 曲明诚说完了整个经过,还没有从整个事情中理出头绪,显得很无奈。 郭路说:“外面都传说你们失踪了两年,难道说就是在这里一直打雪人?” 曲明诚说:“这些人真是能编故事,昨天我还在上班,爬个地洞,打了会儿雪仗,也不过是一天的事吧,在这里天都没黑过,怎么来的两年?” 第71章 雪国 郭路想起云之郡就是没有时间变化,莫非这个地方也是同样情状,就出了个问题试探:“表哥,你说今年是哪一年?” 曲明诚笑道:“我是《商报》总编,天天都要安排报纸的内容,昨天还在审明天要付梓的稿子,对日期是很敏感的,今天应该是1989年1月24日,马上就要过年啦,表弟你一定要在这里过个春节啊!” 郭路暗想,果然是个异界,不知与云之郡那样的空间有什么关联,他对曲明诚说道:“我们昨天来到临水的,日期是1991年4月11号!” “怎么会?我们不吃不喝,也没睡过觉,一点不觉得饥饿疲累,怎么会过了两年多?外面的世界疯了吗?”曲明诚觉得要么是自己疯了,从爬进那个洞口开始,经历了太多无法解释的事,这难道是个梦? 曲恒看过书信已经有一会儿了,心情依旧难以平复,此时听到他们说到的时间问题,反而不那么惊讶了,这个地界,人死都能复生,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看了看在场的人,对表兄弟俩说:“我们去那边走走。” 他们去的方向是适才远远看到有如旗杆的地方,现在离得近了,显露出真实轮廓,这是一座又细又高的塔,在外面看就像一个放大的文昌塔,塔刹深入云端,高不可见。 快接近的时候,突然从上面射下一排箭,齐齐钉在三个人的脚下,他们抬头望去,见第二层的塔门之外站着四个雪兵,手持长弓对着几人,再看那箭矢,是冰水所制,凌厉坚硬,钉入雪地中已没去大半截,也没有断裂。 看来他们这是在警告,不许人靠近,否则这冰箭入体,即使郭路可以躲过,曲恒父子却免不得要受伤。 这几个雪兵和刚才围战曲家人那些绝不是一个级别,是真有杀伤力!更说明,这座塔的重要! 这时,就听到王坦等人的呐喊声,几个人连忙回头张望,只见一个雪人挥着旗子骑着一匹雪马向这边跑来,后面跟着似乎成千上万的雪人部队,有骑兵有步兵,手持雪刀雪斧,浩浩荡荡,气势逼人,同之前那些骚扰拦截曲家的小股雪兵不可同日而语。 肖文紫、王坦、阿娇等人的阻拦在大部队面前只能是螳臂当车,而雪人部队对他们也是置之不理,直扑高塔而来。 郭路对惊惶的父子俩说:“舅舅、表哥,你们先等在这里不要动,让我去试试和他交涉。”随后大步朝当头那名挥旗的人走去。 曲家父子惊疑不定地看着郭路与雪人搭话,曲恒说:“他能找到这里,想是有一些门道,我们且看他如何处置。” “擅闯通天塔者死!” 小旗雪人勒马高叫,声音难听异常,适才正是这人喊的“雪崩”,几乎活埋了郭路。 郭路走到小旗雪人的马前,看出这个头领与其他雪人的不同,眼眸是红色的,很有光泽,不像其他雪人眼睛是黑色暗淡的,就问道:“这位将军,你可知道云之郡?” 小旗雪人有些愣怔,在马上俯身问道:“汝非凡人?” 郭路看自己蒙对了,就笑道:“暂时还是,很快就去云之郡任管理员了。” 小旗雪人“啊呀”一声,从马上跃下:“吾等乃同僚,有失接引,汝所为何来?” 郭路放下心来,这关系套上了就不用大动干戈了吧,便热络地说:“我是纯属误入贵地啊,只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莫非也是个郡落?阁下是负责人吗?” 小旗雪人举起旗子挥了三下,雪人大军像潮水一样退回雪山,才道:“此乃雪国,与雪之郡为对应,正如尔云之郡所对应之云国,吾乃是雪国管理员——穆王。” 郭路拱手谦虚地说:“我还没履职,这些机构说实话还不熟悉啊!” 穆王笑道:“相比人间之繁复机构,简单多矣!汝等入塔作甚?此塔系禁区,寻常不得靠近。” 郭路说:“曾经有天界的人给我的那位长辈留了秘页,注明了来此的路径,按图寻来的,只是回去的方法不甚清楚,穆王可能告知啊?” 穆王的红眼眨了眨说道:“人间过往路径不在吾掌管,实不知也,吾只知如何去雪之郡。尔等来人之中已有一人可往雪之郡。”他向刘晔指着说道:“似她这般,回到人间即死,何如去雪之郡?” 郭路不解地问道:“云之郡的人在人间完成凡旅后,自然就以死亡的形式回归天界,难道雪之郡不是吗?怎么还有雪国这样的机构?” 穆王说:“雪之郡亦是如此,经雪国去雪之郡者,实乃是一条差旅通道,无须人间投胎这等繁琐环节,然汝友乃误打误撞而来,吾等亦无他法,惟有借差旅通道送雪之郡,本待将另几位一同相送,而今既有内部人留书引导,又有尊驾同僚情面,吾特事特办,视尔等意,权责内必相助也!” “活人也可以去雪之郡吗?” “绝然不可,前期使雪兵打造他等,即是欲将他等化作雪人之体,并送雪之郡也。” 原来是这样!郭路终于明白这个地界是什么所在,便对穆王说:“我同他们讲讲,询问他们的意见,再请穆王通融!” “自无不可!”穆王走去一边堆雪人了,堆成一个,一招手,那雪人就跟着他走,再去堆另一个。 听过郭路对眼下处境的简要介绍,曲恒沉吟说道:“这个雪之郡是什么样的地方?” 郭路说:“无须考虑财米油盐的化外之境,不用吃喝,也没啥玩乐项目,可能会无聊一些,如果闷了就去参加凡旅,也就是常说的投胎,要是不想去,就在那雪之郡呆着也没人管你 。” 曲恒看向刘晔,她隔着一段距离微笑着也在看他,心里就有了主意。 “明诚,事情已经如此,我就陪你妈去雪之郡了,那里没病没痛,我觉得挺好!待延军把这出路琢磨明白,你们三口就随着他一起回去,这一趟我们也算明白这生死是怎么回事,回去也不要太拼事业了,都是浮云啊,咱家那些生意你照看着够你们生活就好。” 第72章 太平旧事 “爸爸,经历这么多事,我也理解,但是……我随你们去吧,膝下没人照顾怎么行呢?” 曲恒疼爱地握住儿子的双臂,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儿子已经是当家掌门的人啦! “别说傻话,你也听到了,那里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需要什么照顾,你还有老婆孩子,要为他们负责啊,回去以后,记住这里的事不要说,外面的人理解不了,恐怕会招来麻烦。” 交代过明诚,曲恒又对郭路说:“孩子,刚见面又要分开了,我只后悔没去找你们,一直以为将来会有机会,没想到早就与我那妹妹天人两隔了,此去也可能再见到她呢……我在极东倒是还有产业,双桥有一家工厂,算是舅舅送给你的礼物吧,回去后,让你明诚哥出份文件转让给你,以后就自己闯吧!” 曲明诚在旁边默默点头,郭路看着老人,想到很快就要阴阳两界不再得见,虽然对方实际上是赵延军的舅舅,也很是有些不忍,此时也不便推脱,只能替赵延军都应下了。 曲恒又对儿子说:“明诚,你去看看阿娇他们,我再交代延军点事情,事关江湖,我不想让你参与那些,就不要听啦!” 曲明诚应声出去。 曲恒拉着郭路就地坐下,问道:“孩子,把你的生活工作情况都给舅舅说说,老话讲,‘娘亲舅大’,从你母亲出走就和家里失了联系,我也没尽到舅舅的本分,现下你母亲早逝,我也要离开这个人间,咱爷俩就唠唠,我也给你出点主意。” 郭路就把赵延军的情况都说了一遍,他数世重生,但对经商一道鲜少涉及,虽然也有从商的经历,但只做老板,手下自有通晓商道之人辅助,刘邦那套只负责识人用人,不过问具体细节的做事方式,对他影响很大。 而今借赵延军的凡体想要赚点钱,手下没有合适的人才,一直觉得不够畅快,这次遇到曲恒,一位成功商人,正好请他指点迷津。 曲恒听罢,心里很是难受:“小小年纪,竟这般坎坷,都是你那父亲,世间怎么有这等狼心狗肺之人,对妻儿竟能如此?其为人必是不堪到极点,曲梅真是瞎了眼啦!” 郭路不好评价,因为他也不能理解赵延军的父亲,算是一种什么人。 曲恒接着说:“你现在做的废品买卖,差不多就放弃吧,暂时维持生计可以,不是长久之计,我现在看得很开,不鼓励你去赚大钱,但还是做点体面的事业,让那些小瞧你的人看看,也让你母亲在天上看看!回去以后就把双桥的工厂接手吧,详细的事情让明诚跟你说。” 曲恒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袋子,里面倒出三枚扳指,一枚墨黑、一枚莹白、一枚碧绿,看起来就是有些年代的老物,曲恒将三枚扳指交给郭路说:“这就是你母亲在信中提到的东西,本来属于她的,但是走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遗留在家里,现在按她的遗嘱交还给你。” 看着郭路眼中流露的疑问,曲恒讲述了这几枚扳指的来历。 一百多年前,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运动落下帷幕,几乎改朝换代的太平军因为内乱被人所乘,在执政王朝和入侵者的合力打击下,败得摧枯拉朽,小天王逃到湖州。 当时守城主将是堵王黄文金和辅王杨辅清,虽然护得小天王暂时脱困,也把大批敌军引到城下,数日攻防血战后,城破!黄文金败走,杨辅清下落不明,直到十年后才被捉到,慷慨赴死。 这十年中杨辅清藏在哪里,在做什么,却是少有人知,其实他是隐匿在临水辖下的一个村子,名唤潇水村。 城破之时,曾经的二十万将士死伤大半,又有近半随着黄文金弃城远遁,围护在杨辅清身边的军士仅有三百余人,多数都受了伤,杨辅清在厮杀中也伤了右臂,不能使武器,只好带着残兵退出湖州。 一路上不断折损,到了潇水村时仅剩一百二十六人,各个都留下了残疾,有的目盲,有的断了手、脚,有的被箭矢射穿声带成了哑巴,还有的被火炮震坏了脑子,痴痴呆呆,不通人事。 潇水村在大山脚下,地处偏远,便于藏匿,因为杨辅清曾在此生活过,对此地深为熟悉,就把人领到了这里,仗着以前的好人缘,把伤兵分散到各家休养,特地请来一位老山医帮助救治,可是…… 由于耽搁时间太长,多数人的伤都治不好了,成了永久的残疾,杨辅清的右臂也是垂挂在肩上的摆设,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后来探听得太平军彻底失败,小天王和其他众王众将尽遭屠戮,杨辅清只能咬碎钢牙,继续隐忍藏匿。 那时,潇水村这批人过得很辛苦,一有朝廷清剿的风声传来,杨辅清就带着众人上山躲几天,风声过去再回村,常常食不果腹,睡不安宁,一百多名战士在风声鹤唳中士气消沉,就像是活着的孤魂野鬼。 曲恒讲到这里,忽然发现一旁的大外甥竟是满脸的泪水,就问:“孩子,怎么啦?” 郭路擦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舒缓一下起伏的情绪,说:“这些人太惨了,舅舅您接着讲。” 其实郭路想到的是自己与太平军的牵绊,那一世,他是杨辅清帐下的第一骁将冯谦,与杨辅清是情同父子的关系,也是太平军中有名的拼命三郎,每逢阵仗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在池州追剿叛将韦俊一役中,他率兵一路冲杀至一片密林时,被一支人马拦住,当头一名魁伟大汉手持开山斧对他喝道:“刘邦,今世已容你威风多时,老账该还了!” 他正奇怪对方的服装不像是朝廷军,莫非是山贼?但当时敢撄太平军之锋的山贼几乎没有,见对方说些糊涂的言语,也不分说,挺枪便刺。 冯谦的职位虽然在太平军中只算中层将领,但武力除了英王陈玉成,还鲜有在其之上的,杀名赫赫,怎会把一介山贼放在眼里。可惜看走了眼,对方只三个回合,就把他劈落马下。 弥留之际,听到那魁伟大汉最后一句话:“回去吧,第十次诛杀再见!” 第73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回到云之郡以后,他也就明白了那个无端出现的悍匪,是项羽的无数化身之一,不知蛰伏在哪儿,也不知何时出现。 关于冯谦死后杨辅清部队的事情,他就知之甚少了,今天听曲恒说到故人,有些情难自抑,却也无法述说。 曲恒自然不知道郭路心中的波澜,只觉得这孩子天性善良,竟为历史上的事感动落泪,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讲那段掌故: 伤兵们就这样子过了两年,除了伤重去世的几人,余下的一百一十三人体表创口都已痊愈,可以和村民一起干些活计,杨辅清也勤练左手的书写和使用兵刃的本事,弥补右臂伤残的缺憾,闲来无事,还把自己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这些劫后余生的伤兵。 他说,朝廷早晚还会被推翻,大汉终有出头之日,这些兵士既然留下了性命,以后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小村子里,走出去定要有自己的本事傍身,才能挣份家业,过好余生。 杨辅清本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伤兵们在他的教育和训练下得益匪浅,如果太平军仍在,这些从前的普通士卒,都可以担任一方将领,当然,落下的残疾还是会影响他们正常的发挥。 又过了三年,杨辅清听说早年兴盛一时的天地会又有反抗朝廷的举动,心中又萌动起复仇的希望,想要只身投奔天地会,又放心不下这些年朝夕相处亲如兄弟的旧部,就有了一个主意。 潇水村背靠的是一座矿山,矿石五颜六色甚是怪异,杨辅清从军士中挑了几名巧匠,以黑、白、绿为三大主要色泽,打造一百一十三套扳指,即一百一十三人每人三枚扳指,做成之后,将所有军士召集到一起,做最后话别。 杨辅清说明自己要离开潇水村,在他走后,大家也不要继续在潇水村流连,要走出临水,四海为家,在大汉土地上开枝散叶,即日起,成立地残会,便是要将这份情谊以入会的形式维系下去。 “地残会”的名字是杨辅清由天地会想到的,因为这一百一十三名弟兄无一不是在战斗中留下伤残的,在外行走,有着常人没有的难处,所以只有互帮互助,才有一份活路。 “今我地残会的弟兄,以后便是一家人,每人三枚扳指,白色寓意文道,可解决一般生活所需、官面上的事,黑色寓意武道,除了武功一途,也表示江湖纷争之事,绿色寓意医巫之道,以医药为手段,行治病救人之事。将此扳指戴于右手,表示你擅长此类技能或通晓此类事务,戴于左手,表示你有求于此类事务,地残会中兄弟,有求者必应,此信物和规则要代代相传,如果不能传续,则毁掉,不能流于外人,这样可保我百家兄弟同气连枝,千秋万世!” 为了避免被外人所乘,还留下一句切口,看到戴扳指者,可问“东风无力百花残”,若另一方答“不教胡马度阴山”,便是地残会后人。 杨辅清原属东王一支,因天京之乱东王被诛,才使得太平军事业日渐衰落,杨辅清也跟着受了牵连,直至最后的大败,兄弟或死或残,所以,东风无力百花残,是杨辅清的真实感受;而不教胡马度阴山,是表示对如今异族当政的不满,恢复汉家河山的渴望! 后来杨辅清去联络两广义士,谋算再度起义,有十人跟随,不想杨辅清被旧日太平军降将认出,出卖给朝廷军,几名兵士去相救,只留下一名跛脚弟兄在外围把风,并把身上的扳指都交给他代管。 这一去,虽是以一当十,杀敌数百,攻破牢笼,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兵士全部遇难,杨辅清也遭凌迟处死。 从此地残会兄弟星散各处,再没有大的举动,是否有扳指相认互相扶助之事,就不得而知了。 郭路听完了扳指的故事,虽然也觉得震撼,但他不觉得这扳指到了今天还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尤其现下的社会环境与太平军所处时代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舅舅,曲家也是那些兵士中的一员吗?” “不是,曲家世代行商,从未进入行伍,得此扳指也是另有缘故。” 营救行动的幸存者——跛脚贺显良没有接应到那些兄弟,后来又听见里面杀声平息,大队朝廷军涌出营外开始搜索,知道事情已经败了,绝望之际就想冲进营中求死,但摸到那些扳指后又冷静下来,不能让这十只地残会的香火在他这里断了传承,同时也惦记着找到昔日兄弟报信,于是一路逃到临水,已落得山穷水尽,病倒在曲家的门口。 曲恒的高祖是远近闻名的善人,早年押货时遇到山匪,被伤了腿落下残疾,当家人告知有个跛脚乞丐在家门前时,大起恻隐之心,让抬入府中救治。 贺显良师从杨辅清,谈吐也自不俗,落魄不失气度,在曲家盘桓月余,竟与曲家高祖结为莫逆,身体康复后坚持离开,曲家高祖拿出不菲的盘缠相送。 临行之际,贺显良思虑再三,凭着对曲家人品的信任,把自己的来历全盘说出,并将一副扳指交给曲家高祖说:“不是需要曲家加入地残会,而是希望能在曲家有需求时得到会中兄弟的帮助,并在能力范围内对持扳指者施以援手。” 贺显良走了,他想再去寻找太平军的幸存者,择人将剩余扳指传下去,曲家再没见过此人。 曲家得了扳指后,虽然代代传承,却也没有很重视,毕竟得扳指者也不过百十人家,颠沛流离者居多,能帮到曲家的人更是寥若晨星,而曲家又不愿参与江湖事,所以这扳指也就是收藏在柜子深处。 曲家子息少,世代单传,到了曲恒这辈,也只兄妹二人,在其成年后,曲父照例将扳指的事交代下来,曲恒醉心商道,对此不感兴趣,曲梅却很喜欢,也可能是对石头玩具的喜欢,曲父就把这扳指交给了曲梅管理。 “因为祖训有说,这扳指如若传不下去,就毁掉,不能流落出去,所以这次来寻找异界,我想,异界是一般人来不了的地方,既然这扳指无用,干脆就在异界寻个地方处理,于是就带在身上,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完成了妹妹的嘱托,这扳指我今天给你,以后就与曲家再无关系,至于是否有用,待来日验证吧!” 第74章 别离 郭路依言收起了扳指,茫茫人海,百十套扳指传下来,所剩不知有几,碰到的概率太低太低,他想着既是赵延军母亲叮嘱留下的遗物,自己也无须多虑,以后就由赵延军自己处置吧。 舅甥俩聊过旧事,来到塔下,雪兵已接到穆王的指令,不再拦阻。 他们看到有一扇敞开的门,就进入其中,塔是六面体,除了进来的那扇门,另外五个面皆各有一门,都紧紧关闭着,向上望去,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塔顶能吸入雪之郡的雪气,填满了整个通天塔。 曲恒打量着那几扇门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几扇门就有一扇是可以回家的,本来还以为当年异人留下的秘页只是有来无回的路径,幸好你及时赶到,从这张图上找到秘钥。” 他拿出那张画着山与塔的图,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木——玄2赤2褐3,说道:“虽然不知道这都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离开此地的唯一之法,所以,我们要解开这个谜,找到‘木’,再找到‘玄、赤、褐’等似乎与颜色有关的东西。” 郭路也犯了难,说道:“好像不如八卦那个门匙还有规律可循。”忽然想起曲梅信中夹带的圆环,是个能自己感应密匙的灵物,就对曲恒说:“舅舅,找到这个木门,玄机会不会在那只圆环上?” 曲恒拿起圆环看了又看,找不出什么端倪,就交给郭路,郭路拿起圆环像在厨房一样对着几扇门缓缓移动扫探,第一遍没有什么反应,又走近几步再次放慢速度探寻,这次移到正对左侧第二扇门时,圆环有了微微下坠的力。 郭路有上次使用的经验,就由着它的劲儿向下移动,圆环向下的力越来越大,仿佛地下对它的吸力越来越强,距地面半米距离时,几乎把握不住,郭路干脆就松了手,圆环快速坠落,侧立着地,像车轮一样滚动着撞向那扇门。 “哐啷”一声,圆环撞到门上碎成数段,随后在门的左上方应声落下一个网袋,里面装满了各类颜色的小球,同时,门板上弹出一个像漏斗一样的装置。 郭路看那些小球什么颜色都有,就拿起一枚黑里透红的玄色球,发现其捏着的感觉像是荔枝,就稍用力,壳子破了,里面露出一个透明的小冰球。 他再看向门上的料斗,心中已猜到几分,这料斗是和网袋同时被圆环撞出来的,必有关联,想必是要把图纸上的那几种球投入漏斗之中,便可开锁。 至于其中原理,恐非常人所能解,只可惜了那圆环,竟是一次性的秘钥探测仪器,再也无法使用。 郭路对曲恒说道:“看来这些小球就是开门的钥匙,只是不知开门后能持续多久,所以要把人都召唤过来,到时一起出门。” 曲恒说:“是呀,我也该和孩子们告别啦!” 两人出塔,郭路先去找到穆王,告诉他这些人的去留安排,穆王请他放心,必会好好的把曲恒夫妇送上雪之郡,同时嘱咐郭路,这条路径轻易不要说与别人,再进来的若是没正当理由,都会被做成雪人。 曲恒与儿子一家三口都交代了一些话,便和妻子站在塔外,等着送别,虽然勘破生死,此时脸色也是黯然,毕竟再想见面,人间已绝无可能。 刘晔倒是没流露出什么情感波澜,只是微笑着注视众人,也许肉身逝去,心性也有了极大变化。 郭路开始按自己的思路开门,心里还存着两分不安,目前的出路只是自己推断出来的,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开不了门找不到归路,自己这些人,也只能接受雪兵的洗礼,变成雪人被送上雪之郡,自己的户籍是不是就脱离“云之郡”了呢? 剥了两颗玄色小球,把里面的冰球放入漏斗,再取两颗赤色小球里的冰球放入漏斗,最后是三颗褐色小球,七颗小冰球放好后,静等变化。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当大家都要失去希望的时候,那装满小球的网袋忽然动了,像被人提了一下,向上收了回去,一直进入到白雾之中,然后,漏斗里发出“咔咔”的声音,小冰球都化成了水,慢慢渗落,不知沿着哪些脉络注入门中,当水流尽时,门真的开了。 这扇门所入之处,竟是空空的一个大箱子,像是运送货物的集装箱,王坦啧啧称奇,说道:“明明外面就是空阔的雪地,怎么会出现一个这东西?” 郭路对曲明诚说:“表哥,我们进去吧,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曲明诚点点头,又向塔外深深地看了父母一眼,便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大箱子,眼泪已不由自主地涌出,他进去后脸对着箱壁,不想让人看到。 曲家琦问道:“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和我们进来?” 阿娇把孩子揽在怀里说:“他们要去别的地方旅游,和我们不是一条线路。” 人都进入以后,那扇门徐徐关上,就像从来不曾开过。 刘晔见曲恒还是在看着那扇门,轻轻说道:“其实你应该和孩子们一起走,可能还有几十年活呢。” 曲恒转过头看着妻子,满目柔情:“没有你,我再活几百年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后悔当年为了家族生意东奔西走,没有多陪陪你!” “我不怪你!” 曲恒看着漫山遍野的白雪,想起往事:“小晔,记不记得我们上大学时说过,要在一个洁白浪漫的世界里度过余生,这地方就够洁白的,听说雪之郡比这里更好!” “你做到了!你还说要与我白头到老,现在我已白头,就等着你白呢!” —— 方厢内的空间很大,六个人随意站着,等待未知的旅程。 曲明诚已转过身来,虽然控制住了情绪,但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是爬了一次地洞,就失去了双亲,而且自己的小家庭也差点全都留在这里。 郭路一直在等待那个极速之旅,他看着足有二十立方米的空间,担心一会儿起飞时会不会所有人都撞成一团,小孩子会不会受伤,但一切都没有发生。 过了好一会儿,也未见这个车厢一样的东西有所动作,肖文紫耐不住了:“这雪人是不是和我们在开玩笑,还是要囚禁我们?” 第75章 时空错乱 郭路也是非常疑惑,这个传动系统莫非出了故障? 他试着去推那扇门,门并没有像以为的那样闩住,应声开了,外面的景色让所有人迷乱,没有塔,也不是雪白的世界。 现在不知是几点,但天已经黑了,借着一架高高的桥吊上装着的探照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安静的港口,很少的几艘货船,和正常码头不同的是一派颓败气象,好像已经不做码头用场。 大家都已经走了出来,回头看看,还真是个集装箱,感觉上箱子纹丝没动,打开门就是另一个世界,好在这一拨人已经被震惊得麻木了,也没有太多感慨。 和他们走出的这个集装箱在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同样的集装箱,不规则地停在那里,像是闲置了很久,此外,场地上还堆放了一些陈旧的设备,和许多建筑材料。 “这是临水港的西码头,计划中要废弃的,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 曲明诚看着桥吊满脑袋的疑问。 曲家琦拽着妈妈衣角说:“妈妈,我饿了,好像很长时间没吃饭了!” 孩子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是呀,在雪国完全没有饥渴之感,现在却饿的发慌,郭路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曲明诚不久前曾带着记者来这里采访过,对港口环境还有印象,就带着大家往外走,快到大门口时,发现以前壁垒森严的大门虚掩着,围墙也拆掉了很大一截,门卫室里还亮着灯。 一名保卫人员看到人群从里面出来,提着一只警棍,狐疑地打量着这一群人。 “你们怎么走进这里了,现在正拆机器,里面很乱很不安全。”保安看到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奇怪,倒也没有太严厉。 郭路说:“我们是外地游客,在海边遛弯的,不小心走到了这里。” 保卫人员说:“赶紧回去吧,这都快半夜了,可别瞎折腾啦!” 曲明诚问道:“这个港口不用了吗,怎么这样乱?” 保安说:“早就废了,拆了半年还没拆完呢!” 半年?曲明诚对这的采访也不过半年前,当时还没有确定拆除,他想起郭路说的关于他们失踪两年的话,难道是真的? 走出码头区,不远处有还在营业的小店,几个人奔着灯光就去了,先解决吃饭问题再说,进门后,曲明诚看到有份自己编辑的《临水商报》扔在柜台上,便拿过来,这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阿娇连忙凑过来问怎么了,曲明诚点着报纸给她看: 报刊的日期是1992年8月27日! 总编辑的名字是梁凤林! 梁凤林是曲明诚手下的一个小编辑,虽然才能一般,但很通人情世故,但再如何,也不可能轮到他当总编啊,文笔最好能力最强的是邹德华才对,为什么没有上位呢? 自己在那片雪地的日子里,这世上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他实在忍不住想解开心中的疑问,就借饭馆的电话打给邹德华家里,邹德华还没有睡,接起电话听是曲明诚,激动得都要哭了。 对于邹德华的询问,曲明诚只说了句以后再谈,直接问为什么是梁凤林上位而不是他邹德华? 自己既然离岗三年多已是事实,总编换人没毛病,可再轮三个也不见得是梁凤林啊! 邹德华说:“还不是会做人嘛,你没了音讯不久,咱们尤副社长有次喝酒完了骑车子回家摔了一跤,把脸都磕破皮了,自己都不好意思上班,结果人家梁凤林一篇报道救了他,说他抢救落水儿童受伤了,报纸上还有落水儿童的照片,其实是梁凤林姐姐家的孩子,为了溜须他都把孩子撒谎的本事练出来了。” “就因为这,当总编?”曲明诚不敢相信。 “你知道尤副社长那资格,社长都听他的,报道登出第二天,他就顶着那块‘光荣’的伤疤上班了,在讨论总编人选时,力荐梁凤林,声称梁凤林当不上,谁也不配!” 最该尊重事实的新闻媒体,人们尊为社会窗口的报纸,竟成为掩人耳目传播谎话的工具,曲明诚感到一阵悲凉。 吃过饭后,打了两辆出租车去曲府,因为郭路和肖文紫的包裹还在那里,准备取了再去寻旅店住,曲明诚一直闷闷不乐,这些变故够他消化一阵的。 到了曲府,郭路还担心房子再被拆掉,他现在也接受了时间的变化,一趟地洞钻下来,用了一年零三个月,按门上告示,不是该拆迁了吗? 好在门户安全,里面还是同他们走时一样,王坦说:“那两人什么时候走的呢?” 肖文紫说:“你以为他们像你一样死心眼,在这等一年多。” 王坦也才想起这茬,哀叹道:“我的青春就这么糟蹋了一年多!” “大哥,要感伤也该是我吧?”肖文紫不满地说。 王坦惊讶地问:“咋地,你也被糟蹋啦?” “尼玛!”肖文紫的小刀横在王坦脖子上,王坦连忙讨饶:“姐!口误!口误!你拿开刀,容我伸出手来抽自己一巴掌。” 肖文紫挪开一点,依旧瞪着王坦,王坦伸手轻轻打自己嘴一下:“这特么狗嘴,啥时候能吐出个象牙来!” 肖文紫满意地收起刀,不再理他。 房间还是没有电,处处都不方便,郭路三人告辞,曲明诚说:“也罢,这里也没法住了,明天找保洁好好打扫一下,今天咱们都去住酒店,就旁边这家‘临水谣’就可。” 一行人就去临水谣酒店,曲明诚坚持由他付费,自家开了一个套房,又给郭路三人分别开了单独的房间,相约明天再聊,就都回房睡觉了。 一夜无话,郭路他们补了一年多的觉,曲明诚一家补了三年多。 第二天,郭路和王坦、肖文紫一早就下了楼,这家酒店是包早餐的,他们没有喊曲明诚一家,相比一顿早餐而言,足足地睡上一觉,性价比更高。 王坦边吃边看,忽然脸色一变,低声说:“大哥,那天冒充舅舅的家伙来了!” 顺着王坦的指点,郭路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正走进餐厅,给服务员交了餐券以后,开始端着盘子在自选早餐那里挑选食物。 “你确定?”郭路问。 王坦说:“没跑,虽然那天晚上他的胡子更漂亮些,现在凌乱的像乞丐老汪,不过我还是能记住他的模样,你知道为啥吗?我当时一直在想,这人是我大哥的舅舅,为啥长得一点不像呢?所以拼命观察来着。” “切!看出不像还被人骗进地洞了。”肖文紫嚼着烧饼,仍不失时机地踩他一脚。 “王坦,你换个座。”郭路让王坦坐到对面,以免被那人发现。 三人慢慢地吃着,酒店早餐预备的很丰盛,兼顾了南北饮食习惯的不同,郭路一直在观察那个人,看到他草草地吃了点东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快就离开了座位。 肖文紫一声不吭,起身就走。 王坦说:“嗨!咋单独行动呢?” 郭路说:“不要管她!” 他最欣赏肖文紫的就是这一点,永远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第76章 后方有失 回到房间后,郭路拿起座机,拨了长途电话,他很惦念家里的那几个兄弟,这次出门没想到去了异界,一年多过去了,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唯一能联系到的就是二强,就给他打了个传呼。 等了有十几分钟,二强的电话拨了过来,张口就焦急地问:“军哥,你咋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可是担心死我们了!” 郭路早有对策,说道:“一不小心出了趟国,现在还在山南的临水,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强顿了顿说:“军哥,你办完事回来再说吧!” 郭路感觉不对,急忙问道:“二强,有什么事不要瞒我,告诉我电话号,我打过去。” 二强说:“军哥你别埋汰我,这点话费我还出得起,就是这事儿有点大,都成定局的事,你着急也没有用,回来咱再商量吧。” 郭路加重语气说道:“有些事是耽误不得的,还是早知道早想办法,你不要拖延了,快讲!” “好吧,军哥你别上火啊!”二强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郭路走后,马钢他们连着三个月都是盈利,已经增加到两个月三车的交货量,二强也基本上放弃了租车的业务,和马钢一起忙活。 后来,焕新公司的李经理和对接的马钢又提起需要电缆和高质量钢材的事,并亮出一个可观的收购价,让马钢的心活泛起来,用临时大老板的身份召集“股东扩大会议”。 参会的除了马钢、二强、刘贵,还有胡勇、李胖子。 马钢说:“咱们辛辛苦苦收这些东西,赚那点钱,几顿酒就没了,李经理跟我说那路子,干好了,一车可是顶三四车,你们看看有啥法子?” 二强提出质疑:“他要那几样东西,正经收肯定收不到,咱可别犯法,要不然问问军哥?” 马钢郁闷地说:“我倒是想问他,好几个月了也没个信儿,上哪问啊?” 刘贵比较谨慎,建议道:“要不还是算了,现在挣得比从前好多了,咱也别冒险。”, 李胖子说:“其实也不难,挨着镇子有个工地正施工呢,说是要整个产业园,有的是这类东西,那帮干活的就偷着往外倒腾,还到处找人收呢。” 胡勇帮衬着说:“我听说镇东收购站就收这些,这阵子可是发了!” 马钢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干!有肉吃凭啥喝汤,老李,你们张罗收就行了。” 李胖子兴奋起来,立马行动,不到半天就找马钢报告说收到一卷6平方电缆,十足新没开封的,对方只要一百块就卖,绝对可以翻番地卖出去,如果不找焕新,自己找买家会赚得更多,另外对方还有很多钢材,他拿不定主意,请马钢亲自去验货。 马钢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就蹬着倒骑驴跟着李胖子去验货,到了那个人家里,看着成堆的钢材,正估算着价格呢,就被警察围了,马钢、李胖子和那个卖电缆的都被抓进警所。 事后知道,这次是建筑公司饱受建筑材料丢失的折磨,费尽心机才发现了偷盗材料的工人,联合白桦镇警所一直跟踪这个人,想要钓出个作案团伙来,结果被马钢撞了进去。 尽管马钢抵死不认是来收贼赃的,但在审问李胖子时,李胖子交代说马钢是知道这东西来历不明的,为了赚钱还是想收。 虽然由于警察及时赶到,收购没有完成,但建筑公司恼火大鱼没有钓到,非要追究马钢的责任,结果是偷东西的按偷盗罪给判了个三年有期徒刑,马钢被关了十五天拘留,罚款两千,并宣布万祥村的收购站为非法营业,不允许再经营。 现在马钢是整天跟着黄彬、小力这些人混,刘贵依旧务农,二强依旧去车站趴活儿,胡勇、李胖子依旧收废品捡破烂送镇东收购站,一切回到起点,仿佛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整个事件中,最大受益者是镇东收购站,看不到他们的任何动作,就轻松地摆脱了竞争对手,高明啊! 放下电话后,郭路默默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街道,此时是早上八点多,上班、上学、出行的高峰时段,让街上有些拥挤,那些从美梦中醒来的人们,又不得不重复昨天的人生。 曲明诚敲门进来,看样子虽然还有些面色憔悴,但精神安定了许多。 “延军啊,今天很多事要办,我不能陪你了,你们自己去市里转转,有些风景区还是值得一看的,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6个2,里面有一万块,随便花。” “表哥这我怎么好意思,我有钱的。”郭路忙推开银行卡。 “和我不要客气,父亲一辈只有兄妹俩,现在都走了,你我是至亲兄弟,我又是兄长,敢不听话我要教训你喽!”曲明诚的长兄态度,丝毫没有作伪,家庭的变故,让他把郭路认作妻儿之外最亲的人。 看郭路不再推辞,他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说道“唉!这莫名其妙地没了三年多,我都不知道跟人怎么解释,谁会信呢?” 郭路说:“也许换个城市能好一些。” “牵涉的太多啊,曲家的基业在这里,阿娇的亲人也在这里,哪里能说走就走,明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吧,如果喜欢这座城就留下来,保证让你有一摊事情可做,如果还是要回北方,就去把双桥那家工厂接下来,这是爸爸给你的。” 曲明诚看了看手表,说:“我先走了,争取这一天把事情捋清楚,回到正轨,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送走曲表哥,肖文紫来了,带来关于那个假舅舅的消息。 络腮胡子住在801客房,叫叶立亚,已经在那个房间住了三年多,有趣的是那个房间的垂直位置,正对着曲家宅院。 肖文紫在门外偷听到叶立亚和人打电话,说曲恒已经许多年没有踪迹,要求回家,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最后听得叶立亚重复说:“南国茶楼333啊?好,中午见!” 肖文紫说:“我想趁他中午出去时,翻看他的东西。” 郭路说:“兵分两路,我去南国茶楼,把那个333的隔壁定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王坦虽然没啥用,也要派上用场,让他等到叶立亚接头的人离开时,跟上去,算了,跟人还是我擅长,等我翻完801再赶去茶楼吧!” 有人操心筹划,郭路就懒得再动脑筋了,说:“就按你说的办。” 肖文紫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会儿领王坦买身行头吧,他那身和这个城太不搭了,你也一样,都换换吧,我可以给你们拿出三百块钱的赞助费。” 郭路想告诉她自己有曲明诚给的卡,话到嘴边又忍住了,那终究是个贼啊! 第77章 茶楼 中午,郭路和王坦提前来到南国茶楼,找到333茶室,相邻的222茶室正好没有人预定,就向老板要了那个单间,服务员上来问喝工夫茶还是普通茶,郭路说来一壶普通花茶就行,再上一盘茶点心。 服务员不太情愿地走了,在他看来两个人就要这点东西,完全没必要占个单间,肚子里暗骂穷鬼硬充阔佬。 郭路把窗子打开,发现这一面没有临街,还是比较肃静,对王坦说:“你去看看333里面的情况,再说两句话让我听听效果。” 穿了一身运动t恤的王坦很显精神,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走出房间看没人注意这里,就快速溜进隔壁的333茶室。 那里面的布置与222茶室没什么区别,他把窗子打开,特意在合页轴上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竹片,一旦关窗时会有点小阻力轻轻弹开,做完这些以后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大哥,听到没有?” 郭路应道:“回来吧!” 回到茶室,王坦夹起一块点心就吃,赞道:“这东西比一般蛋糕好吃!” 郭路说:“慢点,主角还没来呢。” 过了一阵儿,有人进了隔壁茶室,再过十几分钟,第二个人来了,进门就连连道歉:“钱主任,让您久等了,我要出门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我,就多绕了些路。” 王坦压低声说:“是那个假舅舅来了!”郭路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噤声。 钱主任的声音:“我也是刚来,叶组有什么发现吗?” 叶立亚说:“没有,唉,待的时间长了,都神经了!” 钱主任说:“有可能吧,你不但神经了,还迟钝了,刚刚项总打电话表示不满,因为他得到消息,曲恒的儿子已经回来了,而你昨天的汇报是‘人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求撤离观察点’,你怎么解释?” 叶立亚大惊:“怎么可能,我一直盯着呢,他家从没有动静,项总哪来的消息呢?” 钱主任声音中透露着不满:“你不要质疑项总,他说回来了就一定回来了,我认识他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过一次判断错误。” 叶立亚说:“您跟项总说说呗,我在这里守了三年多,一次家也没有回,连助手胡喜霖都给调走了,每天看着一个空院子,真是让人要疯掉,能不能换个人来守着。” 钱主任呵呵冷笑:“你本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现在苦劳也没有了,连我都跟着吃瓜落,让我怎么跟项总开口?组织上让你老婆陪着儿子去米国读书,这是多大的福利,你的付出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叶立亚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些懊恼地说道:“我何尝愧对过组织,一年前就建议过对曲家的地道实行爆破处理,也许就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没人采纳啊,眼瞅着进入曲家的那几个人像土行孙一样地遁,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又能奈何?” 这时服务员来送上茶点,钱主任哈哈一声假笑:“来,先喝点茶,我们也很久没见了,那些大事放放再说。” 两个人正常说话时的声音比王坦模仿的声调还略高一点,所以旁听的压力不大,有时激动起来更大声一些,但也有窃窃私语的时候,所以郭路二人对他们的谈话只能算收到大半。 —— 肖文紫目送叶立亚走后,来到801客房,看到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这房子里的秘密,更觉会有收获,戴上手套撬开门,悄悄潜入进去。 房间里的东西很多很杂乱,看来是叶立亚因为住得太久,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肖文紫把所有抽屉、口袋、包裹、被褥底下都翻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这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旅人,可他做的事实在是太不普通了。 逡巡一周,肖文紫把目标锁定在沙发上,就躺倒地上,从狭小的缝隙中探进手去,摸到一点异常,便将沙发整个掀翻过来,果然看到一个小盒子缚在座底下的凹处,就把它轻轻取下。 这个铁制的盒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工具箱,上面用一枚小锁头锁着,让肖文紫有些摸不清头脑,如果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密码锁,如果不重要为什么要藏的这样深? 无论如何进行到这步了也要看看,打开锁头是很简单的事,很快就解决了,她端着箱子挪到光线较强的地方,慢慢掀开。 刚打开一条缝,一根几乎看不到的细线被她捕捉到了,立刻紧张起来,师父教过她,有的保险箱会有自毁的装置,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镊子,轻轻触碰那根线,再一点点地向上掀箱子盖,直到那条线绷紧,就不再动了,这时她已经观察到了箱子的内部,有一个小小的绿色封皮证书,几页文件,还有一只手枪,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而那条危险的线一端是个很小的环,挂在箱盖的小勾子上面,下面是一块不明物体,贴在箱体的内侧,是肖文紫视线的盲区。 此时她可以用镊子把小环取下来,破解炸弹,但是她没有做,而是把证书和文件用细长的镊子挟出来,再把箱子慢慢合拢。 证书是叶立亚的名字,头衔是勘察17组组长,而发证机关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地球资源保护协会” 再拿起那份文件,是一份会议纪要,肖文紫粗略地看了几行,已经震惊得心脏狂跳,她不想再细看了,这份该死的秘密还是让少爷去操心吧! 这时她有了个大胆的决定,将证书和文件收好后,把箱子放到磁砖地面上,打开到刚才的位置掩住,然后拿了叶立亚的牙刷退到房间门口,打开门观察到外面没有人,就迅速把牙刷投向小箱子半张的盖子,然后隐身门外。 箱盖被牙刷撞得大张,传出一声闷响,肖文紫探头观看,只见爆炸面局限在箱子周边一米左右的地方,地面和临近的床脚都黑了颜色,威力没有想象的大,却也足够伤到开箱的人,暗想自己所料不错,这个小炸弹的主要功用就是为了毁灭那几页纸。 这时听到楼下传来女人的喊声:“楼上是什么声响,快去看看!” 肖文紫立即上楼避开人流,待听到有人大喊“801冒烟了”,更多的人涌向801房间,才适机下楼,离开“临水谣”酒店。 第78章 项楚天 来到南国茶楼,肖文紫见到郭路一个人在喝茶,奇怪地问:“结束了吗,都去了哪?” 郭路说:“走了有一会儿了,听最后的话,叶立亚是回去盯着曲家了,而那个接头的钱主任说是下午离开临水,我让王坦跟着钱主任,看有什么发现。” 肖文紫问:“既然没事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郭路说:“只顾着偷听,茶没喝完呢,还有茶点心挺好吃的,你来一块儿?” 肖文紫有过去踢上一脚的冲动,这要是对上王坦就不忍了,但这位,算了,谁叫人是少爷呢!她拿出收获的那些资料摔给郭路:“自己看看吧!” 郭路看那证书说:“这是大萝卜刻的章吧,怎么处处透着不正规呢,你地球保护协会和人曲家有什么关系,人家连地都不种。” 看到会议纪要,他的神情凝重起来,看着看着冷汗都流下来了,这是个什么组织,太可怕了,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 这个纪要是三年前做的,几乎与曲恒一家失踪是同一时间。会议是由一个叫做项楚天的人给六位区域主任开的,其中一位东南区主任钱世宁,应该就是刚刚茶楼里与叶立亚接头的人。 会议主要内容是:“要求各区主任安排所辖负责异界入口勘察人员,尽快找到异界的入口,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天界通道,现在根据可靠消息,东南区的临水市曲恒掌握一些关键信息,着令钱世宁负责这条线索的勘察,关键时刻可以让曲恒及有关人员彻底消失。东北区双桥也有异动,目标尚不能确定,着令东北区主任孔维庸全力督办此事,务将其找出来,切断!” 纪要中还提出,经过地保会(地球资源保护协会)历时三百年的努力,对天界控制地球的手段已经基本掌握,现阶段主要任务是找出那些异界入口,就要靠协会的数千名勘察员尽心尽职地深入下去,争取在下一个百年里程中,彻底解决地球危机。 项——楚——天! 看到这个名字,郭路眼皮急剧地跳了几下,这人,会不会是老对手项羽? 以项羽的骄傲,有可能保留着本姓,和他的大楚、他的天! 在郭路的认知中,项羽就是为了杀他而存在的,是非洲“平头哥”(蜜獾)那类不死不休的角色,如果项楚天就是项羽,他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大动作,就让人匪夷所思啦,为什么要截断异界入口,并隐蔽地调用了大批“勘察”人员,不惜采用激烈的行动以达到这一目的? 这份纪要不会提到太多,而且看起来,这个叶立亚也是个层级比较低的行动人员,不会接触到太多机密,这份纪要有可能是钱世宁为了落实任务才交给他的。 郭路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把这些东西带出来,要打草惊蛇?” 肖文紫说:“他有一把枪,是个危险人物,我把他的秘密箱子给引爆,就是想把事情搞大,让警察去对付他!” 郭路盯着肖文紫的眸子很久不语,如果肖文紫是匹配度超过50的云之郡籍男子,恐怕郭路都要入主了。 肖文紫也有些发毛:“你这是什么眼神?” 郭路说:“我在想,你学的是小偷还是间谍?” 肖文紫松了口气,抓起一块茶点心说:“我觉得都差不多!” —— 回到临水谣酒店,门口停着的警车非常瞩目,透过车窗,看到叶立亚败犬一样坐在里面,被左右警察挟持着,另有两名警务人员正从酒店里往车上搬一些衣物,听到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言谈中充斥着“手枪”、“爆炸”这些词汇。 郭路和肖文紫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傍晚时,王坦回了酒店,郭路让他把肖文紫也找过来,在郭路的房间一起对情况,通过山南之行,郭路对肖文紫越来越欣赏,培养起来能堪大用,自己就不用费脑子了。 王坦从酒店出来就一直跟着钱世宁,看到他叫了出租车,便也打车跟上去,钱世宁在一家“雅蓓制衣有限公司”下车,有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大门口迎着他,一同进了公司院里。 因为门禁森严,没法跟进去,就躲在街对面的树荫下继续盯梢,足足两个小时,这期间出来的行人没有能逃过王坦眼睛的,同时对进出的大小车辆也尽力观察。直到发现有辆车里隐约的像是坐着钱世宁,他立刻打车跟了上去。 没想到车行不远,被后面赶来的一辆小货车追尾,出租司机和货车司机下车吵架,这里又是地段偏僻,王坦等了十分钟才等来一辆出租车,但是已经什么也追不到了。 肖文紫听到这里,断言道:“你肯定是被人发现了!” 王坦说:“不能啊,我还装得没事人似的,和环卫大妈聊天呢。” “你怎么知道环卫大妈真的就是环卫大妈?” “难道还是大爷不成?” 郭路打断两个杠精说:“那家伙是个大区主任,你这个没经验的被发现了也正常,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能确定钱世宁和雅蓓公司是一般的业务关系,还是与‘保护地球’有关,这已经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我们是走还是留?”肖文紫发问。 “晚上和我表哥谈谈再定吧!” 郭路也没有了主意,白桦镇的生意破产,小团体散了,虽然很懊恼,但事情已经是这样,反而不迫切需要解决;项楚天这个神秘人物,知道天界的事,又要与之相抗,势必要关乎到自己,但目前还没有可用的途径找到此人。 晚上,曲明诚请郭路三人来家里吃饭,曲宅已经洒扫一新,还有个新请来的保姆在做饭, 看到闷闷不乐的曲家琦,郭路逗他:“小家琦还在倒时差吗?” 家琦说:“倒不过来了,我的同学都上初中了,我还得去上小学。” “可是你经历了他们都没经历过的事情啊!” “那又怎么样呢,等他们都上班赚钱了,我还在学校没毕业呢!”家琦凭空添了很多怅惘。 曲明诚笑道:“咱家不着急让你赚钱去,我这工作也不好干,只能硬着头皮去赚钱啦!” 第79章 曲家的底蕴 饭后,谢绝了曲明诚的挽留,肖文紫和王坦仍旧回酒店住宿,郭路随曲明诚去书房,有很多事还需要交流。 曲明诚先送给他一个精美的盒子:“这个手机是给你的,要不然咱哥俩想说个话也太不方便了。” 郭路再三推辞后收下,曲明诚教他怎么用手机,还感叹着:“技术发展太快,我进地洞时还用的是寻呼机,现在都已经落后了,我也是刚刚才学会用这东西。” 郭路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曲明诚,从叶立亚这个人的身份和“地保会”的计划,到钱世宁与雅蓓的关系,因为下一步,项楚天可能还是会对曲家有所行动,曲明诚必须知道且有所防范。 对于有过雪国经历的曲明诚,这些天大的秘密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他耐心听完,起身道:“你这个情况很重要,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要去打个电话。”随后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曲明诚回到书房,脸色轻松了许多,给郭路和自己续了茶水,讲起他在今天的经历。 “今天我去拜访了一位长辈,他与我家是世交,也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算是临水市的c号长,同顶峰也有深厚的关系,我把这次的事情都实话实说了,老人家虽然很惊诧,但也选择相信我,嘱咐我不要再对别人说实情,因为常人理解不了,容易引起骚乱,让我把不好解释的事都推到他身上,谅也没人敢去找他求证,我已经下了缄口令阿娇和家琦,你对那两个小朋友也要做出约束!” 这位长辈让郭路觉得很神秘,但也不想去打听: “表哥放心,我们都是自由职业者,没人会关注我们,自然也不会和别人多话的。” “那位老人家让我对外宣称,因为父母急病,c号长安排他们去彭涞的军医院医治,我们一家随行侍候,而今父母双双离世,方才回来,我明天会发一份讣告,再在公墓设一处二老的衣冠冢,搞一个规模不大的葬礼,这事就过去了。” 这样确实可以给所谓的“曲家人失踪”事件一个解释,但是,项楚天能善罢甘休吗?郭路担心地说:“项楚天一直关注舅舅,发出消息后,他找不到舅舅会不会又对表哥你做些举动呢?” “c号长也想到了,结合刚才你说的情况,他要让人在这附近设一处治安岗,暗地调配军警在这里,保护我们,也是保护那条暗道!” 郭路有些不信:“他怎么能调动这种力量来保护一户普通人家呢?不会被人质疑公器私用吗?” 曲明诚微微仰头,发自内心的自信使他有些傲然:“曲家对这个城市的和平、新政权的建立有过莫大的贡献,c号长是最知晓实情的,只不过曲家是商人,不愿给人搅揽政事的印象,当年祖父对c号长的要求就是不要宣扬、不要表彰,只想低调做百姓,所以没几个人知道那段历史,也少有人知曲家和c号长的私人关系,今天是不得已才由c号长出面。” “另外,他老人家还要向顶峰汇报这个情况,地道不容有失,所以这种保护是于公于私两方面的事情,如果最后国家有需要,我这个祖屋可能也要让出去呢。”说到此曲明诚有些惋惜,这是他长大的地方,为了国家利益,也不得不割舍。 “延军,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本来是很不放心这里的,今天听得有c号长这样的靠山,想来保曲家平安是无虞了,我就等舅舅葬礼之后回去吧!” 曲明诚奇怪地看着他:“还去搞你那些废品吗?有什么搞头儿,曲家生意很大,就我一个人,你也不来帮我?” 其实郭路最担心的还是项羽这摊官司,但这个是无论如何不能对曲明诚讲的,那是比密道和雪国之类更为奇诡的事情,而且自己这个表弟身份早晚还要还给赵延军,有些决定还是交给他来做吧。 “其实废品的事也不会再做了,只是还有一摊事情要解决掉,必须回去一次。”郭路说道。 “既然回极东,就把双桥那个厂子接过去吧,我现在和你讲讲那个厂的情况,你做到心中有数。” 曲明诚把双桥工厂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让郭路有些不胜其烦,讲真,做工厂,是几辈子都没有过的事。 曲家是做粮食贸易的,主要货源地就是极东省的大米,东北米,天下行,南方卖米打着东北米招牌的很多,但多是当地籼米假冒,让当地人花着东北米的价格买的却不是正宗东北米,而直接从东北进货,又因为运费这一块使米价居高不下,因此,曲恒动了心思,直接收购东北的米业给自己供货。 经过多次实地考察,双桥市一家国有粮食储备库的粮食加工厂被曲恒看中,因为那家工厂邻近的一个县就是全国闻名的东北大米种植基地,原料充足,质量有保证,而这家工厂又是经营不善面临倒闭,于是,曲恒与当地主管部门经过磋商,以联合经营的方式对这家米厂进行了改造。 八七年,双桥市东临米业成立,曲恒的临水市粮贸公司注资两千万成为了大股东,原加工厂继续负责管理和生产,为临水曲家的粮贸公司供货。 运行以后,效果并不理想,因为还是原班人马在经营,虽然有曲家资金的加入让企业又能运转起来,但老国企的毛病还是存在着,管理粗放、效率低下,年底算下账来,比起直接从产地采购并没有增加多少利润。 曲恒对此很不满意,从临水派驻人员也没有多大改善,动念要将这家工厂转让出去,恰在此时曲家出了事,曲明诚今天看了报表,东临米业已经又要回到以前的处境,眼瞅着两千万就要打了水漂儿。 “延军,你是自己家人,我什么都不瞒你,你舅舅给你的不是金山,而是个烂摊子,你这次回极东就去代表曲家接收这个厂子的管理,如果觉得有难度,也可以不接,直接给他关门大吉,我再给你在临水找个事业做。” 曲明诚对这个企业已经没有多大信心,让郭路去看看也是全了曲恒的嘱托,而郭路呢,对此根本没有打算,隔行如隔山,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让他怎么管? “表哥,我可以去,你可别抱什么希望,对于工厂我绝对是门外汉,连在工厂上班的经历都没有,还不如给个早市摊子能卖上几块钱。” “我说的都是弊病,不过事在人为,管理管到最终不过就是管人,把人用好了,事情也就顺了,你万一有兴趣呢?只要你想干,我不在乎再往里砸点钱,大胆地干吧!”曲明诚看到表弟的肩膀都塌下来了,就象征性地打打气。 出了曲家,郭路心事重重地回到酒店,看到肖文紫站在大门口等他,就问:“你这是没吃饱咋地?” 肖文紫小声说:“叶立亚被放回来了。” 第80章 邪哥 越山公园是临水市的一座开放式山林公园,实际就是一座山——越山,林木葱郁、奇峰险峙,有岩洞、飞瀑、山溪等景观,游人在这里,走上三天也不能逛遍。 趁着在临水还有几天闲暇时光,郭路带着肖、王二人决定走出市区,去山水之间徜徉一下。 至于叶立亚的被释,郭路已经通过曲明诚了解到,是有人干预了司法程序,以叶立亚有米国国籍持有特殊任务为由,不许地方插手,而那位c长对此事的态度是,顺水推舟,钓出大鱼。 既然明里暗里的角逐已经开始,郭路决定不去管这档事,也没挣那份工资,游山玩水不好吗? “咦?”王坦闪到郭路的身后,紧张地说:“鼎州的邪哥怎么在这出现了?” “什么情况?” “那边长头发的瘦子,是秦叔最信任的乞丐头儿,因为这人神经兮兮的行踪不定,都叫他邪哥,肯定是来追杀我的,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位大哥,按我们不在地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还快吗?”肖文紫戏谑地说。 王坦才醒过味来:“也是,不过他出现肯定不是做好事,没准儿秦叔也在附近。”开始四处张望。 郭路看了一会儿邪哥的表现:“他没发现你,不过你再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肯定就被他发现了。” 肖文紫问道:“要不要我去跟踪他?” “这样,趁着没暴露,王坦你单独走,不要先找他,让他发现你,放心,我和小蚊子会保护你。” 王坦领悟:“我知道了,这叫防贼不如抓贼。” 肖文紫很有深意地看着他:“你觉得贼会偷你们乞丐吗?” 唉,当着和尚又说秃话啦!王坦充耳不闻,快步走到石板路的另一侧。 他先钻进一个岩洞,从另一个洞口出来时,已经走在邪哥的前面,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背着手,百无聊赖地溜达着。 邪哥已经看到他,先四处打量一番,确定只有王坦一个人时,就快步走上去,干枯的手搭上王坦的肩膀。 饶是王坦早有准备,也是一激灵,连忙转身,邪哥狭长的眼睛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大黄牙支棱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邪哥!”王坦惊喜地叫道。 “坦儿,你咋跑这来了,我们哥几个都想死你了!” “别说了,那天回去赶上条子去端窝子,我就赶紧跑了,东躲西藏地这才刚跑到这来,秦叔咋样啊?” “想秦叔啊,那就去看看他吧!跟我走!”邪哥说罢伸手揽住王坦的肩膀,继续向前走。 王坦虽然害怕,也只能顺着他一起走,邪哥没有带他出公园,而是继续向越山的深处走去。 渐渐地游人稀少,山峰险峻,王坦假装系鞋带从两腿的间隙向后看,却没看到有人跟随,心里越发没底。 直到山水奇佳之处都已走过,人为建筑越来越少,越山更显古朴、神秘,一处洞窟显露出来。 外观看起来很不起眼,像是废弃已久,有一行斑驳的红字“摩力修禅处”也模糊难辨。 邪哥一推王坦:“进去吧,秦叔在里面。” 王坦硬着头皮往里走,邪哥回头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也跟着进了洞窟。 洞口虽然小得不起眼,里面却很幽深,就像是一道裂缝通向山体中部,两人又走了一里地左右,空间才宽大了一些,犹如从葫芦嘴走到了葫芦肚。 有几个天然形成的石墩子、石台子,两个人坐在那里抽烟,正是秦叔和另一个相熟的乞丐。 邪哥在这之前就已经发出声音:“秦叔,看谁来了!” 秦叔虽然身处陋洞,却还似坐在聚义厅上一般的雍容气度,他看着走进来的王坦,目光灼灼:“是坦儿啊?这孩子跑哪去了?我找遍鼎州也没翻到你。” 王坦激动地说:“秦叔……你老人家没事就好,我也是一直躲警察呢。”他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作伪,本来与秦叔并无不睦,他的背叛完全是被郭路逼的。 秦叔叹了口气说:“你躲他们干嘛,都是自己人!” 王坦脊背发凉,冷汗刷地冒了出来:“秦叔,你可能误会我了,那天是他们戴了人皮面具冒充我,借俩胆子我也不敢和警察是自己人啊!” 邪哥“噗呲”乐了:“小王坦啊,武侠小说我也看过,可没像你这样的当真事啊!” 秦叔深吸一口烟:“坦儿,我不是瞎说,警察确实是自己人,我在警察里有卧底,要不然我也逃不掉,所以,咋回事我都知道,别说那些没营养的啦!” 看着王坦目瞪口呆的样子,秦叔又说道:“你是咱们之中文化高的人,秦叔想问问你,你那课本里有没有‘农夫和蛇’、‘东郭先生和狼’,我咋不知道都说的啥呢,帮秦叔解释解释呗。” 秦叔语气依旧温和,不紧不慢的,但王坦知道秦叔的意思,他现在说什么都不会信了,不禁深深后悔,怎么就自投罗网呢?但是还要继续挣扎:“秦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里面的事,我真的不知怎么解释,算了,听凭秦叔处置吧!” “坦儿,这就认命啦?再争取争取呗,或许我这老糊涂就信了呢。”秦叔循循善诱,就像自家的爷爷。 “没有啊秦叔,我当年就饿死了,秦叔怎样我都没意见。”王坦摆出认打认罚的样子,希望能逃过一劫。 “唉,这孩子,还是那么乖巧,秦叔真是舍不得!”秦叔像敦厚长者一般,对后辈不吝赞誉之词,又对邪哥喊道:“小邪啊,让你采买的酒肉在哪呢?” 邪哥从身后拿出一个袋子,说:“临水老白搞了三斤,肉还没买呢,这不碰上王坦了吗,先带他回来,回头我再去置办。” 秦叔摇摇头:“你这效率啊,还是不行,三斤酒也够了,这肉嘛,坤不是来了吗,也表示说任秦叔处置,就依孩子的意见,卸一条腿烤了,够咱几个吃的了。” 第81章 人面兽心 王坦扑通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秦叔啊,我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要吃肉我这有钱,这腿还得留着孝敬你老啊!” 秦叔没理他,对邪哥说:“从我那份酒里匀出点给坦儿,别让孩子遭罪,麻溜卸条腿就行,可别弄死了,明天的伙食还得从这孩子身上出呢。” 邪哥痛快地应着,就去抓王坦,王坦见商量不通,转身就跑,却被邪哥不知怎么就绕到身前了,一手抓住胸口就抡了出去,正好摔在秦叔的脚下。 秦叔伸过手去,把王坦拽起来,一脸慈祥地看着,嘴里埋怨道:“这小邪,好说好商量不行啊,坦儿,摔疼没有?” 洞窟的地面都是石头铺的,王坦被摔得五迷三道,说不出话来,秦叔把他拉过来这摸摸那捏捏的一通检查,对邪哥斥责道:“没个轻重,先说好,淤血的地方你自己吃。” 另一个乞丐说:“今天胃口不好,把他腿肚子那块儿给我就行。” 邪哥正对着秦叔道歉,听到这话马上变了嘴脸:“老孙你哪那么多事儿,有吃的就不错了,秦叔都没挑呢。” 抓着王坦就往外拖,秦叔说:“预备好止血布,别整得哪都是。” 邪哥说:“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王坦急得大叫:“大哥、蚊子,你们在不在呀?再不出来我就剩一条腿了!” 邪哥一愣,停在那里,侧耳倾听,除了洞窟里的风声似乎也没别的声音,他笑骂道:“你那警察兄弟都在鼎州呢,这会儿还有谁来?” 举起砍山刀刺啦一声,把王坦右腿的裤子豁开,露出一条白腿,然后把王坦放倒,脚踩着光腿,一手把他另一条腿掰开,另一手举着刀说:“兄弟,老实点,只砍一条腿,你还能活几天。” 手起刀落! “啊——” “啊——” 接连两声惨叫。 一声是王坦发出的,为自己即将失去的右腿哀嚎,一声是邪哥发出的,一枚细长的小刀在他的手腕上射个对穿,手里的砍山刀落在地上。 接着,肖文紫掠了过来,捡起自己的小刀,看着王坦很是嫌弃:“住那么好的房间你不知道洗澡啊?” 王坦翻了个身,把右腿压在左腿下,赌气说了句:“人家要吃我的肉,我还洗白白给送上来吗?”他现在还是没力气爬起来,已经吓破胆了。 邪哥捂着手腕,退回石室中,嘴里叫着:“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竟敢送上门来,有种别跑!” “为什么跑?”郭路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三个乞丐,好奇地问:“你们当乞丐的怎么不出去挣钱,就知道在这里躲凉快?” 老孙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只铁拐,邪哥右手腕胡乱地缠了布子,左手又拎了一把菜刀,两人成犄角之势对着郭路。 秦叔依旧稳坐如山,看着郭路笑道:“乞丐上街也无非是为了一口饭,如果坐在这里就能天上掉馅饼,大热天的谁还出去讨生活。” 老孙看了邪哥一眼,拐杖已经攻出,劈头砸向郭路,邪哥同时举刀横劈。郭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向后一躬,让过邪哥的刀锋,右掌顺势一翻,推在邪哥的左臂上。 邪哥的菜刀在郭路的助力之下直接挥向老孙的脖子,老孙吓得一个后跃,躲过了这一刀,自己的拐杖也敲在邪哥的菜刀上,直接磕飞。 邪哥捡回菜刀,两人重整阵容再次攻上,观战的秦叔说:“你两个不是他对手,想取胜只能以命相搏。” 邪哥嘿嘿一笑:“老孙退下,我让这小子领教一下,邪哥为啥叫邪哥!” 邪哥忽然脱去上衣,对着自己胸前划了一刀,又在左右双臂各自划过,垂下手臂时,三道血痕像个小门上的对联加横批一样醒目,他右手在胸前胡撸了一把,蹭了满手血后又抹在脸上,面容可怖,接着张开双臂,左手倒持菜刀,嘴里发出桀桀怪笑,向郭路扑过来。 郭路不露声色,待他扑到身前,扬起左手刀时,右脚快速蹬出,正中邪哥的胸膛,见那邪哥纸鸢一样飞起,又结结实实地摔趴在地上,“咔咔”的一阵咳嗽。 “虚张声势!”郭路收回右脚,在地上蹭了蹭,轻蔑地看着邪哥。 这种方式他在太平军里见过,就是在对战中以自己的血吓唬对方,趁对方震撼之际痛下杀手,那几刀看着吓人,其实刀口很浅,出一点血就凝住了。 “啊——”老孙把铁拐舞得像疯魔杖一样像郭路砸过来,他是准备“以命相搏”了,但在郭路看来就是一只没头苍蝇,只随便一下就抓住了拐梢把铁拐抢在手里,丢了兵器的老孙控制不住,仍旧像陀螺一样转着圈。 郭路一杖抽在老孙的腿肚子上,对方嗷的一声惨叫坐倒在地上,郭路对着他的另一只腿又重重一砸,老孙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嚎叫着:“你龟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郭路嘲弄道:“你龟儿子不是要吃腿肚子吗?这两个够不够?”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俩不是你对手,唉!”秦叔施施然地走过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摇头叹气。 郭路问:“你比他们强吗?” 秦叔说:“强一点,但也打不过你,拳怕少壮,我已经不是好勇斗狠的年纪了,你们走吧,把王坦也带走,对他好点,他就相当于我的儿子啊!” 又扬声喊道:“坦儿,谢谢你来看我,以后就别再见了,正正经经地做点事,比跟着我这个老要饭的有出息!” 王坦百感交集,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郭路看着老头自说自话,觉得有趣:“你凭什么就觉得该我们走?还有,刚才谁要吃大腿,现在又把人当儿子的?虎毒不食子,你比虎还恶毒啊!” 秦叔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你不了解,我们为了填满肚子,什么都可能吃,就是不吃自己的兄弟,刚才,呵呵,就是开个玩笑,孩子们多日不见了,互相逗逗不是很正常吗!” 此时的秦叔就像个人畜无害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在郭路面前慢慢地踱着步,间或摩挲一下老孙的头,老孙忍痛停住叫声,让人觉得江湖已远,社会安详。 王坦突然大喊:“大哥快跑,他在放毒……” 第82章 中毒 秦叔陡然出手,双掌全力拍向郭路,袖子里同时飞出白色粉末,伴着秦叔刚劲的掌风一齐劈头盖脸地袭向郭路。 郭路一惊,忙屏住呼吸。 “哈哈哈……晚啦!”秦叔一改迟暮老人之态,中气十足。 郭路不敢硬抗,直接跑出石室,顺手拉上呆愣在那里的王坦。 秦叔紧追不舍,刚到石室门口,被一柄飞来的砍山刀阻住身势,他随手一拍,那只曾属于邪哥的砍山刀飞出老远,这时他才感觉到一个纤细的身影绕身一周,伸手去抓,却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已经飞纵而去。 邪哥急喊:“秦叔,小心外面有埋伏!” 秦叔说道:“几个小家伙,不足为惧!”但步子已放缓,提起了十分小心。 就要跑出洞口时,一颗石子直奔面门而来,秦叔头一偏躲过,没料到第二颗石子接踵而至,打在右眼上,虽然力道不大,却也吓得秦叔退避进去。 短时间内,肖文紫已经划拉了一堆石子,守在洞口外十米之处,她头也不回递出几个物件给王坦:“快看看哪个是解药。” 王坦看着几个小瓶子,头大地说:“我也不懂这个东西。” “给我吧!”郭路要过瓶子,他觉得身体有些疲惫,知道不赶紧恢复有可能就要睡倒,而凭着肖文紫的小把戏和几乎没有武力值的王坦,是不足以抵挡秦叔的。 一个乞丐头儿,竟然有些真本事,为啥偏要干这个呢? 郭路腹诽着,把几个瓶子挨个打开,离开鼻端一点距离去闻,有一瓶和阿莲给郭鹤龙用的解药味道相似,郭路就服下一粒,等着药效起作用。 秦叔持着砍山刀舞成车轮旋转一般,护着面门走出来,肖文紫的石子被磕的四外迸发。肖文紫又改向下盘投掷,秦叔也不去管,石子打在腿上、脚上没有什么威慑力。 肖文紫看看坐在一旁疲惫不堪的郭路,又看看手足无措的王坦,好像谁也指望不上,横下心来:“王坦,你赶紧带着少爷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和这老头儿拼了!” 拔出三只小刀以极快速度向秦叔上中下三路齐发,这次被磕飞两只,大腿插上一只,秦叔不在意地随手拔下,说了句“有来有往才是好亲戚!”小刀又投回肖文紫,被肖文紫灵巧躲过,小刀余势不减,竟冲着坐在地上的郭路而去。 正俯身去扶郭路的王坦大吃一惊,直接扑在郭路身上,被小刀扎中肋骨。 王坦哀嚎一声:“大哥……我算两肋插刀吧?” 郭路把他轻轻挪开,晃晃荡荡地站起来:“算一肋吧,小蚊子,给他包伤,这个独眼龙,我来!” 秦叔被石子打中的右眼已经肿起来了,确实像只独眼,此时看起来有些狰狞,看着走过来的郭路说:“强弩之末,别费劲了,今晚把你们都包了饺子吃。” 郭路脚步还是有点虚浮,站住稳定一下说道:“老陈醋、辣椒油啥的都预备了吗?我建议你再搞点东北的酸菜,配上肉馅味道好极了。” 秦叔看着猎物昏昏欲睡的样子,也不介意多玩一会儿,笑着说道:“在临水买酸菜有点难度,条件艰苦,也不能太挑剔,就吃纯肉馅的,也少不了你们的份儿,你想想,从自己身上割的肉,包成饺子再自己吃,是不是没尝试过。” 邪哥已经扶着洞壁走出来了,两眼喷火地看着郭路,对秦叔说:“秦叔,我提个意见,能不能今晚先不吃王坦,吃那个小子的大腿。” 秦叔点点头:“准奏,坦儿,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看你邪哥,还是念着一份香火情呢,今晚一块吃饺子吧。” 王坦没功夫理他,正咬着牙忍着痛呢,肖文紫把扎在肋上的小刀拔下,顺手从王坦的衣服上割下一条子,给他伤口缠住。王坦颤抖着说:“白瞎了……新买的衣服……” 肖文紫赞同:“嗯,扎腿上好了,反正裤子也被豁开了,你挡刀咋不看好位置呢?” 秦叔对邪哥说:“小邪啊,去把那丫头抓住,剩下这俩都是废物了。” “好!”邪哥掂了掂手里的菜刀,绕过郭路向肖文紫走去:“小丫头,你伤了我的右手,这账怎么算?” 肖文紫已处理好了王坦,站起来问道:“是右手吗?我看像左手。” 邪哥举起右手那只包裹着的腕子:“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分不清左右吗?噢——”左手腕又被一只小刀钉上,菜刀脱手落在地上。 肖文紫拍拍手:“我就说是左手嘛!” 邪哥哭丧着脸:“秦叔,这丫头太邪性,我俩手都废了。” 秦叔无奈说道:“去里面告诉老孙烧水吧,这几个我一会提溜进去。” 邪哥端着两只手进去了,秦叔看向郭路:“咋地,还要试吧试吧?” 郭路说:“碰上个能打的不容易,岂能错过领教的机会!” 秦叔深深地看着他:“你这孩子不实在,药劲儿都过去了还跟我装,做人不能这样啊!” 郭路说:“没有装啊,现在还没完全恢复,算半个废人,这样和你打就不算欺负老人家了。” “那我就倚老卖老,先动手了。”说话的同时,秦叔已把砍山刀投向郭路,同时双掌蓄力推出,让郭路顾及掷刀就防不住双掌之力,事实也是如此,郭路仆步下蹲,让过掷刀,双掌对上秦叔的双掌,终因下盘不稳,抵不过秦叔力大,被秦叔推翻。 郭路翻滚了几个轱辘才爬起来,身上沾满落叶,狼狈至极。 秦叔呵呵笑道:“知道让着老人家,孺子可教!”嘴里说着,脚下不慢,快速纵到郭路身前,抬腿一脚踢中小腹,又一次让他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啧啧,这是干嘛呢,不还手,不稀罕打老人家?”秦叔不满地唠叨着,这次没着急攻击,而是闲庭信步地溜达过来的。 郭路坐起来,捂着小腹,大口地喘着气说:“老头儿,我不信你……是个普通乞丐,还有什么……身份,是不是该……炫耀一下了!” 第83章 欺负弱势群体 “你小子还行,这时候还想套我话,可惜我不会上当的,但是不说点啥又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把你吃掉就满肚子都是问号,也不好消化是不?” 秦叔已经走到郭路身前,抱着膀儿俯视郭路:“你现在还能打吗?” 郭路苦笑道:“我站都站不起来了,随便你老消遣。” “我帮你!”秦叔抓着他的肩膀给提了起来,郭路软绵绵地站在那里好像随时要栽倒,秦叔照着他腿又踢了一脚:“站稳了,我告诉你,败给我不算丢人,我是丐帮帮主,没错,小说里写的丐帮,确实存在。” “失敬!秦帮主!”郭路支撑了没几分钟,又无力地跌坐在地,嘟囔着说:“离了大谱的,折在全国最大的乞丐头儿手里了?” 秦叔有些憨厚地抓抓头发:“不敢当啊,不过山南省的乞丐里是我最大。” 他看向震惊中的王坦:“坦儿呀,你们都不知道底细,以为我就鼎州那一个窝子,现在知道也不晚,你把那丫头抓住,我让你重归门下。” 王坦嘿嘿一笑:“我还不知道你秦叔,听你的也得收拾我,还是留着点义气去死吧。” “唉,榆木脑袋,啥时候能开窍呢?”秦叔又看向肖文紫:“那个丫头,我挺欣赏你的,居然能从我身上把药偷走,是三手门的吧?我和你们可是很有渊源啊,你过来给这小子捅上两刀,我放你走。” “行,你当帮主的可要说话算话!”肖文紫提着小刀大步走过来。 看着肖文紫的小刀捅向郭路,秦叔哈哈大笑,但笑声未落,只见那小刀已中途转向,刺向秦叔心脏,秦叔一把抓住手腕用力一捏,肖文紫苍白的脸更无半点血色,想甩出小刀,也没了力气,小刀颓然掉落。 秦叔得意道:“早防着你这一手,既然不听话,这吃饭的家伙也别要了,可不要怪秦叔不照顾女孩子啊!”说着就另一只手抓住肖文紫的手指就要辣手折断。 “慢着!”郭路急忙叫道:“秦叔这身份,摧残一个三手门的女弟子,传出去会不会影响声誉?” 秦叔停住手说:“就你们这几个人,一会儿就都是死人了,谁会知道呢?” 郭路向山洞里努努嘴:“你敢保证邪哥他们就真心跟着你一辈子,万一他们说出去呢。” “呵呵,反间计在我这不好使,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你有啥鬼点子,这几天在山洞里待得也真是无聊,老天可怜,送几个活宝来,就和你们玩玩吧,真有啥高明主意,我可以采纳!”秦叔笑眯眯的像个太阳公公。 郭路说:“你看,他们两个都不识抬举,让秦叔好没面子,不如我来表个忠心,替你把这丫头给废了,只要换来秦叔的丐帮以后能帮我做件事就行。” “呦呦,这孩子脑瓜灵,还要捡个现成便宜,命都在我手里捏着,咋还腆着脸让我帮你做事,你是哪门哪派的?” “我是废物派的,如果你老收留,加入丐帮也可以。” “哈哈,那我就看看你的手段,怎么收拾这野丫头!” 肖文紫被秦叔一把推出去,跌倒在郭路身边,看着郭路怒骂:“真不要脸,还不如王坦还知道义气二字。” 郭路满不在乎地说:“我没念过高中,当然不如他。” 秦叔哈哈大笑,在他看来,这几个人都是供他消遣的小玩意儿,丝毫不在乎他们耍花招,有什么诡计在秦帮主这里,不过是艳阳下的残雪,啥都留不住。 郭路手撑着地站起来,抬手一个嘴巴抽到秦叔脸上,秦叔被打个措手不及,他虽然防着郭路使诈,却没想到病夫似的郭路出手这么快,而且是这么直接地打脸。 “你无聊,我何尝不无聊,接着玩吧!”郭路搓着手,还在上面呵口气,好像刚才那一巴掌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秦叔震怒,一拳轰向郭路面门,郭路抬起左臂架住,挺身欺近,右臂成肘,击在秦叔胸膛,秦叔后撤一步卸去肘击之力,右脚随着转身之势铲向郭路左小腿,而郭路拔地一跃闪过铲脚,右脚在秦叔伸过来的右腿上一点,借势拧腰,左腿后踢,蹬在秦叔的后背上,秦叔扛住他的腿向外一甩,郭路轻轻落地站在那里,秦叔也退后一步,少顷,两人又同时起步,斗在一起。 肖文紫捡回自己的小刀,对王坦招了招手,两人进石室欺负那两个老实人去啦。 老孙还躺在地上发着愤慨:“我的腿被那小子砸的都动不了啦,可能是骨折,你还让我去烧水,咋寻思的呢?” 邪哥说:“我再说一遍,是秦叔让你烧水,不是我,要是我这手能动弹,也就替你烧了,我就问你,拿脚烧能烧不?” 王坦张开问道:“你们非要烧水干嘛呀?” 邪哥说:“煮饺子呗,正好你来了你去烧吧。” 肖文紫说:“你见过肉馅自己烧水煮自己的吗?” 邪哥寻思过味来:“对呀,你们咋自己进来了,秦叔呢?” “和废物派老大战斗呢,估计离死不远啦!”肖文紫冷冷说道。 王坦转了转眼珠,疑惑地问:“蚊子,你说咱们算不算废物派里的?” “想当废物你就当,别拉上我,还给我整个三手门,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门派。”肖文紫看到石室里还有几个洞窟,不知通向哪里,就对王坦嘱咐道:“现在这两个比你还废物,且看着他们,我去那些地方瞧瞧!” —— 秦叔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任郭路怎么踢他骂他也不肯动,就是装死狗。 郭路无奈道:“你这样不对,哪像个一帮之主,输也要输得有风度啊!” 秦叔有气无力地说:“啥帮主,我说着玩呢,就是个没能耐的老叫花子,你打我有啥成就感?赶紧走吧,不然我报警告你欺负弱势群体!” 远处影影绰绰的出现几个游人,秦叔扯嗓子大叫起来:“现在的后生真是不像话,我这么大的年纪你也下得去手,救命啊!” 那些游人被喊声引起注意,惊疑地向这边张望。 第84章 人渣中的垃圾 秦叔得意地说:“看到没有,待会儿影响就闹大了,你赶紧走吧,别等着有正义感的游人来给你暴打一顿,再扭送警局,里面还有被你重伤害的无辜乞丐,够你们喝一壶的。” “你无辜?”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洞口跃过来,一脚踢在秦叔的嘴上,老头儿咕嘟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还有颗牙。 郭路也懵住了,不明白肖文紫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洞里又走出王坦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妇,那少妇看到秦叔,又惧又恨,浑身打着哆嗦,四下一打量,看到丢在那里的砍山刀,快步走过去把刀捡在手里,对着秦叔就劈。 郭路急忙拦住,喊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坦说:“小蚊子搜查里面的洞,发现这位大姐被绑在那里,才知道她是个游客,落单了被他们绑到这里……给那个了!” 郭路把刀抢下说:“这位女士,他们犯了罪有法律收拾,你不能杀他,咱犯不上。” 少妇浑身颤抖:“我杀了这畜生,再自杀!” 郭路摆摆手:“那样不妥,黄泉路上再遇到这货你又打不过他,不如这样,你随便揍他,别取他命就行。” 少妇咬着牙上前,对着秦叔裆部狠命踹了一脚,秦叔嗷地一下把腰躬成了一只基围虾,脸上青筋隆起,显见疼痛已极,再也没了那份淡定。 少妇仍不罢休,对着秦叔一顿乱踢,肖文紫虎视眈眈地捏着小刀,防备秦叔反抗,郭路则拿出手机,拨打了幺幺零,现在秦叔几人已有犯罪铁证,只能交给警察了。 王坦看着一向温和亲切的秦叔那狼狈的样子,心情很复杂,刚才在石室里肖文紫和少妇打老孙和邪哥泄愤,他也动了手,但对这个从前一直敬畏的老大,即使要杀他吃肉也不曾觉得是罪大恶极的人,却下不去手,只是厌恶地看着他被打,暗自庆幸自己脱离了这帮人,人渣中的垃圾! 游客又多了些,几个人壮起胆子走过来,站在不远处,一个妇女率先发声道:“赶快停手,几个年轻人在公共场所殴打一名老人,还有公德心吗?” 少妇转身看着游客,哭着说:“什么老人?这是老畜生,就是该打该杀!” 妇女指责道:“怎么这样说话啊,年轻人要留口德!” 肖文紫听不下去了,骂道:“你懂个屁,要是你、你妈、你闺女好好旅个游就被这帮畜生给绑到山洞里糟蹋,你能对他留口德?把他领回家里当孤寡老人赡养?最讨厌你们这些假正义,流氓都是被你们惯坏的!” 那妇女涨红了脸,还要分辩什么,被旁边的游客拉了拉,就不再说话了,但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肖文紫,好像被打的人是她爸爸。 另一个男游客出头了:“既然不是好人,就交给警察处理嘛,你们没权对人这么拳打脚踢的,这本身也是犯法啊!” 郭路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那人反而退了一步:“干嘛?我只是讲道理。” 郭路说:“你心肠好,过来把这个人背起来去送给警察。” 那人说:“我还要爬山呢,哪有那闲空去管这闲事。” “那就麻溜地滚蛋,祝你爬山时也碰上点糟心事,也碰上没闲空管你的滥好人。”郭路嚣张地吼完,得空又照着秦叔的屁股踹了一脚:“麻蛋老人,刚才猛的像老虎!” 一辆警车鸣笛打闪的冲了过来,几个围观的游客像见到了救星,对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年轻警察七嘴八舌地投诉,说路遇一伙人没凭没据地殴打一位老人,还对他们恶语相向。 警察看着周围人群高声问道:“谁报的警?” 郭路举手说:“是我!” 三言两语把事情对警察说清,并提到他们是鼎州拐卖人口的乞丐逃犯,警察认真地听着,游客又在旁边质疑:“这年头警察都不许打人,他们又没有执法权,凭啥对上了年纪的人胡乱殴打。” 警察看看众人,问:“你们要跟我回警所做笔录吗?” 那个最先说话的妇女大义凛然地迈前一步,胸脯一拍刚要说话,郭路抢先说道:“警察同志,我怀疑这伙罪犯在外面还有同伙,伪装成游客伺机作案,您可要好好审审!” 妇女登时气馁:“没得时间管闲事,园子还没有逛完。” 秦叔、老孙、邪哥都被带走了,郭路他们配合警察做过笔录,回到酒店已经很晚,越山之游因为邪哥的出现而被搅黄,肖文紫说明天再去,郭路说明天想帮表哥忙活忙活舅舅葬礼的事,让她自己去,肖文紫一想到那位少妇游客的不幸遭遇,说算了吧,没意思。 —— 早晨,郭路被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后,听到一个急慌慌的女声:“是延军吗?” 郭路脑子还有些不清醒,这个电话知道的人不多,会是谁呢:“我是赵延军,你是哪位?” “我是你表嫂,你表哥昨晚没回家,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确实是表嫂阿娇的声音,郭路紧张起来:“表哥没回家?我不知道,本来还要上午找他问问葬礼的事需要我做什么,他会去哪里呢?给他打过电话吗?” “手机关机了,我是看到他记在书房里你的号码,才想到问问你,那我再问问别人。” “表哥他经常这样吗?” “不,即使有应酬也不会很晚,也会给我个消息,不可能这个样子,所以我很急!” “表嫂你一定要稳住,也可能表哥手机没电呢,你先问问可能的人,我也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郭路想到了叶立亚,表哥有没有其他的纠葛他不知道,但叶立亚要执行的任务肯定要继续下去,他是最可疑的,所以,要先排除这个人的嫌疑。 他决定直接去问,就去了上一层的805客房,因为801发生小型爆炸后,酒店要进行修整,就给叶立亚挪到805客房,这一切自然都被肖文紫了解到了。 敲了半天门才被打开,穿着睡衣的叶立亚睡眼惺忪地握着门把手,不满地注视着郭路:“你给我个理由,让我原谅你的无礼。” 第85章 危险 郭路直接跨入房间,坐到沙发上:“曲明诚被你控制了,你说算不算理由?” 叶立亚把房门关上,审视地盯着郭路:“你是谁?凭什么来这撒野?” “我是曲明诚的表弟,你说有没有资格” “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曲明诚是谁,何来控制?” “真是健忘啊,去年还去曲家冒充曲恒,现在会不知道曲家人?” 叶立亚想起了在地道口碰到那个眼镜所提到的有个来找舅舅的人,说道:“呵呵,你等会儿,我去打理一下生活必须。”抛下郭路去了卫生间,洗脸、刷牙、刮胡子,有条不紊地打理着那张脸,然后,肆无忌惮地坐在了马桶上。 郭路也不催他,想要看他能磨蹭到几时,搞出什么花样。 这时,床上传来电话铃声,是叶立亚的手机,郭路立刻抓过来看到上面显示来电人是阿坚,就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叶组,我用尽手段他什么都不肯说,现在就剩一口气了,我想把他杀掉算了。” 郭路尽量模仿叶立亚的声音说:“先等等,你在哪,我过去。” 那边的阿坚有些疑惑:“叶组,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郭路将声音又压低些说:“感冒了,嗓子疼。” 阿坚说:“要保重身体啊,临水这个季节气候多变是最容易生病的,用不用我去给你送药?” “事关紧急,快说地址!” “就是转盘街的老潼乡羊肉铺,在店铺后面的院子里,一会儿我再给你发一条详细信息的短信。” 听到马桶的冲水声,郭路“嗯”了一声就挂断了手机,快步走到门口。 叶立亚提着裤子愤怒地瞪着他:“竟敢动我的电话,你的无礼已经无可救药了!” 郭路担心着曲明诚的安全,不想和他废话,摇着手机说道:“先借你的手机使使,回头还你,” “我要让你付出代价!”叶立亚像暴怒的狮子冲了上来,要抓郭路。 郭路提腿作势要踢,叶立亚急忙退回卫生间避开,郭路趁机打开了房门,嫌弃道:“饭前便后要洗手,处理干净了再出来说话。” 叶立亚低吼道:“快把手机给我,有什么事坐下来谈,不然我报警!” “报吧,我办点事回来再跟你谈,到时想不谈也不行!”说着话时郭路已经走出老远。 看到郭路在走廊里消失了,叶立亚回到卫生间,从毛巾下拿出另外一个手机,拨通电话说:“他已经去了,记得给他发信息。” “是,叶组,曲明诚怎么办?” “不要管他,现在这个人是去过地道的,更有价值,一定把他拿下!” —— 海边的防波堤上,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几个来海边晨练的人围着议论纷纷: “太吓人了,再往前开一点就得掉下去!” “里面那个司机还睡着呢,肯定是晚上喝多了,正常人谁往这里开?” 两个联防队员走过去,重重地敲着车门,好一阵儿,里面那人才醒过来,摇下车窗,迷迷糊糊地看着外面的环境和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联防员说:“你怎么开车的,是不是酒驾?” 曲明诚摇摇脑袋,还是觉得昏昏沉沉,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这里了,绝对没喝酒!” 两位联防员互相瞅了瞅,说:“还嘴硬,没喝酒能开到这上面来,难道是我们哥俩给你抬上来的,快下车精神精神吧,这样子开车多危险!” 曲明诚下了车,当看到汽车的半个前轮已经悬空,只要再动一点不是卡在防波堤的石桩子上,就是翻进海里,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脑子立刻清醒了许多。 他想起昨天去自家的粮食商贸行看账,离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两位老人站在路边,像是对老夫妇对着他的车直点头,满脸陪笑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逝去的父母,停下了车。 老太太说她家在和平路上,问能不能捎上一段路,这也是曲明诚回家的路线,就开了车门。 老头儿坐上了副驾、老太太坐在驾驶位的后面,两人不断地感谢,称赞曲明诚是个好心眼的年轻人,搞得曲明诚都不好意思了。 在民生巷口,老头儿说到地方了,曲明诚就停下了车,老太太从后面递过几张毛票,说是要给车钱,曲明诚笑道又不是出租车,连忙推拒,老太太坚持要给,两人隔着座椅推来推去的时候,曲明诚就不明所以地昏睡过去。 想到这里,曲明诚感觉整个事情透着古怪,两个老人绝非一般人,急忙去翻手机,新买的手机扔在扶手盒里,是关着机的,按下开关,却没有启动画面,打开后盖检查,发现电池不见了。 曲明诚把自己的全身和车里的东西都翻了一遍,除了少块电池,其他都在。 莫非被人迷昏,就是为了抢劫一块手机电池? 从民生巷口到现在的位置,至少有五公里的路程,是谁替他把车开到这里,又停在这样一个险峻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后又把他挪到驾驶位,是想要他自己开车出事故吗? 曲明诚不敢再想了,掏出车上备着的香烟请两位喋喋不休的联防员帮忙,把车稍微向后推了一点,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才迅速开车驶离。 回到家中,六神无主的阿娇扑进怀里问了好一阵,听到他的离奇遭遇也是觉得大为惊惧,饶是她律师的脑子也觉得匪夷所思。 两人分析猜疑了半天,阿娇才想起给郭路打过电话,曲明诚急忙用阿娇的手机拨过去,电话“嘀嘀”响了两声后就被挂断了,再拨已经是关机。 —— 郭路出了酒店不久,就接到一条阿坚发来的信息,写着一条详细地址,郭路打上车,直奔老潼乡羊肉铺而去。 找到地方,看到铺子好像是还没到营业时间,门半掩着,窗板还没取下,郭路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既无顾客,也没有营业人员,柜台上扔着一只剥了皮的整羊,羊头骨大张着嘴,对着门口露出尖牙,场面很是奇诡。 第86章 羊肉铺 郭路绕过柜台,走到房间一角的后门,这里过去应该就是电话中提到的后院,郭路慢慢地把手搭上门把手,“嗞——!”一股强烈的电流传导过来,郭路被电得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脑袋撞到柜台的立脚上,浑身麻、痛、酸各种滋味…… 后门随即被推开,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无力反抗的郭路抓住,用一条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抬到后院的一间昏暗的小屋里。 一个秃头壮汉坐在一个油腻的小桌子上,正大口喝着羊汤,一只手还掐着一只小酒壶,看到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郭路,瞪着一双牛眼朝对面那个梳着分头的人说:“阿坚,你费这么大周章,就抓这么个怂货?要知道这么容易得手,我就不用来了,耽误我睡觉!” 阿坚的面前也摆着个大碗,不过已经空了,显见得刚吃过早饭,他抓了块纸擦了擦嘴,笑着说:“温老大出手自然是小菜一碟啦,换到别人恐怕就要费些事。” 温老大拿筷子点着郭路说:“你快把他整走吧,我这还得卖羊肉呢!” 阿坚说:“不要急,我先给我老大打个电话。”说着掏出手机一边拨着一边往外走,电话铃在这屋子里就响起来。 已经出了小屋的阿坚又探头看向郭路,确认声音来自郭路的衣袋里,敲敲脑壳:“搞错了,打的还是那个电话,温老大,帮忙把这个人的口袋都翻一下。”接着拨出另一个号码,同时暗想,叶组果然是老道,发现这人有问题,就发信息给我引这小子上当,两部手机轻松搞定。 随着温老大的手势,一名汉子上前把郭路所有的口袋翻了个遍,这时郭路自己的手机也响起来,汉子立刻给挂断,又逼着郭路告诉他在那里关机,嘴里嘟囔着:“真特么豪横,揣俩手机,老子一个都没有。” 除了手机,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温老大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被几个东西吸引住了,他想了想,对那汉子吩咐道,再去给我收拾一盘羊肝来,汉子领命出去。 屋子里只剩温老大和郭路两人,郭路正后悔自己小河沟翻船,忽听温老大念了一句和他那粗犷形象极不应景的话:“东风无力百花残!” 郭路心念一动,犹如见到一盏不起眼的煤油灯忽然变成了有求必应的阿拉丁神灯,立马应了句:“不教胡马度阴山!” 温老大把大眼珠子眯了眯,问:“怎么不戴在手上?” “你不是也没带!”郭路迅速看了他左右手,光秃秃的,就像温老大的头皮。 温老大骄傲地说:“因为我戴着没用,不过你这情况,好像是得求人帮忙!”说着话,他把地上的几枚扳指收进来又塞回郭路的口袋。 郭路无奈地说:“看来是这样,请兄台帮忙啦!” 温老大摇摇头:“我和阿坚是合作关系,不能帮你啊,这真是个麻烦事!” 阿坚打过电话回来,看到温老大摸着脑勺在地上转圈,说道:“等一会儿我老大来,问他些东西,再定后面的事。” 温老大“嗯”了一声,对端着一小盘羊肝走进来的伙计说:“给他松绑,再盛一碗羊汤来,别他家老大没来呢就把人饿死了。” 伙计应声去给郭路解绳子,阿坚阻拦说:“不要大意啊!” 温老大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有我在这,谁不得老老实实地!” 郭路恢复了自由,便有了些底气,说声谢谢,就坐上了那张小桌。 温老大晃了晃酒壶:“喝两口不?” 郭路问:“是纯粮酿造的吗?我不喝勾兑酒。” “草!毛病不少,酒坊烧的,嘎嘎纯的高粱酒!”伸手从桌子底下捞出一个塑料酒桶,给郭路倒了一杯。 郭路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口感不错!” 温老大高兴了:“这家伙还真懂酒,阿坚你就不行,烟不抽酒不喝的活着啥劲儿啊?” 阿坚没吱声,警惕地看着郭路。 郭路又喝一口羊汤,美美地赞了一句:“真特么鲜!” 温老大举起酒壶跟郭路的杯子撞了一下:“货卖与识家,给你吃不白吃。” 阿坚担心地提醒道:“温老大,他可是咱绑来的!” 温老大白楞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话说酒后吐真言嘛,我这是给他刑讯逼供呢,喂,你叫什么名字?” 阿坚又拦着说道:“还是等我老大来了问他吧!” “草!事儿多,我还不管了呢!”温老大举杯又和阿坚撞了一下:“咱们喝!” 郭路喝口酒后,问阿坚:“曲明诚到底在哪里,你们抓了他没有?” 阿坚嘲弄地看着他:“你说这人是谁?我提过他一个字没有?” 郭路想了想,叹口气说:“确实没提,是我对号入座啦!” 现在他有些明白了,那个电话是叶立亚故意让他接的,给他一个含糊的信息让他上当,这人还真是被自己轻视了。 阿坚正色说道:“为了一会儿你老实说话,我可以给你透露个底儿,我们现在动的人只有你一个,但是你要不配合,下一步就难说了。” 温老大又张罗着喝两杯酒,好像有了些酒意,直勾勾地瞪着郭路:“你咋还没事呢,这么有量吗?” 郭路苦笑一下:“好像醉了,我是舍命陪君子啊!” 温老大一拍桌子,大声喊道:“我又不是君子,你陪我干啥?”这一嗓子好像动了肝火,然后又牵扯到了哪里,忽然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门外的四个弟兄一齐闯了进来,温老大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们:“你、你、你,你们三个送我去医院,你,去前面看着肉铺只管做生意,这边就交给阿坚兄弟了,走!” 两个兄弟过来架起温老大,一个兄弟随手拿起温老大的手包跟在后面,另一个兄弟抢先去开门,阿坚急唤:“温老大,你们不能都走啊!” 温老大头也没回,咬着牙说:“阿坚,那小子已经被我灌多了,你对付他绰绰有余,我这一去要是还有命回来,咱们再愉快合作!” 第87章 小手术 一伙人瞬间像风卷残云一般消失。 阿坚起身盯住郭路,看对方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肝尖,自言自语着:“火候有点老啊,牙口不好都咬不动。” 阿坚悄悄捡起绳子,想要去绑住郭路,而郭路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阿坚没敢妄动,退出小屋打开羊肉铺的后门喊道:“喂!过来帮我把人绑上。” 里面传来一句怒骂:“草,你又不是我大哥,凭啥使唤我?” 阿坚说:“我出钱了,你大哥也得听我的!” 里面吊炸天地来了句:“麻蛋有钱了不起啊,大哥让我只管卖羊肉,别的鸟事与我无关,再啰嗦特么揍你信不?” 阿坚阴沉着脸回来,恨恨地骂了句:“没素质的家伙!” 郭路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捡起来,包括叶立亚的手机都装回了口袋,看着他同情地说:“跟他讲不明白吧,要不咱俩唠唠?” 阿坚威胁道:“你现在落在我手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否则我不客气。” 郭路撇了撇嘴:“真没素质,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跟要咬人似的,看来那小绳子我得用一下了。” 看到郭路起身向自己走来,阿坚从后腰抽出匕首:“不要过来,我不保证不杀你噢!” “嗯,用这个也行。”郭路劈手夺过匕首,刀刃架在阿坚脖子上说:“现在能好好说话不?” 阿坚自恃在校园里练过几天跆拳道,却没想到在郭路面前全无招架之力,此时被刀逼着,也只能闭口不言,保留最后一点倔强。 郭路见他装哑巴,就抓着他油光铮亮的头发给拖到小桌子前,按坐在那里,推开桌上的家什,把阿坚的右手按在上面,用匕首削下一层薄薄的皮,阿坚惊恐地叫道:“你要干什么?” 郭路说:“我喜欢看有趣的历史掌故,见过描写一种凌迟的刑罚,说是技艺好的行刑者,削人的手指要削九十九片肉才露出骨头,我有些不信,今天正好有时间想验证一下。” 说罢,第二刀又慢慢削下去,在阿坚的惨叫声中,用刀尖挑起那一层肉皮说:“还是厚了点,这样不是用不上十刀就见到骨头了?书上的话果然都是瞎说八道的。” 看着第三刀又要下去,阿坚挣扎着往地上坐,想用下坠之力把手挣出来,但那只手就像被焊住一样丝毫没有移动,阿坚只能求道:“你想问啥就问吧,咱们文明点好吗?” 郭路停住手,怀疑地看着他,说:“真能好好说话?” “没啥不能说的,我也是个拿钱办事的人,又没什么信仰。” “好吧,早这样不就行了,非让我干这血腥的事,羊汤差点吐出来。” 郭路松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阿坚这回才坐实在地上,赶忙掏出一条手绢包住伤口。郭路让他起来坐好,他便听话地坐在凳子上,胆怯地看着郭路手中的匕首。 郭路将匕首插在桌子上,说道:“我问你答,有隐瞒之处,刚才的游戏咱们继续,直到你十根手指根根见骨后,这游戏才算结束,懂了吗?” 阿坚用力点点头。 在郭路反复逼问并又动了一次小手术后,取得了阿坚的全部交代。 阿坚是本地人,去年刚被叶立亚招聘的,因为自己上的是一个不入流的大学,学的又是土地资源管理专业,一直是个就业困难户,当他在一家小报的中缝上看到一则不起眼的招聘启事:“地球资源保护协会”在招勘察专员,以为是碰到对路的单位,就报了名,也轻松地入了职。 但实际的情况是,他除了临水谣酒店的某房间和叶立亚这个人,就没有接触到地保会的其他任何人、任何组织机构,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家等消息,按叶立亚的遥控指挥跑跑腿,联系事啥的,所知情况少之又少,算是非常外围的一个成员。 用他的话说,虽然觉得被安排的事情有些不正常,甚至在法律边缘跳舞,但是只要他们保证按月开资,其他都不重要。 其实这是叶立亚因为事情毫无进展,助手阿霖被调走后,反复央求,钱主任才允许他就地招一个手下处理杂事,也是为了保护叶立亚,不让他沾手那些脏活儿和琐碎的事情,这个阿坚,则随时可以牺牲。 在叶立亚的密盒泄露,资料和证件被毁,枪被上缴,人也被抓走后,钱主任很快就知道了消息,通过渠道把他放了出来,但是曲家密道的事还要追查,资料有没有泄露也不清楚,所以他们定下了计策,控制曲明诚,看看外界有什么反应。 温老大的底子不干净,带着一拨跟着混的兄弟,游走于灰暗地带,阿坚本来是个普通青年,并不擅长做那些叶立亚交代的事,知道这个人后就报请叶立亚同意,与温老大达成合作关系,反正只要不杀人,温老大什么活儿都敢接。 昨天搭车的老夫妇是温老大安排的,设计迷昏了曲明诚后,就把车开到了海边的防波堤,老夫妇一直躲在暗处,直到接到阿坚的撤退令后才扔了手机电池离开。 把车开到那个很危险的位置是叶立亚交代的,这么做是为了给曲明诚一个震慑,让他知道有人可以随时要他的命。 听到曲明诚没有危险,郭路也就放下心来,至于阿坚话里话外地透露温老大的心狠手辣来让郭路心存顾忌的做法,直接忽视了,虽然温老大不是善人,但有地残会的香火情,想来也不会真心与自己作对,今天的装病避走可见一斑。 “你的领导怎么还不来?”郭路问道。 “他之前说,有人盯他的梢,要甩掉尾巴再过来。”阿坚已经没兴趣再替叶立亚隐瞒什么。 恰在这时阿坚的电话响起,郭路瞥见是“叶组”来电,就扬起匕首说:“让他进来。” 阿坚接起电话,对面问事态的进展,阿坚回道:“他什么也不肯说,你来审吧……对,就在后院呢。” 第88章 坦诚的交换 走进小屋的叶立亚神采奕奕,络腮胡子显见是经过了精心修饰,与之前所见的颓废中年判若两人,但看到屋里的情形后他便敛去一脸自信,警惕地停在门口,问:“其他人呢?” 阿坚按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温老大突发急病,去了医院,把他的兄弟们都带走了,只有这位先生,被我好说歹说给留住了,现在你们聊吧,我也得去医院了。” “为什么?”叶立亚不解地问:“难道温老大的病这么严重,还要你去照顾?”他觉得一切都透着不合常理,尤其是瞥见郭路身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把匕首。 阿坚激动地挥着手指喊道:“我的手指都要断了,就是为了给你问情况,叶组,你可得报销医药费啊!” 郭路对一脸懵圈的叶立亚招招手,客气地说:“叶先生,让那小伙子去吧,时间长了怕再感染,他怎么回事我来讲给你。” 阿坚挤过叶立亚夺路而逃,之前他是把他的叶组当成工资来源,恭敬服从,现在却是觉得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身体来得重要。 叶立亚逼视着郭路,问道:“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郭路拿起匕首对着食指比划了个动作:“我教他怎么削铅笔,你要不要也试试?” 叶立亚左脚斜伸向前,端起两只拳头竖在胸前,说:“我的拳头在米国的鹅害鸭州拿过中量级冠军,要不要试试?” 郭路站起身,走到他的近前:“西洋拳啊,我不懂,但可以陪你玩一下。” 叶立亚轻蔑地一笑,忽然发动,连续轰出三拳,这三拳有一拳是虚招,另两拳分别击打郭路的下巴和小腹,在他看来这几拳发挥的非常完美,猝然出手、拳沉力大、快如闪电,而且虚实相间,真正的拳手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何况是个不懂拳击的人。 他在电光火石的几拳轰出后,也有一丝后悔,怕的是让郭路一拳挂科了,问不出想要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郭路对他的虚招视而不见,用一只右拳对上那两记狠招,让叶立亚的拳头不管打在哪里,迎上的都是郭路的右拳,像两次都打在岩石上,震得自己发自内心的疼;而郭路也暗自吃惊,没想到一个外表像忧郁画家的人物,竟然打出这么刚猛的拳,心里也提上几分小心。 叶立亚收回拳头,甩了甩手:“活动活动就好,这种野蛮运动我早就不喜欢了,虽然有战胜你的把握,可是更希望我们能理智地聊聊,你的意见呢?” 郭路背手在后:“客随主便!” “这铺子可不是我的地界!” “是你把我诓来的!” “换个环境谈谈吧,在这儿总是感觉到生命就是用来卖的!”叶立亚想到进来时,那只羊头空洞的眼窝,不由得悲天悯人。 “不是吗?”郭路回味着羊汤的鲜美,不自觉地嗅了嗅。 —— 吉姆佩尔咖啡厅,一只忧伤的曲子像是要听出雨来,看着眼前那只瓷杯里的棕色泡沫,第一次喝咖啡郭路说:“我看冲上一碗油茶面,再倒一点啤酒,就是这个调调。” “煞风景!”叶立亚细细品味入口的醇香,想到每次钱主任谈事都约在茶馆,很少顾及到他更爱咖啡,今天是他挑的地方,可惜所对非人。 “我们不妨坦诚一些,毕竟不是生死之敌,我可以出一笔不菲的费用来要你的消息,你看可好?”叶立亚已经试过郭路的武力,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达到所需。 郭路说:“我不缺钱,用你的消息跟我换吧。” “好,我先问一个,我在酒店房间里的东西爆炸了,是你们做的吗?” “不是,我们又不是恐怖分子。”郭路回答的很干脆。 “可是,只有你们在盯着我,要不然怎么今天就直接找到我的房间?”叶立亚不相信郭路的话。 郭路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轮到这一问。” 叶立亚无奈地点点头,郭路发问道:“你们所谓的‘地球资源保护协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国家知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还说你和爆炸没关系,你怎么知道我们协会的名字?”叶立亚目光炯炯盯着郭路,觉得抓到了他的漏洞。 郭路也盯着叶立亚的眸子看了一会儿,他是忽发奇想,如果能入主叶立亚的凡体,就不用费尽心机地和他斗智啦,虽然没带基因笔,但试试怎么啦? 实际结果是,默念了几遍“昙花开门”的他承认自己想多了! 于是皱眉说道:“你真是喜欢破坏规则,不回答问题,总是发问,也罢,这算在问题之一我先给你答案,我是从阿坚那里问出来的名字,没毛病吧?” 两个人就这样锱铢必较、尔虞我诈地谈了一下午,都收获了一些真实程度不知道多少的情报,在这期间,郭路接到过曲明诚、肖文紫打来的电话,他报了平安后继续和叶立亚谈,到最后他都已经爱上咖啡了,让老板给换个大碗,一旁的叶立亚觉得很丢脸,怀疑这位还是没有把咖啡和油茶面分清楚。 根据郭路的消息,叶立亚暂时认定,郭路他们包括曲家人都不知道客房爆炸一事,郭路对他的发现,是他在被警察带走时,围观的人群中有郭路的眼镜小弟,认出了他是闯过曲宅的人,所以在曲明诚失踪后,郭路想到他有作案的动机,这才打听出他的房间,单刀直入地质问。 曲家人的失踪,其实是去彭涞给曲恒夫妇看病,直到两夫妇逝去曲明诚一家三口才又回到临水,这消息不难打听,现在与曲家有交集的人都知道了这一说辞。 “他们为什么不辞而别?据说是连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家里的商业公司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叶立亚觉得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事情。 郭路看着他痛心地说:“你在米国长大,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太少,把根都忘了,五千年文明,大汉族人最讲的是什么?孝道!父母病危是天大的事,哪还顾得上那些身外之物,要不说你学的不对长歪了呢,以后啊也别练拳击了,五禽戏、太极拳,哪个不比你西洋拳有文化!” 至于郭路一行人进入地道后怎么不见了,这又是个传奇的故事。 第89章 密道历险记 这是郭路交换给叶立亚的关于密道的版本: 郭路他们不知道曲家人去了哪里,以为进了地道会解开失踪之谜,就冒冒失失地钻进去了,没想到地道里面有很多出口、很多路径,因为不确定哪条路可以找到曲家人,三个人就分别选了一个洞口进去,结果就落入了迷宫。 郭路选的那条路走了很远很远,不知走了多少天,还是处在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里,他拼命地喊那两个同伴,得不到半点回答,只能往前走,就在即将饿倒在地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他走进了一个物资库。 通过不知哪里透进来的微光,可以看到洞里的大致情形,凭文字看出是倭国人在战争年代建造的,里面布匹、粮食、武器,应有尽有,还有酒精炉、煤油灯、白酒、腊肉这类好东西,于是郭路就在那个地方生存下来,每天醉生梦死等着伙伴找到他。 眼镜小子王坦则是误打误撞地走进了一个墓葬,里面是秦时一个姓项的大族人家的棺椁,陪葬丰富,更可喜的是主人和殉葬者的尸身还完好如初,王坦就靠这几具尸身活了下来。(讲到这里郭路看到叶立亚脸憋得通红、喉结颤抖,知道这人要吐,就知趣地停住,转入下一个主角的叙述。) 小蚊子的遭遇最是光顾陆离,她走的那条路一直有个萤火虫引导着,直到进入一间全是荧光的大房间,里面竟然是一个像科研机构的地方,各种电脑、显微镜、手术台,布满了整个房间,一点不像山洞,还有箱箱柜柜、瓶瓶罐罐之类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几个戴着头盔,头上长着天线的人,穿着一些金属衣裳,在那里忙碌着,看到小蚊子后,也不见嘴的动作,就发出一种像广播电台播音员一样的字正腔圆的声音,让小蚊子配合他们做实验。 就这样,小蚊子每天看着那些怪人一遍一遍的抽她的血,又一遍一遍的摘她的心肝肺,放到一个小箱子里,噼里啪啦地又摇又晃。 就这么着小蚊子被他们折腾了一年多,好在身上被摘下的零件又给安装回去了。(肖文紫正和王坦在一起,研究郭路私自跑出一天会有什么事,忽然鼻子一痒打出两个喷嚏,她环顾四周警惕地说:“坏少爷又在哪里讲究我呢,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最后,外星人为了奖励小蚊子的配合,让萤火虫带着她找到了王坦,找到了郭路,三个倒霉的人跟在萤火虫屁股后面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又爬回曲家的厨房,恰好赶上曲明诚一家从彭涞回来,胜利大会师,完! 叶立亚秉着怀疑态度听完了密道历险记,直觉上否定了大半,但对小蚊子的遭遇却有些相信,这得益于郭路在上一世看了太多科幻小说,编的绘声绘色,而叶立亚肩负的任务就是查找与异界有关的东西,这些做科学实验的“外星人”具备了他想要的元素。 另外那两个故事,郭路的倭国兵物资库还有两分可能,至于王坦的吃古尸生活, 他宁肯相信咖啡和油茶面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如果郭路没骗他,就是王坦吃了什么奇怪东西产生了幻觉。 但不管怎样的无稽之谈,他都会汇报给他的上级,而郭路就是想知道“秦时项氏大族墓”的信息送到项楚天面前时,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关于项楚天其人,为了不暴露看过密件的事,郭路没有主动问,叶立亚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只在回答他们的最高领导时,说是一位汉裔青年才俊。 据叶立亚讲,“地球资源保护协会”是一个世界性的民间组织,由米国、菲国、汉国、婆国的几位高知发出倡导而成立的,旨在全球范围内监控外星球对地球的异动。 有的外星球是来地球采掘资源的,有的外星球是要把地球当成低等生物做研究的,更有一些暴力星球则是要侵占或毁灭地球。 情势如此危急,官面上所谓的科学发现却总是宣传外星球上高温高寒不适合生命发育,地球上的生物才是宇宙唯一生命体,导致国家层面也都盲目乐观地只管低头琢磨地球,不知抬头看看外面的星空已经剑拔弩张! 于是,有识之士在没人理睬他们的呼吁时,只能自发组织起来,保护地球,因为这个球没了,所有人的家园也就没了。 大汉区的总裁就是那位青年才俊,负责有关拯救地球的一切行动调配,而像叶立亚这样的小组负责人,几乎各个城市都有,勘察员更是遍布社会各阶层。 “毁家纾难,为了共同的家园,‘地保会’义无反顾,付出了常人所不能的代价!”叶立亚动情地说。 “可是,你说的虽然是我等凡夫俗子不能理解的大情怀,你们干的咋尽是宵小之辈的龌龊事呢?远了不说,昨晚的曲明诚,今天的我,我们都是合法公民,却被你们随意绑架、骚扰,这又怎么解释?”郭路听他对‘地保会’夸的如圣人一般,很想说一句:这表字的牌坊让你立的! 叶立亚大言不惭地说:“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你不是讲究大汉文化吗,应当听说过‘菩萨心肠金刚手段’,不就是如此?” 至于为什么要对曲家采取行动,叶立亚的解释是:大汉区总裁有其独有的消息渠道,获知曲家有通往异界的密道,无疑,这密道是对地球的巨大威胁,所以必须找出来将其截断。 但‘地保会’无法知道密道的具体情况,只能找到曲恒逼问出来,直到郭路等人来到曲家,让叶立亚亲眼看到密道的出现,又看到密道的闭合如从未出现,才确信了有此密道的存在。 “你对这条密道知道多少?可以自由出入吗?”叶立亚问道,这也是谈了半天最关键的问题。 “曲家人不知道这条密道何时出现在自家的宅子下,据说是我舅舅和我妈妈小时候看到过有异人从那里经过,并留下个钥匙,因为异人以家族的生命来威胁,他们一直没和别人说过,也从没下过密道。” “如今,两位老人家都去世了,我是唯一掌握这个秘密和钥匙的人,但是钥匙是个一次性的东西,开洞之后就消失了,所以,这个密道再也不可能进去。”郭路遗憾地摊摊手。 叶立亚对他的话当然不会尽信,却也没有办法逼供,无奈地说道:“看来只有暴力破坏才能进入那条密道了。” “不行,里面是异人建造的,材料相当复杂,我看到有个装置摆在洞口下面,什么东西碰到它,都会反射回去,你要是用炸弹,多半会反弹回来把上面的人炸死,据说当年那异人曾留下一句话,叫做‘欲破此洞,惟有核弹’,你看厉害不?”郭路继续顺嘴胡说着。 叶立亚认真地听着,眉间挤出一个“川”字,让他伤脑筋的不是怎么弄核弹,而是眼前这人说的话,到底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第90章 玉石俱焚 回到酒店后,叶立亚把了解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都向钱主任做了汇报,钱主任也是听了个满头雾水,交代叶立亚先暂停行动,等项总做决断。 而郭路则是把事情报给曲明诚之后就扔在一边,有曲明诚身后的c号长运筹帷幄,他懒得动脑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对肖文紫和王坦讲述了一遍他给叶立亚编的故事,交代两人统一口径。 王坦可怜巴巴地说:“老大,古尸是啥滋味啊?” 郭路说:“吃过腊肉、风干肠之类的东西没有?就按那个口感说,估计为了防腐要多放点盐,你就说齁咸齁咸的,吃不了大口,所以才坚持了一年多,唉,你这个体型不符合剧情,抓紧减减肥!” 肖文紫摆弄着小刀,眼睛像狼一样瞪着郭路,发着幽幽的光,郭路觉得有些瘆人,就好言好语地说:“小蚊子啊,在这个故事里你是大英雄!没有你坚持与‘外星人’周旋,我们俩也不能逃出生天,所以,今晚,让王坦请客!” “我要减肥,拜拜啦!”王坦转身就走。 “少爷,山南这一趟走下来,鞍前马后的我没少帮你吧?没想到你这么恨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竟要把我凌迟处死?”肖文紫不依不饶地说。 郭路打趣道:“怎么会呢?你在故事里配合科学研究,科学无国界,也无星球界啊!反正你是小蚊子,吸了那么多的血,放出来点也无所谓啊!” “早就和你说过,我的名字是肖文紫,小名叫小文子,也是‘文化’的文、‘文静’的文,你一直在坚持叫我昆虫蚊子,还不是因为我是个贼,对我从来不尊重,这样下去我们还有啥意义走在一起呢,就此别过了!”肖文紫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迈步向外走去。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玩笑话呢,骗敌人的你也当真!” 郭路觉得肖文紫是在无理取闹。 肖文紫没有转身,只是向后摆了摆手,看来是真生气了。 郭路也没当回事,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还真是应了孔夫子那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当天晚上吃饭时,肖文紫没有出现。 第二天,依旧没看到她的踪影,郭路让王坦去敲了房门,没人给开,郭路摇摇头,这丫头气性还真不小,至于吗为这点事。 —— 叶立亚接到钱主任的指令,立刻行动起来,直接上门找到曲明诚。 既然都已走到台面上,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曲先生,虽然第一次见面,我想都已知道彼此的存在了,今天来就是一件事,想和曲先生谈谈房屋买卖。” 曲明诚看着这个盯了自己家三年多的人,玩味地说:“我不记得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阁下还是不够爽快啊,能不能表达得更清楚一点。” 叶立亚知道对方是经商世家,又是报社的总编,玩弄文字上不占优势,就老老实实地说:“您家的房子下面有一条特别的密道,现在盯上它的不仅仅是我们的人,所谓‘楚人无罪,怀璧其罪!’这就像坐在一个定时炸弹上面,将您全家人置于危险之中,换做是我,绝对不敢再住下去,现在有个好机会,我们想把它买下来,价格会是行情的两倍,这对您是个好消息吧?” “说得我有点怕了,你们又是谁呢?” “就当我私人买房吧,知道太多对您没有好处,我是真心为您好。” “噢,先谢谢你,问题是这是我的祖宅,住了一百多年,父亲刚走,我就给卖了,知道的是你说的这些情况,不知道的以为我穷的要变卖祖产,好说不好听啊!”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做什么,这房子古旧,又算不上文物,您让孩子在这个环境成长,不利于身心健康啊!还有啊,这下面据说还是个古墓,想想都恐怖!”叶立亚继续循循善诱着。 “如果我不肯呢?” 叶立亚面色一肃,逼近曲明诚沉声说道:“那恐怕就要玉石俱焚了,为了地球的安全,难免会有牺牲,我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 —— 曲明诚立即把这个消息报告给c号长,老人说:“这些家伙是等不及了,不过他说的也对,你们一家人现在住在那里有些危险。” 曲明诚说:“我可以把他们娘俩送出去,自己住在那里和他们斗!” “不,你也是普通公民,不要参与到这个事情中来。” c号长站起来,背着双手走到窗前,凝视着自己亲手培植的一盆仙人掌,六十多岁的腰杆依旧挺拔如山。 少顷,c号长转过身来,对曲明诚说道:“顶峰已经决定秘密安排专业人员对你家的密道进行研究,所以这老宅子迟早要归公的,这两天你就搬家,在‘临海明珠’挑一幢花园别墅和你置换,那可是咱们临水最好的别墅区,你不会吃亏的。” 曲明诚当然知道“临海明珠”的价值,连忙推辞道:“为国家做事应该的,我家又不缺钱,自己找一处房子就行。” c号长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代表zf就这么定了,曲家从前的贡献就没有得到应有的奖励,现在也不能一味地付出,有钱你可以自己决定做些公益的事,zf该给的你也要接着!” —— 给肖文紫的寻呼机发了信息,没有收到回音,郭路真的急了,找到肖文紫的房间,“咣咣咣”一通砸,门终于打开了,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血脉偾张。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猥琐大叔,光着膀子,头发湿漉漉的,腰间扎着一块大浴巾,像是正在洗澡,而卫生间的门紧关着,里面还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你要干什么?”那人眼里露出惊慌之色,又向郭路身后张望,见只有他一个人,方才放下心来。 郭路推开男人进了房间,看到床上被褥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怒火陡然而起,沉声问道:“她呢?” 男人退到床边,去抓一条大花内裤,眼睛瞄着卫生间方向,颤抖着说:“我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还有你,是她主动的!” 第91章 全羊宴 郭路抡起大巴掌抽在他脸上,骂道:“你特么是人吗?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也能下得去手?” 男人捂着脸嚎叫着:“谁小啊?比我还大呢……呜呜……” 另一边脸又挨一巴掌,这回两边无论从形状还是色泽都匀称了,男人叫得更加凄惨。 郭路恨恨地骂着:“还特么狡辩,长眼睛了吗还比你大?” 卫生间的水声停住了,一个女人全身裹着浴巾冲了出来,看到男人坐在地上那惨样,心疼不已,忙蹲下来喊:“老宋,咋回事,这人谁呀?” 老宋哭着说:“他不是你老公吗?” 女人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郭路喊道:“你是什么人,瞎说什么,我认识你吗?” 看到女人的一刹那,尴尬就写满了郭路的脸,暗骂自己两千多岁的年纪怎么像小青年一样冲动,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刚琢磨着道歉请求原谅,但两人的对话又让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无赖的脱困方法。 面对女人的指责,他翻着眼珠懒洋洋地说道:“我是不认识你,有人认识你啊,他给我钱让我来这个房间的,告诉我先把男的打得不能自理,让你们走不了,他去找你老公来堵你们,我这也是替人办事,你们要是有理就报警抓我呀!” 女人立刻冲到窗前,向下面张望,又马上回到老宋身边说:“你钱包呢?” 瑟瑟发抖的老宋指向自己挂在门钩上的裤子,女人几步过去找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两张百元票往郭路手上一塞:“老弟啊,去喝个茶吧,就当没瞧见我们。” 郭路抖着两张票子不满地说:“你这不是让我失信于人吗?” 女人张开钱包给他看:“里面没有了,老宋也不是个有钱人,大家都是没钱的就行个方便吧!” “赶紧离开吧,算我没看见。”郭路把钱扔在床上,摆出一副流氓样一摇三晃地走了。 肖文紫去了哪里呢?他到服务台查问,服务台告诉他,昨晚就退房了。 不由一阵怅惘! 刚刚那两个男女匆匆从楼梯走出来,一眼瞄到郭路在大厅里站着,女人低着头快速出了酒店,老宋讨好地对郭路笑笑,到服务台退房。 看着一对野鸳鸯被棒打成鸡飞狗跳,郭路努力压制着心里生出的歉意,板着一张冷血铁汉脸,走到一边看墙壁上挂着的临水旅游交通介绍。 —— 曲明诚开始搬家,从老屋搬去豪宅,阿娇满心喜欢,家琦也雀跃不已,因不能忍受昔日同学大他三个年级的现实,他央求着妈妈给转学了,而新宅子离他的新学校很近。 唯一不快的,是站在窗口注视着曲家搬家场景的叶立亚,他等了三天,没等到曲明诚的妥协,等来的是曲明诚搬家的场景。 这个顽固的家伙,既然已经决定搬家,为什么不找自己要个好价钱? 钱主任听到汇报后沉默了半响,说道:“也好,他既然离开了,我们就开始行动,我从鼎州调一个精兵组配合你,把那条密道搞开!” 叶立亚心里一松,脸上的阴霾尽扫,终于要动手了,解决了这条密道,自己也能休休假了吧,这三年多,太煎熬啦! —— 温老大看到郭路,不由得笑了,郭路左手拇指上规规矩矩地戴了一个黑色扳指。 “这位兄弟,来我这羊肉铺,是想求一份免费的羊肉汤吗?” 郭路拱手行了个古礼:“温大哥,羊肉汤不需要免费,今天我请大哥喝。” “切!你见过请浴池老板洗澡的吗?” “也能行啊,换个浴池洗就是同行互相参观学习喽。” 温老大哈哈大笑:“你小子刁滑,不和你唠这些弯弯绕了,今天我和你好好喝喝。” “我今天来,想请大哥出去找个大馆子喝点,上次的事,还是要感谢仗义出手啊!”郭路真诚地说。 “哪的馆子也不如我这吃着舒坦,华仔啊,去拾掇一桌全羊宴来!”温老大豪气干云地说。 一个兄弟答应着忙活去了。 郭路说:“不用这么夸张吧,全羊宴?” “别害怕,我这货全,羊身上那点东西每一样拾掇点儿,也不是很大量啦,” …… 还是醇厚老道的高粱酒,还是无敌鲜美的羊肉,两人很快就喝得酒酣耳热,温老大问了郭路那些扳指的来历,郭路照实说了。 温老大端起碗:“原来你不是以前太平军的后人,但是救过太平军,是恩人,我敬你!” 郭路谦逊道:“不敢当!都是先辈积下的功德!” 温老大畅快地喝下一大口,放下酒碗说:“我的祖辈就是当年在潇水村养伤的军士,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们这些人啦,当年他在潇水村成了亲,也就在山南扎根了,到我爷爷这辈来到的临水,这套扳指和这段掌故就一直由每辈人的长子传下来,对这个太平军的是非功过我是个粗人不好评说,就这段兄弟义气,我服!所以说但凡是和‘地残会’挂钩的事,我都依着祖训办。” “温大哥还碰到过地残会的人吗?” “有过,那年我去潼乡进羊肉,是第一次做这买卖,经验不足,结果被卖羊的反过来咬我偷了他的羊,那时候我还年轻,嘿嘿挺遵纪守法的,不像现在,根本不可能干这些事啊!可没人信我,当时就被抓起来了。” 讲到这里,温老大发着嗟叹,还为着当年的事忿忿不平:“被人冤枉的滋味真难受!人在他乡两眼一抹黑的,钱也白花了,人还进了局子,就觉着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幸好我眼尖,看到有位做笔录的右手拇指上戴了个白色扳指,就想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因为这段事已经过了百年多,当时也就百多个太平军伤兵,能活下来再传下来扳指的有几个?后人里再遇到的又能有几个?说实话我是不敢相信的。” 温老大这粗豪汉子眼角竟浸湿了,猛掫一口酒,继续说道:“我当时不管不顾地说了一句‘东风无力百花残’,审案的警官一拍桌子斥责我‘你有病啊?’,记录的那人重重的看我一眼,我看他眼神瞄向我的手,我就特意把左手拇指翘了翘,他也没说什么,继续做笔录……” 第92章 伊人何处 “第二天下午,那位记录的警官把我叫出来,通知我案子已经查清楚了,那个诬陷我的人被抓进来,几头羊再归还我,余下的事就不用我管了,我千恩万谢的时候,他低声说了句‘不教胡马度阴山’就走了,事后我一直惦记着感谢人家,却再没能见过,也不知道姓名,问过潼乡后来相熟的人,都说不知道有一个戴扳指的警官,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郭路看着悠然神往的温老大,也是感叹扳指传承之奇,对自己手上这枚更是珍重起来。 温老大看他摩挲着扳指,笑道:“老弟,你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来听听,我当年就发誓,报答不了那位警官,就尽力帮助其他地残会有需要的兄弟,也算是让心里有所安定!” 话说到此,郭路也就不再扭捏:“我还真有件事,一个跟我同行的小姑娘不见了,她是自行离开的,不见得出什么事,但也担心万一啊!” “放心,不离开临水就能找到,有照片吗?” “没有啊,她的形貌像个男孩子,脸很白,人很瘦,走前穿的是牛仔服,也可能换了衣服。” 温老大扬声喊道:“阿生、阿浩……” 几个兄弟涌进屋子,温老大吩咐道:“撒开兄弟,去找一个又白又瘦、不男不女的人,找到把她带到这来。” 郭路忙拦住说:“找到了不要惊动她,通知我就行,那人一旦被惊到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 肖文紫在哪里呢? 她在一棵树上!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一处远离港口码头、海岸公园之类喧哗地带的野海滩,附近没有人烟,只有一片红树林,白天还偶见在这里散步吸氧的,到了晚上就很少人来了,尤其是将近午夜,更是静的只有海潮的声音。 肖文紫负气离开临水谣酒店,换到距它很远的一个旅店住下来,她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走,就躺在旅店里发愣,等躺得不耐烦了,就换上一套黑色的运动夏装出来闲逛。 生活在北方的人,永远不能抗拒大海的诱惑力,肖文紫当然不能免俗,从下午溜达到海边玩,把热闹的地方逛够了,就沿着海岸线走,一直走到这片红树林,还是不想回去,后来就心血来潮爬上一棵红树的顶端。 在这里能看到的海域更宽,听到的海浪更响,也更容易引发遐想,她喜欢这种感觉,树在微风中摇动,就好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那久违的记忆,不可遏制地包围过来,她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白昼已悄然退走,只有远远的几支路灯,让这里有些微光,大海黑的可怕,肖文紫想回去,刚活动了手脚准备下树,听到一阵异常的声音从海面传来,她停住动作,向那里了望。 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是一只快艇,朝着这边的海岸冲过来,接近海岸的时候,马达的声音越来越低,快艇慢慢靠近,有三个人走下快艇,朝树林走过来,快艇随即开走了,一切恢复了宁静,只有那三个黑点越来越大。 这里面有问题!肖文紫隐蔽身形,紧张地观察着。 三个人走到树林子的中心,离肖文紫所在那棵树有三四米左右的距离停下来,警犬一样向四周观察倾听,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说道:“连个鸟都没有,锋哥,咱们赶紧走吧!” 另一个人从后背卸下一个包裹,说:“这东西太扎眼,我的意思是先埋在这里,等联系到叶组,我们再来取,你看行吗锋哥?” 一个像是头目的人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锋哥咒骂了一句:“该死的叶立亚,手机怎么还关机呢?阿标,再检查一下,一定做好防潮再埋,不要辛辛苦苦运到这里再用不好!” 背包裹的阿标答应道:“放心吧锋哥,我可是专业的!亮仔,拿铲子!” 两人就挖起坑来,锋哥打开包裹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又在那个坑边的树做了个标记,然后对二人说:“你们埋好后,就去找个旅店先住下来休息,为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我和你们分开行动,现在就去找叶立亚,让他连夜找个安全的车过来把东西取走,明天天亮有人来就不方便了。” 两人齐声说明白,锋哥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手机一定要充好电,不要像那个白痴一样耽误事!” 阿标说:“锋哥放心吧,我们是精英组,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 锋哥叹了口气:“我对他们这些基层勘察的家伙是真不敢相信,万一他出了事,我们只能放弃这次行动,就当来度个假吧!” 锋哥走后,那两人也很快埋好了东西,把上面平整了一下,撒了些落叶,两人对着那里欣赏了一会儿,像是完成了一件杰作。 亮仔说:“阿标,我们去买点宵夜在旅店喝点小酒吧?” 阿标意动,犹豫说:“不知锋哥晚上会不会有事情?” 亮仔说:“不会的,他今晚又不和我们在一起,让我们养精蓄锐,不喝点怎么养得好!” 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直到再也没有了声音,肖文紫慢慢顺着树干溜了下来,来到那个埋坑的地方,这坑里的东西和叶立亚有关,一定非同小可! —— 叶立亚这一晚太兴奋了,精英组一到,完事大吉,他就可以撤了,为此和老婆煲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粥,尽诉相思之苦和即将重逢的喜悦。 一别三年,协会为了让他安心蹲守,给了他儿子一个米国名校读书资格,老婆也公费陪读,这次任务完成,他一定要申请去米国,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唠的太多,放下电话时手机电量已是苟延残喘,他也没注意到,径自去洗澡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没落到实处,所以,在一种不明情绪的影响下,睡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忽然坐了起来,想起来了——钱主任交代说今天精英组要来,怎么也没个动静? 第93章 精英 他抓过手机,才发现因电量耗尽已关机了,忙充上电,等了一会儿,打开后,十几条未接来电提醒跳了出来,和一个叫任锋的人发来的信息,质问为什么关机。 他正懊恼着想拨回去,忽然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撬他的门,便蹑足走到门口观察动静,见门锁已被捅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悄摸了进来,叶立亚心中一凉,想起那个没头没脑的801客房密盒爆炸事件,心中火起,又来? 没等那人站稳脚步,叶立亚的勾拳已经安排上了,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小腹上,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叶立亚迅速打开房灯,把正在地上抽搐的家伙压住,膝盖顶在他胸口问道:“你要干嘛?” 红树林出现过的锋哥虚弱地说:“叶组……我是任……锋……” “你是精英组的?”叶立亚有些怀疑,眼前这货怎么都不像个精英。 任锋费力地抬手指着胸口,叶立亚才醒过神来,赶忙起身,把任锋扶到沙发上,又给倒了一杯水。 缓了半天,任锋才顺过气来,气恼地说:“你这么能,还要我们来干啥?打电话不应,发信息不回,躲在这里打黑拳,咝……”被震散的五脏六腑好像还没归位。 叶立亚连连道歉,同时发出疑问:“为什么用这个方式来会面?” 任锋满脸悔恨:“就是啊,我为什么来你这挨打?跟我一起的兄弟都去休息了,我要接头的同事一边美美的睡大觉,一边伏击我,我为什么?” 任锋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才碰到一辆出租车,赶到临水谣酒店后,先问叶立亚的房间,服务台回答不能透露客人信息,没办法,他只好登记入住。 硬着头皮打电话把钱主任吵醒,问清了叶立亚的房间号,因为害怕敲门动静太大,他决定偷偷溜进去,再则因为叶立亚电话关机,他也有些疑虑,想是在叶立亚没发现之前出现在他面前,掌握主动权,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应对,结果…… 这一切他已没兴趣再说,只是催着叶立亚找车去取东西。 叶立亚奇怪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带过来?” “那是炸弹啊老兄,谁知道会不会被拦路检查,我们偷偷用快艇运到这里已很不容易,不能在细节上出问题,所以要你找个熟悉的车啊!” 叶立亚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阿坚。好久,阿坚才接起电话,带着浓浓的怨气说:“老大,我还在休工伤假啊!” 叶立亚好言安慰:“事情紧急,需要一辆熟悉的小车去海边取个东西,还得你出马找找,放心,今晚算加班,给你记上两倍的加班费。” 阿坚的不满稍平:“好吧,这个时间很难找到车的,你给人家也要多加点车钱啊!” 在得到叶立亚的承诺后,阿坚电话打给温老大,说了用车的事,被扰了睡眠的温老大狠狠责骂一番后答应派车。 叶立亚和任锋相对无言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约莫车该到了,就下楼早早地等着,可是车迟迟不到…… 叶立亚又给阿坚打去电话催问,阿坚接茬再催问温老大,温老大那边咕哝一句“睡糊涂了,忘了”再次答应派车。 在叶任二位放弃等待,决定要走着去海岸的时候,接他们的车姗姗而来。 就这样,两个人忙了一宿,跑到海边,取回了埋着的包裹,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谁也没再废话,各回各的房间睡觉去啦。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阿标和亮仔如约来到临水谣酒店与曲宅之间,等着行动的开始,叶立亚一直在观察,确定曲家搬家已完成,但为了更慎重一些,行动定在晚上十点开始。 总算捱到了时间,任锋先到楼下与阿标、亮仔会合,悄悄捅开了曲宅的大门,叶立亚用长索将炸弹包裹从窗子顺下去,看到下面几人把包裹拿进了曲宅,他才下楼,赶去与精英组合兵一处,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进了曲宅,任锋为叶立亚和另外两个成员彼此做了介绍,然后由炸弹专家阿标开始布置爆破,为了隐藏行迹,没有开灯,用手电照明。 阿标介绍:“这颗炸弹是一种新型膨胀炸弹,特点是威力大,声音很小,不起灰尘,适合这种隐蔽作业,所以大家一会儿都退到院子里,以免被伤到。” 叶立亚根据从郭路那里换来的情报,提醒大家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可能有反爆破装置,在打开洞口以后,多等一会儿再下去。 进去后路径繁多,要吸取别人的教训,集中力量进入一条通道,验证是否与之前获取的情报相符,然后再向钱主任汇报,请示下一步的行动。 “另外,不能确定曲家人明天还会不会回来,所以我们上面要留人看守。”叶立亚补充道。 任锋阴阴一笑:“你和曲家人照过面,有什么事好解释,顶多算个入户行窃,我们这些外来人就很难说清楚了,就麻烦你留在上面,下面由我们精英组搞定。” 虽然叶立亚很想看看自己蹲守多年的密道到底长什么样子,但这次行动是以精英组为主,他是打配合的,就同意了任锋的安排。 “完了!炸弹被掉包了!”刚打开包裹的阿标惊叫起来。 几个人登时处于石化状态,阿标捧出那个炸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喊道:“亮仔,手电给我照这里。”在光线的聚焦下,观察了好一会儿,颓然地坐在地上。 “到底什么意思?”任锋急切地问道,这次他负责行动,没想到关键的链子掉了。 阿标指着炸弹说:“这个东西在外形上是和膨胀炸弹很相似的那种普通炸弹,可惜被做过了手脚,连普通炸弹也当不了。” 叶立亚炸毛了:“怎么会这样?” 任锋闻声转身,抓住叶立亚的脖领子怒吼:“你不要装了,今天傍晚就把它要过去,五个小时,足够你做些什么,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怕我们抢功吗?” 第94章 葬礼 叶立亚涨红了脸,推开任锋喊道:“胡说,这也是我的任务,抛妻弃子守了三年,我比谁都盼着赶紧结束,反倒是你,把它带在身边多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埋在海边多此一举?还不留人看守,我觉得你的嫌疑最大!” “好你个叶立亚,倒打一耙,我们昨晚刚到,人生地不熟,怎么敢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随便带上街?我看就是你干的,临水三年,地利人和都被你占了,就因为和老婆分居就心生怨尤,做出这背叛组织的事,我看你怎么和上面交代!” 任锋越说越激动,作势要和叶立亚打斗,被阿标拽住:“锋哥,现在怎么办?” “你是爆破专家,你说怎么办?”任锋没好气地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任锋狠狠地看了叶立亚一眼,下令:“撤!”转头率先出门。 阿标把假炸弹装回包裹背在身上,亮仔不解,问道:“你还带着它干啥?” 阿标哭丧着脸说:“总得让钱主任看看,证明不是我们没干活……” 叶立亚觉得心里像塞满了草,走到厨房,看着橱台下记忆中的密道入口,忽然抡拳砸下去——地面犹如磐石,没有任何空洞的感觉,疼的只有拳击手的拳头,还有脑子。 “走吧,别闹了,都等着你呢!”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像是家长看到孩子淘气时那嗔怪的情状。 看到身后郭路那张可恶的笑脸,叶立亚明白了,事情都坏在这个不懂咖啡的家伙手里,但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进来的,他们三个没有拦你?” “都很乖的,你也学着点。”郭路向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叶立亚惊疑不定地走出了曲宅。 大门外悄无声息地停着几辆车,站着几十名持枪的军人,虽然人很多,却一点声音没有,车灯也没有开,在夜里显得格外怪异。 任锋三人出门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场面,一个军官过来轻声说:“不要做无谓反抗,也不要扰民!”面对着几十只枪口,三人默契地选择了服从,现在都已坐在车上。 看到叶立亚和另一个满脸笑容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像是很熟的样子还低声聊着天,任锋咬着牙低声说道:“果然是他出卖了我们!” 郭路看了任锋等人的方向一眼,拍拍叶立亚的胳膊说:“叶先生,我们去那边那辆车!” 叶立亚被送上车后,带队军官给郭路行了个军礼,带着车队和大队军人离开了,留下的四名便衣军人进了曲宅,关上大门。 未来一段时间,这里将一直有人驻守,很快还会进驻一个特殊的工作组,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人口比较多的大户人家买了曲家的老宅而已。 郭路溜溜达达地回到了酒店自己的客房,给肖文紫的传呼机发了一条汉显信息,告诉她坏人已全部落网,让她赶紧回来。 昨晚接到肖文紫的消息后,他立刻通知了曲明诚,曲明诚不敢耽搁,连夜报告了c号长,老军人处事果断,直接调部队特务连,用道具炸弹李代桃僵,还布置了另一预案,如果时间上没有错开和取东西的人撞上,就直接抓捕! 当然,最理想的就是像现在的结果,将所有人引到作案地点,人赃并获,罪无可脱,便于下一步的秘密审讯。 等到很晚,也没有收到肖文紫的回应,这丫头,又开启了隐匿模式。 —— 五天后,曲恒的葬礼如期举行,虽然曲明诚低调办事,还是来了很多政府官员和商界人士,他们嗟叹着曲老爷子的不幸,赞颂曲老伉俪情深,生同衾死同穴,同时也借这机会拓展着自己的人脉。 葬礼即将开始时,c号长突然抵达现场,引起一阵哗然,临水人大多都知道c号长的存在,那是个职务虽逊于a号长、b号长,却因和驻军的关系,以及通天的人脉,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c号长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电视、报刊也鲜有报道,始终笼着一层神秘面纱。 今天到会,他也只是乘一辆普通的商务车,下车后,有两人守在外面,只有秘书和一名全身绷紧的中年人随着他步入会场。 认识c号长的人都纷纷起立行注目礼,挨得近的就开口问好,不认识的看着大家的举动也都站了起来,c号长表情肃穆,微微向大家点头,走向前排。 曲明诚虽然预留了几个重要座席,但没想到c号长会亲自前来,激动地迎上前,把c号长和随从引到贵宾座位。 司仪宣布葬礼开始,知趣地请c号长讲话,c号长稍作迟疑后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前面,接过麦克风,看着下面的曲明诚一家和众多来宾,庄重说道: “我今天来参加曲恒先生和太太刘晔的葬礼,是代表国家和我个人对曲家表示一份敬意,曲家在烽火年代就为国家、为这座城市做出过非常巨大的贡献,但从来没向国家提出过任何要求,索取任何回报,直到今天,后人也还在继续做着于国于民有益的事!” “根据曲家先辈的嘱托,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我今天不做具体介绍,但历史终究不会留一片空白,在将来会给曲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好了,我不喧宾夺主,司仪继续进行下面的流程吧!” 在葬礼的肃穆气氛中,大家不可能为c号长的讲话鼓掌,但看着那位容貌已见衰老,站姿仍如军人的长者,敬意油然而生。 葬礼结束后,c号长对曲明诚交代了几句话,就回到商务车上,秘书等人按照吩咐站在车的四周,没有上车。 曲明诚对郭路说:“c号长想见见你,去车上和他谈谈吧,放松点,挺好的一个老人家。” 郭路当然不会紧张,若在当年,朝拜的百官中,即使有c号长的位置也是叨陪末座,但此时,还是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小心地来到车门边。 车上只有c号长,嘴角虽然微笑着眼神却很锋利,他拍拍身边的座位:“进来吧小伙子,把车门关上。” 第95章 曲径通幽 c号长审视着乖乖坐在那里的郭路:“谢谢你啊,来到临水,帮了我们很大的忙,阻止了一伙人的犯罪活动,不愧是曲家的亲人晚辈啊!” “领导过奖了,我只是恰好碰到,做了一个公民应做的事情。” “好,关于密道以及雪国这些事,要在以前我肯定认为是有人编造的故事,但曲家人的话我还是选择相信,曲明诚说你在这一系列事情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又是见过曲恒夫妇最后一面的人,我想再听你说说这些经过!” 事关重大,c号长的能量又是能够翻云覆雨的,郭路也不隐瞒,将自己从奔赴临水寻找舅舅到脱离雪国的所有经历叙述一遍,在这个过程中,c号长一直静静地听着,即使心中有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古井无波,让郭路也不禁暗赞人老成精! “就是说,你是可以进入密道的,也能够从雪国返回?”听完郭路的故事,c号长问道。 郭路审慎地答道:“我和舅舅分别两次进入密道用的密码是一样的,按这个结果,我们应当可以再一次进入雪国,但从雪国返回临水的密码方式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是一次性的呢?就像那个寻找木门的圆环,找到后就碎了,下一次开门还是不是那些颜色的小球就不好说了,就连那个管理员穆王也不知道。” “你先把密码写下来交给我,至于进密道或雪国的事还得慎重安排!”c号长打开自己的文件夹。 郭路接过纸笔,将密道入口和出口的两道八卦密码画了一张简单的示意图,再有就是那座通天塔上的木门位置和颜色球配置,统统记在上面。 他还是好奇c号长会怎么做,就问了一句:“那些雪兵都是就地取材无止无休的,穆王又是个类似于古代将军的人物,不见得配合你们行动,有办法对付吗?” c号长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小赵啊,这个事情很不一般,要怎么处理还没有最后敲定,暂时由顶峰指派我负责执行一项计划,代号为‘曲径通幽’!这是国家层面的秘密项目,知情者不过寥寥几人,参与者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鉴于你是雪国亲历者,又是一个可信的人,我决定把你定为这个项目组的成员。” 这名字取得真绝,曲径通幽!但是郭路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跟国家扯上边那还有个自由吗? c号长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继续说道:“不会对你约束太多,你该干嘛还干嘛,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执行组织的命令就可以啦。” 郭路说:“我一介草民参与到这么通天的事,实在是能力不足啊,领导,有事您尽管吩咐,但凡我能做的就绝不推脱,至于这个身份还是不要了吧?” “那样的话,你是极东省籍,我怎么支使你啊?你的过去我都调查了,也没什么正经事做,这个身份也不要瞧不起,可以给你一份不错的薪水呢,再者,我的计划都告诉你了,你还能脱身吗?” c号长一通利诱加威逼,郭路只能从了,心里暗骂这道貌岸然的c号长比自己还无赖,果然当官的没有良善之人! c号长满意地笑了,才不管他的腹诽,偷着骂两句又不能让我血压增高。 既然上了贼船,郭路就想问个明白:“领导,我现在还是搞不懂,叶立亚他们要干什么,我们又要干什么?如果按他的说法是保护地球,阻止外星球的入侵或者毁灭地球,那我们抓他们,反而就是对地球不利了吗?”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几天对他们进行了秘密审讯,但这几个人层级不高,没有触及这个组织的核心机密,‘地保会’虽然举着大义的旗帜,其实所行与邪教无异,手段更是极其卑劣,必须要深挖下去,在没有弄清‘地保会’的真实目的前,不允许他们擅自行动!如果那个空间真正存在,而且存在了几千年,就让它同地球和平共处也没什么不好,轻易招惹,只会给地球招来祸殃!” c号长拿过郭路画的图仔细看着:“不管怎样,还是要了解这个东西,不能他知我,我不知他,互相认识,才好做邻居嘛!” “我明白了,领导,接下来我要做些什么?”郭路还想问工资什么时候发,忍住了。 “你把厨房里入洞口的八卦方位在实地上标出来,你也说了,那个圆环工具已经毁掉,只有靠你的记忆,做完这事你就自由行动吧,听明诚说,你还要回极东?” “是的,舅舅嘱托我去管理一个工厂。” “嗯,据说地保会在双桥也有些动作,一事不烦二主,你去了以后也注意相关的动向,双桥的驻军总长鲍风云是我的老朋友,有事不妨找他帮忙。” c号长又取出一枚徽章递给他,上面是一只老鹰振翅高飞,利爪上抓着一只斑斓猛虎的头,他说:“我们的计划要暗中进行,不能让其他国家和组织知道,所以也不会印发证书,这个徽章就起个证书的作用,后面有单独编号和防伪标志,有需要时我会让你持这枚徽章去调动一些力量。” 都交代完了,郭路告辞,c号长叮嘱道:“曲径通幽计划和你的身份是绝密,和曲明诚也不要说!” —— 温老大打来电话,告诉郭路找到了肖文紫,那个人在市中心的和平广场上喂鸽子呢,现在有个兄弟在盯着,郭路谢过后便急匆匆地赶到广场。 和平广场是临水市最大的一个休闲广场,有一座两百年的钟楼是地标建筑,在临水的各种宣传册上占据着重要的画面,同时出镜的往往还有一群鸽子,它们像流浪汉一样啸聚在钟楼附近,可怜巴巴地等着游人施舍,游人也毫不吝啬地撒出面包屑、小米粒,再同流浪汉们合个影,和平广场就有了意义! 郭路赶到这里时,鸽子还在,肖文紫却不见踪影。 大概是星期天的关系,今天的游人很多,郭路仔细在人群中辨认寻找那个纤瘦的人。 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郭路认出是温老大的小兄弟华仔。 华仔也识得郭路,叫了声赵哥,比比划划地说道:“刚才那个人还在这儿,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往那个方向过去了,我赶忙跟上,看她好像是在追一个人,那个人走得飞快,她也蹽得飞快,我这速度,被他们甩下了!” 第96章 只有我才是我 “谢谢兄弟,去买瓶水喝,再搁这块儿瞅着点兴许她又回来呢,我去那边找找看。”郭路拍给华仔十块钱,匆匆朝着华仔指引的方向追了过去。 已经追出了广场,进入了通衢大街,郭路茫然了,往哪个方向找呢? 温老大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兄弟啊,刚才又有个小弟给我报消息,说你要找那个人和一个老头儿进了一家冷饮厅,给我整懵了,也不知道他和华仔谁找到的对。” 郭路惊喜地问:“冷饮厅在哪里?” “就在花莲大厦后身,叫‘蓝雪冷饮厅’。” 郭路不及多说,抬眼看到街口花莲大厦的牌子,急忙寻了过去。 蓝雪冷饮厅里满屋子都是孩子和学生打扮的人,一个满脸褶褶的男人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含着吸管,对着一杯红色的饮料大吸,他对面坐着一个人,看背影就是肖文紫,却是什么饮品都没要,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对面那老头儿。 郭路点了份冰果,谁也不看,坐到肖文紫后面那桌。 老头儿喝得打了个凉嗝,开口说道:“小文子,你追了半天不渴吗,喝点什么呗?” 肖文紫冷冷地说:“看到你,我心里哇凉哇凉的,啥也不用了。” 老头儿嘿嘿一笑:“几年不见,你这丫头人也长俊了,嘴皮子也能说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肖文紫说:“老头儿,别整那些没用的,我还是求你那件事,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老头儿无奈地说:“当年我就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是被别人拐来的,我哪知道他们从哪把你整来的,要不是我看你那小手有天分,你就被老乞丐扔去街上要饭了,结果你可好,学成了就跑,让我被人这通奚落,谁当师父像我这么倒霉。” 肖文紫说:“要是你帮我找到父母,我还敬你是师父,给你养老送终,你别说不知道,和老乞丐你们是狼狈为奸的,打听啥打听不出来,要不然你告诉我他在哪,我自己去问。” “你找不到喽,老乞丐被人打死了。”说起老伙计的死,老头儿的语气中竟有点洋洋得意,郭路暗称奇葩。 肖文紫觉得气闷,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头儿压低声音:“小文子,跟我干几票大的吧,让这些南方同行知道我‘东北贼王’不是浪得虚名,然后我就收山,把名号传给你去发扬光大!” “我是‘侠盗’,才不跟你干坏事,你也注意点,要是对那些穷人病人下手,我现在就给你送终!”肖文紫对这位师父毫不客气。 “爱咋咋地,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把我这份账结了没问题吧?”老头儿站起身。 “服务员,给我拿十只冰淇淋!”肖文紫没理他,扬声喊道。 老头儿手一背,不慌不忙地走了。 服务员端着一盘冰淇淋送到桌上,轻声问了句:“那位老先生和您是一起的吗?” 肖文紫点点头,服务员放心地离开。 拿起一只冰淇淋几口吃了下去,又是第二只、第三只……肖文紫双肩微微耸动,竟是默默地哭了。 郭路端着冰果坐到肖文紫对面,看她泪痕满面的样子,心里有些疼。 肖文紫擦了一把模糊的双眼,这才看清面前的竟是郭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郭路把果盘向前一推:“我问问,能不能把我的账也结喽!” 肖文紫气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天哪!怎么坏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郭路不客气地取了一只冰淇淋:“放心吃吧,今天我请客!” 肖文紫也镇定下来,又拿起一只冰淇淋,不过这次吃得很慢。 “刚才那个是你的贼师父?说说呗,怎么个情况?”郭路问。 肖文紫慢条斯理地吃完手里那只,说:“要多了,剩下的都归你吧。” “我也饱了……”郭路看着那些冰淇淋很为难。 肖文紫招呼两个一直在冷饮厅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儿过来,把冰淇淋盘子递到他们面前说:“请你们吃冰淇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小孩儿大方地接过来:“谢谢姐姐!” 郭路说:“这可是我买单噢!” 小孩对着他脆声说道:“谢谢叔叔!” 肖文紫呵呵一笑,郭路摸了一把鹰钩鼻:“这还差着辈儿呢!”又对肖文紫说:“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折腾一趟,什么也没落着,还要听你差遣吗?” “回去双桥,我可以继承一个工厂,到时分你股份,给你官做,是不是就不亏了?” 肖文紫转了转眼珠:“成交,你可不能耍赖!” “不会,可以形成书面合同。” 肖文紫盯着郭路看了许久,说道:“少爷,我觉得看不透你,觉得你有时不太像你,这感觉很奇怪。” 郭路苦笑了下:“你的感觉挺准,其实你看到的都不是我,只有我才是我!” “太伤脑筋!和你唠不明白!”肖文紫痛苦地抱着脑袋:“我的事情先不跟你说了,以后想说的时候再说,也没啥特别的,就是一个被拐儿童的苦难史。” —— 京师的一处写字楼上,深夜还亮着灯,几个工作人员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一位身穿西装的青年走了进来,天生威仪,气势逼人。 “陈工,第三期试验有什么结果?”他问一个中年人,那人顶着一头过早生出的白发。 “项总,通过改动参数,我们成功地让百分之十的人运气大盛,有中了十万彩票的,有官升三级的,还有个如愿以偿地生了儿子,而且还是三胞胎,但百分之四十的人没有反应,百分之三十的人运气不涨反衰,还有各种反常表现的奇怪个例,呈短期波形变化。” “按这个式子再对这同一批人做试验!”项楚天掏出一张纸片递给陈工,又交代道:“更重要的是追根溯源,把这些郡落来的和原住民分开!” 电话响起,是东南区主任钱世宁,项楚天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研究室。 “什么?全部失踪?钱世宁,你给我马上去临水,搞不清原因就不要回来了,东北区孔维庸办事不利,我将亲自去督办东北的行动,希望你不要也等着我去教你怎么干活!” 放下电话,项楚天急剧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怒气兀自难平,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老贼,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卷《通天塔》结束,第三卷《鸿门宴》马上登场,楚汉夙怨能否了结?敬请追更!) 第97章 有病 重新回到双桥,最激动的不是终于回到极东省的郭路和肖文紫,而是王坦。 “你们东北这天儿真是太让人舒服了,在山南热得恨不得脱层皮,只有在这儿才知道啥叫秋高气爽,爱死啦!” 肖文紫看他忘形的样子,忍不住泼上一盆冷水:“年轻人,再过两个月你说这话我服你!” “不就是冬天吗,雪国我都走了一遭,雪山我也见识过了,三九严寒不过如此,还有啥不能接受的!”王坦情绪依旧高涨。 肖文紫继续奚落道:“你见过的是假的严寒,东北的冷不是你这南方人能想象的!” “大哥,是这样吗?”王坦从来对蚊子的话都是持高度怀疑态度,转而求证郭路。 郭路笑笑说:“你不是不想回去了吗,两个月很快就到了,到时我请你去逛冰雪游园会,老带劲了!” 王坦放心了,对肖文紫嗔道:“净吓唬我,听听,冬天多美好!” 肖文紫没理他,反正两个月的时间不用等太久,自己享受去吧! 她对二人说:“我出去溜达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你们不用等我。” 郭路说:“我也有点事需要去办,你们也不用等我。” 王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委屈地说:“大哥你不带个跟班吗?蚊子,你不需要个陪伴吗?再换句话说,我一个南方来的,就没人尽个地主之谊吗?” “能让你兜里的钱还安全待着,我已经够地主了!”肖文紫径自走了。 郭路同情地看看王坦:“明天吧,我带你逛逛,今天确实有些事要单独处理。” “没事的,我自己先在附近走一走,我相信双桥是个友好的城市!” —— 郭路的目的地是省精神病院,姬善仁授给他基因笔的技能帮他摆脱弱鸡身体,一别一年多,礼节上也应该去做个拜访。 他直接来到行政楼,门卫老头儿还是以前那个,听说要找姬院长,回答说不在,去哪里不知道,还一脸警惕地看着郭路。 这门卫适合去保密局,郭路无奈离开,虽然姬院长给过他名片,但他以前没有手机,身体换来换去的,早就不知扔哪里去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拜访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回去经过门诊大楼时,意外发现了两个熟人,谢晓飞和谢秋莲,弟弟面色沉重,姐姐情绪低落,看样子是刚从门诊室下来,要离开医院。 见到二人郭路就有种亲近感,想要上前去打招呼,马上想到“赵延军”和谢家姐弟是没有交集的。 看着两人的背影,郭路想了想,转身上了二楼。 来到精神科,正是王主任出诊,与一位不知是患者还是患者家属的人在谈话,门是半开的,他就在门口站住,想着等王主任接待完那人再进去。 王主任似乎被纠缠住了,口气很不耐烦,对那个人说:“真的拜托,你不要再来这里了!各项检查都做过,结果都是正常的,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当个精神病人呢?” 那人是位高个子青年,长相不错,有些小帅,却穿着一件很老气的红色跨栏背心,在东北的十月,让人看着就冷,这样的人不是精神病还谁能是? 青年苦恼地说:“我也没有办法,上次捕快就说我是精神病送来诊治,你们又说我不是,我现在找份差事,遇到的百姓还说我是精神病,让我来精神病院检查,我赚的银两都用在挂号就医上啦,也很冤啊!” 王主任说:“年轻人,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听我的建议,你回去就安心工作,多攒点那个‘银两’,娶个媳妇,就啥病都没有了,回去吧!” “郎中可否给我一份‘没有精神病’的证明呢?谁再质疑于我,就给他看,堵住悠悠之口。” 王主任看来已经习惯了“郎中”的称呼,不解地问:“检查结果都在诊断书上也都给了你呀,还要什么证明?” 青年解释道:“那些东西,寻常人怎看得懂,我需要郎中给出个证明,就这样写:‘陈塘关的李哪吒没有精神病,特此证明!’,然后再盖上医馆的大印,郎中你签字画押,我带在身上,逢捕快查询就给他看看,可保平安。” 王主任觉得脑仁生疼,接诊治疗过那么多病人,都没这个难缠,说道:“我要是给你开这证明,就是我有病了,你也不用要啥证明,以后只要少说话、最好不说话就没任何问题,医者父母心,我不会骗你的……好啦,下一位进来!”最后一声是对门外喊的,他看到了郭路。 青年还不肯罢休,王主任已站起身来:“那个……李哪吒,我这还有病人等着呢,你要是不走,我把这地方让给你,我走。” “那如何使得?我又不懂医治之术,还是我走,哪天得闲我再来拜会!”李哪吒无奈离开座位向外走去,与郭路擦肩而过时,眼睛不住地打量,忽然停下,惊喜地喊道:“你是我的主公!” 郭路吓了一跳,也定定地看他,寻思着是哪一世遇到过这么一位?王主任连忙走过来把郭路拉进屋,关上门,说道:“不要理他,说说你的情况。” 又看到郭路两手空空,问:“没挂号吗?” 郭路说:“王主任,我不是看病的,刚去找过姬院长,他不在,我想询问些事情,哦,我是云之郡过来的。” 王主任神色瞬间变了几变,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知道秘密:“你在说些什么?” “姬院长说过,你和他都是云之郡驻凡办事处的,我们无话不谈,请王主任放心说话就是。” 郭路直言相告,但王主任不敢大意:“你找姬院长有什么事?” 郭路说:“没事,就是来到双桥了,顺便拜访一下,我是郭路。” “你等等!”王主任拿出电话去了隔壁的处置室,过了一会儿回来,笑容可掬地对郭路说:“姬院长在京师参加一个课题研究,要过一阵子才回来,让我替他问候郭先生,说有什么事让你直接给他打电话。” 郭路又重新记下了姬院长的电话号码,然后说到他来的正题:“刚才在楼下看到谢秋莲,莫非又是复诊?她不是都好了吗?” 王主任叹了口气说:“她领养的儿子被亲生父母给找到,受不住打击,情绪又崩溃了!” 第98章 跟随 王主任上次见到的郭路还是个小孩子,虽然知道姬善仁找那小孩子去谈过事情,但院长没有对他细讲,并不知道当时的小孩子是郭路,和眼前这位在年纪和形貌上大相径庭的是同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他的孩子已经被领走了吗?”郭路惊讶地问,看来这一年多发生了很多的事啊! “据说是孩子的家人现在都来双桥了,还在为孩子的归属打官司,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可惜了谢秋莲,现在的精神状况还不如领这孩子之前呢。” 郭路心中五味杂陈,郭家找到孩子是喜事,想到郭鹤龙为此经历了很多磨难,差点把自己给交代在鼎州,这应该算苦尽甘来! 而谢秋莲呢,好不容易领养个孩子解开了心结,这回又怎么办呢?人贩子真是害人不浅,还不如让谢秋莲停留在以前那个迷迷糊糊的状态里。 王主任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是服务台打来的,说是王主任的门诊室被人挡了门,那人说,他的主公在里面商谈军机要事,闲人不能靠近。王主任觉得头又大了两圈,对电话说,先不要管他。 因为有郭路这个知道云驻办存在的人,王主任也不想有人进来。 郭路也听到了电话里说的事情,便问刚才那个病人是怎么回事。 王主任苦笑:“那是个流浪汉,不知从哪里来的,谁问就说自己是陈塘关来的李哪吒,他爹是李靖,惊动警察把他当精神病送来,结果一番检查下来,我们判定是个正常人,就是喜欢说些大话,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收治进来啊。” “莫非是失忆症?”郭路想起一些小说中的描写。 “脑子没有创伤,也没有脑萎缩、海马萎缩之类的表现,我们发现不了病症,也没法对症治疗,除了乱说话,身体比正常人都健康,所以警察怀疑这人是不是犯过案子,用乱说话来掩盖什么?” 郭路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可惜一通调查下来,这人跟张白纸似的,什么痕迹都没有,警察也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不查了,可没想到这么折腾一遭,这个人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精神病了,非要我给个说法……”王主任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会不会是哪个郡落下来的?”郭路向天上指指。 王主任明白他的意思,说:“不能,要真是那样他这张嘴早就说出上面的情形了,我觉得他就是神怪小说看多了,喜欢幻想,但也不算病,至少不是严重的精神病,只要不危害社会,就随他去吧。” 郭路又问了问云之郡的事情,知道那边没什么事情发生,也是,来人间三四年,在天界不过是聊会儿天的时长,能有什么变化呢! 王主任送郭路出门,李哪吒果然守在门口,见郭路出来,就默默地跟在郭路身后离开了,王主任觉得心情一松,暗暗祝祷李哪吒得遇明主,再不来相扰。 —— 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站在林荫路上,郭路想打个车回宾馆,李哪吒落后半步站在他身后,一样地眺望远方。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郭路身边,李哪吒抢先一步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郭路以为他也要打车,就没和他争,但见李哪吒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对他说:“主公请!” 郭路奇怪地看看他,一想这是个不正常的人,就没多话,上了车。 李哪吒把车门关好,自己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郭路看不明白了,问:“这车到底是你打还是我打?” 李哪吒说:“是主公打,末将跟随!” “既然这样你自己走吧,我下车!” “主公下车,末将也下车!”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说:“到底走不走?去哪儿痛快点!” 郭路直接下了车,跟这个精神病搞不明白,李哪吒也马上下来路边一站,一副唯主公马首是瞻的样子。 出租车司机白停一次,心里不甘骂道:“傻b玩意儿,不坐车瞎招啥手?” “休对我主无礼!”李哪吒暴喝一声,一个箭步跳到出租车的前面,抓住车的前保险杠向上一抬,竟把出租车的前轮抬到小腹之上的高度,吓得司机哇哇大叫,也把站在一旁的郭路给惊呆了,这特么是人吗? 李哪吒没想罢休,又把车往上举过齐肩处,车与地面超过45度,还在上升,像是要把车给掀翻,郭路赶忙喊道:“快放下,不要伤了人!” 李哪吒倒也听话,立刻脚步后撤把车慢慢往下放,到距离地面还有三十多公分的距离时,撒了手…… 两个前轮猛地着地,小车剧烈地颠簸了几下,里面的司机也在惯力之下和方向盘做了个紧密拥抱。 李哪吒依旧站到郭路身后,面无表情。郭路探头看看驾驶室,问司机:“有事没有?” 司机呆愣一会儿,发动起车,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呜”地一下蹿出去了,远远还听到司机嚎叫着:“这特么精神病院的客再不能拉了……” 郭路看看身边这位,出了这么一把大力,脸不红气不喘,古井无波,难道天生神力?忽然想到人称神勇无二的项羽,虽然这个李哪吒不一定赶得上项羽,但若真遇见,合自己二人之力,也未必就让项羽讨了便宜。 存了招揽之意,郭路就对李哪吒和气了很多,说:“壮士,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刚才你那举动若被人看到,少不得惹下麻烦。” 确实,对面摆摊的小贩一直瞪圆了眼睛看着这边呢。 李哪吒点点头,没有说话,顺从地跟在郭路身后。 郭路想和他聊聊,就问:“你不喜欢说话吗?” 李哪吒说:“喜欢说,但是大夫给我下的药方是少说话,最好不说话,我就试试看,主公如果让末将多说话,末将就一直不停地说,即使说到吐血而亡,末将在所不辞!” 郭路忙道:“用不到这么惨烈,你为什么把我当成‘主公’?是哪里有什么误会吗?” 李哪吒忽然单膝跪下,把郭路吓得向旁一跳,见那李哪吒低头垂泪说道:“末将一直在这陌生的地方飘泊,举目无亲,直到昨晚,梦到恩师对我说,有位真命天子莅临本地,我若遇到,便认作主公,从此便有依靠!” 郭路扶他站起,问:“你如何认定就是我呢?” “直觉!”李哪吒干脆地说。 第99章 俩魔方 王坦从北国宾馆出来,沿着一条小街随意地闲逛,从没到过北方的他觉得这里真的是很不错,尤其人很热情。 他跟一个路边遛弯的大爷打听附近哪里最热闹,大爷给他指点怎么左拐右拐再向北左拐就能到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看他听不明白,大爷跟了他二里地给他当向导,确定他真的能自己找到地方,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在鼎州,除非花钱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双桥人民真是太可爱了! 王坦满满的幸福感,觉得自己走出了正确的一步。 这是一家中俄民贸市场,批发兼零售,看到最多的是那些上货的人背着比人还大的包急匆匆地走,一路挤到很多人。 王坦在一个小商品柜台上看中一个魔方,就盯着看个新鲜,卖货的是个刀条脸的女人,忙过来问他是不是买魔方,王坦说就是看看,刀条脸就把魔方拿出来,耐心地告诉他怎么玩。 这个魔方价格是4块钱,王坦虽然有点心动,但怕被宰,就说先逛逛再说,刀条脸立刻板起了脸。 和刀条脸相隔一个摊位的柜台也有魔方卖,两个男人在柜台后面谈天,王坦问:“魔方怎么卖的?” “3块5,全市场最便宜,你要是能买到更便宜的,我白送你。”其中一个男人自信满满地说。 王坦看那魔方和刀条脸卖的差不多,庆幸自己刚才没买,就痛快地交钱拿了货。 刀条脸一直在冷眼旁观,看王坦拿着魔方从自己柜台前经过要向市场里面走,就喊住他说:“我看看你买这个和我的有啥不一样。” 王坦没多想,就把魔方交给她,刀条脸接过后看了一眼,不屑地说:“这不是和我的一样!”随手扔进自己的柜台里。 王坦对这波操作看傻了,喊道:“把东西还还给我!” 刀条脸竖起眼睛,让自己整张脸都成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峰,质问:“你在我这看完货问了半天,又去别人那里买,有这么不讲究的吗?” 王坦说:“人家比你卖得便宜,我当然买人家的啦。” “一分钱一分货,要是都看价钱还讲质量干啥呢,你在我这买件东西吧,要不别想拿回去。”刀条脸干脆盘腿坐到小凳子上,不再理他。 王坦到刚才买货的摊子,对货主说:“大哥,买你们的货叫她给抢走了,帮我要回来呗。” 其实刚才那一幕都被这边的摊主看在眼里,这时笑嘻嘻地说:“这你得自己跟她说去,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另一个男人朝着刀条脸那边挤眉弄眼:“看那小腿儿盘的,谁敢惹啊!” 刀条脸始终板着脸坐在那里,像是没听到人议论她。 王坦只好再次回来,看自己的魔方在刀条脸的柜台玻璃橱里够不到,但台子上摆着几只打火机却是伸手就能够到,就一把抓在手里,威胁道:“你不给我,就把这些东西拿走啦。” 刀条脸冷笑:“我借你俩胆儿你拿吧,看你能不能出去这个市场!” 王坦也是虚张声势,看对方有如地痞恶霸的口气,马上就怂了,做了那么久的乞丐,能屈能伸还是会的,这要是在这闹起来,自己一个外地人肯定要吃亏。 他放下打火机,无奈地说:“算了,买你一件东西吧!” 刀条脸立刻站起来,和颜悦色地给他介绍柜台里面的几件东西,其实种类很少,都是王坦不需要的,只能再买一只魔方。 刀条脸收了4块钱,把货连同抢他的那只魔方都交给他,还夸他会办事:“这玩具给谁家孩子都喜欢,还锻炼脑子家长也得赞成孩子玩,又不贵,再来两个吧?” 王坦摇着脑袋逃也似的离开了,再逛下去也没了当初的好心情,只敢远远地看看,轻易不敢问,走了半天,直到遇到了一个人,才惊讶地瞅了半天,试探着喊:“郭叔?” 在这匆忙采货的人潮中,走路四平八稳的郭鹤龙显得与众不同,他面色凝重,似乎有着难解的心思,看到王坦,也是一愣,在鼎州分开一年多,没想到在这里巧遇。 “小王坦,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着赵大哥回来的,今天刚到双桥,郭叔你不是广夷找孩子去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好!唉,这事咋说呢,闹哄哄的咱们出去说吧。” 郭鹤龙也是一怀愁绪没处倾吐,听说王坦与赵延军住的宾馆不远,就提出去看看赵延军,王坦被买魔方的事刺激得也想回宾馆了,就把老郭带了回去。 一路走着聊着,也就知道了郭鹤龙别后所经历的事。 郭鹤龙到广夷后,联系了李宏升介绍的当地警局一个许科长,见面后知道那两个获救的被拐孩子已经找到了家人,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也让郭鹤龙心里空落落的。 他还是决定去那片广袤的山区里找一找,虽然听起来希望渺茫,许科长也不赞成他盲目地孤身去寻找,就像明明看着清澈见底的一池子水,非要扔下网子捕捞一下,有意义吗? 但是他觉得有意义! 走了一个多月后,郭鹤龙已经变得和广夷的山民很相像了,有一天他到了红石镇,正赶上这里是大集的日子,附近村寨的山民、农民都会带着土特产来售卖,镇上也难得的热闹了些。 郭鹤龙走得口渴,看到集市的一角有个女孩儿守着一个土篮子在卖山果,里面的果子鲜亮水灵,就想买上一点解渴。 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大眼睛像山果一样鲜亮,但人长得瘦瘦弱弱让人可怜。 郭鹤龙问了价钱,让称上一斤,小姑娘一边把果子抓上秤盘,一边问道:“老伯是外地人啊?” 旁边一个摆摊卖野菜的肥胖妇女训斥道:“小芬子不要乱和人搭腔!” 小姑娘连忙低下头,噤若寒蝉。 郭鹤龙听出女孩儿的口音与当地人是截然不同的,那个管着她的肥胖妇女看起来也和她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就心生疑窦,随口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小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小姑娘没有说话,默默把果子倒进郭鹤龙张开的书包里,郭鹤龙故意拿了张五十元的票子递给她,小姑娘说:“没有零钱啊?” 郭鹤龙说:“真不巧,刚刚给花掉了。” 小姑娘拿着钞票看向肥胖妇女,那人看着郭鹤龙嗔了起来:“你这大男人,两块钱都没有吗?” 第100章 我带你走 郭鹤龙说:“就是没有嘛,要不我把果子再还给你吧。”说着就去包里掏果子,胖妇拦住说道:“行行行,我去给你破开!” 胖妇从小姑娘手里扯过钞票,大步蹒跚地去不远处的一个食杂店去破零钱。 郭鹤龙抓住时机说:“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向左右一扫,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老伯救我,我是被拐来的。” “为什么不跑?”郭鹤龙早已经猜到几分,因为他是来找丢失的孩子,就有些先入为主,看到不太对劲儿的地方就往哪方面想。 “刚才那人就是买我的,这个集上也很多他们村的人,我跑不掉。”小姑娘鼻子都红了,马上要哭出来。 郭鹤龙赶忙安抚:“孩子,你先忍一会儿,我肯定救你,老伯以前是警察。”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小姑娘马上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笑容。 拿着胖妇找回的一把零钞,郭鹤龙离开了摊位,他直接去了镇警所,现在情况不明,小姑娘的话到底有几分是可信的,郭鹤龙不敢妄自行动,还是要依托警察来处理。 进入警所之前,他给许科长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发现,请许科长给红石镇警所知会一声,方便自己对女孩儿的搭救,许科长满口答应,只是要求郭鹤龙一定要把事情搞得十拿九稳再行动,山民彪悍,真闹出事来警察也不好收拾。 警所比白桦镇的还简陋,一位姓沈的警官热情地接待了郭鹤龙,显然是已经被许科长打过招呼。 “我们也听说过山区里有买卖人口的现象,因为地面太大,又相对闭塞,接不到报案也是爱莫能助啊!”沈警官一面给老郭倒水一面说着。 郭鹤龙说:“我看那女孩子真是外地来的,其原因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法细问,真要是村里来赶集的人结起伙来帮着坏人,女孩子也不敢反驳,那失去孩子的家庭可能一辈子也不得安生啦!” 沈警官叫过一名女警:“程慧,你换个便装去找卖山果的女孩儿,就说把她那一篮子山果都包圆了,让她给送过来,要是问哪里就以旁边那家邮局的名义吧,到这来我们一问她就明白了。” “我看带她来的妇女看她看得挺紧,也可能会一起来呢。”郭鹤龙提醒道。 沈警官笑笑:“那就一起问问,只要脱离那些人到了警所,女孩儿就敢说实话了吧。” 程慧穿了一身朴素的职业装去大集了,郭鹤龙还是有些不放心,就也拉开距离跟了去,他已经把被孙子揪着的心,移到每一个被拐的孩子身上。 到了集上,程慧先在别处逡巡了一会儿,再走到女孩儿面前,像是意外惊喜一样:“哟!这小果真漂亮,能尝一个吗?” 女孩儿嗫嚅着没敢答应,胖妇在旁抢着说道:“山里自己采的果子甜的掉牙,尝就尝吧,好吃要买呀!”亲自在篮子里挑了个小的递给程慧。 程慧擦了擦,轻咬一口,点头赞道:“真是不错,多少钱?” “两块。” “多买便宜不,我都要了。” 胖妇大喜:“一块八一斤,不能再低了,老头儿采果子还摔了一跤!” 程慧说:“行,小姑娘,给我送到单位去,我要请大家吃果子!” 胖妇忙说:“我去吧,小芬子,你给我看着菜,不许乱跑噢!”她对小姑娘说话时明显的带着威胁意思。 程慧无奈,只好领着胖妇走,也别说,胖妇挎着那一大蓝果子确实比女孩儿更合适,经过一个卖草帽之类竹编品的摊子时,胖妇喊了一嗓子:“老二,我去送果子,小芬子自己在那边卖菜呢,你帮我盯着点。” 一个粗壮的山民应了一声,顺带着朝女孩儿那边了了一眼。 郭鹤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知道没有按计划带走女孩儿,就慢步走到女孩儿身后,蹲下来低声说:“孩子,买果子的是女警察,她带走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你是怎么被拐来的,你快点用几句话告诉我,好救你!” 女孩儿认出是刚才那位老伯,急忙向老二那边瞅了一眼,见没被注意就低声说道:“我家是湖西省的,一年前被人贩子给劫了又卖到这家,他家姓彭,家里有个小儿子刚四岁,买我是要给他家当儿媳妇的,这里娶媳妇要花很多钱,不如买的合适,可是我才九岁啊,跑过几次都给抓回去,每次都挨打被锁起来,后来我不反抗了,才带着我出来干活,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老伯你快带我找警察去吧,我爸妈可能都疯了!” 女孩子一定是渴盼着能逃脱这个命运,想着怎么跟人说才能使自己获救,这番话也不知默练了多久,此时快速地说出来,表达得简单又清楚。 郭鹤龙还是审慎地问了一句:“你记得家在哪吗?” “我家在县城的,家里有电话,我知道号码!” 郭鹤龙本想问了号码回去打给女孩家里,得到确认后再请警方来解救孩子,这样做更合乎手续。 但是,看着孩子那殷切的眼神,郭鹤龙想,如果这是郭路,自己还会让他在危险的处境里多待一分钟吗?当然不会! “我带你走!”郭鹤龙让女孩儿跟着自己,向红石镇警所走去。 快走出集市时,老二发现了,喊道:“小芬子,你妈快回来了你别乱走。” 女孩儿紧张地拉住郭鹤龙的衣袖,郭鹤龙低声说:“别理他!”加快了脚步,女孩儿也小跑似的跟着快走。 老二感觉到不对头,离开摊子跑过来,喊着:“那个老头儿你站住,要领着人到哪儿去?梨树寨子的,快截住那老头儿!” 集市上一下子炸了,有七八个男女都跑过来,拦截郭鹤龙和女孩儿,其他的人也停下买卖向这边抻着脖子看热闹。 毕竟人多,有些逛集或摆摊的离郭鹤龙他们所在位置近,行动的也快捷,两人很快就被围住。 老二也追到跟前了,指着郭鹤龙跳着脚大叫:“这老家伙是人贩子,要拐走老彭家的小芬子,把他按住!” 第101章 落网 郭鹤龙感觉到身后的女孩儿在簌簌发抖,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就大声道:“孩子别怕,这是法治社会,有人给你做主!” 有个小伙子在人群中喊道:“既然是人贩子,把他送警所交给警察吧?” 郭鹤龙看向他的方向:“这小伙儿说得不错,我也知道警所在哪里,咱们一起去吧!” 老二反驳道:“好不容易有个大集,谁有那时间去干那不挣钱的勾当,咱们把这老家伙揍一顿,把小芬子抢回来就行了。” 女孩儿忽然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不是小芬子,我是蒋明明,是人贩子把我卖到这里的,你们梨树寨的比谁都清楚是咋回事,现在警察伯伯找到我了,不会再回去!” 郭鹤龙赞许地拍拍女孩儿的脑瓜:“对!不会再回去了,老伯今天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让你和家里人通上电话!” 老二依旧鼓噪着:“大伙别信他的,说警察就是警察啊?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呢,我们山里人不管那个,老彭家是我们梨树寨子的,他家的事就是我们大伙的事,对吧大伙儿?” 有几个人胡乱响应着,郭鹤龙向老二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发问:“你以为山里就是法外之地吗,你不出山,你的儿孙也不出山?你今天敢对抗警察,留下污名,你儿孙想入伍、想在zf工作都会受影响,你还敢助纣为虐吗?”又抬头看向周围,高声喝问:“你们敢吗?” 人们被震慑住了,有人叨咕一句:“我得回去看着摊子别丢东西”就离开了,其他人也有些不情愿地退后,但还是看着形势的进展。 老二也没了刚才的气焰,梗着脖子坚持:“好歹也等着她妈回来呀!” 郭鹤龙说:“那不是她妈,我知道她在哪,在警所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老二咬着牙一跺脚:“不管了,我那草帽子没人看着也要被偷没了……” —— 沈警官没办法,硬着头皮把那些山果买了下来,胖妇拿着钱兴冲冲地出了警所,迎面遇上郭鹤龙和蒋明明,不由得大惊,呵斥道:“死丫头你跑出来干啥,我的菜呢?哎~~你不是那个买果子的吗?” 郭鹤龙说:“别走了,警所里头唠唠吧。” 沈警官、程慧等人闻声出来,看向郭鹤龙和女孩儿,郭鹤龙对沈警官点点头,沈警官便已明白,说道:“卖果的大嫂,咱们再把账算算吧!” 郭鹤龙带着蒋明明走进警所,程慧拦着胖妇把她又“请”了进去。 沈警官让程慧和另一名警察去给胖妇做笔录,讲清与蒋明明的关系,他这边亲自问询蒋明明。 蒋明明的情况很容易证明,直接在警所拨通了自己在湖西家中的电话,在接通的一刹那,坚强的女孩儿“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小小的年纪在这一年里承受了太多不该在她生命中出现的东西,哭声响彻整个警所…… 郭鹤龙默默地走出警所,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坐了下来,此刻没人来注意这个东北来的却形貌如广夷山民的老人,泪水也毫无顾忌地在他脸上流淌着…… —— 回到北国宾馆不久,郭路带着李哪吒也回来了,李哪吒非要上来认认主公下榻的驿馆,看到主公和人久别重逢要畅谈一番的样子,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把客房的门轻轻带上,在房门一侧笔直站立,全方位取代秦叔宝和尉迟敬德。 郭鹤龙继续讲述找到孙子郭路的经过: 蒋明明和家人取得联系,被拐卖的事实也就确凿无误,红石镇警所报上级警方后,迅速立案调查,从彭家开始一环一环地追溯,顺藤摸瓜地抓到了拐卖蒋明明的人贩子。 在审理中发现了一条大鱼,有个叫“朱大姐”的触手很长,在很多儿童拐卖案子中都起了中枢的作用,作案跨及多省,但很少人见过她,人贩和她都是电话联系。 这个情况让广夷警方高度重视起来,发出对“朱大姐”的通缉令,最高警厅也做出指示,要求各省联合办案,一定要打掉“朱大姐”为首的犯罪团伙,给那些受伤害的家庭一个交代! 朱大姐做事一直很隐蔽,抓到她也是很有难度的,通缉了一年多才在云中省落网,这还不是因为朱大姐自己露了痕迹,而是因为她收留了大荣子。 大荣子拐跑墨城闫副市长的孙子,又被郭路和女警乔战英给破获,大荣子落荒逃跑成了通缉犯。 她是跟着朱大姐做拐卖这行比较早的“元老”,跑路了自然就投奔了朱大姐,逃匿期间还是没闲着做坏事。 因为身份证留在了老韩那里,被警方获得,通缉令上就有了她的照片,辨识度比较高,先于朱大姐被捕。 警方从这条线索成功地抓到了朱大姐和拐卖犯罪团伙的几个骨干分子,一时间,司法警务部门获赞无数,广夷许科长、沈警官等人都得到了嘉奖! 而郭鹤龙如愿以偿,找到了孙子郭路的下落,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买了孩子的人就在身边,竟是贾福全。 当时老郭就怒气填膺,认为是贾福全为了报复故意夺走咱家孙子,要求警方对贾福全进行审查。 同样惊诧万分的是贾福全,老婆领养了一个孩子,他一直很反对,但反对无效,谢秋莲已经提出了离婚,因为他的消极抵抗还没有成真,那孩子据说被谢家在双桥给落了户,取名谢伟涛。 怎么又成了老郭家的孙子? 在警所说清楚了问题,贾福全回到家自己喝了半斤白酒,翻出早夭的儿子贾伟涛的照片一通嚎哭,让邻居家也做了一宿噩梦。 郭鹤龙也从李宏升那里了解到,贾福全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一直反对谢秋莲领养孩子,这一切,只能说是太巧了。 郭家全家总动员来到双桥接孩子,失踪了三年,终于要骨肉团聚,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谢家是另一番天地,被告知所谓领养的儿子竟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亲人已经找上门来,谢家一片唏嘘,这两年多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把小郭路真正当成了家人。 第102章 除二害 谢秋莲要找常娟说理,而常娟已被请到警局去配合调查,她虽然在其中穿针引线,其实也是不知内情的,只不过凑巧通过朱大姐介绍抱养过儿子。 谢秋莲一股火上头就犯了病,坚持说这孩子就是自己亲生的,说什么不放手,郭家由当地警察陪着上门也没见到孩子,郝玉玲差点要和人打起来,被郭鹤龙拦住了。 郭鹤龙是看到谢秋莲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想到自家有愧于贾家,就不敢再逼,反正孩子已经知道在哪了,就给谢家一点时间,和平解决这事。 如今郭鹤龙老两口、郭海一家三口都住在宾馆,已是来到双桥的第三天,今天郭鹤龙出来是想去中俄民贸市场与谢晓飞先谈谈。 通过第一次接触他觉得谢晓飞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也很理智,也许能在中间做做工作,劝他姐姐放手,结果谢晓飞不在那里。 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郭路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这两家哪边受到伤害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说:“郭叔,这事的关键是那个孩子,看他喜欢跟哪边,虽然是你亲孙子,可未必记得小时候的事,在别人家生活这两三年对他的影响更大,要是你强把他带走,别让孩子的心灵再产生啥不妥的东西。” “小赵,你想的这么远倒是让我挺意外的,看来那里头确实挺教育人!可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能看着孩子在别人家住,管别人叫爷爷啊?”郭鹤龙为了找孩子付出的最多,超过了孩子的亲生父母,他当然是不甘心的。 郭路继续开导他:“孩子是你郭家的骨血这一点是没跑的,只要他认你们,至于在哪里都是无关紧要,咋也比从前找不到时俩眼一抹黑强吧!” 郭鹤龙点点头认可了他的道理。 郭路接着说:“只要你老想通了,这事就成了一大半,我提个建议你看行不?” “说吧,我这时候也没啥好办法。” “约一下谢晓飞,带着谢秋莲和孩子,与郭家人见一面,无论如何,孩子找到了见上一面总是人之常情,一切见面后再说!” “这也是我想做的,今天去找谢晓飞就是想好好谈谈,让谢秋莲犯了病我心里也不安!” “郭叔,你这就是‘仁者无敌’啊!最好约个公共的地方,大家心里没有负担,到时我也到现场,我们装着偶遇就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好,我今天争取和他约上,明天就大家见面!” “这是我的电话,郭叔有事你就通知我。” 与郭路一番话说下来,郭鹤龙觉得心里亮堂了些,同时对这个年轻人也产生了很多疑惑,这还是那个失足青年赵延军吗? 送走郭鹤龙,郭路对王坦说:“你去看看小蚊子回来没有,再去给我买几份当地的报纸。” 王坦走后,李哪吒被招呼进来。 看他进来就一本正经地施礼,郭路连连摆手:“我求你了,咱能不能不这么整,现在都啥社会了你还搞封建礼教那一套。” 李哪吒正色道:“末将昔年正是因为不讲礼法,才为家人惹来滔天大祸,虽然知道现今这个朝代已不讲古礼,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还是要谨慎行事,以免祸事牵连主公!” 方才一路行来,郭路已大概听他说了自己的来历,别人听来会当李哪吒是精神病,而郭路经历过更加离谱的事情,他选择相信其所说的真实性。 —— 李哪吒强调说,他不是哪吒脑海里的那个哪吒,有可能是别人把他当原型编了一个故事,因为他在那个故事里看到了自己,但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这些宝物都没有,红缨枪倒是有一杆,扔在老家没带出来。 据他说,他家是在大宁朝的陈塘关(郭路打断他,历史上没有大宁朝?李哪吒说历史不关他的事,他确实是来自宁朝,若有虚言,让天雷劈他!),其父李靖不是总兵,是一名更卒,就是军伍编制的更夫,天天夜里在陈塘关的街上巡更。 更卒工作很有成绩,把陈塘关看得好好的,自己家没看住,小儿子哪吒就被人偷跑了。 那地方不时兴拐卖人口,李哪吒是因为“根骨奇佳”被一个异人看中,偷走授艺去了,异人在山中隐居,素喜生食蚂蚁,所以号称太蚁真人。 一直把孩子扣在山里教了五年,太蚁真人觉得自己的本事都被他学到手了,才让他下山回家。 临行送他一杆红缨枪,告诉他打架可以,不能害命,只要不出人命官司,师父任何时候都可以救他。 李哪吒带着一身本事回到陈塘关,耐不住要显摆,和一般小孩打架已经没了兴趣,就各处去挑战,挑武馆,挑捕快,挑戍城营,都挑遍了没对手,就站在城关门口,只要看到有长得魁梧些的汉子就邀人比武,下手没个轻重,动辄伤人,成了一个人见人怕又人见人烦的熊孩子。 李靖多次规劝不见效果,动了真气,拿敲更的槌子打他,结果震断了自家胳膊,从此再也不管这孩子,随便他怎么作,对外宣称脱离父子关系。 有个好读古书的文化人就想了一计,书上不是有个除三害吗,拿这李哪吒当周处试试又如何呢?就挑唆李哪吒,说你只有把东海的龙三给打杀了才是真正的英雄,李哪吒不抗激,拎着红缨枪就上了蛟龙岛。 龙三是蛟龙岛上的一名海盗,手下有上百号的海匪,常常打劫过往商船,有时也上岸做些杀人越货的事情,是当地一害。 文化人虽然自己不能除恶,但想着龙三、李哪吒,谁被收拾了都是百姓之福,这事被陈塘关的人知道了纷纷称赞,连李靖也不例外。 其实这传言被李哪吒也听到了,他并不在意,傲然一笑,龙三敢和我并称为“害”,自不量力! 到了岛上,龙三看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手里拿的枪都比人有分量,根本没瞧得起,把对方来挑战这事当成了一场岛上特别制作的娱乐节目,吩咐小的们都到操练场上集合,看他怎么玩老鹰抓小鸡。 李哪吒很不耐烦,打就完了,搞那些阵仗有用吗? 龙三安抚他:“小子别急,既然送死来了就要有点价值,我一直告诉这帮弟兄,杀人不是比武,要一招制敌,他们总是听不明白,每次劫掠起来都很麻烦,今天我给他们露一手,你别怕,我一招打不死你就放了你。” “嘿嘿,我也只给你一招机会,过后我想放你,怕你也没命逃。”李哪吒嘻笑中还透着一点无奈,学艺多年,出手总是控制不好分寸。 第103章 哪吒闹海的真实版本 所有岛上的海匪都聚集停当,龙三让他们注意观看,什么叫杀人!海匪们齐声鼓噪,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龙三的武器是一杆三齿鱼叉,平素没少喝人血,此时也是如三头毒蛇一样对着前面那个小孩。 这海盗头子还不忘授课,对海匪们讲解到:“我可以一拳打死他,一脚踢死他,那你们就有说辞了,说我们功力不如你,怎么学呀?好!这回我用鱼叉,人人都会用的东西你再学不会就不怪我了。” 龙三的鱼叉随着话落倏地递出,直插李哪吒的胸膛,李哪吒虽然也举起了红缨枪,在龙三看来就是个笑话,即使两人同时对刺,李哪吒的枪加上臂长也不及他的鱼叉长度,何况这里还有个速度。 他速度快吗?绝对快!家伙利吗?也绝对利!特意开了这门一招制敌课,凭仗的就是绝对的实力! 龙三已料想到马上就会听到不绝于耳的马屁,这帮家伙也整不出啥新鲜的嗑儿,但听着也还是舒服! 在鱼叉那三只锋锐还没碰触到衣襟时,李哪吒的红缨枪已长虹贯日一般射出,快如鬼魅,“哧”地一声从龙三的喉咙穿透过去,把他的身体向后带出三米远,狠狠钉入坚土! 龙三被钉在地上,那只鱼叉还紧紧握着没有脱手,此时朝天怒指,和红缨枪几乎成了两道平行线。 全场静谧,谁都不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发生的。 李哪吒的双脚始终纹丝未动,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扫视全场:“尔等看清了吗?这就叫一招制敌!” 群盗终于醒过神来,嗷嗷叫着向四外跑去,瞬间全场就只剩李哪吒一个人,以及龙三的尸体。 “太不禁打啦!”李哪吒有些无聊地拔下枪,在岛上遛达起来,才发现海面布满了大小船只,海匪们都在迅速地离开蛟龙岛。 他喊道:“尔等怕的什么?我又不取尔等性命!” 跑得慢的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越发加快了速度。 小岛不大,很快就遛遍了,李哪吒气馁地发现,岛上除了他,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所有的船也都离开了,包括他坐来的船。 他走不掉了…… 听说过海上讨生活的人一般选择海葬,李哪吒就把龙三的尸体扔进海里,自己坐在礁石上反思。 下山以后,打伤过很多人,打死的却只有这一个,本来没什么冤仇,这是没必要的打杀,最可恼的是,还把自己给困到岛上了。 在岛上待了三天,有过路的渔船把他捎回了陈塘关,上岸才知道陈塘关遭了大劫, 那些海盗为了替龙三报仇,不敢惹李哪吒,却来祸害百姓,在同一天晚上,四处放火抢劫,满城居民都遭了殃,有人死伤,有人被抢,那天晚上陈塘关成了人间地狱。 戍城营在之前被李哪吒挑过,本来战斗力就大损,对付这分散各处作恶的海盗更是应接不暇,处处有警讯,人人都带伤,忙到精疲力竭,还是天亮了海盗自行撤走,伤害才算停止。 李靖在这夜里身上也挨了几刀,很严重,幸不致命。 愤怒的人们把这件恶事怪罪到李哪吒身上,谁叫他没事去招惹海盗,就联名上告,称李哪吒勾结海盗劫掠陈塘,请官家严惩李哪吒。 因恶性事件影响较大,上面特派一名都尉带着二百名精卒来抓捕李哪吒和海盗,当时李哪吒还没回来,来人就先把他的家人给扣押了,即使奋勇和海盗搏斗受伤的李靖也不例外。 李哪吒回到陈塘关,听闻此事便去解救家人,在府衙前,二百精卒列阵擒拿要犯,被他一人打翻在地,这次他没有下杀手,只让挡他的人都躺在地上哼唧去。 都尉看出自己这些人是拿不住他了,只好妥协说,只要他伏法,家人就无罪释放,不然,即使他逃了,官家早晚都得拿他的家人顶罪,给个全家处斩。 李哪吒连累陈塘百姓受难,本来就有愧悔之意,便对都尉说道:“你须把我的家人都放出来,当着他们和众百姓的面前,再说一遍,我就给你交代!” 都尉照办传令,少顷,李哪吒的两个哥哥搀着父亲走出来,后面还有母亲、大嫂、侄儿等。 府衙前百姓也聚来了很多,围观事情的进展。 都尉当着大家的面又把条件高声说了一遍:“只要李哪吒伏法,其家人再不追责!” 李哪吒向父母跪下,说:“孩儿不孝,胡作非为,给家人和乡人惹来祸端,今日便以死谢罪,但孩儿要说明,是去蛟龙岛除害,绝不曾勾结海盗。” “孽畜,还敢狡辩!”李靖摆脱两个儿子的搀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弯腰捡起李哪吒的红缨枪,一枪刺了过去。 一个受伤老卒的袭击本来是奈何不了李哪吒的,但他现在已经是一心求死,任那锋利无匹的枪刺穿了胸腹,身体里的血像开了闸一样泊泊地流,李哪吒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全场哗然,不知是赞李靖大义灭亲还是说他虎毒食子,李母已经晕倒在地。 “唉!”一个白发老者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既然这孩子没人认了,我给收尸吧!”俯身把李哪吒抱在怀里,疾步而去。 等都尉想起什么令人去追老者,已经踪迹皆无。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李哪吒就不知道了,只在朦朦胧胧中听到太蚁真人说过这样的话:“这地方你不能留了,我送你走吧!” 等李哪吒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现在的双桥,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年代,尤其令他惊讶的是,自己好像长了十来岁…… 到今天,他来到双桥已经有小半年,慢慢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尽量入乡随俗,只是随得还不够彻底。 郭路问他靠什么生活呢,他羞愧地说,在一家包食宿的美食城做刷碗工,做此贱役,让主公蒙羞了! 郭路连忙给他灌输了一通工作不分贵贱、劳动最光荣的理念! 把王坦打发出去,趁着没有别人,郭路问道:“接下来呢,你是什么打算?” 第104章 身后事 李哪吒说:“末将愿追随左右,全凭主公吩咐!” “我说啥你都听啊?” “绝无二话!”李哪吒斩钉截铁应道。 “好,我现在命令你不要再称主公,要是非要整点啥称呼,就叫‘大哥’吧,在这个时代,‘大哥’基本上就相当于主公。” “末将谨遵大哥教诲!” “唉,‘末将’也不要用了,你就放松点,咱们之间嬉笑怒骂都没问题,别总绷着!我以前当皇帝的都能放下架子,你本来就是个失足青年,咋还整得跟老夫子一样呢?” 李哪吒又唱了个大喏:“主公大哥乃人中龙凤,岂是常人能及!” “哇靠~~真不知道你师父救你以后都给你改造了什么!”郭路认输了。 “我看这样吧,你先回你的美食城,我有事再找你。” “今得遇明主,怎可再操贱役?大哥只要收留,某可顶一支军伍,只要大哥令下,灭门、屠城、攻陷山寨,某一人即可!” “打住!”郭路慌忙拦下他的豪言,这让人听到还了得吗?正色警告:“你千万记住,现在的社会讲究和平,可不能打打杀杀的,伤人性命更是万万不可!” “除非遇到一个比你还厉害的姓项的人,可以放手一搏!”郭路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万一李哪吒真听话成了乖宝宝,项羽来了怎么办? “全凭大哥吩咐行事,大哥所喜就是末将所喜,大哥所恶末将就与他不共戴天!” 郭路拿出五百元的钞票递给李哪吒,对方大惊失色,急道:“寸功未立,怎敢受此厚赏?” “这就算饷银吧,你既然要跟随我,自然也要接受我给你发的饷,拿去做平时的生活费用,我不是不带着你玩,而是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干啥呢……” 郭路看李哪吒眼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实在没辙你就跟着去工厂吧,马上要接手的一个工厂,你当个保卫科长应该没问题。” 一听大哥已经为他想好了前程,李哪吒才接了钱:“大哥隆恩,某一定誓死相报,刀山火海……” 王坦敲门进来,把一叠报纸递给郭路说:“蚊子刚回来,说是洗洗脸就过来。” 郭路给他介绍了李哪吒,也没提他的骇人来历,王坦欣羡地说:“哪吒哥,你这名字取得好,我爹咋没想到给我取个王悟空呢?” “你该感谢他没给你取个‘王八戒’!”郭路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王坦委屈地说:“大哥,也不知你跟蚊子学的还是蚊子跟你学的,总是戏弄我,幸好,哪吒哥来了,该换换人了。” 他忽然想起倒霉的魔方,拿出一个送到李哪吒面前:“初次见面,送你个礼物,高智商的礼物哦!” 李哪吒接在手里,伸手在王坦肩上一拍,王坦哎呦一声坐到地上,李哪吒慌忙上前扶起,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是……谢谢啊!” 肖文紫恰好进来,看到这一幕,挤兑王坦:“多大了还往地上坐,跟少爷这儿耍赖那?” 王坦都要哭了,正待分辩,郭路打断了他们:“王坦你拿个纸笔做记录,我们开个会。” 肖文紫奇怪道:“这么正式?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哪吒请命:“主公大哥,我去守门,以防贼人偷听!” “不用了,你也在这听着,我就是简单说几句。” 看大家都提起了注意力,王坦也铺好了稿纸,郭路开始说下一步的计划。 其实这一阵子他就在考虑,该把凡体还给赵延军了,虽然接下来还有工厂的管理比较棘手,c号长的特殊任务也可能找上来,但那是赵延军的人生,他不该把持着,尤其现在又有郭家与谢家争孩子的事,正是他撤出来的时机。 眼下要做的是:把身边这几位追随者安排好,也把赵延军的后路安排好。 既然要进驻东临米业公司,就要了解他的真实情况,做到知己知彼,恰好在刚刚的报纸上看到了东临米业的招聘启事,大意是秋粮收储阶段,需要招保管员、扦样员、装卸工,郭路决定先把王坦派进去。 很多工厂的秘密,都是从基层开始传的,赵延军去做大老板,很难听到这些消息,有必要先插进一根钉子。 装卸工是苦哈哈的力气活,价值不大,不用考虑,王坦就奔着保管员、扦样员使劲,当然这是临时的,理顺以后肯定是要做管理,自己亲信不用还用谁。 肖文紫在山南行程之前已有约定,所以可以分百分之三的股份,有分红就拿着,没有就挣份工资,在东临米业挑一份合适的管理工作。 李哪吒则跟着赵延军去上马赴任,是摆在明面的下属。 看到王坦面有不虞,郭路猜他是看肖文紫成了股东,刚认识的李哪吒也成了亲随,只有自己在底层干活,有些不舒服,就特意交代他: “王坦,你的卧底工作是临时的,要抓好第一手情报,我对你的定位是总经理助理,一年之内兑现,你把这个也写到会议记录里。” 王坦笑道:“没关系,总比当要饭花子强,我就是担心我的口音不是当地的,会不会被他们怀疑。” 郭路支招:“就说你投亲靠友的没找到人,先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肖文紫说:“我这段时间还有些事忙,要单独行动,不能跟你去工厂。” “随便你,王坦,今天的记录做得详细一些,我要是忘了,你就拿给我看,最近我脑子不太好使好忘事,有什么承诺没兑现的,你们就直接跟我说就行,尤其王坦和蚊子,咱们在山南并肩战斗经历了很多事,我要是忘了,一定要帮我回忆!” 郭路在为赵延军以后的头脑衔接做着安排,怎么看着都像是安排身后事。 “少爷,你还没变成老爷呢就生出老爷的毛病啦?”肖文紫有些发懵。 郭路捋了一把下巴颏,可惜没有白胡子,气死人地说:“咱们之中我年纪最老,有点健忘症不是很正常吗?” 第105章 鸿门饭店 上午,王坦赶去东临米业公司应聘,肖文紫退掉自己的房间,打个招呼也走了,宾馆只剩下郭路一个人。 郭路最担心的还是肖文紫,问她去干什么又不肯说,只说是隐私,看那架势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了,郭路猜她是去寻找生身父母。 从那次冷饮厅里旁听到的只言片语分析,肖文紫是从小被拐到底层社会一个灰暗组织,因为被“东北贼王”看中收徒,才没落到更惨的地步,而贼王的老巢就在双桥,到了这里,肖文紫心中怎会不起波澜。 可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行走江湖是真不让人放心!郭路无奈地看着窗外街景,今天之后,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力保护这些人。 郭鹤龙打来电话,通知他已经和谢晓飞约好了中午见面,谢晓飞做事非常讲究,主动提出由他做东尽地主之谊,地点定在“鸿门饭店”。 郭路心尖一颤,失声叫道:“鸿门宴?” 郭鹤龙说:“对,这是一家全国连锁饭店,招牌菜就是‘鸿门宴’套餐,谢晓飞诚意很大啊!” “可是,这鸿门宴的寓意是不怀好意啊,郭叔你应该知道那个典故。” “当然知道,可他不是楚霸王,咱也不是刘邦,怕他个啥!你别说这家饭店的老板还是很有脑子的,取这个名字谁都熟悉,一开张就火了,尤其在咱东北,人不抗激,谁做东说去吃鸿门宴,没谁说不敢去的,用在请领导吃饭上更是绝了,那领导吃着人家的还吹牛b,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家请‘鸿门宴’!” 看事情在往前推进,郭鹤龙的心情也大好,末了,他还逗郭路一下:“小赵,中午这场鸿门宴你敢不敢去?” 郭路豪气顿生:“怕他个鸟,去!” 放下电话,郭路想起昨天那堆报纸,有一份晚报他虽然没有看,但一眼扫过去有种被扎痛了的感觉,就又翻出来,找到了—— 一幅鸿门饭店的彩色照片占了半个版面,上面除了饭店规模概况、承揽饮宴项目、特色菜肴推荐等介绍外,还有洋洋洒洒的几行广告语: 从平凡到辉煌 从低谷到天堂 人生的每一场鸿门宴 闯过去你就是王 …… 时间接近中午的时候,郭路准备出发,李哪吒却找上来了,今天他没穿背心,是一件短袖衬衣,在十月中旬东北,也够惊世骇俗的。 李哪吒说他已辞掉工作,今天开始追随大哥左右,郭路无奈只好领着他去了鸿门饭店。 —— 今天两方会谈,最激动的不是别人,是郭好,那个和她有共同秘密的弟弟今天要见面了,很想知道这两年多他经历了什么,有没有找到脱困的办法?她演这个小孩儿实在是太辛苦啦! 到了饭店,做东的谢家人已先到一步,这次老人没有参与,在家里带着谢玉蕾玩,来的是谢晓飞、邱庭月和谢秋莲、小郭路母子。 郭家的是郭鹤龙、郭大妈老两口、郭海、郝玉玲、郭好三口人,看到他们进来,谢家人起身迎接,而郭家人的眼睛都锁定了小郭路。 这个让全家人揪心了几年的小家伙又长高了一头,白白净净利利索索,看得出在谢家养得很好。 郭好抢先到小郭路身边,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叫道:“小鹿!” 小郭路有些腼腆地说:“我叫谢伟涛。” 谢秋莲刚才看郭好和小郭路接近,不由自主地想把小郭路揽回来,被弟弟看了一眼就停住了,现在听到小郭路的回答,心里甜甜的。 但听在郭家人的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滋味,郭大妈和郭海夫妇都眼泪汪汪的,郝玉玲上前抓住小郭路颤抖着问:“小鹿,你不认识妈妈了吗?” 小郭路向谢秋莲身后躲去,谢秋莲安慰地拍拍他的头,对郝玉玲说:“别吓到孩子!” 郭海牵住郝玉玲的手:“先别急,给孩子个适应过程。”郝玉玲便也不再追着小郭路,只是眼睛还依依不舍地盯着他。 谢晓飞跟郭鹤龙等人打着招呼,两边彼此做着介绍,谢晓飞称呼郭鹤龙为“郭师傅”,因为从辈分上不太好称呼,谢秋莲比郭鹤龙小几岁算是一辈的人,而谢晓飞出生得晚,和郭鹤龙应该算两代人,东北对辈分不好界定,又不习惯叫先生,对没有官职或商业身份的人,一般都称“师傅”。 今天的安排是在大厅里的一个隔间,之所以没选择单间,谢晓飞有他的想法,这两拨人聚会,其实是泾渭分明的立场,都想要孩子,在单间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出现冷场时,面面相觑会有些尴尬,在大厅的隔间就可以四处张望观观景,缓解一下情绪。 鸿门饭店的布局也很有趣,那些单间以春秋战国时诸侯国的名字:齐、赵、燕、楚、魏等等,而大厅里的隔间都是秦国的地名,比如谢晓飞订的这间,叫“会稽”。 另一间“巨鹿”里,是郭路和李哪吒,他们在“会稽”的斜对面,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郭路看到小郭路,觉得异常亲切,就像看到自己的旧被窝一样。 他偷偷拿出基因笔对着小郭路测试,结果让他几乎惊叫起来,一百!适配率第一次达到满格。 他果断按下连接,然后把基因笔递给李哪吒,嘱咐一会儿那个小孩会过来,把这个东西给他就行,李哪吒自是应允。 郭路站起来走出巨鹿,特意营造的意外重逢开始了,用惊喜的声音说:“郭叔,这么巧?” 郭鹤龙不愧是老警察,配合的天衣无缝:“哎呀小赵,你怎么来这里啦?” 说着话,郭路已经走进会稽,嘴里和郭鹤龙寒暄着,眼睛就盯住了小郭路:“这小孩真精神,是不是你孙子啊?” 同时默念着“昙花开门” 小孩抬起头和郭路也就稍微对视一眼,就被郭路入主了,自然而然得无半点滞碍,郭路暗叹,还是原装配套的好啊! “是啊,苍天有眼,总算找到了!”郭鹤龙还在和赵延军寒暄着,忽然发现他目光有些恍惚,就说道:“小赵,都是家乡人,过来一块坐吧?” 第106章 茫然 这种场合说这话没人当真,都是套话,在饭店遇到了就得说一说,不过郭鹤龙是真心邀请,昨天郭路和他提出两家见面自己也要去,郭鹤龙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就故意给个台阶让他下。 赵延军皱了下眉,他想起了什么,又不能确定,就随口应道:“不了,我还有事。”就退了出去。 郭鹤龙也不清楚他这虎头蛇尾的一出到底是闹哪样,也就不去管他,两家开始谈事情。 两位母亲是争论最激烈的,郝玉玲说她的十月怀胎多不容易,谢秋莲说这孩子两年多都没离开自己身边,不是她儿子没有道理。 郭鹤龙理性一些,对孩子在谢家得到的照顾表示感谢,落到别人家还不知道咋样,但孩子是郭家血脉这点是不可改变的。 谢晓飞也是理性的一方,说孩子到谢家是谢家不了解情况,如果知道是被拐卖的孩子绝对不会要,但这两年多姐姐将孩子视如己出,没了孩子就是要了她的命,希望有个折衷的办法来解决这些事。 赵延军站在过道上,好像忘了自己是从巨鹿出来的,有些茫然,李哪吒看着他也没有做声,稳稳地坐着。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赵延军被吓了一跳,等了一会儿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满头雾水地按下了接听键。 “是军哥吗?我是二强。” “二强?你怎么知道我有电话?”赵延军糊里糊涂地问。 “你给我打过电话啊,上次还唠收购站黄了的事呢。”二强也有点懵。 “收购站黄了,咋回事?”赵延军很惊讶,虽然收购站操持起来已经是郭路在做,但他还是有这方面的记忆,只是说过的话是不留记忆的,这次自己重新入主凡体,收购站出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二强哭笑不得:“军哥你咋地了,算了,这都过去老长时间了以后再说,现在有个重要的事,你爸没了!” “我爸?”赵延军拼命回忆,依稀记起自己出远门前,在家门口碰到过老赵,自己还没给他开门,也不知因为什么。 他懊恼地说:“二强,我现在不知咋地了,整天迷迷糊糊的,干啥了都记不住,你说我爸没了是不是说他死了?” “对,是你爸后找那个女的她儿子崔玉成,他听说咱们关系好,就找我让通知你,说是你爸死前惦记着你,想让你去看看他,这丧事都没办呢就等你回来;我虽然说知道你们爷俩不走动,可也不能把话昧下啊,反正主意你拿,要是不想回来,我就说没联系上你。” “二强,你先让我想想,现在脑子乱,得捋捋!” 赵延军合上电话,心事重重地向外走去。 这一幕也被郭路看在眼里,只能默默地叹息一声,暗道对不起了赵延军,以后如果能帮你还是要帮你,但尽量不用你的凡体了。 趁着大家争论激烈,郭路悄悄的溜下座位,走出会稽,没想到大家的眼睛始终没有忽视他,都一齐看向他, 谢秋莲喊道:“伟涛,你别乱走。” 郭路说:“我就在门口玩,你们大人聊你们的。” 郭好也接着道:“对呀,你们唠大人嗑,我去看着弟弟!” 她也出去了。 大家看到郭路晃悠的地方就在跟前,斜对面的隔间里只有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帅哥在喝茶,又加上小姑娘也去找郭路了,两个孩子有伴,就不再强加管束,只是少不了要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不让他们失去掌控。 郭路装作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来到巨鹿的门口,李哪吒也在观察着对面的动静,他虽然分不清古今的表现有点二杆子,其实并不是傻,此时就假装掉了东西蹲到地上,利用郭路小身板的遮挡,把基因笔递给了郭路。 郭路没想到李哪吒也会演戏,正要扭头走,就听李哪吒低声说了句:“大哥放心,末将誓死保你周全!” 郭路吓了一跳,压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大哥的障眼法甚是高明!” 郭路想这不是骂人吗,高明还被你看出来了,就说了句:“你先去看看那赵大哥,我不放心他再找不到回去的路。” 李哪吒痛快地说:“末将去去就来。” 他拔步离开,郭好已扒在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问:“你和他在说什么?” 郭路说:“他让我帮忙看着这张桌,有事出去了。” “好啊,我也来帮忙看桌子,他们大人说话太吵了。”郭好乐呵呵地进了巨鹿。 郭家和谢家的人们看这边小帅哥也走了,只有俩孩子在隔间里说话,就更放心了,继续谈他们的,等着上菜。 郭好凑近郭路,两眼狐疑地问:“你还是那个没喝汤的阿弟吗?” 这话问得有技巧,怎么都听不出毛病,不愧是做演员的,郭路暗暗佩服:“姐,我有个好东西,一直想告诉你呢,就是没机会,用它我都当一阵子正常人啦。” 郭好见猎心喜,忙不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快跟我说说!” 俩小家伙坐在一起,一边偷瞄着会稽这边,一边郭路就把基因笔拿出来给郭好说了这东西的妙处。 郭好拿着基因笔有些不信,这么个小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功能?这时会稽开始上菜,一位面目清秀的姑娘推着餐盘的车子走了过来,一盘一盘的往桌上摆,郭好就对着那姑娘比了一下。 天啊,85!郭好捂住嘴,拿给郭路看。 郭路也不禁羡慕这爆棚的运气,人家试的第一个就这么高的分,就说:“看来还是女生好找,以后还能有更高的。” 这时,会稽里郭海喊起来:“好好,该吃饭了,带弟弟回来!” 郭好应了一声,果断地按下基因笔,和服务员建立了连接,说:“就她了!” 郭路被她这雷厉风行的操作整得都不会了,那边郭好已经在叫服务员姐姐,姑娘正好放完了菜,就答应着走过来。 “你太随便了!”郭路低声埋怨。 郭好把基因笔还给郭路:“我试试好不好使。” 第107章 惊人之语 服务员微笑着说:“小朋友有什么事啊?” 郭好默念着“昙花开门”,盯住服务员的眼睛说:“大姐姐你真漂亮,我是想问有什么饮料啊?” 郭路是第一次看别人做这件事,也觉得新奇,想着会不会成功呢,马上他就见了分晓,只见那服务员忽然一脸惊喜,两手握在一起像是使劲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两只高跟鞋也轻轻地蹦了一下,发出好听的马蹄声。 再转过来看小郭好,脸上带着迷糊的表情看着服务员,他知道,是郭好成功了。 服务员郭好对着郭路比了个ok的手势,欢天喜地的说道:“我去给你们拿饮料,最好的!” 会稽那里又在喊小姐弟过来吃饭,郭路就领着小郭好回到人们中间,两位母亲每人认领一个拉到身边坐下,郝玉玲也想认领郭路,但在谢秋莲母老虎一样的防护下只能暂时作罢。 郭好旋风一般地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易拉罐饮料给郭路和小郭好一人一罐,邱庭月以为送错了地方:“服务员,这不是我们点的吧?” “是我给两个小朋友的,我请客!”郭好大大方方地说。 邱庭月说:“谢谢啊,怎么能让你请客,记在我们账上就行。” 谢晓飞赞道:“不怪鸿门饭店生意做得好,这人性化服务让你暖心,让你消费得甘心情愿,来,郭师傅,不管因为什么让我们见面,总之是有缘,欢迎郭家人来双桥,我们就共同来一杯吧!” 郭鹤龙端起杯,看了一下自己的家人,对谢晓飞说:“感谢晓飞的款待,我也是那句话,虽然有些争执,但谢家人是可尊敬的,是有素养的,很高兴认识你们,明天我再回请谢家,一定要给我个面子啊!” 众人互相客气着把那杯酒喝了,然后暂时撂下纷争,聊天、喝酒、吃菜,在这个过程中,郭路看到郭好忙忙碌碌地上菜、收盘子,如“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连郝玉玲都称赞说,从没见过这么快乐的服务员。 郭路还看见李哪吒又回到巨鹿,要了一大碗面自己吃起来,这在鸿门饭店大概是历史上仅有的一次,被人当小吃馆子给对付了,但饭店依旧招待并没有任何轻慢,甚至还给上了一碟小菜,不得不服这家饭店的气度非一般商家能比。 饮宴已近尾声,大家彼此客套着,其实仍旧如两军对垒,没有放下心防,这时郭鹤龙看着郭路说道:“我们说来说去,还不知郭路是什么想法,也不要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把他当个物件争来争去,我想问问郭路,你听明白大家为了什么坐在一起吗?” 郭路早有算计,坦然地说:“知道啊,不就是关于我姓谢还是姓郭的事吗?” 没想到郭路还真能答得出来,郭鹤龙就追着问:“你是想姓郭还是想姓谢?” 桌上的人都紧张地看着郭路,但在谢家人心里知道是没有答案的,小郭路一直都没有什么主意,妈妈怎么说就怎么是。 出乎意料的,郭路竟是侃侃而谈:“不由我想啊,事实上我又姓郭又姓谢,因为户口已经落下了姓谢,是我的合法身份,我呢又是郭家父母亲生,刚才也说了我和姐姐是双胞胎,看我们俩多像,我不想承认也不行啊!” 谢家人愣了,谢晓飞问:“伟涛,这是谁教你的?”郭家人也不信这话是孩子能说出来的,但还是想,在省城的小孩儿就是懂得多。 “没人教啊,这么简单的事谁想不明白!”郭路说着大人话,脸上是天真无邪的表情,他今天不想再装小孩,四岁不算小了,我的事情我做主。 大家静了一小会,然后就开始议论纷纷,最多的声音是——这孩子懂事了! 郭鹤龙想,不愧是我跋山涉水要找到的孩子,真是不错啊!就笑着问:“好,你既然明白,就说说你的意见,是要跟着谁家?” 郭路看看大家:“我说跟谁就跟谁呀?你们又不听我的。” 谢晓飞想,如果让这孩子自己决定,多半是选熟悉的谢家,小小年纪大多都在谢家长大,在郭家还不记事呢,就说:“谢家听你的,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只想让你快乐!” 说完,又握住谢秋莲的手:“姐,相信孩子和你的感情,让他自己做决定吧!” 谢秋莲犹犹豫豫地点了头,谢晓飞又看向郭鹤龙。 郭鹤龙向老伴、儿子、儿媳每个都看了看,透露出征询的意思,这些年,郭家的事都是郭鹤龙一个人说了算,大家也都坚定地点点头,把决定权交给了郭鹤龙。 郭鹤龙缓缓地说:“这两三年,为找这孩子我最远到了广夷,还差点死在鼎州,后来我都绝望了,怕他被人贩子虐待搞成残疾,怕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的孙子……现在找到了,而且孩子过得很好,在谢家找到了不输亲人的温暖,我——知足了,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姓什么不是很重要!” 老警察说完,声音已有点哽咽,就停住话头,满眼慈爱地凝望着郭路。 到自己表态的时间了,郭路环视满桌的亲人,用稚嫩的嗓音说出了铿锵有力的话: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很贪心,谁都不想放弃,所以我是郭家的孩子,也是谢家的孩子,我谢家妈妈的身体不好,我恐怕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在成年前,我要生活在谢家!” 谢秋莲抱住郭路哭了起来,自己的一颗痴心,终究是被孩子珍惜着。 郭路拍怕妈妈的手,接着说道:“郭家有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是我至亲的人,我离开时虽然不懂事,还记得你们对我的好,我想每年要有个假期去看望你们,我谢家的妈妈如果不放心,也可以一起去,你们看行不行啊?” 郝玉玲转过脸趴在丈夫肩上,泪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肩膀,她的心好痛,这孩子找到了,却不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为什么啊? 第108章 诸葛坦 郭鹤龙却是开明地点头:“孩子,可以的,欢迎你谢家的妈妈到咱家去做客啊。” 郭路继续说:“长大成年后,我不知会在哪里工作、成家,但两边的老人我都会孝顺,我是你们共同的孩子,以后我也会有我的孩子,虽然现在说有点早,不像是个小孩说的话,但我还是要说,第一个孩子会让他姓郭,妈妈,你说行吗?” 他这话是对谢秋莲问的,谢秋莲轻轻打了他一下:“只要你是我儿子,我才不管你家孩子姓啥!” 谢晓飞如释重负地对邱庭月说:“这孩子咋成精了?在咱家没发现呢?” 邱庭月眉目含情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最懂事的,看这孩子天天和你在一起,以为你教的他,这算长江后浪推前浪吧?” 晓飞摇摇头:“他平时不这样,比玉蕾还老实,今天连结婚生子的话都唠出来了,以后可不敢让他看那些电视剧啦。” 又看向郭鹤龙说:“郭师傅,孩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们看行吗?” 郭鹤龙叹了口气说:“就这样吧,至少我这颗心算放下啦!” 郝玉玲对丈夫耳语几句,郭海替她说道:“我们也认可孩子自己的决定,但是有个要求,让他陪我们在双桥待几天吧,几年没见,自己的孩子都生疏了。” 谢晓飞笑道:“这是人之常情,我替姐姐答应啦!” 因为事情有了定论,接下来的气氛就愉快了很多,就连郝玉玲和谢秋莲也攀谈了起来,又进行了一会儿宴会结束,商定今天先这样,明天谢晓飞会把孩子送到郭家所住的宾馆,在双桥期间,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谢晓飞他们往回走时,李哪吒打了个车默默地尾随着,到郭路和谢家人进了星光小区,他摸清了谢家的位置后,就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 王坦回到宾馆,他是和赵延军一个房间的,直接开了门,看到赵延军自己坐在椅子上,眉头深皱,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就问:“大哥,你想啥呢?” 赵延军看着王坦,觉得有些亲近,脑中想到这段时间的记忆里,总有这个戴眼镜的大男孩,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小姑娘,一起经过了很多光怪离奇的事情,可一切又都是因何而起的呢? “我现在忘性大,一整干点啥事就忘了前因后果,就像今天,我莫名其妙地和郭鹤龙一帮人在饭店里遇上了,后来出门想着回宾馆来,又忘了怎么走,多亏一个小伙子给我指了道,这特么咋整啊!” 赵延军痛苦地捧着脑袋,对自己很失望,即使走霉运蹲大狱,起码还知道个原因后果,现在是拼命抓挠,也够不着自己看不到的那一点。 “没事大哥,有啥不清楚的你问我就行了,我是总经理助理啊!”王坦怕封官的事被这位记性不好的大哥给忘了,赶忙提醒他。 “呦,兄弟你官挺大啊,那得帮帮我!” “大哥你逗我,你是我老板,得你提携小弟才对呀!” “这话怎么讲的?”赵延军似懂非懂,因为在记忆里自己是尽带着他们干事情来着,怎么成老板的这事还是觉得迷糊,只因为做为凡体存在时,对于语言和心理意识没有记录。 王坦连忙拿出那份会议记录交给赵延军:“大哥你昨天开会时就说过自己爱忘事,让我提醒你,这记录上都明明白白的写着呢,哪不清楚你问我就行,从山南到这里,小弟一直鞍前马后地追随大哥,没有不知道的事。” “噢!”赵延军从包里拿出三个不同颜色的扳指,问:“这几个东西怎么在我这?有什么用处?” “这个,好像你舅舅给你的,有啥用都是单独交代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舅舅?”赵延军想起了冰天雪地里那个老头,和一些雪人,老头交给自己一个布袋,从里面倒出来这几个物件,然后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说得什么想不起来了。 王坦提醒他:“也可能是古董吧,很值钱的那种。” 赵延军也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说:“不管他了,你还是把知道的都跟我说一说吧,就当我是个听评书的,你讲讲咱们都干过哪些事。” “那可说来话长了,大哥,你中午吃饭了吗?”王坦自己的肚子饿了。 赵延军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东西呢,想事想得都忘饿了,立刻起身:“走,整点啤酒,边吃边聊。” 在宾馆附近找个小菜馆,两人开始边喝边聊,赵延军比郭路好酒,也更豪气,尤其听到自己还干了这么多的大事,心情激动,一瓶一瓶啤酒不要钱的往肚子里灌,把王坦给喝多了,最后是赵延军架着王坦回的宾馆房间。 王坦心情也大畅,以前觉得英明神武的大哥,脑子不好使后,变得非常依赖自己,人更好相处,自己也更有价值了。 他说:“大哥,我可按你吩咐应聘了扦样员,他们说明天给我信儿,基本上是没问题,我看了,那大铁扦子可挺沉,天天捅不少车可挺累啊,为了完成大哥的任务我可是拼了!” 赵延军拍着他肩膀:“兄弟你屈才了,你是坐办公室的料,咋能干那个呢,你等着,我回老家料理完我爸的后事,回来就给你提起来,这个厂要是我说了算,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放心吧哥,这段时间我给你把厂子摸得透透的,回来让你顺顺当当的当老大!” 王坦支持不住睡着了,梦里自己隐居高山之中,化名诸葛坦,让赵大哥带着小蚊子和李哪吒去请了三次…… 经过王坦帮忙梳理,虽然有些关键点还没捋通顺,但基本上的脉络已经很清楚,赵延军决定先回白桦镇,一方面那个爸就算再不管他,也应该去送最后一程,老家人都看着呢;另一方面,收购站的事还得问清楚,几个弟兄得见见面。 这些处理完,自己就来双桥接管米厂,舅舅送的大礼不能不要,对他赵延军来说,也没有拒绝的底气。 第109章 大哥 郭好忙到晚九点才下班,这一天,如获得新生一般地狂喜,活力四射不觉得累,下班后按凡体旧档的指引来到现在的家,一个虽然位置在市区,却是老破小犹如城中村的居民区,一座旧楼的顶层。 她现在的名字叫骆云,今年26岁,和父母住在一起。通过读骆云旧档,知道这个家目前状况很不好,父亲骆家祥下岗,没事做待在家里,母亲戴淑华是发动机厂的一名工人,身体常年都是病病殃殃的,心理焦虑脾气不好。 开门的一刹那,黑白电视里足球赛的喧闹声铺满了房间,骆家祥喝着大碗茶正看得津津有味,看她进来,嫌弃地说:“天天也挣不了几个钱,忙成这样,赶紧换个活儿吧。” 戴淑华还在洗衣服,从卫生间抻着头抢白道:“活儿那么好找,你咋不去找呢,整天窝在家里头,我看楼下老陈都蹲劳务市场了。” 骆家祥不屑地说:“他以前就是干活的,我可是车间主任,和手下人一起蹲劳务市场,不嫌丢人啊?” “没钱挣才丢人呢,谁家老爷们像你这样,指着老婆和闺女养着!” 骆家祥咣当一下把茶缸子摔了,吼道:“嫌我吃你们的啦,行,我这就去铁路上卧轨去!” 戴淑华不依不饶:“你那轨还是留给我卧吧,我也活得够够的啦!” 累了一天都快快乐乐的郭好,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这个骆云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怪不得今天很多人都奇怪地问她咋这么高兴、咋不像你啦? 她劝慰二人:“别吵了,生活会好起来的。” 戴淑华调转枪口又对准她:“你也是,这么大了啥也不寻思还跟小孩似的,你刘姨给你介绍个对象,这两天找个时间见见面,差不多就结婚得了,咱家这么点地方,三个人住得挤挤插插的,哪像个家?” 要卧轨的骆家祥喊了一嗓子:“找个条件好的,别再找个穷嗖嗖的还得让我救济他……” 这!郭好躲进骆云的房间,那里虽然布置得挺整洁,可也太憋屈了,只放得下一张小床,戴淑华说得没错,这个家太挤了,总面积也就三十来平方。 郭好有些想家了,想那个有郭海、郝玉玲的家。 —— 赵延军回到了白桦镇,二强在车站接到了他:“我也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是先回家还是去太平房?” “停了几天了?谁在那边?” “崔玉成在那呢,昨天还来问我,你啥时候回来,按理今天是第三天该出殡,听说你能赶回来就没发送。” “那就直接去吧!”赵延军心情乱糟糟的。 崔玉成是个有些肥胖的青年,脸上还长着青春痘,现在身披重孝,守在灵床前,有两个他的伙伴在一旁陪着。 已经停灵三天,该来的亲朋都来过了,此刻有些冷清。 看到二强陪着一个人进来,他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就迎上去,有些畏缩地叫了一声“哥”。 赵延军眉头皱了一下,搁在从前,可能就一脚踹过去了,谁特么是你哥?但今天……他用鼻子嗯了一声,就径直走进太平房。 靠墙摆着几只花圈,排在首位的挽联上敬献者名字居然是赵延军,紧跟进来的崔玉成看他注视着花圈就说道:“怕你赶不回来,我就替你给爸献了。” 赵延军说:“一会儿我把钱给你,这个钱据说得各花各的。” 崔玉成没有异议。 赵志平躺在一口涂着新鲜红漆的棺材里,棺头的香烛寂寞地燃着。 上盖还没上钉,赵延军轻轻推开,崔玉成主动上前帮着抬下来,又掀开死者脸上覆盖的白布,赵志平瘦得皮包骨头的脸露了出来。 这一刻,赵延军没有了长期对这个爸爸的怨气,也没有失去父亲的悲痛,只是觉得里面躺着的这个人,比以前缩水了,都知道人会长高,难道还会变小? 他不想再看,把白布又重新盖好,随意地问了句:“他今年多大岁数了?” 崔玉成愣了一下后老实回答说:“55周岁。” “可惜,连退休工资都没拿到!”赵延军也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崔玉成居然附和了一句,然后找出一个白布简单缝制的孝帽子递给赵延军。 赵延军推开说:“我刚下车,还要回家看看,先不戴了,定下什么时间发送了吗?” 崔玉成小心地说:“你是大哥,都听你的。” 赵延军摆摆手:“事实上你才算他的亲儿子,我前面的事没插手,后面的也不管了,发送时候我来送送,时间由你来定就行!” “那我再找人算算日子?” “随便吧,我走了!” 回到久违的家中,看着凉屋冷灶,犹如离开了一个世纪之长,被郭路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炕,让他有了不是自己家的感觉,往上面一躺,千头万绪都搅成一团,没等理清就睡着了。 马钢找来的时候,赵延军刚刚睡醒。 “听二强说才知道军哥回来了,老爷子的事也才听说,想怎么风光大办啊?”马钢一边发烟一边风风火火地说。 赵延军接过来点上,深吸一口,竟咳了两声,好像挺长时间没抽过烟啦。 他纳闷地看着烟,是以前喜欢抽的牌子啊,咕哝一句:“这烟看来得戒了!” 又对马钢说:“大办啥呀,你也知道我和他那关系,就是户口本上的爷俩,回来看看就不错了。” “我还寻思给找几台车呢,你要是不想就算啦。” 赵延军想起另一件大事,问:“那收购站是咋回事啊?” “草,让人给算计了,我也才打听出来,是镇东收购站的人把李胖子收买了,做的局!”马钢恨恨地说。 赵延军大吃一惊:“什么?是真事吗?” “比真的还真,李胖子被我绑了,一吓唬都招了,麻蛋的,把他当人,他非当狗!”马钢把烟头碾得稀碎。 赵延军虽然也恨这个李胖子,还是担心地问:“你把他怎么办了?” “在小力出租屋里关着呢,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先打了个没孩子样,我想把镇东收购站也给端喽,这口气不出我不姓马!” 第110章 复仇 “小力?”赵延军努力回忆着哪里有这么个人。 马钢说:“就是上次黄彬子请咱们,进来炸刺的那个,双桥四爷的小弟,被你撞碎了杯子给震住了,那小子人性还行,后来我们处得挺好,这次找出李胖子这个内鬼也是他帮我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赵延军从记忆里找出了那一幕敬酒的情景,连带着也想起黄彬子带着李胖子、胡勇去自己家寻事,被自己打倒,又化敌为友的事,想起自己的拳脚如有神助,还觉得不可思议。 “黄彬子知道吗?他啥意见?” “彬哥说了,他没这种兄弟,随我怎么处置。”看来这阵子马钢和黄彬子处得也不错,叫彬哥很顺口。 看着马钢暴戾的样子,赵延军好像看到了入狱前的自己,他不想让兄弟再被送进去教育,就规劝道:“事已经过去了,打他一顿出出气就得了,收购站你也别去管他,事情惹大了不好,咱们那个万祥收购站本来也是小打小闹的事,没李胖子他们捣乱,也干不出大彩来。” “可是,二强的钱还赔在里面呢,两口子天天干架。” 赵延军对收购站那段的事也是朦朦胧胧,就让马钢把账目情况说一下,马钢说这都是刘贵记着呢,等着让刘贵汇报吧,目前先得把复仇大事办喽。 “军哥,我一直最服你,现在咋也婆婆妈妈了?这仇我必须得报,我是想着把镇东收购站给点把火烧喽,再把站长潘有财给剁喽,就是他找李胖子算计的咱们,军哥你要是怕事,就当没听见,我自己去办。” 赵延军说:“钢子,我抢了老孟家给判了十年,出来后遗症还不断,孟凡庆跟我不依不饶的,你要是再烧房子、剁人,你说得判多少年,你这辈子又有多少年?” 看马钢不吭声了,赵延军接着道:“我舅舅给我一个工厂在双桥,我指定不能一个人发财去,二强的钱我给还,还有别的账目也都是,钢子你没事干跟我去双桥吧,那是正经买卖,你爸妈也能高兴。” “我这蹲过拘留的人家用我吗?” 赵延军笑道:“你没听明白咋地,那个工厂现在我是大股东,我蹲过大狱的都能干,你个拘留就不要提了。” “那行,咱也去省城混混。”马钢又欢势了。 “那就这样,这两天把我那爸给送走,咱哥几个聚一块把账拢拢,我这有些钱,窟窿都堵上了再说下一步的事!” “没问题!” 马钢痛快地答应,赵延军放下心来,总算自己回来的及时,没让兄弟在那条路上再错下去。 —— 看着萎靡不振的李胖子,马钢有些犯愁,怎么处理这家伙呢,放了有些不甘心,整死又太冒险,军哥也不同意,不能总这么绑着吧? 李胖子看马钢回来,哀求道:“马哥,你把我放了吧,都关我一天了家里再报警,也给马哥惹麻烦那!” “那么大岁数管我叫哥,你意思我长得老呗?” “哪敢啊,我是尊敬你啊!”看着马钢直勾勾的眼睛,李胖子心里发毛,也越发后悔赚那点钱,再保不住命。 “不用尊敬我,咱俩马上就把这恩怨了结喽,看在曾经一起喝过酒的份上,我给你个选择!” 一听有缓,李胖子连连道谢。 “吊死、淹死、撞死、药死、砍死,这五条你选一个吧,我告诉你别贪便宜都想试试,我可没那么多时间。” 李胖子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地说:“咋地都行,我就是不想死啊!” 马钢把脚一跺:“那完了,我让你选个死法,你跟我说不想死,这叫咋个话来着,是人生观不同嘛,干脆我给你来个利索的得了。” 小力听到哭声走进来:“干啥呢钢子,还整出人生观来了,跟个收破烂的拽啥学问,待会儿喝酒跟我俩唠,看我唠不死你!” 马钢把他那五个死法说了一遍,拉住小力说:“你给评评理,我给他五条路够意思了吧,他一条也不采纳,太特么挑剔了!” 小力看着李胖子露出一脸坏笑:“你那五条都太低级,不怪李哥不稀得用。” 这一声李哥叫得李胖子心暖暖的,赶紧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力,希望能帮他脱困。 马钢不愿意了:“你给我整个高级的,整不出来就别跟我吹你是省城的流氓。” 小力过去抓了抓李胖子的肥脸,对马钢说:“我让你开开眼,知道四爷是怎么收拾人的,你去买把开刃的剔骨刀,再找几个塑料袋子回来。” “你要嘎哈?” “把李哥的肉剔下来,卖大众包子铺去,让白桦镇的老百姓都借李哥的光沾沾荤腥。” “草,这事太恶心,我给你买刀你自己动手吧!” 马钢转身就要走,李胖子看这俩恶魔是真要下手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马钢,我用潘有财的命换我的行不?” 马钢停住了,转身玩味地看着他:“你说拿谁的换就拿谁的呀,潘有财同意吗?” “他是罪魁祸首我是被利用的,你杀他比杀我更能出气,他和收购站那个女的小唐在一起扯犊子,小唐的男人在富强矿上干活总不回家,你上小唐家准能堵住他。” 李胖子一口气把话说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到说出这些话来的,说完心里暗暗吃惊,担心传到潘有财耳朵里再不要自己送的废品,转念一想,自己命在旦夕,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果然是谁都出卖,小唐家在哪住?” “她家具体的地方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事是我听收购站人说的,肯定是真的,现在就小唐她男的不知道啦,你们要是跟着小唐或者潘有财肯定能找到他们。” 马钢满意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是听了赵延军的话想放了李胖子,但又有些不甘心,就一通恐吓想压榨点东西出来,现在这个情报很让他动心。 “好吧,等解决了潘有财,就放你回去,你家里已经派人报过信了,说你去阳山区收破烂得两天回来。” 马钢说完话,小力插话道:“当我不存在是不,你们谈好了,我要卖的肉呢?谁给肉钱?” “这你跟肉谈去!”马钢扬长而去。 第111章 逼狗跳墙 小唐下班时,和站长潘有财擦身而过,两人有意无意地对望一眼,发出只有彼此能懂的信号。 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别人也懂,正脱下蓝大褂的粗壮妇女看着他们跟身边的姐们低语了一句:“看那骚样……” 潘有财用办公室的电话给邻居付科长家挂了电话,是付科长的老娘接的。 “付大娘啊,我是小潘,麻烦你告诉我媳妇一声,今晚站里要加班,我得晚点回去,谢谢啦!” 放下电话,潘有财开始哼着小曲,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文件。 到六点多,天虽然没全黑,街上已经少有人行走,潘有财出了收购站,把风衣领子竖起来挡着嘴巴,像特工一样谨慎小心,一路身前身后观察着往小唐家走去。 来到门前,不等敲门小唐已经把门打开,埋怨着:“这么慢?” 潘有财低声道:“白桦太小了,到处都是熟人。” 大门无奈地关上,它见证了太多这对男女的秘密,却说不出来。 小唐家柴禾垛的阴影中站出两个人,一个说:“我想现在就去抓他。”另一个说:“时间还早,再过四十五分钟。” “小力,你挺有经验啊?” “靠,哥们是省城来的!” 又过四十分钟,小力一挥手,马钢绕到小唐家的后窗,等着截货,小力则来到小唐家门前,准备拍门,用他的话说,这叫打草惊蛇,或者逼狗跳墙。 忽然传来一阵哐啷哐啷的嘈杂声音,小力赶忙隐在一边,只见一辆三轮车拐了过来,停在小唐门前。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拿出毛票打发走了三轮车后,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从里面插住了,就拍起了门板。 看没人开门,男人喊起来:“唐桂花,我回来啦!” 麻的撞车了!暗处的小力捂住嘴,偷偷向后溜去。 又过了一会儿,院里传来了声音:“牛老二,你咋回来了?” 牛老二说:“回我家还我咋回来了,矿上调班,我休两天。” 小唐喊了声:“等会儿,我穿上衣服” “穿啥衣服,接着还得脱呢,快点给我开!”牛老二猴急地咣咣砸门。 —— 马钢在房后也听到了前面的拍门声,以为是小力,暗骂这犊子太招摇了,这么大动静邻居都得给惊动起来。 正想着呢,小力溜到马钢身边,马钢一愣,低声问:“你过来啦?前面砸门那傻b是谁呀?” 小力说:“特么正主回来了!” “哇靠,这么巧,那咱这行动咋办?” “帮着抓奸吧!” 窗子被推开了,一个全身不着寸缕的男人抱着一团衣物蹬上窗台准备往外跳,忽然看到窗外两个人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借光!”潘有财小声说着就要跳。 “借尼玛!”马钢手里的棒子直接杵过去。 窗台里面就是小唐的炕,潘有财被棒子捣在肚子上,疼得忘了遮掩,“嗷”的一声仰面倒在炕上。 小唐正和牛老二进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她以为潘有财已经跳窗逃走了,哪想到像刮了毛的猪一样在咱家炕上仰面朝天地躺着,暗骂不知死活。 牛老二怒吼:“这是什么人?” 小唐说:“不知道,是小偷吧?”她看到窗子开着,就往偷盗上推吧。 牛老二早已跳上炕,一脚踏在潘有财胸口,看清了模样,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潘有财?你们一个单位的咋成不认识了?” 小唐抵赖:“刚才我自己在家,窗子没关好,他可能是刚跳进来的,潘站长,你咋能这样呢?” 潘有财已经吓得魂都没了,鼻子下端那只臭鞋越来越使劲,他央求着:“走错门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从哪走错的,从澡堂子啊?”牛老二大巴掌开始很抽,潘有财被打得蒙圈已经说不出话来,小唐拦着牛老二:“别打坏了,他是我们领导!” “尼玛领导!”牛老二一巴掌把小唐扇得站不住脚倒在地上,骂道:“老子提着脑袋下矿干活,你让老子的脑袋蕉绿蕉绿的,今天我让你们做成一对!” 牛老二冲进厨房找菜刀,小唐喊潘有财赶紧跑,潘有财却颤抖着根本起不来身。 牛家的窗户开着,里面又大吵大叫,已经把人招来不少,对着牛家指指点点,忽然听到里面声音骤急,男人惨叫、女人呼救、还有牛老二凄厉的狞笑,窗口看到牛老二挥舞菜刀就像给窗外的人表演舞台剧。 “老二,别冲动,快放下刀!”外面有熟悉的人已经喊起来。 “你老婆跟人搞破鞋你能不冲动啊?”牛老二对着窗外悲怆地发问。 “草,你这嗑唠的,是不是有啥误会啊,先放下刀再说,咋地也别犯法!” “我脸都没了,命也不要了,还怕啥,今天非宰了这俩狗男女!”牛老二的刀又高高举起。 窗外的人急了,对身边的几个青壮喊:“快进去把他拦住,出人命了街坊邻居的不怕闹鬼呀!” 这人还是有威信的,马上那几个人就扒上窗台翻进屋里,把牛老二制住。 马钢和小力早就扔了棒子,在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这时看场面控制住了,也凑到窗前往里面张望,看到小唐坐在地上发抖,牛老二拼命挣扎叫嚣着要同归于尽,而潘有财身上带血,躺在那里不动弹,也不知是死是活。 小力拉拉马钢的胳膊,两人默默退到人群之外,这次的计划是,小力在前面拍门,让这对男女受惊,潘有财必然会跳窗逃走,两人事先已观察过,那个窗子没有上铁栏杆,是个跑路的好去处,马钢就守株待兔,等着潘有财自投罗网。 然后给潘有财一顿胖揍,出一口恶气,料想潘有财在这地方挨揍也不敢报警,这仇报得理直气壮。 没想到事情演变成另一个版本。 马钢悻悻地说:“来报仇的手指头边都没碰着,真特么窝火!” 小力赞同:“都怪牛老二搅局,啥时候回来不行知道老子有行动就回来,我想出这个法子我容易吗,哪天再重新来一遍!” “饿着肚子等一宿,没捞着打人就看了场戏,小力,你这计划很失败,得请我一顿烧烤赔罪!” “哇靠~~我省城大流氓在这小地方栽跟头了,白桦真邪性,必须得喝酒压压惊!” 第112章 算账 李胖子在马钢回去后就被放了,对于放走的后果,他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不敢报警不敢报复,那一身伤回家就说自己从山上滚下来摔的。 马钢问,这大平地的哪有山?李胖子想到三十公里外的一个山,说自己肯定是在那儿摔的!马钢勉强同意了:“你把话编圆喽就行,要是还跟我玩心眼,明天你打听打听潘有财出了什么事就明白了。” 小力还在追着李胖子要肉钱,按市场价要李胖子那身二百斤的肉,李胖子说那不全是肉还有骨头,小力说:“你别蒙我,骨头比肉还贵呢,咱再好好算算?”看着小力比马钢还阴狠的眼神,李胖子同意买自己的肉,这两天就把肉钱送来。 一切弄停当了,马钢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咱俩不是想干点狠事吗?怎么忙乎半天也不像流氓干的事啊?” 小力傻愣愣地想了想:“也是,你看咱帮李胖子卖掉了肉,又帮牛老二抓住了坏人,这干得都是好事啊?” “咱们还是太善良,不适合走黑道,我得听军哥的话,去省城当企业家,小力你去不?” “四爷的事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回去倒也行,你先走,我随后再去吧。” —— 赵志平在崔玉成一手张罗下发送了火葬场,遗孀刘姨哀哀戚戚地在现场出现,赵延军没有主动去打招呼,他虽然也戴了重孝,却始终一副游离的姿态,刘贵、马钢、二强都来了,拥在他的周围,但此时此刻,也尊重现场的情绪,没有闲聊。 来送葬的客人不多,主要是赵志平的领导和几个老同志,几个邻居,有个两鬓斑白的干部模样的人主动和赵延军握了握手:“小赵不错,你爸那么对你,还能尽人子之道,他知道了也会欣慰。” 赵延军依稀记得这是老赵的领导,也记不得姓字名谁了,就随便道了个谢,心中想,他欣慰不欣慰我不管,这个场儿我出了,也算对得起那点骨血之恩。 崔玉成领了骨灰盒,小心地问赵延军:“哥,爸的骨灰先存殡仪馆吧?这也是爸临终交代的,等我妈老的那天再给他们合葬……有点对不起阿姨啦!” 赵延军淡淡地说:“没关系,我妈也留过遗言,要是让老赵进她的坟,她非给踹出去不可!” 这当然是他胡编的,但也只能这样给自己的妈妈争点面子。 崔玉成表示同情地唉了一声,就去办理手续,赵延军看着他,倒有点感谢他对老赵的尽心尽力,让自己少很多麻烦事。 他对身边几个兄弟招呼道:“走吧,剩下的节目没我什么事了。” 按之前约好的,他们都去了刘贵家,算账。 刘贵虽然文化课不行,记账却非常的细致,哪怕因公事买了一盒烟,每支烟发给了谁都有记载。 现在的情况是挣到钱的那几个月每月都多少发了工资,赵延军不在家时那头三个月干得不错,赵延军也有一千六百块的工资在刘贵这里暂存。 后来出事了,马钢进了拘留所,收购站被停止营业,又罚款两千,当时刘贵手里流动资金也不足一千,加上没卖出去的废品顶账,又挪用了赵延军部分工资,才把罚款交上去; 二强借的一千和马钢从爸妈那要来的两千以及赵延军当时的三百五,都存在赵延军的私户上,给刘贵两千块的流动资金。 所以,现在刘贵手里现在只剩下交完罚款余下的赵延军工资一千块钱,和赵延军私户上的一千三百五十元当初的集资款。 这时,刘贵把一千块钱交给了赵延军:“大军,我们的工资都发过了,这是你的,欠了六百,这些你先拿着吧。” 赵延军从山南回来时,得到表哥曲明诚的一笔资助,手头很宽裕,所以这些让哥几个愁破脑袋的账目,在赵延军这已经不算大事。 他接过钱揣进口袋,说:“我就拿着了,一会儿有用,这些账我是这么个意思,二强的一千、马钢的两千,明天我从折子上取来给你们,刘哥这倒骑驴就归你了,别的有啥要求你们跟我提,这次咱好不容易做点事没整好,是我的责任,要是不去山南可能就没事了,所以我来补偿你们。” 马钢反驳道:“这事是我整砸的,我那钱也不要了,哪能让你自己掏兜补贴我们。” 二强也说:“要是剩点公款有多少咱就分多少,赔了的钱不能让你自己拿。” 赵延军摆摆手:“现在我有钱了,你们没挣着钱,也不能把跟老婆、跟父母要的钱也搭里头,是我赵延军的兄弟就别推了,就这样,明天上我家,取钱!” 大家不再说什么,算是默认。 赵延军接着说:“我舅舅在双桥有一家做大米的工厂,是大股东,现在转让给我,这边事完了以后就去接手,你们也知道我是干啥的,当官管事根本不在行,也特么愁呢,又不能不接,看看你们以后是啥想法,有没有跟我去的?” 马钢表示坚决跟着军哥走,另外两位也替赵延军高兴,这下有个正经出路了,但是,二强老婆孩子都在白桦,他不想往外走,就算想,老婆也不能放他。 刘贵说:“我现在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去了也帮不上啥忙,还可能添累赘,就不过去啦。” 赵延军说:“二强有家庭这块我理解,你在村里也没啥指望,除了大院子还有啥惦记的,到城里哪怕干力工也能挣点工资啊!” “我爹妈年纪也大了,下地干活还得我帮衬着他们。”刘贵这种没离开过村子的人,要出去闯需要很大的自信,对未知的前路有种天然的畏惧。 赵延军也不再劝:“我也不知道去那以后啥样呢,等顺过劲来再告诉你们,要是不错你们再考虑,这次就钢子跟我走了。” 时间已近中午,刘贵说他妈妈让他们去那边吃饭,老太太已经准备好了,赵延军说,我先办点事去,到饭点我过去。 第113章 轻装出发 “庆子,我妹小萍多好个姑娘啊,人长得俊,还有正式工作,你也这么大了该考虑婚事了。”田德久硬着头皮游说着孟凡庆。 没招,今天田小萍就来家等着呢,因为她妈非让她相亲,丫头说与其找个不认不识的,还不如找自己喜欢的,庆哥就不错,于是一头闯到万祥村,让她二哥给说合去。 “哎我说老田,一直觉着你嘴笨得像棉裤腰,我咋没发现你还能干媒婆这活儿呢,小萍是个好孩子,可跟我不合适啊!” “你们这么熟,咋不合适呢?” “就是太熟了,她小时候爬树比我还六呢,和二驴子抢香瓜都把人家给挠哭了,哪像个女的呀!” 孟凡庆也很无奈,傍中午了正要回家,被田德久老远的喊住,神神秘秘地以为啥事,结果就是这? 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讲话:“我是把你当妹妹呀!”对田小萍,甚至是当弟弟!那丫头快人快语,愣了吧唧,当小朋友绝对没毛病,当老婆,真不是他理想中的那型。 他正急着摆脱田德久,老远看到一个人向他们这边走过来,奇怪道:“赵延军,这家伙怎么出现了?” “这犊子把刘贵坑一把,收购站也黄了,又来使啥坏?”田德久也警惕起来,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干啥来的。 走到近前,赵延军停下步子,对孟凡庆说:“孟村长,对不住啊,废品站干废了,也没法给村里修路。” “这都是意料中的事!” “我想去你家看看二老,真心实意地道个谦!” 这话让孟凡庆很意外,赵延军出狱以后,搞这个收购站,万祥村也没少来,这个意思是头一次表达,而且是在他收购站的营生失败后,有什么诡计吗? “走吧,我领你去!”要紧的是摆脱田德久的纠缠,借着赵延军的要求,孟凡庆赶紧甩开他。 田德久犯愁回去怎么和田小萍说,扯着嗓子说:“庆子,你中午睡不着觉也琢磨琢磨,你家我叔我婶也能同意,我下午再找你好好唠唠……” 孟凡庆头也不回地说:“老田,你再扯那没用的,我让你顶大柱子他媳妇上妇女委员会管计划生育去……” 快到家门口时,孟凡庆停住了,审视着赵延军:“说说你的真实意思吧,你还想在万祥干什么?” 赵延军坦然地和他对视着:“今天一别,没事我就不会再来万祥村了,要离开白桦镇,所以孟村长你别多心,我单纯就是想给二老道个歉,真心实意的!” 他认真的样子让孟凡庆觉得这话确是发自肺腑,就吩咐道:“我先相信你,我爹妈一直心里不舒服,你既然是诚心道歉,他们说啥难听的你就得受着,要是被说得不愿意了又气到他们,我和你没完!” “你放心,我来就是道歉的,要不然我心里也始终像压着一座大山,绝不敢跟老人拧劲儿!” 孟凡庆有些不安地把赵延军领进门。 时过近十三年重来孟家,那一晚的事又清晰出现在赵延军的脑海里,他有些胆怯地停下脚步,被孟凡庆看了一眼后,又鼓起勇气走进屋子,来都来了,这关今天必须过。 “小庆回来啦,领朋友来咋不提前说一声,我多预备点菜。”孟大妈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孟老汉也迎了出来,农村人就这习惯,来客人了全家出迎。 “他……”孟凡庆有些不知怎么介绍了,而赵延军已经不用他介绍,双膝一屈,对着两位老人跪下。 二老惊得手忙脚乱,对孟凡庆埋怨说你这朋友咋行这么大礼,你快扶起来。 孟凡庆一跺脚:“先让他跪一会儿吧,他就是那个上咱家抢钱的赵延军!” 赵延军也不由分说地以头点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顶着一脑门子灰抬起头来,看着二老说道:“孟大爷、孟大妈,对不起!当年不懂事冒犯孟家,抢了钱,伤了两位长辈,这些年惭愧悔恨,一直想来磕头谢罪,就是没脸也没胆子来,今天我来了,请两位长辈责罚我,打我一顿出气!” 说着话又拿出刘贵给他的那一千块工资,双手捧过头顶,说:“这是一点赔偿,属实是太少了,我眼前也只能拿出这么多,还望收下!” 孟家二老也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孟老汉看向孟凡庆:“是你把他给抓来的?” “你儿子是村长哪能抓人,是他自己主动来的,我看他也是真心想赔罪,就让他来了,你们要是看着来气我马上给他撵走。” 老汉想起往事,看看自己的手,又瞅瞅老婆子的腿,心里一口恶气,对着赵延军跪在地上的屁股踢了一脚:“你小子手太黑了,让我们老两口在医院过的年。” 这一脚踢得并不重,踢过后孟老汉觉得舒服了很多,对老伴说:“我一直窝火让人给撵到枕头底下抢钱,现在人送上门来了,你也揍他解解气呗?” 孟大妈叹了口气:“笆篱子他也蹲了,去年还叫小庆揍了一顿,能找上门来认错,还打他干啥,说到底他那年也是个孩子!” 赵延军低着头说:“我妈没得早,我爸不管我,从小就跟个野孩子一样,缺家教,今天你们就放开了教育我一顿,你们岁数大不方便就让孟村长动手,我这心里也好受一点……” 孟老汉说:“行啦,事都过去了,你走吧,钱也拿走,我们想要的就是个道歉,你今天这三个头磕下去,也能看出是诚心悔改,小庆,以后就别难为他了噢!” 孟凡庆说:“他又不是我的村民,哪轮着我为难他。”又对赵延军说:“你也听到了,我爹我妈不想跟你计较了,这事就算啦,你赶紧起来,还用我扶你咋地?” 赵延军依旧捧着钱跪在那里:“这点意思还是请收下,不然我不起来,要是觉得少,等我去双桥赚到钱了再多送些过来。” 孟凡庆不耐烦地接过钱:“你可别再来了,这钱我替我爹妈收下,算当年的住院费了” “你送他出去吧!”孟老汉挥挥手,拽着老伴回了屋。 孟凡庆拉起赵延军,把他送到了大门外,说道:“赵延军,我一直瞧你不起,但你今天做的像个爷们儿,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赵延军如释重负,真诚道:“谢谢你给我这个道歉的机会,现在可以轻装出发啦!” 第114章 大乌龙 在鸿门饭店大厅里,郭好在擦拭桌椅,整理餐台,这是她当服务员的第四天啦,工作热情不减。 她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上班时间,虽然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一天忙下来也是筋疲力尽,可这是唯一能逃脱那个家的地方。 那个家让她很压抑,尤其今早,戴淑华吩咐她,刘姨给介绍个对象,是个在区zf坐办公室的,条件不错,今天会去饭店看看她这个人,一定要给人留个好印象,早点把自己嫁出去。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你别跟我似的没心没肺抓个人就嫁,日子过得一团糟。”她下楼时,戴淑华还撵在后面喊着,丝毫不顾及骆家祥的感受。 郭好一直惦记着她前世那些放不下的事情,她离世时遗下两个男孩儿,托付给同在演艺圈的好友照看,而她刚从小孩变成大人,还不知道用什么途经去找寻那位好友,继而找到两个孩子,这种时候哪里会想什么相亲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 呀,这人来了,咋这么着急? 一个穿灰色西装的青年很悠闲地走进来,留着从港台片里流行起来的长头发,走在饭厅里,眼神慢慢扫过饭店那些摆设和忙碌的工作人员,一副顾盼自如的样子。 这时刚刚上午十点,客人还没有上来,大厅里都是内部人员,这个人就显得分外扎眼。 郭好气得咬紧了牙,你虽然长得还算帅,也不能把这么大饭店当你家菜园子逛啊,你区里坐办公室的到这摆啥谱?不点餐谁把你当根葱! 心里埋怨着那个刘姨介绍的这个人不靠谱,又怕一会儿有人问起他再说是来相看自己的,给自己惹麻烦,就趁着他刚进来还没被人询问,快步挨近过去。 “喂,这里是饭店,你要不吃饭就别影响人家的生意。”郭好小声发出警告。 那人有些倨傲地看向她,旋即又舒展开刚皱紧的眉头,露出一丝惊喜:“是你!” 郭好赶紧做了个“嘘”的动作,看到已经有人望向这边,就低声说:“对,是我,我可告诉你,我现在不想相亲,也对你没意思,你走吧,就说没看上我。” 那位帅哥有些惊愕地看着她:“怎会如此绝情?我一刻不曾忘记你啊!” “项总!” 鸿门饭店总经理吴树同急匆匆地跑过来,老远就向那位帅哥喊着,到了跟前,又谦卑地说:“不知道项总来视察,准备不周啊!” 项总早已是一副冷漠的面孔:“我到自己店里,要什么准备?你们如果总是做到最好,我随时来又怎样?” “是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吴树同连连点头,看到郭好还呆立在一旁,就不满地斥责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郭好赶忙离开,转身时吐了吐舌头,这事扯的,闹乌龙了。 “对顾客要像上帝,对员工要像亲人,你好像没做到啊吴总?”项总逼视着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下属。 吴树同擦了擦汗:“我一直按您的话在做啊,这个员工平时做事就不认真,我看她刚才好像还冒犯您,所以才说她一句。” “噢,她是什么情况,不认真为什么还用她?” “她叫骆云,来饭店刚一个多月,听说家里挺困难的,就再给她几天观察期,要是还不行就不用了。” “我这不是慈善机构,下午三点,让她去我办公室!” 项总交代完就走了,让吴树同惊疑不定,这个老板项楚天很少来双桥的这家饭店,这次没有发通知突然而来,是为什么? 还有,老板从来对人不假颜色,虽然在管理人员开会时要求管理者对员工要像亲人一样,其实他自己就冷冰冰的,在鸿门饭店只对总经理说话,副职都没和项总交流的机会,为啥宣召骆云?就算开人也不用大老板亲自举刀吧? 老板的心思猜不透,只能去叮嘱骆云,进了老板办公室说话要小心谨慎,别给饭店惹麻烦。 —— 项楚天接起京师打来的电话,对面说道:“项总,您要找的人在双桥,坐标已经发到您的追踪仪上。” 项楚天嗯了一声,走出饭店,坐进自己的汽车,从手包里拿出一只和手提电话差不多大的东西,开启后,找到一个新增坐标的提示,点击进去,就出现一个箭头和公里数,项楚天发动汽车,按照追踪仪的指引驶去。 在市中心的儿童公园,两个女人坐在八角亭的长椅上相谈甚欢,但脸都是对着旋转木马,跟着木马的起伏旋转而上下左右转着眼珠。 年轻的妇女一会看向欢呼雀跃的小女孩,一会看向老成持重的小男孩,眼里的溺爱不分彼此;而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眼中只有小男孩,不肯移动半分。 项楚天在八角亭外一个石凳上坐下,一身西装在带娃的族类中显得很不搭,他无视别人的诧异目光,默默凝视着木马上的那个小男孩。 随着音乐中断木马停了下来,两位妇女迎上去帮着孩子下了木马,年轻那位问:“还玩吗?”,小女孩笑呵呵地点点头,小男孩说:“玩够了,我去旁边坐一会儿。” 年长妇女说:“我带伟涛去亭子待会儿,你陪好好再玩玩吧!”年轻妇女爽快地点头。 谢秋莲领着郭路去旁边的售货亭买了只雪糕回来交给郭路:“想不想舅舅啊,想不想玉蕾啊?” 郭路大口嚼着雪糕,嘴里囫囵着应道:“想!” “后天郭家人就要离开双桥,你该回家陪妈妈啦,高不高兴啊?” “嗯呐!”一块雪糕没咬住,掉在衣服上,郭路想捡起来接着吃,被谢秋莲拿掉,嗔爱地说:“讲卫生,掉了的东西就不能吃啦。” 不远处的项楚天看着男孩小手用力去擦花毛衣上的雪糕渍,忽然有些无聊,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向公园外走去,嘴里不经意地说了句:“汉王,再给你二十年够不够?” 郭路心中一惊,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西装青年孤独的背影…… 难道是幻听? 第115章 霸王别姬 郭好再没见过类似于相亲对象的人,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吴树同通知她老板要约见时,翠姐也在旁边,到下午两点半时,提醒她快到点了,郭好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对翠姐说:“多亏你记着,我都忘了。” 翠姐说:“那是大老板啊,比吴总厉害多了,可得小心点。” “还怕他吃人不成,黄埔滩的大老板多了,也是该守规矩就要守规矩呢。”郭好想起旧事,就向翠姐询问道:“翠姐,那些民国时代拍的老电影你看过没有?” 翠姐是四十来岁的人,在双桥城里长大,见过的新鲜事儿多,说起来也有些自得:“我十来岁开始就进电影院看电影,比一般人看得多呢!” “那你知道从前有个女明星叫秦双柳的吗?” “当然知道,看过几部她拍的电影,像《彩云归》、《渔家女儿》……” 郭好大喜,竟问对了人,忙追问道:“她现在怎样?在哪里呢?” “我又不是她们那个圈的,电影以外的东西谁知道,听说是挨过批斗,后来又复出了,但没见她新拍的电影上映。”翠姐回想着说。 吴树同找了过来,埋怨道:“骆云,怎么还在闲聊,项总要发火啦!” “啊,没到点呀!” “你还让老板等着你啊,快上去,在我经理办对面那个最大的办公室,没挂牌子的。” 郭好忙按照吩咐上楼了,到了吴树同所说的地方,看看走廊里的座钟还差十分钟呢,郭好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招呼请进后,推开门进去。 项楚天看着一身服务员装束的郭好进来,若有所思地半天没有说话,郭好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局促地说道:“老板,今天我误会了,对您不够礼貌,对不起啊!” 项楚天这才像刚刚看到一样,说:“无妨,快坐!”把她让到沙发上,自己也过来坐在她的对面,递过一瓶纯净水。 这水挺贵的,郭好没有喝,等着老板说话。 项楚天又仔细地观察着郭好,直到对方被看得低下了头,才问道:“听说你家里比较困难,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郭好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赶紧说道:“还行,父亲下岗在找工作,我和母亲也都有一份收入,相信正正当当的工作收入,能满足生活需要。” “哦,我常说公司是个大家庭,做为家人,有难处不要不好意思说,我会让吴总他们给你解决的。” 项楚天不知道人家已经把他当成心怀叵测的某狼,还一本正经地灌输着企业文化。 郭好点点头表示明白。 项楚天突然问道:“你有前世记忆吗?” 郭好吓得脸色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看着项楚天,她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然这样轻易被人看破! 项楚天看她面色大变,就知道她被自己说中了,不由得心旌荡漾,热切地看着郭好:“你有,对不对?你想起什么了?” 郭好矢口否认:“没有,这都是封建迷信,怎么会呢?” 她的反应很正常,项楚天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项羽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霸王别姬,家喻户晓的故事,我还看过那出京戏呢。” “你没想过你就是戏中的人吗?”项楚天情难自抑地伸出手去想握住郭好的手。 郭好被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老板,没事的话我先干活去了,时间耽搁长了吴总要扣我工资的。” “他敢!扣你一天我让他滚出鸿门!坐下!”项楚天提高声音,如果这时吴总听墙角一定吓得不轻。 看郭好还是不肯坐,项楚天放轻声音,柔声道:“你别怕,我就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这也算是你的工作内容好不好?” 郭好犹犹豫豫地坐下,做着随时逃跑的准备。 “这段历史戏台上演出了一些,还有一些是没人知道的,我把这些讲给你听,无论你信与不信!” 提起旧事,项楚天那张帅气的脸沧桑了许多,落寞、愤懑、哀凄、无奈……仿佛又来到两千年前的修罗场——垓下!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这都不必说了,妇孺皆知的事,当时刘邦韩信联军胜券在握,士卒也骄狂无比…… 一名汉军的百户长被带进项羽的大帐,看到正在和女人喝闷酒的楚霸王,有些胆怯,但也有些得意,再猛的虎,在多如蝗虫的汉军追撵下,也不过是丧家之犬! 项羽威严地看着来人:“讲!” 百夫长清了下嗓子说:“汉王告楚之项羽,留下虞姬,自己回江东吧!” 项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杯子掷出,百夫长应声倒地,眼看着是不活了,被楚军护卫拖出账外。 “大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虞姬担心地看着项羽。 “这已不是交战,是围猎!”项羽无力地说。 想到来使的话,项羽仍是怒火攻心:“老贼还是对你心存觊觎,贼心不死啊!” “那是他的事,妾心中只有大王!”虞姬饮下杯中酒,拾起项羽给她的佩剑,独自起舞。 项羽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虞,我若被诛,你奈若何?” 虞姬停下剑舞,面如秋水:“大王若去,我绝不独活!” “世人皆知我英雄盖世,却保不住自己的女人!”项羽又咳出一口血。 “大王不妨答应他,且回江东整兵再来,妾等大王一过乌江,便自行了断,不会让贼人得逞!” “不可!虞,我们期许过生生世世在一起,怎会抛下你自寻生路?” 虞姬笑了,这一刻她看破生死,笑靥如夏花绽放:“羽,你也说了要生生世世,那又何必在乎一时短长,来,我教你个妙法儿!” 她挥剑割下一缕发丝,在灯烛上点燃了,放在铜盏之中,看着它焚为灰烬。 项羽惊异地问她做什么,虞姬说:“这是我母族传下的一个法子,可让你生生世世记得我,找到我,也不知灵不灵,姑且一试吧,大王可愿信我?” “当然!” “好,大王且把眼睛睁大。”虞姬把发灰用酒调了,涂到项羽的眼珠上,再轻轻地揉着,让灰酒渗透进去,项羽虽然感觉有些刺痛不爽,还是坚持着睁大双眼任虞姬施为。 虞姬揉尽发灰,抚下他的眼皮,说:“大王闭目等上一会儿,我让你睁开再睁,那时起,你就能在后世找到我了。” 项羽虽然觉得虞姬所言实在荒唐,但生死离别之际,却也不忍拒绝,就闭着眼睛说:“好,你施的法子必然灵验,一会儿我就带你杀过乌江,生死我们都在一起!” 营帐外杀声迫近,营帐内罔若未闻,项羽仿佛入定的老僧,只等着梵钟叫醒。 “羽,可以了!” 项羽闻声睁开双眼,一腔温热的鲜血扑溅过来,又把他的眼睛糊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到虞姬一声微弱的“来生……”和跌倒的声音。 “虞!怎么啦?”他用力擦拭眼睛,等终于看清身边的物事,立时痛彻心扉——虞姬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已然气绝! 第116章 跟踪 这个老板还真入戏! 看着项楚天讲到虞姬之死,悲伤欲绝的表情,郭好想,老板改行去拍戏会是个好演员。 项楚天平复下来,见郭好听着故事与己无关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听到这里,没有什么触动吗?” 郭好憨憨地说:“是挺感人的,老板讲得也好!” 项楚天觉得心里针刺一样,二千多年,终于找到我的虞姬了,她却冥顽不灵,已经忘了前尘往事。 “你的前世就是虞姬啊!”他不想再耽误时间了,要给她当头棒喝。 “拉倒吧,我前世是周小红!”话一出口,郭好意识到不对,却已收不回,转念一想,你给我编故事,我说的你也当故事听就好了。 “啪”的一掌,项楚天拍在茶几上,几乎把桌子打翻:“这就对了,你解开了我一直藏在心里的谜团!” 妈耶,这是啥,精神病?知名连锁饭店的老板啊! 项楚天兴奋地说:“大民国年代,有一次在黄埔市的影片发布会上,几位电影明星借机为抵御外侮发起募捐活动,搞得群情激奋场面浩大,当时我恰在现场,强烈地感觉到我的虞姬也在那里!” 看郭好神情有些异样,仿佛也想起什么,项楚天更有信心,接着道:“我就凭着感觉去寻找,离台上的明星们越来越近,可惜我判错了对象,因为秦双柳和虞姬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我就一直注视着她,但到她近前我就知道她不是了,后来我看到报纸上对这次募捐的宣传,和秦双柳一同出场的,还有周小红,这就对上了,那一定是你让我有的感觉!” 大民国时代?你谁呀,不死老妖?我还得通过投胎当小孩才能转世呢! 郭好对他的话百分百的不信,她虽然有那次募捐活动的记忆,但这是当时演艺界的一桩爱国义举,多家报纸都报道过,即使现在,涉及其中某些演员明星的传记或回忆文章中还会有提到,所以知道这事不难。 她惶急地起身告辞,即使项楚天以老板身份相留也无济于事,和精神病老板在一起太可怕了! 项楚天痛苦地薅着头发:“怎么能让她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 鸿门饭店,已到晚八点多,大多的客人都撤了,有一桌的四个年轻人还在喝酒。 做东的是邵立文,坐区zf机关的人,春风得意的角色,另三位是他的老同学,吃着人家的,又有可能会求着人家,同学们都放低身段奉承着,让邵立文很是受用。 但喝多了也有刹不住闸的时候,其中有个张小东已经喝得有些大了,对邵立文说:“那姑娘不挺好的吗,你真没看上啊?” 邵立文瞄着那边忙碌的郭好说:“勤劳朴实,像是有优良传统的劳动人民,但不是我的菜!” 张小东笑嘻嘻地说:“我看着不错,你要是没意思我可上啦,这不算‘朋友妻不可欺’吧?” “就是别人介绍的,让我来看看,看不中告诉介绍人一声就得了,你喜欢,我就祝你们幸福!”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说闹了一会儿,这个小饭局也就结束了,大家在饭店门口分手。 张小东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饭店,见有些服务人员开始下班往外走,就又折回来,坐到饭店的台阶上抽起烟来。 郭好和翠姐是最后一拨走出来的,两人边走边聊,张小东离开十几米的距离默默地跟在后面。 两人结伴走到一个路口,翠姐的家改了方向,互道拜拜后郭好继续朝前走,张小东加快了脚步。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时,有一片较密的树丛,这时因天色太晚,已经没人遛弯,树丛更显幽深,张小东快走几步迂回越过郭好,在树丛里蹲下来,抻着脑袋看向郭好的方向。 他本来的意思是想等到郭好下班出来时,表示自己的好感,建立个联系,但看到郭好有同事陪着,就想先跟着找时机再说,然而等走到这块灯光昏暗的地界时,酒劲上涌的他又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看到郭好越来越近,张小东的呼吸急促起来,然后——就觉得呼吸不畅,想要挣扎,却全身无力,半分动弹不得。 郭好什么也没有察觉,匆匆地从树丛中间的石板路上走过去,前面不远就到家了。 等郭好的身影隐入黑暗,树丛中站起一个人来,身形高大,长发飘逸,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让人惧怕的微笑。 右手像提着一只鹅一样捏着张小东的脖子,一扬手,给抛到了二十米外一支该亮不亮的路灯杆子顶上,轻蔑地吐出一句:“蝼蚁!” 他拍拍手,继续向郭好的方向跟过去,至于张小东,他知道自己出手的力度,不至于要他的命,但世界上可能要新增一个植物人,至于是不是其罪过该受这样的惩罚?或者说张小东埋伏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并不关心。 项楚天与郭好谈话之后,情绪稳定下来,他判断郭好是真的不记得身为虞姬的记忆了,但为什么还保留周小红的记忆,他也很奇怪,决定把这个课题让陈工他们研究一下。 无论如何,郭好是他此时最想了解的人,下午在办公室他调来人事档案,对骆云这个人有了大概的了解,知道她晚上下班时间,就坐在饭店对面的停车场上自己的车里,观察着饭店的大门。 他是想等着郭好下班后,偷偷跟着她回家,了解她每天的活动轨迹和家庭所在的环境。 张小东跟着郭好他们时,他开始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也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张小东的行为越来越可疑,他才过去不动声色地制住了他。 现在,他提起速度,很快就追上了郭好,一直到看着她进了单元门,又过了一会儿,他也进去了,这种老旧的楼房,单元门没有锁。 在一楼站了一会儿,一直听到上面的脚步声停住,传来入户门开合的声音,他才走出去……远远地注视着六楼亮灯的窗子,许久许久才离开。 第117章 宝马良驹 郭家人回白桦镇了,谢家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有点不同的是,没人再把郭路当成小孩子了,除了谢玉蕾,她还以为郭路是那个没脾气的小跟班,对他颐指气使,郭路也尽量配合,维持和谐的氛围。 一天,趁着屋子里暂时没有大人在,小玉蕾也被彩色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吸引住,郭路抄起座机电话,给姬善仁拨了过去。 听到对方是郭路,姬善仁愣了下说:“你怎么又是小孩子的声音?” 郭路苦笑:“以前用的凡体倒是不错,可人家也有事业要做,我总占着也不好啊,正好赶上郭家找谢家要孩子,两家相持不下,我就回来了。” “嗯,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临时征用还好,长期霸着有点山大王作风了。”姬善仁也在那边琢磨这个问题。 “先不管他了,姬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查查楚人项羽在什么地方,我感觉他就在双桥呢?这人老是跟我作对,已经纠缠十辈子,这次我要跟他算算总账。” “这个有点难度,你知道他多少在这世上的东西?” “前不久知道一个情报,有个‘地球资源保护协会’,他们的老总项楚天,我怀疑就是项羽。” 姬善仁表示帮忙,郭路就准备挂电话了,说道:“一会大人们就要回来了,我就不多聊了,有事情你可以让王主任打电话找谢秋莲去复诊,我就能顺道过去。” “哈哈,你这个老皇帝,这辈子是真憋屈,好我知道了……哎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你争取来一趟吧,我送你个礼物!” 郭路正要问,听到谢秋莲开门喊伟涛的声音,就匆匆说句再见,就挂了电话,这时谢秋莲也进了屋,看到他的动作,问:“谁来电话了?” “是精神病院的王主任,他提醒妈妈去复查。”郭路急中生智地说。 “查不查都没用,你看啊,只要你在妈妈身边,妈妈就啥事没有,别人来抢你,妈妈就犯病了,你说和他医院有啥关系呢?” “还是查查吧,要是没事了,姥姥、姥爷、舅舅、舅妈都放心了,你想上哪去干点什么他们也不惦记了。” “嗯,伟涛就是我的小军师,妈妈啥都听你的,明天让舅舅开车拉着我们去。” 这~~肯定不合适啊,郭路眨巴眨巴眼睛,继续编瞎话:“让舅舅去他会觉得你不自信,那就是还有病,咱们应该什么都自己做主,本来妈妈就很好呀,凭什么当我们是不能自理的病人呢?” 谢秋莲听得心花怒放,把郭路抱起来举了个高高,直夸孩子懂事,说:“他们跟我抢什么啊,这货真价实的是我儿子,跟他郭家能有和我这么贴心吗?” 郭路也听从内心地承认,谢秋莲比郝玉玲更像自己的妈妈,等解决了项羽这厮,真要好好陪陪她! 为了不让“礼物”落空,郭路又抽空给姬善仁打电话告诉他明天去复查的事,姬善仁说放心来吧。 第二天上午,谢秋莲只跟退休在家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郭路去精神病院了。 仍旧是精神科王主任接待了他们,煞有介事地问了几个问题,又带着谢秋莲去了处置室看“旋涡”,虽然谢秋莲打起十分精神,但毫无意外地睡着了,这一切都是上一次的照搬,一点新意也没有。 就连姬善仁的适时出现也同那次一样,所不同的,就是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地眨眨眼,不多一句话,郭路就跟着姬善仁走出了精神科。 到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姬善仁给他介绍了“礼物”所为何来。 前不久,医院收治了一名喝醉了的小伙子,是一大家人像扭送犯人一样送来的,有父母,有哥哥姐夫叔叔等人,他们用绳子绑着人,又提着十分戒备,送进医院后,都像是得到了解脱,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地大喘着气。 据小伙子的父亲讲,这个病人叫曹莽,曾在五年前离家出走,跑到东南亚丛林当起了雇佣兵,今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回家了。 开始还认识家里的人,告诉他们回来待一阵还得走,然后就一天不如一天地犯起病来,发疯时谁也不认,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家里这些男丁包括他爸爸都挨过打了。 不打人的时候就一声不吱盘腿坐在门口,门也不让关,谁过来都打怵,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就暴起伤人。 家人忍无可忍,终于做出决定,在他稍正常的时候搞了个全家宴,男人们轮番和他碰杯,终于把他灌醉了,才绑来送医。 现在这个人确诊就是重度精神病,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医院想通知他的家人,商量后续的疗养方案,却联系不上,按所留的地址找过去,曹莽的家人已经都搬走不知去向,看来是真被这个亲人给折磨怕了。 如果留在医院治疗,后续费用没人管不说,这人每天被药物和电棍招呼着,也就是个行尸走肉了。 “我已经测出,这个人来自云之郡,你懂吧?”姬善仁介绍完,看着郭路眨了眨眼。 郭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让我用他这个凡体?” “能不能用还不好说,需要你自己去测匹配度,我是觉得他脑子不好,又被抛弃,你正好是最不需要他脑子的,如果能用,比用那些正常人要少很多麻烦,而且也算是对他的拯救吧,因为长此下去,他强壮的身体机能也要被破坏的不堪一击,彻底报废。” “行,我试试。”郭路有了兴趣。 来到一间封闭的病房,姬善仁让人打开门,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手脚都上着锁链的彪悍青年,肤色是那种长期日晒形成的黑红色,胸大肌隆起如健美运动员,一头卷发乱蓬蓬的有的已经成绺,看来是有日子没洗过头了。 姬善仁苦笑:“只能锁着,他已经打伤了好几个医护人员,有一个还是重度骨折。” 郭路拿出基因笔对准了曹莽,那只笔罕见的立刻有了度数,94!竟然比赵延军高出许多! 宝马良驹啊! 姬善仁看到了刻度也非常惊喜:“没想到有这样高的匹配度,真是为你量身定制啊!” 郭路不多说话,按下连接,走近凝视曹莽的眼睛,可是曹莽目光涣散,根本不和他的眼神接触,脑袋也左右摇摆着,让郭路无法入主。 郭路一着急,挥手抽了他一巴掌,这一下犹如碰了虎须,曹莽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怒吼,震得郭路两脚发麻,一屁股坐在地上。 曹莽两眼怒睁,像两盏探照灯一样瞪着他,手里也在拼命发力,那锁链眼见着就要被他挣脱。 郭路赶忙迎着他的眼睛,默念“昙花开门”…… 曹莽终于静下来了,看着姬善仁,有些疲累地说:“成了!” 第118章 有钱了 谢秋莲抱着小郭路出了精神病院大门,平时孩子都是自己走的,今天,她做完检查醒来,看到孩子有些受惊的样子,王主任解释说,有个病人做了些夸张的表情被他看到了,有点被吓到。 “再也不来这地方了!”谢秋莲很是后悔,不住地哄着小郭路。 李哪吒站在门口,一直观察着大院里面,这地方他挺熟,但是不喜欢,要不是因为主公来了,他会躲得远远地。 看到谢秋莲抱着孩子走出来,他不自觉地走近几步,但很快就失望了,这小孩已经不是主公! 又过一阵儿,一个卷发青年从里面出来,李哪吒神情一肃,紧张地盯着他,待得那人走到身边,立刻满脸欣喜地叫道:“大哥,你又长大啦?” 郭路看着他哭笑不得:“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又是直觉?” “嗯呐!”李哪吒用力地点点头。 虽然这些日子两人没说过话,李哪吒像忠诚的老狗一样守候在不远的地方,郭路也是看到过的,他既感动李哪吒的不离不弃,也更欣赏他会看时机,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出来。 “我这副皮囊怎么样?” “比赵大哥那个更是威风,只是发式有些怪异。” 郭路赞同:“我也不喜欢,那我们现在就去处理它吧。” 他本想自己去把曹莽的前事搞清,遇到这么个死忠,也不好赶他走,只好领着。 去理发馆洗了头,把头发拉直,剪成个普通的小平头,觉得清爽了许多,然后付账时发现了严重的问题,曹莽的兜里一分钱都没有。 “哪吒,你先把钱付了,等下个月给你加薪。” “末将分所应为,不图回报。”李哪吒很高兴主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接下来,该找个地方安居乐业啦。 当然,首先得有钱。 读曹莽的旧档,在家里老房子的房檐下,被他藏了一柄钥匙,是用来开他存在双桥商业银行的保险柜的,那里有装着现金和其他一些东西的密码箱,而在双桥附近的恶龙岭,还被他藏了一只箱子,里面好像是一支枪。 让郭路头痛的是,曹莽的旧档不如赵延军那样清晰,这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有时会把臆想当做真实发生的事,比如说最近的记忆中,他就看见玉皇大帝和耶稣在他床前跳交谊舞,跳累了还坐下喝红酒、吃蒜茄子。 所以对他的旧档只能半信半疑,对需要的信息去逐一验证。 曹莽家的大门开着,几个装修工人在那里和水泥,对进来的俩人也没在意,郭路问这家主人呢?一个戴柳条帽的工人答东家没在,把新买的房子交给他们装修,还让郭路看看他们的活计,有装修方面的事找他们。 那藏钥匙的地点是在主屋的房檐下,恰好装修工人在那下面干活。 郭路说:“其实我是这房子的前主人,想来找一点东西。” 柳条帽直晃脑袋:“人家把房子交给我们管了,一草一木都不能动,想找啥你跟东家说去。” 郭路懒得跟他废话,对李哪吒说:“让他们几个进屋去歇会抽支烟。” 李哪吒立即对几人喝道:“尔等速速进去抽烟!” 几个人像看笑话一样站在那里,柳条帽说:“你谁呀,这轮着你说话了吗?” 李哪吒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就近抓了那人的胳膊,瞪着柳条帽低吼道:“遵我号令,否则——杀!” 接着大步往屋里走,那两人被他钳制着不得不跟进去,心里也惊呀这家伙力气之大。 推人进门,看还有两个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就回头说:“你二人敢抗命吗?” 那两人本来就看着李哪吒提着两人害怕,不知是进是跑,又看到比李哪吒还威猛的郭路在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逃命的胆子也没有了,乖乖地进去,几个人站做一堆。 李哪吒点指喝道:“抽烟!” 柳条帽没吭声,掏出一盒烟给两个人发了,互相点燃抽起来。 李哪吒问那个没烟的:“你要造反吗?” 那人说:“我不会。” “不会也抽,我大哥让尔等抽烟休息,乃是体恤尔等辛劳,谁敢违逆!”李哪吒向那人逼近几步,双拳攥得咯吱直响。 那人连忙伸手向柳条帽:“哥,给我一根吧,太吓银啦!” 看几个人都遵命抽烟,完成了大哥的交代,李哪吒满意地点头。 郭路已取下了钥匙,证明这个信息是真的。 “走了!”他喊了一声,先行出了大门。 “尔等不可偷懒,务必将烟吸完!”李哪吒对几人发出警告后也随之离去。 确信人已走远,不抽烟那位把烟扔在地上骂了起来:“这特么什么玩意儿,跑这块呜呜渣渣的,跟谁俩呢,哥,告诉东家吧。” 柳条帽揉揉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消停干活吧。” 在双桥商业银行,郭路凭着钥匙和记忆中的密码,打开了寄存的密码箱,里面的东西让他喜出望外,有曹莽的身份证,还有贴着曹莽照片的其他名字的身份证和护照,和一部手提电话,最重要的是,现金有十万之多! 为什么不存在银行里呢?难道是假钞? 他取了一张百元钞票让李哪吒去银行换零钱,李哪吒很快就抓着一把零钱回来了,钱没问题。 郭路直接在银行用曹莽的名字办了一个活期存折,存入九万块,其余的钱和东西直接装在密码箱里提走了。 —— 吴树同通知郭好,即日起调离服务员岗位,任饭店的文书,每天正常五点半下班。 郭好问文书是干啥的?吴树同说就是在办公室里接接电话、整理文件,有会议时做个记录。 吴树同心想:我都不知道这饭店用啥文书!以前一直没有这个岗位,老板和郭好谈了一下午话,本来以为是训斥她不努力工作,结果老板让他给这么一个安排。 吴树同不敢问,但心里也琢磨,是不是老板看上这个服务员了?也不像啊,骆云这相貌虽说还可以,也达不到祸国殃民的地步,老板什么美女没见过呀。 想不通就不想,按吩咐做就是,反正以后他得把骆云当花瓶供着,不敢随意支使啦。 翠姐羡慕嫉妒得不行,说骆云这圣驾是没白见,终于不用加晚班了,腹诽这妮子没准在办公室奉献了什么。 郭好倒是有点猜到了,肯定那精神病老板还把她当作虞姬呢,换这工作,虽然想到要早回家听那两夫妻拌嘴很难受,但是不贪黑下班也是不错的,那天早上去上班时,看到街心公园停着一台消防车,正从路灯杆子顶上往下抬人,也不知是死的活的,再从那里经过就有些胆怯了。 第119章 电话连环call 项楚天接到了东南区主任钱世宁的电话汇报:经调查得到确切消息,勘察17组组长叶立亚和任锋的精英组已被秘押审讯,主使人是临水的c号长,一个很难斗的老牌特工。 行动失败的原因与曲恒的外甥赵延军有很大关系,此人是极东省墨城人,在临水期间与叶立亚有过单独接触,并进过曲宅密道,现已返回老家。 如今曲宅已非曲家人居住,门户紧闭并有机关防控,钱主任试图进入未果,请示下一步行动。 项楚天令钱世宁留驻临水,密切关注c号长的动向,但不要轻举妄动。 与钱世宁联系完,项楚天又拨出一个电话。 对方熟悉他的号码,接起来后诚惶诚恐地称呼“项总”,听得出人在电话那端也是站在面前一样恭敬。 “孔维庸,你给我注意一个人,墨城的赵延军,调查的越详细越好,对他的一切行动要掌握。” “是!项总,双桥的异界入口还是没有发现,属下无能!” “我不想再骂你了,那件事我亲自来办,赵延军你抓紧跟进,有异常情况立刻汇报!” 不等回答,项楚天就挂断了电话。 挂机的声音并不很响,但听在孔维庸的耳朵里就如天雷击顶,他知道项总对他是太不满意了。 新交代的任务一定要给办好,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他想到一个人,就抄起了电话,这时市长的秘书小吕来敲门:“孔秘书长,俞市长请你过去。” 孔维庸说:“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他是市府秘书长,俞市长是他的顶头上司,但此时他还是要先办项楚天交代的事情,他得罪俞市长不过是丢官,让项总不高兴,可能要丢命。 “春生啊,你好你好,什么时候来双桥聚聚啊,我们都是做秘书的,想见个面太难啦?” 对方是墨城闫副市长的秘书杨春生,也是孔维庸的大学同学,在校园里私交甚笃,只是毕业后,孔维庸走得高,杨春生在墨城虽然也很有能量,和昔日同学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来往也就越来越疏淡。 突然接到孔维庸的电话,杨春生既觉得奇怪,也很高兴和省城市府秘书长有个联系的机会,就也哈哈笑着说些想念的话。 寒暄过后,孔维庸把话转到正题上:“你们墨城地区有个叫赵延军的年轻人,家住白桦镇的,你认识吗?” 杨春生稍顿了一下,马上惊奇地说:“说别人可能还不知道,赵延军我还真见过一面,不错的小伙子,不过他就是个乡镇的普通青年,怎么入大秘书长的法眼啊?” 看到小吕又出现在门口,孔维庸向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对着电话说:“春生,市长等着我呢,就长话短说,你把赵延军的资料汇总一下,包括生平履历和社会关系等,具体到今天的工作和生活情况,这两天给我,最好有个熟悉他的人亲自来双桥给我当面汇报,能安排吗?” 杨春生爽快地答道:“老同学交代的事,不能安排也能安排,我马上搜集资料,派人去问问他现在的情况,从今天到明天肯定弄利索,明晚就派人给你送去,不过我还想知道,这材料是要偏好的还是偏坏的?” “无论好坏,要最真实的!” —— 接到孔维庸的电话,杨春生的心情非常愉悦,通过一件小事,和几乎失联的关系又搭上了,对自己今后的工作有益无害。 他不敢耽搁,立刻给市警局新晋局长魏振国打去电话:“魏局啊,有事求你帮忙啊!” 对警界老资格的魏振国,他不敢托大,说话客客气气,而魏振国也不会因为人家的尊重就倚老卖老,同样爽朗地说:“杨大秘,有事吩咐就是,啥求不求的。” 杨春生笑道:“是这样,我想借乔战英出趟差,因为她在白桦镇待过,熟悉情况,省城那边要了解一个人,她是最合适的,但这不是警局方面的事,我还不太好意思说。” “我这就让她去找你,有啥要办的跟她说就行,要不是当初你大秘书的举荐,我还得不到这员干将呢。” 看来魏局对小乔的工作很满意,杨春生更是高兴,这一天,事情都这么顺,听到的都是好消息。 一年前,闫副市长的孙子被绑架,幸得乔战英和赵延军找到孩子,抓获人贩子。闫副市长想要报答这份恩情,赵延军是有劣迹的普通百姓,不太好办,乔战英就不同了,在白桦镇实习,基层警所给以高度评价,又有这份成绩,就让杨秘书出面,让乔战英结束了实习期,调入市局成为正式警官,并有下步提升的规划。 市局和市府相邻,小乔很快就来了,杨春生在办公室接待了她。 场面话过后,杨春生交代了任务,这让小乔很是奇怪,她一直对赵延军就有种看不清的感觉,这人亦正亦邪的很难定义是哪种人,但绝对没想到会惊动省城市府的秘书长。 “我也一年多没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他就是救孩子那回,后来他去山南寻亲戚,也不知回来没有,我给白桦警所的孙警官打电话问问吧。” “就在这儿打!”杨春生把桌上的座机推向对面坐着的乔战英。 看到座机显示的墨城市府电话,李宏升急忙接起,以为有重大事情,没想到里面悦耳的声音是小乔,就哈哈笑起来:“小乔,你这官升得快,干到市府了都。” 小乔笑道:“我还是愿意当警察,不喜欢市府的工作……”觉得说错了话,连忙向杨春生歉意地笑笑,杨春生笑着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 小乔接着说:“我想找一下孙哥,了解个情况,他 在吗?” “他出去走访了,这又出个不大不小的事,收购站的站长被人砍成重伤,他忙活这个案子呢,有什么事方便对我说吗?” “我想问问赵延军现在的情况,哎呀,那边收购站的伤害案和他有没有关系啊?” “应该没有吧,他现在倒是在白桦呢,他爸去世了回来办丧事,要不然你就回来一趟呗,墨城离这又不远,也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同事。” 杨春生能听到话筒里的声音,连连大点其头,乔战英就应着:“好吧,市府这里有令,我就跑一趟,顺道看看老领导!” 第120章 传奇 在白桦镇下了城区大巴,乔战英惊喜地看到了想要找的人:“赵延军?这么巧!” 看到这位短发女警,赵延军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几个镜头:乔战英跳水搭救、墨城偶遇、兴平屯抓老韩史丽平、警车下的第一次握手…… 交集不多但印象深刻,还夹杂着一些不知所以然。 他憨厚地笑着:“警官,你救过我一次,感激不尽,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 乔战英有些尴尬:“你这是幽默吗?一年多没见而已。” “我哪懂幽默,脑子现在有些不好使,你别见怪啊,这是执行公务啊?”赵延军怕自己越说越错,不敢再多讲过去的事,这脑袋真是的! 乔战英看出赵延军不是在开玩笑,就正式地对他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乔战英,现在已经调回市局工作,所谓救你是个误会,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就不要再提了。” “军哥,快上车吧,你不能迷恋美色耽误正事啊!”已经坐上大巴的马钢对着车下喊起来。 “别胡说!”赵延军呲完马钢,不好意思地对乔战英说:“乔警官,我要离开白桦镇去双桥工作了,现在去墨城赶火车,你看……” “是嘛,真不巧,本来想跟你聊聊呢,那忙你的吧,我这两天也要去趟双桥。” “那不是不巧,是太巧了,乔警官到双桥后赏个面儿,我请你吃顿饭吧,你手机号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 “那你记下我的手机号,到双桥一定联系我!” 赵延军说出自己的号码,乔战英重复一遍记在脑子里,大巴师傅按喇叭催促,赵延军赶紧上了车,和小乔挥手说着“双桥见”。 乔战英慢慢往镇里走,咂摸着赵延军这个人,和以前比起来变化很大,是时间还是距离呢?还有,这个人居然有了手机,倒弄废品这么有前途吗? 带着一脑袋不解,她来到了警所,恰好迎面遇上小孙和几个相熟的同事,叙旧过后,她和小孙来到一个没人的房间,问起赵延军相关的事。 小孙沉吟着说:“那次他和你救了被拐儿童以后就去了山南,在那里待了一年多,和老所长郭鹤龙还有过一次相遇,据老所长说,多亏他帮忙,不然自己可能都扔在那里回不来了,也是因为这些事,他和老所长的旧怨也化解了。” 这话引起乔战英的兴趣,问什么旧怨,小孙就把赵延军入室抢劫被老所长擒获送监的事说了一遍,乔战英笑了,这赵延军看着不像心胸狭窄的人,还会把警察行使职责也当成私怨。 小孙又讲到赵延军不在期间,他们哥几个的收购站差点收进赃物,被封、被抓、被罚,风风火火折腾了几个月的“事业”宣告失败。 想起为那个收购点进村,赵延军还和孟凡庆搞了一次比武,自己也因此认识了这个有点正义也有点蔫坏的人,乔战英也是感慨良多,跟小孙说到刚刚在车站的偶遇。 “他去双桥工作?这倒是没听说,只知道他爸赵志平去世,他从山南赶回来参加葬礼,但听人说,他这个亲儿子还不如他爸的养子做得多,不过也能理解,他爸从小就不管他,家里什么都留给了养子。” 白桦镇不大,什么家长里短的很容易听到,尤其是小孙这样的基层警察,少不了和人打交道,有时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当吃瓜群众。 “有谁能知道他去双桥干什么吗?市府领导要调查他,我必须都弄清楚才好汇报,孙哥你得帮我完成任务啊!” “市府为什么会对一个平头百姓花这么大功夫,又牵扯什么案子啦?” “不会,有案子就市局出头办了,连魏局都不知道,还是市府杨秘书跟他打了招呼才安排我下来的。” “这事透着蹊跷,不该问的就不问啦,我找个人来,他肯定知道赵延军的事。” 小孙给二强发了个传呼,让他来警所一趟,因为警所有时也租车办事,所以他们挺熟。 这时,外面响起李宏升的声音:“都说小乔来了,我咋没看见呢?” 小乔赶忙开门,不好意思地说:“李所,我正打算看看您去呢,想着先把工作忙完。” “嗯,我寻思我这老家伙这么不受待见了呢,今天还回去吗?晚上我们全所迎接市局领导,搞个接风宴。” 小乔知道李宏升爱开玩笑,但也认真解释说:“给我的时间挺紧的,我和孙哥调查完事情还得赶回去,接着要去省城。” “那就中午,让小食堂弄几个好菜,咱们好好喝两杯——汽水。”李宏升看着小乔,眼里是由衷的欣赏,要不是考虑孩子的前途,他当初真不想放她离开白桦。 说了几句话,二强来了,李所长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什么?他去继承了一家工厂?”小孙和小乔异口同声地问,这消息太劲爆了,一个出狱的劳改犯,连个不正式的废品收购站都干废了,居然去掌管省城的一家股份制企业。 “是呀,临走前,还去万祥村给孟家老两口嗑头赔罪,送上一千块钱;还用自己的钱把我们哥几个赔的都补上了,走得利利索索,谁账也不欠!” 二强提起赵延军,从心里到外的崇拜,这才是他的楷模,他的大哥!想起他媳妇捧着那以为回不来了的一千块钱又哭又笑的情景,到现在还是得意得很。 乔战英叹道:“这家伙,还真是个传奇!” 二强把知道的都说过后,小乔和小孙都对他表示感谢,二强谦逊地说:“这也不是啥秘密,谁知道也能告诉你们,不过是你们为啥对他这么感兴趣,没啥不好的事吧,他就是年轻时犯糊涂出那么一件事,回来后一直都本本分分的。” “没事,就是对有前科的人跟踪调查,现在了解的情况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小孙用官面的理由打发了二强的疑问。 “那就好!”二强放心了,他脑子一转,又想到一件事,小心地说:“对了,孙警官,我听说个事,想跟你打听打听,不知方不方便啊?” 第121章 意外 小孙说:“你尽管问,方不方便我得看你问什么。” 二强有些拘谨地笑笑:“我肯定不是打听案情的,就是那家镇东收购站,听说是要对外承包了,想看看有没有啥机会。” “是这事啊!”小孙放松下来:“原来的站长潘有财是干不了啦,工人小唐因为影响太大也被开除,收购站元气大伤,镇贸易公司要改革,想甩包袱,有这个对外承包的打算,这可不归我们警所管,你得找收购站去研究研究,你开车好好的,咋有这想法呢?” “这不是前一阵我们自己干过一阵儿有经验吗,寻思着照量照量,军哥想让我跟着去双桥,我家人都在这就没去,不过军哥在进步,我也不能原地踏步不是?” “行,年轻人有想法,我看好你!”小孙老气横秋地说道。 二强苦笑一下:“我也有信心干好,现在我们那个点一被封,镇里就这一家收购站,盈利肯定没问题,我和焕新公司那边也熟,这收废品的业务也懂,只可惜,现在都是人情社会,我和贸易公司经理搭不上话啊,他能包给我吗?” 小孙审慎地说:“你知道我们这工作性质,和人都得保持距离,也不可能给你说这个话,不过你今天也配合我工作了,就点你一下,贸易公司的姚经理,和赵延军他爸的养子崔玉成是姑舅亲,你明白不?” 二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告辞了。 小孙笑着对乔战英说:“这小子才是个人精,跟我换情报来了。” —— 乔战英正事办完,在白桦警所吃了中午饭就回了墨城,当晚坐卧铺去的双桥,第二天上午,已经坐在市府秘书长的办公室里。 听完乔战英的汇报,孔维庸也觉得赵延军这个人很是有趣,身上故事太多,不知项总到底找他干嘛,就对乔战英说:“你先在省府招待所休息吧,坐一宿车也很辛苦,我可能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乔战英说:“不辛苦,杨秘书说了,到这里一切听您指挥,我就原地待命了。” 孔维庸安排个秘书领着乔战英去招待所,这边就赶紧给项楚天做了汇报。 项楚天认真的听着,中间不发一言,等他全部说完,才说道:“你这次办事很有效率,接下来要和赵延军建立联系,取得他的信任,侧面打听他对临水的异界入口知道多少,他可是据说进入过密道的!” “另外,双桥这边本来也有异动,现在又蛰伏起来,赵延军既在这时来双桥,并有长久打算,我觉得不简单,是不是与异界入口有关?所以,你要利用市府的身份,盯牢赵延军和他那家公司,但千万不要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我怕这赵延军是扮猪吃虎的角色,不要在他身上栽跟头!” 放下电话,孔维庸擦了把冷汗,不是项总的提醒,他对赵延军肯定会掉以轻心,那不就是个很底层的小民,走了狗屎运,才继承个南方富亲戚的遗产而已。 乔战英这颗棋子一定要好好利用,他吩咐秘书,对乔战英的照顾要周到,食堂用餐安排好,下午让她再来办公室一趟。 —— 郭路在市区三环的春光巷租了个民房,很便宜,一年也就不到三千块,带院子,又有几个卧室,厨房、卫生间都齐备,要不是这里要拆迁,卖又不合适,房主出租肯定不是这个价。 曹莽那些东西不太见光,住酒店是不合适的,在这里就安全多了,他住了主卧,李哪吒非要住靠着大门的仓房,说是要誓死保卫大哥,严防宵小来犯。 郭路去仓库看了,那里是人家堆放杂物的地方,现在虽然空了,也不像个住人的地方,已经深秋,里面凉飕飕的,就劝他进里面住,闲着好几个卧室呢,李哪吒说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冷,这里正好,说着就自去打扫卫生。 郭路没办法,只好先由他去,等冬天了一定得让他回有暖气的卧室住。 电话铃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姬善仁。 得了曹莽的手机后,为了和他以前的关系割断,郭路扔掉了里面的sim卡,又新办了一张,新的号码只告诉了姬善仁和身边的李哪吒。 姬善仁给他带来了项楚天的消息,他是个大财主,名下有多家公司,其中就有全国连锁的餐饮业“鸿门饭店”,至于“地球资源保护协会”是非盈利组织,不在明面上不好查。 而项楚天是不是项羽,也难以确认,至少他不是云之郡的,云驻办没法追踪他的前世信息,但项楚天做为一个有名的商人,出行还是有踪迹可循的,他现在就在双桥,只是人不喜欢出头露面,所以多数人都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 姬善仁了解的情况有限,郭路只能从中自己找有用的东西。 鸿门饭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鸿门宴不是项羽最忌恨的事吗,为什么还拿出来发扬光大? 郭路想不明白,那个奇葩,正常人能明白他的想法才怪!就追人杀了十辈子这件事来说,是有脑子人干的吗? 他决定去鸿门饭店踩踩点,万一侥幸揭开了项羽的真面,他就要动手了,有李哪吒助力,再加上曹莽的强横体魄和枪械技能,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是的,曹莽是个玩枪的高手,现在郭路一看到报纸上说的什么枪,就能想到拆解后的样子,射击的要领,只是没有机会操作,不知这双手抓起枪时自己对它好不好控制,闲下来要去取曹莽藏的那只枪啦,也不知这条旧档记录的是真是假。 晚六点,夜色已临,华灯初上,做餐饮的正是上客的时间,鸿门饭店是这条街上最耀眼的明星,门前停着的名牌小轿车就能看出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 在饭店大门口,郭路惊异地看到两个熟人,赵延军和乔战英,两人像门童一样站在那里翘首远望,这时一辆轿车驶到门前停下,有人打开车门,一位干部气派十足的中年人走下车来,乔战英拉了一下赵延军,两人一起迎上前,和中年人握手后,谈笑着走进饭店。 这两个人怎么碰在一起,那个看着不俗的中年人又是谁?郭路百思不得其解。 正待跟进去看看,身后被人用什么东西顶住,有人低声说:“别动,跟我们走!” 郭路脑袋一凉,他知道那是真的枪口。 有两个人一边一个挟持着,把他带上一个面包车。 第122章 爆头 郭路猜这是项羽的人,难道这么快就被人找到了?第十杀就要来了吗? 面包车里最后一排坐着一个人,个子不高,身形干瘦,眼睛非常亮,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 捉他的两个人把郭路推到中间的位置坐下,一个人手里的枪始终指着他,对后排的小个子说:“搜过了,没有武器。” “他本身就是武器,把他绑上。”小个子的口音有些生硬,不像是本地人。 那两人立刻拿出麻绳把郭路的双臂和整个上身绑在一起,看没有挣脱的可能了,一个人就去发动车,小个子指挥道:“先开去饭店后面那个没路灯的空场,我们问过话再做处理。” 他指的地方其实也就一脚油门就到了,因为那里没有照明设施,又是背街,比较隐蔽。 “曹莽,你的手机里被我安装了定位,你是逃不掉的。”小个子得意地说。 这句话让郭路明白了他们不是项羽的人,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人捉到,还以为换张号卡就没事了呢,这些现代化的东西还是不懂啊!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你为什么不把事做完,我们多年的朋友,非要逼着我把你干掉吗?”小个子继续发问。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是曹莽吗?你人在这里,手机也在这里,再装傻就让我看不起你了,有意思吗?” “我没有骗你,前一段时间被我的家人送去精神病院,我得了失忆症,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信你个鬼!”小个子抬手就是一巴掌,他的手劲真不小,打得郭路脑袋嗡嗡的。 小个子问:“现在想起什么没有?” “你杀了我也想不起来,不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 这时郭路在曹莽的旧档中隐隐约约地读到了点东西,但由于他的精神病特质,非常凌乱,就像做笔记一样,有的人笔迹像画符,逻辑表达又不清,虽然记下了整件事,你却怎么也看不清。 “好吧,我是蔡博坎你记得不?”小个子盯着郭路问,看郭路迷茫地摇着头,他气得骂了一句:“这个二五仔,看来真是傻掉了,我养你这么多年都会把我忘掉!” 蔡博坎只好把事情一件一件的拎出来让他回忆,通过这些零散的问话,郭路终于知道曹莽都遭遇了什么,再和那些纷乱的旧档对照,他确信蔡博坎所说都是真的。 曹莽少年叛逆,和父亲吵过架后就离家出走,四处流浪,最后遇到蔡博坎,被他带着加入一支东南亚的地方武装,跟着乱战一阵,又成了雇佣军,最后被一个军阀隆钦招募过去,变成保护隆钦的私人卫队。 在此期间,蔡博坎始终是曹莽的头儿,也算他的师父,教给他很多搏杀的本事。 曹莽更偏爱狙击枪,练成了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一百米处放一粒黄豆都可以打到,丛林中爆头是他的强项。 隆钦的财富让蔡博坎动了心,他这个卫队长想翻身做主人,就安排曹莽,狙杀隆钦,而且要在众人面前,当蔡博坎和隆钦站在一起时动手,这样就没人怀疑蔡博坎,便于接手隆钦的家当。 其实蔡博坎想的是,等曹莽杀掉隆钦后,他再除掉这个凶手,为隆钦报仇,在大义上做得无可挑剔,隆钦又没有儿子,他接手就顺理成章,当然这层意思是不会告诉曹莽的。 但一向对蔡博坎言听计从的曹莽这回却不同意了,因为他爱上了隆钦的女儿,被逼急了,就告诉蔡博坎,别人杀隆钦他可以不管,但不能亲手去杀,否则无法面对那个姑娘。 蔡博坎只相信曹莽的枪法,如果安排别人,万一打偏了伤到自己怎么办,这枪必须要曹莽打。 于是蔡博坎想出一计,他抓了隆钦的女儿,头上套上袋子,在夜里绑在百米以外,背对着这边,安排好后把曹莽叫来。 他指着目标说:“这是杀我老婆的凶手,当初我老婆是被一枪爆头,你也把她给我一枪爆头,我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曹莽知道蔡博坎的老婆是被仇家所杀,怎么死的却不知道,但此时也替蔡博坎涌起一腔怒火,端起狙击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看远处倒下的人影,蔡博坎哈哈笑着把曹莽领到尸体旁边,亲手摘掉头上的袋子。 赫然出现的那张脸不是什么蔡博坎的仇人,而是自己深爱的姑娘,惨状目不忍睹,是自己亲手狙杀的! 又悲、又急、又悔、又恨,曹莽把枪对准了蔡博坎,大吼:“为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没啥负担的杀隆钦了,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你,唯一的宝贝女儿被你打死了,你俩已经势不两立!” 蔡博坎用食指轻轻把狙击枪的枪口拨向一边:“你不会杀我的,我是你的师父,是你大哥,是你恩人,没有我,你不死于饥饿,也会死于枪弹,死于毒蛇之口,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他说得没错,曹莽不能杀他,枪口垂了下来。 蔡博坎继续说道:“明天,他会召集所有人开会,为他死去的女儿找凶手,我要你就在会上杀掉他,然后我们兄弟平分隆钦的财产!” 曹莽没理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蔡博坎也不在乎,他相信曹莽明天一定会动手,最大的阻碍已不存在,他没有别的选择。 当晚,曹莽潜入蔡博坎的家里,又把枪对准了床上做着美梦的蔡博坎,他想为爱人报仇。 长期在丛林中搏命的蔡博坎有着对危险天然的警觉,他醒了,看着端着枪犹豫的曹莽,没有荒,平静地说:“你喜欢的姑娘已经没了,难道还要再没一个兄弟吗,那可就糟透了!” 看曹莽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心里骂着窝囊废,嘴里还劝着:“去吧,我那里有一箱子钱,拿去随便找几个姑娘疯一疯,明天回来干活!”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曹莽始终是下不了手,心一横,抓起那只蔡博坎的保险箱扭头走了。 第二天,如蔡博坎所料,隆钦在丛林中找到了女儿的尸体,悲恨欲绝,召集手下的军队和家族中人开会要查找仇家。 蔡博坎陪伴左右,一边安慰隆钦,一边咬牙切齿地喊着报仇,但眼睛一直留意着远处的制高点,他相信曹莽会来。 第123章 一提人生就想哭 曹莽始终没有出现,蔡博坎开始撒出人去找,他没敢把凶手的罪名推到曹莽身上,因为这样子做为曹莽的大哥他也会受到质疑,只能偷偷进行。 但蔡博坎还是没放弃让曹莽狙杀隆钦的计划,他想,曹莽冷静一阵,应该会同意合作,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和眼前的大笔财富,孰重孰轻,傻子也分得清吧? 当郭路从银行取出了密码箱,启动手机,蔡博坎马上就接到了信号,立即赶了过来,他希望曹莽的傻劲已经过去了,如果这次再执拗下去,只能除掉他。 —— 与此同时,鸿门饭店的“楚国”单间里,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三个人各怀心事。 孔维庸和杨春生午间又通过一次电话,感谢他这次工作上的支持,两人聊天中知道了杨春生和赵延军曾有过一面之缘。 为了不显得突兀,他让乔战英邀请赵延军赴宴,理由就是他和杨春生是相交莫逆的老友,杨春生因为救人的事非常欣赏赵延军,托他在双桥期间给以照顾,所以要喝个认识酒。 赵延军倒是不觉得有啥不妥,他对杨春生有些印象,是个没官架子的市领导身边人,既然和眼前这位是哥们,那哥们之间托个人情也算正常,都是讲究人,喝吧! 他把感谢之情放在酒里,一杯一杯大口的喝。 最懵圈的是乔战英,首先杨春生的态度就很不寻常,破天荒的要调查赵延军,如果真有什么欣赏之意,以前怎么从未提起过? 再有这位孔秘书长,在双桥市的分量也能跻身前十之列吧,对一个平时视如草芥的人如此热情,甚至有点殷勤,哪是一个老友委托照顾可以解释的,这里有什么猫腻呢? 反观赵延军,以前印象中有些诡诈有些蔫坏,现在却是一个十足的乡镇淳朴青年,在满肚子心眼的孔维庸面前,实在的近乎傻,完全不设防。 赵延军喝的都有些上头了,和孔维庸掏心掏肺的表白呢:“我这辈子,除了马钢、二强、刘贵,就你孔哥对我最好,没想到我刚到双桥,没站稳脚跟呢,就认识一个好大哥,啥也别说了,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孔维庸虽然是酒精考验出来的干将,碰上这么个海量的家伙也有些顶不住,放慢了节奏,抿了一口说:“别光喝酒,多吃点菜,他家这菜品在双桥是最有特色的。” “嗯,好吃,等着我站稳脚了,让我那几个兄弟也来尝尝,他们这辈子,连白桦镇都没出去过!” 孔维庸借机问:“延军啊,你在山南待了这么长时间,到过什么奇怪的地方,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没有?” “没意思!”赵延军给自己挟了块鱼头,大嘴嘛哈地说:“南方的菜吃吃就腻了,我在那边最想的就是咱东北的酸菜炖五花肉,想油豆角炖土豆,真香啊!” 回避重点,顾左右而言他,这小子可不像表面上这么老实!孔维庸对赵延军高看了一眼。 “双桥和白桦镇一样都是极东省的,饮食上是没问题,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不要怕张口,我在这地面上还是能解决一些事情的。” 听孔维庸这么说,赵延军大喜,端起杯子感恩涕零地说:“以前我赵延军啥也不是,一个村长就把我熊得死死的,现在孔哥这么大的官拿我当兄弟,这辈子值了!”一仰脖掫下了杯中酒,然后哈地一下吐出酒气,豪情满满。 孔维庸感叹道:“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遇到几个知己啊!延军,你说,咱这一生就是这么长了吗?有没有咱们不知道的地界,我看外国经常报道一些外星啊、飞碟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我是不相信啊,你说有没有呢?” 赵延军两眼湿润、鼻子发红,默然不语。 孔维庸一看觉得有门,问道:“延军,怎么动起感情了?啥事说来听听?” 赵延军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一提人生啊,我就有点想哭了,我从小妈死的早,爸不管我,走上一条错路,要是我有个孔哥这样的爸,有个小乔这样的妈,我的人生指定就不一样了!”说完捂住脸双肩抽动,看来是真的哭了。 把乔战英给气得想走,整个一顿饭这都是个啥呀?领这么个虎玩意来秘书长跟前丢人,都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她歉意地对孔维庸说:“不好意思,他可能太高兴喝多了。” “没事,小伙子是真性情的人啊,可交!” 孔维庸嘴里赞着,心中已满是惊惧,假痴不癫!小小年纪就把戏演得炉火纯青,太危险了! 他不敢再试探了,以免着了道,请示项总后再说。 —— 李哪吒在主公走后,心就不安定起来,虽然郭路不让他跟着,他还是寻到鸿门饭店来了。 他在大厅里找了一圈后,又挨个单间门前走了一遍,像猎犬一样搜索着,虽然没进到里面,也确定郭路不在饭店里面。 于是开始扩大范围,搜完楼前搜楼后,那辆面包车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外面有人守护,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里面影影绰绰还有几个人,这车透着古怪。 站在外面那人的注意力更多放在车内,可能他对里面的审讯更感兴趣,李哪吒弯着腰借着夜色掩护走到他身后时,他竟没有发觉。 蔡博坎反反复复地把故事讲完了,看郭路的表情似乎是都听明白了,就逼问道:“这回都帮你想清楚了,你该给我个答复了吧?你是回去把事情做完,咱们依旧做兄弟,还是非与我为敌,我送你去见小女友?” 郭路冷笑:“你叽里咕噜地说半天,我只听明白一件事,你特么真不是东西,杀人越货是你的事,为啥非逼着人家杀自己的女友呢?” “过去的事就不要计较了,你只需回答,跟我走还是不跟?”蔡博坎恶狠狠地盯着他,下了最后通牒。 这时车门外传来一声响动,持枪的手下转头看过去,趁这间隙,郭路的脚飞快地踢出去,正中持枪手下的脑部,一下子昏厥过去。 蔡博坎还没有醒过味来,郭路嘴里说着:“我跟尼玛!”双臂一振,绳子崩断,一拳已经砸在蔡博坎的下巴上,剧痛让他大叫,郭路又在太阳穴上补了一拳,小个子瘫在座椅上不动了。 车门打开,李哪吒提着瑟瑟发抖的守卫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形,对郭路敬佩地说:“大哥不让我跟随,原来早有算计!” 第124章 乱局 郭路想,要不是你吸引了持枪人的注意力,我还真不敢妄动!前世枪杀贾伟涛让他对手枪有了生来的畏惧,而且曹莽对枪的见识也让他知道那人手中的枪是杀伤力极强的沙漠之鹰。 李哪吒看看里面两个昏厥的和手里这个清醒的,请示道:“是否把这几人的首级挂在城门震慑宵小?” 郭路有些犯愁:“现在可不能随便杀人,但是又不能放掉,这可怎么办呢?” 李哪吒拍着胸脯说:“有事末将服其劳,大哥请回府,末将自会处理妥当!”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郭路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愿意自动承担的事,他都乐得放手。 把搜到的手枪、子弹、钞票等有用的东西划拉了一大包,提在手里扬长而去。 “你会开车吗?”李哪吒问手里那个俘虏。 那家伙也不知被李哪吒怎么拿捏的,始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作声,这时忙不迭地说“会”。 “你且去开车,按我指引行事,违令者杀!” …… 那一夜,郭路睡得很沉,凭空得了几支好枪,对付项羽又有了些依仗,心里美得很!项羽这种勇武没有对手的人,只有枪才是他的克星。 他起床后看到李哪吒还睡在仓房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破例没有像往日那样早起。 他也没叫醒他,自己去包子铺吃早餐。 阳光很暖,心情很好,但广播电台里却传出一个悲伤的消息,是一则快讯,昨夜,三位不明身份的游人贸然闯入郊外的老虎野生公园,被老虎咬死,呼吁广大市民游客,千万不要在非游园时间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擅自去虎园游玩,对不听警告者公园单位不负任何责任。 —— 王坦等了半天,赵延军才醒过来,连忙上前问候。 赵延军头痛欲裂,回想了一下昨晚酒局上的所为,暗悔贪酒失态,怕给那位新结交的大哥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看着王坦说:“兄弟辛苦了,这才几天啊,咋都黑了呢?” 王坦已经上班七天了,东临米业正是秋粮收储的忙季,天天加班,辛苦是难免的,听赵延军这么一问,心里一热,竟脱口一句:“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延军拍拍他的肩膀:“跟我就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又不是那些当官的喜欢马屁,跟我说说那边都啥情况啊?” “大哥,咱撤吧,那就是个坑啊!” 王坦这话把赵延军彻底吓醒了,他圆睁二目,呆呆地看着王坦:“啥呀都是,把话说明白点呗!” 王坦成功地应聘上了扦样员岗位,这个活就是抱着一个大铁扦子,在拉粮车上分四个点取样,汇成一个样品盘,交给化验室检验,以此来判断这车粮的质量等级,不同等级给不同的粮价。 上班第一天,王坦被化验室主任简单地培训后就派上了战场,没办法,厂子外面已经排了一大溜粮车,一眼望不到头,都着急卸粮。 王坦跟着一个前辈叫张春阳的出了大门,张春阳端着盘子,他负责扦样,刚拉开架势插一个点,张春阳看他要换点就喊:“别换了,可这一个地灌满就行。” 王坦说:“不行啊,主任让最少扦四个点。” 张春阳不耐烦地说:“你听他的得累死,这么多车呢耽误到咱们扦样这块卸不下粮,厂长都得骂死你!” 王坦只好听他的,要求就是这样,新人要让老人带,他不听能咋地。 这么扦几台车后,轮到一台本地车时,司机看着张春阳开玩笑说:“老张咋还干这个呢就,都有新人了该升升官啦!”随手递给他一盒烟。 张春阳揣起烟说:“咱没长那当官的脑袋。” 司机又从驾驶室里递给他一塑料袋稻子,张春阳接过就扔在盘子里,转头往下一辆车走去。 王坦觉得不对,就喊:“师傅,这车还没扦呢!” 张春阳头也不回:“人家都替你扦好了,少干点活不好吗?傻b!” 王坦不敢反驳,只好跟着走,扦了两车后,又遇到一个从驾驶室拿样子给张春阳的,这次难得的张春阳没收,喊司机:“把厢板打开,底下的也得抽。” 司机不愿意了:“装鸡毛认真啊,你这一道过来抽过谁的厢板了?” 张春阳不买账:“怎么抽样是我们说的算,让你打开你就打开,哪那么多废话,不愿意你掉头走啊!” 司机也急眼了,把手里的袋子往张春阳端着的盘子里一扔:“跟谁俩呢?你知道这稻子是谁的吗?是杜志伟的!” “你别跟我俩蒙,要真是杜志伟的稻子还用在这排队,早卸完回家睡觉了。”张春阳反唇相讥。 司机抬头一寻摸,看到不远处有个米厂的安保员,就喊道:“小五,你喊杜志伟过来,我这车粮碰上捣乱的了。” 小五应声而去,张春阳有些慌了,问司机:“这粮真是杜志伟的?” 司机往车上一靠,大眼皮一耷说:“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张春阳没再说话,把样子收了就去下一台车,王坦虚心好学地问:“师傅,这车怎么算啊?” “就那么算呗!”张春阳没好气地说:“杜志伟是安保队长,是厂长的侄儿,你说咋整?” 王坦说:“谁也得按规矩办啊,那厂长的侄儿就啥粮都能往里送啊?厂长不管他吗?” “大老板是南方的,天高皇帝远,厂长可得管,行了干活吧,你刚来的操心那么多干啥,让人听着再不用你,工资都不给你开。” 后来又碰上两个车说是杜志伟的粮,张春阳都人家咋说咋是,回来送样品时,在大门口碰上了戴大盖帽一脸骄横的杜志伟。 张春阳低三下四地说:“杜哥,你那几车粮挺好的,今年又挣钱啦!” 杜志伟不怀好意地拍他一下:“咋地老张,听说提我名都不好使了?” 张春阳晃着脑袋说:“哪有的事,这不是新来的吗,啥也不懂,以后没这事了。” “不懂就教,学不会就让他滚,什么玩意都往里进,麻蛋的!”杜志伟骂骂咧咧地看着两个扦样的,像是要咬上谁一口。 “化验那还等着要样子,走啦杜哥!”张春阳点头哈腰地溜走,王坦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前辈灰溜溜地去化验室了。 这是工厂还是土匪窝啊?王坦心里哀叹着! “这么乱?”赵延军听完皱起了眉头。 马钢进来听到了个尾,也大概明白咋回事了,说:“不服就削他,能咋地!” 第125章 不信邪 赵延军苦笑着对马钢说:“咱这是搞企业,可不兴社会上那一套,有点毛病就削人,不把人都打跑了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力这两天就要过来了,他是双桥坐地炮,又是当年四爷的金牌打手,有我们哥俩在,那些猫三狗四的,平趟!” 马钢大放狂言,王坦却听得很对脾胃,这几天他可没少受气,自己一个总经理助理,为了大局不得不忍,终归也得秋后算账不是?他又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大哥,李哪吒怎么不见了?开会不是说他跟你进厂吗,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啊!” 赵延军对这人也恍惚的有点印象,但忘记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是哈,他哪里去了?先不管他,王坦,除了在样品上捣鬼,别的还有什么事?” 王坦激愤地说:“多了去啦,我听那些装卸工说,有的关系车是咋整的呢,过了地衡,找个空场卸车,再去空车过秤,然后再把卸完那堆粮重新装起,再去地衡过秤,然后再去卸粮……” 赵延军听懵了:“你说的是啥意思我咋越听越糊涂呢?” 王坦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说:“就是这意思,每台车装满了粮,进厂后要上地衡,这是过秤称重,然后去指定的粮堆把粮卸掉,空车再去地衡过秤,这样,第一次过秤的重量减去第二次空车过秤的重量,就等于粮食的重量,就能算出一车粮多少钱,支付给卖粮的了,这你听懂了吗?” 马钢抢着说:“这有啥不好理解的,跟咱收废品一样呗,别人拿一箱子铁疙瘩来卖,咱要铁疙瘩不要箱子,就一块称重,完了再单独称一下箱子,一减就是铁疙瘩的斤数,就是他那个秤大,咱这个小呗!” 王坦听得舒服,还得跟明白人说话,看赵延军也被马钢一通阐释像是明白了的样子,就说:“马哥比喻的恰到好处,刚才咱说的是正常的流程,但不正常的是,他这一车粮不出大院,反复的装卸、过秤,等于一车粮卖出了好几车粮的价钱。” “噢,就是说一个人当着我的面,把一箱子铁疙瘩卖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这说不过去啊!那买铁疙瘩的傻呀?让他这么祸害不知道吗?”马钢叫了起来。 赵延军也觉得荒唐,虽然他还没去这家公司,但想也想得出来,一个粮车在工厂院子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工厂的职工们都是摆设吗? 他问:“这一车粮从头到尾要经过多少个关口,有多少人经手这事?” 王坦说:“从这车粮到大门口开始,第一步是有安保员维持秩序让他们排队,第二步是我们扦样员去抽样子,第三步是化验室化验样品,第四步是地衡过秤,第五步是现场员安排卸粮,第六步是保管员接收入库,第七步就是空车过秤、结账走人。” 赵延军满意地点头:“你去没几天掌握的挺细致啊!” “我大哥的家业我能不用心吗!” “好,这经过的关口和人都不少,没人发现这车粮是在弄鬼吗?” “怎么会不知道,连我个新去的都知道了,实则就是在这里头有利益的都串通一气,其他人事不关己也不敢管,说是反正大头是南方老板的,不耽误自己开工资就行。” 赵延军愤怒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我说的嘛,又是招人又是收粮,忙得挺红火,给我舅那边报账就是亏损,原来都被他们给贪了,那个厂长是吃屎的吗?” 马钢说:“那个狗屁厂长要不是拿的最大头我就吃屎!” 王坦接着汇报:“这事也有不满的,生产车间不参与收粮,我就听一个看机器的师傅抱怨‘尽说我们生产不行,出品率低,我干到七十多个出品率,你们愣说是五十来个,咋回事谁不知道啊,都特么补你们收粮的窟窿啦!’他还吵吵再这么下去他就不干了。” 赵延军仿佛在一堆烂柿子里挑出一个仙桃来,眼睛放光:“这人不错啊,你和他多接近,这特么地方有个好人太不容易啦!” 王坦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问:“该上班去了,我还得照旧呗?” 赵延军想了想:“兄弟你再辛苦两天,我也再琢磨琢磨,等我到工厂了就解放你,咱哥几个好好整治他们,就不信那邪了!” —— 吃过早餐后,郭路没回他的小院,而是沿着街道逛起来,这条街不算主街,店铺不多,这个时间除了包子铺这类赚早钱的,多数都没有开门,难得的是有家“腾龙电子通讯维修”的门大敞四开,他就信步走了进去。 一位正在柜台上吃方便面的胖脸小中年抬头看到他,有些惊异地说:“原来早上也有客人?我这是耽误了多少挣钱的机会啊!” 郭路笑着说:“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开门呀?” “一般是十点,今天有点急活儿才来的,要知道有客人来,我能这么不顾形象吗?” 胖脸小中年快速把面吃完,把垃圾划拉到一个方便袋里,一边问:“你讨厌方便面味吗?” “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郭路无所谓。 胖脸说:“我挺讨厌的,但自己吃起来时就不讨厌,我是说,你要是讨厌我就开风扇吹吹,不讨厌就算了。” 郭路看他的柜台里的东西挺杂,大部分是叫不出名字的电子器具,还有电话座机、对讲机、儿童学习机、看不出新旧的大哥大,桌角还罕见的摆着一台电脑。 胖脸问:“先生是要买什么,还是修什么?” 郭路说:“我的手机里有个东西,能被人跟踪,知道我在哪,能给卸掉吗?” 胖脸一伸手:“拿来吧,我看看是硬件问题,还是软件问题,另外,你不认识我,肯定在心里叫我‘大胖脸’,为了避免彼此的不尊重,我免费透露一个信息,我的名字叫余波。” 郭路递过手机去,觉得这人挺啰嗦,修个手机还要跟人报报家门,不过他说得对,这样就不用拿脸胖说事了。 余波打开手机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子,递还给郭路:“好了,是安装了一个软件,我给你卸掉了。” “就这么简单?”郭路有些不信。 “在专业的人面前,什么都是简单的,你别看我说话不简单,做起事来是力求最简单化。”余波自信地说。 “哦,修理费多少钱啊?” “也没换硬件,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你虽然就是动动手指,对我们不懂的人可就是大问题,开店做生意,该收就收嘛!”郭路不好意思白用人家。 “你是个明白人,双桥像你这么明白的人很少,一定是外来的,也是哈,我开店的门市要交房租,我起个大早给你服务耽误睡觉不说,违背一向懒床的生活习惯还容易猝死呢,这钱该收哈?那就给五百吧!” 第126章 卷土重来 郭路惊掉了下巴,这跳跃也太大了,从不要钱到宰人五百?他看看余波,那厮脸上很正经,不像开玩笑。 “余老板,咱这收费该有个标准吧,这么点毛病就五百,我还不如买个手机呢!” “先生,你说得太对了,凡事有标准,做事就有依据,不容易打官司,可现在的问题是哪里都没有标准,万象更新,谁都急着迈步子,不去立标准,到我们两个这里,再去制定标准,要弄到猴年马月啊,所以,只能用临时标准。” “临时标准又是怎么说?”郭路被绕的脑袋有些大。 好像碰到了余波的兴奋点,这家伙两眼放光侃侃而谈:“你来店里,提出你的临时标准,把你的目标、述求都提出来,再附上你期望的劳务费用;但你不是这样,是让我做为乙方完成了你的需求后再提起用工价格,这时就是适用我的临时标准了,或者不收钱,或者收一份我心仪的钱,主动权都在我!” 郭路不想和他搅缠不清了,准备花钱买个教训,反正手机里的隐患也去除了,冲昨天的危险,也值五百,就想确定一下给钱,说:“那就必须按你说的,给五百喽?” 余波慢慢地摇着头:“凡事都不是一套方案就能解决的,要预留一套备选方案,这样大家才能愉快地谈下去,达到共赢,我的备选方案是,我出五百块买下你的手机,我看你这手机至少值一千,加上你的维修费五百,我也不算亏,你再去买新机,这样你担心手机被追踪的事也就不存在了,还换了个手机,是不是两方面都得到了好处?” “你到底是学电器修理的还是学销售的?”郭路好奇地问。 “确切地说,不是电器修理,是电子,现在手机和个人电脑的市场需求越来越大,顾客群体也越来越杂,多数是你这样的大款,会用不会修,所以为了谋生,我就学会了这个,不过这不是我真正的专业,其实我是学企业管理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干本专业,企业管理,听起来挺高深的学问,是在大工厂里做事吧?” “每个正规企业都需要企业管理人才,可惜我去过的都不是正规企业,一整就被人排挤出来,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只好自谋生路。”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余波谈到工作的事就是一脸落寞,让郭路倒生起几分同情,他拿出五百块放在柜台上,顺口问道:“他们为啥排挤你呢?” “还不是我一身正气,不肯和光同尘,但他们的原话是嫌我说话气人,有点欠揍。” 郭路脑子灵光一现:“你这是有点屈才了,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去专心搞企业管理吧,东临米业怎么样?” 余波乐了:“那家厂子倒是不错,可惜管理混乱,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关系,实不相瞒,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月就干不下去了。” “这回不会了,换老板了是我朋友,需要懂管理的人才,你去好好干,没人敢排挤你!”郭路是真替他曾经的凡体着想。 余波精神一振,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把五百块又塞回郭路手里:“现在找工作都要送礼,来,我给你五百块的答谢!” 郭路有些看不明白:“你这么快就同意啦?” 余波笑出一脸横肉:“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卷土重来!” 郭路和余波约好等他消息,就离开了。 看得出,余波虽然技术很好,但生意惨淡,他想的东西有些超前,毕竟现在手机和个人电脑能够用上的还是寥寥数人,有问题又多去购机的地方寻求售后服务,这也促使余波下决心再回企业挣工资去。 用他的话说,家里还有老婆嗷嗷待哺,郭路问,这词不是该用在孩子身上吗?余波说孩子比老婆省心,已经在勤工俭学呢。 回到春光巷,远远看见李哪吒在门前转着圈子,心神不定的样子,看到郭路回来,就忠犬一样迎上去,埋怨着:“大哥出去为啥不带上我,再有昨夜那样的闪失,末将万死莫赎啊!” 郭路看他笑着说:“你这哪吒怎么和电影里的不一样,说话还总能用些词语,电影里头的可是个混世魔王!” 李哪吒委屈地说:“不知编故事那厮是何种粗鄙之人,才编的那样不着边际,其实我在山上那几年,被太蚁真人逼着也念了很多书……” 两人进入屋内,郭路想起早上听到的新闻,就问道:“你把那三人怎么处理的?” 李哪吒在主公面前自是不会隐瞒,就如实交代,把那三人送去虎园给老虎当夜宵了。 郭路奇怪他脑子怎么想的,会用这种办法来收场?李哪吒便深情地回忆起他在山上修炼时,和老虎、豹子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到这个世界时依然很想它们。 他知道郊区有个老虎公园就去看过一次,没想到老虎们很可怜,被圈在哪里不得自由,吃食也只是死鸡、死猪肉,还有大馒头大米饭这些侮辱性的食物,令人为之扼腕! “幸得昨晚那三个贼人还没死,如此鲜活的美味岂能不加善用?大哥又不允许取他们性命,末将只能委托老虎妥善处置!” 李哪吒小心翼翼地看着郭路,看这位主公面上不起波澜,也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怕他怪罪,又补充道:“他等也很满意,不然何以让他开车就开,很是欣欣然?” 还真是个妙人!郭路有些放心了,李哪吒忠是真忠,但其人绝不像表面上那样耿直,这样很好。 从鸿门饭店到虎园,几十公里的路,去的时候有蔡博坎的面包车,回来呢,难道是他自己跑回来的?那脚力岂不赶上神行太保了? 郭路没有问,他允许身边的人有自己的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李哪吒在郭路歇息后,就开始自由行动,神出鬼没的,有时搞到夜不归宿。 郭路发现了,想这么大小伙子了,也得有点业余爱好,随他去吧,人家当自己是主公,还真能主宰人家啥咋地。 直到那天夜里,郭路已经睡着,被李哪吒把房门砸开,这是很少有的事,郭路起床去看,李哪吒背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站在房门口,神情紧张。 郭路凑近看那耷拉在李哪吒肩头的脸,面无血色,双眼紧闭,衣服上全是血迹…… 小蚊子!!! 第127章 刀伤 郭路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李哪吒说:“路上捡到的,她说要找少爷……” “都这样了最该找的是大夫!”郭路推着李哪吒出门打车奔了最近的医院,这个过程中肖文紫一直是昏迷不醒。 从李哪吒的匆忙叙述中,郭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哪吒这几天夜夜外出,是惦记着他的那些东北虎朋友,想着万一能碰上点鲜肉就给送过去,但像蔡博坎这样积极主动上门服务的却是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所以今天李哪吒巡街到一处僻巷,看到有团活物趴在地上蠕动,如获至宝,赶快跑过去,一看却是活人,有些失望,如果是明显的恶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扛去虎园当慰问品,眼前这个显然不合适。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正要离开,就听地上那人喊出他的名字:“李哪吒……” 他很奇怪,这名字好像只有主公知道,美食城那些人也不承认他这个名字,都叫他小李,或李神经。 他过去蹲在地上细看,辨认出是和主公、王坦一起从山南来的那个人,看她浑身流了不少血的样子,也惊得不轻,忙问她怎么啦? 肖文紫只说了句“带我去见少爷”就昏迷了。 也不知肖文紫是什么时候伤的,始终吊着一口气,看到李哪吒才松弛下来。 李哪吒就依她所说给背来见郭路,他脑子里没有上医院的概念。 到了医院直接送进了急救室。 这是家民营医院,此时将近夜半,值班医生也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看是刀伤询问情况,郭路说是见义勇为,无意中碰到就送医了。 医生问报警了吗?郭路掏出一沓子钱,说医药费我们来负责,看她醒过来是什么情况再说吧,警察也都在休息呢,医生也就不再多事。 处置完后,医生通报了情况,都是皮外伤,已经没有大碍,但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可以进病房。 凌晨两点多,把肖文紫安置到单独的病房,郭路打发李哪吒回去,自己守候在这里,并叮嘱他以后千万不要再去给老虎找夜宵,这边的老虎习惯吃死鸡,习惯公园里的套餐。 李哪吒答应了,说回去在他们的院子里做几个机关,感觉这世道没想象的太平。 肖文紫被护士给换上了带条纹的病号服,躺在那里打吊瓶,看着一点一滴的药液顺着透明管子流进肖文紫的身体里,郭路觉得很新奇。 在上一世郭路经历过的打针,是一次发烧时,有位背着药箱子的彪悍赤脚医生被郭大妈请到家里,用一个很粗的针管子往屁股上扎,疼得郭路哇哇大叫,这种输液方式是第一次见。 郭路觉得还是现代社会好,治病非常简单,搁过去,拿陶罐子熬药要喝上少则十几天,外伤敷药,也是见效奇慢,把人捆扎的比小蚊子还惨。 不知为什么,见小蚊子负伤时,郭路心疼的想杀人,现在知道她没大碍,看她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挨针,反而有些心灾乐祸,不知不觉嘴都咧起来,恰好被悠悠醒转的肖文紫看在眼里。 看清楚自己是在病房就医,有些放心,但这个傻笑的黑人又是谁? 看她终于睁开眼睛,郭路心情大好,调侃道:“你这蚊子太不让人省心,离开我几天就造这德性,好在没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谁呀?”肖文紫虚弱地说。 “失忆啦?”郭路忽然想起自己是用的曹莽凡体,肖文紫是不认识的,就收住话改口道:“我是谁不重要,对你没恶意,放心养伤就是!” 感觉有些晕眩,肖文紫又闭上了眼睛,但脑子没闲着,在回想自己怎么来的这里,她想到了那个少爷新收的李哪吒,就要一睡不醒的时候是他把自己背起来的,她还记得告诉李哪吒要找少爷。 这个人虽然不是少爷,但说话的语气,看自己的眼神,真的很像,难道,少爷用了易容术? 她很想张口问问,但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午后,晚秋的阳光在这个时间是最足的,透过窗子打在脸上,肖文紫用手遮了一下,就听有人问:“姑娘可要遮挡窗帘?” 她看到李哪吒正襟危坐在门口,对她投来关切的目光,其他再无别人。 “不用,差点就见不到阳光了,让它晒吧!” 伤口还是在痛,但精气神已经恢复了大半,她知道这一次又逃过来了。 “少爷呢?” “主公大哥方才出去,姑娘有何吩咐对在下说便是!” 那个人真是少爷!虽然肖文紫和李哪吒只有一次短暂的接触,一起开了个会,会后简单吃了个饭,但彼此对郭路的称谓都是知道的,能被李哪吒一会儿主公一会儿大哥叫着的,只有自己那位少爷。 “哪吒哥,你过来我问点事!” 李哪吒依言走到病床前:“大哥叮嘱,若姑娘醒来让在下做什么,在下定要鼎力相助,姑娘但说无妨!” “我是想问,他怎么变了样子?” 李哪吒被问住了,皱眉想了一下,白痴似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主公的神通很多,只知道以前主公相貌一样的那个人还在,但已经不是大哥!” 李哪吒说得有些糊涂,但肖文紫本来就是冰雪聪明的人,稍想想就破解出了他的意思,心里大大的震撼,但她不会太多怀疑,进过异境雪国,经历了一日抵一年多的奇事,她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哪吒哥,还没问过你,你老家是哪里的呀,听口音不像当地人,也说不出是哪的人,总像是听古代人说话一样。” 肖文紫是想和人聊天,省得尴尬,和王坦就常常斗嘴,眼前这位还是不太熟,但李哪吒一说话又把她雷到了。 “我就是从古代而来,家住陈塘关,来时还是大宁朝执掌天下,坊间所传‘哪吒闹海’就是说我,但我父不是总兵,是更卒……” 好啦好啦,还是让我自己休息一会吧,可能伤到了脑子,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肖文紫不敢说话了,慢慢消化刚听到的这些信息。 李哪吒平时也不爱讲他的来历,只因主公临走时吩咐让他听肖文紫的,他只能实话实说。 见肖文紫不再问,他也就不再说,依旧退回门口,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想太蚁真人教他的乾元心法。 第128章 水粮 赵延军早起就接到二强的电话,说自己有希望承包镇东收购站,正在公关呢。 “你小子不言声不言语的尽干大事啊,能拿下来吗?”赵延军听兄弟有正事也很高兴。 二强说:“有八成把握,现在说得算的是贸易公司的姚经理,他是崔玉成姑姑家的大表哥,我就走崔玉成的关系呗。” “那家伙闷得乎的,能办事吗?” “别看人家长得胖,可是有心眼呢,他倒是同意说说,提出个要求,让我跟你说一声。” 赵延军奇怪道:“这跟我有啥关系,我是能管着他大表哥还是能管着他啊?” “我猜他那意思就是想让你领他的情,知道他帮你兄弟了,我给他拿钱让他给姚经理表示,他也没要,说他们兄弟处得不错,只要没大问题肯定给我办下来,这人还挺敞亮的。”二强感激崔玉成帮忙,就多说几句好话。 “算他会办事,我知道了,有啥我能帮忙的就跟我说噢!” “好嘞军哥,有你这话我就底气老足了。” 放下电话,赵延军心里很是愉悦,都开始琢磨挣钱了,这不就是在希望的田野上吗! 马钢看他一脸喜色哼着小曲,问啥事这么高兴,赵延军就学了二强刚才的通话,马钢笑起来:“没想到我整治潘有财一把,倒让二强有了机会。” 赵延军说:“就靠他把咱们没干成的事业发扬光大吧,咱们这也得练起来了,今天就去东临米业。” “就等你这句话呢,这帮玩意祸祸你的家业,我听着都心疼,去了非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不可!” 赵延军提醒道:“这也不能说是我的家业,我代表的临水粮贸占股份百分之八十,另二十是原来的国有资产占股,所以还得商量着来,尽量不动五把抄(不动手打架之意)。” “不懂,反正哥你说了算就行!” —— 东临米业有限责任公司的位置在郊外十公里,一个占地八千平方米的场院,里面有生产车间、成品库房、原料库房、粮食晒场、粮食烘干处理车间等作业场所。 此时现场正忙得热火朝天,院里院外都是粮车,有穿着印有“东临米业”字样工作服的工厂人员在现场作业,也有穿制服戴大盖帽的安保人员(以前的经警)指挥或检查车辆等工作。 看起来不像工厂内部人员的也有一些,大概是粮主或司机,赶大集一样随处溜达,有个安保员在门卫室门口叼着烟,对进来的人不闻不问。 马钢对赵延军说:“我以前也没进过工厂,想象中应该是非常规矩的,咋这嘎哒看着这么乱呢?” 恰巧这话被叼烟的安保给听到了,他斜楞着眼睛看着他们说:“那你家不乱,把粮堆你家炕头呗送这来干嘛?” 马钢脖子一梗就要发飙,被赵延军给拽住了,拉着他往里走,他想趁着没暴露身份前在这多看看。 马钢明白了他的意思,悻悻地跟着走了。 “草!”安保在后面吐了口粘痰表示不屑。 晒场那里卸粮灰很大,硝烟一样的扑打在每个来往的人身上,马钢缩紧了脖子,抬手在眼前扇着。 赵延军没有躲避,以后要长期在这里工作了,嫌弃是没用的,提前进入角色吧。 “那是玩什么花活呢?”马钢示意赵延军看向一辆正在卸的粮车。 见一个人从水稻堆里掏出一个塑料桶,很吃力地抱到晒场边的排水沟,拧开盖子,水就哗哗地从里面流出来,顺着水沟渗入土壤中,足有四五十升。 装卸工一边干活一边和他说笑:“这钱叫你赚得太俏了,河边灌点水就卖个稻子钱。” 那个人把空桶放回驾驶室,嘴里说着:“你们也捞着好处了,不用卸车就把一百来斤装卸费给挣到手了,不得感谢我。” 马钢实在压不住火了,过去冲着那个人喊道:“你是卖粮的还是拉脚的?” 那人也愣了,他常来卖粮,一般工作人员都认识,见这两人陌生,也没当回事,说:“这粮是我的,跟你有关系吗?” 马钢指着他鼻子说:“你就这么糊弄人啊,拿水当粮你亏不亏心?”本来这些人不说,他也看不懂是什么路数,现在知道了谁也拽不住他。 “不是你到底谁呀?这么多人看着没说啥,你蹦上来算干啥地?”那个粮主也急眼了。 “我谁?我是管你的!”马钢一寻摸,看到有个穿工作服的在一边看热闹,就喊他:“这个人搞这偷鸡摸狗的事你不管啊?还是这个厂的人吗?” 穿工作服的往后退几步说:“啥事啊,我没看见。” “那么大一滩水你没看见?眼睛是喘气用的?”马钢指着水沟冲他喊,又对车上的装卸工也喊:“你们在这干活是挣工资的,外人来坑工厂你们还有脸笑?” 装卸工说:“瞎基霸吵吵啥,那不就是一泡尿吗,是不是你撒的?” 穿工作服的借坡下驴,冲这边喊了一嗓子:“不许随地小便啊,小心罚款!”然后晃晃荡荡的离开了。 粮主看着马钢嘲笑:“咋咋呼呼的好使啊?这院子里都是我哥们,你跟谁俩呢?” 马钢的邪火已经压制不住,“我擦”一声就欺上前去,巴掌高高扬起,粮主没等他巴掌落下就蹲了下来,喊道“打人啦!”自己又慢慢躺在地上。 马钢举着手呆在那里了:“这尼玛是男人吗?” 车上的装卸工都哄笑起来,一个大盖帽看到情况走过来,威严地说:“想打架咋地?也不看看这是个啥地方?” 赵延军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大盖帽对地上的粮主说:“老金,是这回事吗?” 老金抱屈地说:“谁都能证明,我在这好模好样的他就过来揍我,非说那泡不知谁撒的尿是我倒的水,杜队长你可得给我做主,给你们厂送这么多年粮了我啥人谁不知道?” 杜志伟看着赵延军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工厂是随便进的吗,进来还不老实影响我们工作,拿二百块钱罚款吧!” 第129章 交锋 马钢冷笑:“头一回见这么办事的,我们见义勇为帮厂子抓奸商,倒被厂子给罚了,这里头有事啊!” 杜志伟没理他,对看起来还老实一点的赵延军说:“交了罚款赶紧出去,再磨叽就给你们送进去,治个破坏生产罪。” 赵延军本来还想摆个姿态,想着以后这都是自己的手下员工,能笼络的还是要笼络,这时也忍不住撂下脸子,指着粮主说:“这个人你怎么处理?” “查无实据,处理个毛?他要是告你们伤害罪可以处理。”杜志伟牛哄哄地说,自己感觉就是给这几个微不足道的人当法官。 “好,你不错!带我见你们老板吧,我看他是不是也同意?”赵延军决定和那个厂长直接对话,这个厂子已经烂透腔了。 粮主已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贱兮兮地插上话:“老板是杜队长的叔,你说能不同意吗?” 杜志伟仰着脸一副得意相,显然对这话挺受用。 赵延军这才知道自己的老板位置已经被篡夺了,无奈地对杜志伟说:“还是带我们去见见吧,有些事和你们说不着。” “这么忙哪有时间见你,再说老板也不在!”杜志伟推脱说。 “在呢,我看到杜厂长在办公室和女员工谈心呢。” 听到有人竟敢戳破自己的话,杜志伟恼怒地看向来人,见是扛着扦子的王坦,气道:“来好几天了还没长脑子,该干啥干啥去。” 王坦没扯他,对赵延军说:“我知道在哪,我领你们去吧?” 赵延军心领神会:“那就麻烦这位同志了。”叫上马钢随着王坦朝办公室走去。 杜志伟恼羞成怒,掏出个哨子吹起来,一会就跑来两个安保,杜志伟指着赵延军等人叫道:“把他们拦住,别让他们去打扰厂长工作。” 办公室也没有太远,赵延军他们已经接近门口,被杜志伟带着两个安保给截住,他们一字排开堵住办公室的大门,另外还有两个安保也在朝这边跑来。 杜志伟叫嚣道:“反了你们了,今天想进去,除非先拿二百块钱!” 马钢笑了:“你家这动物园门票咋这么贵呢?” 赵延军也纳闷:“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 杜志伟叫道:“保护领导安全也是我们安保的责任,你们这几个人拿着武器来办公室肯定不是好事,决不能放你们进去!” 武器?三个人互相看了看,王坦拿下肩上的扦子,是这个吗? 外面的喧嚣终于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身体肥硕鼻子扁平的男人出现在办公室走廊里,对外面问道:“小伟,你这是搞哪出呢?” “进来两个外人,在晒场上整事,和老金闹起来了。” “把他们撵出去就得了,在这吵吵啥?” “他们还说要见你,我拦着呢!” 那人不满地说:“芝麻大的事就见我,这厂长我还咋当,赶紧撵走,别搅得大伙没法工作。” 赵延军一听忍不住了,喊道:“杜厂长架子好大呀,见一面这么难吗?” 杜厂长已经转身要回办公室了,闻言止住脚步,回头看向赵延军,犹豫不定地问:“你是什么人?” “临水来的赵延军!” “赵……哎呀赵总啊!”肥硕的杜厂长立刻走出来分开杜志伟等人,主动握住赵延军的手:“听曲总说过了,咋才来呢,快进办公室来!” 赵延军没说话,带着马钢和杜厂长走进去。 门口的杜志伟目瞪口呆,看几个手下还都看着他等命令,不耐烦地说:“该干啥干啥去!” 王坦把人送到,又扛起扦子去大门干活了,杜志伟气急败坏地冲他喊道:“新来的,明天不用来了,你下岗了!” 搞笑,大哥来了就由不得你了!王坦美滋滋地没稀得理他。 赵延军和马钢被杜福通请进了厂长室,杜福通还要接着寒暄,赵延军直接抛出问题:“杜厂长,我也是咱极东省的人,就不拐弯说话了,今天一来看咱们收粮这个情况挺红火的,为什么总是亏损呢?给临水粮贸的报账一天不如一天,我想听听原因!” 杜福通一肚子的嘘寒问暖被顶回去,一时有些找不着词儿,就长叹一声:“这都是表面风光啊!” 接着就提出了存在的很多问题,收粮没钱收,但不收呢过了秋收这段就不好收了,所以多数都是欠着粮主的钱,这一车一车粮现金结账的很少,要等米业有钱了才能付原粮款,不是靠着他杜福通的面子,这些人的粮都不会往这里送。 赵延军提到了今天遇见的掺杂弄假之事,杜福通又是一声长叹,说没办法,这些粮主把粮卖到这里,有很多人情在里面,如果太认真,人家转头就把粮卖给别人,到时我们这米业就成了无米之炊,啥也干不成,可不就停摆了吗。 “总说钱不够,难道还要让临水给出血吗?已经投过两千万,这些年陆续也有钱投,却始终没什么回报,杜厂长这家当的我真不敢恭维!” 赵延军已经很恼火,不想再客气了。 杜福通也口气强硬起来:“那边占八十的股份,拿的是大头,却什么都不管,尤其这过去的三年多,曲总一句话都没有,临水一块钱也没投过,什么都靠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张罗,我操心操力不得好,这样下去我也干不了啦!” 说完这番话,杜福通往沙发上一靠,脸上布满黑云,他也不想和眼前这个不知根底的年轻人多废话了。 三年多曲家人都困在雪国,当然没法过问,杜福通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但赵延军绝不相信这个厂是真正的亏,至少杜厂长是不会亏的。 初来乍到,也不能马上翻脸,赵延军不接那赌气的话茬,又问道:“我们来钱的道儿不应该是卖大米吗,这些粮加工成大米卖出去不就有利润了?杜厂长,咱们都别说气话,还是看看怎么能把这些问题解决掉。” “不好办,大米销路不好,厂子养这么多人,卖米那点钱干啥都不够,储存要费用、跑销路要费用、这税那费,哪哪都是钱,我现在就让财务给你把资产负债表、损益表、这些年的账目都给你送来,你慢慢查!” 杜福通作势要喊人,赵延军赶忙拦住:“不急着看那些,先简单听你介绍就行了。”他不会看啊。 杜福通也不是真想让他查账,就借着台阶下来接着吐苦水,重点说与临水合作是双桥市粮食储备库的名目,那边是大老板曲总说了算,这边小股份是粮储库作主张,他只是个粮储库派驻这里的代表,不应该做这个厂长,兼职了这么多年,已经呕心沥血的要支持不住了。 外面传来一阵哗然,杜福通对着走廊喊道:“啥事又吵吵把火的?” 有人应道:“新来的扦样员被人打破头了,得送医院!” 第130章 缘 刚才在办公室门口,杜志伟听到来人是临水过来的,知道这罚款是收不到了,一股邪火撒不出来,就瞄上了王坦:这个新人太不老实,你扦你的样子,跑这来打他的脸,咋这么欠呢? 他就让人去安排一个熟悉的粮车搞事情,收拾一下王坦。 结果王坦过去扦样时,那个司机就冲他吼起来:“我新买的苫布,叫你给捅个大窟窿我咋用啊,这要是下雨了一车粮都完蛋,你得赔!” 王坦的扦子根本就没碰到那块苫布,当然不肯认账,他说:“你那东西本来就有窟窿,你看是不是旧茬口?” 这口子还真是新的,为了找由头司机在王坦没来前刚捅破的,他故意上去仔细看看,然后嚷道:“没有再比这新的了,你看看,让大伙看看!” 其他粮车的也跟着附和:“没错,就是他捅的,这厂子大了还欺负人啊,以后不给他家送粮了。” 王坦不想和他纠缠,想去下一车,那个司机过来揪住脖领子:“你赔不赔?” 王坦说:“我自己干啥了我还不知道,你傻我也傻呀?” 司机按着王坦的脑袋就朝车厢板上撞,登时把王坦撞晕了,血也流了满脸,司机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打,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张春阳一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时也慌了,赶紧跑回院里叫人。 郭路、马钢和杜福通赶到现场时,王坦抱着脑袋坐在那里,不知谁给他一条旧毛巾捂在头上,身上和地下都是血点。 杜福通让人去喊厂里的小车过来送人去医院,赵延军目眦欲裂,瞪着众人说:“谁动的手?” 动手的司机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他体格子这么弱。” 赵延军狠狠一巴掌抽在司机脸上,一下子把他扇倒在地,恶狠狠地说:“曹尼玛你体格子好啊?” 憋了大半天的怨气都在这一巴掌里,司机一时爬不起来,杜福通惊异地看着赵延军,不知说什么好。 小车开过来了,马钢把王坦扶上车,赵延军对杜福通说:“我跟着去送人看伤,哪天再过来谈,希望杜厂长把这个司机处理好,都让人打上门了这样的粮主不要也罢!” 说完也不等杜福通说话,钻进车子催司机快走。 车开进三环,看到第一个医院就让车停下了,小车司机和马钢匆匆把王坦扶进去,送急诊处理。 赵延军打发走了车,和马钢焦急地等着。 王坦的情况不算严重,剪去一撮头发,缝了两针,送病房里打破伤风和消炎针了,他这时也轻松了起来,对赵延军说:“我没事,大哥你忙正事要紧,不用管我。” 赵延军说:“有啥正事啊,你就是正事,派你去卧底,这伤是替我了,大哥在这陪着你!” 马钢愤慨地说:“今天气得我一直想动手揍那帮犊子,不是考虑是军哥的地盘早削趴下几个了,没想到军哥一直以理服人,最后过了手瘾的还是军哥。” “特么的这地方比咱白桦复杂多了!”赵延军也很是有点烦,本想着继承遗产从此风光,谁知道是个烫手山芋。 王坦说:“是呀,那些人都不走好道,还互相勾结,咱舅舅咋就选中这地方了呢?”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马钢说:“这医院啥时候这么有礼貌了,护士还带敲门的。” 门开了,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生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说:“我在隔壁就听这屋里的人怎么这么熟悉呢?” “小蚊子!”王坦惊喜地叫,做梦也没想到失踪几天的肖文紫会出现在这里。 赵延军看着肖文紫有些愣怔,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听到王坦的称呼,他才想起王坦帮他回忆的那些事,有些尴尬地说:“你是小蚊子吧?看我这记性,有点忘了。” 看赵延军的表现,肖文紫才确信,这真不是以前那个少爷,但也不说破,笑道:“赵大哥,你们是怎么回事啊,来跟我作伴啊?” 王坦抢着说:“今天是大哥第一次去他的米业,结果那乌烟瘴气的,我也被人打了,这是大哥送我来的,你说双桥这么多医院,咋这么有缘咱们碰到一起呢?对了,你是怎么啦?” “我也受了点伤,没事了块出院了。” 马钢凑上来自我介绍:“我是马钢,这位是兄弟还是妹妹?” 这话问得肖文紫有些郁闷,自己就这么不像女生吗? “她是花木兰!”有人替她说话了,众人才发现门口有多两位,说话的没人认识,另一位仍旧是王坦先叫出来:“哪吒哥,原来你跟蚊子在一起。” 李哪吒抱拳当胸:“赵兄好,王坦贤弟,你的魔方很好,谁伤的你,某可为你讨回公道!” “小事一桩,今天人都齐了,我这伤也不疼了!” 郭路笑吟吟地看着这些人,都和他有过不菲的关系,但现在只有李哪吒和肖文紫知道他是谁。 赵延军已经被王坦帮着回忆过,知道李哪吒和肖文紫都是和自己相处过的朋友,虽然稍有生疏感,也以为是自己失忆的问题,就对两人挺亲近,也对跟着两人来的郭路友善地笑笑说:“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啊?” “我叫曹莽,这位赵大哥我已闻名多时啦!” 肖文紫忽然笑了一下,看大家都看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想到了个笑话。” 王坦说:“讲来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算了,再把你伤口的线笑开喽!”肖文紫可不能讲,她笑的是“少爷”在和“少爷”见面了还久闻大名。 赵延军摆出了大哥样:“好朋友又重聚了,还有新认识的朋友,咱们是不是去饭店喝酒畅谈啊,王坦、小肖,你俩这伤怎么样?” 肖文紫说:“我都可以出院了,待了两天都腻烦死了。” 王坦直接坐了起来:“其实这根本不算啥,当乞丐时挨的打比这还严重,也没说进医院看看。” 赵延军忙按他躺下:“先不急,把这瓶子药点完再去,曹莽兄弟,行不?” 郭路说:“当然行,不过还是明天吧,这位兄弟刚住进院先休整一天,我们也回隔壁收拾一下,蚊子今天就办出院,还有很多事情!” 两人又互留了电话号码,相约保持联系。 等他们走后,马钢恍惚地说:“这个曹莽我怎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王坦深有同感地点着头:“我也是,这就是缘分吧!” 第131章 流浪 医院离三环的春光巷也就两公里的距离,同时也是市郊进入市区路途最近的医院,所以两拨人在这里相遇,既是因缘巧合,也是在急于救人的情况下,最可能的选择。 肖文紫办理出院后,就听了郭路的建议,也住进春光巷,占了三间卧室中朝阳的那间小屋,郭路在北侧靠东那间,靠西那间是给李哪吒的,但他还是喜欢在仓房里当门房。 这样,郭路和肖文紫之间隔了个中厅,肖文紫和李哪吒之间隔了个院子,三人住得倒是错落有致。 收拾妥当,三人来到中厅坐下,郭路说:“刚才没及细问,看王坦受伤可知,他们在东临米业的形势不够乐观啊!” 肖文紫略显忧伤地说:“还说给我百分之三的股份呢,现在有点物是人非,不知还作不作数?” 郭路笑了笑:“小财迷,想要赚钱就得帮赵延军,只要他那米业有利润,不会亏待人的,我就怕那是个大窟窿,他自己再干不下去,还能顾得上你啊。” “怎么帮呢,我能给他偷点什么啊?” “若要打杀贼人,某可出份力气。”李哪吒自告奋勇。 肖文紫不满地看向李哪吒:“哪吒大哥,我刚说偷东西,你就要杀贼,咱俩还能不能处了,我虽然是侠盗,也算贼籍啊!” 李哪吒大窘:“姑娘误会了,在下所说贼人,不是盗物之贼,而是坏人,姑娘侠肝义胆,断非此类!” “你这古代人倒是有眼光,可惜现在这侠义已经不那么值钱了。”肖文紫又添一丝惆怅。 郭路本想和二人好好商谈东临米业的事,但被二人成功地把话题带偏,也就没了谈下去的兴趣,想着等明天大家见面时再探讨吧。 对肖文紫说道:“现在伤口愈合的挺好,注意不要有大幅度的动作,多休养一段时间,你如何受伤的事,该和我们说说了吧,现在你不是独行侠了,有我们这些哥哥,什么事大家一起分担!” 少爷难得正经说点关心的话,肖文紫有点感动,她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就是吧,我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呢。” —— 肖文紫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拐走了,父母在她的脑子里是非常模糊的印记,就像梦中出现的人,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是怎么落到双桥的乞丐帮里面,自己也不知道,八成是偷或抢来的,乞丐不可能买孩子嘛,最大的可能还是从父母身边被拐走就是这伙乞丐做的,因为她后来知道,当时自己穿的衣服上绣个“文”,这应是父母给她的衣服,是她身世的唯一线索,也是她被人称作“小文子”的由来。 乞丐头儿是“花子张”,看这孩子太小就让人做为道具抱着上街行乞,等过了一年后,孩子懂事了,花子张就准备让她单独乞讨。 后来被称为“东北贼王”的罗小峰,和花子张是老朋友,当时还没什么名,自己取了个名号叫“赛时迁”,也没几个人知道。 那天他去找花子张喝酒,看花子张正琢磨让小文子去单干,算计着说:“现在这小花子也不少了,没点特长可不好要钱,干脆给她断一只手,再接个狗爪子,这样人都喜欢看稀罕,又觉着小孩儿可怜,这钱儿就来了。” 罗小峰看向那孩子,年幼又单薄,恻隐之心就起来了,他说:“老张啊,你徒子徒孙不少了,我还没个传人呢,我看这孩子的手指细长,正是干我这行的材料,不如就送给我吧。” 花子张倒也痛快:“行吧,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你看中就带走,话可是这么说,但抚养费你得掏点,这到底是个挣钱的玩意,大头他们不说,心里也该说我是老败家了。” 罗小峰叫过小文子,抓过她的小手说:“这老花子要把你卖给我了,你这小手要给我挣回来呀!” 小文子也不知听懂没有,这里的规矩就是一切服从,点头就是,和长相凶恶让人惧怕的花子张比起来,面带微笑的罗小峰给人印象要好一点。 罗小峰把小文子带走后,还真是当他“赛时迁”的唯一门人了,悉心传授盗门绝活和他的一手飞刀神技,五年后,他带着小文子上场实习,结果大为满意。 “小文子,你现在已经青出于蓝啦,所缺的就是经验,我已探明一个点子,明天就由你自己去把他拿下,算是你的毕业作品” “以后咱爷俩放眼东北,再无对手,就去挑战南方的盗门,那时天下财宝都是随咱们高兴想拿就拿!” 大饼画得杠杠的! 罗小峰那天就没有出去,放小文子单飞,优哉游哉地在家里听曲儿,他相信小文子会给他一笔丰厚的贼赃,长此下去,自己到老了那天也能享孩子的福。 小文子却一去不复返。 只因罗小峰看中的点子,是一家福利院,那天刚收进了一笔善款,院里讨论把这钱哪些用去改善福利院孤儿的生活条件,哪些用来接济那些孤寡老人和智障人群,都是做善事的筹划。 被小文子发现后果断地放弃了偷盗计划,也不想再回到师父身边做坏事,直接就跑了。 从此开始流浪生活,靠着罗小峰的手艺倒也能活下去,只是她给自己划个底线,只偷那些看起来是坏人的钱,当然究竟是不是坏人也只能靠自己判断。 比如在街上看到对老幼动手打骂的,必是坏人,公园里对女生甜言蜜语实施哄骗的,也不像好人,听人说哪个当官的家里尽是送礼的,也划为下手的对象。 终究因为不肯对难度指数最低的普罗大众下手,不可能像师父那样有钱,常常饥一顿饱一顿,身体也一直像没长开的孩子,一个偶然的机会,被某地的福利院给当做流浪儿童收进去待了三年。 那段时间是最安逸的,她有机会学文化,像正常孩子一样和小朋友们玩,也第一次被阿姨老师们关心疼爱,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是院长给取的。 院长是个有学识的老学究,他说:“你已经习惯了‘小文子’这称呼,就按着谐音叫‘肖文紫’吧,这也像个女孩子名。” 从此肖文紫就成了她的名字,并有了自己的身份证。 安逸的生活久了,让她更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渴望享受被父母当做心肝宝贝的滋味儿! 当有一天听说要来人选个孩子领养时,她又想到在花子张那里被罗小峰挑走的情形,不想再被人挑挑拣拣,就留下张字条,果断出走,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第132章 机关术 这次重返双桥,肖文紫又勾起寻亲的心思,自恃已年满二十,再不像当年那样弱小无助,就找到花子张的老巢,但失望地发现,那里已经改成了农贸市场。 她不甘心地在那里转了几天,包括她知道的当年花子张一伙常去的地方,当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花子张座下的金刚大头被她看到了。 因为大头年纪比较大,虽然过去十多年,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肖文紫还是能确定就是他。 通过暗地跟踪,知道这个大头已经不做乞丐,现在码着一条大街当环卫工人,没见和其他花子伙伴有联系。 观察几天已掌握了大头的生活规律,肖文紫决定把事挑明。 那天大头正在扫街,肖文紫上前喊住他,表明身份,询问花子张的下落。 大头对那个小姑娘还有印象,没想到这么大了,还找到自己,就说:“你也亲眼见了,我现在是扫大街的,早就不干那活,也不知老张头去了哪里。” 肖文紫不信:“你可是他的第一金刚,别人不知道有可能,花子张连你也不告诉?除非他死了!” “也兴许吧,他年纪也不小了,该六十多了吧,没儿没女的,有个头疼脑热就兴许过去。”大头很随意地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那年是被谁拐来的,我父母是哪里人?如果你知道我就不找他了。”肖文紫抱着一点希望问。 大头说:“时间太久了,有啥事也忘了,再说添人进口的事都是老张那边处理,我主要是负责哪边打起来了就往上冲给平事的。”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肖文紫只好别过大头悻悻地走了,但也不信大头和花子张真就没了联系,她偷偷藏在暗处盯着大头,看他有什么举动。 罗小峰跟她说过,你要是不知道这家把财宝藏哪里了,就打打草、惊惊蛇,让人知道你在意那财宝,自会有人去看顾财宝。 当晚,大头下班没有回家,直接向城北走了,肖文紫远远地跟在后面。 大头不坐公交也不打车,就这么走着到了三环之外,回头张望了一下,钻进一座带院子的民房。 这一带在过去都属于郊外,后来城区扩建才扩进来,所以不像城里以楼房居多,据说,再过不久也要拆迁了。 肖文紫在外面等了很久,天已经完全漆黑了,大头才走出来,等他走得远了,肖文紫就挨近那座院子。 她不知道里面的是不是要找的人,但目前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把可能的疑点一一排除。 透过门缝,看里面是黑着的,大门也没有开,她为是该敲门还是撬门犹豫了一阵儿后,决定还是遵守职业道德,偷偷进去。 这种大门很容易弄开,她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时,忽然有一种被人窥视着的不详感觉,正观察呢,就见房门忽然大开,一阵马达的噪音突兀地响起! 肖文紫心说不好,急忙撤向大门,一排刀片已经飞向她,她连忙跳跃格挡,但架不住飞刀密集,连绵不断,不一会儿就身中好几刀,好在飞刀的力度不够狠,扎到身上也就掉落了。 她被飞刀逼得喘不过气来,马达一直在响,刀片一直在飞,这是多少人在围攻她啊? 总算是退出了大门,马达声停止了,也没有人追出来,但肖文紫觉得浑身被扎得像是“草船借箭”的草人,这时已无力抵挡再来一波的追杀,就拼命地跑起来,直到耗尽力气,摔倒在地…… “多亏遇见了哪吒哥,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肖文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李哪吒发狠说:“现在就去那贼人老巢,某必将其铲除!” “那些飞刀很是密集,连我这练小刀的都抵挡不住,不要再连累你们受伤。”肖文紫担心地说。 李哪吒豪气横生:“千军万马又奈我何!” 郭路说:“已经过去三天,我们是该去看看那里有什么鬼祟之人。” 所述民房和春光巷都在三环,几个人很快就到了,肖文紫上次是夜里到的,总觉着这里暗藏杀机,现在看,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家院落。 大门虚掩,肖文紫也不需要用手段,一推就开了,李哪吒抢在前面进入院中,全身戒备,等着那飞刀出现。 静悄悄的,根本没人。 三个人就打足精神,慢慢往里进,房门有个暗锁,被肖文紫轻松打开,里面还是没人,也没什么生活用度的物件,这里就是个空屋子。 在门口有一架机器,有两米多长,上高下低成三十度角立在那里,尾端搭在地上,中端是两只柱脚,下面安装着胶皮轮子。 机器主体是两根圆柱形的滚筒撑起的铁架子,三十公分宽的橡胶皮带包裹在外面形成一个环形。 这是唯一有些特别的东西,一般人家很少见。 李哪吒看不懂:“这是什么机关?” 郭路注意到铁架子上还贴着铭牌,上面有产品的名称“胶带输送机”,滚筒上连着一个马达,上面垂着带电源插头的电缆线。 不远处的墙上有个电源插孔,赵延军牵着插头走过去说:“你们离得远点,我试试看。” 李哪吒赶忙过去抢过来:“大哥小心,末将试他一试!” 郭路指着插孔说:“插进去就行,不要太过用力。” 李哪吒倒也不是对电一无所知,小心翼翼地把输送机的插头与电源插孔接合。 “呜~~”输送机的马达声响起,橡胶带也随着滚筒快速地旋转起来。 李哪吒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就飞身跃起,护在郭路身前,同时紧张地看向更远一点的肖文紫,好在只是机器转动,没有对人造成伤害。 他挠着脑袋,这有什么用处呢? 肖文紫灵犀一动,过来把插头拔了,对他们说:“来把这东西挪一挪,对准大门。” 按她说的把机器摆好后,肖文紫从身上拿出六柄小飞刀,在橡皮胶带上铺开,两只一组,按半米间隔分成三组。 重新接上电,输送机再度转起,在高速运转的力量下,飞刀连续射向大门,六把刀转眼间就射完了。 李哪吒瞪大了眼睛赞道:“这个机关术玄妙得很!” 郭路也看明白了:“这不是机关术,是普通的传输机器,被人巧为利用,成了发射小刀的弩箭。” 第133章 七英会 肖文紫说:“这得多少刀啊,那天钉我的刀没完没了,至少有一个人在不断的往上面续,他又是哪里搞来这么多刀?我找大头的当天就到了这里,如果是为了对付我的,不会预备的这么及时,这个人是不是花子张呢?” 想破了脑袋也不得其解。 几个人带着一脑袋疑问出了那个院子,慢慢地走着,一时也没人说话。 “前面那个牌子是街道办,不如问问他们。” 郭路带着两人进了街道办,见只有一个老头在里面看报纸,也不知是工作人员还是来办事的,见他们进来,审视的眼光从花镜上方投向他们。 郭路脸上堆笑打招呼:“大叔,我来问打听个事。” “啥事说吧!” “就是前面街上靠东把角的那家好像是空屋子吧?我们要租个房子,不知去哪里找到房子的主人?” “就是黑大门那个?” “对,就那家!” 老头冷哼一声,道:“那房就是白给你,你敢住啊?” “咋,闹鬼呀?”肖文紫紧张地问。 “倒是没听说闹,那是个凶宅,三四年前,有个老人在那住,脑袋叫人摘了挂在门上,那房子这些年就一直空着,别人都绕道走,你们还要住进去?” “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听说以前是个要饭的,也真行,要饭都能要出个大房子。” 几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出街道办,站在夕阳的余晖中,浑身发冷。 “看来大头是了解实情的,我们找他去!” 郭路做出决定,三人拦了辆出租车,到了大头扫街的地方下车,看到一个穿环卫工马甲的人在干活,却不是大头。 肖文紫上前打听,那人不知道谁是大头,就告诉她自己是今天刚上岗的,听说以前在这扫街那个人不干了。 “去他家!”肖文紫跟踪过大头,知道他家在哪里。 赶到时,大头家的门已上了明晃晃的大锁。 肖文紫急得去敲邻居家门,有个面带病容的男人开了门,听了他们的来意,说:“昨儿早上他家人就走了,说是回老家,老家在哪?不知道,平时也没啥来往不打听这事。” 肖文紫脑袋耷拉下来了,辛苦找了几天,赚了一身伤,线索都断了,那晚发刀射她的究竟是谁?以前住那里被人杀掉的乞丐是花子张吗?大头又为什么躲出去? —— 上午,郭路接到赵延军打来的电话,约中午在鸿门饭店吃鸿门宴。 对这个饭店郭路有种天然的抵触,但也没理由让人家换地方,他听出赵延军的声音有些低落,问:“怎么了,不顺利?” “是啊,今天我又去工厂,冷冷清清的一个粮车也没有,杜厂长说是昨天送粮的被我打了,那些粮主都有了意见,不给送了,杜厂长也向我提出辞职,唉一团糟啊!” “哦,被逼宫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没酒喝凉水,咱们先来个一醉方休,明天的事管他呢!” “哈哈!好,中午见,我再带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没问题,曹莽兄弟,不怕你笑话,我赵延军以前就是个蹲笆篱子的,一穷二白,根本不懂啥工厂、赚钱啥的,再差劲也就是原地踏步走呗,我不在乎!” 话说得洒脱,却听出了苍凉的味道,他这是要一醉解千愁啊! 中午来到鸿门饭店时,王坦已等在那里,告诉郭路他们,赵延军、马钢从工厂往回赶呢,一会儿就到了,他先来定的桌,在齐国厅,是一个大单间。 郭路四处打量,没见到郭好,他又不知道郭好现在的名字,就向接待他们的服务员问,有一个挺瘦挺秀气的服务员去哪里了。 那位正是翠姐,她是个精细的人,回道:“你问的是骆云吧,这段时间就她不干服务了,其他人都在,骆云人家升职了,去办公室当文书喽。” 第一次听说饭店还有文书,不管咋地,比辛辛苦苦当服务员强,郭路挺替她高兴,也想看看这位姐姐,就问:“她的办公室在哪啊?” 翠姐看着他笑起来:“你这老弟是不是看上骆云啦?那可得使劲追呀,骆云可是个好姑娘,但是现在出差去京师了,恐怕得再等等。” 郭路惊讶地问:“有什么事还需要她出差?” “大老板项总回京师,指定她跟着,我们也不知为啥。”翠姐语气有些暧昧了,让郭路惊疑不定。 自己要找的项楚天,原来又回京师了,还带走了郭好,是福是祸? 赵延军他们到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看到大家后又强颜欢笑,任谁都能看出来。 郭路把一个大家不太熟悉的人做了介绍:“这位是余波大哥,企业管理专业,擅长摆弄电脑、手机,还在东临米业做过两个月的办公室主任。” 赵延军一听就明白了,对郭路投去感激的目光,伸手握住余波的手:“余哥,我咋感觉就缺你这样的人呢!” 余波不算胖,就是脸盘大,这时更是面如满月:“哈哈,赵总,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 赵延军最愁的是企业怎么管,碰上一个熟悉东临又专业管理企业的人,有如旱天听到雷声,虽然没见到雨,心里也湿润起来,把在东临惹的不快扔在脑后,执意推余波上座。 余波不肯:“这许多老板,我怎么能往那坐!” 郭路笑道:“余哥,这里你最年长,赵总也不是小气之人,你就不要推辞了。” 余波一看,别人都是三十岁以下的样子,就自己四十出头,便连连说着抱歉坐下来。 赵延军又礼让郭路坐在了余波右手,自己坐了左手,马钢、王坦依次在左边坐下,郭路旁边是肖文紫、李哪吒。 菜陆续上着还没开席,王坦介绍说:“大哥让我来点最贵的菜,我就偷了个懒,直接让他们上了‘鸿门宴’套餐,在这家店是最高档的,别看‘鸿门宴’听着吓人,搭配的可不俗,是八大菜系各有一道拿手菜组成八个菜,表示八方来客肯定都有一道能吃的菜之意,另有四道东北地方菜,取落地四平八稳之意,咱可得把这意思吃进去!” 赵延军笑道:“我让你来点菜果然没选错人!” 第134章 谈笑风云定 在郭路的提议下,赵延军把东临米业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包括王坦之前了解到的,自己和马钢亲身经历的,用他的话就是:这个工厂从上到下腐的透顶,账上没钱只有欠债,粮贩又牛得很,好像是和杜福通勾结在一起,而杜福通一闹辞职,粮车再不来,这厂子就玩不转啦。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把杜福通留住,今天已经闹个半红脸了,怕是没有台阶下啦!”赵延军为自己没搂住火有些懊恼。 郭路好奇地问:“你还想留他?他这个毒瘤走了不是正好?” 赵延军沮丧地说:“我也不想看他那张老脸,可是没他这个厂就要停摆,虽然我不在乎,但在我表哥那儿没脸啊!” “你表哥没事,他本来就要放弃这地方了,给你就是死马当活马治,要钱他能再给你投,即使黄了也随便你,怕什么呢?” 郭路一通劝说倒把赵延军给惊到了,这是刚认识一天的朋友啊!就问:“我表哥的想法你怎么知道?” “哦……小蚊子告诉我的。”郭路无奈把球传给了肖文紫。 那姑娘狠狠瞪他一眼,看到赵延军投来问询的目光,只好点点头:“嗯,曲总和你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我听到了,可能你忘了。” 赵延军知道自己犯过一段失忆症,就信了。 余波说:“这是个好机会,杜福通必须得走,他侄子杜志伟管着安保,他妹夫裴亮是粮储主任,接替我管办公室后勤的盛国立是他的同学,财务记账会计袁雪琴和他是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有杜福通,你这个老板就会政令不通,这个企业就会脑梗、心梗、手脚梗。” 马钢激愤地说:“我让小力过来,整死他,看他还梗不梗!” 李哪吒突然来了一句:“虎园是此人的好去处!” 郭路连忙拦住:“工厂虽然也是江湖,可也不能完全靠江湖手段,有些社会人怕是你请神容易送神难,余哥,你是专业的,对下一步安排有什么好办法?” 余波也不客气,开始授课:“赵总就顺势应了他的辞呈,把管理权限拿回来,这里有个交接过程,第一步要先查账,可以委托会计事务所来人审计,对东临米业成立以来的账目彻底清查一遍,不出所料的话,杜福通想走?恐怕还要吃牢饭呢!” 赵延军一拍巴掌:“听说过秀才杀人不用刀,可算见着了!” 余波笑笑接着讲:“这一步之后看能拿掉多少人吧,最好是把杜福通一系的人都清扫出去,在关键位置都放上信得过的人!” 提到人赵延军就愁了:“我这初来乍到的哪有人啊?尤其是那些有粮食方面技术和经验的。” 余波说:“双桥周边稻田万顷,米业更是林林总总,那都是专业人才的储备库,只要你有梧桐树,还怕凤凰不来吗?再说,东临米业现有人员也不都是不可救药,有仗势欺人的,就有被排挤被打压的,只要有真才实学,我们就把他们用起来,忠诚度保够!” 菜上齐了,一桌人也忘了吃,都看着余波侃侃而谈,此刻那张大脸充满了魅力,尤其是赵延军、马钢哥俩,这两天一直吃瘪,看着东临像团刺猬卧在那里,想吃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有大脸同志出来拔刺,就要吃到肉啦! 余波看向赵延军:“现在的东临米业虽然叫公司,其实就是工厂管理模式,赵总怎么打算,是要采用哪种管理模式,组织架构怎么设置?” 赵延军像被问住的小学生一样红了脸,老老实实地说:“余哥,我听不懂!” 余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都看着我一个人白话啦,那些细事咱们以后再慢慢唠,现在是不是赵总得提酒了?” “对,这才是我擅长的事儿!” 赵延军端起酒杯,环顾一圈,有了群贤毕至、天下我有的豪情,一扫心里的阴霾,说道: “我赵延军一介粗人,各位瞧得起我,帮我拯救这个工厂,我也不能装迷糊,我决定给在座的各位每人分百分之五的股份,这样你们就都是股东了,咱们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上一条贼船的海盗,同意的就把酒干了!” 众人有些震惊,大方的人东北不少见,但大方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头一回看到,尤其是余波,本来就是卖弄学识找个打工的地方,一不留神就成了股东,让他如何不兴奋!王坦也觉得挨打挨得值了。 要说淡定也只有李哪吒,他对股份是啥都不知道,只是坚定地看向郭路,主公咋样他就咋样,别的懒得考虑。 肖文紫小心地问:“我也同意,但只能喝汽水,还给吗?” 赵延军大笑:“必须给!我这百分之八十分给你们三十后,还剩五十,也不独吞,我准备再送临水商贸我表哥那边三十,舅舅虽然传给我了,我也不能真就照单全收,给他这些股份后,我就可以让他给投点钱了,咱们收粮不是缺钱嘛!” 余波适时拍道:“赵总自谦是粗人,实际上是真有大智慧的人啊,人生能有几回搏,咱老余就豁出去了!” 郭路对赵延军有了重新的评价,手里虽然有个厂子,败光了什么都不是,这样舍出股权,却可以让这几个人真心实意地跟着他干,让厂子起死回生。 他提醒道:“国企那百分之二十股份是在谁手里?杜福通有没有份?” 余波不愧是在东临米业待过的,什么都摸清楚了,他说:“个人没有份,这是东临米业的前身——双桥粮食储备库的大米加工厂资产折合的股份,挂在储备库主任莫长青的身上,他是东临米业的董事,赵总,为了以后工作上的便利,你还是应该和他见见面,他在公司董事会上是有话语权的。” “好,明天我就约他吃个饭吧,余哥你得陪着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说啥!” “没问题,你就负责培养感情,他要是问到细节的事,你不说话我就接过来,不过,这个人和杜福通的关系怎么样我可不知道,最好我们这边有重量级的人,让他不敢得罪。” 赵延军犯难了:“要是临水我找表哥帮忙还行,在这块我也没啥熟人啊,对了,市府的秘书长重量够不够?” 余波两眼放光,惊喜地说:“太够了!” 第135章 恶龙岭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赵延军当时就拿出电话打给了孔维庸,两人亲如兄弟地寒暄一阵后,赵延军说明了他的意图,在东临米业遇到困难了,想找大哥帮忙,和莫长青拉拉关系。 孔维庸满口答应,约好了明天晚上由他张罗局,介绍莫长青和赵延军认识。 “妥了!”放下电话,赵延军兴冲冲地说:“这道儿已经划出来了,各位股东就都去上班呗?” 马钢、王坦自是摩拳擦掌恨不能马上就去一展拳脚,余波说明天要把他的店面事情处理一下,晚上陪着赵总宴请莫长青,以后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郭路说:“我和哪吒去趟恶龙岭办点事,回来以后可以去工厂帮助赵兄。” 肖文紫接茬道:“我也去恶龙岭,正好顺道!” 王坦有些奇怪,暗自琢磨:“这假小子不跟着他家少爷,怎么跟别人跑上了?” 赵延军倒是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了,大事唠完现在咱们专心吃这鸿门宴,咱就学刘沛公,他杜福通就算是楚霸王,咱也把他打成楚王八,最后是咱称王!” —— 姬善仁情报滞后,但也提供了项楚天就在双桥的消息,虽然郭路从饭店又听说他回了京师,但显然这里是他的一个据点。 大敌在侧,新账老账都要算,郭路迫切需要的是增长实力,要知道,那不只是项楚天一个人,他手里还有没摆在明面上的力量。 枪,是最大的实力,再牛鼻的武将也抵挡不住一颗子弹,所以郭路决定去恶龙岭找找有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就怕曹莽的旧档不准,有臆想成分。 恶龙岭的名字虽然不雅,其实还算双桥周边的一处风景区,有山峰,有峡谷,还有一条幽深的石洞,这条石洞在峡谷两边的岩壁上,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到这里。 当初是要开发成一个游览景点,但因为山道没法增宽,游人走到这里都要扶着山壁,有的地方还要蹲下来像鹅一样挪蹭着走,就发生了一起坠崖事故,没人再敢开放了。 现在这条道长满了荒草,道口立着一张警告牌“危险勿入!” 郭路犹豫了,这样的地方曹莽能进去吗?自己带着二人再出意外。 李哪吒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请缨:“大哥,我去打头阵,你们就不要进来了。” 郭路说:“此地太过凶险,我们不去找了,别平白的搭上性命。” “在我看来如平地一般!” 李哪吒说罢已经将身纵起,像猿猴一般几个起落,就到了石洞口,向他们摆摆手,就进了洞。 “果然是太蚁真人的弟子!”郭路赞了一声对肖文紫说:“我们就等在这里,看他有什么收获!” “东北贼王名声不咋地,可他弟子侠盗可不是水货,你老人家自己呆着吧!” 肖文紫也像小狸猫一样走过去了,虽然没有李哪吒那么视若等闲一蹴而就,却胜在轻灵,躲避险石像随风折柳,探险被她探出了婀娜多姿。 看到肖文紫站在洞口像同情老人一样看了自己一眼就钻进石洞,郭路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都跟谁俩呢? 拍了拍自己那健美的胸大肌,曹莽,不就是这具身体进的洞吗,还能被俩小的给压住? 他开始小心地踏上那条荒道。 这条路看着吓人,其实走起来也没那么凶险,郭路发现自己这具凡体对岩石的驾驭能力还是挺强的,手的吸附力让他即使搭着平滑的岩壁也可以扣住每一条缝隙。 比前面那俩妖孽多用了一点时间,他也顺利地进了石洞,洞口不大,也就容一个人进出,进到里面就慢慢地扩大到一个可并排四人的宽度,李哪吒和肖文紫贴着岩壁仔细寻找。 山洞里除了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也没有什么其他景致,甚至没有个看起来可以藏东西的凹陷之处,郭路觉得自己被曹莽坑了。 看这洞还没有到尽头,郭路就继续往前走,前面的空间又收得狭窄些,好在洞壁上方有些缝隙能漏进阳光来,还能看清里面,走了几十米后,只剩下一条石缝了,仅可容一条蛇穿过。 郭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石缝居然在动,定睛观察,竟真的是一条大蛇,蛇皮与岩石非常接近,在那条缝隙里探出脑袋,观察着来人。 看到大蛇,郭路一下子从曹莽的旧档里读到了它,迷迷糊糊的记忆中,大蛇好像是和曹莽一起来的山洞,一人一蛇还挺亲近的样子。 其实大蛇也很矛盾,它看到曹莽,本想迎出来,可又发现这熟悉的身体里散发着一种危险的信息,让它不敢靠近。 这是刘邦斩蛇落下的后遗症。 人与蛇就这样心怀鬼胎地对峙一会儿,大蛇缩了回去,没一会儿,咬着一只长布包爬出来,把布包顺着石头缝推出来后,自己又躲得没影了。 郭路猜这可能就是那只枪,就把布包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些步枪的散件,郭路的手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几分钟时间就把它们组装成了一只狙击步枪。 幸好曹莽的枪械知识和技能没有丢,他认出了这是产自啤国的新型高精度狙击步枪,瞄准镜、支架都一应俱全。 可惜没有子弹! 郭路正遗憾着,感觉有东西向他袭来,赶紧转身避让,几枚子弹落在地上,蛇头在石缝中一晃而逝。 真是好蛇,还知道给送子弹,这么想着的时候,蛇头又出现在石缝处,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又冲郭路吐出几颗子弹。 郭路就这样一边捡子弹一边夸大蛇懂事,大蛇来来回回地吐了足有二十六颗后,就待在石缝那里不动弹了,像是告诉郭路,它没存货了。 “大哥退后,容我打杀这个孽畜!” 李哪吒进来正好看到蛇头在石缝上晃动,以为它要伤郭路,大喊一声就要动手。 郭路忙阻止道:“不要,这是朋友!” 李哪吒收发自如,随即停住,看向郭路手里的枪:“大哥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是这位蛇哥给保存着呢,我们走吧,不要惹它!” 看到郭路走了,大蛇有些不舍的爬出石缝跟了几步,终究是心有余悸,没敢追得太近。 走过那条荒道,郭路看到一只乌鸦在空中徘徊,就端枪瞄准了乌鸦,这一刻,他竟想起了贾伟涛,稳了稳心神,勾动扳机,乌鸦掉落在石洞口。 大蛇小心翼翼地向他们方向看了一眼,叼着死鸟回去了。 第136章 谋杀 郭路他们下了山,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们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一个有长途汽车站的地方,有时顺着乡道走,运气好的话也会遇上过路的客车。 走了一会儿,看到有两个人站在路边向远处张望,他们旁边的山沟里露出一点车的影子,像是从乡道上滑进去的。 走得近些,看到原地转圈的是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另一位中年人比较沉稳,虽然穿着普通的棉布夹克衫,却有一种坐在主席台讲话的c位气度。 这个年代人们的服装开始追求变化,但有身份的人不会搞得太特异,也就是用夹克衫这类相对休闲的服装来代替板板正正的中山服,少了两个兜,拉锁代替纽扣,多了几分舒适。 坊间有言:别管多大官,都穿夹克衫。 郭路低声对提着布袋的李哪吒说:“小心些,不要被他们看出枪来。” 那两人一筹莫展,看着来的是三个年轻人,有点失望。 皮夹克说:“要不然请他们帮着推推车吧,等半天了也没有路过的车,天马上就黑了。” 中年人说:“他们都是小孩子,有什么力气,不要没帮上忙,再伤着人。” 这话被李哪吒听到,不愿意了:“区区小车而已,哪用得几分气力!” 皮夹克气乐了:“现在这孩子都这么能吹了吗,是不是种地的化肥撒太多了,把你们吃胆肥了?” “什么是化肥?某未曾吃过。”李哪吒听不懂。 肖文紫看皮夹克不顺眼,就抢白说:“人家想帮你忙,你却说风凉话,不怪你车子掉沟里都没人管” 皮夹克叫道:“帮什么忙?就看他在这吹牛了,还不用几分力气,你要是能给它整出来,我给你磕一个都行!” 中年人止住皮夹克:“小林,和人好好说话。” 又对郭路他们说:“你们也别怪他急躁,刚刚我们车开得好好的,被一辆车从后面撞过来,亏得小林技术好,开进沟里,不然恐怕我俩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啦!” “那个肇事的车没有停下帮忙吗?”郭路问。 小林气愤地说:“一溜烟就跑了,我看他们是故意的。” 中年人接着说:“这条路上车又少,打电话也没讯号,我们只能等着再有过路的车帮忙给牵引出来,本可以捎你们一段路,现在看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你们就慢慢走吧。” 郭路问李哪吒:“你有把握就帮他们一把,没有也别逞强。” 李哪吒斗志昂扬:“只要大哥吩咐,即使搬到山上去某也办得到!” “哈哈!这孩子……”小林都笑岔气了,虽然他比这几人也大不了两岁,还是喜欢高高在上地称他们小孩子。 李哪吒也不多话,跳进沟里抓起前保险杠一抬,车头抬起,后轮向下刚一滑动又被李哪吒推了回去,李哪吒缓缓抬脚向前移动,小车慢慢地被推上了路面。 小林、中年人、肖文紫都惊得张大了嘴,只有郭路稍强一点,但也十分震撼,要知道那次在精神病院门口,李哪吒只是平地里把车抬高一个角度,这回是从沟里推上来,两者所用的力气不是一个层级的。 他本来是想着,让司机进去倒车,他和李哪吒两人使力将车推上来,没想到李哪吒动作那么快,力气又那样霸道! 小林硬着头皮走到李哪吒面前:“你是山神吧?给神仙磕头没啥丢人的!”就要跪下。 李哪吒暴喝一声“闪开?”推开了小林,人已经向前冲去。 众人这才发现,当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李哪吒推车的举动上时,有一辆车从前面飞驶过来,背对着来车方向首当其冲的中年人马上就要被撞到。 李哪吒已越过中年人扎下马步,双手抵住撞过来的车头,来车就像撞到山上一样剧烈地震动一下,李哪吒也晃了晃,脚下没移动半步。 那台车又踩了油门想继续冲撞,但车轮只在那里空转,旋起阵阵尘沙,车却不能前进分毫。 小林叫了起来:“就是他,刚才把我们撞沟里的就是他。” 这时大家都看明白了,这车绝不是普通的交通肇事,这分明是谋杀! 众人都围了上来,里面司机看不能得逞了,就挂了倒挡要跑,没想到车已经被李哪吒死死抓住,前后都不得动。 司机慌了,打开车门就逃,一道白光划空而过,钉在他脚踝上,司机惨叫一声摔倒。 小林已经冲到近前,先搂头给了两嘴巴:“高县长你也敢动,活腻歪啦?” 肖文紫过来拔出小刀,在被擒司机身上蹭了蹭血,无动于衷地回到郭路身边。 中年人看着眼前几人,比那个要撞死他的司机更让他惊异,这都是什么人啊,莫非是特种部队的? 他看出虽然郭路没有动手,但那两个能人都听他的,就上前致谢道:“今天不是遇到几位,我高峻峰就糊里糊涂地葬身此地,大恩已不是一个谢字能表达的啦!” 郭路此时还不知道他们救的是什么人,指着司机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高峻峰看了眼憋着气不吱声的司机,说:“不认识,但我能猜到几分,这个人也就是个工具,有的人为了争权夺利,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唉!” 小林那边没问出话来,又到车里搜了一遍,找到一个老式手机,检查后对高峻峰说:“这里有和牛达发通话的记录,时间就是二十分钟前。” 高峻峰冷笑一声:“还真是他,送县警局吧!” 小林说:“那台车是假牌照,也要开回去吧?” 高峻峰看向郭路:“你们要去哪里,如果没有要紧事,我有个不情之请,帮我们把车和人送回龙岭县,在那里盘桓几日,我是龙岭的县长。” 龙岭县,正是全国闻名的优质水稻种植基地,郭路想到了一些可能,就笑道:“什么事也没有县长大人的事重要,从命就是!” 高峻峰开心地笑起来:“我提‘县长’只是礼貌上的自报家门,可不敢跟你老弟显摆,没你们,我就是个死县长了。” 几个人分坐两车,高峻峰也会开车,他拉着郭路就坐了他自己的车,以便路上攀谈;小林开上那辆行凶的车,把司机绑了放那台车上,为稳妥起见,李哪吒跟车看押,肖文紫是上哪个车都行,还是守着丫鬟的本分,跟着少爷走了。 第137章 见猎心喜 在车上两人又交换了一些彼此的信息,高峻峰听说郭路是在东临米业做事,主动提起龙岭县的好水稻。 郭路说:“早有耳闻,全国数一数二的种子基地,可惜你们不愁卖,东西好价格高,我们又缺少资金,只能望稻兴叹啊!” 高峻峰笑道:“你说的确是事实,不过还有句话叫事在人为,等我去东临米业考察一下,搞好了我们能合作一次。” “非常欢迎,但希望高县长过两个月再去,我们准备整改一下,以最好的面貌谋求和龙岭县的合作。” 龙岭县城离恶龙岭只有三十多公里,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高峻峰事先已经通知了县招待所,给留下三间高级客房,让郭路等人安顿下来,约好晚一点吃饭,他们先带着那个司机去县警局处理这起恶性事件。 招待所对县长亲自安排的客人自是热情周到,郭路却要求他的房间不需要服务,请勿打扰。 那只枪虽然拆得七零八落,还是能被人认出来,这个大雷一定得藏好。 晚些时候,高峻峰有些疲惫地来到招待所,告诉郭路,牛达发听到风声已经跑了,然后说了大致情形。 司机到了警局很快就招认,他是外地人,受牛达发指使,要设计一个交通肇事把高峻峰除掉,时间也是牛达发提供的,第一次撞车失败后,司机想要放弃了,打电话报给牛达发,牛达发逼着他回去再撞一次。 牛达发是龙岭县的副县长,因为前段时间传高峻峰要调走,他迫切想扶正,就一通活动,对上送礼,对下请客拉票,动用一切可利用的手段要接高峻峰的班。 后来又定下来高峻峰不走了,而牛达发的心已经膨胀起来,按不回去了,竟使出了杀人除障的昏招。 郭路不能理解,一个县长至于这么争吗? 高峻峰说:“龙岭县最大的资源就是这些好稻子,全国都争这些原料,为了弄到手各显其能,我虽然还算清正,别人可不这么想,会把这里当成一个肥差。” “嗨,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咱们去餐厅,尝尝我们招待所的手艺!” 一晚上热情的话说了很多,酒只是点滴意思到了为止,高县长说小林也受了些惊吓让他回家了,也没招呼别人,只有高县长自己陪着郭路三人吃的饭。 结账时,郭路看到高峻峰自己拿现金结算的,也没开发票,让他很是意外,对这位县长多了一些敬意。 第二天郭路要告辞,高峻峰坚持让他们去参观水稻种植基地,说便于以后合作,郭路其实也没想好是否和赵延军伙在一起搞那个米业,但目前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先熟悉业务也好。 高峻峰有公事要忙,让小林开了辆商务车拉着他们各处转悠,李哪吒把狙击枪的袋子也带在身边,以防服务员收拾客房看到。 来到种植基地中心所在的尹家村,收获的气息扑面而来,现在田地里的秋收已经结束,只有成捆的稻秸秆在田里有规则地摆放,而在水泥晒场上,能看到一处处的稻子堆散积在那里,也有很多的人在晒场上看稻子。 这晒场是农户共用的,别人看似没啥区别的稻粒,一堆一堆几乎挨在一起,各家主人都认得清楚。 粮商就是在这里看粮,和稻农谈价的,郭路过去时,一伙南方粮商正和一个老农谈采购他的稻子。 南方老板扒拉着手里的稻粒说:“是不是年景不好啊,你这稻子不熟啊,这样的粮我买回去打不出几斤米,要亏死啦!” 老农说:“你可说错了,今年夏天雨水足,秋天雨水少,下霜还晚,稻子比往年长得都好,老板你买回去就偷着乐吧。” “怎么会呢,我看这样子也就六个出米率吧(百分之六十),你价格再落落我多要点儿。”老板还在磨价钱。 老农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站出来,对老板不客气地说:“我今年没涨价已经算你捡便宜了,你为了讲价钱踩咕我家稻子可不行,就你手里那把,出米没七十二我白送你。” 老板一听来劲了,喊道:“小刘,过来验一下出米率。” 小刘拎着个箱子过来:“有电源吗?” 青年稻农扯过一个活动插座:“啥没有啊,尽管验!” 小刘拿出天平和小型试验精米机,把老板手里的稻子添够量倒入天平称重,然后倒入精米机开始研磨,青年稻农看着他的操作“切”了一声,没说别的,这时也围过其他一些人,都在那看结果。 小刘称完最后的样品,有些不甘地说:“72.5!” “这小伙子说得真准啊!”围观的人都称赞起来。 青年稻农不屑地开口道:“你整这玩意使手段了我都没稀得说你,要是把轧砣放在正确的位置,这出米率能达到74。” 小刘红着脸分辨:“没有,你不懂这先进的仪器!” 老农搭话了:“我儿子啥不懂,他是粮校毕业的啥没见过,你们做生意太不实诚,算了,我不卖给你们了。” 南方老板赶紧央求,说要全都包了,今天就发火车皮。 老头还在犯倔,他儿子劝他该卖就卖吧,留在这里天天照顾着不如卖掉省心,老头才同意了。 郭路在旁见猎心喜,这小伙扔在村里种地不是白瞎了吗?就凑过去拍拍小伙说:“咱唠两句呗?” 小伙以为这也是粮商:“还唠啥呀,我家的粮都叫他包了,你再看看别人家的,咱龙岭的稻子都差不了。” 郭路说:“我是双桥米业的,想问问你,去企业里干愿不愿意,在我那你能大展拳脚。” 这边南方老板见老头同意,已经安排装车,老头没事了,听到这边说话,就问道:“在你那能挣多少钱啊?” 郭路也不确定,只能含糊地说:“反正比你种地挣的多!” “我要是想上班早走了,我家种地就我爸,我不放心啊!”小伙推辞道。 老头却有些心动:“你这傻小子,要是挣得多,够你娶媳妇的,我这地就租给别人,不干了也行!” 第138章 财帛动人心 看父亲这样说,小伙也动心了:“你们那企业靠不靠谱啊?” 一直陪在旁边的小林插话道:“这是高县长请来的客人,人家是省城的大企业,你说靠谱不?” 高县长经常到田间地头和老乡们唠庄稼长势,小林也混个脸熟,小伙自然认识他,就下了决心。 “今年的粮卖完了,把地收拾收拾家里也就没啥力气活,我先去试试吧,开多开少的先不说,要是不顺心了明年我还得回来种地!” 郭路大喜,又和小伙攀谈几句,知道他的名字叫尹海洋,是省城粮校毕业的,专业是粮食储存检验,毕业后曾在一家粮食加工厂当过检验员,后来因母亲去世,父亲身体不好,弟弟在上学,所在企业工资低微,不够负担家里的生活,只能回家务农。 郭路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让尹海洋忙完家里的事就去东临米业。 小林佩服地说:“你这收人的本事是真了得啊,这小尹我知道点,好读书,爱琢磨田地里那些事儿,谁家种地有啥问题他都帮忙。” “小林你也不错啊,在县机关里,农村的事都知道。”郭路夸道。 “嘿嘿,都是听高县长说的,全县大小事情都在他心里装着呢!”提起高峻峰,小林是由衷地佩服。 看着一车车的水稻被拉出晒场,郭路说道:“我看买稻子的很多都是南方商人啊?” 小林说:“是呀,咱这的稻子好,人家就不远千里地来买,高县长也说过,虽然卖给他们能多卖点钱,可是咱当地米业守着宝地加工的却是不好的水稻,这地方名片打的还是失败。” “我说他怎么要找米业合作呢,高县长还真是高瞻远瞩!” —— 京师,华飞娱乐周报报社,项楚天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有如主人,郭好忐忑不安,看着正在打电话的贺总编。 贺总编放下电话后看向二人说:“项总、骆小姐,我都问清楚了,秦双柳现在是在京师居住,因为年事已高,身体多病,又加上那桩官司的影响,闭门谢客,想见她有些难度。” 郭好已听到贺总编在电话中提到自己前世儿子的名字,急着催问:“周小红的两个儿子近况怎样呀?” 贺总编当然不知道她与这事有什么牵扯,说道:“长子周建林虽然处境一般,胜在人比较知足,和养母秦双柳多有来往;次子周小杰在鹰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而富足的来源,是和秦双柳打了一场官司,打赢了,但和养母这边的关系也都闹僵了。” 郭好很是震惊,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她宁可相信儿子做得不对:“怎会这样呢?秦双柳是周小红很好的姐妹,对托付的两个孩子一定会视如己出,周小杰难道这样不懂事,和养母打官司,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解决的呢?” 贺总编不以为然地说:“还不是财帛动人心,这些名人啊我接触的多了,看着光鲜亮丽,金钱面前,有时还不如普通人,周小杰说秦双柳侵吞了他母亲的遗产,秦双柳说她为了抚养这两个孩子耗了多少心力,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周小红泉下有知,对她的朋友是啥感觉。” 郭好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她努力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这件事,否则真担心把前世的抑郁症再勾起来。 项楚天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其心中正起波澜,就把话岔开:“老贺啊,我就知道找你没错,演艺圈里那点事都能打听到,我这员工小骆是周小红的忠实影迷,整天惦记人家的身后事不安心工作,我就带她来了个心愿,以后好给我踏实工作!” 贺总编恭维道:“项总的豪气在京圈大大有名,没想到对员工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我都羡慕的想去给您打工了,您收不收啊?” “别介,我那院小放不下你这名记。” “您那院子是春香院吧,我是名妓?还头牌呢”贺总编也很能开玩笑。 项楚天哈哈大笑:“你们文人啊就是骚气,我都没往那方面想。” 郭好还是不能放下:“总编,能想办法让我看一眼周建林吗?” 贺总编有些无语:“小骆啊,你这追星也太执着了,连明星的儿子也不放过啊?” 项楚天说:“老贺,小骆是我的优秀员工,既然从极东来到这里,你就安排吧,回头让她代表公司跟你谈谈我们全国连锁‘鸿门饭店’在你们周报上的广告代理业务。” 贺总编两眼放光:“项总局气!小骆,你还想见谁?我安排!” “刚说过‘财帛动人心’,商人啊!”项楚天摇头喟叹。 —— 郭路赶回双桥,刚进了春光巷的院子,就接到赵延军打来的电话,问他在哪里,和另两位股东可是在一起?郭路说是刚回来,问他东临米业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延军也是想和他说说这些,就讲了起来。 他们进驻东临时,杜福通还挺嚣张,又提出辞职,还说不同意他也要休病假,这些年累出了很多病,一直坚持着没倒下,现在既然老板来了该他休息了。 赵延军同意他辞职,但要求做完交接再说,杜福通当时就撂下脸子,说病情不等人,扔下办公室钥匙离开了。 随后,粮储主任、化验室主任、安保队长都来递交辞职书,办公室主任请了假,整个工厂除了生产车间还在运转,其他都是停摆状态,粮车依旧一辆不上,递了辞职书的在没批准前还在上班,但是已经不管事了,悠悠闲闲地看热闹,多数员工都没事做,不是找地方打扑克,就是聚堆聊天。 余波给出的意见是停两天无所谓,先把账查明白再说,于是给普通员工放了假,留下管理人员和业务人员配合查账。 那天孔维庸搭线,和莫长青的见面气氛很好,莫长青表示,不插手东临米业的管理,赵延军做为大股东和管理者,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这让赵延军心里有了底。 余波主持的财务审计在外聘会计师到来后也快速地动起来。 赵延军动员道:“曹莽兄弟,你们要没别的事就都过来呗,在外面还得立伙做饭,我这儿还有食堂,那大师傅做饭可好吃了!” 第139章 调兵遣将 九二年的十一月,东北已是肃杀的天气,李哪吒在郭路强烈要求下,穿上一件长袖的薄衬衣,才显得不那么惊世骇俗,几人带着萧萧冷意来到东临米业。 下车付了出租费,肖文紫有些心疼:“每次打车都不少钱,我们应该弄一个自己开着。” 郭路说:“你们两个抽时间去考个证吧,不然有车我们也开不了。” 李哪吒说:“那日去虎园,我已看得会开车了。” “这里不是会开车就行,要有证!”郭路再次对他解释。 七位股东自上次鸿门饭店后第一次在东临米业重聚,各自通报了手头负责事情的进展。 余波报告了审计的情况:现在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问题还是很多的,比如存粮,票据上有的数,实物没有,还有一些打款,有出项没进项,漏洞百出,还在继续追查,在管理上也不按程序走,记账会计袁雪琴比会计主任朱会计的权限还大,什么都是杜福通一言堂,没人敢驳,所以朱会计很配合查账,但也表示不会为此负责。 后勤这块以前是办公室主任盛国立管,现在请假了就由余波暂时抓起来,发现物资采买和食堂费用等方面都有很多问题。 马钢汇报了安全保卫的情况,因为杜志伟撂了挑子,在其位不谋其政,每天上班就是在门卫室睡觉,带动得其他安保员也不去执勤巡场,工厂这两天出了很多问题,有的工人开始往家偷东西,晒场上有个电闸箱因为老化检查不到还着了火,幸亏及时扑灭。 马钢请示赵延军后,把小力找来弹压,小力来了指着杜志伟的鼻子臭骂一顿,对方屁都没敢放,被小力直接给撵家去了,现在的安保都规规矩矩地干活呢,偷盗风也止住了,不过小力也说了,不习惯被工厂板着身子,帮马钢捋顺了他还是要离开。 王坦是看着检验和过磅这些口子,因为现在没粮车入厂,事情也不多,化验室主任撂挑子,其他人还能各负其责,听王坦指挥,但王坦也说了,因为自己不熟悉业务,那些人听话也是表面上的,想糊弄自己还是很容易,只有张春阳看王坦得势,主动靠拢过来,也偷着报告了一些化验室弄虚作假的内幕。 粮储主任裴亮撂挑子后,副主任黄茂东挑头管着呢,那人虽然管人的能力一般,好在任劳任怨,吆喝别人不动就自己多干点,现在出入库的业务没有耽误事。 现在比较正常的是生产车间,主任单洪强本来就不着杜福通待见,车间也是干活最累挨哧最多的地方,只要有生产单子就闷头加工,对“朝政”不太关心。 会上,几位这几天在场忙碌的股东都有一肚子话说,但主要方面也就是上述问题。 赵延军也说了他和莫长青接触的情况,还有他表哥对他的支持,这两天会打过来一百万,凡事做他的后盾,让他放手去干。 郭路报告他去龙岭县的收获,与高县长达成合作意向,对种植基地的初步了解,还有尹海洋的加入。 郭路的话给每天被坏消息轰炸的众人无疑是带来了喜悦,和极东省的金字招牌龙岭水稻挂上钩,东临米业的含金量也会增加。 赵延军有些没底:“咱们现在这破烂现状,人家高县长能看得上吗?他要是来考察再考察出个不行可咋整?” “所以我们要加快进度,让这个厂子提前进入正常状态,厂容厂貌也要搞好,赵总,下一步怎么个干法你就安排吧。”郭路把总结权交给赵延军。 赵延军虽然被大家叫着赵总,也没昏了头,说道:“咱们说好,既然都是股东,就该说什么该干什么都实实在在的,不藏着掖着,也不瘦驴拉硬屎,我对自己看得很清楚,没啥文化,脑子也不聪明,就是命好,有我舅给这么个厂子,还有一帮扶持我的朋友,我以后主要负责管我表哥要钱,跟市府和储备库的领导搞关系,别的就靠各位了,尤其是余哥、曹莽兄弟,你们多挑头,人员该咋安排咋安排,该撵家去的,我当黑脸!” 郭路带头鼓了掌,说:“赵总话说得通透,我们就干起来,余哥,搞企业你是专家,你就安排吧。” 余波在整个开会过程中一直做着记录,这时把本子又从头看了一遍,说道:“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新接触工厂管理,以后肯定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但暂时来说,我比各位强一点,我就安排啦!” 他先对赵延军说:“先让每个人都负责一摊事,至于官职、薪资这些等稳定了再说吧?” 赵延军点头:“就一点,活没白干的,有我的就有你们的,要是我也没有,咱们还有王坦!” 王坦受宠若惊:“大哥,我有这么大作用吗?” “跟着你学讨饭!”肖文紫听明白赵延军的意思,就把话说出来,大家哄堂大笑。 余波咳了咳嗓子,开始分派工作:“目前最重头的大戏就是财务审计,我得多盯着这头,后勤和办公室这边就由小肖负责吧,女同志心思细,干这些应该没问题!” 第一次被当做“女同志”的肖文紫挠挠耳朵:“行吧,我可以教教食堂大师傅刀工。” 余波看出她信心不足,安慰道:“放心,不是给你就啥都不管了,我肯定带出你这个徒弟!” 又看向马钢:“安全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出一点纰漏可能就把厂子全毁了,以后就是你主抓,手下的人不行,我给你招,和那个小力说说,他以后不想干可以,这阵不能稀里马哈的,干好了给他多发奖金。” 马钢信心满满地说:“没事,别看他跟别人牛鼻,得听我的,说到招人,你给我招个懂电的吧,这么多电器电线呢,没个专业的去检查可不行。” “好,以后招安保员加上这个条件,现在先把电工吴师傅调给你使唤行不?” “暂时的行,要长期让我管安全,手下必须有个懂电的,懂就行,不用他接线,吴师傅是全厂的电工,事太多,我尽量不牵扯他。” 听马钢有条有理的说话,赵延军都有些奇怪了,这还是那个二愣子兄弟吗,管点事还真上心啊! 第140章 擒贼先擒王 “好,马钢已经具备了管理者的素质,马上就要超过我了!”余波的话让马钢沾沾自喜! 看向剩下的人,余波接着安排:“王坦,你还是把检验室和地磅看住,业务不懂没关系,尹海洋来了以后,你跟着他学,他肯定比现有那些检验员愿意帮你,等你拿的起来了,如果尹海洋能安定下来,我想让他去管储备这块儿,或者他管检验你再另行重用,到时再说,因为尹海洋还是个不确定的因素,我们的人不管以后干什么,多掌握核心技术总是没错的。” “李哪吒……你先管着储备行不?”对李哪吒,余波是最没谱的,他看不出这个不怕冷的人适合干什么。 李哪吒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安排,就问道:“储备做些什么?” 余波解释道: “原粮水稻收进厂里,要先入库房或晒场存放,等着加工,大米加工出来的成品要入库房储备,等着装车发运,这都是储备组要干的事情” “具体干活的是几个保管员,现在粮储主任提出不干了,副主任带头干呢,但他没号召力,是个好工人不是好领导,保管员都很懒散” “所以我让你暂时去管,要不然高县长来参观考察,储备库肯定要去,那个精神面貌要丢分的。” 李哪吒听明白了:“区区小事,不足为惧!” 余波不放心地叮嘱道:“业务上的事多问问黄茂东,对那几个老保管员多哄着点。” 李哪吒道:“某不会哄人,不服者,打杀便是!” 余波张口结舌,第一次不知怎么说明白。 郭路这时候得开口了:“哪吒,工厂做事,千万不要动辄打杀,要讲究点方式方法。” “大哥但放宽心,我的辖下,神鬼也得听话,何况人乎?” 别人当李哪吒是吹牛说笑,郭路知道,他是真敢下手,只能祈祷那些保管员能乖一点。 余波看只有郭路没安排了,虽然也当他是个老板,可用人之际也不能闲着,就说:“曹总,你来管个全面吧,各个口有什么事帮助调度一下。” 郭路说:“可以,但我会把重心放在加工车间,高县长最关心的是把他的好稻子变成好米,出彩的还是在加工车间这方面,现在看生产这块没跟着杜福通一起闹,但也别大意,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事不能让他发生。” 赵延军赞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样吧,我当勤杂工,哪里需要哪里去,没赚钱呢,摆老板架子也没人看。” —— 李哪吒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余波把黄茂东叫来办公室,介绍李哪吒和他认识,交代粮储现在由李哪吒总负责,之后余波就忙他自己的事,黄茂东也回了工作岗位。 郭路看他寸步不离左右,问他有什么事,李哪吒说要保护大哥,郭路说你现在也有职责了,你干你的事我这不用你。 李哪吒倒是听话,旋即去了原料库房,见黄茂东挥着大扫帚在扫地,灰尘铺天盖地,几乎淹没了他。 李哪吒叫住他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黄茂东带着怨气说:“我喊过了,没人动弹,都在屋里猫着呢。” 问明那些人所在的地方,李哪吒就去了粮储办公室,那是在晒场边上挨着配电房的一个小屋,打开门后,见四个人围在一起打扑克,气氛还非常热烈。 看到进来的是个年轻人,他们也没在意,继续着,每人身前还有点零钱,李哪吒看不懂他们的玩法,就站在一边观看,琢磨这东西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他不说话,那些人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一个就问:“你是干啥的,这地方能随便进吗?” “我来看看,你们这等上班方式,倒也有趣。” 李哪吒是真觉得有趣,几个人拿着小纸片就算上班了,比起自己在美食城刷盘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但听在那几个人耳朵里,就很别扭了,这是对他们的嘲讽啊!有人就扔掉扑克牌站起来说:“你算老几,到这指手画脚的,赶紧出去!” 李哪吒一想,自己是管粮储的,在这地界应该是老大,就老老实实地说:“我算老大,你们要听我的。” 这些人也听说了新老板带了些人的事,料定这个就是老板派来接管他们的人,下马威得安排上。 一个年纪大些的就说道:“老大?我们老大在这坐着呢,你算哪根葱?” 说着还向对面那个敞着怀叼着烟的人谄媚地笑了笑,那个人也得意地看向李哪吒:“草,小孩伢子,戒奶了吗?” 其他人捧场地大笑,李哪吒判断出这人就是他们的头儿,擒贼先擒王的战术他是知道的,问道:“你是裴亮?” 有人就说:“主任的名该你叫的,看你这岁数叫裴叔、裴大爷都算高攀,还敢直呼其名,有家教吗?” 李哪吒没理他,追着裴亮问:“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还在此玩耍?” 裴亮嘴里吐出一团烟圈,直喷到李哪吒脸上:“我是辞职了,我就是不走,工资还一分不少得给我开,你有招吗?” 李哪吒把他烟头夺过来,扯开裴亮的衣领就扔进去,裴亮被烫得跺脚,紧忙撩开衣服,又被李哪吒一把按住,按的正是裴亮肚皮上烟头落下的点,按的还很松,就让烟头的余火在里面继续燎着,另一只手掐着裴亮的脖子让他挣扎不得。 那几个人紧忙过来拉扯,被李哪吒一只脚像拍苍蝇一样都给放倒在地上。 李哪吒郁闷地说:“大哥不让我杀人,害我要费这般力气,告诉你等,谁再抽烟,就是这般处置!” 看裴亮放弃挣扎了,那几个人也爬起来,畏惧地看着,李哪吒就放开裴亮说:“现在,都去找黄头领,接受差遣,若有懈怠,某巡查到必有责罚!” 一个保管员小心翼翼地问:“一会有大米发车,我得去。” “准,忙完军务,还是要找黄头领,今日起,莫叫某看见黄头领劳作、尔等歇息。” 几个人灰溜溜地出去了。 裴亮去翻抽屉找东西,李哪吒奇怪问道:“尔因何不动?” 裴亮气急败坏地说:“我都辞职了,不是为了配合查账早该回家了,现在我就走,特么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贱胚!”李哪吒也不废话,抓着裴亮的耳朵把他拉出门外,裴亮又是骂又是叫,甚至往地下躺,李哪吒是宁可把他耳朵揪掉也不松手,裴亮只能弯着腰亦步亦趋地跟着,疼得一路大呼小叫。 院子里很多人都闲得没事,看到往日杜厂长身边最得势的粮储主任现今被一个半大小子拽着耳朵走,都大为惊异,有的就跟在后面看热闹。 第141章 暗潮汹涌 裴亮被拉到原粮库时,耳朵已肿成猪样,那几个保管员都拿着扫帚,但没有扫地,杵在那里做着样子,听到一连串的叫声由远而近,一看竟是他们的老大被牵狗一样拽到这里,都不敢看了,低着头扫起地来。 里面的粮堆有六米多高,李哪吒一手抓住裴亮的腰带,挥手一轮把他扔到了堆顶,这个抛物线距离得有十几米,裴亮也有一百八十斤的体重,但此时看起来就像李哪吒扔了棵白菜。 裴亮落在粮堆上,激起大片灰尘,虽然粮堆不是实地,也摔得七荤八素,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条黑影已快速奔到身边,把他提起来又跳到地上,再次扔到堆顶……再次跳下…… 重复了三次后,终于被裴亮找到机会,抱紧了李哪吒的腿,哭喊着:“祖宗啊,我都听你的……不回去……干活……” 李哪吒刚玩出兴趣,有些意犹未尽,就看向那几个保管员,那几个人都看呆了,大张着嘴,吃进多少灰尘都不知道,看李哪吒的眼睛向他们扫过来,赶紧拼命地干活,混凝土地面都要给剥下一层了。 “这些人的体魄,比大宁朝的普通乡民也差上许多,无趣啊!”李哪吒喟叹着转身。 看热闹的那些人都低下头,疾速退去,只有王坦兴奋的满脸通红,向李哪吒竖着大拇指。 王坦回到化验室,看着那些刚看完热闹跑回来的人说:“我琢磨着让刚才那位李主任也来咱们这边帮帮忙!” 化验室主任是裴亮的好哥们,一直对王坦爱搭不理,这时走过来诚恳地说:“王坦兄弟,我也待不了几天了,你就让我平稳过渡吧,啥事有需要我肯定配合,就别让外人来管啦!” “嗯,看情况吧!”王坦勉为其难地答应着。 —— 生产车间是厂院里噪音最大的地方,郭路一进门就被噪音围攻的想转身,看到有的工人已经在注视他,就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请问单主任在吗?”郭路礼貌地向那个推着一车物料的工人问。 那人大声喊:“你说啥?” 郭路才想到这里说话是要喊的,就喊着重复一遍。 那人指着后面的一间小屋喊:“在那!” 郭路走进去,看到一个满身白色粉尘的中年人蹲在那里一手持着铁皮面罩在脸上遮挡,一手抓着一个夹子,上面飞溅出一串火花,是在焊一个铁棒样的东西。 郭路没打扰他,站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看他娴熟的电焊技术也有些佩服。 那人用完一根焊条,换焊条时看到一旁的郭路,投去询问的目光。 郭路上前对着他耳朵喊道:“是单主任吗?” 对方赶紧捂了一下,嗔怪道:“你这个愣子,这屋里不用这么大声!” 听到他的声音郭路才发现,这小屋子关起门来,噪音确实隔绝了不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新来的,过来车间学习学习,单主任多指教啊!” “哦,是跟老板来的吧?我听说是来些新人,这车间有啥看的,你们都是领导,坐办公室就行啦!” “领导要是啥也不懂,一领就倒,真成了‘领倒’啦,单主任你看有没有时间,咱们聊聊啊?” “等我几分钟,把这根轴焊完,上办公室说话。” “不着急,老师傅干什么看着都是学习。” …… 车间的办公室在二楼控制室旁边,很小的一个屋子,凌乱的桌子上堆着考勤表、维修记录还有些设备小配件、喝水杯子等。 因为是车间隔出的小屋,封闭不严,各处都有明显的灰尘,噪音比车间小点不多。 单洪强拉过一只塑料凳子:“坐吧,这屋平时也没人待,埋了吧汰的,车间就这条件,要是喝水就用我这杯子。” 郭路表示不渴,看着屋子里也没个暖壶,就问平时喝水怎么办?单洪强说都是自己带着杯子,锅炉房里有热水炉,自己去打水。 单洪强问郭路是什么官。 郭路说:“还没正式定呢,哪里都瞅瞅,有事就伸把手,我年纪小,你叫我小曹就行。” “哎呀,啥都管那不是相当于常务副厂长吗?咱这厂子一直没设这位子,盛国立干的就相当于这个活,哪儿都有他。” 单洪强口气里带着对盛国立的不满。 透过窗子,能看到车间的主体设备,有些是皮带轮在转动,工作主要部件在设备的盖板下面,有的是设备机体在有节奏地振动,粮食在表面的筛板上流动。 “单主任,我也参观过几家米厂,觉得表面上看都差不多,其实还是各有各的特点,咱们车间现在主要存在哪些问题呢?” 郭路怕单洪强不说实话,故意装作不是十分的外行,让他能唠点实的。 单洪强似乎也来了兴趣:“既然领导见识的多,你看这台抛光机,它的加水量和别家有啥不同?” 郭路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抛光机,哪里看加水量,看着窗外叫不上名的设备不由面色一窘:“这个,我也不懂细节参数,也就是走马观花的参观,所以才来跟单主任学习啊。” 看郭路的表现,单洪强也就明白了这是个棒槌,和他说这些也不会懂,就说道:“实话实说,其实我也快要走了,领导还是物色一个接班的人吧。” 这话倒是让郭路挺意外:“我听说你跟原来的厂长走得也不近啊,怎么也像那些嫡系一样要走呢?” “跟这个没关系,我上班这么多年,从来就不站队,没靠山,干自己的活,拿该拿的钱,杜厂长不待见我,就是因为他家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 “就是啊,那么新老板来了,马上要有新变化,这时候你为啥走啊?” “因为外面有找我去的,给的工资挺理想,咱这边又人心惶惶的,这么多年都没搞好,老板来了就能好吗?他是南方人,对这边情况不熟悉,没准还不如杜福通呢,不单是我,不少人都这么想,就我所知,别人也在找后路呢。” 单洪强要走了,说话也就直言不讳,听得郭路暗暗心惊,本以为就是杜福通和亲近的那几个人是害群之马,赶出去就没事,却原来下面已暗潮汹涌,只怕是查完帐,该走的要走,不该走的也留不下啦。 第142章 放不下 郭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和余波、赵延军说了刚听到的情况。 “连单洪强这样的车间主任都对厂子漠不关心,赵总来了几天,他还以为老板是南方人,我觉得有必要开个员工大会,让赵总露露面,再画张大饼给他们吃个定心丸。” 郭路提出建议。 余波不同意:“现在的人员良莠不齐,裴亮这些人还在,而且开会你通知不通知杜福通,他在没交接完之前,还是厂长,但他要是出席,会开得就没有意义。” 赵延军担心地说:“单洪强还是个不错的人,他要是走了这样人不好找吧?” 余波笑笑说:“他也是放放风,在观望,如果铁了心要走就不耗着了,这个厂大多数人都是老加工厂的人,经历过那段的不景气,又经历过重组东临米业的阶段,开始以为靠着南方老板能挣钱,结果那边鞭长莫及,杜福通一伙又是只考虑往自己兜里搂,造成连年的带死不活,所以人心就散了,只要我们审计加快步伐,加快改组,定出有效的激励机制,让他们尝到甜头,看到希望,谁还愿意走啊!” 郭路和赵延军俩人加一起也说不过余波,只能听他的,余波去找外请的会计师商量,要加班推进日程。 —— 郭好这一下午都在京师的一家工人图书馆,手里拿着一本书,直到放回书架,她都没注意那书的名字。 目光一直停留在图书馆管理员周建林的身上,这是个清闲的工作,也是谁都能干的工作,却不像是周小红的儿子该干的工作。 以前多次想过,儿子以后会做什么,当演员、当官、做学问? 这不是那个承载了自己很多希望的小建林,长得也太老了,不是他! 郭好心里对自己说着,走出了图书馆,走在京师的大街上,对满街的喧哗充耳不闻,心不在焉地数着脚下的落叶。 过十字路口时,她没注意红绿灯,差点被一辆面包车撞到,就在车身将要与她亲密接触时,后面过来一人把她护在怀里,同时一掌推出去,面包车顺着掌势斜刺着撞向一辆轿货,两车损失都挺严重,也逼停了几个方向的车,交通一时混乱不堪。 郭好被刚刚的事故惊到,还有些魂不守舍,项楚天已经护着她走到对面的人行道上。 “几世为人啦,怎么还这样放不下?”项楚天知道她是被贺总编安排去见前世儿子了,一直在附近守候着,眼看着她从图书馆里走出来,不是那种夙愿得偿的满足,而是一种相反的情绪,就不想打扰她,默默跟在后面。 郭好注视他半晌,问道:“你就能放下吗?” “重要的人我时时刻刻都放不下,闲杂人等该放就放,就像你这上一世,实在没那么重要,你还是该做回虞姬,那才是你的宿命!” 郭好无奈地说:“我想给前世做个了结,你说没那么重要,然后又说我更早的前世重要,合着就不该活在当下呗?” 项楚天坚定地说:“不,我要你活着,但你只能是虞姬!” “可是你所说的虞姬,我根本不记得啊!” “你会想起来的,当初是你想出的法子,用你的发灰调成酒又加了你的鲜血,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忘了你,我做到了,你怎么会做不到,我就是死也要让你记起来!” “你太执拗,就算你说得是真的,也两千多年了,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不只是虞姬吧?” “还有刘邦!” “那你找他去吧,别可着我一个人耽误工夫!” “刘邦我已找到了,就在双桥一个谢姓人家,可惜这世的年纪还太小,成年后我必杀之!”项楚天在街树上擂了一拳表示决心。 郭好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会是他吧? “虞,你想留在京师吗?”项楚天一厢情愿地管她叫虞,不管她答不答应。 “我回双桥,那里有我的亲人!” 她说的亲人,不是骆家祥和戴淑华。 —— 王坦来找肖文紫领圆珠笔,肖文紫纳闷,你们化验室连根圆珠笔都没有吗? 王坦说:“那是易耗品,用完了自然要领,这个院里所有办公用品都归办公室管,以前那个主任盛国立卡得很严,用一支到他这领一支,关系好的才给两支。” 肖文紫现在占据着盛国立的办公室,寻摸一圈,找到个用过的,就交给王坦,说:“这个姓盛的对自己也抠搜的,连根整只的都没有,你拿去用着,我再找找。” 王坦说:“没有就找赵大哥再买点吧,这么大个工厂日子过成这样,也没谁了!” 肖文紫拉开几个抽屉,有一个上着锁,其它能打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文具,半截橡皮、小铅笔头、几近干涸的胶水,没有钉的订书器,肖文紫看得有些心酸,这位大哥太困难啦! 再就是个铁卷柜,但都被锁着。 这当然难不住侠盗肖文紫,她拿出从不离身的小铁丝,三下五除二,所有的门和抽屉都大敞四开,里面的东西让人咋舌! 几十捆稿纸、几十盒圆珠笔、复写纸、十几盒礼品装的钢笔、十台崭新的计算器……这是办公用品方面。 一个柜门里有十来瓶盒装白酒,都是某台某液这类的高级货,五条某华香烟,一只礼盒装老山参,另一只礼盒装了块名牌手表……这是不该出现的东西。 还有照相机、收录机这些东西,不知是不是公用的也被锁起来。 另外还找到很多账本、记录本,肖文紫随手翻了翻,虽然看不明白,也觉出些不对,赶忙把办公室门锁好,去找郭路。 郭路听了她说的情况,想起余波管过办公室,就带着肖文紫找到余波,几个人匆匆赶到盛国立办公室,看着一览无余的东西,余波也大为吃惊。 “我管办公室时候可没这些东西,就是前两天接手,因为盛国立电话请的假,没留下钥匙,我也没法看到,人家审计的来需要文具,都是我自己去文具店买的。” 余波一边说着一边翻看肖文紫给他的账本子:“我靠,这都是黑账啊,不用审计这些东西就够他杜福通喝一壶的!” 第143章 酒闹 审计的会计师看过盛国立的账簿,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说是这回有些地方就衔接上了。 黑账的发现加速了审计的进程,杜福通等人贪污的行迹已经被摊开在桌面上。 还在财务岗位上的袁雪琴,每天都会向杜福通报信,杜福通知道查账也只能查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漏洞,都是可以推脱或装糊涂的,也就没当回事,等着赵延军请他回去主持大局。 等盛国立的黑账一爆出,对他有如晴天霹雳,立刻打电话给他的老同学一通臭骂,盛国立解释说,经手那么多钱,不立个账,难保杜福通会找他后账,哪想到被别人看到,柜子都锁着的。 事已至此,杜福通也没精力再和他吵架,挂了电话自己想辙。 盛国立既是委屈又是惊惶,一肚子话想找人倾述,他和杜志伟、裴亮都是酒友,尤其现在为了给杜福通站队,请假的请假、辞职的辞职,闲得五脊六兽,这时就约着晚上喝酒。 一见面裴亮就大吐苦水:“你们倒是逍遥自在,在家一待啥事都没有了,我被那个李哪吒折腾的,几年没干过的活这两天都干出来了。” 杜志伟说:“这特么又是啥人把亮哥给熊这样,不是你风格啊?” 杜志伟是杜福通的侄子,按理说比身为杜福通妹夫的裴亮小一辈,但他从来不认,就是兄弟相称。 “啥人?那就不是人,天天熊我,还不让我请假,说是我要请假,就去把我们一家三口都叫去玩‘扔沙包’,我真是盼着赶紧结束那查账,我好痛快地离职躲开那个精神病。”说着说着裴亮又想哭,赶紧喝下一大口酒压住。 盛国立哀叹:“你可别盼着结束了,查账查出大事了,他们从我那屋翻出几本账,知道老大安排我做的那些假事,这把躲不过去了!” 杜志伟没当回事:“查着又能咋地,我叔当厂长安排点事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都不是小事啊,那些粮贩子走空车赚的水稻款,咱们几个人分的我都有记录,你儿子想上好的幼儿园,你给人家送礼从我这拿的钱,也不是小数目啊,这次没准得吐出去呢。” 杜志伟急了:“你闲得蛋疼记那玩意干啥呢?” “我怕哪天你叔再怀疑我给眛下,也得有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啊!” 盛国立没觉得自己做错,只是后悔这次应该把东西都搬回家,谁知道这些人不讲公德,还带撬锁的。 杜志伟发狠道:“急眼了我一把火给他烧了,让他死无对证!” 盛国立说:“你可别瞎扯,那就把事整得更大了,事儿已经这样,喝酒吧!” “喝酒喝酒,爱咋咋地!”裴亮杯子往桌上一磕,自己先掫下一杯。 杜志伟也是说说气话,没别的招,喝酒找醉吧,几个借酒消愁的人一会儿工夫每人都喝下半斤白酒,又抄起了啤酒瓶子。 散局时已是晚上快九点,各回各家,杜志伟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是往工厂方向走呢,然后要去烧账本的念头就不可遏制,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到了东临米业的大门口。 在车上就睡着了,司机叫他时有些懵了,问:“咋到这来了?” 司机说:“不是你要来的吗,不想下车我再拉你回去,车费来回都得掏啊!” “谁说不下车,下!”杜志伟晃晃荡荡下车,找出钱给了司机,出租车调头回去了。 杜志伟看大院里静悄悄的,大门锁着,小门没锁一推就开,门卫室里有个安保员趴桌子上在睡觉,就咧嘴乐了,谁来管事都这德性,还不是松松垮垮的。 他没吱声,直奔办公室那栋房走过去。 门卫室里,小安保员抬起头,拿对讲机小声喊:“钢哥钢哥!” “啥事?”对讲机里传来马钢的声音。 “杜志伟上办公室了。” “收到,甭管他。” 挨着财务室的是小会议室,里面两张长椅子上,躺着马钢和小力,两人刚才在聊天,接完对讲后,马钢就闭了灯,等着听动静。 过了没多大会儿,走廊里传来趿拉趿拉的脚步声,两人就站起身,走到门口,耳朵贴上了门。 杜志伟喝得太多了,他以为自己是轻手轻脚呢,其实动静挺大,来到财务室门前时已经是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 财务室是铁皮的防盗门,杜志伟拽了几下没拽开,就开始砸门,但防盗门岿然不动。 马钢正想出去,又听到杜德伟趿拉趿拉的走了。 小力问:“这孙子是演哪出呢,大晚上的过来砸门。” 马钢说:“这是没地方撒酒疯了,还当他叔在位那。” 小力又躺回椅子上:“赵延军也真能整,还把咱俩留下看财务室,好像有多大事似的。” “我军哥想不到这个,是曹莽心细,怕有人做手脚,反正这两天就该结束了,完事我请你喝顿好的!” “嗯,你请个西餐吧,吃大排档感觉不出你们米业的诚意,咦,咋又来了?这回我非削他!” 趿拉趿拉的声音由远而近,两人再度来到门口,听到趿拉声在财务室门口停住了,然后是哗啦哗啦的折纸声。 杜志伟骂骂咧咧地说:“小样儿,我整不了你,你特么铁皮你牛鼻啊,一会儿就给你烤化喽!” 闻到烟火味,小力和马钢赶紧出去,见杜志伟在门口堆了几张报纸,虽然点着了,但那点火是无济于事的,杜志伟嫌着的不旺,还在用打火机往上面杵。 马钢气乐了:“你这是上坟呢还是烧香呢?” 小力也说:“来放火不知道带点汽油啊,咋那么业余呢?” 杜志伟一拍脑袋:“就是,忘了拿油,我去找!” 马钢过去几脚把火踩灭,又贴着门缝闻了闻,确定没有火苗蹿进去。 杜志伟不愿意了:“你咋那么多管闲事,好容易找着这几张报纸,你赔我!” “拉倒吧快进去睡觉,这b样的我都没情绪揍你。”小力提溜着杜志伟扔进小会议室。 杜志伟又闹了一会儿躺地上睡着了。 小力找根绳子把他绑在暖气管子上,自己也去睡了。 马钢拿对讲机通知门卫安保:“小门锁上,精神点!”,又通知值班安保:“一小时必须走一圈,有任何事马上汇报!” 半夜一点多,他又满院子走一遍,搅得后院那条大狼狗直叫,马钢一点不觉得辛苦,开什么玩笑?自己是股东,这里的一切都有他百分之五! 第144章 败将 杜福通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猜测着一切可能的结果,袁雪琴打来的电话击碎了最后一点梦想,杜志伟干的蠢事让他再无逃避的可能。 他艰难地打出一个电话后,披上大衣,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赵延军等人上班后就得到了消息,来到小会议室看“俘虏”。 那家伙早就冻醒了,看着椅子上盖着大棉袄酣睡的两个人,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的,又被绑得结实,只好坐在地上靠着暖气片努力回忆。 天亮后,他可能是感冒了,打了两个喷嚏,才把小力和马钢打醒,两人对他的询问哀求都置之不理,自己去食堂喝粥吃包子,回来以后依旧没管他。 财务室门前那片灰烬还留着,赵延军他们来了以后就看到了原汁原味的现场。 李哪吒和郭路商量:“此人若无用处,可交与在下,入冬的虎儿生计最是艰难。” 郭路说:“这个人罪不致死,你就别惦记了。” 这就是个喝酒喝出来的闹剧,大家也没想认真把他当纵火犯处理,赵延军说,小鱼小虾的,放了吧。 马钢说:“要不是咱们事先有准备,要不是他喝多了,真要是有准备的来,不知惹出多大的事呢,这人就算不交给警所,也得在工厂示示众,别以为我管安全呢谁都敢来照量一下!” 这时,赵延军的电话响起,看清号码后,马上接听并热情洋溢地问候:“莫主任啊,你好你好!” 众人都默契地闭上嘴巴,听到莫长青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延军啊,听说你查账呢,怎么样了?” 赵延军也不遮瞒,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莫长青惊讶地说:“事情这么大?都搞出纵火啦?胆子也够肥的!唉,老弟,我以前就说过,管理上的事我绝不插手,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到现在也是,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用看我面子。” 赵延军听出里面有别的含义:“莫哥,我之前担心你和他的关系,特意问过你才查的账,要不然才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莫长青忙说:“老弟你误会了,我和他有屁的关系,就是刚才海关的刘关长给我打电话,他和杜福通也不知是怎么个关系,说让帮着问问情况,尽量别让老杜挺大年纪了再进去吃牢饭,其他该怎么处理都没事,哎呀,既然闹到这么大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还是那句话,老哥永远支持你!” 放下电话,赵延军有些犯愁,一看屋子里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就直说道:“这些当官的,说话虚虚实实让你整不明白啥意思,你说这特么到底是啥意思啊,想不想保杜福通啊?” 余波说:“这些事交上去,杜福通被判是肯定没跑,莫长青不敢担这个包庇的责任,但刘关长的人情他也想给,再说,有没有刘关长的事还不一定,有可能就是杜福通找莫长青帮的忙。” 肖文紫进来对赵延军说:“杜福通来了,要求见你呢。” “他还敢来?快把这家底倒腾空了。”赵延军愤然道。 郭路建议:“见见他吧,咱们是做买卖的,凡事看哪头利益最重,他既然都求人了,想必是事情都已知晓,会拿出条件来跟你谈的。” “那,咱们一起见见他?”赵延军知道自己这方面经验还是不足,想让大家一起上阵。 “接见一个败将,哪用得这么多人,你是老板,以后要面对的事多着呢,就拿他练练手吧。” 郭路的话让赵延军很感动,知道这位兄弟是处处都在帮他树威信,就重重点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站在曾经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杜福通忐忑不安,前几天还在里面和袁雪琴打情骂俏,今天已经不敢轻易进去,看到赵延军走过来,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杜厂长这身体好的挺快呀!”赵延军一边说着打开办公室门,走进老板桌后面坐下。 “没啥大事,好点了就赶紧回来了,看赵总需要我干啥不?”杜福通跟着进来,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对赵延军开始察言观色。 赵延军像是冷丁想起来什么:“哎呀,真有点事,我这刚来,和哪都不熟悉,杜厂长跟警所联系下,咱们厂昨晚进贼了,还想着放火,让警察过来给带走吧!” 杜福通沉不住气了,这个侄子在他眼前长大,跟自己儿子差不多,站起来走到老板桌前,恳求道:“赵总,我听说那孩子喝醉了干点糊涂事,我领回去教训他,你能不能抬抬手啊?” “孩子?哈哈!”赵延军笑起来:“杜厂长挺幽默啊,把个孩子放这当安保队长?也罢,我就抬抬手,不过昨晚的事是现在一大堆事里最小的,其他的怎么办,还想让我抬手吗?杜厂长是不也该给我个交代呀?” 杜福通知道抵赖是没用的,就光棍地说:“这几年厂子活下来实属不易,你看账面上有些窟窿,我承认,有自己用的,但多数是用在给厂子走门路、拉关系的交际费用,现在办事你不上礼谁给办啊,一个小调度员就坑死你,那次客户急等着米过年,车皮就是不给,最后给调度员送两瓶好酒带着一千块钱,当晚就发车了,还有给那些有关部门的,这钱都没法明面走账,我不搞这些行吗?恐怕早就关门大吉啦!” “这几年你们大股东不闻不问,我给挺到这时候,不敢说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吃点拿点你揪住不放,让人寒心啊!”说到这已经泫然欲泣,让赵延军觉得自己是要逼死老臣的昏君。 “你行!本来我觉得挺占理的,叫你一说又好像对你挺亏欠,既然这样,我也不费这劲,账马上就查利索了,交给法院断吧!” “别啊赵总,有些事是没法在法庭上说的,那会把人得罪光的,到时我进去了是小事,东临米业可就再没人敢给办事了!这么着,你也别报官,啥责任我都担了,我离开米业,啥补偿都不需要,行不?” 赵延军看着杜福通,他知道这个人说的那些理由有狡辩搪塞的成分,但也不全是假话,办事一本正,受损的还是企业,社会风气的扭转不是不可能,但至少目前是不可能。 另外,莫长青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别听他说得仗义,要当真了,也就把他得罪了。 赵延军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有职场和商场的经历,但九年监狱生活,见的鬼比见的人多,那何尝不是一所大学! “我可以放你一马,你侄子也给你领回去,这算对你这些年辛苦的回报,但是,我东临米业要重新活一回,就不能留下绊脚石,把你的人都领走吧,除了已经提出辞职的,还有盛国立、袁雪琴,因为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145章 涅盘重生 杜福通耷拉着脑袋走了,虽然是整个班底都被赶出去,可总比坐牢强,赵延军最后的话还在他脑子里萦绕,让他不敢放宽心。 “现有的证据和审计结果我先封存起来,如果你以后在别的方面对米业使绊子,我随时翻老账!” 杜福通走后,赵延军马上给莫长青拨去电话,告诉他对杜福通处理的决定,说这人虽然可恨,也够判的,但莫哥的面子比天大,不能在刘关长那块因为这点事丢了,只要杜福通不再起幺蛾子,这事就算了。 莫长青自然满心高兴地和赵延军互相捧几句,感情也算又进一步,他只要保杜福通不坐牢就行,这回算办成了。 接下来的两天,杜福通、杜志伟、盛国立、裴亮、袁雪琴、陈君(化验室主任)陆续办理了辞职手续,赵延军网开一面,对他们之前的事没有追究,希望都各自安好。 尹海洋正式报到,在化验室给王坦当老师,顺便熟悉工厂检验和仓储方面的业务,准备下一步挑大梁。 虽然整肃队伍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余波建议审计工作还是不要仓促收场,把剩下的账目理清楚,做为新东临和旧东临的分水岭。 一周后,审计工作全部结束,赵延军和伙伴们也搞清楚了自己的家底,除了固定资产,账上的流动资金也只有曲明诚汇来的一百万,已收进来的原料还多数是赊着账的,已经有些粮主闻风来要钱,被以查账为名拖着呢。 东临米业就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了,在此之前,小团队先开了个小会,为下步的岗位安排交流意见。 赵延军坦诚地表示,自己不适合管理工厂,还是以董事长的身份做些工作,至于董事长该干什么他也不算清楚,在他看来就是,签字、拍板这些机器人都能干的活。 那么公司总经理由谁担任,他比较属意郭路和余波两个人,但郭路提出他也不适合,刚接手东临米业时,乱局横生,这时可以出出力,要想企业更好的发展下去,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他提议余波来做具体管理。 而他自己,在完成龙岭县高县长与东临米业的合作后,离开米业,找自己的事情做。 郭路不肯留下,李哪吒和肖文紫也要同样退出,赵延军有些激动:“这个米业乱七八糟的你们看不上我能理解,可也撒手太早了吧,好不容易有些处得来的朋友,有这么个台子搭在这里,你们能不能不走?” 余波也急起来:“别以为就我内行,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管起人来还不如李哪吒,以后我还要把各项制度、职能文件都建立起来,用制度管理而不是靠人治,所以我的活也挺多,你们真不能像看孩子似的,孩子还没会走道,就给抱到窗台上一放,转身都走了,赵总去当董事长是甩手大掌柜,曹莽你们几个再去当世外神仙,我就成了那个孩子,坐在窗台上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哇哇哭,这好吗?” 王坦、马钢也表达了挽留之意。 郭路感动地说:“各位稍安勿躁,我不是马上就走,余哥你做好人才招募,一方面是销售能人严重缺乏,一方面是懂粮食的专业技术人员,等各个口都有放心的人了,我们这些临时班组在合适的时候再撤出。” 赵延军郑重地说:“你们可不是临时工,是股东,我再次承诺,只要这厂子不黄,股份一直都在,余哥这两天把这正式手续都搞好,咱们这些人不管在不在工厂管具体的事,都能一直拿到分红,我赵延军别的不敢吹,就是重承诺、讲信用,一百年不变!” …… 全厂员工大会终于召开,赵延军首次在所有人面前亮相,心情也很是激动,出狱后靠捡破烂谋生的那一幕幕总在脑子里出现,而今,却是手下有百多号人的老板,造化是真会弄人! “都说咱东北人说话实在,我也不讲假大空那些东西,你们也看到了,我不是南方老板,是地道的东北人,也过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敢和大家这么说,跟着我干,你工资待遇不敢说双桥最好,至少不比别的米业低,我们董事会商量过了,从这个月起,每个人的工资上调百分之十。” 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基层员工不愿意听你画大饼,来实惠的就行。 赵延军继续讲:“这不是最终的工资,是一次普调,因为咱们现在的工资定的不合理,有些低,以后管理还要细化,工资加奖金跟取得的效益挂钩,就是说你干得多就挣得多,工厂盈利大,工人也有奖金分,再不是以前干多干少一个样,打打扑克就是一天,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这阵子余波没少给赵延军洗脑,赵延军也知道这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学得非常用心,今天在人前就讲的条条是道。 看大家的脸上都有了喜色,赵延军接着说道:“好听的说完了,再说两句不好听的,要是谁不好好干,耽误大家伙挣钱,我只能请他走人,就像这阵子走的那几个人一样!要是大家伙都不好好干,那说明我有问题,只好把厂子黄了,我走人,你们也另谋高就,这样的结果你们想看到吗?” “不想!”声音出奇的一致。 接着是余波宣布工厂岗位调整后的安排: 单洪强提升为生产部经理,主管生产车间、烘干车间、粮储现场、维修、锅炉等班组。 黄茂东提升为生产部副经理,主管粮储现场业务,那些保管员被李哪吒整治的已经非常听话,祈祷着只要李哪吒不管,什么人来管都能接受,而且粮储在单洪强的总负责下,也弥补了黄茂东威信较低的短板。 尹海洋任命为品控部经理,主管粮食化验、质量巡检、计量秤、车间生产化验等方面。 王坦调去做办公室主任,实际就是余波的助手,这是考虑化验工作需要资质和经验,并不适合王坦做。 马钢为安保队长,总揽厂区一切安全工作。 余波为总经理,曹莽为常务副总。 其他部门还是原来的人马,视今后工作表现以及人才招聘情况再行调换。 肖文紫和李哪吒没有安排具体职务,给他们留出了自己的时间,因为李哪吒被郭路安排去学车考驾照了,而肖文紫被赶去上课。 对此肖文紫是相当抵触的,说自己终于混过了二十岁不用再上学了,为什么还要往火坑里跳?郭路说反正现在有时间,以后赵总厂子赚钱了,你那股份来的钱都不知道怎么去花,还是学学财务管理吧。 肖文紫不情不愿地去了郭路给她报的职业技校去学财务专业,说要是实在学不进去就退学,才不管学费有没有浪费。 郭路是想这孩子打小就在社会底层混,接受的教育太少,现在去进修一下,学到什么不打紧,主要是弥补一下缺憾。 工厂进入正常运作,郭路开始张罗厂区环境的治理,准备迎接高峻峰团队的参观,促进彼此合作。 这时,姬善仁的一个电话又打破了这涅盘重生的好局面。 第146章 他怕了 双桥市的极乐寺,同曲家一样,藏着通往异界的密道,它的终点是云国,云国一样有个通天塔,可抵云之郡。 这个秘密本来只有身为云之郡驻凡办事处负责人的姬善仁掌握,现在却已经被项楚天探知。 消息如何泄露的不知道,姬善仁怀疑商帝就是内奸,但考虑到个人恩怨情绪作祟,这个说法可以忽略。 要紧的是,项楚天已经在调集东北区的勘察员和精英组,要全力摧毁这条通道。 让郭路不解的是,项楚天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所谓的地球资源保护协会,就是为了要切断地球与天庭的联系吗? 姬善仁这次总算发挥正常,获得了翔实的情报,他告诉郭路,经过各郡落驻凡办的协同调查,已经查证:项楚天就是项羽! 他这些年以追杀刘邦之名在人间积累了不少资源,以前其目的确实是要诛杀刘邦十世,也完成了十分之九,但第十杀在即,他怕了! 十杀完成,他虽得偿所愿,可马上也要灰飞烟灭,所以他想反悔,于是以保护地球之名做了两件事。 一是通过数据分析,找出原身为各郡落来凡旅的天民,改变运数让其早夭,最后只剩下地球原住民,绝了凡旅之道。 二是毁掉所有通天的特殊通道,绝了绿色通道。 这样天地两相隔绝,就无法治他的违约之责,他就可以永远在地球上生存下去。 天庭的手段非常人所能了解,与人间的联系远不止这些,想要对人实施惩戒也是分分钟就可以做到,项羽还是太天真了。 天庭高层对此十分不满,但也没把项羽放在眼里,只是令驻凡办阻止项羽继续做这些无聊的事,只等十杀之约一过,就让项羽消失。 郭路听完姬善仁的话,问需要他干什么,姬善仁说:“我知道你很想复仇,这样的机会不多,就交给你了,让他完不成十杀含恨去死,岂不妙哉!” “这样的话他会不会又重生来对付我,完成他那十杀?” “只要他回到雷之郡,就没有重生的机会啦,他这种破坏行动,已经惹恼了高层,即使因为十杀未成不让他灰飞烟灭,也会长久羁押,再也来不了人间!”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问明原委,郭路热血沸腾,这次该当项羽还账! “你还要注意,项羽本身武力值就是逆天的存在,他又派来很多人,所以你要找外援,可惜我的人都是搞情报和科研工作的,帮不了你什么忙。” 姬善仁的提示,让郭路冷静下来,复仇是很爽,却不是送上门去,成全人家的十杀之愿。 —— 肖文紫把一枚鹰徽交给郭路:“你可真行!我都金盆洗手了,还让我对自己人下手。” 从赵延军的行李中找到这枚徽章完全没有难度,奇怪的是郭路为什么这样做。 “天机不可泄露。” 郭路打发走肖文紫就去了双桥驻军所在地,对警卫报了赵延军的名字,说要找总长鲍风云。 总长自然是不能轻易见到的,郭路就拿出徽章,请卫兵传送,这信物果然有效,有位年轻军官亲自出来,把郭路迎进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办公室,一位两鬓霜白的军人接见了他。 “你不是赵延军!” 对方一句话就叫破了他的假身份,郭路张口刚要解释,对方抬手止住了他:“你不用解释,是谁不重要,我只认徽章,有什么事说吧!” 郭路便尽量按人能接受的情形说:“临水曾发生一次特殊人员入户爆炸未遂事件,同样的事马上要发生在极乐寺,因为事关机密我不知道该怎样跟您解释,您可以问临水的c号长,我想做的是请您派人阻止这伙人,并将他们抓获。” 鲍风云问:“为什么不找警察,这样的事找他们更合适吧?” “警察办事需要很多证据,我没法跟他们说,而且,来的这伙人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还有很大概率是携带了无声炸弹,恐怕警察对付不了他们。” “有具体行动时间吗?” “只知道人正在往双桥集结,时间不能确定。” “我会派出一支特战队保护极乐寺。” 鲍风云等郭路走后,还是给c号长拨了电话,虽然有组织制度,见了鹰徽必须全力以赴协助,但以他和c号长的私人关系,多点沟通总没坏处。 两人简单叙旧后,鲍风云说了这件事,c号长说这里面有些反科学的东西存在,高层已经在关注,让鲍总长就按持鹰徽者的要求做,不用多问,最起码,也是保护国家财产和百姓安全嘛。 鲍风云有了底,立即派出一支十人特战队,扮做僧人和游客,日夜守护极乐寺。 —— 郭好从京师回来后,有个疑问总是在脑子里,郭路是不是项楚天所说的刘邦? 她去过小郭路所在的幼儿园,想办法接触后,发现这是真正的小孩,那个和她有共同秘密的郭路又不知在哪个凡体里呢。 项楚天和她一起回到双桥,之后就很少见到,不知忙些什么,习惯了项楚天总来把她当虞姬嘘寒问暖,这时反而觉得有些冷清。 这天,项楚天来到她的办公室,看起来心情不错:“待的憋闷了吧,我领你上街转转!” 郭好也很想出去:“可这是上班时间啊?” “哦,不是闲逛,我们去考察市场,看看别家的饭店怎么经营。”认识郭好后,项楚天也会开玩笑了。 “好的,老板说啥就是啥!”这下翘班就没了负担,郭好赶紧收拾东西。 项楚天的电话响了,他走到一边接起:“已经就位?好,两小时后行动……不等夜里,就现在……我要让孔维庸看看,多简单的事让他拖到现在!” 挂断电话,项楚天心情更好,看郭好已经提着小包走过来,就绅士地帮她拉开门:“我们去极乐寺那里,对面的素食斋可以考察考察。” “呀,鸿门宴里要增加素食菜系吗?” “杀戮太多,该吃吃素念念佛,过过平淡的人生啦!” 第147章 如果我不是项羽 极乐寺是个比较小众的旅游景点,平时游人很少,位置也不在闹市,但因为靠近杏花湖公园,周边商铺还是不少。 郭路和李哪吒在一座连锁酒店的十一层,已经住了两天,从窗口正好看到极乐寺的南门,狙击枪已组装就位,只等项楚天的出现。 鲍风云的人他已经看到了,伪装的很好,能被他认出来,是因为他已经观察了两天,他相信这些人是有实力的,但充其量也就对付那些项羽的手下,而项羽,除了枪恐怕没人能是他的对手。 他的狙击枪就是为项羽准备的,其他那些人他不准备管,即使把极乐寺炸了,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项羽是他唯一的目标。 极乐寺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他们没有寻常游人那种闲适,让早有准备的人可以看出,这是一些没有礼佛之心也没有旅游之意的人,特战队的人都提高了警惕。 透过瞄准镜,郭路逐一观察新出现的人,猜测哪个才是项羽。 瞄准镜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郭好的凡体骆云,也就是实际的郭好,她怎么来了? 看到郭好像逛街一样来到极乐寺门前,身边有一个如同钢枪般坚毅的西装男子陪着,两人经过极乐寺门前,不曾停留,又走向寺东的一座素食斋饭店。 “那个男子某见过!”一直沉默的李哪吒说道。 “在哪里?” “大哥还是小童子时,有回在儿童乐园坐木马,此人在旁观看良久,某见他没有擅动,就没有管他,但记住了他的相貌,断不会错!” 郭路重回谢家时,李哪吒一直默默跟随,郭路是知道的,他现在也想起鸿门饭店翠姐的话,道是骆云被项楚天带着去了京师,两相结合起来,心中就有了判断。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郭路调整枪口方向,指向素食斋,此时郭好和项楚天已经进入饭店,很快又出现在饭店二楼的窗口,从他们的角度,正看到极乐寺的动向。 饭店到极乐寺的直线距离是230米左右,极乐寺到郭路的酒店窗口有400米左右,郭路窗口再到饭店有近500米,无论哪个目标,都在狙击枪的射击范围之内。 李哪吒摩拳擦掌:“某这就去结果了他!” “不要去,你不是对手!” 李哪吒不信:“从大宁到这里,某还未曾遇见可匹敌之人,大哥还是小觑了某。” 郭路也想起,虽然项羽被称作“羽之神勇,千古无二”,但李哪吒已是神级的人物,真难说谁更厉害。 如果没有别的选择,可以硬碰一下,但现在看来是没必要。 “你是我的兄弟,不能让你冒险,咱们有这个就不须动力气,这叫科学。” 李哪吒没有说话,他不喜欢科学,那是一种能埋没他本事的东西。 极乐寺那边一阵骚动,饭店里、酒店楼上都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战斗没有想象的那样激烈,没用多长时间,就见特战队员揪着落败的“地保”分子从寺里走出来,还有一个是被抬出来的,可见,战斗力不是一个层级。 以有备算无备,特战队也占了便宜。 项楚天怒了,他本来是要立个标杆给孔维庸看的,如果在他亲自指挥下还全军覆没,他将威信全无。 极乐寺前发生的事郭好也看在眼里,但没想到与自己这方有什么关系,项楚天匆匆离席让她摸不清头脑。 “项总——” “等我回来!” 话音传来时,项楚天已经冲下楼,奔到了极乐寺前,几个特战队员根本没在他眼里,即使是荷枪实弹,他也有把握以一人之力将其全歼,然后再爆掉极乐寺。 一阵细微的子弹破空声由远迫近,被奔跑中的项楚天捕捉到,他猛的回身,同时手向声音来处挡去,狙击枪弹穿透手掌,钉入他的胸膛! 血花迸飞,人倒在地上。 “羽!” 郭好看到项楚天的血,古老的记忆被激醒了,她疯狂地向项楚天跑去。 酒店窗口,正要再次扣动扳机的郭路看到郭好已经扑在项楚天的身上,叹了口气,把枪从窗口拿下来。 —— “羽,我想起来了,是我,是我!” 郭好哭喊着,用丝巾捂住项楚天还在流血的伤口。 “想起……啦?太……好了,虞,我……一直等你……想起呢……可惜……太晚……” 项楚天眼神涣散,满含着不舍。 “羽,你挺住,我们还有时间,快叫救护车啊!” 郭好向周围的人拼命喊道,其实已经有人在打幺幺二了,特战队员有人在控制那些被抓的人,也有人过来看什么情况。 “虞……没用了……我以前……活得……腻烦,遇到……你,我……不想……死……哪怕……放过刘……邦……” 项楚天声音越来越微弱。 郭好摇着他问:“刘邦到底是谁?” “郭……路……” 项楚天吃力地点着自己上衣口袋,头一歪,合上了眼睛。 郭好按他的示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稿纸,已浸满了血迹。 两名特战队员走过来推开郭好,为项楚天包扎,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不会看着他死不去抢救。 郭好打开信笺,上面是项楚天的笔迹: 如果 你不是虞姬、我不是项羽 就当一回西施、范蠡 归隐林泉 事了拂衣 让历史猜不出我们的踪迹 如果 你不是虞姬、我不是项羽 就会是村里的项大伯和项大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直到我的身躯弯成月牙 你的娇容也纹上橘皮 守着一群孩子和孩子们的孩子 湮没在俗世的尘烟里 汉王悬赏十万黄金 和一个万户侯的封爵 如果我不是项羽 就不会和这么值钱的头颅轻言别离 或许手中的剑交与汉王 可换两个城池 再和韩信小儿一起 听长乐宫的晚钟 声声哀泣 没有如果,我就是项羽 鸿门宴上心软的项羽 乌江岸边失魂的项羽 眼阔四海却不敢看江东故地 力可拔山却不敌你一声叹息 两千年浊浪 淘不尽霸王毁誉 我成灰时 愿散尽所有仇怨 只求留一个名字 ——虞姬 信笺落下,像烫手的玫瑰花瓣,郭好站起身,向周围看过去,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举起沾满鲜血的手,向天空嘶喊:“郭路,你给我出来……” —— 郭路回去后把自己关在家里,心绪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总是想起郭好撕心裂肺的吼叫,三天后他去了鸿门饭店,探问骆云情况,知道她没有上班,没人能说出她去了哪里。 翠姐对他还有点印象,偷着告诉她:“小伙子别瞎想了,骆云可能是跟着项总走了,饭店给她家里打电话,家人说是骆云留下话要出趟远门,也没说去哪里,吴总也不敢问,八成是项总的安排!” 项楚天不是死了吗? 郭路去军区找鲍风云想问个究竟,但被警务挡驾了,只让他把话传进来,郭路提出自己的疑问:项楚天的生死下落?警卫进去后很快又传出鲍风云的话,就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在一脑袋疑问中,郭路接到高峻峰的电话,龙岭考察团终于来了。 在东临米业上下一心的努力下,考察非常成功,两家签下了长期合作的协议,东临拿下了省内龙岭水稻的最优价格,和全年1万吨的供货量,这次彻底有救了! 海量的赵延军第一次在股东们的庆功宴上喝多了,流着泪说:“我没想到有这么好的结果......” “结果?不,这只是开始!” 郭路是对赵延军说,也是对自己说,没有项羽的死缠,他这个曹莽似乎已没有存在的价值,他想着该回归四岁的小郭路了,让一切并入正轨,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