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游戏》 第1章 鳞艳旅馆1 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两天了,给我派发任务的人说只要在这待满一星期我就能回到现实世界,前提是这七天必须得活下去。 此时外面下着雨,雨声急促,频密而又坚实地打在窗户玻璃上。 我蜷缩在单人床的一边,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我尽可能地少少吸着气,只觉得这个气味带进肺里就会脏了自己似的。 我回忆着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前自己在做什么,好像是走在去买三鲜米线的路上,那天那条路的路灯整排都坏了,另一侧倒是有一个灯泡和电线短路似的断断续续闪着光,石板路因为刚刚下过雨走起来有些滑,我没有看路,脚下就“扑哧”一声响,溅起了水,只感觉到裤脚被打湿,冷意传到脚踝处,心里有些懊糟,等我再抬眼,面前的景象便变了样。 是个比现实世界更阴沉沉的地方,像是加了层雾蒙蒙的滤镜般,本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夜宵摊此时变成了一栋外观破败,墙皮掉落大半露出灰色墙体的旅馆,招牌是led灯的,第二个字坏了,只能看到,“鳞旅馆”三个字,等再走近些,发现这个旅馆叫做:鳞艳。 奇奇怪怪的名字,我当时差不多已经被吓懵掉,竟然从麻木里生出了点勇气出来,这周围除了这栋建筑什么都没有,踩在水坑里的左脚袜子已经浸透,我颤巍巍地抬起手,尽可能的不发出大声响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就在门露了个缝我还未看清楚什么的时候,脑内和系统启动时惯有的电流声一样的滋滋两下,之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张先生,你好。” 我推门的动作一滞,“你哪位?” 问完后瞧了瞧四周,没什么异样。 “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l990。” “任务?什么意思?” 刚问出口,我的眼前就出现一小块液晶屏幕,屏幕的正中间写着几个大字,所谓的任务派发员此时给我解释着,“你的任务主线是在本世界待满七天且活下去。” “主线?还有副线吗?还有本世界又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原来的世界?” “副线你可以自己探究,但触发的副线有可能会导致你的死亡,谨慎选择。还有是的,这不是原来的世界,这么说吧张先生,这是一场游戏。” “......”听完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后,我的心里一阵哀嚎,我只是个晚上饿得睡不着出门买米线的二十五岁无业游民,怎么就突然有了生命危险,我是被人打了后脑勺昏迷之后被装进麻袋拖来了这个鬼地方,然后被动的参加了啥变态富豪的真人秀游戏吗? “张先生,祝你好运。”l990打断我的思绪,液晶屏幕上闪起一个礼物emoji表情,我试探着抬手点了下,【l990向你发送: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这是我给你带来的见面礼礼物——任务派发员的加油抱抱】,选项有:抱,不抱。 我白眼一翻,拒绝了他的示好。 屏幕消失,我咽了咽口水,喉咙早已干涩。 我推开门,赫然看见一个人站在门的右侧,他似乎是被我吓到了,趔趄着后退了一大步,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吓死我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他面色黧黑,下巴上是扎里扎煞的胡须,看样子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 我慌慌张张,赶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要住店吗?”他向我摆摆手,示意算了,我摸不透情况,只好顺着他的话语点了点头。 “那先登记吧。”他走到类似于前台的木质柜台后,打开了电脑的开机键,我上半身前倾着,发现这个主机电脑带着屁股,这不是我小学时上微机课才会用的那种老式电脑吗?都2021年了,怎么还有人在用这么老旧的东西。 可是登记......我伸手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出门并没有带上身份证。 “叫什么名字?”他声音低沉。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此时屋内静得发奇,我突然想到刚刚那位系统先生说这不是原来的世界,而是场游戏。 “客人,你叫什么名字?”前台的男人见我半晌未搭腔,又开口问了一遍。 那如果是游戏......我是不是可以给自己取个游戏昵称,我不想把真实姓名告诉他,便胡诌了一个,“张三。” 他把名字敲入电脑时,不知意味地抬眼深深瞧了我一眼。 “二楼201。”他把房卡递给了我,房卡外的透明塑料膜被撕开了一半,露在外面的部分黑漆漆的,我嫌脏,只用两根指头捏着。 “要钱吗?”我皱着眉问,“或是说什么金币?” 前台露出困惑地表情,摇了摇头。 正打算找楼梯去房间,突然想到我找个屁的房间啊,我又不是来旅游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摸索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到底有啥潜在危险啊,想到这我又折回去,原本站在前台后的男人此时又站到了大门右侧,我走到他身边,“不好意思......”我询问着。 他往后大退一步,摆出了我刚刚见他时露出的那副表情,以及说出了刚刚那句响起在我耳边的话,“妈的吓死我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心里大惊,只见他又带着懒意地抬起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你要住店吗?” “那先登记吧。” 他。 好像是。 npc。 我半压着嗓子摇了摇头,“已经登记过了。”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半秒便又站回了大门右侧,确认他不再有下一个动作后,我这才得空开始好好观察这家旅馆。 头顶只有一个没有灯框的白炽灯,由一条铁丝牵引悬挂着,灯光所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小块,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室内的景物才渐渐清晰起来。 都是些很普通又老旧的家居陈设。前台的对面是多人位的长沙发,沙发上套着灰色的沙发套,但并不干净,座位上能明显看到圆弧形屁股形状的黑印子,右侧的单人沙发一角更是因为天花板漏水而不合时宜的被水汽氤氲开。 沙发的左上侧供着神龛,两边的烫金字:财源茂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已经被烟熏的都快看不清,奇怪的是正坐宝座的关二爷手里没刀,左右充当是蜡烛的电灯泡亮的鲜红,前面的香火炉里烟灰堆得满当当,看样子很久都没人清理和上香。 走廊的一侧通的应该是厨房,我看到房门口地上摆着只有在渔船出海那才见过的海鲜储存箱,但是腥味倒是不浓,而另一侧通的应该就是楼梯了,正当我想走过去再看得仔细些时,大门被推开了。 “妈的吓死我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又是这句。 进来的人穿着一件简易的透明塑料雨衣,因为他身材高大,雨衣并不能完完全全的替他遮雨。他将雨衣帽子掀开,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大门还未关,门外霓虹灯的映射下,看到他虽然满脸倦容,但五官还是能看出是十分俊朗的。 男人可能觉得麻烦,三下五除二的便把雨衣扯坏,团起来扔在了一旁,他抬起头,水正顺着头发丝在往下滴,“......”他没搭理旅馆前台的话,环顾了四周,我赶忙躲了起来,生怕他发现我,心脏突突跳,不知道来的是人是鬼。 “你要住店吗?” “那先登记吧。” 又是咔嚓一声电脑开机,“叫什么名字?” 我侧着耳朵偷听着。 “李四。” 我:...... 是和我一样胡诌的名吧。 “二楼202。” 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往我这边走来,好死不死的我躲在了这个上楼必经的走廊右侧,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猫手猫脚的赶忙大步往楼梯口退,心想速度快点我还能先回到房间,不用和他打照面,脚下却被台阶一绊,踉跄地半摔在楼梯上。 青年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他木着脸,上前踢了我一脚。 我:? 吓得往旁边一缩。 他正又要踢第二脚的时候,我赶紧起身用手压住了他抬起的鞋子,“你踢我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我的话里都带着哭腔,妈的不管了,管他是人是鬼,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不了我和你拼了。 “哦,你不是npc啊。”他半个膝盖下裤子都被雨水浇透了,水滴滴答答的,在他的脚底下渐渐汪成一滩水潭。 他向我伸出了手,“你是第一次?”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一次?” 我被他拉起来,这才发现他是真高,起码比我高了一个头。 “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吗?就是从现实世界突然来到这里。” 他竟然把这个称之为游戏。 也是个脑子不好的家伙。 “是的,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我突然和见到了自家人似的一阵委屈,话赶话的从嘴里噼里啪啦往外蹦,“我只是在去买夜宵的路上,头一抬整个世界都变了,还有个任务君说我得在这里生活一星期,听他的意思我还有生命危险。” 他听罢倒是对着我笑了笑,“萌新啊,你叫什么名?” 我哆嗦着回,“张三。” 李四:“......” 门在此刻又被打开,李四反手对我做了个‘嘘’的动作,他走到足以看到门口处情况的地方,头往外探着,我也悄咪咪地跟在他身后。 进来的是一位染着红色头发,穿着一身黑衣物的男人,年纪看起来更小,可能刚刚大学毕业的样子。 “你们这是什么破地方啊?我怎么突然就到这了?”他进来后声音扬了八倍,虽然看起来一副‘你们这什么鬼地方,不说清楚我把你们这全拆了!’的扮凶样,但话里细听也还是颤着抖的。 旅馆前台还是那些固定的话语,“妈的吓死我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敲什么门,有病吧?这到底是哪里啊?” “你要住店吗?” 前台照例走到柜台后,这个男人见他不理睬自己刚刚说的话,怒气冲冲的抓着他的衣领子就往外拖,“我问你话呢?你们这什么鬼地方?我想回家啊!” 前台被他推拉的没站稳,左脚像断了似的突兀的扭着,身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站立姿势,“你他妈的说话啊?!”男人气急败坏的吼着。 前台的嘴角不易被察觉地扯起一抹诡异的笑,走廊另一侧的厨房门在此刻突然打开,门内走出一位比李四都要高都要壮的中年女性,她一头棕色卷发,犹如饥饿时的狗熊般,手里拿着根加大加粗版的擀面杖就冲了出来,我这才看到她满是赘肉的腰间还系着个围裙,绑带都嵌进了肉里,围裙上是溅射状的大片红色,是血迹,我被吓了个一激灵。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我心要跳出嗓子眼。 这个中年女性和打棒球赛一样,她脚下挪了两步,挥起手里的擀面杖,动作大幅度的猛而有力的往红发男人后脑勺一击。 “啊!”一声惨叫,余音阵阵如榔头般敲在我的心上,我刚发出一丝尖叫声,李四赶忙回头抬手捂住了我的嘴,我的眼睛睁大,泪水从眼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我能感到李四捂住我嘴巴的那只手在颤抖,他把我往楼梯口拽,我见到中年女人一只手拿着正滴着血的擀面杖,一只手拎着脑袋已经被削去一半大概率已经死了的男人往厨房拖,他的脑袋像瘪了气的球,不知是鲜血还是他染发的红色色素,此时在我眼中红的杀人。 我就这样和丢了魂似的被李四拽上了二楼,木楼梯在脚下吱吱嘎嘎地响,“别哭了。”他说这三个字时的语气轻描淡写,轻松到我以为刚刚那一幕是我在做梦,“怎么能不哭,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我止不住泪,心里已然崩溃。 “今天不会再死人了,好好休息吧。”他丢下这句,走到我隔壁房间门口,掏出口袋里的房卡刷开了门,我追上去,“什么意思?今天不会再死人?”他应该也受到了刚刚的影响,面色沉重,但还是和我好生解释了,“在这里,要么一天内没人死,要么有人死了,也就只死一个。”还未等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门便关上了。 此时二楼的走廊只剩我一个人,我左右张望了番,这和一楼不同,脚底下铺着的是红褐色的地毯,墙上每隔一个房间的距离便有一盏灯,一个灯泡都没坏,亮堂的很,但我还是从心里感觉到阴森森,我腿打着哆嗦,从口袋里掏出房卡,进了房间201。 第2章 鳞艳旅馆2 刚打开门就是一股霉味,我摸索着墙寻到了灯的开关,这是一间十平方米不到的房间,悬在窗帘上方的空调下有着经年氤氲的黄色水迹,蜿蜿蜒蜒地盘旋了半面墙,家具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书桌椅,经了年月,整个房间都透露出死气沉沉。 单人床上摆着个床垫,四件套被叠好放在枕头上,是粉红色的,让我想起刚刚那个男孩子红色的头发,胃里一阵犯恶心。 我跌跌撞撞地推开卫生间的门,作呕吐状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好几下才觉得舒服了些。我拧开水龙头,是长久没人用才会发出的那种倒吸水的生锈声,过了几秒水流才慢慢变大,我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赫然见到镜子里映射出八个颠倒过来的字,我一个回头,就看到淋浴间的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八个大字: 珍惜生命,禁止烧炭。 真是讽刺。 我坐在单人床上,脑袋一片混乱,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系统叫什么来着?” “你好,张先生,是在叫我吗?”脑内的男声听到了我在唤他。 “嗯。”我鼻腔里哼唧了一声,算是应答。 “我是任务派发员l990,你下次可以直接叫我l。”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我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我脑子里的这个声音和他们是一伙的,那我干脆就在这里烧炭吧,别玩游戏了,玩不过。 “不是的,他们是任务npc,我是系统,张先生,你大可以放心。” 放心?我放心什么? 我气得抓耳挠腮。 “为什么要选中我和你们玩这个游戏?我不想玩啊。”越想越难过,早知道不出去买夜宵了。 “张先生,需要使用你背包里的道具吗?” 我一愣,还有道具?那说不定我还有点转机,有道具就代表能作弊,作弊就代表能顺利的进行一些流程。 “什么道具?”我期待着问。 “我的加油抱抱。”l990回答。 我:...... 我:“滚吧。” 我像老了十岁一样佝偻着腰坐在床边坐了不知多久,总觉得这样待着也不是事,我得好好理一理现在的处境,话是这么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也不知道对我有最大威胁的人是谁,可能是旅馆男前台,可能是厨房女厨师,也可能是还未出场的某个人。 我站起身,拉开窗帘,房间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窗口外有一棵榕树,它的枝丫在暴雨中被打的抬不起头,眼见着露出了青白色的内里,枝丫末端连接着薄弱的树皮,堪堪就要折了,我心里一阵惆怅,“你快折了,我也指不定啥时候就挂了,咱们真是同病相怜。” 这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小碎步地走到门口,朝猫眼里看了看,是一位穿着裙子长发及腰的女人,她因为紧张两只手护在胸前,手里拿着张熟悉的房卡,她站在我的门外踌躇了半晌,像想到什么一样走近我的房门,踮起脚尖往我的猫眼里望,我心跳的很快,有被她突然拉进的眼睛吓到,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病态的红血丝。 只一瞬,她便离开了,后听到刷卡开门声,想必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她住的应该是203号房,这时又有一位短发女人出现在走廊里,她年纪应该挺大了,我猜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我的天这位阿姨好惨......”我嘴里嘀咕着,她脸上还有刚刚哭了的泪痕,倒是没有和203号房的女人一样看我的猫眼,就径直离开了我的视线。 刷卡声响起,应该是204号房房客。 一共会来多少人? 我皱着眉掰手指算着,我,李四,可能已经死掉的红发男人,203房客,204房客,已经五个人了。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新的人来,索性脱掉了衣服准备去淋浴间冲个澡,我想开了点,既然可能会死,那我也要死的干干净净。 我要洗澡。 我站在卫生间手里拿着花洒调试着水温,瞥了眼放在马桶上方网格架里的洗发水沐浴露,“还是牌子货......”我一阵无语,脑内突然闪现出一些过去看过的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桥段,就是主人公洗头发,泡沫迷住了双眼,这时鬼就站在他的面前...... “操。” “lll!”我狂叫唤。 “怎么了,张先生?”l990回答,一直是处事不惊的语气,听得就让我冒火。 “我洗澡的时候不会被攻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会有鬼魂npc出现吧?” l990沉默了两秒,“张先生,不会的,你洗澡的时候我会照看你的,放心洗吧。” 我:...... 我:“看就不必了。” l990:“好的。” 虽然系统说可以放心洗澡,但我还是洗得胆战心惊,头发身子都随便搓了两下就冲干净了,这辈子没洗过这么快的澡。 出来后又瞧了眼猫眼,除了发现走廊的灯被调暗了,其他没什么变化。 我走到床前,拿起枕头上的四件套,把床和被子理了理。 这时突然传来声响浓厚的整点报时声,“几点了这是?” 我在屋里找不到时钟,只能靠着自己的生物钟来猜了,现在只稍稍有些困,所以大概是十二点,一直都喜欢熬夜的我通常玩游戏玩到凌晨三点才会睡,今晚没游戏玩了,可能以后都没机会玩了。 不行,不能悲观,我要活下去,我的游戏还没通关,这游戏花了我三百块,刚刚才通过序章。 今夜睡得并不安稳,第一次觉得黑夜如此漫长,我缩在单人床靠墙的一边,窗外雨声渐渐变小,我又属实是到了睡觉的点才迷迷糊糊入了睡。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正睁开眼准备伸懒腰,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平时我的房间,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 门外敲门声很有节奏感,三下为一组,我正下床穿鞋准备走过去看看,就听到并不熟悉的声音,“早上好,客人,我们鳞艳旅馆给你们准备好了早餐,十分钟后一楼客厅开饭哦。”最后的哦字尾音拖了老长,总觉得不怀好意。 我迅速抓住了关键点:十分钟,一楼客厅。 可不能迟到,我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胡乱的洗了把脸漱了个口,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正巧碰到李四,还有昨天那位年轻一些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着我们,表情愣滞。 “你好,我叫张三。”我看她那个吓呆了的样子于心不忍,便主动走近她自我介绍,谁知她见状往后一退,与我的距离又拉开了,我只好站在原地对她扯了个礼貌的笑容。 “走吧。”李四提醒我,我和他走在前面,女孩走在我们身后,就这样下了楼。 走到客厅时,发现除了前台,还站着一个人。是个脸色瓷白的男人,看样子不太健康,但长得还是委实不错的,瘦瘦弱弱个子倒是挺高,和李四差不多。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先是冷漠的在李四身上待了一秒,后看向我时,我只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热情,对,我甚至看出了点欣喜。 什么意思这是?是认识我吗? 李四也察觉到了,他往我前方走了半步,挡住了陌生男人看向我的视线。 厨房门被打开,昨天杀了红发男人的女人此刻腰间换了条干净的围裙,她脸上带着笑意,可这笑看起来很突兀,就像,就像嘴角是被针线缝起拉高才有的笑容曲线。 我不敢看她,跟在李四的背后慢步挪了过去。 餐桌上摆着八套餐具,“客人们,坐吧。”前台男人为我身后的年轻女人拉开了椅子,绅士一样的还向她轻微点了点头。 李四拉着我坐在了他的右侧,新来的陌生男人坐在我的对面,女人坐在与我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前台与厨师也落了座,就差那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了。 前台伸出左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嘴里说着,“还有一分钟哦。”最后的哦字又拉了长音,听得我好不自在。 刚刚怎么没有去敲那位阿姨的门,应该喊她一起下来的,时间快到了,我心跳又快了起来,生怕一会儿十分钟到了阿姨还没下来,又会见血。 还好,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姨喘着粗气跑到了我们面前,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我赶紧拉开一旁空椅子,“阿姨,来这坐。”她才亦步亦趋地走过来,落了座后,对我点了下头。 “客人们到齐了。”女厨师站了起来,开始去厨房端菜。 她真的巨高巨壮,一站起来威慑力十足,我只感觉我身边的阿姨颤抖的更厉害了。 “啊,哈哈,多了一套餐具。”她走到厨房门口时又笑着折了回来,把桌上原本属于红发男人的餐具撤了下去。 看来真的是死了。 我平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起了拳,李四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在餐桌下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我握成拳头的左手,是安慰。 我心里就差给他跪下了,这难道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吗?好安心哦。 菜上齐了,npc不说话,没人敢动筷子。 旅馆前台这时站了起来,他向我们礼貌地欠了欠身,清了清嗓。 “鳞艳旅馆的客人们,我们要在一起度过愉快的一星期了。今天是第二天,是我的不对,昨天没有让大家好好认识下对方,既然这样,就从这位先生开始自我介绍吧。”被cue到的李四正正色,“我叫李四,房间是202。” 我接着他的话尾说,“我叫张三,我在201房间。” 阿姨也开了口,“我叫王娟,205号房。” “我是陈倩,204房。”年轻女人接着说。 “我是陆凌,在206号房间。”坐在我对面的陌生男人说完后,女厨师拍了拍手,“203是空房间,大家可不要进错。”她还是刚刚那副笑容。 我昨晚的房间号推测是错的,红发男人虽然死了,但房间还是他的。 旅馆前台示意安静,“周五,我们旅馆会来一位身份非常尊贵的客人,所以我和艳需要各位客人的帮助。” 厨师也应和着,“我们需要你们来保证旅馆的干净整洁,共有五个区域,各位要不要来挑一挑?”她挑着眉,目光在我们的身上巡视,我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想来她的名字叫做艳,那鳞,不会就是前台吧。 “一楼的客厅,一楼的厨房,楼梯,二楼房间,二楼走廊。五个区域,各位挑一下吧。”前台像想起了什么,“瞧我这一来开心事就乱了套的样子,客人们还没吃饭呢,吃完饭再挑吧。” 话音刚落,厨师已经动了刀叉,随后坐我对面那位名字叫陆凌的男人也开始夹起了菜,我胃口不太好,只吃了知道名字的素菜,其他荤菜是一口没碰,尤其是那泛着红的汤,厨师介绍时说是泰式冬阴功汤,我一听就是胡诌的,当谁没吃过啊,我隔壁的阿姨王娟倒是盛了一碗,想来她是饿了或者是觉得死也要当个饱死鬼,她吃了很多。 我犯恶心,还是没对荤菜动筷子。 脑子里盘算着一会儿要选什么区域。 今天怕是又不好过了,不知道会不会死人,想到这,嘴里的花菜都品出了蜡味,吃什么都如同嚼蜡。 餐桌上只有刀叉摩擦碗碟的声音,那位叫陈倩的年轻女人一直在小声呜咽,一边哭嘴里一边咀嚼着什么,倒是没见她夹过几筷子菜。女厨师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她用叉子叉起一块红肉,放到了碗里,然后将叉子迎着光端详。我瞧见她这个举动,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她下一秒就把叉子叉在陈倩的头上。 “哎,艳女士,你这道清炒虾球倒是不错。”那位叫陆凌的正细细地将一只虾球上的姜丝,用叉子一点点拨下来,随即就张口送到了嘴里,我没想到还有人能胆大到主动找npc说话,女厨师听到这声夸奖,倒是把注意力从陈倩身上挪走了,她和害了羞似的,竟还礼貌地回了陆凌一句,“谢谢。” 我不知他是不是在帮陈倩解围,想到这抬眼时正好与他对视,他对我挑了挑眉。 这顿饭除了陆凌和王娟,我们剩下三个都没怎么吃,在厨师收拾台面时,李四凑近了我的耳边,“一会儿选区域,让他们先选。”我和得到指令一样,点了点头。 第3章 鳞艳旅馆3 餐桌被前台移到了靠墙的位置,客厅中央空出了一大块地方,陈倩缩在沙发左侧,站在神龛的下面,依旧是双手放在胸前,一副谁都不信任的警惕样子。而王娟则低着头站在我的身边,我看到她额头前冒出的几缕白发,心里有些难过,“阿姨,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她听到了我的问题,却没有理睬,仿佛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是目光冷冷的,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看着我。那位陆凌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一会儿看着墙上壁橱里的珐琅瓷茶具,嘴里还说着,“好漂亮的鸢尾花。”一会儿站到我身后,踮着脚,轻轻嗅了嗅我的头发,我心里一阵恶寒,赶忙快步走到了李四身边,皱着眉地瞪了他一眼,他原本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干嘛,被发现后对着我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 前台这时和厨师走了出来,“各位想好了吗?一楼的客厅,一楼的厨房,楼梯,二楼房间,二楼走廊。”见我们都没吱声,前台脸上笑容收回了几分。“早点选,早点休息。”厨师补充着,“干得好,有奖励。”这话像天边一道惊雷,惊醒了我身边的王娟,她举起手,“我......我选厨房,我会做菜。”这时我听见李四小声地‘啧’了一声,我望向他,不知缘由。 “我选楼梯吧,上上下下当做锻炼身体。”陆凌兴冲冲地接着说,他这语气,搞得在这打扫卫生是什么好差事一样。 “那我,我就二楼走廊吧。”陈倩选好后,剩下的区域就只有一楼的客厅和二楼的房间了,收拾房间应该是最辛苦的,我秉承着要拍好大佬马屁的原则,觉得这种累活还是我干好了,便举起手选择了二楼房间。 李四自动落了清扫一楼客厅的活。 “那就辛苦大家了,检查工作的时间是周五早上,尊贵的客人周五午休时就会抵达。”前台满意地拍了拍手,示意散了。 女厨师转身往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她回头,视线落在王娟的身上,王娟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我想到李四那声‘啧’,他正巧也看着我,“越在眼皮子底下,越出错。”他喃喃低语道,我尽数听进了心里。 阿姨,自求多福了。 我心里默默保佑着她。 大家都散了,李四去卫生间拿拖把沾水准备拖地,陈倩和陆凌上了楼,我跟在他们后面,陆凌突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房间那么多,要不要我帮你?”我真的很奇怪,他为什么老是和我套近乎。“不用了,我看你楼梯也挺脏的,够你忙活的了。”我四下看了眼,楼梯还真的是很脏,不锈钢的栏杆更是因为长年阴湿都起了锈斑,他见我不接受他的好意,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 陈倩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进去后便关上了门。 “她不是选的二楼走廊吗?不用打扫吗?”我自言自语道。 “二楼走廊是最轻松的活了。你看,地毯是新的,墙上这六盏灯也是新的,没什么好打扫的。”陆凌以为我是在问他,和我解释着。 回到房间,我才突然想到刚刚吃饭前的自我介绍后,女厨师说203是空房间,大家可不要进错,那我还能进去吗?应该不用吧......红发男人已经死了,没有人有他的房卡。不对,那如果是这样,我每打扫一间房就要和房间主人要房卡?如果有人不给我怎么办,不给我并且他的房间是乱的,那我就完成不了任务,那那天死的人就会是我。 想到这,我整个后背都沁出了冷汗,每天要么一个人都不死,要么就只会死一个人。 我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用排除法排除掉了。 不过还好,周五才会检查,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或许我可以去问前台要万能卡,现实世界里打扫房间的服务员不是都会有万能卡吗,那在这里也许也会有? 我打开门,看到陆凌背靠在二楼楼梯拐弯处,他盯着自己的左右手,出了神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轻咳一声,陆凌发现我在看着他,又恢复笑容冲我挥了挥手。 “怎么出来了?”他跟着我一起下楼。 我不能掉以轻心,没告诉他我要去做什么,随便编了个理由,“去看看李四。” “你倒是挺在意那个李四。”他误会了什么。 “对,他是我大哥。”我顺着他的话说。 “那,你可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了,说不定日后为了保护你......”他下面的话没说出来,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我俩不是亲的。”走到一楼后,我头都没回,只听到身后飘来一句,“我就说嘛,你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 我一个白眼翻天上,怎么到这了尽被男的骚扰。 在一楼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前台的影子,李四正拿着神龛里装满香灰的香灰炉往垃圾桶里倒,我走到他身边,“看到前台了吗?”我询问着。 “没太注意,怎么了?”他直起腰,香灰炉此时才恢复它本来的面貌,底很深。 “......没什么。”我想想还是别让他为了我烦心了,看向神龛时,关二爷的前部被擦得透亮,“怎么这个关二爷没佩刀?” “佩了刀,不就镇宅了?” 李四催着我,“别在这乱晃,一会儿撞到人。”他眼神示意着厨房里的声响奇怪,王娟的哀嚎声阵阵传来,像是在大哭,声音里又有着隐忍,这哭声只能晕在嗓子里压抑着。 “红毛的尸体可还在厨房呢。”李四说着,王娟昨天来得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总觉得阿姨活不久了,心里害怕的很,红毛惨死的样子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不一定能承受得了另一个人的惨状。 好在一直到晚饭时间大家都相安无事,我还是没有看到前台,餐桌也没有拉到客厅正中央,桌上只有两筐面包和白开水,女厨师一直在厨房剁着什么,像是在用力的拿刀剁骨头,每剁一下,王娟就猛颤一下,我看她的精神比早上还要差,她仅仅吃了几口面包就上了楼。 陈倩一反早上的状态,她拼命地往嘴里塞面包,白开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我小声提醒她慢点吃,她也只是闻声看了我一眼。好像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听她和王娟说过几句话。 陆凌这次吃得少,他有些嫌弃面包,撕了一条又一条,才慢条斯理地送到嘴巴里。 大家都默契地吃完就回了房间,除了陈倩,她吃的有些多,站在餐桌边打嗝。前台和厨师始终没有露面,这让我们稍微松了口气,天色已经晚了,今天应该不会死人吧。 在我冲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了哭声,我打开门,看到李四和陆凌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而哭声的源头是陈倩,她慌张地拍着203号房正对面的灯,那盏灯不亮了。 陆凌安慰她,“没事的,不就是灯吗,换一个就好了。” 陈倩听不得,只用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叨着,“房间的灯,房间的灯拆下来......”她跑回自己的屋子,嘭地就关上了门。而后没有五分钟,手里拿着个灯泡就跑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把坏了的灯泡摘下来,换上了自己房间的灯泡,灯泡亮了,但光很微弱。 我心里大惊,你把房间的灯拆了,你让我怎么搞,我去哪里给你房间整灯啊。 此时陆凌大概瞧见我的脸突变得煞白煞白,像想到了什么,走到我面前,“没事的,到处都是灯。” 李四听到后,也对着我点了点头,“没事的,我给你找灯。” 虽然大佬都发话了,但我还是慌,此时整点十二点钟声响起,新的一天了。 夜色渐晚,我只好先回到房间休息。 晚上睡在床上,我突然听见了细碎的骚动,如呜咽,又像是什么物体在地上被拖拽,我慌了神,蹑手蹑脚走到猫眼处,走廊里的灯又被调暗,什么都没有。可这声音没有停止,偶尔还有尖利的、在墙上碰撞的声音,我听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正当我心里打着鼓的又躺回床上时,这个声音又出现了,变得更为密集,在黑暗中,恐惧似乎蔓延开来,声声都击打在我的心上。 我屏住呼吸,坐起了身,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站到走廊上时,声音又不见了。 我还是躺回了床上,此时房间寂静无声,仿佛刚刚那些细碎杂乱的声响只是我的幻听。 “l,你在吗?”我左右睡不着,干脆想着唤出系统先生套点话。 “在的,张先生。” “我能问为什么会选中我吗?”这是我最想搞懂的事情,我活了二十五年,虽说没什么大成就,但起码从来不给社会添乱,是个好市民,偏偏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进了这个恐怖世界。 “无法奉告,张先生,也许等一切结束你就会知道了。”他很平静地回答着我的问题。 “好吧,还有个问题,你是真的系统还是人?” “你觉得呢?”他竟然反问我。 “......人?”我试探着回。 “是的。”他这次回答的很快,并且没有多说什么。 “你只给我派发任务吗?” “是的。” “你有给别人派发过吗?” “没有。” “那我是你的第一位?” “是的。” “那你不给我点道具?咱俩都是第一次,不应该友好点对待彼此吗?”我开始套话了。 “我给你,你不用。” 行,他又绕回了那个抱抱。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这次他倒是思索了很久,“扣工资,然后换下一位。” 我得出结论,l990在他的世界,也只是个苦逼的社畜打工人罢了,并且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那我为了你的工资,尽量努力活到最后。”说点好话给他听总没错,当知道他是人后,我的心态就变了,也许多和他交流说不定能产生点感情,那个时候让他给我走走后门帮帮我,说不定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没回,我琢磨着自己最后说的这句话,也觉得目的性太强,撇撇嘴,便闭上眼睛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天亮得很早,没有人来敲门。 “l,几点了?”我准备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套近乎。 “张先生,现在时间是早上八点二十。”挺好,和报时器一样。 “昨天旅馆的人叫我起床吃早饭是几点?” “张先生,是八点整。” 我奇怪今天怎么没有叫?想想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可笑,那两个旅馆的人可不是来服务我们的。 “其他人醒了吗?” 没有回答。 行,我自己去看。 推开门走廊没有人,我走到202房门口抬手叩了叩,没人理我,我耳朵贴近房门,里面也没有声音。 于是我顺着楼梯往下走,刚走到一楼时就听到了有人在交谈,有男声有女声,我脚步加快,果然看到除了我外的所有人都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了?”我走过去,猛地闻到了空气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特别刺鼻,惹得我一阵犯恶心,我心生不妙,果然没看到王娟的身影。李四看到我来了,神情镇定又冷漠地说,“王娟死了。” 陆凌皱着眉靠着沙发站,他捏着自己的鼻子,眼神略带厌恶地看向了厨房,陈倩又在哭,看到我过去后抽抽噎噎地说,“我下来时,阿姨拿着刀站在楼梯口看着我。”她吸了吸鼻子,“她和我说,她要去杀了女厨师,让我帮她。”陈倩说到这开始摇头,“我害怕极了,没答应她就跑回了自己房间。”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陆凌粗鲁地打断了她,“你害怕极了?你怕不是高兴极了。” 陈倩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了讥诮的表情,“随你信不信,只是没落到你头上罢了。” 厨房的门半掩着,我看到王娟的脚卡在门缝那,血流了一地,门槛石缝里的血迹竟都干涸掉了,可没有人上前去推开门查看,大抵是都害怕看到令人生怖的一幕。 “各位,吃早餐吗?” 女厨师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四赶忙拽着我的衣袖把我往他身边拉。 回头望,女厨师的围裙上全是血迹,有些部位甚至都已红的发黑,她今天涂了大红色的口红,看着我们笑眯眯的,眼角直往上吊。 第4章 鳞艳旅馆4 女厨师径直走向厨房,门一推,我看见了王娟的脚,对,只有一只脚,被活生生砍断,落在了门口处,我靠着李四,浑身颤抖。 厨房的台面和地面上全是血迹,碎肉掉落满地,陈倩只瞥了一眼便仓皇往楼梯口跑了几步,生理性的恶心控制不住,还未上楼她便扶着栏杆吐了满地酸水。 陆凌用手扇着自己鼻前,“饿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厨房和绞肉机一样,你竟然还能喊饿。” 他歪着头看着我笑,“三三,今天没人会死了,不觉得很轻松吗?” 我心里想,没人性的家伙。 前台出现时,只沉默着把餐桌拉到了客厅中央,女厨师进了厨房后便把门关上了,只有门口那一滩血迹提醒着我阿姨已经不在了。 原本昨天选区域时,她听到那句“干得好,有奖励。”觉得自己会做菜,说不定做的好吃还能逃过一劫,当时的她心生了点希望,想到这我不愿意再细想下去,李四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越在眼皮子底下,越出错。”我仅仅是看一眼女厨师都怕得不行,更是没有近距离和她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过,没有办法想象阿姨当时的所想所觉,肯定恐怖至极,所以大概是真的没法了吧。 坐在椅子上大家都没有说话,陈倩上楼洗了把脸后也下来了,她这次坐在了我身边,没有了之前的拘谨,甚至还给我递了双筷子。 厨师端着一锅肉汤走了出来,肉汤里有红色的肉丸,还有大块的肉块,像是杂肉乱烩。我们看到这皆面色一黑,女厨师又拿出了六个空碗,先给前台装了满满一碗,肉都堆的超出了碗口,我觉得酸水已经顶到了喉咙口。她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红通通的肉丸子上点缀着葱花,要是没看到红毛和阿姨的死状,说不定我还能吃得下几道荤。 她开始装第三碗了,我怕她装好后我们再说不吃会惹怒她,忙拦住她的动作,“艳姐,我们自己来。”我满脸堆着笑,从她手里接过了汤勺,“好,你们尝尝,我炖了好久的肉汤,肯定特别好喝。”她说完又小碎步地跑回了厨房,我趁着这个空闲赶忙和李四把碗分到各自面前,然后装作已经喝过的样子,等厨师回来时,陆凌还奉承地说,“艳女士,手艺还是一绝。” 惊心动魄的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几个也只吃了点素菜垫肚子,那一整锅肉汤被女厨师一个人就解决到见了底,没人敢问这肉是哪来的,好像也没人在意。 陈倩心情不错,从我身边经过时我还听到她在哼歌,我等一楼客厅都没了人,才走到前台去敲了敲桌子,“打扰一下......”我问,前台手在键盘上打着字,只抬了下眼皮看了我一眼。“客人,你有事吗?” “请问有万能卡吗?我要打扫房间,需要能开所有房间门的房卡。”我心里祈祷着,求求了。 “没有。客人们有自己的隐私,我们不可以提供给你他们的房卡。” “那203和205的房卡可以给我吗?毕竟他们已经......”我还在为自己争取着。 前台拉开抽屉,丢了两张卡给我。 我魂不守舍地上了二楼,脑子里盘算着此时只有李四、陆凌还有陈倩三个人,今天周三王娟已经死了,那么今天暂时安全,周五中午尊贵的客人会来,我得在之前打扫好所有房间,李四和陆凌,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会帮我,而陈倩就不好说了。 一整个下午陈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去敲了门,听到她的脚步声明明往门这里走来了,但安静了几秒,也许在猫眼中看到是我,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是想询问她的房卡能否给我这事,如我所料,她最终没有开门。 一直到晚上吃饭,陈倩都没有出现,看样子是在躲我,陆凌趁我发呆时揉了揉我的后脑勺,“我给你。”我当时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和他周旋,连谢谢都没力气说,李四也安慰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还是觉得我完了,我要死透了。 晚上待在房间,想找纸和笔写遗书,又觉得写了之后谁会看呢,顶多李四看一眼吧,我和他萍水相逢,他还这么照顾我,如果能一起活着出去,真想好好认识他和他做个朋友。我越想越难过,眼角不自觉地就流下了泪,好烦啊,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啊。 正当这时,走廊又传来了吵闹声,我听出了这个声音,是陈倩。 我打开门,看到她和昨晚一样张牙舞爪已然是一副精神失常的样子,她反跪在王娟门口,对着墙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头,‘咚咚咚’,额头瞬间渗出血来。 我再顺着她磕头的方向一看,205号房间正对面的灯,灭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二楼走廊灯灭的意思,红发男人和王娟阿姨都死了,他们房间所对应的灯也就都灭了,真的是处处都是套,看似是最轻松的活实际上是会要人命的陷阱,想到这我不免为陈倩捏了把冷汗,又觉得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和她半斤八两,只是谁先死谁后死的区别罢了。 在我陷入自己还是难逃一死的情绪中时,离我最远的站在206号房门口的陆凌突然对着陈倩开口说,“你出卖王娟时,有想到自己会有报应吗?”我一愣,看向他们,李四似乎也知道陆凌话里的意思,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倩,“你答应王娟会帮她一起杀女厨师,可她去了你却跑了,不,你没跑,你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对吧?”陆凌一字一句地说,此时陈倩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她浑身战栗,索性止住了哭声沉默不语地站了起来,随后回头看向各自站在房门口的我们,渐渐地,她开始笑,五官扭曲,变得狰狞,眼泪顺着脸颊无意识地流下,嘴角却因为大笑而扯得用力,“你们又是什么好人呢?”她抬起手指着我们三个,“我说了,只是没落在你们头上罢了,哈哈哈哈,要是王娟遇到的是你们,你们难道就会真的帮她?别开玩笑了!”陈倩咬牙切齿道,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们都会死,全部都会死,一个都跑不了!” 陆凌不想看她发疯,直接转身回房间关上了门,她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睛死灰复燃一般闪了一下,目光的凶狠突变成柔弱,“张三,我知道你心软,你帮帮我,帮帮我,把你的灯借给我,好不好?”她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把我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拉,“好不好?检查完我的走廊,我再把灯还给你,这样我们谁都不会死!”我使劲把手往回拽,却不知陈倩哪来的力气,我的手被她抓着丝毫未动,蜷成拳头按在她的胸上,我的脑袋是木的,李四看到此景皱着眉上前推开了她,陈倩就如一片枯萎掉的落叶被人轻轻一弹便摔落到了地上,她愤恨地抬眼看着我和李四,“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她哈哈大笑一声,双手撑地爬起身来,李四怕她更疯一步,忙把我往房里推,“去休息。” 门关上后,我听到他站在我的门外和陈倩说,“明天第四天了,检查周五才开始,起码你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一天。”随后我听到陈倩不带哭腔地笑,笑声扎耳,“少假情好意了,管好你自己吧,说不定你明天就死了。” 我没再听到李四说话,后传来关门声,没多久,陈倩也关上了门。 今天是周四了,我一夜基本没怎么睡,天刚刚亮就起了床,拿起203和205的房卡,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收拾。 时间还早,我怕动静大吵到隔壁的李四休息,便轻悄悄地打开门探出身,准备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却冷不丁地看到楼梯上有个黑影闪过,我屏住呼吸轻着脚步走过去才发现是陆凌,他手里拿着拖把正在一来一回拖楼梯的台阶。 “早啊,三三。”他看到我来,站起了身,对着我爽朗一笑。 “早。”我舒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开。 “你要去哪?”他把拖把靠着墙放下,追上了我。 我小声地对他嘘了一下,手指了指203号房。 他点头,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是想同我一起进去看看。 房卡刷开后,和我当初第一次进201号房一样,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子霉味。房间摆设也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套书桌椅,一张单人床,床上有叠好的四件套,我巡视了一番,没什么需要打扫的地方。 陆凌贴在我的身后,呼吸都往我脖子后面窜,“你干嘛啊?”我小声愠怒着,“贴我这么近做什么?”陆凌动作浮夸地也压低声音回我,“三三,我好害怕。” 我瞪了他一眼,“骗谁呢你。”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我感觉自己在他那里就像小猫小狗,没事就被逗逗,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 陆凌抬起脚,用鞋后跟蹭了两下地面,“我把拖把拿来,帮你拖下地。”便走了出去。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墙上也有红油漆写的八个大字:珍惜生命,禁止烧炭。 仔仔细细看了遍,确定很整洁后我才放下心,陆凌也把地拖得锃亮。 205号房也是一样,除了床上有人睡过后产生的褶皱外,其他的并没什么地方需要整理,我把单人床的四件套叠好后便站在了门外,等着陆凌拖完地好关门。 此时李四正巧开门走了出来,他看着我站在205号房门口,“在打扫吗?”他过来问,眼睛往里瞧,看到了正弯腰拖地的陆凌,我瞬间有点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慌,忙和他解释着,“正巧陆凌在拖台阶,就帮我拖了下地。” 李四点头,倒是没什么反应,“哦,那我先下去了。” “好的,你先去吧。”我冲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你慌什么?”陆凌脑袋凑过来。 “我没慌。” 陆凌今天帮了我的忙,我对他的态度有些缓解,虽然这人总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但是心还是挺好的。 陈倩始终没出门,吃早饭时她也没下楼,今天餐桌上摆的是一锅白粥和包子,陆凌心大的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是肉的。”他对我说,我不敢吃,只装了一碗粥,粥煮的稠密,喝下肚还蛮舒服,李四也伸手拿了个包子,撇开看到馅儿是素的,先递给了我。 想到陈倩对王娟的所作所为,又看着我遇到的这两位同伴,觉得自己不幸中也有点幸运。 “我们得多提防陈倩,明天一早便会检查,应该是先检查我的一楼客厅,再是陆凌的楼梯,二楼......不知道是会检查你的房间还是先检查走廊......”李四分析着,“今晚十二点一过,我就守在陈倩的房门外,不能让她出来。”听着他说的话,我心里也紧张起来,陈倩要是想周五不死,就必须得让先被检查的李四和陆凌出错,只要他们俩其中一位不过关,死了,那么她就能活下去。 想到这我双腿都在打颤,看来今夜又是一晚不眠夜了。 陆凌也面色沉重,但没有说些什么话,吃完饭后他便又去擦拭楼梯栏杆了,李四在一楼客厅晃悠着看哪里还需要打扫,他把自己的房卡给了我,大抵意思如刚才所说的那样,今晚不会进房间了,他要守着陈倩。 我进了202号房,根本无需我打扫,早就被他整理好了。 我站在走廊中央,看着紧闭着门的204号房,陈倩此时就在里面,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尽量让自己不要往已经决定把她推去赴死的想法上想,但还是觉得自己像间接杀了人般。 她说的对。 只是没落在我们头上罢了。 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5章 鳞艳旅馆5 “三三,过来帮我看看,还有脏的地方吗?”陆凌见我站在原地没动静,便站在楼梯口冲我唤了一声。 “你小声点。”我走向前去,楼梯栏杆早已被他擦得锃亮,台阶就更别提了,连边边角角都被拖的清爽明净。 “不要想太多了,在这里大家的生命都没有保障,能活下去已经是万般难的事,也如她所说的,先管好我们自己吧。”陆凌猜透了我在想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在放任陈倩去死。” 我贴着栏杆慢慢坐下,初碰到台阶时,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我的皮肤,让我心头更是一紧。 “她不是也放任王娟去死了吗?”陆凌话里是安慰的意思,他也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明天就周五了,你房间打扫好了吗?” 我掰着手指理给他听,“我的房间整理好了,李四的也是,203和205也打扫好了......” 陆凌接着我的话头,“我的房间你不必担心,现在就差陈倩的房间了是吧?”我点头。 实际上我们俩都清楚,陈倩活不过周五早晨了,我不知道李四会对她做什么,想到这又突然意识到陈倩连早饭都没吃,我心里更是不自在。 陆凌说他有些累,回房间打个盹,我便起身去一楼找李四,。 外面又在下雨,密集的雨点落在客厅侧面的窗户上,铿锵作响。 李四此时蹲在厨房门口,带着一次性皮质手套在往黑色塑料袋里塞着什么,见到我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让我不要过去,空气里弥漫着说不上来的恶臭味,他的额头有滴滴汗水渗出。李四皱着眉半蹲着,一只手抓着黑色塑料袋的边缘,一只手从厨房里接着不明物体往袋里扔,说实话我一次厨房都没进去过,仅仅窥到的也只是上次王娟的脚卡住的那一束角落。 “202的客人,干活挺麻利的啊。”厨房里传来女厨师的声,她嗓音极细,笑声渗人,我仿佛能看到她向上吊起的眼角。 我走上前去想帮李四,刚走近些才惊恐地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厨余垃圾,全是毛发,血液已经凝结成黑块,就像是人的整个头皮被割了下来,这时风吹着未关紧的窗户,空气里立刻散发出土腥气,混合着屋内腐臭的气味,我闻得头皮发麻,而李四的手还在不停地抓着各种已经发了臭的零散肉块,触感都停留在指尖上,我看到他的两颊还有不小心溅到的黑红印迹,我双腿僵在原地,“不要管我,走远点。” 李四看向我,他的眼底早已没了刚开始我见到他时的轻松,此时全是压抑,在他的视线里漫溢出来,他收紧了塑料袋的袋口,站起来舒展了下身子,我听到女厨师问他,“你明天早上想最先被检查吗?”李四摇头,“不想。”女厨师又问,“那你觉得,最先检查的应该是谁?” 我听到了那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二楼走廊。 楼上突然发出巨响,头顶的灯泡都抖动了一下,昏黄的光晕,在对面的墙上左右摇摆起起伏伏,像条快被巨浪打翻的残影船只。我跑上楼,看到陈倩双手举着房间内的椅子正往203号房门上砸,陆凌也似乎刚被这声巨响吵醒,如果我和他再迟来几秒钟,说不定门锁就要被砸坏了,陈倩被我们俩拉住,原先还在挣扎并且趁乱咬了陆凌胳膊一口,我听到他瞬间倒吸一口气,等李四扔完垃圾也跑了上来后,她这才放弃抵抗。 “203没人住,我只想要个灯......”她开始呜咽,后哭得大声,哭声里大抵有认了命的意味。 我没有立场去安慰她,我、陆凌、李四都没法安慰。 她抹干脸上的泪,磕磕绊绊地扶着栏杆下了楼,我们三个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到餐桌边,挪了一把椅子坐下,双眼空洞地抬眼看着我们,“我是第二次进到这个游戏里了。”她开口,“我是刚毕业在琴行教学生弹琴的老师,上一次进游戏是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骑着电动车进了一条隧道,黑漆漆的,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光了。”她笑了,“上一把我也出卖了一个女孩子,她死的时候嘴里还叫着我的名字,还喊我去帮她,到了最后才意识到我做了什么,她说我不得好死。我以为逃了一次,就不会再进到游戏中了。”陈倩无声地笑,鼻子皱了一下,然后将手指放在餐桌上开始弹动,‘哒哒哒’‘哒哒哒’,似是在弹奏一首乐曲,“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就不可以呢?”陈倩竭力让自己清醒,她手心冰冷,声音轻得如同自问。 晚上,只有我们四个人吃饭。厨师端上来一锅汤,和前几天的那锅一样,大块红肉上撒着葱花,很香,陈倩主动站起来为自己盛了一碗,汤勺搅动,我似乎看到一根手指头卧在锅底,下一秒被陈倩搅得碎开,再也寻不到形状。 我胃里一阵酸泛上来。 陈倩大口吃着,嘴里咀嚼着骨头,低头喝汤时,甚至喝出了声响。 我们各怀心事,除了陈倩,其他人匆匆就结束了晚餐。 十二点钟声一过,走廊的灯自动调暗,陈倩当着我们的面进了房间,她进去时还带着笑,“不用担心,我只想最后睡个好觉。”可李四还是守在她的门口,他自刚刚吃饭前就面色凝重,我想起他和女厨师说的话,希望最先检查的是二楼走廊,这件事除了我和他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进了201,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我把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黑得如此彻底,一丝光亮都没有,无缘由地,脑海中如走马灯般的开始闪现我过去活着的二十五年,普普通通,平凡至极,一片寂静中,我又听见了‘哒哒哒’‘哒哒哒’声,在黑暗里透过墙壁,每一声都在我心上击打了一下。 这一夜我都没有睡,我偏执般地不停在屋内转圈,四件套被我叠的如同军训时的豆腐块,房间每个角落灰尘都被我擦得干净,直到我说服自己,一切都尘埃落定,才缓缓坐在地上,静等着天明。 一大早传来了沉闷的钟声,我打开门,李四和陆凌已经也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陈倩的门紧闭着,昨晚她弹奏的哒哒声一直到深夜才停,李四一脸倦容,他抬起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想要恢复精神一些。陆凌挪到楼梯处正准备往下走,我拦住了他,他不明所以,我只摇了摇头。下一刻楼梯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女厨师和男前台一前一后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各位客人,今天已经是周五,我们旅馆的重要日子。”前台戴了个黑色领结,清了清嗓挑着眉对我们说,“怎么少了一位?”女厨师推开站在楼梯口的陆凌,她经过我面前时,我呼吸都屏住了,我心跳得快,怎么会不怕呢,我只感觉到陈倩的生命在开始倒计时。 女厨师抬手敲了敲204的房门,没有人应。前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不同于我们房卡颜色的卡,刷开了204号房。我就见到女厨师走了进去,然后是椅子拖拉的声音,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后像是一件很重的物体落了地,我此时已经猜了七八分。 陈倩自杀了。 在后半夜哒哒声消失后,徒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今天早上的记忆在我心里模糊得很,我只记得女厨师拽着陈倩早已发了青的尸体从房间走了出来,她的脖颈间有十分深的勒痕,我不忍仔细盯着看,只瞧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尸体下楼梯时每下一个台阶便发出一声闷哼声,直到女厨师的脚步声渐远,前台拍着手又提醒起我们,“各位客人不要松懈,今明后三天,就麻烦继续保证我们旅馆的整体清洁了。” 我稳住了自己的心情,在午饭前下楼和前台要了204房的房卡,虽然我不想表现出来,但今天陈倩的死确实是让我轻松了不少。还有两天,我就可以回到现实生活里了,我手握着房卡,刷开了204的门。 我原本以为会乱成一团,可房间分明是被仔细打扫过的样子,除了窗前那把被人移了位倒在地上的椅子,椅子上有两双码数不大的脚印,窗帘顶端的长杆上有因承受过重物体而挤压的一小段变形,地上落着两根系在一起打了死结的鞋带。 我弯腰捡起它,缠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如果我能逃脱出去,我会好好的寻一个地方埋了它。 我回到走廊,把当初陈倩换掉的203号房对面的那盏灯灯泡摘了下来,此时距离午休已经没多久时间了,前台与厨师口中的那位尊贵的客人即将抵达旅馆,总觉得接下来的两天会更不好过,我沉默着把灯泡拧回它一开始所在的位置,关上门后站在楼梯口,掏出口袋里的几张房卡查看了一番,“除了陆凌的,其他人的都在我手里。”我挑出李四的房卡,寻思着一会儿还给他。 今天天晴,来到游戏中后要么是雾蒙蒙的阴天,要么就是天像漏了一般的大暴雨,置在这种氛围里又得担惊受怕唯恐自己哪一秒就死了,心情是委实好不到哪里去。我已经算是很乐观的现代年轻人,都觉得自己快拉胯抑郁了,现在完全是靠着认识了两位还不错的朋友来吊着自己的求生欲,否则我可能也会像陈倩一样找个好受点的死法自己了绝自己。 只要接下来不出错,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保证旅馆的卫生整洁,如果能侥幸逃出去,我一定好好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绝对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每一天。 到一楼时,李四还在费力地拖地,陆凌倒是双手插兜站在神龛前盯着两侧求财的烫金字发呆。今天陈倩死了后,他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我总觉得应该和他解释一下为什么早上拦住了他下楼梯,毕竟我早就知道第一个会被检查的是二楼走廊。 他回过神看到我站在沙发边,“收拾好了?”也只是淡淡一问,我点头回着,“陈倩是收拾过的,并不乱。”他没再多问什么。 我把房卡递给李四,他接着后,余光瞥了一眼陆凌,张了张嘴又把快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这一瞬间被我捕捉到,可我没有参透他在想什么。他又把视线落回了我身上,接着低下头把拖把拽离地面,步履放慢地走向了厨房内侧的小房间,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头冲着我一扬,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想让陆凌听见。 我走过去后,才发现厨房很大,内侧还有个杂物间。杂物间里堆放的东西很多,满地的泡沫箱和沾着水的塑料筐还有两台不大不小的冰柜,因为背阳,这房间显得昏暗又拥挤。 李四打开灯,把拖把靠着墙放好,“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我闻言不解,他冲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还好吧......”李四走到我身边,右手拍在我的肩上,他故意压低了嗓子说话,“还有两天就能出去了,我觉得,你最好离他远一点......”我只好点头应着,他见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小萌新,你到底叫什么?我知道张三不是你的名字,李四也不是我的。”未等我开口告诉他,“算了。”他说,“如果能一起活着出去,我们做个现实世界里的朋友。” 杂物间的灯光白晃晃的,映衬着李四半垂着眼的眸子,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满脸的轻松,后为了以防万一去帮厨师的忙,换来那句先检查走廊,那天站在离他就几步之遥的地方看向他,眼睛里又满是薄情寡义,冰冷的有吓到我,可是确实他一直都在帮我护我,如果不是他,我说不定活不过第三天。 “好。”我答应了他,满心欢喜。 第6章 鳞艳旅馆6 客厅传来谈话声,是不知道去了哪刚推开门回来的前台和女厨师。 前台嘴里哼着找不着调的曲子,嘴里念叨着不知道客人爱吃什么,女厨师笑着说他遇到喜事就翘尾巴,指不定客人爱吃的就是你。李四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我俩正准备无声无息跑上楼的时候被前台喊住,“别走了,客人要来了,一会儿机灵点。”他还想说些什么,此时正对着大门的我突然瞧见门框上的玻璃区域像被黑影压住了般,分明是一个人的影子,我心里一咯噔,“不会就是那位客人吧?”我没出息的往李四身后靠了半步。 “怕什么,今天不会死人了。”李四平静地提醒我。 果然敲门声在下一秒传来,前台和女厨师身体像过了电一样抖了三抖,前台匆忙的搓了搓手上前拉开了门,女厨师两手抓了抓自己的卷发,涂着口红的嘴唇上下紧抿后又恢复了血色。门打开后,一阵海边才有的咸腥味扑面而来,我皱着眉,看到了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一位尊贵的客人。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女厨师受到的惊吓让我半天没缓过神,那么这一位,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么说吧,他就是条鱼,而且是非常健壮的鱼,长着两条腿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有黏糊糊的糊状物在往下弹落,那双眼睛更是黄澄澄,没有眼皮,眼球突兀的嵌在眼眶里,两个眼珠子甚至可以同时一左一右四处移动。他被前台和女厨师簇拥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牙齿全是细细密密的小尖牙,要是被他咬上一口,半个身子想必都能被撕开。 这鱼腥味越来越浓,味道非常恶心,不亚于我小时候被外婆拉着手去菜市场现场观摩卖鱼的摊主杀鱼,一条又一条,开膛又破肚,血淋淋的把肠子鱼鳞剔除,随手一扔溅了年幼的我满身。 这位客人对前台谄媚的话语没兴趣,他抬起满是鳞片的手推开绕在他身侧的两个人,径直走到餐桌边,我这才发现拐杖上的液体是连着他手掌心的,一抬一落,糊状物又圈回了手心。李四和我不吭不响的退了两步贴着墙站,这条鱼发现了我俩的动作,左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右边的眼睛正来回打量着旅馆的陈设。 “客人,是饿了吗?马上,我马上给您端晚餐上来。”女厨师双手搓着围裙急往厨房走,前台迎上来拉着餐桌,李四很有眼力见地走了过去帮他一起把餐桌搬到了客厅中央,我总觉得应该把陆凌叫下来,便赶忙回神三个台阶一起上的迅速爬上了二楼。 我敲着206号房的房门,“怎么了?”打开门时陆凌还打着哈欠,“那位客人来了,是他妈的一条鱼,不对,半人半鱼!”我疯狂地给他比划着,右手从左手指尖开始一路划到大手臂,“全是鱼鳞,太恶心了!” 陆凌扑哧一笑。 “还笑!你自己下去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就往楼下跑。 “哎呀慢点,急什么,鱼就鱼呗。” 他倒好,一副自己见过很多世面的样子,他捏了捏我抓着他的那只手手心,“三三,这么紧张啊,流这么多汗。” “你给我打起精神,还有两天了,我们得好好的一起出去。” 大概是我说这句话时的面色太严肃,陆凌还想开玩笑的表情愣是尬在了脸上。 他没再和我贫嘴,只笑了笑,小声嘟囔了句,“好。” 果然,陆凌随我来到一楼看到这来的人时,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反刍,只是那溢上嗓子眼的东西被他又死死咽了回去。“是吧,恶心吧,我说的对吧。”我小声凑近他身边,用右手手肘拱了他一下。“......对对对,你说得对。”他满脸幽怨,捏紧了鼻子。 女厨师和李四正往餐桌上一趟又一趟地送菜,那位鱼客人此时已经落了座,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前台站在他身边为他脱了西装外套,那外套脱离鱼身时都黏糊糊的拉成丝了。 桌上的菜越来越多,最后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全是肉类,各种肉,海洋生物占了一半。 李四走到我和陆凌身边站定,我们三个人就像是随时都要听从命令的仆人一样,一声不吭的看着餐桌上三个【主人】。 女厨师给鱼客人倒了杯红酒,她今天没有系围裙,而是换上了一件大红色半身裙,在她的身上一点曲线都没有,从上到下就是个桶。 前台站起身又如同之前那样清了清嗓,未等他开口致辞,鱼客人已经先手一步抓起了在他面前包着肉的骨头,他那一嘴尖锐的牙齿插进了肉里,继而如我所料的把肉一块一块撕扯了下来,他吃的速度极快,最后连骨头都嚼了碎咽进了肚子里,其它的菜就在这阵风卷残云中被他一一消灭,他的鳃盖开开合合,吃到兴起之处我都能看到他猩红色的鳃丝,正兴奋的膨胀起来发出嘶嘶声,他很满足,前台和女厨师脸上更是因为自己招待好了接风宴而高兴地红了整张脸。 如此怪异的一幕,我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鱼客人酒足饭饱后,前台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他走到楼梯边挪开了一侧等身高的绿植,随后在显露出来的液晶屏上抬手一刷,那客厅后方的我以为是面墙的地方竟然像自动门一样被打开,液晶屏上是三个数字:001。 “我靠,是总统套。”我被震惊到。 陆凌和李四也是一脸卧槽,谁知道这破旅馆里面还藏着一个相当豪华的总统套房啊。 前台欠着身子领着鱼客人往里走,这鱼经过我面前时,右眼睛又在我身上打转停留了两秒,看得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太渗人了。 前台从总统套里出来后,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小块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渗出的汗,我心里想,呵,可把你也紧张的。 他走到我们三个人的面前,“客人房间里有按铃,响的时候你们房间也会响,到时候赶紧过来看他需要什么,务必给我伺候好他。” 陆凌先回答的,“知道了。”我和李四又赶忙跟着点了头。 上楼前女厨师一人给我们丢了一包面包,我倒是觉得这比让我们吃饭好,起码知道这面包是什么做的。 爬楼梯回房间时我感叹着,“兄弟们,我们加油!等出去了,我要去烧烤摊上烤他个八条鱼!”我攥着拳,对着身边的李四和陆凌打气,“三三,你挺有当喜剧人的天赋的。”陆凌回我,我扮着凶地瞪他,他又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嬉笑间我瞄到李四,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没什么表情。 一整个下午都很安静,我躺在床上啃着面包,想着等回到现实世界里自己要去做什么,我尽量不去想陈倩当时说的那句话:我以为逃了一次,就不会再进到游戏中了。 人得给点自己希望不是,就算确实如她所说,那么中间肯定也有缓冲吧,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想好好活,人都是在失去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拥有的一切有多宝贵。 窗外天色渐晚,我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梦中我站在一片大雾里,我往前跑着跑着,接着我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街边排排商户,早起买菜的街坊四邻和我打着招呼,远处的早餐店老板正在炸油条,看到我时笑着问,“要不要来两根?”我泪水溢满眼眶,使劲点了点头,“还要一碗豆浆!甜的!” 十二点的钟声突然响起,在梦中的我差一秒就能低头喝到豆浆了,视线天旋地转,等再睁开眼,我又回到了这间小房间。 我擦着额头流下来的汗,舔了舔嘴唇,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了,是谁?我看了眼猫眼,打开了门。 是陆凌。 他一改每天白天嘻嘻哈哈的常态,我听到他开口问我,“李四是不是和你说,如果能出去,要和你做朋友?” 我因为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有一点被吓到,“对啊。” 陆凌像核实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一样,他抬头看着我,笑里带着一丝我说不出的冷落疏离感。 他说,“游戏只能活一个,甚至有可能,一个都不能活。” 他未等我有所反应,便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静,等我细细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时,只觉得身处冰窖,浑身都在颤抖。李四和陆凌两个人的模样在我脑中交叉出现,我贴着墙站,只觉得心里阵阵慌。 第二天一大早,我站在走廊,心里无数个念头想着怎么可能呢,陆凌肯定是在唬我,就算只能活一个,那李四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和我说?是不想吓到我?还是...... 我没敢细想,此时202房门被打开,李四看到我站在走廊,只一瞬间,眼神闪躲,我心里往下一沉。 我鼓起勇气朝他走去,“房卡,今天能给我吗?” 李四看着我,这目光我分明有见过,是那天他抓着黑色塑料袋清理尸体肉块后,刚毅果决地和女厨师说先检查二楼走廊时出现过的。 没有感情,冷淡至极,眼底满满的是看待即将死亡猎物的不在意。 李四没有给我任何眼神,也没有回我半句话,就像昨天在厨房杂物间和我说出去要做朋友的不是他一样,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傻白甜的以为抱到了大腿,实际上是被当成了用来让他安稳度过一天的道具罢了。 我没时间去细想这些,被利用就被利用吧,在他护着下我不是也活了五天不是吗?今天已经是周六,只要今明两天我能活下去就能回到现实世界,我得打起精神。 我企图忘掉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比如李四会如何让我陷入逃脱不了的情境中,会如何出卖我置我于死地,我感受到了一丝寒意,晃了晃神,脑子里只偏执地留下‘要活下去’四个字。 掏出房卡,深呼吸好几次后稳下心情才开始挨个房间检查整理,到206号房时,我正站在门口踌躇,一抬眼便看见陆凌打开了门。一副刚洗完澡的清爽模样,他看到我后还是如平常一般,眼睫轻眨,神色玩味。 他略微歪着头说,“我已经打扫好了。” 我心里摇摆不定,经过李四这一遭,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他的话,该不该继续把他当成朋友。 “不信?你进来看看。”他凑近了些,未等我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肘就往206号房里拽。“别这样。”我甩开他,余光却已经开始瞄向房间,是整齐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倒是像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我心里没来由地窜出一阵火,“不是说游戏最后只能活一个人吗?你帮我是为了什么?”我顿了下,接着说出的话一点没经过脑子,“还是说你也和李四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工具,如果,如果最后就剩我这个傻子,你活下去的几率就大一些是吗?” 他见我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颠三倒四的话,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寻不到眼底的情绪,最后也只是开口用一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搪塞了我。 他该想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见我生气,又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觉得丢大脸了,我现在分明是在无能狂怒。 “你努努力,和李四活着出去,两个人把话说开兴许还可以当朋友。” 他的话越说我越听不明白,听起来好像是以为我是因为李四和他生的气。 可转念又想,我又不是没脾气,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再者这是我和李四之间的事情他生什么气?他提醒我李四一直在利用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和他皆倔劲上头,我一直猜不透陆凌是什么样的人,他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冲着我傻乐,原本以为是自来熟的毛病,可几天观察相处下来,他确实是只对我这样,我往坏的方向想,他是不是也和李四一样觉得我是个傻白甜,可以利用,先给几颗糖,再大巴掌扇得我找不到东西南北,趁我恍惚难过时把我推向死亡。 整点报时突兀地响起在耳畔,我被这一声沉闷地钟声摇摆拉回现实。 我没有再和陆凌说些什么,他也沉默不语地关上了房门,动作缓慢似乎是在等待我与他之间谁先离开,我转身便先一步跑下了楼。 “谁都不能信。”我暗地里和自己说。 第7章 鳞艳旅馆7 此时楼下传来重物跌落在地和碗碟打碎的声音,我两步并作三步踏过了剩下的几节台阶,跑到001号房门口时,就看见此时里面的地板上一片狼藉。 立在房门口的等人高绿植被推倒在地,刚刚的砸在地板上的重物应该就是它,飞舞在空气中的扬尘让场面混乱,地上还有撒了满地的肉丸,泛着油光的汤汁更是溅射到了垂在一边的窗帘上,映出湿哒哒一片的影子,陶瓷碗碟也已经碎地看不出花纹。 女厨师一脸兴奋至极的高潮模样站在房门口,她左手手里还端着一盘红烧鱼,鱼头大的出奇,半生不熟地透着抛过光的铁锈色,我再往屋里寻去,就看见李四惊恐地缩在角落,他的瞳孔颤抖,一时之间无法克制住惊吓。 我看着站在房间中央,身着深紫色法兰绒睡衣的鱼客人,他身前也没好到哪里去,睡衣领口更是溅满不知哪里来的血渍,此刻他的肚子也大得出奇,肚皮深一下浅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动物在暴躁地伸展四肢,到处乱钻。 李四看到我出现在门口,双手并地在地上踉跄着想攀爬到我身边,他撑着地的小臂因惊吓过度一时间无法正常使劲,反倒一个蹒跚跪跌在我面前,我条件反射性地想弯下腰去扶他,完全没看到因为这逃跑的动作惹得鱼客人更显暴躁,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陆凌见状,反手拉着我的衣领就往后硬生生一拽,这突然的动作让我脚后跟磕在地板上,没站稳倒退几步,陆凌反应迅速,干脆顺势就把我往房门口带,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成了站的最远的一名看客。 这小子果然是想把我留在最后解决,我的想法得到了应证,他现在脑中活泛,大概在想趁此机把比我强的李四干掉,最后再慢慢磨着杀掉我。 女厨师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这边,她把手里的红烧鱼放在了餐桌上,鱼客人嘴巴微张,还在做吞咽动作,她满脸谄媚地迎上前去,讨好似的在他一边说,“被您吃是他的福气......”她念叨这句话好多遍,我才终于意识到鱼客人肚子的四处挪动的鼓起来的包是什么。 是被活吞嚼断咽下肚的前台。 鱼客人的胃口好像比昨天还要大,他鳃盖急躁地开合着,大抵有股不耐烦的意味,就连门口的餐桌他都不愿意挪动过去,女厨师看到他这般样子,回神便往餐桌走,还瞪着跪坐在地上失了神的李四示意他一起帮她端菜喂鱼。 李四哪里还有精神去算计,他只好哆嗦着站起身来,“206,201的客人也别闲着!”女厨师的语气放低,我和陆凌闻声也往摆满了碗碟的餐桌边走去。 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菜,我只觉得走往001房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时间像是在此刻被放慢了无数倍,空气中还残留着血腥味,鱼客人发出不满意的嘶嘶声响,女厨师话尾扬起的怪异腔调,这些平时察觉不到的每一秒变化都在我耳边越来越清晰。 鱼客人此时已经敞开睡衣略显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他细细密密的牙齿缝里还残留着肉沫,肚子不再有动静,只是形状开始显现出一名成年男性的轮廓,还是断了几截的那种。 他张开嘴,右手不停地摩搓着拐杖的顶端,女厨师把饭菜往他嘴里倒,手肘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尖牙,便立刻被戳了个血窟窿,血顺着尖牙牙端连带着刚刚的饭菜一并囫囵进了他的嘴。李四找回了点神智,他咬紧后槽牙,端着两盘荤菜小心翼翼地走近沙发边,生怕自己的手也被戳破,右手抬得老高就往鱼客人的嘴里倒去,汁水被鱼客人正在吞咽的舌头弹到,溅到了他的鱼眼上,鱼客人打了个激灵,拎起拐杖对着李四的右肩膀就是狠狠一敲,肩部的衬衫瞬间晕满血迹,滴滴鲜血顺着食指间流在地板上,李四吃力的看着他,眼中已经不再全是可怖,是祈求。好在面前的怪物还在对着饭菜垂涎,他并没有做出令我惊骇的下一步动作,而是又机械性的张着嘴,等待着饱食餍足。 许是因为刚刚吃了前台的原因,否则我都怕餐桌上的菜不够,他还得吃掉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人,还好,在我喂完他后,鱼客人便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不再理会房间的腌臜,也不再注意我们几个因为恐惧而大汗淋漓且满身都是污秽的人。 李四怕是整个胳膊都被打断了,血一直在流,他瞧见我和陆凌也自知有愧,没有寻求我们帮助的意思。我想上前,想想又算了,只看到他脱了自己的裤子,已经不顾形象地把裤子团成一团,艰难地按在右肩出血处,可哪里止得住,没一会儿便腌的全是血色。 “晚餐有着落了。”陆凌话里带着不屑的笑,站在我身后轻飘飘地说了这句。 我知道他的意思,谁能想到呢,今天会死的竟然可以不是我。 棋分黑白,人有善恶,可如今我也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善是恶,陈倩的那句‘只是没落到你们自己头上罢了’一直在我脑中打转。李四挪到墙角处闭目休息了几分钟,后睁开那双在泪水血水的模糊下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睛,他在强撑着,脸色仍然苍白得吓人。我看他模样可怜,最终还是没忍下心,正准备走上前去,他大概预判了我想做什么,从喉咙里逼仄出用了劲的声响,“别过来,我不需要。” 他的眼神愈加涣散,地上血迹越积越多。李四胸口大喘息的起伏着,他按着自己的伤口,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用尽最大的力气想堵住自己不断渗出的血,可没有用,我只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无助死去。良久,静到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李四已经没了气,陆凌抓着我发颤的手,“别看了,他自找的。” 我没有理会他,蹒跚着扶着楼梯扶手回了房间。 星期六,李四死了,现在只剩我和陆凌两个人。 我茫然无措的坐在床尾一角,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可能玩得过陆凌......明天估计就轮到我了。” 我像想到了什么,“l,你在吗?” “在的,张先生。” “可能我明天就死了,要害你扣工资了。” “没到最后一刻,说不定的,张先生,你要对自己充满信心。” “我的道具还在吗?”我想起了那个抱抱。 “在的。” “明天兑换一下吧,死之前有个拥抱也不错。” “好的,张先生。” 我迟迟没有再说话,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但因为恐惧也丝毫没感觉到饿。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随便吧,我也不去想着怎么才能赢陆凌了,只求明天我死的干脆一些,痛苦少些。 今夜的走廊灯火通明,大抵有股最后一夜的紧迫感。陆凌上楼时还吹着曲,他在经过我房间门口时稍停留了一会儿,我屏息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后没见有什么动作,脚步声响起,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午夜钟声一过,房间突然开始有了变化,像是机械在缓慢对口运作,我愣在黑暗中,唯一的光是房门口下走廊映照进来的那道微光。 我警惕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先是书桌椅被翻进墙内消失不见,再是整个空间突兀的扩大半部,后像是停在半空的电梯咔嚓一声往下回落,我的心脏失重,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声。 此时的房间已经不是房间,而是扩大了不知几倍的平层,我等了半晌没见再有变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我尝试着四处摸索,可走了好久,都摸不到边,这时钟声响起,可天还是黑的,这报的是什么时?我心里犯怵,心跳声大到像是有人在我耳边打鼓,“陆凌?”我小声的唤着,没有人理睬我。 这时我的脚边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软软的,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心里想着,“别是......”手已经攀附上了,是尸体,我摸到了尸体冰冷的脖颈。 我十指蜷缩,勒令自己镇定,颤巍巍地站起身,摸到了尸体身后的墙,我沿着墙往前走,左拐处才看到一丝光亮。在那道光不远处,是一个背对着我的庞然巨物,他的影子在墙上闪闪烁烁,我的眼睛没有适应,一时之间看不出他是谁。 “难道是鱼?”可鱼没有他这么大啊,前方的这个不知是什么的生物,比鱼客人要大不知多少倍。他正细细碎碎地在说些什么话,我听不太清,也不太敢往前走,正准备往后退时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又有什么东西闻声倒地,面前的怪物手上动作一滞,他身子没动,整个脑袋却180度干脆利落的转向身后看向我的方向,那双眼睛黄澄澄的,不是鱼还能是谁? 他口若血盆,细细密密的牙齿缝里全是滴着血的肉糜,我大惊,此时耳边唤来一声,“张三!快跑!”下一秒我就被陆凌抓着衣领,反手被拉着往黑暗深处跑。 没有尽头,无边无际。 我抬眼看见上空中呈现出血色裂缝,这血色不断连接起来,正是一道门的模样,这扇门如神只般出现在半空中,我却是感觉怎么追怎么逐都触碰不到。 身后鱼客人的嘶吼声阵阵传来,一如他昨天没吃饱时的景象,我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 “张三,一直跑!不要停!”陆凌在这血色下,脚步渐缓,原本是回过头皱着眉对我喊着的,我脚下未停,等这句话尾音还旋绕在我耳畔时,他的脸开始往我身后退。 他停下了。 我仓皇失措,看着他回头,迎着血色,我瞧见陆凌把刚刚绊倒我的尸体,李四的尸体拉回了怪物追赶我们的必经之路,眼睛终于适应了这等光线,我才发现整个旅馆的一切都在变大变小,就像是手拿放大镜,一会儿是放大镜中放大数倍的景象,一会儿又是回到平常,我们就在这交叉变化中漫无目的的逃跑,而刚刚那么奋力其实根本没有挪动多远。 怪物哪里是在说什么话,他是在啃食被放大了的女厨师四肢,那带着欢快腔调的是他口口满足的餍饱声。 “必须要喂饱他!哈哈哈!”此时已经被卸掉四肢瘫软在角落的女厨师竟然还活着,她涂着殷红的口红,连衣裙前被喷溅出的血染得发了黑,陆凌只能趁着李四的尸体回到平常大小的片刻才能拽着他移动,我怎么可以自己跑,我躲闪着四周变大的家具物拾,在其间逃窜,“你回来做什么!”陆凌见我回来,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你是想死吗!”我也没好气地回他。 怪物好歹还是因为体积庞大动作不灵敏,正要扑向我们的时候,李四的尸体变大,结结实实地挡在我们和他的之间,那怪物霎时就像被勾了魂,大快朵颐起来,溅射的鲜血也忽大忽小,一滴足以让我和陆凌呛个半死,等我俩再站起身时,已经全身鲜红,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我右脚一阵钻心的痛。 此时报时的钟声又响起,可像是加了速的,鱼啃食尸体的动作也快了许多。半空中的血色大门也越来越亮,且在缓慢下降,只不过还有一段距离,周围一切也因为门的光亮显得更加清晰,“往门那里跑!”鱼的眼睛在快速四处探视,只一瞬就发现了我们俩,陆凌锤了我一拳,“跑!”我被他锤的顿时清醒,此时李四的尸体已经被啃出了骨头架,鱼打了个响嗝,臭气冲天,之后便跌跌撞撞往我们这里走来,他的鳃盖一开一合,许是也看见了血色之门在降落,急躁地眼睛都渗出了血丝。 门越来越近,我却快要跑不动了,刚刚肾上腺素的原因让我一时忘记了右脚的伤痛,可因为一直跑,这伤口裂的越来越大,痛楚也按不住的袭满全身,这时我想起了什么,手探进兜里,摸到陈倩的鞋带,“陆凌,你出去记得把这个埋了!” 他回头看着我,目光下一秒又落在鞋带上。 “你自己去埋!”此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跑不掉了......”我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也渐渐模糊,在意识游走的最后一刻,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 这个拥抱很轻,很暖,我伏在胸膛上,他的心跳平稳又安宁,让我感受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此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是陆凌。 “未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可我已经不想再跑了。 我的脚很痛,全身都痛。 你不是也说过,只能一个人活下去。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脑内出现大片大片空白,可我见到陆凌站在这些须臾的中间。 我想起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看着我满脸雀跃,到后来总是逗我和我说笑,想到这我嘴角费了大劲扯了个笑的弧度。 我以为你会放弃我,会和李四一样把我当做替自己去死的工具人,可你没有。 你让我逃,让我不要停,让我自己埋陈倩的鞋带。 陆凌,这一遭认识了你,和你成为朋友,我已经很满足。 我痛的开不了口,只字未说,可总觉得陆凌都听见了。 许久,我听到他说。 “张先生,抱抱道具,兑换成功,你有了加油buff护体。” “第一次上岗就遇见了你,和你玩了这一遭,倒也不错。” “我......”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就像电脑系统卡段一般,我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可耳边呼啸的嘶吼声钟声都已消失不见。 “......作为系统入了游戏......” 我寻着这个声音,可周围是一片荒芜空白。 “......我们......应该不............再见了。” 下一秒,我被抛入了血色之门,怀抱残留的温度在我的感知中迅速消减,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脱离那个怀抱的最后一秒,我听到耳边有一声笑,清脆悦耳,是好听的男声。 “陆凌......” 我瘫坐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等再睁眼,眼前又是那条不知走过多少次买三鲜米线的路,路的路灯整排都坏了,石板路因为刚刚下过雨走起来有些滑,米线摊就在前方不远处,锅里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不少加班结束的男男女女正坐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说笑。 “我回来了?”我茫然地抬起手,又看了遍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污。我甚至恍惚过去的七天是真的发生过吗.......直到从口袋摸出陈倩的鞋带,我在原地坐了许久,又突然地想起陆凌,眼泪没意识地大滴大滴往下掉。 陈倩的鞋带被我埋在了中央公园一颗巨大的樱花树下,那里总是落花纷纷,她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回到现实世界已经三周有余,我还是经常会在半夜惊醒,我梦到红毛,梦到王娟,梦到陈倩李四,而陆凌......我想方设法去搜索另一个世界,在网络各个地方查询有关于游戏的信息,可是什么都没有。一定有人也在和我一样抱着疑惑四处找寻着答案,我没有停下脚步,一有时间就在寻找,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说他也刚从游戏里出来,他不止找到了我,还找到了有着相同经历的几个人,眼下正邀我赴约...... 第8章 桥棺镇1 南方的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总是没个停头。 接到那通陌生电话后,我便收拾行李坐动车来到了约定好见面的城市,可等到了临近点,赴约的却只有我一个人,那时真的无助感占据了整个身体,周围熙攘吵闹,我杵在原地与一切格格不入,只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顶把我浇了个透。 我的心思徘徊于自己是不是被耍了,而不愿意去想给我打电话的人,以及同样来赴约的人是否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到点响起的广场舞音乐震天响,才又把我思绪拉回现实,我踌躇着,打算找家中介租间房,准备每天同样时间都在这里等。 此时距离离开上一个世界已经一个半月了,我租的房子阳台窗户口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瞧见与电话里的人当初约定好见面的广场。 今日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沉,我站在阳台一侧水泥搭成的洗碗台边,盯着窗台上方那层久经年月的发黄油纸正恍惚,口袋里的手机闹铃声响起,“到点了。”我回屋换上鞋子,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楼道拐角处堆的全是用塑料绳绑成一沓一沓的纸板,显得拥挤不堪,这是个很老的小区,楼下是一排临街而建的商铺,每次买菜回家,首先要经过的是退休中医开的小诊所,经过诊所后右拐,整面墙上都是暴露的电箱和生了锈的水管,每每从广场上失望而回时,我都会站定在这抬头望天,只能看见盘综错杂的电线,偶尔会有不知道什么名的鸟站在上面戚戚我我。 可今天......好像有些许不同,先是这些商铺都大门紧闭,其次是每天很多人茶余酒后会来溜达散步的广场,今日都少有人出现,甚至是......我抬头四处张望,甚至是只有我一个人。 风打着旋扬起路边的尘土,迷了我的眼睛,我心里暗自觉得不对劲,也就是抬手揉了揉眼角的功夫,再睁开眼,面前的一切都变了。 “来了。”我竟然舒了一口气。 没有时间发呆,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应该是处偏僻的农村,脚下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我站的位置应该是村子口,前方有刻了字的石碑,往前走去,临近了些,【桥棺镇】三个字便映入眼底。 “张先生,你好。”果然,这里的流程还和之前一样,是有系统任务派发员的。 “你好。”我想到了陆凌,但这声音不是他的,这个声音听起来既机械又死板。 “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 此时眼前适时出现一块屏幕。 【主线:完成每天的任务,时间:五天】 下方还有一句提示注解,【要小心,不要被抓到哦,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不要被抓到?”我疑惑着,这次还和上一次不一样,上次只是单纯地做任务活下去,而这一次似乎是游戏新机制,在完成任务后还不能被发现。 【第一天提示: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 读完这句话,我还是一头雾水。 “张先生,今夜休息,明天游戏开始。” 这位派发员没有给我更多的解释,直接切断了对话。 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里走去。 “喂!前面的!”没过几分钟身后传来一声唤,我回头便看见位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女生向我这边跑来。 “你好。”她不太正常,很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我寻思应该是npc,否则没见过进入游戏还如此神采飞扬的人。 “你好。”我向她点了点头。 “看你这样子,不是第一次了吧?”她和我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着。 “啊?”我装傻充愣。 “别装了,我是第四次了,你第几次?”她挑着眉看着我。 我一惊,她第四次了,好家伙。 “第二次......”我应着。 “你的任务派发员和你说了什么?”她右手食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看似不经意间的问了我这句。 “完成任务......以及不要被发现。” 我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她突然失落地语气急切起来。 “还有第一天提示......”我和她对视,不知道这个提示该不该告诉她。 “是木马是吧?我们都一样。” 她自顾自的说着。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的任务派发员还蛮好说话的,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成了机器人,冷冰冰的,问什么都不答,他们的系统内部肯定也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到这,我内心犯怵,不会是因为陆凌吧,他不就是身为任务派发员不好好工作跑进了游戏最后还救了我...... “你叫什么?” “张羡琢。” “我叫郑昭昭。” 之后我们俩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这镇子越往里走越荒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郑昭昭大概是因为害怕,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已经揽上了我的臂膀。 这里的房子多是砖头堆砌起的土屋,老房子摇摇欲坠,路两边杂草丛生,连个路灯都没有,天色渐晚,我和郑昭昭皆加快脚步,渴望着能来个人或者npc。 “不太对劲,走这么久了,一个人都没有,别告诉我这把就我俩。”郑昭昭抬手指着前面的房子,“你去看看。”我完全没觉得她指使我有什么不对,倒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这间屋子的大门上缠着锁,锁头就耷拉在外面,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正当我想拉开点缝隙向里试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两位,是少爷的客人吧?” 郑昭昭吓得闷叫一声,我回过头,看到来人的模样时,也倒吸了半口气。 这个人年纪估摸在七八十,他瞎了一只眼,瞎掉的眼珠子被替换成了义眼,眼白假的发慎,黑眼珠子又像蒙了层灰尘,他往左往右看打量着我们俩,那只义眼就纹丝不动的看着前方的我,太渗人了。 “走吧客人,少爷在等着呢。”他未等我们跟上,已经背过身往黑暗深处走去,他的手里提着盏油灯,灯光昏黄昏黄的,只能照亮脚底一小圈的路。 “客人是不是奇怪,这个镇子人为什么这么少?”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已经枯萎的老木,枝丫易脆,轻颤颤地搔着你的头皮,发麻。 “人都去哪里了?”郑昭昭问。 “以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瘟病,人都搬走了。” “瘟病?那你家怎么没有搬走?”郑昭昭又问。 而这位像是管家的人没有回答,只嘴里默念着快到了,快到了。 除了他手里的那盏油灯,以及前方不远处应该就是少爷家的住处有点光亮,其他地方真的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到了,客人,请进。”老管家侧着身子给我们推开了门,门里和外面的萧瑟贫困着实是两种景象。进去后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还得往里走个几步才能到正厅,正厅的房檐上悬着两盏灯笼,大红色在黑夜中随着风跳跃,竟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正厅中央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皆沉默不语,看到我和郑昭昭出现后也没有什么面部变化。 “客人们都到齐了,舟车劳顿都累了吧,我带你们去歇息吧。”老管家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他佝偻着腰走在前面,我们一行五人只能跟在身后。 郑昭昭随即就松开了我的胳膊,跑去和其他三人搭话了。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这三个人大概都不是第一次,男人中的那位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很壮的叫郭正,另一位高高瘦瘦从始至终都双手插兜的男人未搭腔,短发女人叫许月,是第二次进入游戏,很快郑昭昭就和她熟络了起来,两个人正准备开始交换信息,老管家的脚步停了下来。 “客人们,这依次是甲乙丙丁戊,五间房,你们自己选择入住吧。明天我会来叫各位。”这五间房房门口都吊着一盏红灯笼,门上有着中式雕花,主人还挺有品味。 老管家倒退了两步后转过身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夜中祟祟的,渐行渐远。 郭正选了甲间房,许月选了乙间,郑昭昭来回踱步最后打开了戊间的门,那位瘦高的男人瞥了我一眼,走进了丙间。 我推开丁间房,摸着黑打开了桌上的油灯,房间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靠墙的是古代那种拔步床,床的四边是长出床前沿二三尺的木质架子,方方正正的,像是开了口的棺材。 “张张,在吗?”门外传来郑昭昭的声音,我打开门,看到郭正、许月、郑昭昭还有那位没报家门的男人都站在我门口,手里都拿着自己房间内的油灯。 “以我进入游戏四次的经验,我们应该团结。”此时我们五个都在丁间房里,“团结?不是一场游戏只能活一个吗?”郭正说,他一脸不信任我们的表情,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副准备夺门就走的架势。 “不,我上一把就逃出去了三个。”郑昭昭严肃地摇头,“起初我也以为一次只能逃出一位,可上次我和同伴合作,确确实实是三个人都逃了出去。”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骗取我们的信任,最后让我们当冤死鬼,这戏码我可见多了。”郭正还是不太信,但表情也有了些些疑惑。 “不信拉倒,那你出去吧。”郑昭昭不再看他。 “我们这次的处境艰难,每天都得完成当天的任务,我先说我的,我第一天的提示是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你们呢?”郑昭昭询问着。 “我也是。”一旁一直没吱声的许月开口应着。 我也点了点头,郭正和站在我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大家应该都是同样的。 “那么,我为了表示我的信任,我愿意把我的道具信息和你们公开。” “道具?”我们三个同时问出了口,“什么道具?” “别装了,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在之前的世界里有过道具,是触发了游戏的副本,或是彩蛋,任务派发员发放的道具。” 我想起了陆凌的抱抱。 在最后一刻给我加了buff的抱抱。 “我的道具是【揭露一个秘密】,因为我们每一天的提示都一样,那么这个道具说不定会在某一天救我们所有人一命。” 郑昭昭说到这,大家都流露出一丝欣喜之情,仿佛是学渣窥探到了部分试卷答案般。 “明天大家都起早些,看看能在这里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吧。”许月拿回了自己房间的油灯,郑昭昭随即也点头,“是的,大家多分享。”郭正打开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那位比我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因为站在我身后,是最后一位出去的,我正准备关门,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我抬眼问他,“你叫什么名?”他似是一直在等我这句话,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在昏黄模糊的灯亮中,我看到他低下头向我这边半倾了倾,话中带着笑意,“陆岭南,我叫陆岭南。” 其他四人走后,我直到外面一切都安静下来,才又轻悄悄地起身拿着油灯打开了房门,我没有办法就这么心大的去睡觉。上一次从游戏里逃脱完全是运气好,全程靠着抱大佬大腿以及被大佬护着才能得以逃脱,这种好运气不能奢求它有第二次,并且,以后进入游戏会越来越频繁,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走廊只有房门口上吊着的红灯笼闪着微弱的光,我半欠着身子往甲乙丙三间房那边探了探,只有许月的乙间房还亮着灯,郭正和陆岭南的房间一片漆黑,丁点声音都没有,再回头看了眼郑昭昭的房间也是如此。大概是都和我一样,想先自己在这个宅子里探探路。 我绕过戊字房,没走两步发现又站在了另一条长廊上,但这条长廊没有悬挂任何照明物,我只靠着手里的油灯在勉强的左右张望。 第9章 桥棺镇2 还是相同的房间,但门上没有任何雕花,我试着推了推第一间,里面似乎有很强大的阻力拦着我,门纹丝不动。第二间第三间也是这样,但直到第四间,门被我推开了个缝。里面的锁大概是年代太久松动了,我使了点蛮力,锁就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后发现锁面上刻着的是一条睁着眼的鱼,夜不瞑目看守的鱼,倒是有意思,我把它放进了上衣口袋。 等回过神再定睛,看清楚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后,我瞬间后背发怵。 这间屋子内是一大片烧给死人用的纸马香稞,摆在地上整整齐齐,各种花色颜料涂抹的栩栩如生,为什么这宅子里会有这么多祭祀用的纸制品?我心里打着鼓,提着油灯的右手往前伸了伸,迎着亮光仔细看了遍全屋,发现除了这些纸制的牛马牲畜,角落里还有‘浓妆艳抹’的假人,数了数,竟然有快二十个。 它们不分男女,两颊都贴着红色胭脂,嘴唇皆是大红色,唯一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画上瞳仁,面部上庭是一对苍白的眼眶。我走近了些,发现这些纸人做的尤其精致,全是竹皮做瓤搭的内框架,再用彩纸做囊包住的骨骼。我们人靠着骨骼撑着肉身,这些纸人就靠着竹皮撑着皮囊。 我转过身,半掩着的房门外在这个时候倏地闪过一个人影,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遮盖住油灯的光亮,那人嘴里细细密密地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我只能听出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话里的内容是一句没听清,声音渐渐远去,静了大概十秒钟,我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原路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座宅子除了管家和他口中的那位少爷,应该还有其他的npc没露面。 回来时其他四间房都亮着灯,不知道大家出去后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躺在床上理了理现在已知的信息。首先这个桥棺镇似乎除了我们没有其他活人,管家给的说法是之前这个镇子闹瘟疫,人死的死搬的搬,再然后是这个宅子有很多烧给死人用的纸扎,宅子的主人应该很富裕,这些纸扎制作的非常精致,不像是随意置办的,以及,宅子里还有个喃喃自语的女人,精神像是有点问题。 从上一个游戏出来后,我就有了戴手表的习惯,可这手表此时失了灵,时间还停留在我出门去广场的那一刻,所以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 “nx309。”我唤了一声。 很好,没有人理我。 这下完犊子了,我抬手搓了搓太阳穴,“明天的提示木马到底是什么啊?还有不要被发现......”我脑中回忆着任务信息,我自己对这几句话的理解大概就是需要找到提示的东西,并且完成任务后再不要被发现......想到这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漏了个很恐怖的信息,不要被发现,不要......被谁发现? 这一夜我都没怎么休息,潜意识一直在惦记着自己知道的那几条为数不多的信息,想着等天亮了看看其他四个人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把那间摆满纸马香稞的房间告诉他们。 夜色消散,窗外刚泛起些微微光亮,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门外在这时传来一声短促、刻意压低声音的咳嗽,我穿上鞋,打开门后,看到住在甲间房的郭正正在走廊中心做操,刚进行到伸展运动,回过头看到我后只点了点头,手脚的动作一刻未停。 “锻炼身体呢?”我尴尬地笑着。 “谁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我之前那把游戏,追逐战,从头被npc追的浪颠,身体素质不好的全挂了。”我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么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跟着我练练吧。”他眼神里像是充满了对我小身板的同情。 结果就成了我和他两个人站在走廊上闷不吭声的做起操来。 此时天已经亮了大半,我左右看了看,走廊尽头上方悬挂着一板黑的发了色的匾额,我眯着眼努力地辨认上面的字,大概是年月已久,匾额在风雨冲刷中久经风霜,这字被糟蹋的我一时间认不出来。 “是殷宅两个字,我早上去看了。”郭正看到我一直歪着头,给我解释着。 直至郑昭昭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看到我俩噗嗤一笑,才打破后来这若有若无地寂静,“你俩可真有闲情逸致,还搁这里跳广场舞呢。” 郭正似乎不太喜欢郑昭昭,他并没有搭理她。 我冲着她摆摆手,“早上好。”虽然没有摸清楚他们的好坏,但礼貌点总没错。 “早。”郑昭昭笑着回我,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嘴里哼着歌,脚尖一颠儿一颠儿地走过我的身后。她站在许月的乙间房门口,抬手敲了敲,“起床啦。”结果许月没出来,丙间房的陆岭南被敲出来了。 郑昭昭满脸笑意,抬起双手和他打招呼,“早啊帅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岭南和郭正一样,感觉完全不信任郑昭昭这个人,他闻言未答,只抬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我察觉到这一细节,想着他昨晚肯定是和我一样自己出去探路不小心蹭到的,他在这时顺势抬眼,明明看到了我的视线,却未躲闪,目光直直地就像看进了我的心底。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他不是李四,也不是陆凌,是完完全全拥有着另一幅相貌的陌生人,我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继续做踢腿扩胸动作。 “不好意思,起晚了。”许月打开门,看到我们四个人都站在她门口,皱了皱眉,但这疑惑的神情转瞬即逝,继而切换成让人心觉亲切的微笑。 就在这安静的几秒空隙中,昨夜引着我们来到房间的老管家从拐角处走了过来,他一直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义眼突兀的镶在眼眶里,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另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被初升的太阳照的看不清我们。 “客人们,你们醒啦。”他弯下腰对着我们五个人行了个半鞠躬,许月半掩着身子躲在郑昭昭的身后,陆岭南则站在我的身侧,我像是突然灵光一闪想验证什么般,脚下不受控制地往他跟前小踏步了一步,身体贴他贴的很近,我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平稳又安宁,意识在这时被拉回到血红大门,陆凌在我耳边的那句,“未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又徘徊在我脑中。我屏息,在等待,等着身后人会不会和某人一样,做出轻轻嗅我头发的玩笑事,可最终还是我想多了。 陆岭南在下一秒也往前走了半步,又站到了我的身侧,他比我高一个头,此时虽然我没有朝他看,但也感觉到了头顶有一丝‘你这人在干嘛?’意味地目光看着我,简直尴尬到脚底抓出另一座殷宅。 “秀姑已经做好早饭了,客人们随我去吃饭吧。”郭正听到这句话,欣喜地小幅度拍了拍手,“还真的有点饿了。”他嘀咕到。 “游戏里的东西能吃吗?”我还没从上一把游戏里那个女厨师做的稀奇古怪的饭里走出来,心理阴影还是有的,从游戏出来后,称了下体重,活活瘦了我十二斤。 “你挑点你觉得不会出错的吃就是了,就你这小身板,怎么还挑食呢?” 得,在他心里,我已然是一个细胳膊细腿还挑食的瘦竹竿。 到了正厅,此时正中央已经摆了一张中间镶着大块白玉的红木桌,桌面上摆了五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竹编的筐里是个个圆润的白面馒头,长方碟子里是加了小米辣油醋汁的拍黄瓜,看起来清脆可口,还有一圆碟里是银杏果炒藕片,素素净净的。 郑昭昭和郭正已经坐在了座位上,郭正看我站在原地不动,把自己身边的椅子一拉,“快来坐,都能吃,别挑食!”我只好仓皇地点着头坐了下去。许月坐在郑昭昭的身边,陆岭南则坐在了我的对面。 “吃吧,吃完我领你们去见少爷。”老管家从正厅的偏门离开,他刚走了不久,一个身着暗红色上衣褐色裤子的女人从偏门探出头,向外迈出脚步,露出半边身体,看着我们几个,咯咯笑。 “这人谁啊?”许月看到她,吓了一跳。 我听她的声音,想着应该就是昨晚我看到的那个女人了。 她看到我们发现了她,扭捏着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双绣花鞋,和颜色暗沉的衣服相比,这双鞋颜色明艳,喜庆的有些太过于不搭了。 “秀姑,秀姑......秀姑。”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笑眼弯弯地看着我们几个。 “哎,秀姑,你别出来吓到客人。”身后传来老管家的唤声,他急慌慌地跑出来,伸出手示意让我们继续吃,“这是我们殷宅的秀姑,人有点痴傻,但做饭是一流的,你们现在吃的就是她早起做的,好吃吧?”他探着腰,向前询问着。 “好吃的,很不错。”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他话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陆岭南。 秀姑听到有客人表扬她,害羞地直用右手掩面,咯咯笑。 咯咯笑。 郭正饭吃的很快,他打着饱嗝,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了两个馒头塞在自己的口袋,他瞧见我看着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也带一个,我装作没会他的意,他一脸饿死你算了的表情,转过头去不再管我。 我喝完碗底的最后一口粥,抬眼就看到陆岭南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在嚼馒头,嚼完后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腮帮子继续鼓起来瘪下去鼓起来瘪下去,我低下头抿着嘴想着这一幕悄悄笑了好几下。 大家都吃饱后,站在一边的管家领着我们从偏门走到了后厅,殷宅是真大啊,和这个镇子的外面土屋完全不一样,可以看出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先是气派的大门彰显着威严富贵,进来后是长满花草的前院,许是大晚上我没有看清种的是什么树栽的是什么花,只觉得院内阴影繁多还有草木香浓郁,正厅的一侧向右拐个弯就是我们睡觉的五间房走廊,走廊尽头左拐再走个几步就是我昨晚无意间走进去的另一条走廊,而现在,正厅的偏门连接着后厅,一楼是会客厅一般的布置,二楼又是一排房间,不知是做什么用处的。 走到后厅后,太阳光被正厅的房檐严严实实地挡住,一丝光亮都没透进主人住的这栋楼前。许月穿着短袖,冷的双手抱臂,郑昭昭见状搂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和好姐妹逛街似的贴在一起。 “客人们坐吧,我去请少爷。”后厅一楼靠里墙的是一张长供桌,桌上是大小长短都一样的祖先牌位,牌位前是五根被点燃的红色粗蜡烛,火光跳跃。 郭正胆大,把牌位上的殷家祖先名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殷灵均,殷琬琰,殷琬青,殷岁淮,殷岁欢......殷竞喜,殷栩文......”话音未落,“那是我们老爷的名字。”管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话里有些许不悦,郭正慌忙远离供桌,连退三步站回了我们中间。 可下一秒,等我们都看清了管家带来的少爷是什么人后,都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甚至感觉到许月在微微颤抖,郑昭昭一反常态的脸上没有笑容。 站在管家身边的可不是活人,分明是我昨晚闯进的那间房看到的站在角落的纸扎假人,唯一不同的,是他面部上庭的眼眶中,嵌着一对黑如潭水、深不见底的瞳仁。这位所谓的殷家少爷,就这么被管家从内屋请来,请到我们的面前。 管家把少爷放在主座上,这假人甚至就像身体里有一尊活体般任他摆布,愣是和平常人一样坐了下来。 郭正在我旁边倒吸一口凉气,“我宁愿被npc追......也不想看到这鬼......鬼东西......” 陆岭南回头眼神勒令他闭嘴。 还好管家没听见,他在伺候着殷少爷喝茶,秀姑此时就端着茶盘站在一边直哆嗦,眼神一直瞄着管家,我总觉得她脸上写满了害怕,和早上在正厅时见到的咯咯笑的她判若两人。 她在怕什么?怕殷少爷吗? 第10章 桥棺镇3 如果不是刚起床,我甚至都以为现在是夜半时分,整个后厅只有牌位前正燃烧的红色蜡烛跳跃着光亮。 管家背对着我们,半弓着腰端茶给殷少爷,那纸人本就比正常人单薄些,被他的后背遮掩的七七八八,我往左侧挪了一小步,只轻探了半分,就隐约看见这纸糊的劳什子抬起了手肘,竟是真的在做饮茶状,右胳膊一抬一落间,和活人毫无区别。我大骇,郭正瞧见我煞白的面色,呼吸也顷刻间屏住了。 “各位客人,少爷知道你们不远万里来到我们殷宅,内心非常喜悦。”老管家回头对着我们满脸堆笑,后又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条褐色手帕,回身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殷少爷的嘴角,“秀姑,给客人上茶。”一旁站着的秀姑听到自己的名字打了个激灵,她似乎很畏惧殷少爷,智商低下的人动作是控制不住的,她的惧怕此时此刻全写在脸上。 秀姑头一直低着,颤巍巍的把茶一一递给了我们,郑昭昭和许月手里端着茶杯,看着同样接过茶没动作的我和郭正,四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位接过茶的陆岭南倒是抬手便一饮而尽,末了还砸咂嘴品了味,“好苦。”他微微蹙眉,把茶杯放回了茶盘中。我趁其他人喝茶的间隙,把茶水顺着脖颈后倒了出去,陆岭南看到我的小动作后微微挑眉,我正了正色。 “客人,向少爷介绍一下自己吧。”老管家站在殷少爷的右侧,他的左手搭在殷少爷的肩上,右手背在身后。他说完这句话,我恍惚间看到纸扎人的黑瞳仁为之一亮,不知是在蜡烛光的暗影反射下还是我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这殷少爷是个真的大活人,此时正提溜着眼在观察我们。 “我叫郑昭昭,住戊字房。”郑昭昭松开了搂着许月胳膊的手,刚喝了杯热茶,体温回升了些,没有那么冷了。 “我是许月,住乙字房。”许月自始至终没敢仔细看殷少爷,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秀姑身上。 “我叫张羡琢,丁字房。”我琢磨着自我介绍结束后,应该就要开始今天的任务了,对这任务还毫无头绪,不免心跳加速。 “郭正,甲字房。”郭正咳嗽了声,许是太早迎着晨露锻炼身体,冻着了些。 “陆岭南,丙房。” 老管家点点头,垂下腰将耳朵贴近殷少爷的唇齿间,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嘴里小声的应和着,“好的......好的少爷......”接着扶起坐着的纸扎人,“少爷要回房休息了,客人们稍安勿躁。” 也就这一瞬间,我打消了对殷少爷的各种猜测,这游戏世界光怪陆离,真是什么恐怖奇异的事都有。这纸扎人此时分明正两腿间迈开步子往内屋走去,“果然是活的。”郑昭昭在我一旁自言自语。 “昨晚我自己出去,有看到老管家在上香,但不是在这后厅......”此时厅内只有我们五个人,郭正吞吞吐吐地说,他大概还是没有对我们放下戒备心,边说边克制着不再多说出些什么。 “上香?”许月反问道,“这里是牌位,不在这里上香去哪里上香?” 郭正沉默了几秒钟,想想算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他在给......一个小孩上香。”接着又说,“我没有看太清楚,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个小孩的遗像,这个管家哭得声音渗人,我怕他发现我,没待几秒就回房间了。” “这个小孩,可能就是今天晚上捉我们的那位了。”一旁一直没作声的陆岭南轻飘飘地悠出一句。 “对,提示是爸爸,我的小木马呢......就是小孩的口吻,这个鬼殷宅太吓人了,阴森森的。”郑昭昭附和着。 “那我们......”郭正还未说完,老管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阴沉着脸站在我们三步开外,似是不满意我们对殷宅的议论嘈杂声。 “客人,你们可以去休息了。”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后厅屋檐上悬挂着的灯笼突然被点燃,刹那间火舌四溢,上腾的火苗如游龙般盘旋在我们上空。 风声从耳边吹过,此起彼伏的哭声在耳边渐远渐近,接着男女老少的哀恸哭嚎如烈马骎骎,只一瞬间就入了耳,这哭声尖细可骇,我们五个人抬手捂住耳朵,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耳廓,只觉得意识在消散,眼前雾沉沉一片黑。 等意识捎回,风慢慢停止,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努努眼再看清了些,面前的殷宅早已换了个模样,原本干净整洁的宅内此时杂草丛生,悬挂的红灯笼变成了白纸灯笼,里面亮着煞白的光,正幽幽的静在原处,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 “这是......”郭正傻眼,抬着手在原地转了个圈。 “开始了。”我手心冒着冷汗,此时眼前出现任务屏幕,其他四个人这时也愣在原地,想来任务是同步的。 ——【第一天提示:爸爸,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呢?】 ——【要小心,不要被抓到哦,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倒计时,59分59秒】 ——【59分58秒......】 还未等我反应,屏幕上已经出现倒计时,仅仅只有一小时时间。 “只有一小时!”许月眼眶发红,眼角的泪水晕在眼眶,大概是从没经历过这个机制,我们几个都慌了神。 “首先能确定的,今晚要应付的一方应该是小孩子,极有可能是郭正昨晚看到的那个遗像上的孩子。”陆岭南梳理着。“郭正,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遗像,还想得起来吗?” 郭正闻言点了点头,带头向进入后厅的偏门走去,我跟在他们的身后,想着提示中小木马,难道是我昨晚闯进的那间房里的纸扎马?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大对,那纸扎马对小孩来说过大了, 而且.....昨晚的注意力全在纸扎人上,我并没有去观察其他的纸马香稞。 回到正厅,我抬头望,此时哪里还是白天,夜色快压过头顶,已然是太阳下山月亮爬坡。 “就是这。”正厅的左侧拐进去是半开放露天,露天的墙根处有一口井,井口被焊死,不少树枝从缝隙中长出,井边散落着成堆的灰,在这灰渣中能依稀看到几张只剩了一个角的冥币。而另一侧小孩的遗像就摆在与这井正对面的长桌上,祭品繁多,多是孩童喜欢的玩具物什和贪嘴小食。 “这难道是殷少爷的儿子?”郑昭昭上前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个小孩,长得像另一个人...... “难道是要去这个小孩生前的房间找木马?”许月问出口,郭正点了点头,“我觉得是。你看,那边烧的只有冥币,没有烧什么玩具,我们去他的房间找到木马,再带到这里烧给他应该就完成任务了,可是......要躲起来是躲在哪里呢......”他说完,连带着郑昭昭都应和起来,“我们先去找到木马,其他的再议。” “不,不一定对。”陆岭南打断他们的欣喜,“他说的是给他做的小木马呢......还有种情况,是生前答应的孩子却没来得及做,孩子就去世了,那这个小木马极有可能是和殷少爷......”他沉默了半秒,“和殷少爷一样的纸扎物。” “既然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吧。”郑昭昭说,此时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我和陆岭南站在一侧,这队伍看来早已分成。 “我们三个去后厅主人住的地方找,你们两个去找......纸扎物。”郭正说罢拍了拍手,“朋友们,加油!动起来!”如果不是现在时间紧迫,我真的想问他现实中是不是干健身教练这一行的。 他们三个走后,我看着陆岭南,他也看着我。 我喉咙干涩,生生咽了口唾沫。 我绕过他,循着记忆中昨晚闯进的房间方向去,他跟在我的身后,我总觉得他悠哉悠哉的,“你昨晚去哪里了?看到了什么?”我先开的口。 “后厅有一间房,里面是成墙摆放的中草药,这座宅子主人中肯定有懂医术病理的。”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声音,我总觉得很安心。 “我昨晚进了个全是纸扎人纸扎马的房间....”快到了,我脚步加快,“门锁被我撞开了,锁上刻着的是一条鱼。”我着重说了鱼这个字。“是普通的鱼......”我一定是不想活了,在第二个游戏里花费精力回忆第一个游戏。 陆岭南大概不知道我在着重强调什么,但也不好只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只好开口随意地回了句,“是吗?” “嗯。”我心沉了又沉,就在我心里真的盖章确认他不是他的同时,我也到了昨晚闯进的那间房门口。 我推开门,屋内摆放还和昨夜相同,我回过身正要让出点位置给他让他进来看,却见陆岭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三三。”这声音低缓而温柔,我静了好一会儿,“你倘若直接问我,我还能不告诉你不成?”我强自镇定,按耐住心里早已要跳跃出的欣悦,“陆凌?你真的是陆凌?”我的尾音有些颤。 “哎,是我。”他应着我的唤,“三三,好久不见。” 所有的记忆在此刻纷至沓来,“我就知道是你......”我看着面前长着另一个模样的陆凌,“我就知道是你。”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把他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他是完全变了个样子,但我还是在进门时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我......我从血红大门出去后,你发生了什么?”我探着他的眼底,他听罢只垂下眼,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间屋子角落栩栩欲活的纸扎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陆凌,我出去了后,你去了哪?”我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如果还活着,是不是代表李四陈倩王娟都活着? “死了。”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两个字,弯下腰继续查看着,排列在前面一排中间的纸扎马被他往外拖了半米,“挺重的。”他抬起手按了按马背,本该凹陷进去的地方,真如木头般纹丝不动,“这马鬓角的毛发都是真的。”他一一检查着,意识到从刚刚开始,站在他身后的我就一声未吭,这才回过头站直了身。 “三三。”我愣在原地,听到他叫我,微微一怔缓过神。 片刻之后,他才又开口,“你出去之后,我死了。”他见我张了张嘴,许多问题哑然在唇角,“现在,是我身为系统工作人员入游戏的惩罚......” “惩罚?”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游戏中输了就死,赢了,我也逃脱不了......” “我不明白。”我还想去问。 “时间不多了,你还要在那里想着上一把游戏吗?”他打断了我接下来想问出口的话,依他此刻的表情来看,仿佛在聊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又或许是他不太想聊关乎于我走了之后自己境况的事。 我走上前去,昨晚注意力全在纸人身上,还没有好好观察这些马匹,与纸人相同的是,它们都没有画上眼睛,我每一匹马背都按了按,实体的,耗费了制作者不少心思,“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砸开它们的尖锐物......”陆岭南走出房间,从院子布满青苔的旮旯翻找出一块缺了角的石头,抬手起落间三四下,马背就被砸了个口子,撕开内侧的封纸里面竟是加了锁扣的间隔,这锁扣特别小巧精致,把它打开,里面竟是可以活动的木质齿轮,陆岭南回头看着我,“这可不是纸扎物这么简单了。”我点头,拿起石头又砸开了另外两匹马的内壳,皆是齿轮,陆岭南半跪在地上,抬起一匹马的前蹄,主体里的齿轮便开始缓慢得运作起来,马头也往左至右灵活一晃,鼻腔内甚至喷洒出气体,它活了,像殷少爷一样,表面是死物,但实际上是活的。 第11章 桥棺镇4 这些马的颜色大部分都是暗色调,只有两三匹是艳红色,尺寸较比外围的一排马要小了一圈。我只看了一眼陆岭南,他便会了我的意,这些马非常重,搬起来很费力,不知道在这里耗了多久,只感觉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在我砸开其中一匹烈焰红马的主体,打开它腹部的锁扣,跃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匹木质小马,马的身体外是滑溜溜的一层透明油纸,正在我想着这可能就是那匹小木马时,夜色突变,寒风肆起,门外悬挂着的白纸灯笼本该散着惨白的光,在此时也突变血红色。原本被我们挪在一边的其他木马,在我们回头早已移形换位般各自站在了房间里,无目,只能闻声,它们企图把我和陆岭南围在这里,这些木马齿轮运作,前后蹄在地上踢踏,扬起不少灰尘。 我被灰尘迷了眼,抬起左臂遮挡在双目前,陆岭南只在一瞬间便把小木马从油封纸中拽了出来,烈焰红马就像能感知到疼痛,身体内部不时的传来卡壳声。 有人在哭,哭声尖细放肆,有人在笑,笑如孩童不停歇。 “张羡琢!陆岭南!”门外传来郑昭昭的喊声,“在这!”陆岭南怀中抱着小木马,单手拽起我抬起的左臂便往门口跑,这些木马纷纷活了过来,在房间内左冲右撞,俩俩撞到一起,半张马脸被削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我只感觉到自己小腿被踹了一脚,登时疼痛上涌到脑袋尖。 没有受到撞击的木马也迎着我们躲避的方向往门口扎堆冲撞着,陆岭南把门关上丝毫抵抗不住撞击。 “我们只在主人房发现了缰绳,大小正适合小马驹。”郭正手里抓着艳红色的绳索与皮质附带交织的手柄,“快,时间不多了,倒计时十分钟了!”许月大喊着,示意我们往小孩祭品那里跑,他们三的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看样子经历的也不比我们少。 陆岭南把小木马交给了郭正,郑昭昭接过缰绳,两人脚下未停,手上慌乱中给马驹套着绳索,在绳索完美卡住马的上唇时,风突然就停了,整个世界静了半分,而后孩童的哭声响彻殷宅。 他来了。 殷宅正门大开,一个约摸着四五岁的小孩灵体蹒跚着跨步而来,他整个人像被水泡发般发肿发胀,双眼一如死去多时膨胀了几倍般,眼眶都兜不住。他的哭声听得我后背如针扎,他咧着嘴哭喊着,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双手一张一合做着希望有人能抱抱他的姿态,他的动作缓慢,走两步踉跄半步,此时我的头顶出现红色倒计时。 ——【倒计时,05分59秒】 ——【05分58秒......】 “这是遗像上的小孩吗?”许月捂住嘴,一脸惊慌失措。 遗像上的孩童天真可爱,和现在这个可以称之为怪物的幼体完全对不上号。 “是淹死的,他的祭台前有一口封了的井。”郭正说,“快走!把木马烧了!” 我们一行人没作停留,接着便往半露台的井边跑,许月从祭台长桌上找到一盒火柴,越是时间紧迫,这火越是难点燃,时间还剩不到三分钟,在折了四五根火柴后火光终于被点亮,小木马的绳索堪堪接触到外焰,便如火烧火燎之势顿时被吞灭成灰,我似乎听到了小马驹的痛苦哀嚎声。 “好了,可是躲哪里!”郑昭昭双手颤抖,那孩童的灵体已经走到了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再不躲起来就来不及了。 “甲字房,快走!”陆岭南话音刚落,顺势牵住正看着不远处蹒跚往井口边走那孩童的我,“三三,走!” 我的手被他握住,稳稳当当,头顶的倒计时因为时间临近,在不断地闪着逼人红光,我们绕过祭台长桌,这里竟然有一窄小走道,直通正厅。 恍惚间我回过头,看到那幼小灵体坐在烈焰小红马的马背上,轻悠悠地晃着,他在笑,面容舒展开来,泪痕还挂在脸颊上,再然后,我瞥见老管家佝偻着腰出现在他身后,他抬起右手,掌心平稳又轻柔的摸着殷家小少爷的额头,一下又一下,似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心中所爱般温和,俄顷抬起头,直视着我们离开的方向,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义眼只直直地盯着。 就在倒计时剩下最后三十秒时,我们才躲进了甲字房,孩童的笑声和骑木马咯吱声越来越近,郭正挺着胆子回头瞥了眼,魂都要吓掉半个,那孩子正骑着木马跟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灵体闪闪烁烁正快速往我们这边移动,绳索被他的小手握住,已然被水浸湿。 “门反锁不了,关不紧!”郭正最后一个进的房间,他用身体抵住门,双眼紧闭,许月和郑昭昭也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在堵门。 “让我试试。”我从上衣口袋掏出昨晚拾起的那副锁,锁面上的鱼正看着我,目不转睛,我心里暗自祈求着。打开锁扣,插入门孔,‘咔哒’一声,锁舌落座。 只在两秒后,门便被拉拽。 “怎么打不开呀?”娇嫩可人的孩童声在门外响起。 “爸爸不是说给我找了好朋友吗?怎么不出来?”孩童语气有些恼,但下一秒又传来咯咯笑声。 “骑木马,过大山,摇啊摇,摇啊摇......”木马咯吱与欢笑声在门外经久不断。我从门缝中看见,那灵体在缓慢消失,殷小少爷的面容也在变化着,本被水泡的胀大身体逐渐变得正常,脸盘白净秀气,眉眼清亮,湿漉漉的头发变成被梳的板板正正的少爷头,他嘴里唱着乐着,“爸爸,爸爸......” 余声消散,天色渐白,屋外的一切都在变化,从杂乱无章、荒草丛生又变回了一如我刚进殷宅整洁的模样。 任务屏幕适时亮起,nx309如机器人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第一关过关。第二关任务即将在晚间发放。” 郑昭昭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此刻才真正放下心呼出一口气。 “安全了,今天。”郭正瘫倒在地,从口袋里拿出早上藏的一个馒头吃了起来,抬起手拿着另一个馒头冲着郑昭昭扬了扬,“我不饿。”郑昭昭摇头,许月也靠着墙双手搓着脸颊,“给你。”郭正把馒头丢给了我,我看向陆岭南,他歪头正看着我。 “吃吧。”我递给他。 “等等,我们怎么出去?”郭正从地上爬起来,端详了眼门上挂着的锁,抬手拽了拽,拽不动。 “你从哪里搞来的锁?”他问。 我笑了声,“捡的。” 我抬手只用了点力,这锁便应声打开。 “嘿,这锁跟认了主似的。” 我把它又放回上衣口袋,这鱼也像活了般,鱼尾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摆了一摆。 从郭正房间出来,郑昭昭和许月都先回了房休息,我站在丙字房门口,看着陆岭南开门走进去。 “进来吧。”他侧过身,拉了把椅子坐下,“问吧。” 他揪着馒头尖,往嘴里丢,又是一如既往悠哉哉的样子。 “疼吗?”我看着他,他倒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咀嚼的动作一滞,后笑又恢复到嘴角,“我可没被马踢到。”他懂装不懂,他明知道我问的是把我从血红大门丢出去后,他绝望的接受死亡时,疼不疼。 我只觉得难过得紧,他说的惩罚是因为我,我不明白本该是上帝视角的他为什么要进入游戏救这么一个我,可问题全部哽在喉咙间。 “不关你的事。”他见我没接话,解释着,“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 “那你,你死了后,又是怎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你忘了吗,我是系统那边的人。”他总是吊儿郎当,晃着脑袋说笑着,“陆凌!”我双手发颤,喊着他的名字。陆岭南被我反应怔住,“告诉我,后来呢?”我看着他,他的眼神躲闪,“后来,我进入了一把又一把游戏。” “死了活,活了死,找不到你。” 说这句话时,他眉头蹙着,薄薄的嘴唇被他用劲抿的发白。 馒头只剩最后一口,被放在了桌子上。 “活下来就在须臾中等待,等待下一把游戏的开始。” 我干脆半蹲在他面前,也就是说我出了游戏无所事事活着的那几个月,陆凌是结结实实的在进入游戏世界,每天提心吊胆的寻着活下去的机会。 “疼吗?”满脑子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两个字。 “疼的。” “以后,我们一起活下去。” 彼时陆凌就这么半低头瞧着我,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膝盖处,我见他没有立刻回应,便握住他的手拉向自己,小心翼翼地掸走他指尖上残留的少许馒头屑,“其实我不叫张三,我的名字叫张羡琢。”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语气欢悦地像是在唠家常,此时没有要人命的游戏倒计时,我只想在这让人得以喘息的片刻里和他好好的重新再认识一次。许久,听到他笑了声,清脆悦耳,是会让我安心的声音,“我知道,我也不叫陆凌,我的真名是陆岭南。” 他开始贫,“旅馆登记的时候,我瞄了眼登记表......那我想ok,咱俩总得对称。” 陆凌的手骨节分明,侧着看更是修长,拇指指肚饱满圆润,我下意识地捏了捏,突然觉得这动作过于亲近,仓促间便缩回了手。不知道是房间关上门不通风的缘故还是怎的,我只觉得闷热得有点晕眩。 “什么对称,说啥呢你?”我支吾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 “名字对称啊,张三、陆凌。”他瞧我这样,笑眼弯弯地拿起桌上那最后一口馒头块,丢进了嘴里砸吧味儿。 我倚靠在窗边看向他,陆凌的脖颈白皙,伴随着吞咽动作喉结上下小幅度滚动。我只觉得此时有股轻柔柔地凉风瘙着痒般探进领口,登时感觉心口处刺麻麻的一阵酥,手背上浮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见我不答话,也站起身来走到我的一侧,推开另一半的窗。阳光正好,他眯着眼与我站在这微风暖阳中,心里都明白游戏里少有这般静谧的时刻。 我便也学着他的模样,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陆凌的声音悄然入了耳畔,“三三,你好香。” 我睁开眼,刹那间撞到与他的距离太近,双双眼眸都慌乱地看向了各自眼底的最深处,我呼吸微促,埋怨道,“你又闻我!” 陆凌挑眉,“怎么?早上不是还使这招来试探我?这就忘了?” 我心里只觉得漾起一丝轻忽缥缈的思绪,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难耐的感受,我左右捉摸不透这股情绪,眼底下只想赶快逃走。 “我,我回房间了。”我勉强的定了定神,夺门而出。 回到房间,倚靠着房门深呼吸好多下,还是觉得不对劲,心跳过快了,脸也烧得火热。 半晌沉默后,我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拼了命的把即将浮现在脑内的那几个字压下去,“不行不行不行......”我晃着脑袋,索性脱了鞋子爬上床,脸向下埋在枕头里企图让自己睡过去。 等意识回笼,是门外老管家沉闷地敲门声叫醒了我,“客人,秀姑已经做好晚饭,可以随我去吃饭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末了还咳嗽了声。我想到他如鬼魅般出现在殷小少爷的身边,佝偻着腰抚摸那幼小灵体额头的画面,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大概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感情肯定很深吧。”我这样嘀咕着,坐起身穿上鞋打开了门。 到了正厅,发现陆岭南、郭正和郑昭昭已经坐下,大家坐的还是与早上相同的座位,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许月的身影。 “我们先吃吧。”郭正说罢夹起一筷子炒土豆丝,“吃吧。”郑昭昭回应着,“许月呢?”我询问着郑昭昭,她俩关系挺好。 “我怎么知道?”郑昭昭一改常态,面露不在意与疏离,只埋头吃着饭,连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陆凌看了我一眼,做了个让我吃饭的动作,我点点头,抬起筷子,又觉得还是放心不下,便搁下筷子站起身,“我去看一下许月。” 第12章 桥棺镇5 郭正看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解,脚下未停走向许月的房间,敲了敲,没人应声,“许月,在吗?吃饭了。”我屏息侧着耳朵贴在房门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许月?”我绕过走廊张望了几眼,四处都没有她的身影。等再回到正厅,看到许月已经坐在座位上喝了半碗粥了,“找了你好一会儿。”我在她身边坐下。 她抬眼对着我笑了笑,额头上蹭着一道破了口的伤痕,是刚刚没有的,再看看一边郭正和郑昭昭,两个人皆面露不爽。 我不太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正准备开口鼓励明天大家也要一起努力解题时,郭正闷闷不悦地开了口,“许月,刚刚我和郑昭昭情况紧急没反应过来,现在就想问问你,在后厅拿到木马缰绳后,你是不是有意把我们俩关在房间里?” 许月听到这句话,低头喝粥的动作一滞,后立刻恢复平常。 “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把你们关起来我有什么好处吗?”她稍作镇定,回应着。 “你的提示是不是和我们不一样?”郑昭昭搁下筷子,“你也不是第二次进入游戏对吧?”许月见到此刻的情形,饭也吃不下去了,因为我坐在她身边的缘故,就看到她双手在桌下攥成拳,搁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着。 “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我们提示都是一样的啊。”接着她又解释道,“确实,我是在第几次进入游戏那里骗了你们,我不是第二次,我是第五次。”接着声音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但这完全是因为,我怕你们觉得我是第五次,肯定是害了很多人才活到现在的,但是......” “但是,我没有害过人。”说完最后一句,她斩钉截铁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你们想多了,我想和大家一起出去。” 可郭正和郑昭昭已然是不信任她的模样了,“你额头上的伤是哪里来的?换句话说,你有什么新信息要和我们共享吗?”郑昭昭在‘新信息’这三个字上语气着重了几分。 许月垂着头,抿着嘴,她沉默不语,整个正厅内气氛都变了。 “那你呢?郑昭昭。”许月转头逼问着,“你上一把游戏最后真的逃出去三个人吗?” 郑昭昭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你不也是听到我们几个都是第二次,所以就充当老手,骗我们信息,不是吗?” 郭正更是没料到谈话会进入到这一步,他震惊地看了眼许月,又扭头看着郑昭昭。 “妈的,都是骗子!亏我还信了你们!”他气愤地拿起碗想往地上摔,又怕损坏游戏内物品被当场处决,只好用力踢了脚凳子,凳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响,郭正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间。 许月也在半分钟后起了身,回了自己房间。 郑昭昭呼吸不稳,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似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剩下的人,也背过身离开了正厅。 全程一直心无旁骛吃饭的只有陆岭南一个人。 “三三,吃点吧,不吃晚上饿没东西吃。”他倒好,端着碗站起来挪到我身边又坐下,顺势给我夹了一筷子凉拌秋葵,“吃点秋葵,补肾益阳。” 我拿起筷子,把碗里的秋葵夹进嘴巴吃掉,嘴里嘀咕着,“补什么肾,益什么阳......” 他像是没听见,又给自己舀了勺黑豆鲤鱼汤,被这鱼汤鲜到坐在座位上欣喜地晃脑袋,接着马不停蹄给我也舀了满满一碗。 陆岭南真的很喜欢吃东西,我在心头回忆了一番,他在游戏里最开心的时候好像就是吃饭的时候,像个吃货,吃到好吃的就摇头晃脑。 整桌菜被陆岭南一个人席卷了,最后我都得劝着点不要再吃了。 为了给陆凌消食,我和他在前厅一直绕着圈圈散步,“所以最后还是只能活一个人是吗?”我其实挺不想开口问这个问题的,只觉得难过,今天还和陆凌说以后要一起活下去,现在就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对于我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在你出去之后,我玩的几把游戏确实最后只能活一个人,但我离开系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更改游戏规则。” 陆凌拍了拍我的肩膀,似是安慰,“也许真改了呢。”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许月和郑昭昭是骗我们的了?” “游戏里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三三。”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知怎的又难过了几分,“但你永远可以信我,并且,我也会一直信着你。”他后来说的这句话和魔咒一般盘旋在我脑海里,平衡了我先前的难过。 和陆凌说了晚安后,回到房间的我梳理了一下眼前的情况,郑昭昭今晚被戳穿了‘谎言’,也不主动来敲门同步信息了,许月能在游戏中活下来五次,也可以断定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但我还是要心存期望,也许真如陆凌所说,游戏规则更改了,确确实实是可以大家一起逃出去的。 我只能这样暂时说服自己。 我不能再让陆凌一个人面对死亡。 薄暮冥冥,夜色将至,在我们都各自回到自己房内休息后没多久,任务屏幕便出现在眼前。 ——【任务:找出新郎新娘,副线任务:红烛幽光,新人拜堂】 ——【第二天提示:新嫁娘,穿红裳,为何双眼泪汪汪,许是那离去负心郎】 ——【要小心,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我因为下午睡了一觉,现在左右是睡不着,坐在床边静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仔细一听,其间还掺杂着窃窃低语,这声音似远似近,像是某个生物轻探着脚尖在走廊上来回穿梭。 我空咽两下,现在只有每间房房门口上悬挂的红灯笼亮着荧烛,我半摸着黑走到桌边,打开油灯,屏着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惴惴不安地把门拉开了条缝。 缝隙向外望去,可见范围有限,但这声音却突然不见了,我琢磨了几秒,想着还是出去看看,如果能和昨晚一样发现些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油灯放下,这灯光虽弱,但在黑夜中还是过于显眼,我可不想到时候被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盯住。 门打开后,走廊上空无一人,静到只有庭院中的夜虫鸣叫声,仿佛刚刚那细碎喃喃声是我的错觉。 身后郑昭昭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昨晚我就是绕过戊字房发现的那间全是纸扎物的房间,今天准备去相反的方向碰碰运气。 可我刚走几步就觉得不对劲,余光往后一瞥,背后霎时汗毛竖立,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栗起来。走廊几盏荧烛下,分明有个人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不可能是郑昭昭,也不会是其他人,这‘人’是刻意与我同步,在我停下脚步时也当即立在原地的。 此时诡异的寂静,更是让我心觉恐慌。 果然,那声音又来了,“哈......找到......你了”,当我听清楚这音节时,浑身毛孔大张,恐惧感前所未有地席卷了全身。 跑,快跑。 大脑明明在这样命令着,可下半身像灌了铅一样纹丝不动。 脚步声又探起在脑后,来不及了。 我双眼紧闭,半秒思索,想了个下下策,干脆破罐子破摔和身后的‘人’来个鱼死网破,你是鬼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可正当我准备这么做时,陆凌的房门在此刻打开,他偏头向着走廊尽头处一瞥,二话不说拽着我的胳膊肘就往屋里拖,“进来!” 我脚下被门槛一绊,步履踉跄地撞到他的胸口上,门在下一秒顺势被关上。 “锁给我!”应声,我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副锁递给陆凌,锁如昨天一般,只咔哒一声便锁上,也只是这半秒一瞬间,门外的‘人影’就杵在了丙字房门口,它和殷小少爷相反,只无声地站在那儿,像是伺机等待着猎物再次放松警惕。 我真的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挂了,在一片漆黑中,我急促的小口喘息着,极力地想要调整呼吸,“——嘘”,本来陆凌就靠的我极近,听到我发出声响更是贴的我紧了些。 门外的‘人影’没有稍作停留,也可能是游戏才刚开始一天,所有机制还没有到最后疯狂地令人生怖的地步。 “它走了......”我小声提醒着。 现在我背靠着墙,陆凌几乎就是肉夹馍里的那块馍,把我当肉饼一样按在同是馍的墙上,在这种时刻,我也想不到还有啥好形容了,反正就是很不自在,和白天时他闻我之后一样想要赶快逃走。 “陆凌,它走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他稍微离我远了些,在我作此呼了口气后,下一秒发生的事让我立刻像是触电般绷直了身体。 陆凌在这黑夜中,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额头。他本就比我高,此时虽然见不到他的样子,但也能想象到他略微低着头,在黑夜中瞧着我的模样。 我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气在往额上窜,耳根也发烫,攥紧了拳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发抖。 我大气不敢出,陆凌的鼻息更是让我乱了方寸,我抬手想推开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阻止......那个声音在雀跃,在大张旗鼓地庆祝,我有些庆幸现在没有光亮,否则我这失了神的埋汰样被陆凌看见了可怎么办,而后又一股羞耻感密密麻麻弥漫上心头,张羡琢,你他妈在庆祝啥? “三三...…要是我没发现你,没开门..….”他像是在说一件对他来说很恐惧的事,“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正当我想着陆凌是游戏系统那个世界的人,可能在他们那里用鼻尖蹭人是表示友好的行为,是好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并不能代表什么,以此来舒缓自己的想东想西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了我的嘴唇,让我很没出息的彻底破了防。 黑暗中我看不清陆凌的样子,所以其他的感官都在此刻放大,他的存在变得无与伦比的清晰,他的动作很轻,与其说是吻更像是试探性的抚摸,是我与他之间唇与唇的相互触碰。 我再也没法去找这是什么好朋友的理由。 我,张羡琢,是真的在游戏里喜欢上了自己的任务派发员,并且对方,似乎也......喜欢着我。 陆凌把我送回房间后,我连晚安都忘了说就关上了门,他倒好,还和没事人似的,杵在门口喊了声,“晚安!三三!” 我大脑当机,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刚忘记问他,他打开门朝我身后瞥了一眼,到底瞥见了什么东西令他也到了惊慌失措的程度。 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好,只觉得整个脑门正中央都像撒了薄荷碎般,清冷又发胀,而后又想到那个吻,各种复杂情绪混在一起,我一时间理不太顺,困意悄然来袭,很快地,我就陷入了沉睡。 梦中我站在殷宅的后厅,风声从耳边吹过,似乎有人在哭泣,我摸索着往前走,地面上长满了杂草,脚下的树枝易折,被我踩得发出声响。 眼前场景闪现,只看到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后厅那长供桌祖先牌位前,迎着红烛光在行礼,上空传来一声沙哑的嗓音,“——一拜天地”,等再定睛,看得清楚了些,便看到是位穿着一身殷红色嫁衣的女人,她头顶大红绸缎,嫁衣是量身定做的,直显得她腰部纤细,身姿妖娆。女人看到我过去,抬手两指掐着绸缎边,动作缓慢地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我努力地想去看清楚她的模样,可在梦中总觉得眼前迷了场大雾,时而清晰时而又散光数倍。 “张羡琢。”我听到新娘唤着我的名,我不受控制地答应了声,她听罢害羞地放下了盖头,只捂着嘴,咯咯笑,咯咯笑。 “——张羡琢!!醒醒!!”刚刚这场奇怪的梦,被郭正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惊断。 第13章 桥棺镇6 “来了来了。”我赶忙起床,脚后跟都没来得及塞进鞋子里,踩着就跑去开了门。 “怎么了?”我打开门,看到郭正叉着腰,脸上红冲冲的,喘着粗气。 “许月好像不见了。” 等我到正厅时,除了许月,郑昭昭和陆岭南都在。 “你说许月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我询问着。 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郑昭昭放下手中的筷子,“字面意思,不见了。”接着又说,“我醒的时候天刚亮,走到这里的时候看到餐桌上已经摆满吃的,而且散着热气,是刚做好的样子,但是没看到老管家。” “接着她就来敲了我的门,说想把大家都喊起来,她......有话和我们说。”郭正说。 “是的,后来郭正和我一起去敲许月的门,刚叩一下,门就开了,就看到许月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在床前,人却不见了踪影。” “后来看到陆岭南也从房间出来,我说去喊你,他说让你再睡会儿......”郭正说这句话时,眼神在我和陆凌的身上游离。 “兴许是没穿鞋出去了......” “你觉得可能吗?”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找她?”我提议,“反正要在这里待五天,总归要熟悉这里的。” 大家一起去探路,总比自己一个人强,想到昨晚的经历,我只觉得殷宅的秘密快要浮出水面了。 “那就一起去找找看吧。”郑昭昭同意了我的建议,“正好去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我就明显看到陆岭南听完这句话,嚼馒头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在郭正的催促下,他起身时还不忘拿了两个煮鸡蛋塞到了口袋里。 “你们的第二天任务和提示是什么?”走在前头的郑昭昭像是在心里排演了几遍,才把这问题问出口。 没有人回应她,郭正想到昨晚她和许月的争吵,一时间把信任全部都收回了心里。 而我看向陆岭南,他只专心致志地低头在给鸡蛋剥壳,接着便把去了壳的水煮蛋递给了我,示意让我吃掉。 “好,我先说好吧。”郑昭昭道,“任务是找出新郎新娘,副任务是新人拜堂,提示是新嫁娘,穿红裳......”接着郭正就接上了她的话,“为何双眼泪汪汪,许是那离去负心郎。” 他俩对视一眼,郑昭昭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新郎新娘,这殷宅活人不就老管家和秀姑,难不成就是他们俩?”郭正道,“谁和你说是活人的?”郑昭昭摇摇头,“你们昨晚难道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什么声音?”我听到这句话,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一个女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听起来怪渗人的,我睡眠本来就浅,听到这个之后就没怎么睡了。”郑昭昭道。 “总之,先去找找许月吧。” 正厅和露台巡视了一番,和昨日相比没什么变化,再经过偏门来到后厅时,发现长供桌正中央的五根蜡烛依旧火光跳跃,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去二楼看看。”陆岭南提议。 正当我们一行人一前一后爬楼梯时,突然脑中刺耳的鸣声大作,“——开始了!”郭正捂着耳朵,下一秒,我们眼前适时出现任务屏幕。 ——【任务:找出新郎新娘,副线任务:红烛幽光,新人拜堂】 ——【第二天提示:新嫁娘,穿红裳,为何双眼泪汪汪,许是那离去负心郎】 ——【要小心,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倒计时,1时59分59秒】 ——【1时59分58秒......】 “这次倒计时有两小时。”郑昭昭催促着,“快走。” 二楼是木质楼梯,在我们一行人急促地脚步声下,发出年久未修缮的咯吱声。 “昨天我们找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是殷小少爷的房间,其他两间房有门锁,怎么也打不开。”郭正试探着推了推面前的房门,里面果然有插上稍的锁,从缝隙往里看去,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另一间房也是......”郭正向前走着,突然脚步一停,“等等,郑昭昭,这二楼是有三间房的是吧?” “是啊,怎么了?”郑昭昭回应着。 郭正扭过头,脸色煞白,“可怎么......第二间房不见了?” 原本应该是第二间房的位置,此时早已变成了刷着漆的水泥墙,上手按去硬邦邦的,用力锤了锤,实心的。郭正跑起来,向着尽头去,果然不出所料,就连昨天进入的小少爷的房间,如今都成了水泥墙,哪里还有门的影子。 “快走。”陆凌不知为何,面色突然严肃起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喊上郭正,快离开这里。”郑昭昭闻言,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嘘’的动作,接着对着郭正疯狂招手,走廊尽头的郭正却像没看见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个回应都没有。 “怎么回事?”郑昭昭招手的幅度大了些,可郭正还是愣在原地,就像,就像也被水泥从头到脚浇灌了个透。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心头压迫感越来越重,好在陆凌反应迅速牵着我,而我拉着郑昭昭,三人三步并做两步跑下了楼梯,刚刚站在楼梯拐弯处,就听到二楼沉闷地一声,像是重物落地。 “那间房的锁,是从里面插上的,里面应该有其他的......东西在。”陆凌给我递了个眼神,握着我的手又紧了一分。 从我们上二楼也就不过半小时的功夫,而现在整个殷宅上空却像入了夜,似是冤魂正在缓慢苏醒,死意悄然弥漫入宅,阴风阵阵,我只觉得寒气入骨。 回到后厅,三人皆是一怔。 院子的正中央,与祖先牌位遥相相望处,出现了一顶花轿。 血红色的木质轿身,绣着‘囍’字的大红彩绸轿帷子,彩线上绣着麒麟送子丹凤朝阳,花轿宝塔顶端四面方正,出檐的四角上还缀以金银色的穗子,夜风吹动,那穗子随风飘扬,更是添了几分破败喜庆。 “操。”郑昭昭震惊到,“别他妈告诉我许月在里面。” 陆凌松开牵着我的手,示意让我俩原地不要动,他缓慢得往前走去,我哪里会让他独自面对。回头向郑昭昭点下头,便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顺势牵起他的手,陆凌的手心里其实都是汗。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陆凌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心生安宁,即使面对的是各种迥异悚然的场面。 陆凌走到花轿前,迟疑了半秒,掀开了帷子,里面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只有顶端悬挂着一串铃铛。 “我进去看看。”陆凌松开我的手,未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钻了进去。 这轿子刹那间就像活了般,整个轿身突地开始离地,“陆凌!”我眼疾手快,慌乱间抬腿也往轿子里拱,也仅有个缝隙,让我一股脑也往里钻了去,而后天旋地转,只听到轿内铃铛声清脆悠扬,以及郑昭昭那尾像是和我隔了个空间的喊声。 再睁眼,我已经到了一间满屋悬挂着‘囍’字的女子闺房。 低头再看,身上的衣服赫然变成了我昨夜梦中梦到的那女子穿的红嫁衣,此时正紧巴在我身上,我起身,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绣花红鞋。 我他妈,好像成了新娘。 “陆凌?”我稳住情绪,四处转了遍,没有他的影子。 我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像是古代女子闺房的装饰,一切都挺平常,除了满是雕花的梳妆台,还有一盏插屏,这插屏是紫檀座框,屏心用的是掐丝珐琅工艺,“......好奇怪。”我弯下腰仔细看了眼这插屏上的画面,画里的主角是位女子,从小便在一个宅子里长大,洗捞衣物烧火做饭偶尔也会倾靠窗边探闻花蝶;接着主角多了一位,男子出现时肩上扛着包袱,站在宅子门口被引入门,女子悄悄躲在一边看着他,之后男子在院内劈柴,女子在他身边浇花,两人皆笑弯了眼;再下一画面,男子换了一身长服,就像老管家穿的那身似的,他站在宅子主人的身边,手里拿着笔记录着什么,女子则遥遥相望看着他;接着便是两人定情,在苍天大树下背靠背互送情愫。 这画看得我脑内一阵风暴,“这女的难道是秀姑?这男的......是老管家?” 可任务的提示分明是新嫁娘,穿红裳,为何双眼泪汪汪,许是那离去负心郎。 离去负心郎,怎么的也算不到老管家的头上。 “三三!”门外传来陆凌的喊声,“我在这!”我拍打着门,低头扯了扯插稍,竟然没有锁。门打开后,陆凌看着我这一身红绸刺绣嫁衣,我看着他这一身绣色软缎锦袍。 陆凌:“三三,身材不错啊。” 我:“少来。” 门外似是鼓乐齐鸣由远及近,一阵敲锣打鼓喜庆之声从远处而来,陆凌示意我噤声,我猫着身子跟着他探出了闺房的门。 这里应该还是殷宅,但所处的年代大抵已经不是如今了。 宅子像是镀了一层新漆,走廊的上方五步便悬挂着一盏外侧是精细雕花,而内侧是瓜瓣珠的琉璃灯笼,红蜡烛在其中隐隐绰绰,尽显富贵气派。我一时之间心神都有些被吸了进去,这氛围让我精神涣散,脑中就像在撕扯着不属于我的记忆,惹得阵阵头痛。 “秀姑是殷宅的什么人?”蓦地,我脑内闪现出秀姑那张脸,她在红盖头之下,只偏着头垂目,看不清神情。 “不知道,老管家没提过。”陆凌想了一会儿,“你猜新娘是秀姑?” 我正准备开口和他理一理我的想法,就瞧见前方大堂的入口处走进来四位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这几位人影走路的速度极快,根本就看不清脚步,甚至有点像是瞬移过来的。等她们走近了些,只见得也穿着一身绣红色礼服,等再定睛,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脸。他们整个面部虽没有五官,但本是眼睛的部位却凹陷进去,硬是框出了个眼眶,嘴巴那儿也有条缝隙,张合之间却看不得里面。 其中两位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闺房里带,另两位则是以同样的方式请着陆岭南与我相反方向走去。 “陆凌!”我挣扎着,可这俩鬼东西力气太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三三......别慌,是副线任务......”等陆凌的声音飘来时,我已经被推进了刚刚离开的房间里。 这两个鬼把我领到梳妆台前,身高高一些的那位从口袋中扯出几根五色棉纱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往我面部汗毛上凑,我被她绞地一阵喊痛,“痛痛痛!” 等好不容易结束,又开始往我脸上涂各种东西,先是一层又一层的往我腮帮子上抹红粉。 我:“......有没有学过化妆到底,腮红是往颧骨上涂的!” 这鬼听到我说的话一愣,粉刷悄咪咪地上移了三厘米,接着便一圈一圈往我颧骨上怼。 怼完后觉得还不错,这两个鬼明明也没眼睛,倒是还做出了相视一笑的动作,接着又拉开抽屉,掏出置放在里面的口红,打开后没见有下一步,就像在等着我指示似的。 “......就随便涂涂吧。”我眉角不住地抽搐,就差扶额了。 口红怼完后,个子矮的那一位从柜子里拿出了红纱盖头,动作轻盈地盖在了我头上。 我心里打着鼓,只能任她们摆布。 接着便打开了门,矮个子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到门口处还示意我有门槛,小心抬脚,倒是体贴。 走到正厅,只听到耳边是宾客熙熙攘攘地聊天吵闹声,那红纱盖头虽盖在头上,但因为轻薄透光,我依稀还可以看见些前路脚下。 都是些没有脚的鬼,一个两个经过我的身边踯躅,和闹新娘似的还想窥探我盖头下的样子,刺耳嬉笑声传在耳廓,我不太敢抬头,怕见到一群没五官的人,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 第14章 桥棺镇7 “——良辰吉时已到!”话音刚落,我便被牵到正厅中央,手里塞进了一条红布,接着便感觉到红布那头也被人攥在了手中。 “三三。”红布那头的陆凌唤着我。 “哎。”我应和着。 “相中缘人,三生石上有因缘。”这许是那上了年纪的媒婆声,声音尾调上扬,语气轻快又急促,“阴阳两面,五行四生,生生世世,同心相结。”耳畔唢呐皮鼓声四起,我只觉得后背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闻言,我只觉得背后被人冷掌一推,膝盖落地,硬生生地跪地拜了个天,身旁的陆凌也是,干脆利落地与我同步下跪。 “二拜—高—堂!”转身时我刻意仰了下头,眼前的红盖头往后移了几分,这屋子正堂父母高位上,赫然坐着两位如同殷少爷的纸扎人,一男一女,我猜便是那鬼高堂了。 “三拜—夫—妻—对—拜!”头顶不知哪来的铃铛声清脆一响,我颤微微地转过身来低下头,我俯身的幅度不大,陆凌倒是标准的九十度,直看到他的发尖出现在我红盖头下。 我:......你倒是挺配合。 “——礼成!”不知为何,这两字如冷风般拂过我的耳畔,而后只一瞬间,就觉得四周宾客声毖寂,周围一片静悄悄。 陆凌在此时掀开我的红盖头,我再抬眼,这哪里还是结亲的场面。 此时灯火窅冥,梁上垂着无数白布,正堂两侧上更是挂着白缕奠帛,本是纸扎人高堂的地方,此时摆满了色泽鲜重的一众童男童女,再抬头,它们的头顶则高悬着‘往生净土’四个字。 那一直在我梦里出现的戚戚然哭声,正也从四面八方而来。 “我的新郎呢......”这女声里充满了苦楚,此时凉风四起,转身间无数纸钱从天降落。与此同时出现在眼前的,还有那边框渐红,闪着让人心悸倒计时的屏幕。 ——【倒计时,10分59秒】 ——【10分58秒......】 “快走!”我抓着陆凌的手便往房间跑,“你记得殷小少爷吗?”那个溺水的幼小婴灵,在魂魄消散时我看到了他的模样。 “他长得似乎有一点像老管家。”陆凌果然猜的和我一样。 “所以......”我定了定心,推开房门,那女声还没追来,“所以,是不是管家才是真的殷少爷?” “而那所谓的纸扎人殷少爷,便是秀姑的新郎?”我与陆凌的想法一拍即合,“秀姑以为他离开了自己,实际上他早就死了,甚至被做成了纸扎人。”虽说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理清,但此时我俩笃定这便是殷宅秘密最重要的部分。 而那紫檀座框的插屏里,从远方伶俜而来讨生活的男子便是如今流寓在殷宅的真管家,至于他为何又因何去世被人做成假人,以及为何真正的殷少爷要与他调换身份,我暂时还没有想清楚。 “nx309。”我唤出了我的任务派发员,陆凌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稳住鼻息,毖重地说,“新郎是现在的这位‘殷少爷’,而新娘,是秀姑。” nx309一如往常机械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只听到这五个前字,我双腿已经发软到站不住,虽说心里觉得答案就是这个,可其实总归到底还是有赌的成分。 “副线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放。”nx309说完后,便又是突兀地结束。 “什么奖励?”我看着陆凌,陆凌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是一条精细的红绳手链,细密的红绳里还绊着金丝缠绕其中,他指了指我的右手腕,同样的一条。 “三生石上有因缘......”陆岭南回忆着刚刚媒婆说的话,“三三,这意思是不是......” 我紧急打断了他,太阳穴直跳,“不许说。” 他前倾着凑近了些,近距离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我一时间哑然,就听到陆凌小声地说,“嗯,我妻管严,不说。” 而后在我愣住空白的表情中,洋洋得意地站起身,抬起手腕,喜不自禁地左看看红绳,右看看红绳。 “等等......”我顿了顿,“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刚刚被任务完成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我们还在闺房里站着。 陆凌:“因为还有个步骤没完成。” 我:“啥?” 陆岭南瞥了我一眼,“这都能忘?” 我不吭声,皱着眉思索拜堂之后还能有什么步骤要完成。 陆岭南见我未搭腔,又问,“怎么不说话?” 就在此刻我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三个字,我只感觉自己整张脸蹭的一下红涨涨的。 “啊......”这让我怎么说,游戏还能有这个环节吗?这是不付费就能看的吗? 陆岭南看我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眉挑了挑,“一旦被发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想起来了吗?”我这才恍然,顿时因为自己刚刚胡乱想些有的没的,脸烧的更厉害。 “至于躲哪里......”他环顾房间四周,“今天应该不太有限制。” “听你的。”我闷声道,还好方才忍住了没把想到的那三个字说出来,否则真的要在陆凌面前丢大脸了。 门外那腔调中充满婉转苦楚的女声在渐渐逼近,陆岭南眼神示意我躲在紫檀座框的插屏后。 随着女声停在房门外,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怕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又是没有五官的鬼魄。 窗外陡然像是夜幕降临,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去,随着门被悄声推开,发出轻巧的‘吱呀’声。 走进来的却是秀姑,不对,是年轻了很多的秀姑。 她穿着一身喜服,手里拿着一尾长穗玉佩,嘴里清晰地呢喃着,“傅郎,我对不起你。”那玉佩被她拇指摩挲着,一下又一下,接着双手握住玉佩似是用了劲按在心口上,人也在下一秒弯下腰垂泪起来。 “傅郎......”她哭得那么伤心,看得我心头也都酸楚起来。 门又被大力推开,走进来的男人虽身姿挺拔,但从面相上来看又隐约觉得沧桑地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他身着上好面料的褐色衣袍,目光虚浮,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秀姑,缓缓地道,“这是他傅仲闻自找的!”语气颇咬牙切齿,“想当年他逃荒来到我殷宅,是我父亲给了他生的机会,而如今......”他语气渐快,哽到了喉,又平稳情绪放慢速度接着道,“如今他向着外人,向着那群早该死绝的白眼狼。”末了,他抬头哂笑着,“活该,白眼狼,就该全部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下地狱,下地狱!” 男人的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早就站直了身体的秀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抄起床头柜上摆放的那篮手编竹筐中平日用来剪断针线的剪刀,眼神发着狠地向面前未反应过来的男人扑去,尖锐的刀尖直挺挺地就戳进了这个男人的右眼中,惨叫声登时在整座殷宅上空响彻、弥漫。 我被这突然地一下,惊得死死捂住嘴巴,右眼......义眼......这个男人可不就是骗我们他是老管家的真正的殷少爷。 秀姑被此刻痛不欲生的殷少爷一把推倒在地,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床尾一角上,殷少爷用右手死死地按住右眼睛,力气大到青筋暴露,鲜血从指缝间不停地往下流,褐色长衫的半侧都被这血晕染得发黑。 “好好好,殷秀!”他狂笑着,似是痛到已经癫狂,“你也是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 说话间,殷少爷挥起左手拽起躺在地上还在怒视着自己的秀姑,似是找不到称手的地方,竟抓着她头顶的头发硬生生地往门外拖,秀姑的后脑间也有血在汩汩往外冒。 “我让你看着,你的傅仲闻是怎么生不如死的,你给我看着!记着!他连幽冥鬼界阎王爷都不收的样子!” 殷少爷的声音徘徊在走廊上,其间还掺杂着秀姑大声的哭叫声,殷宅太大过于空旷,这凄厉的喊叫让我身体跟着颤抖的不行。 而此刻我们所在的房间正在慢慢消失,接着眼前像是迷了场大雾般睁不开眼,在下一秒便听到头顶一声轻扬凝神的铃铛响,等再定睛,发现我和陆凌正面对面紧贴着站在那狭窄的喜轿内。 我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为了刚刚那殷宅血腥的一幕,为了刚刚那秀姑凄惨的几声。 陆岭南下巴颏轻放在了我的额前,随后揽着我的双臂抱住了我,我被他箍在怀中,身体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占据了身体。 “三三。”他道。 “嗯。”我听着。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那步骤是入洞房?”他道。 我顿时急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陆岭南沉默了一下,几乎失笑。 我咳了一声,赶忙推开他,撩起轿帷子就往外走,这里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此时的殷宅后厅阳光熹微,倒是还有些冷意。 “郑昭昭!”我大声唤着,“郭正!许月!” 后厅却鸦雀无声,静到只有天边无事鸟鸣。 “别喊了,在前面呢。” 陆岭南从偏门半探出身子,招手让我回正厅。 回到正厅,只看到郑昭昭和许月站在厅的中央,郭正不见了。 “你去哪了?”我看到许月询问道。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双脚没穿鞋踩在大理石冰冷的地面上,只愣在原地看着我摇头,眼角还挂着没擦拭掉的泪痕。 “郭正呢?”我又回头看着郑昭昭。 她整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睁睁看着我和陆岭南消失在轿子里,自己孤立无援地在阴森森的殷宅中找线索解题。 “没了......郭正没了。”郑昭昭咧开嘴就要哭,“你们消失后,我一个人又回到二楼去找他,后来在殷少爷的房间床上看到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就像老管家穿的那身一样。”她抹了抹眼泪,“我把他叫醒,他说自己就和穿越了一样回到了过去,还说殷宅有地下室,里面有好多没有眼睛的纸扎人在哀嚎。” “后来时间临近,他斩钉截铁非说老管家是新郎,说老管家穿着喜服在地下室制作假人,而同样穿着喜服的秀姑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痴痴笑。” 郑昭昭浑身筛糠般地抖着,“后来,他像是也痴了。” 我看向陆凌,郭正所看到的场景,可能就是我们看到的那幕接下来发生的事。 可是老管家穿着喜服? 难道是他自己那身衣裳被血浸湿行动不便,把本该在和秀姑拜堂成亲的傅仲闻身上喜服扒了下来穿上了? “所以,他答错了新郎。”我呢喃着。 郑昭昭沉默半晌,点点头。 “我使用了我的道具。”她解释着,“我告诉了郭正,新郎是现在的这位‘殷少爷’,而不是老管家,可他不信,他说我是骗子,他只信他自己眼睛看到的。”郑昭昭抬起头,看着我,“我努力过。” 刹那间,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从她的眼底瞧见了一瞬淡漠,这意味让我心头一惊,我见过这般眼神,和上一把游戏中李四准备让我去当替死鬼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没有感情,冷淡至极,眼底满满是毫不在意。 我装作认真听完她说出的这些话,只淡然丢下一句,“今天也累了,我们都回屋休息吧。” 随后便转过身不再和她有眼神接触,郑昭昭走在我们几人的最后,我只觉得后背一直被盯着,发毛。 回房间时经过甲字房,见门敞开着,看到里屋桌上还有吃得只剩半个的馒头,心里一阵难过。陆岭南歪着头看我,大抵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晚安。”他和我说。 我点点头,“晚安。” 回到房间,只觉得身体从里到外冷了个透,不是温度低的冷,是陷入恐惧中、死里逃生后后怕的冷。我摸索着打开桌边的油灯,昏黄的光透过蒙了尘的玻璃罩子,打在墙面上,是一个半弧形的光晕,我看着这光发起了呆。 第15章 桥棺镇8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右手腕,原本应该在手腕上的红绳手链此刻却无了影踪,我赶忙站起身,掏了掏口袋,没有,打开门又顺着原路返回的道走到正厅,还是没找到。 “完了。”我心里暗叫不好,此时天已经黑了,我可不敢一个人走偏门去后厅找红绳。 “怎么办......”我嘀咕着,“这要是丢了,可就完了。” 至于为什么红绳丢了我就完了,我也没想清楚,只第一反应是不能让陆凌知道。 正当我踮着脚尖想悄悄经过陆凌的房间回自己屋时,抬眼就看到他倚靠着门框,双手抱胸看着我。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他道。 “没啥,没啥。”我条件反射地直把右手往身后藏。 “藏什么呢?好吃的?”他笑了,眼睛弯弯的。 我一看瞒不住了,只好不情愿地把右手伸了出来,“你看......”我头低垂着,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 “嗯,挺白的。”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 许是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我伸向他的右手臂。 “啊?”我抬头,“嗬——!”此时在我手腕上的,除了红绳还能有啥,这红绳此时正牢牢实实的扣在我的手腕上。 “......”我想不明白,陆凌瞧我这样,悠悠开口道,“离远了会消失,找到了彼此便会出现。”他顿了顿,是好听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会永远都在,我也会。” 我又觉得热了,慌乱间就想逃,脚下却半步都没有挪。 陆凌往我这走近了些,勾着我的右手小拇指,接着在我耳边轻轻地问,“那我们,聊下拜堂成亲后的步骤?” 陆岭南见我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另一只手抬起就对着我的脑门一拍,“打起精神来。”他嘴角带笑,在我耳边絮叨着,“不要因为我在你身边,就放松警惕。” 我知道他在提刚刚我忘了游戏规则的事,这真是犯了大忌,想想也是后怕,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人,想来现在已经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知道了。”我点头如捣米地答应着。 话音刚落,任务屏幕便出现在眼前,今天的不同往常,这任务上的信息竟是语音播报来的。 ——【第三天提示:“少爷,切勿要听老爷的话,不要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我已与它融为一体,人呐,身在福中要知福。” :“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要小心,一旦被抓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第一句话听起来是年轻男子的声腔,且这第二句声调嘶哑而苍凉,不难听出是一位年纪偏大的中年男人,可这最后一句有些奇怪,是上了年纪地震怒,似是动了肝火,怒气溢满颤悠悠的尾音,在寒星冷月、万籁俱寂的此刻,听得人心惊胆战。 在我还在思索这三句线索时,许月所在的乙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赶忙一脚踏进陆岭南的房间,反身慢慢地关上了门。等了一会儿,传来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许月并没有从陆岭南的丙间房门口经过,而是左转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月今个是任务结束后才出现的,也就是说,她足足消失了大半天。”陆岭南说。 “没错,并且她还答对了今天的题,你说会不会是这样的?”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 “我们俩看到的殷少爷和秀姑在婚房,这是第一幕,而郭正所说的殷少爷在地下室做纸扎人是第二幕......” 我在脑中盘算着,“许月应该是看到了第三幕......第三幕会是什么?” 我回忆着,昨天吃饭前许月就消失了一会儿,后来出现后她的额头上还破了个口子,今天走到正厅再看到她时,她光脚踩在地面上,眼角还挂着泪痕,问她去了哪里她也只是摇头回应着我。 “可真是比郑昭昭还守得住秘密。”陆岭南那神情,大抵和我想的一样。 能在五场游戏中活下来的人,必定没有她表面表现出的那么纯良。 “跟着她。”我轻悄悄地推开门,回头指了指桌子,他了然于心,把房间的油灯打开后营造出人并没有离开的假象,接着便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 此时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悬着的那轮皎月散着点微弱的光,我尽量悄声地迈大步子,企图跟上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的许月脚步。 陆岭南在黑暗中摸索着我的手,触碰到后在下一秒紧紧握住了我的右手指尖,他的手很温热,倒是在这充满凉意的黑夜,给我增添了一分胆量。 看到许月了,她手里竟然有手电筒,这手电发出的光亮和平时手电的光不一样,有些暗淡且光束短促,但在这样的可视范围内已经绰绰有余。 我屏住呼吸,用能活动的右手大拇指捏了捏陆岭南的手指,示意让他不要发出声响。 许月穿过偏门去了主人房所在的后厅,她动作小心却迅速,全然没发现后面跟着鬼鬼祟祟的俩人。 她上了二楼,我困惑着,二楼是有三间房没错,郭正当时说前两间房有门锁,怎么都打不开,最后一间是殷小少爷的房间。可是,二楼的房间不是都变成水泥墙消失不见了吗? 许月爬上二楼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和陆岭南跟着上去,这木质楼梯在我们小心万小心地踩踏下,才没有发出声响。 当我们到了二楼后,整条走道一片漆黑,就连许月的手电光亮都不见了。 “难道被发现了?”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喉咙发紧,许月又不是鬼,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怕。 而黑暗中陆岭南走到了我前面,现在倒是变成了他拉着我。 我们俩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我手往两边探着触碰着,那消失的两间房此刻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本是水泥墙的地方,第一间房依旧被紧锁,而第二间房门半敞开,手电的光束在里面又出现了。 等视线习惯此刻的晦暗,我看到许月在内屋半掩着的木门后,打着手电在那满墙堆满书的书架上在找着什么。 陆岭南捏了捏我的手,我抬头看着暗处的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卒然,是一响沉重地书本落地声,在这静寂空旷的房间内,突然的声响能把人心脏病吓出来,我被吓噤住,许月看样子也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地举起手电照向我们所在的方向,“谁......”她压着声音问着,意识到没人后,才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书本杂页捡了起来,她看样子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把书籍都物归原处,又在内屋绕了一圈才走了出来。 此刻我和陆岭南缩在被桌椅挡住的墙角处,看着许月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 她应该是不死心,又回头走到了第一间房门口,拽了拽被锁上的门,无果,接着传来了下楼梯的声音。 我和陆岭南这才缓过劲来,房间四角处应该是有油灯的,陆岭南摸到后拧开了开关,昏黄的亮光立刻盈满了内屋。 这是一间三面都是架子的房间,最大的一面墙上摆满了厚重成册的书籍,另两面墙上是个个挂着铁环的抽屉格子,我拉开看,里面全是发了霉的中草药,“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看到满墙的中草药吗?就是这里。”陆岭南把油灯放在长木桌上,翻了翻刚刚许月翻找过的地方。 “她在找什么呢......”他自问。 “第一句提示是让殷少爷不要走火入魔,误入歧途,会不会是什么邪书?”我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农村老有那种编辑成册,连作者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籍子吗?”我继续说着,陆岭南想了一会儿,“三三,变聪明了。” 他看着一层层书籍的名,目光扫射着,“都是很正常的医学病理一类的书,看样子许月也想到了,在这里没有找到她想找的。” “难道今天的任务是找到这个邪书还给殷少爷?可是融为一体又是什么意思?”我此刻脑内正在风暴。 “该不会是字面意思吧,他把这书吃了?”我话一说出口,自己都惊到了,“不会吧不会这么变态吧......” “刚还夸你聪明呢。”陆岭南拿起油灯,瞥见我努力在思考的表情,“下一句是身在福中要知福,什么地方是身在福中?” 我不解。 “棺材。” 棺材板上贴了福字的棺材。 离开二楼前,我和陆岭南又去了第三间房——殷小少爷的房间查看了一番,没有什么异样。桌上全是孩子喜欢的玩具,墙上还挂着纸鸢,纸鸢上是春色盎然地一派景象,角落是纸糊的元宵花灯,眼珠翠红的兔子、呆头呆脑的虎头,栩栩如生的喜鹊,无不显现出这是深受家人喜爱的孩子的房间。 “小少爷怎么就不小心淹死了,真可怜。” 我叹了口气,随着陆岭南身后下了楼。 许月已经不在后院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了房间。 突然间,原先一片漆黑的后院阒然亮起光亮,灵牌前的长桌上蜡烛不知怎的被点燃,此刻闪着血红的烛光,在无风的黑夜竟摇摇曳曳。 陆岭南手心霎然间出了汗,他拉着我便往正厅跑,奔跑间我回头望向那一排灵位,灵牌上刻着的那些殷宅逝去的历来主人名字,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正在这烛光中像是嘶吼着想要脱离灵牌。 我心中大骇。 “咳......咳咳” 跑回丙间房的我气喘吁吁,许是刚刚受到了惊吓,胸腔的难受导致呼吸起伏,我不受控制的发出咳嗽声。 陆岭南拍了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嘴里却说,“不对劲,三三。” “肯定不对劲啊,这蜡烛怎么就突然亮了?”。 我平稳住气息,“许月好像还没有回房间,我们再出去看看?”陆岭南提议正合我意,已经第三天了,得主动出击了,不管你是什么牛鬼神蛇,来吧。 “你刚刚说棺材,殷宅哪里有棺材?” “我们还有哪里没有去?”陆岭南在前我在后,两人又闷头走进了黑夜中。 “嗯......”想了想,殷宅除了地下室,还有后厅二楼的第一间房,以及我第一天发现的那条走廊被锁着的其他三间房,其他地方都去过了。 “棺材应该就在这几处没有去过的地方,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地下室。”陆岭南话里竟然还有点兴奋地意味。 “但哪里能通到地下......”我张望着,确实没有再看到许月。 “许月应该知道。”陆岭南拉着我,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殷小少爷遗像所在的半露天。 “就是这。”那原先角落口应该被焊死的井,此刻已经被打开,陆岭南跪在地上,把头探进井内,看到最底下真的有亮光,深深浅浅的。 “下去看看。” 透过井底的光亮,虽杂草丛生,但陆岭南还是依稀看到井壁的一侧有铁环嵌在缝隙中,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井口狭窄偏小,如果是郭正的体格还真是够呛。 “我先下去,等我到底下的时候会敲击三下井壁,你听到声响再下来。”说着,陆岭南便抬脚往井里踏,他在黑暗中无法看到铁环的准确位置,只能靠着直觉、盲着用脚尖在石壁上触探,终于,在踩到铁环后,他一步一步开始往下挪动。 陆岭南下井后,我独自一人站在井边,黑夜中什么都看不太清。料峭寒风刮过,撩起头皮一阵发麻,尤其还想到这井对面还是殷小少爷的灵牌,我趴在地上微微发抖,侧耳听着,生怕错过那三声响。 “——咚——咚——咚——!”井底响声传来,我立刻得到指令,也学着陆岭南的姿势开始往井下移动,这铁环像是近几年被翻新过,在这阴水之地竟然没有过大的铁锈气味,周围石壁虽然湿滑,但没有凸起的地方,似是被人打磨过,最后一道铁环距离井底还是有些距离的,陆岭南站在那光亮前看着我。 第16章 桥棺镇9 “跳下来,我接着你。”他向我点头,示意可以放心跳。 我眼睛一闭便松开了抓着铁环的手,结果人没控制好方向半摔在了陆岭南的怀里,没站稳后又踉跄地往前倾了两步,才堪堪站住脚。 井底汪着水潭,溅起的脏水浸湿了我的袜口。 “嘘。”等我眼睛适应这处的光亮后,和陆岭南噤声地一前一后开始往里走。 井下是一条狭长的走道,对于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陆岭南来说得弯着腰才能通过,走道每隔十几米的墙根处有一柱蜡烛在燃烧着,走了估摸着有三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处铁门前,这门半掩着,长锁耷拉在一侧。 推开门后,等我意识到眼前出现的是何等景象时,陆岭南已经往前走了有些距离了,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一时间哑了喉咙失了神。 在这殷宅的地下,竟然存在着一个......镇子。 四野是一片白色水雾,陆岭南等我跟上他后顺势牵住了我,“别走散了。” 这地下空间大到出奇,我甚至听见前方不远处有凄厉地鸟叫,接着我们走到了一座桥上,桥是木质的,桥面像是被清水洗刷过,一片锃亮。 等我们过了桥后,淡淡的雾气开始消散,我这才看清桥的底下是什么,原本这桥下流淌着的应该是溪水,在这里竟然是座座小土丘,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再细细看了眼,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土堆,那明明是座座插了无名氏牌的孤坟。 阴风阵阵,这是井底为何有风。 怪枭鸣叫,这是地下为何有灵。 这怕不就是另一个世界,“我们是不是已经不在原先的世界了?”我嘴里小声嘀咕着,陆岭南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见我们第一面时,老管家不是说村子曾经发生过一场瘟病,村民死的死搬的搬......” 枯树枝丫上的夜枭突然振翅疾飞打断了我的回忆,接着,前方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 是许月。 她手里拎着个纸质的白色灯笼,站在一座破败的房舍前,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成了件素色旗袍。 她似乎神智不清,在我和陆岭南脚步碎碎渐近时,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 “许月......”我站在她的身后一侧,唤了她一声,面前的女人闻声缓慢得扭动头颅,接着脑袋像是卡了壳发出‘咔嚓’声,此时我心里警铃大作,可已经来不及了,许月整个头颅在脖颈上180°彻彻底底地转了过来。 眼眶里空洞洞的,继而有血水从泪腺流出,她嘴角缓慢上扬,说出了那晚我在走廊时听到的那句话,“哈......找到......你了......”,接着另一只手猛地向我袭来。 在我身边的陆岭南抬手就对她的脑袋捶了一拳,把她锤得半个身子折了过去,又迅速弹了回来,“操......”我俩大惊,接着便撒开欢地往镇子深处跑。 许月在我身后追着,她的脚踝像是断了,跑起来磕磕绊绊,手里白色灯笼晃动的频率吓人,“哈......哈......” 她嘴里一直在笑,这个声音在这空荡的镇子中扬了分贝,我突然觉得耳鸣阵阵,果然,任务屏幕遽然亮起。 ——【第三天提示:“少爷,切勿要听老爷的话,不要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我已与它融为一体,人呐,身在福中要知福。” :“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要小心,一旦被抓住,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倒计时,59分59秒】 ——【59分58秒......】 “少爷,切勿要听老爷的话,不要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傅仲闻声音颤抖。 “我已与它融为一体,人呐,身在福中要知福。” 殷少爷大笑着。 “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老管家愤恨地怒吼着。 这三句对话的分贝也只增不减,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妈的。”我咬着牙,“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条路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四周漫地所望之处尽是棺材,有的半边嵌入土壤中,有的棺材板断裂另一半不知去了哪,有的甚至就这么敞着,里面黑漆漆一片,我看不清内里。 许月没有追上来。 这镇子小道繁多,她大概是追到了另一条道上,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我和陆岭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俩人找了棵大树,后背贴着树干稍微找回了点意识后,才得空缓缓喘口气。 但几秒后,陆岭南抓着我的手突然用了力,“三三......你抬头看......” 我闻声便仰起了头,这树上悬挂着上十个纸扎人,他们瞳仁发亮,黑眼珠滴溜溜的在转,而在我抬头后的那个刹那,所有纸扎人的眼睛都不动了,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树底下的两个人。 “真不让人休息的。”陆岭南和我对视一眼,“快走!” 我俩又跑了起来,前方有一座宅子突然出现在拐弯处,宅子大门上方悬挂着【殷宅】二字。 “我说嘛,我们果然不在原先的世界了。”这座殷宅外面的门板上油漆斑驳,与上面的那座殷宅相比破旧的非常。 陆岭南推开沉重的大门,宅子里的大致构造与摆设还是原先的模样,但前院杂草疯长,屋檐处垂着几只硕大的蜘蛛正在结网。 身后,大门无声地关上。 “如果说邪书已经和殷少爷融为一体,那势必是死了也要带着。”陆岭南说,“可殷少爷的棺材到底在哪里?”宅子外遍地是棺材,可都是普通的松木材质,殷家这富贵,想来该是楠木吧。 “搜一搜。”我俩穿过前院的纷杂,往甲乙丙丁戊房那跑去,结果这五间房全被上了锁,根本就打不开。不能浪费时间,我领着陆岭南来到了我当初第一天晚上去的走廊,奇怪的是,在上面的殷宅,前三间房是锁起来的,而在这里的殷宅,前三间房反到是开着门,而那第四间房是锁着的。 “这里和上面是反着来的。”我推开第一间的门,屋内是各种柴火堆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推开第二间的门,门内是各种被扎了口的麻袋,一一靠墙摆放,我走上前去解开袋口,里面也只是普通的农作物种子;推开第三间门,屋内是三架木质橱子,橱子的顶端全是蜘蛛网,密密麻麻的长腿蜘蛛在我开门后全往门口亮处涌来。 “我要yue了。”陆岭南嫌弃地说。 在这橱子里,我发现了一把钥匙。 “走,后厅二楼的第一间房。”我掂量掂量了这把钥匙,想来应该就是属于这间房门上那把锁的。 前院已经够杂乱,没想到后院更是,几断枯树横陈在地上,荆棘长满缝隙,稍不注意间我的裤子就被划拉了几个口子。 后厅那长桌上不变的依旧是殷家历来死去的主人牌位,我没有多留意,三下并作两下只顾着往二楼去了。 果然是第一间房的钥匙,推开门口,一股粉尘味扑面而来。 家具摆设上全是灰尘,连底色都堪堪盖住了。 “这间房里能有什么?”我四处转了转,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里。”陆岭南从架子上翻出一沓子宣纸,纸上分明是棺材的设计图,这棺材设计的巧妙,里面还设置了机关,大的棺材设计图只有一张,而这剩下的三张,竟都是个小棺材的。 这小棺材精美,内里图上画着些布娃娃、虎头鞋、以及还有纸鸢,我心一软,想来是那死去的殷小少爷的。 “可为什么殷少爷在自己还没死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棺材设计了?”我翻看着,在最下面的宣纸上看到了一行字,【泣备冥资,送于亡故我儿殷安禾,火化冥府收用,不许它神分争。盼我儿来世安康,一生无病无灾,此照,父殷知瑜哭奉。】 我脑海中浮现出老管家的样子,他佝偻着腰,抬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小少爷婴灵幼体的模样。 “这里有道暗门。”一直在房间内查看的陆岭南,发现了一块活动的石砖,他用了点劲,把石砖往底按下。石墙缓慢移动,一间四壁上贴满了符幡的书房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这满墙密密的符幡上是相同的一段话,【荡荡游魂何处留,三魂七魄断不离,河边草野庙宇山林,吾儿殷安禾失落三魂,今遣五道行路将军,收魂附体交还本身,谨遵严令不必沉吟,吾今遣汝着急寻找,如有怠慢贬入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天师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 招魂符,满墙的都是招殷小少爷魂魄归来的符咒。 有几番符的笔迹间,更是能看到血迹,书写者已然是入了魔的神障。 陆岭南从桌前拿起一张画,画上是年轻的殷少爷,怀里抱着的是还在襁褓中的小少爷,他笑意满满,疼爱的看着儿子。 “你说......”陆岭南开口,“他会不会把自己的棺材和他儿子的放在一起?” 我听着有道理,这么爱儿子的父亲,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临走前,我把那最后一张宣纸塞在了口袋中。 下了楼梯,灵牌前的蜡烛又突兀亮起,接着祖先牌位接二连三的倒下,我又被这架势吓到,条件反射地从后抱住了陆岭南。 这祖先牌位重重摔落在地,牌面上跌出一道道裂痕,他们全部指向一个方向——殷小少爷灵位的所在之处,我和陆岭南下井的地方。 “别怕,别怕。”陆岭南安慰着我,“快没时间了,快走。” 今天的倒计时只有一小时,确实耽误不得了。 我俩轻车熟路地跑到了正厅那半露天处,殷小少爷的灵牌不在长桌上,桌前的香炉里倒是有人刚刚上了三炷香,火星闪着光。 井口大开,我和陆岭南又下了井。 走过那熟悉的通道,到尽头却不再是铁门,横在此处的而是两个方方正正的,贴上了福字的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里面不会有鬼吧......”这棺材盖的严实,“我去开。” 话音刚落,未等我做好心理准备,陆岭南抬腿就是一脚,硬生生地把还未钉棺的棺材板往前踢动了几分,我俩又连退数步,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又撞着胆的往前走去。 那棺材里确实没人,也没鬼,倒是有一本古籍睡在箱内。 “就是这个了。”陆岭南把它拿了出来,塞给了我,此地不宜久留,也正是在这古籍从棺材中被拿出后的下一秒,小棺材里乍然传来婴儿哭叫声,刺耳惊人。 我俩是一刻没停留,转身就往回跑,速度极快的你举我,我拉你的从井口爬了出来,婴儿的哭泣声从井底阵阵传出,我开始默念任务提示,“把它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殷少爷!”可这井底的殷宅里根本就没有看到殷少爷,“得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陆岭南和我对视一眼,此刻我的头顶出现了红色倒计时。 ——【倒计时,10分59秒】 ——【10分58秒......】 “快走!”推开殷宅的大门,可宅子前已经全是不知道何时游荡过来的纸扎人,好在他们没有瞳仁,不似那树上有眼睛的。 这些纸扎人眼窝深陷,一片漆黑,听到开门的声响,俱是愣在原地,接着便开始无头苍蝇似的互撞,企图阻挡我和陆岭南回去的路。 我俩在他们疯狂互撞的缝隙中仓皇躲闪,好不容易挣扎脱身,又看到远处许月手里执着白色灯笼正在游荡。 “要了命了!”我咬紧牙关,“三三,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我会跟在你身后!” 鬼风呼啸,扬了分贝的声音又来了,婴儿的哭喊声,许月的嗤笑声,纸扎人互撞的摩擦声,阵阵都在往耳膜上撞。 我迎着风,怀里抱着古籍,考体育八百米的时候都没这个劲头,只管往前冲,而陆岭南就跟在我身后,我稍一扭头便能看见他。 许月歪着脖子在前方向我们扑过来,我闪躲到她身后,一秒没停留接着往前跑,跑着跑着余光没瞄到陆凌。我心里顿时慌了,停下脚步回头望,雾气在此刻又开始弥漫起来,在这若有若无地可视度里,我仿佛看到陆凌抓着一个人的脑袋......对,仅仅是一个脑袋。 第17章 桥棺镇10 在我愣怔中,陆凌已经到我面前,“傻愣着干嘛?跑啊!”他抓起我的手,如往常一般,握的安稳。 从井口爬了出来,就看到郑昭昭站在正厅前,在没看到我俩时,她面部看不出神情,倒是镇定,在下一秒看到我俩后,这镇定就消散了,另一个面具爬上了脸,“你俩去了哪里?我要吓死了!”她颤抖着语调,在我听来是那么的刻意。 我没时间去细想,“殷少爷呢?”我问。 她眼神迟疑,“我......我不知道。”分明是不想告诉我。 “去后厅祖先牌位那里看看,不对,不对,殷少爷万万不会留他儿子一个人在那里.....”陆岭南扭头唤我,“三三。” 又跑回了半露天,殷小少爷的灵牌旁,果然多了他父亲殷知瑜的灵位,灵位前无人供奉,满是灰尘,而在这灰尘中有一本书的位置。 我在倒计时还有最后三十秒的时候,和陆岭南一起把怀中的古籍放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nx309一如往常机械般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 此刻天边红光乍现,万物像是活了起来,原本站在前院的郑昭昭也跟着我们的步伐往这边走了过来,她出现在我眼前,见我俩完好无损,眼底是满满的要溢出的悔意。 她今天才是真正用了她那所谓的道具,而如今,一切都没有了装下去的必要。 这场游戏,她一人该如何应对,应对那最后两天的题,应对我,和陆岭南。 夜空中隐约传来雷声,天色渐暗,殷宅悬挂在房檐上的几处灯笼在此刻亮起。 我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只能靠着任务的进度知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的结束,这时间似乎也被加速了,明明才没过多久的感觉。 郑昭昭来到我身旁,嘴里支吾半晌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左右觉得就算说出口,也只是她暂时在作做小伏低的姿态罢了。这人和李四如出一辙,开始让我们坦诚相待骗取信任,自己却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但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真的不知道殷少爷在这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他还在后厅呢!” 我见她这模样,心里又觉得情有可原,只叹了口气后问她,“你是怎么解的题?”我是真的好奇。 这题可不似前两天那么简单,我和陆岭南爬上爬下翻了找了那么多地方才把线索断断续续连起来,你一个人甚至没有发现井里的秘密,难道光靠着你那所谓的道具就能轻松过关? “大概是两个世界吧,我们找到的是过去的书,她......”陆岭南打断了我俩的谈话说,他的眼神在郑昭昭身上停留了两秒便又转了过去。 “你找到了存在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书?” 我看向郑昭昭问着,她眼神躲闪,嘴唇颤抖,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殷少爷的父亲是这个镇子唯一一个懂医术的......”她自顾自地接着说,“你们和许月都不见了,我就只好自己去搜查,倒是被我搜到了一些信息,但是......”她抬眸看着我,眼里是祈求的意味。 “但是什么?.” “我把我所知的信息告诉你们,你们能不能在后面两天帮帮我......我能看出来你们俩是朋友,我不想最后和你们是敌对关系......我,我不想死。” “郑昭昭,你和我说实话,你说你上一把游戏最后逃出去了三个人是真是假?”我问道。 “是真的,真的!我们真的逃出去了三个人!”她突变得激动,右手抓着我的胳膊,“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 “你能有什么信息,别搞笑了。”此时一直站在一边听我们俩说话的陆岭南开口。 郑昭昭似是孤注一掷,她垂眸看着地下,“殷家是这个镇子地位最高的,他们家世代都是医者,殷少爷的父亲在外游历带回了很多新的医学理论,其中就有那见不得光的邪术,有的邪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这书就被跟着父亲学医的殷少爷看到了,算是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 她抬起头看了眼殷小少爷的灵位。 “那日,村里的一个男人上门求药,说他儿子昨夜摔了一跤,现在不省人事,求着殷老爷去他家看看,等到了他家后,殷老爷说这哪里是突然摔得的毛病,明明是早就病入膏肓,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休克了,殷老爷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说已经回天乏术,就差魂魄被无常先生带走了,准备后事吧。” “可这村民哪里懂得,他儿子分明还在喘气,怎么就要准备后事了,他心生愤恨就要打殷老爷,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你不就是看我家穷,付不起药费,你真是掉钱眼里去了,你救不回我儿子,你也不要好过!” “那日彻夜下着大雨,殷老爷不受纠缠很快便回了家,而这村民气不过又跟来,恰巧见到园中殷小少爷在踩雨,也不过是两三岁,正对世间一切都好奇的年纪,当时秀姑忙着锅里的菜,并没有在原地看着他,于是......这村民把殷小少爷推下了井。雨声太大,埋没住了他在井底浮浮沉沉地哭喊声,直到晚饭前,秀姑满宅子找人,这才发现小少爷不见了。” “很快地,他们发现了井底殷小少爷的尸体。再之后,殷老爷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人寰,去世前他和殷少爷说,自己一生救人无数,却救不回我的孙儿。这句话一直久久徘徊在殷少爷的脑中,他仿佛是痴魔了,突然想到了父亲带回来的,那本能让人起死回生的邪术,自此一发不可收拾,邪术入髓,早已失了神智。” “他原先只该恨那一个人,但这村民口中的谣言可畏,全指向他殷家不救人性命,是活该。那日他在房中不停地打转,管家傅仲闻看不下去推门唤他早日休息,却见他红着双眼,眼中尽是血丝,他说这群白眼狼,都该死,都该尝尝求死不得沾了瘟疾的模样,那本书在他手中,被他如获至宝地读了出来,制瘟,散瘟......傅仲闻听得心惊肉跳,怕少爷一错再错,酿成无法挽救的局面,立刻就跑出门告诉了村民,让他们早日搬离,搬得越远越好,可这村民哪里听得进去,全把他也当做是傻了。于是那夜,瘟病散出,村民死的死病的病。有的还未得病的便知道这是殷家干的好事,全部上门讨伐个说法,那日血光大灾,整个宅子被打砸一片,殷少爷更是被刺激的,进行了下一步复仇。将上门讨伐的村民们剥皮,拆骨,做成了困住人魂魄的纸扎人。未搬走的村民皆死于瘟疫,仇恨转移到了管家傅仲闻身上,殷少爷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害人,而秀姑也成了他的牺牲品。”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到殷少爷那天,秀姑特别害怕,站在一边全身发抖,他怕的不是殷少爷,他怕的是老管家和殷少爷在一起,当时可是全程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剥下人皮,拆下筋骨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们三个都陷入了沉默。 大致了解了殷宅的秘密,我心里好像有底了些。 “我说完了,还有的没想到的没说的,等之后想到了再告诉你们。”郑昭昭在给自己留后路,但我还是相信她说出了大部分,“明后天,能不能行动的时候带上我?” 我看向陆岭南,他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可以。”我点了点头。 各自回房后没多久,陆岭南来敲门。 “三三,你饿吗?”他探头探脑地问。 “有点。”他说了后我才意识到今天还真的没吃东西。 “走,找找厨房,我下面给你吃。” 我心想,你什么下面,我什么吃。 但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应和着随他出去了。 “明天就是第四天了,你说会不会最后一天的时候,井底下那些纸扎人会爬上来?”我问,按照这游戏一天比一天难过关的尿性,最后一天可能真的会百鬼夜行。 陆岭南想了一会儿,“也许吧。”他好像不太想谈论这个。 “也是哈,现在说这些就是平添烦恼,今天好不容易过关了,咱就好好休息一晚吧。”我展开双臂伸了伸懒腰。 “三三,郑昭昭还是在骗人。”蓦地,陆岭南来了一句。 “根本就不会逃出去那么多人的,上一把游戏你出去后,我少说也参加了四五把游戏,都只有一个人逃了出去。”他说,“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用管我,我是系统那边的人,记得吗?我会一直受惩罚进入游戏,只要你能活着,我们就还有见面的机会,你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 我没见过陆凌这么严肃地样子,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不把事当事的心大模样,“那我就这么把你当垫背的?那我和李四有什么区别?” 他听我说这话,淡然一笑。 “有区别,大区别,咱俩可是成亲了,咱俩现在可是两口子,两口子不就是要为对方着想。” 他伸出手,给我看他手腕上的红绳,“以后你就能靠着这个认出我,我在游戏中会不断变更身份与长相,你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我的。” “......”我还停留在他说我俩是两口子这三个字里没缓过劲。 “别贫了,找东西吃吧。”我头疼,怎么着也没想到自己能和男的成个莫名其妙的亲。 最后除了几个馒头,没找到什么别的吃的,只期待着明早秀姑能给再做顿饭,晚上回房后,任务屏幕又亮起,新的任务来了。 ——【第四天提示:夜梦不祥,写在西墙,太阳一出,化作吉祥】 ——【要小心,一旦被抓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第四天的提示只有短短一句话,我思索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身体也着实因为今天爬上爬下累了,没过几分钟我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晚上我又梦见了那满树悬吊着的纸扎人,明明静寂无风,他们的四肢却在肆意摆动,眼睛就这么盯着我,而殷宅门外没有黑瞳仁的纸扎人也面对着我,我身体不受控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些纸扎人向我一步一步挪动着,此时耳边突然穿来一声女音,她说,“张羡琢,梦完了,该醒了。” 我猛地一睁眼,果然,天刚刚亮。 抬手摸了摸后背,浸是冷汗。 穿上鞋打开门,看到此时陆岭南也正巧从房间出来,接着郑昭昭听到我俩的动静也忙不迭地开了门。 “哎,有饭吃。”走到正厅,圆桌上早已准备好了素净餐食,可环顾一周没有看到秀姑的影子。 郑昭昭拉开椅子,讨好似的给我们都装了一碗白粥,我示意她不需要这般。 昨天听了殷宅所发生的事情,不免心情有些沉重,整顿饭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再看到秀姑出现。 “多吃点吧,也许就是最后一顿了。”陆岭南低头说着。 郑昭昭正在吃馒头,听到这句话咀嚼的动作一滞。 “今天的任务提示,大家还是一样的吧?”我看向郑昭昭,她把嘴中的馒头块着急地咽了下去,开口回我,“夜梦不祥,写在西墙,太阳一出,化作吉祥。” “所以,这夜梦不祥指的是什么?”我想起昨晚的梦。 “不祥,这个镇子不祥的地方不就是那纸扎人和邪术。”陆岭南分析着。 “那个......昨夜我又想起了一些信息,纸扎人这个邪术是有途径解除的,你们说会不会是让我们把被殷少爷制作的那些纸扎人里,被困住魂魄的村民们都解救出来?”郑昭昭小心翼翼地答着。 “所以除了这句话里的重点,夜梦、西墙,以及太阳,三点缺一不可,还有那纸扎人。” “可是纸扎人我们要去哪里找?”郑昭昭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目光与陆岭南的对视上。 看来今天还得下井。 吃完饭后,我们三个人来到了半露天井边,郑昭昭这才发现井口敞开,“这里是通往地下室的?”她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纸扎人这个邪术要如何破解?”我没有头绪,昨天在殷少爷棺材中找到的那本籍子我有大致翻阅,倒是没有看到解除的方法。 “这就得问死去的殷老爷了,书是他在外游历带回来的不是吗?所以他应该知道在哪里吧,昨天我们看到那一屋子招魂幡,今天可能就要派上用场了。”陆岭南望向后院的方向,“昨天在井底,那众多祖先牌位为了让我们找到籍子,全部从桌上摔落在地。” 我猜测是他们也和傅仲闻一样,不希望殷少爷酿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可力量有限,能补救一点是一点。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现在世界的殷老爷灵牌带上......万一有点用呢?”听到我的提议,我们三又走回到了后厅,祖先牌位就这么立在长桌上,静悄悄地像是在凝视我们。 “麻烦了,殷老爷。”我默念。 陆岭南把殷栩文的灵牌抱在了怀中。 准备好后,我们开始一个接一个下了井。 第18章 桥棺镇11 原先井下通往镇子的那条通道还算明亮,但今天下到井底时,我总觉得那雾气都弥漫到这来了,通道里温度相比昨天来说骤降了好几度,我穿的衣服单薄,还真觉得有些冷。 “这里是地下室?”郑昭昭哆嗦着,“不是。”我看她这样,想着一会儿看到镇子时,估计会比我还震惊。 墙根的蜡烛没有点燃,只有依稀靠着通道尽头传来的光亮,我们三人脚步深深浅浅地往前走着。 终于到了铁门前,推开门后,前方是一片浓雾。 “这到底是是哪里?”郑昭昭躲在我身侧,手不自觉得攀上了我的胳膊,陆岭南斜眼瞥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郑昭昭才慌乱间松开了手。 “镇子,是过去的桥棺镇。”我解释着。 往前走时,我突然想到了昨天回眸时看到的那一幕,陆岭南手里抓着个脑袋,昨天晚上没有想起这事,并没有问他这是不是我的幻觉。 他总不能徒手把许月的脑袋拧下来吧。 “你说,许月还在这吗?”我并肩和他走着。 “不在了。”他说。 接着,陆岭南往前快步走去,他走到桥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桥底,我跟上去,“怎么了?” “你看,这些土丘被人挖开了......不对,不是被人挖开,是里面的东西爬出来了。”我这才看到,原先遍布桥底的座座孤坟,此刻全部顶端凹陷,泥土从内往外被人顶开,已然是存在在内里的【东西】爬出来了。 “是人是鬼,还是纸扎人?”这雾气开始消散,但还是让我们眼前蒙蒙一片,可见视线只能看到堪堪两米圈内。 昨天还徘徊在道上的无眼纸扎人都不见了,此刻前方一片寂静,就连鸟叫都没了,活脱脱一个死气沉沉的镇子。 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可还没见到殷宅,我回头望去,到处是浓雾和黑暗,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此时冷雾黏在身上,浑身都不舒服。 “快到了,就在前面。”陆岭南停在原地,仰着头四处看了眼,他凭着直觉觉得,殷宅就在前面不远处。 “你俩昨天就是到了这里?”郑昭昭始终紧紧跟着我。 “嗯。”我点头回应着。 往前再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拐弯处看到了殷宅,这宅子和昨天相比,更显破败了。 悄声地推开门,巡视了一眼前院,还是那副杂乱无章杂草丛生的模样。 “现在该怎么办?”郑昭昭问着。 突然间,眼前似是闪过一道黑影,我们强行停下步子,接着便看到一个无目的纸扎人从偏厅门晃荡了出来,我们三个人立在原地,是一点声响不敢发出。 这纸扎人漫无目的地东冲西撞,接着从不同方向又出现了几个。 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冷,我屏住气息,拉了拉陆岭南的衣角,眼神示意往半露天躲。 我们三个伏低身子,开始缓慢往右侧挪动,就在我们闪进边院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老管家模样的殷少爷,他整个人面部发灰,不像是活人,他眼神无光,眼底发黑,脖子向前倾着,像是前方有个吊着他的绳索般往前佝偻。 纸扎人不知是怎么感应到他的,全部放慢了冲撞的速度。 “我们得去二楼,找那招魂幡,把殷老爷的魂魄招回来,只要招回了他,这破除纸扎人的邪术说不定就有解开的可能。”陆岭南小声在我耳边说。 可是要想去二楼,就得经过正厅那偏门,但此刻偏门前聚集着一群纸扎人,我们要是想顺利通过,必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正当我们考虑该如何不被他们发现去往后厅时,耳边传来系统滋滋的电流声,果然这时间是紊乱加速的,任务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了。 ——【第四天提示:夜梦不祥,写在西墙,太阳一出,化作吉祥】 ——【要小心,一旦被抓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倒计时,59分59秒】 ——【59分58秒......】 “只有一小时。”陆岭南盯着前方的殷少爷,“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俩去后院写招魂幡。”末了,他回头看向郑昭昭,微阖双目,瞳仁愈加幽暗深邃,“你最好不要给我耍心思,否则,不必游戏动手。” 郑昭昭许是也没见过这种人,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仓促地拼命点头。 “三三,注意安全。”临走前,我把口袋里那把夜不瞑目的鱼锁也塞给了他,不管能不能帮到忙。 他似是道别,捏了捏我的手。 接着人就往左侧的走廊跑去,声音突然传来,纸扎人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殷少爷看到宅子里出现了活人,神色也突变,迎着他的身影就追了上去。 “走!”我拉着郑昭昭,趁他们一众不注意,快速穿过了偏门。 让我没想到的是,昨天摔落在地的灵牌现在又都被摆放回了长桌上,牌面的裂痕清晰可见,“要不要带上这个世界的殷栩文灵牌?”郑昭昭问我,“带着吧。” 上了二楼推开了第一间房的门,石墙又恢复了原样,我凭着记忆找到那块石砖按了下去,接着墙面便转了过来。满墙的招魂幡又见得了日光。 正当我准备开始学着上面的字开始临摹时,郑昭昭欲言又止,“有话就说。”我瞥她那样,不免有些着急。 “招魂需要至亲的血。”她说。 “你刚刚不说?现在去哪里找血?”接着,她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红到发黑的血液,“你哪里来的?是谁的?”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 “殷秀的,殷秀是殷栩文的私生女。”她未再给我解释更多,低头拧开盖子,把血液混进了笔墨中,接着将蘸了墨水的笔递给了我。 我凝凝神,稳住发颤的手腕,从包里把殷栩文的灵牌拿了出来,新旧两个灵牌就像是吸铁石一般,立刻贴在了一起。 我拿起笔开始临摹,【荡荡游魂何处留,三魂七魄断不离,河边草野庙宇山林,殷栩文失落三魂,今遣五道行路将军,收魂附体交还本身,谨遵严令不必沉吟,吾今遣汝着急寻找,如有怠慢贬入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天师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 写完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正当我以为写错了什么准备从头再临摹一张时,这灵牌开始颤动,接着带动了放置它们的长桌也开始颤动,不一会儿整间房都开始落下灰尘,就像是地震。 殷栩文的灵体此刻从灵牌里慢慢走出,他面色沉重,皱着双眉,看到我和郑昭昭吓得缩在角落叹了口气。“我的儿子做的孽,我来偿还。”他吐字清楚,一副正派君子模样。 “两位不必害怕,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缘由我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都怪我,都怪我。”他痛心疾首,接着灵体穿过窗户,就这么从二楼消失了。 “走,跟着他。”说完,我扭头拽着郑昭昭就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时,正见到殷栩文跪在地上,正对着历来祖先的灵牌赔罪,此时长桌灵牌颤动,我生怕这些老年人全都灵体闪现,忙走到他跟前,“殷老爷,时间来不及了,该用什么办法救救这些被做成纸扎人的村民?” 他闻言抬眼看我,眼目浑浊,却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接着问,“殷秀呢?” “殷秀......”殷秀在哪里我和郑昭昭也不知道,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 “知瑜做的事我都知道,已经无法弥补了,只要活人被做成纸扎人,那确实是已经无力回天,救不回来了,只是这魂魄困在纸扎人内,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解救他们的魂魄,能够进入六道轮回,去投胎转世。” 他叹了口气,“可是,可是他们愿意就这么放过我们殷家吗......” 他似是在问我们,也像是在自问。 “两位,解救魂魄这事我会去做,罪孽深重,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他站起身,“对了,你们能把我孙儿殷安禾带来吗?我的孙儿也被困在了这里,我想带他一起离开。” “好的,殷老爷。”我们应着。 话音刚落,殷老爷的灵体又在我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此时陆岭南不知道在哪里,我和郑昭昭回到了正厅,“殷小少爷在哪里?殷秀的血可是用光了,总不能再写一张招魂幡吧?”郑昭昭问,“跟我再下次井。”我目光严峻,看向她说。 井下的通道寒意弥漫,殷少爷的棺材不知什么时候又被盖了起来,而旁边的小棺材正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 “小少爷就在这里?”郑昭昭走在我半身侧,声音小频率地哆嗦着问。 这棺材及其重,搬是绝对搬不走的,可棺材板不管我们俩用了多大劲,都纹丝不动。 “让我想想......”我开始回忆昨天看到的棺材设计图,上面有画着这小棺材的内里机关设计,我思忖了好一会儿,郑昭昭在一旁观察着大棺材,接着用力一推,棺材板滑动了,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尸体,郑昭昭被吓得后退两步摔在地上,“里面......里面是殷少爷!” 我往里一瞧,确实是老管家模样的殷少爷,人已经死去多时了,面部凹陷已然发黑。 他的灵体在上面,肉体在井底。 那么殷小少爷的肉体应该也在这,那他的灵体到底在哪里。我开始仔细打量殷少爷,他的心口处鼓起一片,我用手试探着摸了摸,是长方体还是硬的,解开的他外套扣子,里面果然是殷小少爷的灵牌。 “我看他写了那么多张招魂幡,想必是并没有成功招回小少爷的魂,那么这魂魄,是不是还在这灵牌里?”我这样想着。 时间不多了,我仔细又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就把棺材板又盖了回去,只拿走了小少爷的灵牌。 探出井口,陆岭南正蹲在那里看着我,我大喜,“你没事?太好了。”他伸手把我从井口拉出来,“我看到你们把殷老爷的魂魄召出来了。”我把殷小少爷的灵牌递给他,“要把这个给殷老爷。” 我想到了什么,觉得很奇怪,问道,“为什么殷知瑜写了那么多张招魂幡,都没把他儿子魂魄招回来?”郑昭昭盯着我,接着面露震悚地说,“会不会这小少爷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我是说,他们俩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我心脏狂跳,胸口起伏地厉害,“可他俩明明长的是有些相似的......殷少爷他知道这事吗?” “知道吧,那招魂幡不死心的写了一张又一张。”陆岭南的脸上虽然是倦慵之色,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他接着说,“我猜他疯魔成这样,有一小部分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可终究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这感情无法言说,早就把他淹没了。” 一阵怪风吹来,四周尘雾弥漫,殷宅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此刻成群结队的纸扎人开始涌入进来,我们三个人连忙躲在了长桌后。抬头望着前院的上空,就看见殷栩文飘在那里,雾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从墙头翻越往他四周袭来,他双臂展开,抬手凌空写了几道像是符咒的笔画,此时天边乌云密布,又有金丝闪现在其中,殷栩文犹如神只般,这宅内和宅外成百上千的纸扎人开始低吟哀嚎,一时间我们三个人头痛欲裂,捂紧耳朵还是觉得脑内阵阵如石锤敲打,隆隆的震颤声传来,脚底土地晃动感强烈,整个上空弥漫烟煴漫溢,哀鸣声更大了,风一般卷过耳畔。 ——【倒计时,5分59秒】 ——【5分58秒......】 红色倒计时出现。 “我们真的就这样看着吗?”郑昭昭在这风声中大喊着。 “太阳马上就出来了,快了。”陆岭南说。 此时前院的西墙上写满了发着金光的符咒,这符咒就像是在吸吮邪灵般净化着整个桥棺镇,上空慢慢弥漫起金光,太阳在此刻缓慢从天边升起。 西墙上开始腾起金光,所到之处,光亮到刺眼看不清任何,纸扎人们随光的呈射慢慢地瘫成一滩黑水,接着,它们化为灰色的人形,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有灰蒙蒙的人的形状,他们犹如孤魂在原地打转徘徊。 nx309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恭喜张先生,此关触发了灵体的庇护,第五天任务将在晚间发放。” 郑昭昭和陆岭南大概也接收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也是一脸从紧绷放松下来的神色。 我们三个人走在前院,把怀里殷小少爷的灵牌给殷老爷看了眼,只一眼,殷老爷难过的抬起手捂住双眼,“是我的错,是我不让安禾立在我们的灵牌中......全是我的错。”顿了顿,他开始往后院走去,我们只好跟在身后,“麻烦你们三位了,把安禾放在我身边吧。” 说着,他像一阵烟雾般附回了殷栩文的灵牌上。 “可是,那满镇子的魂魄怎么办?还有那个殷少爷呢?”陆岭南见我看向他,“魂飞魄散了。”他丢下一句。 “啊?是殷老爷干的吗?对自己儿子下这么大狠手啊?”郑昭昭惊讶不已。 “不是,是我干的。”他笑着回。 郑昭昭面色一黑,想到陆岭南刚刚还威胁她的话,头往肩颈里缩了缩,哑然地站回了我身边。 “你这玩笑开的。”我锤了他一拳,陆岭南装作被锤痛了,冲我要呼呼。 郑昭昭:“......” 我:“少来这套。” 第19章 桥棺镇12 “还有最后一天了。”我看了眼陆岭南,又扭头看着站在我身侧的郑昭昭,接着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祝我们三好运吧,大家一起活下来。”郑昭昭听到我说这话,头垂着,看不清表情。 “自求多福吧,某人。”倒是陆岭南,依旧这么不留情面,话说的直白。 “走吧,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我解着围。 我们三个绕过前院里徘徊的游魂,陆岭南还面对面盯着其中一位看了好一会儿,“喂!”他竟然还开口唤了一声,那游魂闻声作扭头看向他的动作,我连忙扯过他的胳膊,“能不能老实点?”他笑着,悻悻然地跟在我身后,乖乖地随着我离开了殷宅。 宅子前的魂魄拥挤,全都在无意识地游荡着,郑昭昭在其间小心翼翼地左窜右窜,生怕碰到这些灵体。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过了那座熟悉的桥,猛然发现这原先该是离开此处的铁门所在的地方,在此刻竟然变成了一堵石墙。 “我的天啊!不会吧!”郑昭昭手贴着石墙上下按着,而墙面毫无反应,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好了,这下晚上得睡大马路咯。”陆岭南伸展双臂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夷然自若地仿佛他本就知道会这样。 思忖再三,我们三个决定再回到殷宅去,在外面休息一夜不切实际,万一有个啥突发情况,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殷宅好歹还熟悉一点。 “郑昭昭,你是哪的人?”回去的路上,我问她,我还不死心的想着如果真的能一起出去,那么可以约定一个地方见个面,以后再找个现实世界的根据地,壮大队伍,大家集思广益琢磨这个游戏世界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涪州人。”她回我,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想继续问下去的话停在嘴边,看她兴致缺缺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没有再说话。 正当我们闷着声往前走时,任务屏幕突然在眼前亮起。 ——【第五天提示:众魂苏醒,梦魇成形】 ——【要小心,一旦被抓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接收完最后一天任务信息后,郑昭昭直接就在一旁开始号哭,路也不走了,眼泪扑簌簌地,嘴里边骂边絮叨着,“众魂苏醒......这么多鬼我要怎么应付......找我干嘛去找那殷知瑜啊!是殷知瑜害死你们的关我什么事......” 我心想,你说得对,属实是把我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陆岭南见我微微蹙眉,歪着头盯着我问,“三三,你是不是也要哭了?” 我冲他白眼一翻,“我要哭早哭了。” “走吧,赶紧回宅子里。”我说。 可没走几步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前方的树好像凭空多了很多棵出来,“之前有这么多树吗?”我犯疑着问,原先只是一条道上有那么三四棵,而现在赫然是密密麻麻一片,走在最前面带路的陆岭南也停下了脚步, 此时我们三个失了方向,像是在深夜中误入了原始森林的游人,惶急地迁延观望。 后来,终于在又走了一段时间后,看到前面站着几位游魂,他们立在原地,还是我们刚刚离开时看到的模样,我是没想到有一天看到鬼也能高兴的,但现在因为看到了他们,心里确实放松了一口气,殷宅果然就在游魂聚集的附近。 推开沉重的大门,站在前院的游魂闻声四处摆头,“他们不会等任务开始的时候就变成厉鬼要撕了我们吧.....”郑昭昭此时冷静了不少,嘴里嘀咕着说。 陆岭南听到这话笑了下,“你别说,还真不一定,要不咱现在就把它们......”还未等他说完,我插了个嘴,“怎么着?把它们也搞得魂飞魄散?” 郑昭昭在一边点头,“好办法好办法,就这么办吧。” “你听他胡说呢,咱又不是殷栩文,哪来的法术。”我幽幽地说。 陆岭南对着郑昭昭耸耸肩,一副他俩是一个战线的样子。 我们选择了去后厅二楼第一间房休息,郑昭昭本来就瘦,现在怀抱着双腿蜷缩在椅子上闭目,而我和陆岭南靠着墙根席地而坐,屋内一片寂静,顺着窗户开的那条缝往外望去,天依旧是阴沉沉灰蒙蒙的。不知道今天任务什么时候开始,“睡会吧。”陆岭南伸直了双腿,接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示意我可以枕着睡,我确实是累了,往下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在了他的左腿上。 陆岭南顺势就把左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我看着他垂下来的左手手腕,红绳显眼,接着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红绳精致,其中的金丝熠熠发光。 在我意识开始迷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陆岭南却俯首轻轻吻了我的左脸颊,在我惊觉他做了什么后,这人又立刻抬起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开始休息了。 完全不顾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扰到瞬间清醒。 渐渐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我只感觉自己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务来得急又快,当我一脸懵发现自己没有睡着后的那一小段记忆,还没时间往下细想,这任务倒计时就在眼前亮起了。 ——【第五天提示:众魂苏醒,梦魇成形】 ——【要小心,一旦被抓到,惩罚可不止弹脑门!】 ——【倒计时,29分59秒】 ——【29分58秒......】 “不愧是最后一天啊,这倒计时只有半小时了。”刚从瞌睡里缓过劲的我冷汗都下来了,郑昭昭神神叨叨地把房间门从里插上了稍,“合计合计,这众魂苏醒,梦魇成形的提示。”郑昭昭双手垂在腿侧,语气是尽量平稳住的克制,不难发现她在微微发着抖。 “众魂苏醒,估计就是那前院和宅子外所有的游魂都醒了,应该是带有攻击性的,不再和刚刚一样像团无意识地黑雾了,可这梦魇成形......”我想到了之前做梦梦到的那几个场景,接着说,“你们俩有没有做什么关于殷宅的梦?会不会这个梦成真了?” 郑昭昭凝思了几秒,眼前一暗,“我刚刚梦到成群结队的村民鬼魂在我身后追着向我讨命......”,陆岭南像是也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地说,“我梦到了我在殷宅追张羡琢。” 我:“......” 我和郑昭昭自动忽略了他的话。 “我梦到了秀姑成亲的那天晚上,可完全不是喜庆的场景,而是挂满了白缕奠帛的奠堂,两位高堂的位置是成群的纸扎童男女。还梦到了一个女鬼一样的声音在我上空盘旋唤着我的名字......”我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女声,她的嗓音时而尖细,时而又像是喉咙里漏着风般半压着,这声音响起,听得我后背起了密密一层鸡皮疙瘩。 “哈......找到你了......”门的插稍开始往右侧缓慢移动,眼看着门就要被打开了,郑昭昭推开窗户嘴里念着“nx460”就要从二楼往下跳,我下意识连忙把她拽下来,“别鬼还没看到,你就先摔死了!” 她反倒是懊恼地回眸瞪了我一眼,接着她又火速唤了一声,“nx460!兑换道具!”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刮开了门,房间里长桌上的宣纸顿时漫天飞舞,我抓着陆岭南就往一侧墙面前跑,企图触动石砖机关能先躲在书房中,可这整个二楼的走廊赫然是一群纸扎人,他们的黑瞳仁在眼眶中滴溜溜地像是玻璃球般,四处扫射,此刻大门敞开,他们看到了房间内我们三个人后,一秒都没迟疑,“还我命!还我命!”男女老少众多声音融为这一句,他们开始踏着步往我们的方向袭来。 陆岭南趁乱拎起了桌前的油灯,接着大力开始晃架子,架子上摆放的各种画作宣纸杂页纷纷掉落,他眼疾手快的打开油灯灯壶的盖子,反过来将火种往地上那些纸制品上一扔,刹那间火舌窜出,红光肆意,一时间我的眼睛被燃起的火焰灼烧地生疼,已经快到我们面前的纸扎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卷入火海之中,细细听我仿佛听见了他们的惨叫声。 郑昭昭还是从窗户跳了下去,我刚余光中瞄到那跳窗的分明是个白纸人形。 此时门内的纸扎人被烧的只剩下竹皮做瓤搭的内框架,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在往前走着,我和陆岭南看准时机,嘴里数着一二三,两个人闷头就从门里冲了出去,一路头也不回地跑到一楼,那长桌上的祖先牌位已经被掰成几段残木丢弃在地上,整个殷宅上方漫溢着桥棺镇男女老少骎骎入耳的追命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满院子的纸扎人在游荡,我汗毛竖起,恐惧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今天到底解得是什么题?我到底要答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任务提示,努力想要找到线索的头,可完全没有头绪。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模样不同的纸扎人正面目狰狞地向我逼近,“郑昭昭,别给脸不要脸。”陆岭南眼神变得森冷,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纸扎人是刚刚兑换了道具成为了能袭击玩家npc的郑昭昭。 “你们想活着出去,想得美,只要你们都死了,我撑到最后,我就能活下去!”纸扎人的嘴巴原本就被刀割开了甚大口子,她说话间我甚至能看见里面的骨节内框。 ——【倒计时,5分59秒】 ——【5分58秒......】 “但现在,哈哈,根本就不用我动手。”倒计时的红光闪得我心悸,郑昭昭在这空荡荡的院中笑声扬地突兀。 确实如她所说,我们要面对的不止她一个,周围纸扎人聚的越来越密集,抬手起落间,我的胳膊就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但是竟然没有那么疼,我眼下也只奇怪了一秒钟,躲避他们的速度让我没空想别的,陆岭南和我一路跑到了正厅前,放火烧这招已经不太管用了......但是,但是,我忽然瞄到了自己的手腕。 “不对劲!陆凌!”我压低着嗓音说。 陆岭南抓着我,另一只手里扬着尖端火星越来越暗的灵牌。 “说!”他半躯着身子,全身都是警戒,把我护在身后。 “我们在做梦......我们是在做梦!”没错,我和陆岭南的手腕上红绳消失,现在空无一物,“梦魇成形.....明明这满镇子的纸扎人已经被殷栩文解脱成游魂的,怎么会还这样?所以这是一场梦!我们要醒过来!陆岭南!” “可是怎么醒......”我脑子在飞速运转着,回忆着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梦到噩梦时,会在什么情况下惊醒,“陆凌,让纸扎人杀了我们。”我想到了,唯有梦里的那声枪响,唯有梦里那从高楼的一跃而下,唯有梦里那恶鬼的注视。 当郑昭昭看到我和陆岭南放弃挣扎面对纸扎人时,她神色一时间充满了不解,接着是疑惑,再者......再者我就不知道了。 我已经睁开了双眼,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陆岭南也是一副惊魂未定地模样在身侧看着我。此时那久违犹如神只般地大门就在我的前方,门的四周溢出白光,只要我轻轻一推,我就能回到现世中。 “跟我一起走。”我哀求着,握着陆凌的手不放。 “没用的,三三。”他倒是用笑意回着我。 此刻倒计时只有仅仅十秒钟,来不及了,我不管他答不答应,拽着他就往门前走,他像是应允了我的做法,脚步眼下也走得坚定。在下一秒我推开了门,此刻眼前霎时间一片空白,这白太过刺眼,我脑内的所有一时间都被这道白抹去了痕迹,“三三,活下去。”,蓦地,我又在耳边听见了那声笑,清脆悦耳,而后所有的感知都只剩下了手上交缠的温暖,在一分分消散。 等再睁眼,我已经出现在了租住小区前的惠民广场上,身后穿着轮滑鞋还没学会怎么刹住的小孩大叫着撞到了我,“啊啊!对不起!叔叔!”他稚嫩地道歉声,将我的意识从桥棺镇拉了回来。 “没关系。”我哑着声回,抬起右手,手腕上已经不再有红绳的存在。 眼泪在下一刻簌簌地落下。 手掏了掏口袋,摸到了之前塞在里面的有殷少爷字迹的宣纸,在之后,我买了个框把它装裱了起来。 回到现实世界已经一周了,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也关了整整一周,梦里还会梦见老管家、纸扎人还有陆岭南,他和我说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我们就有再见面的机会。我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想到这里竟然觉得好笑继而笑出了声,别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再也不进去游戏,而我,我竟然隐约地期待着再进入游戏,再见到他。 修整了一周后,我打起精神,回了个之前和我约见面的人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此号为空号的女声,想来是这人后来进入了游戏中却没活下来,电话销了号。我不打算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我在网上找着哪里有空仓库租售,准备自己搞个根据地,印点名片,下次再进游戏我就去发名片,对,再给陆岭南多带几张,让他帮我也发发。 我原先也在想,陆岭南是系统那边的人,那么我可以问他关于系统的事,可又觉得他只是个打工的,知道的应该也不多,但自己还是决定,下一把游戏,要让他给我解释解释这系统这游戏这运作,我要好好的了解了解,打乱我平静生活的到底是什么。 第20章 青荣湾号列车1 在回到了现实世界后的第八天,我来到了租的仓库。 这里是城市的郊区,位置偏远,周围除了烂尾楼还有些等待拆迁却近十年都没动静的空建筑物,平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 我掀开仓库的卷帘门,一阵经年累月没人打扫过的尘土味顿时向我扑面而来,这灰尘迷了我的眼,也侵入了我的鼻息,我背过身子咳了好几声。 环顾四周,仓库不大,顶多五十平,倒是方正,下午我便去二手家具厂买了些沙发桌子啥的,准备好好装置一番。 因为我砍价太狠,家具厂老板最后都不想给我开车送过来,最后只好又加了一百块钱才等来他的点头。我便坐在卡车后面我淘来的三人座沙发上,一路顺到了仓库门口。 “年轻人,你不会是要住在这仓库里吧?”家具厂老板环视了一圈后说,“啊,是。”我笑着点点头,他许是觉得我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这个鬼地方,叹了口气后打开车门,下车帮我一起把大物件们都搬进了仓库,还顺带帮我修了下头顶坏掉的灯。 “住在这里注意安全啊。”临走前,这家具厂老板还好心地提醒我。 累了一天,我躺在沙发上,网上买的床还没发货,只能将就抱着毯子在沙发上睡几晚了。 此时脑中突然涌现【不会今晚就进游戏吧......】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上一把游戏结束后距离了好久才开始新游戏,这次应该时间也差不多吧,但谨慎为先,我在所有衣服口袋中都塞了几张标注着仓库地址的名片,我下意识地摸了摸睡裤口袋,好在也有。 就在我安然闭上眼准备开始酝酿睡意时,只感觉到四周空间突变得空旷,下一秒阵阵冷风刮在我的脸上,我心中警铃大作,等再睁开眼,果然,我哪里还在什么仓库里,我现在赫然正躺在一处车站站台的水泥地上。 “好家伙,来了个睡觉的。”头顶后方突然传来一男声,我一惊,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这个长发男人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不是新人啊?看你这么淡定,第几次了?”他问我。 “第三次。”我如实地回答,此时才看到除了这位长发男人,站台上还站着两个女人,不远处还有一个剃着寸头的男人。 大家都挺镇定的,除了此时正在哭的短发女人,她抽泣着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突然就到这了?” 没人回答她的话,长发男人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新的人出现了,这才又说,“看来这把游戏只有我们五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新人。”他笑,又开口道,“那边那个哭的,眼泪收收,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我们五个人聚到了一起,此时这处站台就像是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四周静悄悄地,漆黑一片,只有悬在头顶的大功率led投射灯沉默地打着光线。 “我叫柯铭。”长发男人先自我介绍。 “王南迪。”梳着马尾的女人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是冷冷的。 “我叫......林听予。”刚刚在哭的短发女人此时还在抽泣,泪痕干在了脸颊上。 “顾明池。”剃着寸头的男人一直很不安地四处望着。 “张羡琢。”我偷偷地看向他们五个人,柯铭的上衣袖子是卷起来的,左手没有红绳,林听予抬左手擦眼泪时,手腕上也是空无一物。而王南迪一直将手插在口袋中,我看不到,顾明池的也是。 我正观察他们俩,想着去套个近乎握握手看看手腕的时候,远方传来动车进站的声音,头顶的音响突然传出滋滋声,接着一个不带任何感情地女声响起,【旅客们请注意,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站,请站在黄线外有秩序上车,特此提醒此站仅停留两分钟,请各位旅客抓紧时间上车,谢谢合作。】 “我要是不上车会怎么样?”林听予此刻浑身都在哆嗦。 “会死。”柯铭歪着头回答她,右手还抬起做了个抹自己脖子的动作。 林听予哆嗦地更厉害了。 “别吓她了。”王南迪看不惯地说。 此时动车已经进站停靠,车门缓缓打开,除了正停在我们面前的这节车厢灯火通明,整列列车的后部车厢全然是昏黑一片。 我们沉默着一个一个快速上了车,车门在顾明池刚收回右脚脚后跟后,啪地一声关上了。 此时我眼前屏幕突兀亮起,机械男声也跟着屏幕的亮起而开始给我宣布这次的任务。 “张先生,你好,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好久不见。” “你好。”我回着,这系统竟然还和我说好久不见...... 【主线任务:五名玩家中有一名是鬼,请找出这个鬼。时长:五天,在最后一天请把认为是鬼的玩家名字告诉我,答对即可通关。】 “张先生,游戏开始,祝你好运。”nx309没有过多地和我再说些什么,直接切断了屏幕。 我们五个人站在原地接收完任务信息后,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啊?他他他什么意思说的什么话,什么鬼?”林听予瞪大了眼睛,对于刚刚自己面前突然出现屏幕这一事情震惊得久久缓不过神。 “字面意思。”柯铭不再像刚刚那样轻松,此时的他悄悄地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表示理解,毕竟我们五个人之间有个鬼哎。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那个什么鬼。”王南迪小声地说,她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 “我也不是啊。”久久未搭腔的顾明池说。 他们四个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我,我愣神了,刚刚王南迪说话时左手抬起整理了下耳边的碎发,没有红绳,顾明池进入车厢后手也从口袋中掏了出来,左手垂在了腿侧,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地心慌了起来,面前四个人手腕上全都没有红绳,也就是说陆岭南,没有参加这把游戏。 “好了,这才刚刚进入游戏,鬼怎么可能自爆。”顾明池点头示意别光站在这里瞎猜了,大家还不如节省点时间一起进车厢看看。 这是一列和现实世界中的动车毫无差别的列车,顾明池似是随意选择了第二排靠走道的d座,而林听予跟着王南迪,两个人坐在了第三排座位df上,我不想离他们太远,坐在了另一侧的第三排c座上,按照这把游戏的规则,我得尽可能地去观察这四个人,而柯铭经过我时在原地立定,他垂下眼睛目光不易察觉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接着说了声,“借过。”越过我坐在了第三排靠窗的a座。 “这游戏里说的鬼是什么样的?鬼会做什么?”王南迪先抛出的疑问。 “你们说会不会有这种情况,鬼也是普通玩家,而他要扮作的身份是鬼,他的任务是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是鬼。”在我一边的柯铭接着说。 “有可能,但我们现在谁都说不清到底鬼是什么样的,以及,这把游戏的npc还没出现。”顾明池翘着二郎腿说,他的座位调地很靠后,此时整个人倚靠着,看样子是想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npc?”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林听予不解,眼神疑惑着问。 在我们还没开口和她解释时,前面一列的车厢整排灯在此刻突兀地亮起,在灯光下,我隐约看见有三个人在向我们这边一步一步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短发女人,她穿着动车列车员配套的工作服,推着一辆动车中常见的铁制小推车,上面摆了一大瓶温水壶,想来就是给我送一日三餐的npc了。 而在她的身后是一名穿着动车安保服装的高大壮男人,胸前还佩戴着一个对讲机,里面传来滋滋地电流声,他皱着眉,一脸生人勿近不好说话的模样。 再在他的身后,是一名身材修长,看上去瘦高瘦高年纪偏大的男性,他面色苍白,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白的病态,几乎没有人气,看不出任何表情的面上戴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等他走得近些,我才看到连他的瞳仁竟也都是白色的,一如他的肤色般令人不安。他穿着一身收腰较猛,在身着工作装的其他两位npc对比下略显突兀的西装,这副打扮让我想起美国科幻电影里星际飞船高指挥官一类的角色。 走到我们这届车厢后,他们三人停了下来,目光在我们的头顶上一一打量,接着推着推车的女人往前走了一步,开了口,“各位旅客,青荣湾号列车今日提供的午饭有两种选择,第一种红烧牛肉饭配莴笋蛋花汤,第二种鱼香肉丝饭配冬瓜排骨汤,你们需要哪种呢?” 离他们最近的顾明池先举起手说,“麻烦给我第二种,谢谢。” 短发女人点头应和,微笑着掀开推车的保温箱盖子,从中取了一份盒饭递给了顾明池。 “我要鱼香肉丝饭的。”王南迪说,接着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林听予,眼神示意她要不要也选择第二种,林听予忙不迭地点头,“再来一份鱼香肉丝饭的。”短发女人似是不太满意林听予点个饭都要让人家带话的举动,面上的笑容收了些。 “你们两位呢?要什么?”短发女人顺势从保温箱中拿出两份盒饭,示意我们赶快选。 “也鱼香肉丝的吧。”柯铭想了一会儿说。 “你呢?”短发女人看向我。 “我要鱼香肉丝配莴笋蛋花汤的。”话音刚落,坐在我过道一侧的王南迪和顾明池都看向了我,柯铭也小声咳嗽了一下。 “我想喝莴笋蛋花汤。”我点了头示意我的决定,从笑得很假意的短发女人手里接过饭。 我不知道选择饭的不同会不会在之后触发些什么不同于其他人的事情,如若还和之前两把游戏一样按兵不动,只会越来越被动,于是这一把游戏我索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第二位npc又高又壮,他扬着下巴看着我们五位,语气里是警告的意思,“各位旅客,青荣湾号列车的规矩不多,你们时刻牢记以下两点即可,第一点,过隧道时要坐回座位闭上眼睛,千万不可以睁眼,第二点,你们只可以在亮光的车厢内活动,千万别去打扰了其他车厢的旅客。” “其他旅客?”我反问道,难道这车上不止我们五个活人,但转念一想,它们也可能不是人......“为什么过隧道要闭眼睛?”林听予小口啜着汤问,“规矩就是规矩,旅客还是不要违反的好。”这个维持秩序的列车员无视了我们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完后就退到了一边。 站在最后的,这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旅客们,晚上好。我是青荣湾号列车的列车长,刚刚我们列车需要遵循的两点已经和你们说了,那么我来继续补充一下吧。”他音色清冷,一如他的人。 “你们只能在亮光的车厢活动,这一节车厢是你们白天的活动区域,到了晚上,在你们之后的那节车厢可以进行使用,卧铺一人一间,尽头是公共浴室与卫生间,可要计划好各自使用的时间。我们的列车员......”他看着短发女人微微颔首,女人害羞地抿了抿嘴,“会给你们准备餐食。” “嘶——好烫!”“我尝了口莴笋蛋花汤,被烫的舌尖一麻,打断了他的话。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旅客们休息了。”他被我突然打断后,明显有些话停在了嘴边,他瞥了我一眼,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转身就离开了。 等他们三位都离开后,车厢又陷入了平静。 “我们理理自己所知的信息吧。”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林听予说,“这就和玩剧本杀一样,对不对?剧本杀里是大家一起对信息,谁说的对不上号那谁就是剧本中的凶手,那么是不是说在这里,鬼也会有被推断出来的可能。”她这一提议,竟然让我觉得也算是个好办法。 第21章 青荣湾号列车2 “果然是第一次进游戏的新手......”坐在我座位里侧的柯铭小声嘀咕道,声音太小似乎只有我听见了。我明白他的意思,这么心大的以为解完题就能出去的,也只有新手了。 “我觉得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来说,这也是个好提议,属于两方的博弈。”王南迪同意着她的说法,边说边看向我们。 “好,那我们来理理吧。”顾明池放下筷子说,“这列车虽然内部和现实生活中的动车如出一辙,但细看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他站起身来,开始在车厢内查看,王南迪和林听予也跟着站了起来,“是的,你们看,首先是窗外,明明没有拉上帘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外面没有一丝光亮。”王南迪趴在窗户上,往外处看着。 我也起身往刚刚的入口处走,那里贴着一张列车说明图,“各位,现实中的动车时速一般在250km一小时吧?就算是高铁也顶多350km一小时......”我依稀记得之前看过的介绍高铁动车的新闻,还因为这速度当时感慨了一番,“是的,怎么了?”柯铭走到我身边,探头问着,“你看,这青荣湾号列车的速度高达700km一小时,堪堪多了一倍,我们却毫无感觉。” 我扭头看向他说,柯铭没有对上我的目光,他此刻的注意力在列车说明图上,自顾自地把剩下的信息念了出来,“车厢有16节,定员1193,列车长度414.3m......” “刚刚npc说了,让我们不要去别的车厢打扰其他旅客,这其他的旅客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别的生物?”我心跳加速,生怕这是辆其他车厢满员的列车,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先别自己吓自己了。”柯铭说,他也面色不好,喉咙空咽,唇间焦躁。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第六节车厢。”顾明池说,他这时也走到了我们的身边,“我有个疑问,进隧道的时候不能睁眼睛是为什么,并且这外面漆黑一片,我们怎么知道即将要进隧道?” 说话间,头顶电子屏幕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声音尖细的女声,“各位旅客...咔...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三十秒......请旅客们做好咔咔......做好准备,倒计时5......咔3....” “我靠,要进隧道了!快回座位!”我们五个人慌乱间就往座位上跑,我紧闭双眼刚落坐,就觉得此刻整个车厢的氛围都变了。 “1。”倒计时结束。车厢光亮顿时消失,我们进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此时窗外轰鸣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就像是阻挡外界纷扰的窗户通通消失不见,列车撞击铁轨的声音震耳欲聋,阵阵锤在我的心头上。突然间,我感觉有什么液体落在了我的头顶,我伸出手试探着去触摸,在摸到这团黏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后,我的左肩也被不明物体撞了一下。 “啊!!!”林听予在黑暗中尖叫了一声,这尾音还未消散,接着车厢的顶部又传来‘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就像是有人穿着靴子在上面走路一样,我尽可能地缩在座位中,不敢再有别的举动。 【咔哒,咔哒】光亮在三十秒后漫上紧闭着的眼皮,电子屏的女声又响起,“各位旅客,隧道已经过去,谢谢配合。” 我睁开眼睛,车厢还是刚刚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除了...... 除了双眸被戳出了两个血窟窿,正往外汩汩冒着血,刚刚才死去的林听予。 大片鲜血溅在了座位上,以及王南迪半个身子上,王南迪此时已经跌坐在过道之间,她胸口起伏地厉害,嘴唇哆嗦着。 “怎么回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柯铭站起身,身体紧贴着窗户,一脸快要惊厥过去的模样。 我稳稳神,不经意间和也从座位上吓得弹起来的顾明池对上了目光,他瞳孔颤抖,紧张地咬紧下唇。 “你们刚刚有没有感觉到有东西经过?”我问。 没有人回答我。 “我刚刚头顶有液体滴下来。”我顺势又抬手摸了下说,这液体还在,不是我的幻觉。 “什么液体?”柯铭疑惑着问,他抬脚踩在我和他中间隔着的b座上,俯下身来看了看我的头顶。 “是什么?”我问他。 “像是口水。”他道。 “别他妈吓人了行不行?”此时已然崩溃开始痛哭地王南迪怒吼到,“刚刚没上车你就吓人,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她骂完就爬起身,开始脱自己被血溅湿的外套。 柯铭没有和她对吵,只默默地又坐回了座位上,他头垂着,双手覆在额前。 “我刚刚好像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但这绒毛里面是硬的触感。”一直没说话的顾明池皱着眉开始回忆道,“林听予是不是睁眼睛了?”柯铭问,“否则她的双眼为什么会成这样?” 王南迪上衣脱到仅剩内衣,她揉着手里的外套放在胸前,在离我们两排后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给你,穿着吧。”顾明池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向了后方。 王南迪接过后没有道谢,她还在大幅度地喘气,眼泪也没有停住。 正在我们都垂头丧气之时,前一节车厢的门被打开,推着小推车的女列车员出现在我们面前,她笑着,看到林听予的惨状竟然都不觉得惊讶,“oops,小小脏乱。”她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笑意,我就见她利落地打开推车盖,将林听予的身体一股脑塞进了推车中,接着又把满是血迹的动车车套解开换下,消毒水喷在地上...... 也就不过十分钟,车厢又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脏乱。 “旅客们,该到休息时间了。”在她推着推车正准备离开时,又回头提醒了我们一句,她的笑容在我眼中犹如恶鬼般可怖。 如她所说,我们所在的后一节车厢,灯亮了。 在女列车员的身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后,车厢里紧绷着的氛围才稍稍缓和下来。 “走吧,一起去看看。”顾明池说,他的眼神停留在我和柯铭的身上,示意我俩和他结伴先去后节车厢查看一番,“你要不就先留在这里,等我们看完没啥危险的时候再叫你。”经过王南迪身边时,顾明池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说了句,听到这话的王南迪虽满脸困惑,但也没有太大反应,倒是愣了半秒后就应了下来。 我心里疑惑,前两把游戏可是没见过还有怜香惜玉照顾女生的,这个顾明池...... 感应到我们走近后,自动门缓慢打开,我抬眼瞄了上方标识,上面写着【07】。 七号车厢相比六号车厢,空间要更宽阔些,过道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且地面用的是高耐磨性的橡胶地板,我们三人鞋子踢踏走在上面,能明显感觉到减振降噪。 顾明池先是快步走到了车厢尾部,又辗转回来,“有五间。”他说,我们三个人一一把卧铺门都拉开,五间隔断内的设施大抵都和现实中的列车卧铺组都相同,单独的茶桌、双层车窗、充电插座、照明灯、阅读灯......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上中下铺,只有一张单人床。 正当我准备开口询问要不要选下房间时,顾明池把站在走廊的柯铭一把拉进了我所在的房间,下一秒,他又动作小心地拉上了门。 三个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局促间,柯铭条件反射地后退一大步,他作防御状,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顾明池左顾右盼,接着一直盯着门下那缝隙,他压低嗓音悄没声儿地说,“我怀疑王南迪是鬼。” “为什么这么肯定?”柯铭有些发憷地问。 “王南迪是坐在我身后的对不对?当时关灯后,我只感觉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他停顿了半秒,接着又说,“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我只感觉他身形硕大,接着头顶就传来哒哒哒,像是有人走路的声音,我听那个声音越走越远,就立刻反过身来跪坐在座位上,我抬手摸向后方,王南迪的座位上没有人。接着就传来了林听予的尖叫声,然后我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再然后......”顾明池声音戛然而止,我看向他目光注视的方向,门下那缝隙此刻被挡住了光亮,我们三人纷纷噤声。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王南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柯铭先眼疾手快开的门,他笑容爬上嘴角,一秒没迟疑地回她,“就是关上门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灯光感应,会不会门关了里面也就关灯了。” “那,关灯了吗?”王南迪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没关,没关。”柯铭从房间内闷着头走了出去,顾明池也打着哈哈问,“你想住在哪间?女孩子嘛,你先选。” 王南迪看了看,想了想,“就这第一间吧。” 闻声她的选择,我也从房间内退了出来。 顾明池向我和柯铭又递了个眼色,“那我就第三间吧。”柯铭声音扬了分贝,像是在说给王南迪听的。 “那我第五间。”顾明池也做好了选择说。 “张羡琢,你要不就住在我隔壁吧,我害怕。”王南迪从房间走了出来,眼睛闪动,目光祈求地看向我。 “好吧。”我只能硬着头皮应着。 “那我先去洗澡了,对了,顾明池,谢谢你的外套,能不能再借我穿穿?”王南迪问,“你随意穿。”顾明池在走廊那头答着。 浴室在走廊的尽头,第五间房的隔壁。 水声传来后,顾明池又拽着柯铭和我聚在了一起,“怎么说?你们是怎么觉得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我俩的回答。 我皱眉,觉得没有这么简单,首先今天才是第一天,按照以往的游戏机制,第一天算是比较容易度过的,再者,我不信鬼会这么蠢就这么容易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再看看吧。”柯铭说,“走一步看一步,观察再说。”我也同意,点了点头。 “好吧。”顾明池看上去有些失望,接着又说,“那我回房间了,等她洗完澡我去洗澡。” 顾明池走后,柯铭也走了。 我坐在床边,思索着他们几个人说的话,突然觉得,我们好像都被顾明池牵了头,他在无形中就变成了领着我和柯铭进行下一步动作的人,他说的话也是,太占主导性了,话密密麻麻地塞满潜意识,让我们和柯铭在不经意间都已经把王南迪当成了鬼。 “不对劲。”我小声嘀咕。 我想起陆岭南和我说的那句话,“在游戏里,除了他,谁都不要信。” “可你没在这呀......”我止不住地在心里哀嚎。 我是最后一个去洗澡的,浴室空间不大,非常规整的四方形,仅仅只能容纳一个人淋浴。 花洒还在滴水,下水道里缠了几根长发,这水晕在地面下不去,我抽了张纸,蹲下身来准备把头发清理干净,却发现了异样。 这长头发该是王南迪的那头黑发的,可是,现在这团头发里却还有棕红色。 我扔掉纸张,用食指把棕红色发丝捏起,这触感奇怪,捏起时硬的像铁丝,但实际上又轻如发丝。 “不像是人的。” 我把它擦干,团在了新的纸张中,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麻利地冲完澡后,走出浴室,我没有第一时间回房间,而是又去了趟第六车厢。 这里此刻只有光亮,排排座椅静静地立在原处,我走到王南迪的座位前,蹲下身来仔细查找了一番,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原先这里全是血迹,现在却干净的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干嘛呢?”柯铭出现在我身后,我吓得一激灵。 “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我说。 “你找什么呢?”他没理我的怨声,又问道。 “没,我就来看看。”我站起身来。 “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没有。”我摇了摇头答。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感觉话就在嘴边。 “怎么了?”我问他。 “你觉不觉得......这顾明池也不正常,我是说,不太像人。”他像是忌惮地很,面色苍白。 “为什么?”我问。 “刚刚进隧道时,他说他感觉自己的身后出现了庞然大物般地生物,但当时,我是感觉到自己的前面一排,也就是顾明池所在的第二排......有很高壮的东西在左右挪动,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他为鬼,接着我的头顶才传来脚步声。” 正当我准备开口时,我瞥见顾明池从第七车厢的走廊向我们这边走来,我给柯铭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就往第七车厢走。 第22章 青荣湾号列车3 “哎,你俩干嘛呢?”顾明池迎面走到我们面前,看不出什么神情。 “想睡前再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别的。”我答。 “发现什么了吗?”顾明池又问。 “没有,全被那个列车员打扫干净了,是丁点东西都没发现。”柯铭说,他故作镇定,实际上垂在我身后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害怕。 “那,休息吧。”顾明池点点头,转身示意。 我回到了自己的二号房,关上门后,我才略感轻松地躺在了床铺上。 这把和上一把不同,上一把游戏晚上我还可以出去探探,而在这,其他所有昏暗的车厢犹如无限制在扩张的黑洞般令人生怖,总觉得走进后,黑洞会无穷无尽地将我吞噬。 我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睡意袭来,正当我意识开始迷离快要睡过去时,床铺上方的电子屏幕滋滋作响,接着是不带任何情感地电子女声响起,“各位旅客...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一分钟......请旅客们做好咔咔...咔...做好准备,倒计时5...4...咔2....” “1。”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面,眼睛紧闭。 风声喧嚣,我身体尽量蜷成一团,接着听见门外传来细细碎碎很多种不同的脚步声,这快而麻乱的节奏,听起来人数应该多余三人,而这些窸窸窣窣地声音渐渐远去后,我又听见了不一样的脚步声,这步履平稳,阵阵稳重,这个人在我门口敛步,随后,我的门被拉开又关上了。 在黑暗中,我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也感觉到了,这个进入了我房间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东西一直在注视着我,我摸着黑坐起了身,这一分钟如此漫长,心跳震耳欲聋,双手都开始不自觉发颤,我心里已经求神拜佛默念阿弥陀佛了。 【咔哒】灯光开启,电子屏女声响起,“各位旅客,隧道已经过去,谢谢配合。” 我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接着睁开了眼睛。 在我床前站着的,是浑身白的没有人气,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的列车长npc,他白色发灰的瞳仁在此刻凝视着我,一股压迫感袭满全身。 我:“......”这npc来我房间做什么? 列车长:“莴笋蛋花汤。” 我:“啊?” 列车长:“我也喜欢喝。” 他向我伸出左手,左手手腕处有精心别好的袖口钉,以及,还有那系缠着金丝的红手绳。 “三三,好久不见。” 我盯着他,他盯着我。 我:“......” 陆岭南:“是不是以为这把游戏我不在,吓坏了?” 我:“......那倒也没有。” 陆岭南的眼帘阖了阖,抬手将系好的领带往下略微拽了拽,他的皮肤看不出一丝血色,总觉得周遭温度都在他的一呼一吸间骤降了几分。 我:“怎么了?” 陆岭南:“不太习惯穿的这么正式。” 我点头,示意同意他的说法,我也不太习惯他的这身装扮,也没习惯他的这般模样。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欣喜地问他:“那我这把是不是可以走后门了?” 如果你是这把游戏的npc,还是列车长,那么我是不是可以...... 陆岭南听到这话,侧过头收回了凝睇着我的视线,他将领带抽出,绕指叠成三截放在床头的茶桌上,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也被解开,滞了半秒,又往下解了两颗,露出修长苍白的脖颈,还有那不太明显的喉结。我琢磨着我那话是不是有点歧义,否则干什么听完就开始脱衣服。 他摘下眼镜,放在茶桌的一边,接着顺着床沿坐下,左手拍了拍我的腿说,“往里挪挪。” 我只感觉神经末梢一抖,忙不迭地往里挪了几分。 他在我身边就这么躺了下来,这单人床不够他把腿伸直,陆岭南只好侧过身来蜷着,他白色的瞳仁看着我,眉眼深刻,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 “右手伸出来,给我瞧瞧。”他说,话腔慵懒又带着困意。 我听话地伸出右手,手腕上是与他在一起时才会出现的金丝红绳。 “相中缘人,三生石上有因缘。生生世世,同心相结。”他像是在背板书。 陆岭南离我离得极近,这本就是单人床,还好我与他都偏瘦,才堪堪能躺下两人。 他的眼睫毛很长,眼睛忽闪,靠近了些我才见到他右脸颊还有个小小梨涡,笑得深了才能发现。 我有些习惯他现在的模样了。 “陆凌,我离开桥棺镇后,你进了几把游戏?”我掏了掏裤子口袋,里面是三张之前印好地址的仓库名片。 陆岭南轻微地抬起了眸,眼珠子转了转,“两把。” “你活下来了吗?”我问地小声,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嗯,都是npc,不疼的。”他撩了撩眼皮,抬手拍了拍我的额前似是安抚,“不要靠近关着灯的车厢,过隧道时不要睁开眼睛,我现在只能提醒你这么多。”他接着又说,“npc也不是一次性就能获取游戏的全部信息的,接下来的几天,我会找机会把我所知的告诉你。” 其实刚刚知道他是陆岭南后,我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了回去,似乎潜意识都知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参加多少把游戏,都如他所说的,我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他。 “我想问,鬼会死吗?我是说,死掉的人难道就可以排除是鬼的可能性吗?”我问他。 “不能。”陆岭南说,“在鬼的眼里,你们像是随时可以捏死的小蚂蚁,只不过,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捏死你们。”他解释道。 我:“所以鬼会伪装。” 陆岭南点头,“比起你们时时刻刻担心受怕的,他可是真的在享受着这把游戏。” “现在......”他伸出手臂轻轻搂住了我,“睡吧,起码我能保证你睡觉时是安全的。” 我:“......”倒也不太需要。 这一整夜我睡得安稳,靠在陆岭南怀里的我闻着他身上清冷又招人的薄荷香气,我甚至觉得这一夜比在现实世界中休息的都要好。 等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是被陆岭南起床的动静唤醒的,我本就睡眠浅,即使他已经尽可能的小声坐起在床边。 “要走了吗?”我问他,喉咙干涩,声音出不太来,话尾我小声地咳嗽了声。 “到点了。”他见我醒了,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四点,你还可以再睡会儿。”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着蜷在床上的我,俯身又将被子往我上身拽着掖了掖,“再睡会儿吧。”他轻言细语地念叨着,我迷糊间点了点头,眼皮开始张张合合,就见他将茶桌上的领带拿起又重新系好,衬衫上的纽扣也不紧不慢地一个个系上,接着他停滞了半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就把腕表摘了下来,“这块手表留给你,你们从外面带来的通讯工具和手表都是不能用的,我这块你留着,看看时间。”他将自己的腕表戴在我了的手腕上。 下一刻他俯身在我耳际说,“那我走了,三三。” 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勾住他的脖子,我原是打算问他今晚还来睡觉吗?却没意识到这个动作让他脚下一个踉跄,等我反应过来时,他的亲吻已经落到了我的嘴边。 ‘我该第一时间放开他的......’这是我心中所想,但真的做倒是反着来,我在他的唇边像是盖印章般啄了一口。 “早安吻?”他愉悦地看着我,白色的瞳仁就这么盯着我。 “我怕是忘不掉这把游戏你的样子了。”我给他理了理领带,手抚上他的脸颊,轻拍了拍,“去吧,我的列车长。” 等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柯铭在我门外半压着嗓音喊着,“张羡琢,张羡琢你在不在?” 我连忙起身拉开门,见他一副七魂丢了三魄地模样,“怎么了这是?”我皱着眉问,总觉得有些不妙。 此时动车的窗户还是黑漆漆一片,“我刚刚在走廊尽头好像看到了林听予......”柯铭下巴颏都在小幅度哆嗦,他又转头看了眼两侧走廊,走廊上此刻寂静无声,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能不能进去再说?我不敢回自己房间了。”柯铭说罢就挤了进来,他双手抱头坐在床尾边,身体止不住地打寒噤。 “你说好像看到林听予是什么意思?”我探出脑袋也看了眼走廊两侧,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异样。 我拉上门,趁机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刚刚过五点。 “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当时躺在床上突然就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是在我的右侧,而住在我右边的不就只有五号房的顾明池,我以为他是去卫生间上厕所的,但是后来这脚步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原地踏步,我就很奇怪,当时也没有多想,也怕顾明池出什么意外,我就拉开了门......” 他顿了顿,像是喉咙干涩,空咽了一口,又说,“我就走出去看了看,没有人,正好我想去上厕所,就去了趟洗手间,经过五号房门口时,我还贴着他的门听了几秒,没有什么动静。但当我在洗手间时,这脚步声又来了,出现在我的左侧......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声音,而是哒哒哒,哒哒哒,像是有很多只脚在踩踏着地板......后来这声音没了后我才敢从洗手间出来。然后我回了房间,当时特别害怕所以根本就没意识到......” 他像是卡了壳,停了好一会儿,我见他心绪不宁地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问道,“没意识到什么?” “没意识到我走错了房间,我去了没人住的四号房。” 他骤然抬眼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接着我就听到该是我房间的三号房里,传出了哒哒哒,哒哒哒地脚步声......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我甚至不敢站在地上,怕他在走廊往房间底下的缝隙里望,我就站在床上,耳朵紧贴着门,听是否还有动静......后来听到了很小声很小声的拉门声,他应该是从我的房间出来了,我总觉得他在四号房门口待了好一会儿,就感觉他知道我在里面似的,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又听到这个脚步声消失在我的右侧,我当时觉得怎么着也不能坐以待毙,就打开门出来了,我想去找你,结果就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个短发女人,好像是林听予,她在走廊尽头浴室门那里一闪而过,她去了八号车厢......你说,鬼是不是林听予?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说死了的也不能排除是鬼的嫌疑,可是她为什么要去我的房间?鬼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我?那该怎么办......张羡琢,你救救我......” 我听柯铭磕磕绊绊地说完这些后,心中的疑问其实有不少,首先我睡眠很浅,如果走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是百分之百也能听见的,可是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再者,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他从自己的房间去了洗手间,又从洗手间去了四号房,又从四号房出来敲我的门,这时间不算短,那么五号房的顾明池应该也会有所察觉...... ‘所以,一会儿再问一下顾明池他是否有听到这些响动,如果他说有,那么这一切可以先存疑再慢慢思忖,如果他说没有......那么他们俩人之中就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我心里暗自思索着。 我看着魂不守舍瑟缩在床尾的柯铭,脑中突然想起陆岭南昨晚和我说的那句,“比起你们时时刻刻担心受怕,鬼可是真的在享受着这把游戏。” 可不在享受吗?不仅在享受着杀人的乐趣,还在享受着演戏的乐趣。 “对了,我今晚能不能睡在你这里?我睡在地上就行。”柯铭打乱我的思绪,小心翼翼地问了声。 我审慎地考虑了半秒,脑中浮现出陆岭南解衬衫扣子的模样,毅然决然回绝地说,“怕是不行。” 第23章 青荣湾号列车4 柯铭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一时间话都哑然在了嘴边,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半愣怔地看着我,继而垂眸哼笑了声,“也是,谁都可能是鬼。”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是鬼?你晚上和我共处一室......万一我是鬼呢?”我试探他的意思了然,柯铭在我拒绝与他同住之后,就一副兴致缺缺地模样。 他伸了个懒腰,此刻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不像刚刚那般惶恐无助,而是,我说不太上来,就是一副戏剧散场,演员收拾心情回归本性一般的清闲安逸。 “对啊,万一你是鬼呢?万一......鬼是我呢?”他坐在床尾的暗处,低垂的面颊未动,眼睛却抬起看着我,他扯在嘴角的讪笑来得不合时宜,我后脖颈起了细细密密的汗。 “唉,看你这样也不是,比我还胆小,算了吧,我竟然还以为你能保护我......”他收了收笑容,站起身来拉开了门,在踏出房间半步后,又转头斜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悠悠开口道,“你是怎么在之前的几把游戏中活下来的?没少出卖人吧?” 未等我开口解释,他便走出房间顺带大力给我拉上了门。 我抬手擦了擦后脖颈的汗,经过他这一折腾,柯铭是鬼的嫌疑在我心里也大大增加了不少,他要么是单纯的把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那类人,要么就是给我开了个直通结局的vip会员,毕竟如果他真的是鬼,刚刚那一幕就基本等同于在我面前自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去找顾明池和王南迪碰碰信息,但是不能表现得太主动,我前思后想,还是准备先看看柯铭除了找我还会不会去找王南迪说这件事,毕竟在他心里,嫌疑最大的是顾明池。 在我走出房间时,看到住在隔壁的王南迪也从房中走了出来,她没想到这个点会和我在走廊面对面碰上,眼中的怵色一恍而过,“早。”我和她打招呼。 “早。”她像是刚睡醒,一脸迷糊,“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小声嘀咕着,脸贴近动车的窗户向外张望。 “什么都看不见,黑漆漆的,就像是在窗户外面贴了层黑纸一样。”她应该是在和我说话,此时正侧过头看向我,“你说,等最后一天会不会所有车厢灯都关闭,其他车厢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东西就会来抓我们?” 我想想按照这游戏的套路,是完全有这个可能性的,一时间,我们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这话题说下去。 “我去冲个澡,昨晚睡得很不好。”王南迪瞥了我一眼,打着哈欠向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回头看着我问。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我问她。 听到这话,王南迪分明是思考了几秒,接着她偏了偏脑袋说,“刚刚?没有啊......你是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她神色突变得紧张,去往浴室的脚步开始倒退,“我还是不去洗澡了......” 正说着话呢,顾明池也从五号房中走了出来,他见到我和王南迪正在谈论着什么,但碍于他心里觉得王南迪是鬼的嫌疑最大,他并没有走到我们的身边来,而是隔着老远的距离向我们点了点头,唤了声,“早,你们要洗澡吗?不要的话,我就先洗澡了。” 我和王南迪盯着他,皆摇了摇头,接着顾明池便转身进了隔壁的浴室,没多久,传来了水声。 “顾明池是怀疑我的,我说的没错吧?”王南迪小声地在我耳边问。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说,心里觉得她还挺敏锐。 “我这个人直觉最准的就是能分辨出谁对我有敌意,像是你,对我就没什么敌意。”王南迪看着我,露出了一副颇带感激的表情。 “这把游戏要比我前几把游戏来的都难,我一向脑筋不太好,揣摩人心思真的不太适合我。”王南迪不去洗澡后,索性就贴着车厢一侧和我聊起天来。 “但是我觉得林听予说的没错,我们该把各自知道的信息都说出来,就像是最基础的剧本杀似的,凶手方等同于我们现在几人中的鬼,那么他就是会隐藏会撒谎,但是我们其他人可以完全的把自己所知的都分享出来,这样盘到最后,就能推断出谁是鬼的嫌疑最大,鬼是谁一目了然。”王南迪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我,像是想从我的神色上看出些什么。 我倒是也同意她的说法,否则按照现在彼此怀疑来看,大家都隐藏一些信息,难不准就有很关键的点会被潜藏掉。 “等顾明池洗完澡,叫上柯铭,我们一起去六号车厢吧。”我提议道,话音将将落下,七号车厢走廊上的电子屏幕俶尔间传出滋滋的电流声,继而又是那声尖细女音,“各位旅客,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二十秒......请旅客们做好......做好准备,倒计时5......咔3....” 王南迪在听到电流声的下一秒就快速地拉开了自己一号房的房门,进去前见我没什么动静,还回身拽了我一把,我原是打算就站在走廊之中闭上眼睛的,昨天那维持秩序的npc说过隧道时要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可昨晚在房间中的床铺上,不也没什么事情发生,会不会坐回座位并不是必须的,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 “1。” 我被王南迪拉进了一号房,下一秒顺势就被她推倒在了床上,她贴着我半侧躺着,此时那震得耳膜生疼的铁轨撞击声又来了,我一直想要等再次进入隧道时,手摸摸那窗户边,想看看这窗户是不是真如我所想的,每次进隧道就失了它隔音降噪的作用,总觉得这把游戏就算能活下来,这听力也会被损害不少。 这进入隧道的二十秒,王南迪紧紧搂着我的手臂,急促地呼吸扑在我的脖侧,我尽量使自己屏气敛息,接着我听见了柯铭和我说的那‘哒哒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它走路的行径很怪,一会儿在上方,一会儿在左侧,一会儿又像是在贴着地板匍匐,让我想起了港诡实录里的蜘蛛女。 【咔哒,咔哒】二十秒很快就过去,灯光开启,电子屏女声带着笑意响起,“各位旅客,隧道已经过去,谢谢配合。” 王南迪像是惊魂未定,搂着我的双手未松,“过去了。”我说,她却在下一秒瞳孔放大抬眼看着我,“顾明池是不是还在浴室?糟了,他会不会已经......” 我和王南迪拉开门快步往浴室走去,就见到柯铭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他站在原地未动,闻声看向我们,脸色苍白,我心里顿觉不妙,和王南迪皆停在了原地。 浴室门口慢慢溢出暗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柯铭生怕脚沾上血,跳了几步立在了我们身边。 “死了?”王南迪问。 “嗯。”柯铭喉咙干涩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去看看。”我撇下王南迪搂着我的手,正往前走还没有半步,推着铁车的女列车员npc毫无察觉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 “各位旅客,脏乱就让我来收拾吧。”她眼角上扬吊笑,话里带着森冷地意味,柯铭和王南迪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这女列车员看着我,眼睛里是警告的意思,我脑中一个闪现,‘难道说,她不想让我看到顾明池的死状?’ 我闻言又往前走了一步,这女列车员更是急切地推着车就快要撞上我,她话意克制,从唇齿间又嘶哑阴冷地挤出了一句话,“这位旅客,好心警告您还是让条道比较好,别让这不干净的东西脏了你的鞋子。” 我垂眸看着浴室门口那滩血迹,心一横,想着你能把我怎么样,抬脚就走了进去。 ——顾明池! 他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刃拦腰斩断,血肉模糊的瘫倒在浴室氤氲之中,死状狰狞,这透明的推拉门上是他挣扎时按下的带血掌印,浴室小小的四方空间此刻就像是绞肉机般,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股酸水溢了上来,‘但是他的眼睛呢......’我稳稳神,四处在透明推拉门可视范围内瞥着,接着在毛发中找到了他那对空空如也的眼眶,顾明池的两个眼珠子都不见了。 他难道在过隧道时没有闭眼?我皱着眉,迅速脑内风暴着。 女列车员此刻对着对讲机呼叫,绿点隐隐烁烁,被她唤来的维持秩序的高大壮列车员没多久就出现在了我的身侧,他未等我反应过来,粗暴的抓着我的领口就往浴室门口拖拽,他的力气太大,根本就不像是人才会有的劲,我被拖拽倒地,裤腿都浸染上了顾明池流在地板上的血,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抓住列车员的手腕挣脱,可在触碰到的瞬间我意识到这列车员根本就不是人类,他的皮肤摸起来硬如铁片。 我的喉咙被衣服领口卡住,一时间连呼吸都难以顺畅,意识也因为缺氧渐渐开始迷糊,我听见王南迪在尖叫,眼皮抬合,又见到柯铭缩在她身边面上全是恐惧,他们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甚至是......我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意识彻底丧失之前,我闭上了双眼,迷离中听见拽着我的列车员对着对讲机不带情绪地说,“旅客张羡琢!违规!违规!违规!申请开启第十六号车厢!” “同意。” 随即,我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早上离开我的房间时和我说,“等我回来,三三。” 我脑中突变空白,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第24章 青荣湾号列车5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我再有意识时,鼻腔先是侵入了一缕铁锈夹杂着浓厚血腥味的气息,我皱了皱眉,想要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皮却只觉抬起费力。 此刻的我是整个人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这水泥地阴冷寒潮,一时间冻得我四肢都没了知觉,我大幅度喘着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哪里?难道是对讲机里他们说的第十六号车厢?’我活动了下筋骨,想要从地上爬起,却只觉得全身都酸痛。 抬起右手使了劲儿地揉了揉眼睛,双眼才堪堪能睁开条缝,映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类似于地牢一般的地方,这里有很多个房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丢进房间里关起来,而是就这么被丢在了走廊中。 这里光亮微弱,只有头顶一长串的led灯亮着刺眼的白光,我扶着左侧的铁门慢慢站起身,一点一点地抬腿往前走去。 这些门上除了钥匙孔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每一个门都暗中使劲往里推了推,纹丝不动,我侧着耳朵紧贴在门上,也听不到一丁点声音,我没有办法知道里面关着些什么,等我慢慢往前摸索才发现这十六号车厢是真的长,且头顶的灯光越来越暗,像是电力不足般,我停下脚步有些发憷,不太敢往黑暗的深处再走去,就在我不知道是进是退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地敲门声,“咚......咚......咚......”这声像是人的手指骨节在有意识地敲击,难道说,这里还关着有生命的东西? 人对恐惧的反应只有三种,战或是逃,当然还有最蠢的一种,站在原地不动。 我心一横,心想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啥蜘蛛女,在陆岭南的地盘上你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想到陆岭南,我尽量使自己不要想起把我拽走的列车员在对讲机里和他说的话,他说了我该相信他的,想到这,我心里竟生出了些勇气。 我缓慢地继续往前探去,心跳声剧烈。 这敲击声还未停,一直在带着节奏呼唤着我,在我前脚刚落到前方那扇门边时,这敲击声陡然间停了,就像是它知道我已经抵达。 这扇门是半掩着的,且里面有丝丝暗光,细细听还有那水滴砸落在地的声音。我左手贴着门,敛气屏息地慢慢推开了它。刹那间,我视线所到之处全是血液干涸变得黑红的血块,落了满地的残肢已然腐败生出了绿斑,在我面前分不清是几具尸体,那些像是被锋利绞肉机刀片胡乱切割的面颊此时已成一团浆糊,扭曲至极,毛发黏糊着血浆,团成一团。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没忍住弯下腰就干呕了起来,就在这个刹那,我突然感知到身后像是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我整个后脊背在此刻都僵住了,我瞥了眼水泥地,因为头顶灯光照射的原因,我看到了身后这个不明物体的影子,他明明是人身,头上却有两个长而尖刺的角......我心中大骇,脑中一直给自己发警报,别做最蠢的站在原地不动的人! 可是眼下我的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铅般,我甚至是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不行。’即使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地汗,这汗水腌入我的眼睫,不适感让我清醒了几分,我强制性地让自己听从内心的声音,‘3......’我在心里倒计时,‘2......’ ‘1!’心里的声音刚落,我用力抬起右脚便踹开了面前的门,一秒未迟疑,反身便又将门死死顶上,这不知是什么生物的东西像是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似的,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走到了被我关上的门前,接着它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门徐缓地推开,我的劲根本不敌它一根手指头,在这力量悬殊之中,我认命的败下阵,我咬紧后槽牙,死死盯着这个即将出现在我眼前的怪物。 它起码得有常人的两倍之高,半裸着身子,强壮非常,让我想起古希腊中的弥诺陶洛斯,不同的是,他的上半身是仅剩白花花骨骼的鹿头,鹿角长而尖锐,嘴里满是突出的长牙,这不像是他本身长有的,而是像个护甲般被卡在了他的上半身外。 它鼻息沉重,重重吐息,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与他相比,我真的像是只随时随地能被碾死的蚂蚁。 他往前一步逼近我,我畏缩在角落,此时满地的血块和肉糜已经不足以让我在意了,我原本以为在桥棺镇看到活着的纸扎人已经是这游戏的恐怖极限,没想到还有更让人头皮发麻的,这鹿头人抬起手,指甲长又硬,抚上了我的脖子,指尖准确无误地刮擦着我搏动的动脉,像是下一秒就要给我开喉,它掐着我脖颈的手劲越来越大,我茫然地看着头顶的灯光,只觉得这灯开始变得扭曲,化成了漩涡,鼻息里已然有甜腥味上涌,我发出近乎使了所有力气的惨嚎呻吟。 “呃——啊————陆凌......陆岭南......”我哑着声带着哭腔呻吟着,我紧紧闭上了双眼,眼泪早已滑落到颏下。 这鹿头人听到我惨叫像是更兴奋了,鼻息次次扑在我的面颊上,一阵腐臭味袭来。 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么被割喉放血要么就被活活掐死的时候,这空旷的十六号车厢中响起了一人的脚步声,这步履虽沉稳,但细听又有些急切,我内心哀嚎,不会再来一个怪物吧,你们两位就吃我一个人吃得饱吗...... “温迪戈,停下。”陆岭南出现在门外,随即大跨步走到我的身边,他大概是快速打量了我一番,又再次开口对着鹿头人说,语气克制又隐隐充满着怒意,“温迪戈,松手,听话。” 这鹿头人闻言松开了掐着我脖颈的手,我一瞬间失去平衡差点就摔了下去,被陆岭南倾身扶住,我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胳膊,鼻尖蹭到他的西装上,是一股淡淡的岩兰草与薄荷的香气,凉意沁人心脾。这熟悉的气息安稳了我杂乱的心跳,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我闷头把鼻涕全部用力擦在了他的西装上。 “温迪戈,出去。”陆岭南揽着我的腰,我半个身子都倾在了他的身上,这鹿头人听了命令,喉咙里传来一阵浓浊的承应声,像是不太高兴。 陆岭南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见我没什么意识,身体又在发着抖,不太放心地唤了我一声,“三三?” 他低垂下脑袋,用鼻子顶了顶我的额前,蹭着,“别怕,我来了,别害怕。” 我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你再迟来一秒,我他妈就要被这个什么温迪鬼的东西掐死了。” “不知道是谁把温迪戈私自放出来的,三三,这把游戏,可能不止是要找出你们玩家中的鬼那么简单了......”陆岭南说,他揽着我的手掌收紧,“这青荣湾号列车上,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在观察着我们。” 我被陆岭南搀扶着离开了十六号车厢,我本以为往前继续走会是第十五号车厢,他却在十六号车厢的尽头处按了一个发着青色的按钮,接着,一部电梯在我面前敞开。 “电梯?”我大惊失色,说话的分贝都扬了几分,“这不是动车吗?动车不是横着的吗?这哪里来的电梯啊?” 陆岭南白色的瞳仁瞧着我,嘴角的梨涡渐显,“厉害吧。” “厉害个屁......谁要夸它了!”我要是没力气,保不准得锤他两拳。 “游戏世界只会让玩家看到他们想让玩家看到的。”陆岭南失笑,好生给我解释着,按下楼层按钮后,他借着电梯的灯光抬头将我的下巴抬起,凑近了些看了看我的脖子,“这温迪戈真的是,下手没个轻重。”他看着我脖颈间被勒出的道道手指印,从他的话中我又听出了一丝怒意。 “温迪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我仰着头任他看着我的脖颈,自顾自地问。 “最后一天玩家会看见他的。”陆岭南话音刚落,往我身边半倾了倾,接着吻上了我脖子上的伤口,冰凉的嘴唇突然贴近,我一时间愣在原地,“你你你,你干嘛呢,电梯有监控的吧!”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一间满屋子全是监控的房间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拼拼凑凑得有三十个屏幕,第一号车厢、第二号车厢、第三号车厢......甚至是画面里有王南迪和柯铭的第六号车厢都在,我一时间被震惊到,都忘了推开越亲越上头,落下的吻马上要爬到我嘴角的陆岭南。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时候。”我推开他,拉着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此时监控屏幕的画面中,王南迪和柯铭正并排坐在六号车厢的座位上,他们俩面色苍白,似乎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要听听吗?”陆岭南问我,随即他按下了一个按钮,接着第六号车厢所有的声音都徘徊在耳边。 王南迪说,“我们得去救张羡琢!” 柯铭摇头,皱着眉看着她,“救什么救,大概率已经死了。” 王南迪沉默着,接着开始小声哭泣,柯铭不耐烦地大声吼她,“能不能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这才第二天,人都死三个了,这和以前的游戏不一样!” 王南迪擦了擦眼泪,“如果说死了的人也有是鬼的可能,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判断,他们三个人都已经没了,我们去哪里找线索,难道就真的在第六号车厢和第七号车厢待着吗?” 柯铭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找不到答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抱着脑袋,开始撞击一侧的窗户,已然是快精神崩溃。 王南迪拦住他,“别他妈自残了,我觉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你说,张羡琢会不会没有死?他不是被列车员拖进了第八号车厢吗?他会不会被关了起来?关在车厢的某个角落?” 柯铭听她这么一说,也流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说的也有可能!你说会不会等第三天第四天,这其他车厢就会亮灯,我们就可以去......按照这破游戏的尿性,只会越来越难,这动车上还有什么难的,不就是那些没有开灯的车厢吗?” 王南迪点头如捣蒜,“我们再等等吧,希望张羡琢能撑过去。” 接着,王南迪和柯铭离开了第六号车厢,在七号车厢王南迪一号房的门口,两个人像是在商量着什么,点头示意后,柯铭回了自己的房间把被子枕头都拿着去了王南迪的房间,看样子两个人今晚要在同一个房间睡觉了。 【咔哒】,陆岭南关上了声音按钮,“欣慰吗?他们竟然想来救你。”陆岭南偏过头看着我。 “等一下......”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在第十六号车厢,我往前走是因为听到了一阵敲击门的声音,后来我到那扇门门口时,声音就消失了,可是我推开门发现,里面全是血块,根本就没有活的生物,那么是谁在敲门,是谁想让我往里走?”我一连串问题问出口,陆岭南也垂眸陷入了沉思。 “有意思。”他呢喃道,“有什么意思?”我问。 “这把游戏,我怕是不能仅仅当个npc隔岸观火了。”陆岭南说,他神色严肃。 “不管是谁,这个人想要你的命。”说罢,他牵起我的手捏了捏,“他这是在赤裸裸地挑战我,你说,有没有意思?”我看着陆岭南的侧脸,在监控屏幕灯光的映射下,我竟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真的只是游戏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任务派发员吗?一时间,我脑内的疑惑越来越多,对于陆岭南,我了解的他,似乎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第25章 青荣湾号列车6 看着面前呈现着整列青荣湾号列车车厢动静的监控屏幕,我的精神一直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除了我所熟悉的第六号车厢、第七号车厢以及我刚刚所处的第十六号车厢,其他车厢都如被布满捕猎陷阱的黑夜般令我心生恐惧。 “我能看看其他车厢吗?”我抬起右手发着颤地指了指处于关闭状态的第八号车厢的监控屏幕说,那个管理秩序的列车员就是拽着被衣领勒到失去意识的我,把我从第八号车厢一路拖到第十六号车厢的,在我昏迷的期间,我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地方,我对此一无所知。 已经坐在操作台前的陆岭南闻声点头,正扬起右手食指准备按下按钮,却又像想到了什么般,手指在半空中悬了半秒,他看向我,接着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左侧大腿,示意让我坐下。 我:“......”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往座位的另一侧挤了过去,陆岭南这把游戏在我眼里就是个细长条的白蜡烛,我拍了拍的他左腿,脸上半堆着笑说,“列车长这小胳膊小腿的,我再坐可不就得坐折了。” 他倒是笑意爬上嘴角,顺着我的话,对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地提议,“那要不,我坐你腿上吧?” 我:“我要是打了这青荣湾号列车的列车长,那个列车员会不会又来把我抓走?” 陆岭南装模作样地想了半秒,“不至于,但这名玩家大概率是逃不过列车长晚上的惩罚了。” 我扶额,“别贫了,快给我看。” 陆岭南笑眯眯地转过头去,开口道,“做好心理准备,它们不是你在现实世界中能看到的东西。” 话音刚落,手指已落下,刹那间,近乎三十面监控屏幕画面倏然亮起,在整列列车的夜视功能下,每一节车厢都展露在我的眼前。 前五节车厢空无一人,连驾驶室都没有,第六节车厢此刻也静谧如常,第七节车厢也如是,而这第八节车厢,等我看清了坐在座位上的人都是谁后,整个后脊背都渗入了凉气。 ——全是林听予与顾明池! 不对,更像是他们被切成块状的血肉堆砌起的人体,而这人体像是黏土般被杂糅半复制成了人的模样,此时他们俩的分身坐了满满一车厢。每一位‘林听予’沾着血浆的短发都贴在头皮上,她们空洞洞的眼眶望过去,像是能吸人魂魄,令我心悸。而‘顾明池’......们也是,各个身体器官都被疯狂地捏成了四肢骨干,他们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眼珠的眼眶就这么直挺挺地看着前方,我不明白这玩的是哪一出。 如果王南迪和柯铭知道自己的身后是这么些已经算不上是人的东西在盯着他们,怕是连安稳的觉都没法睡了。 所以柯铭早上和我说他看到林听予走进了第八号车厢是真事,他并没有撒谎。 “这是......”我一时间连该怎么问问题都哑然在了嘴边,在这一片黑暗中,已经死去的人就像是玩偶般被肢解重制,这场景阴沉萧索,太过于骇人。 “血包。”陆岭南说。 “血包?什么意思?什么血包?”我蹙着眉问。 此刻悬挂在房间右侧墙壁上的时钟快要接近整点,陆岭南一脸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的样子看着我,他小声提醒着,“一会儿要进入隧道了,会有些别的东西出现,对了三三,你怕蜘蛛吗......” 他问题堪堪问出口,屏幕里便传来电流女声,是熟悉的提醒玩家即将进入隧道,时长三十秒的声音。 此时屏幕一闪,我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蜘蛛出现在监控画面里,虽说我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但也被这一幕应激到手臂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这些密匝匝的小蜘蛛慢慢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个成形的蜘蛛女模样,她半挂在车厢顶部,脑袋咔咔像是内部齿轮卡壳在缓慢对型般转着,她的脚步声‘哒哒哒’,贪婪地在王南迪房间门外驻足流连了几秒,四个眼珠子快速地在黑暗中切换方向,但其中两个眼珠子像是已经腐烂了......这蜘蛛女发现没有可以攻击的目标,又快步瞬移到了第八号车厢,接着,她开始旁若无人地吮吸‘林听予’和‘顾明池’......一个接一个,‘林听予’和‘顾明池’就像是能供给能量的血包般,被这个蜘蛛女吸得一滴不剩。 我心里一阵犯恶心,“她的眼珠子不会就是......”我看向一边的陆岭南问。 “嗯,她有收集眼珠子的癖好。”陆岭南说,他瞥了眼时间,“你饿了吧?我去叫点吃的来。” 我:“我感觉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了.......” 陆岭南抬手在众多按钮中按了最大的那个,女列车员带着谄媚笑意地声音扬起,“列车长,请问是要送餐吗?” “嗯,都来一份。”他和列车员说话时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冷漠地很。 隧道过去,蜘蛛女消失不见。我喉咙动了一下,紧张地空咽让我缓了缓神。我看向第九号车厢,空的......第十号车厢也是,接连到第十五号车厢,我又看到了那个鹿头人温迪戈,他此刻步履缓慢,在后面几节车厢和巡逻似的在转悠着,与此同时,第十五号车厢还有两个透明的睡眠舱,其中一个是空着的,应该就是温迪戈的,而另一个,我看不太清,我站起身来,想要贴近点屏幕仔细看看,陆岭南见到后,抬手对着屏幕一点,触屏突然将第十五号车厢放大,我一时间被透明睡眠舱中的东西吓了一跳,弹回到了座位上。 这里面睡着的是猪头人身......此时的它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 “温迪戈原本也该是在睡觉的。”陆岭南说,接着他看到第七号车厢有动静,冲我扬了扬脑袋。 我看到柯铭颤巍巍地把房间门拉开了一条小缝,他露出脑袋左右观察了一番,回头对王南迪说了些什么,我起身按了第七号车厢的声音按钮,接着他们俩的谈话声传来,尽数听进我的耳朵里。 “听到了吗?那个声音?”柯铭回头问道。 “听到了,哒哒哒的,好像还在我们房间外面停了一会儿。”王南迪将门拉开,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那我们开始行动吧。”他俩对视一眼,接着柯铭走到了我的二号房内,他俯身在床头边的桌子一侧试探了一番,接着抬手像是在抠着什么,没多久,一个圆形的小灯泡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摸到底部开关,咔哒一声,小灯泡亮起,柯铭脸上露出惊喜地笑容,王南迪此刻也从房间内手里拿着灯泡跑了出来。 “都是亮的,把其他三个房间的都拆下来。”他们相视一笑,像是从濒临死亡的恐惧中探寻到了救命稻草般积极。 没过多久,小灯泡都被拆了下来,柯铭和王南迪站在一片漆黑的第八号车厢入口处,两人深呼吸,抛出了第一个灯泡。 我这才又观察到,刚刚被蜘蛛女吸干了血液的‘林听予’和‘顾明池’就像是根本没有死一样,他们在缓慢得变得充盈起来,像是血液又回到了体内般。 这灯泡灯光微弱,在寂静无声地车厢中发出清脆地玻璃碰撞声,柯铭此刻跪在地上,睁大了眼睛想要去看这黑暗中到底有什么。 “不行,再扔几个,根本看不见。”柯铭说,王南迪闻声又小幅度地扔了三个,这三个灯泡顺着惯性往前溜溜滚去,碰到了刚刚扔出去的第一个灯泡,这团光亮强了一些。 列车在此刻突然晃动了一下,接着灯泡一侧的‘顾明池’半个身子一歪,滴着血的右手垂到了地上。 “卧槽......是人!是人的手!”柯铭吓得从地上爬起,一脸惊恐地后退,“怎么还会有人?是张羡琢吗?”王南迪也瞧见了这正在滴血的手,她后退了两步,双手放在胸前,一副防御状态。 “灯不够,再去把那什么阅读灯啥照明灯还有啥乱七八糟的灯都拆下来试试。”他们俩人又回到房间中,开始探着身子检查光源处。 “我能和他们对话吗?”我问。 “能,但是......你要知道能听见你说话的不止他们俩。”陆岭南提醒着我,“就这么贸然地和他们对话,可能会让他们俩死得更快。” 我这才发现陆岭南一直站在时钟下盯着时间,“怎么了?”我问,难道又要进隧道了? “今天送餐怎么这么慢......”他嘀咕着。 我:“......”得,每把游戏你最在乎的果然还是吃饭。 “我理一理......”我盯着监控屏幕开始盘算着,“那个管理秩序的列车员说不能进入没有开灯的车厢,但是从监控看来,其实并没有危险是吧?这些血包会攻击人吗?”我看向陆岭南。 “不会,我是说,从目前来看是不会的。”他说,“npc也不是一次性就能获知所有游戏规则的,所以从目前来看他们是不会攻击人的。” 我点点头,继续盘算着说,“那么如果我能和他们对话,告诉他们可以通过第八号车厢,他们说不定就能来我们这里......” “但是我和他们对话,那管理秩序的列车员就会知道,就会来抓他们,他们在自己不熟悉的黑暗中肯定跑不过列车员......” 我停顿了下,想了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列车员不抓他们吗?你是列车长,你肯定有办法吧?”我问。 陆岭南闻言走到了我的身边,他弯腰向下俯身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垂眸间白色瞳仁仔细瞧了我一番才不紧不慢地说,“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闻言捧着他的脸,大力地在他腮帮子上亲了一口,末了还刻意抬起右手鱼际蹭了下嘴角,“怎么样?可以吗?”我像是做坏事得逞般笑着看他。 陆岭南本就是在逗我玩,根本没料到我一秒迟疑都没有嘴巴就凑了上来,一时间他注视着我的眼神四窜,他本就皮肤苍白,面颊上腾起的红晕更是比常人明显,我只觉得他耳朵尖都红透了。 “......”他故作镇定偏过头去不再看我,半压着嗓子咳嗽了声,监控屏幕的光线伏在他的侧脸上,隐隐烁烁。他轻按下一个红色按钮,操作台上的对讲系统继而便亮起了断断续续的光。 “列车员ag13,回复。”他声音清冷,吐字清晰,听不出情绪。 在刚刚观察王南迪和柯铭时,我数了数面前的监控,一共有二十四面屏幕,除了十六面屏幕对应的是十六节车厢,其他八面屏幕是关闭的状态,也就是说这列动车里还有八个不为我所知的区域。 陆岭南话音刚落,处于关闭状态的八面屏幕之一陡然间视屏一闪,等再明晰时,管理秩序的列车员赫然出现在了画面中,他身子站得笔直,左手抬起将对讲机凑上自己的嘴边,“列车员ag13回复,在的,列车长。” “去一下第十五号车厢。”陆岭南微仰着头,视线随着在第十五号车厢巡逻似走动的鹿头人说。 “第......是第十五号车厢吗列车长?”列车员像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列车长突然让他去有危险的最后几节车厢。“温迪戈少了一只,去看看。”陆岭南垂眸,在操作台上无声地拿指尖探着那些按钮,最后食指停留在一方上面,干脆利落地按了下去,第十四号车厢后排座位顿时被翻进了车厢底部,接着一段深不见底的台阶出现在了画面中。我一时间瞪大了双眼,这还是列车吗......这空间绝对不是一辆列车能有的...... 第26章 青荣湾号列车7 原本在后一节车厢活动的鹿头人听到前面车厢传来一阵响声,它脚步缓慢地往前走去,走到第十四节车厢打开的楼梯口时,它像是明显知道这是陆岭南在给它下达命令般,抬起头看着监控的方向,鼻腔里不耐烦地哼出了一阵浊气,接着便缓缓走下了楼梯台阶,车厢地板在它身影彻底消失在内部黑暗之中后,咔哒一声利索关闭,关合上的地板一点缝隙都看不出来,任谁都想不到这下面竟然有一段不知道通往去哪里的楼梯。 列车员ag13虽心存疑惑,但列车长的命令不能违背,他走到画面尽头按了电梯下行的按钮,电梯抵达后,他回身在原地愣怔了两秒钟,接着抬手挠了挠额前走了进去。没几秒钟,他就出现在了第十五号车厢的监控画面中,他像是很紧张,脚步步步都是思索之后才落下来的,“npc还怕npc呢?”我问。 “我们一般不称它们为npc,他们是系统世界单类游戏的设定程序,可攻击玩家和npc,记得鳞艳旅馆最后的那个鱼客人和桥棺镇的纸扎人吗?都是,npc害怕它们很正常。”陆岭南给我解释着。 “那为什么温迪戈会听你的话?”我问。 陆岭南大概是猜到了我会这么问,话里带着笑意地回我,“列车长可是列车的最高权威。” “最高权威......”我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直觉告诉我我似乎离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近了一些,但一时间琢磨不出下文,思路顿时卡在脑中。 “列车长,温迪戈确实是少了一只。”列车员ag13站在透明舱门打开的睡眠舱外向里张望,“列车长,该怎么办,需要上报系统吗?”他对着对讲机问。 “暂时不用,去把它找到带回来即可。”陆岭南说。 对讲机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列车员ag13听到这个任务命令愣在原地,一时间没缓过神来,他有些发懵,左右望了一眼车厢,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就在此时墙壁上的时钟开始倒计时整点报时,“不会又要进隧道了吧?”我小声嘀咕道。 电子女声在几秒后响起,““各位旅客,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二十秒......请旅客们做好......做好准备,倒计时5......咔3....” 我就见到屏幕画面中的列车员ag13双手攥成拳,钻进了自己面前的敞开门的空睡眠舱中,而在四处找灯源的柯铭和王南迪两人也迅速躺回了房间中。 那个蜘蛛女又来了,许是长时间内没有获取新鲜的血液,它变得越来越急躁,甚至是对八号车厢满堂的林听予和顾明池都不屑一顾,它在列车中横冲直撞,螺旋形地脚步迅移,二十秒一过,它的身影又消失在监控中。 恢复光亮后,把自己关进睡眠舱的列车员ag13尝试在舱内推门,却发现门早已落锁,丝毫不动,他在里面急促地拍着门,舱门上渐渐地浮起一片雾气,陆岭南在下一秒把第十五号车厢的监控关闭了。 “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抬手示意我面前的按钮就是可以用来和柯铭他们通话的对讲系统。 我其实心里有很多疑问,陆岭南从让管秩序的列车员去十五号车厢开始,到他算好时间知道蜘蛛女会出现,甚至是连列车员会躲进睡眠舱他都预料到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卡的太天衣无缝了......就像是我们玩家才是游戏中被人控制的npc,而他是置身事外玩游戏的人。 我按下按钮,“柯铭,王南迪,听到我说话吗?”我试探性地问。 接着就见到画面中的王南迪和柯铭抬头寻找我的声音来源,他们小声对着话,“刚刚是张羡琢在说话吗?我没出现幻听吧?”王南迪看着柯铭问。 “是他,是他的声音,张羡琢!你在哪里!”柯铭情绪激动,扯着脖子看着车厢顶部,企图找到我声音来源的位置。 “你们听我说,第八号车厢是可以通过的,你们最好一鼓作气跑到头,跑到尽头的第十六号车厢会有一个电梯按钮,到了之后我们就能见面了。”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眼从八号车厢到十六号车厢的监控画面,确认没什么危险,“第八号车厢有什么?刚刚我们有看到一只带血的手......”王南迪仰着头问。 “是林听予和顾明池,但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先过来吧,过来我再给你们解释。”不经意间,我瞥见站在一旁的陆岭南,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话没有和我说。 此时王南迪和柯铭对视一眼,两个人开始慢慢往第八号车厢入口处移动,两个人踌躇了半晌,谁都没敢先抬脚走进这黑暗中。 “张羡琢,你确定没有危险吗?”王南迪问,声音细微地颤抖,柯铭不经意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角,王南迪扭头看向他,“怎么了?”她问。 “怎么就确定他是真的张羡琢,我是说,我们俩也不是第一次进入游戏了,游戏里什么怪力乱神没见过?要是是鬼冒充的张羡琢呢?骗我们进入不该进入的车厢里?”柯铭说这话的声音虽小,但也准确无误地通过对讲系统传到了我这边。 王南迪明显被他说的话影响到了,她开始在第八号车厢门口处蹙着眉徘徊,“现在才第二天晚上,这把不是有五天吗?要不我们稳妥点,先等等看。”柯铭提议到。 “你们有这个想法也是对的,但是真的,我还活着,我当时被拖到了第十六号车厢,这个列车它不仅仅是列车这么简单......只要你们通过第八号车厢,之后的车厢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是安全的!”我心跳异常地快,企图让他们信任我,能尽快通过剩下的车厢和我见面。 陆岭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他关闭了对话系统,抬手安抚着我的后背,“三三,为什么要救他们呢,你明明知道的,游戏最后只能活一个。” “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同样是现实世界中的人一起走进过血色大门,陆凌,你明明也知道的。”我回过神,神色严肃看向他,他看向我的眼眸里漫了层暗色,“陆凌,你从没有骗过我,但你也没有和我多说过什么,这是不是一种欺骗我不知道,但你不能阻止我去试验,他们是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我不知道在你们那边系统世界里同伴是如何定义的,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去,我不会这么做,我也不能同意自己这么做,前两个世界我没有经验自顾不暇,但是现在我请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 他听罢,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在帮你啊,不是吗?” 我怔住,他确实是在帮我,但是......我说不上来,他只仅仅是在答应我的请求罢了,我让他解决掉列车员ag13,他就把他引到睡眠舱内关了起来,我让他让我和柯铭他们取得通讯联系,他也这么做了,但是...... “你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不,还有我......你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死活。”我盯着陆岭南,任由脑内的话从嘴边滑落,他听到这明显是生气了,往前逼近了我一步,接着我半个后退跌落在了座位上。 陆岭南抬起腿,皮鞋踩在了我两腿中间的座位上,他弯下腰,白色瞳仁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气场压制,我一时间都开始发抖起来,我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 “三三,你说得对,也说得不对,我是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但是你......”他此刻的笑,在我眼中看来神性而残忍,“我绝对不允许你死在我的游戏中。” 我大力推开了陆岭南,他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的声音有些发紧,站起身来便往门口跑去,“三三。”陆岭南并没有拦我,只是在身后唤了我一声,我回头看着他,他也只是无声地回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像是早就猜到了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得尽快回到第七号车厢和柯铭王南迪见面,再把他们俩领到这处安全的地方来,至于这样做是否是已经触犯了整个游戏系统的规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只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先。 我走进电梯,转过身来,陆岭南就这么站在操作台前看着我,背着光亮我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而屏幕中,柯铭和王南迪还站在第八号车厢的入口处,两个人皆发着呆,时不时地你一言我一语,第八号车厢里林听予和顾明池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死气沉沉。 “我得抓紧时间了。”电梯下行抵达,门才开了条小缝,我就已经半个身子往外侧了出去,第十六号车厢空气里夹杂着的血腥味阵阵往我鼻腔里窜,惹得我一阵反胃,头顶的led灯光依旧闪闪烁烁若明若暗,光亮所达之处并不多,“应该是安全的。”我嘀咕道,暗地里给自己打着气,接着便是一路狂奔,十六号车厢很长,我凭着记忆在觉得快要到头时放慢了速度,接着走了五六步后,听见了车厢与车厢之间的那扇自动门徐缓打开的声音。 第十五号车厢,我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车厢里还有个熟睡的猪头人,以及还有被关在睡眠舱里的列车员ag13,他似乎是感应到了有人出现在自己的附近,停顿两秒便开始奋力地攥拳锤打睡眠舱的门,我听声音判断他就在我前方三米处,我一秒没有迟疑快速地窜了过去,我来到了第十四号车厢......接着是第十三号车厢、第十二号车厢...... 我喘着粗气,脑子里数着自动门的数量,算着应该下一个就是第八号车厢了,“得更快些。”因为不清楚林听予和顾明池是否会攻击人,我不免有些担心。往前望去,我能看见第七号车厢的光,以及灯光中王南迪和柯铭的人影。 我心一横,猛吸一口气,继而便迅速地穿过了第八号车厢,我跑的极快,但细细间我似乎也听见了骨骼悄声转动的声音。 我越来越近的仓促脚步声让愣怔在原地的柯铭和王南迪两人皆吓了一大跳,直到我从黑暗中冒出来,他俩都是一脸惊恐地贴着墙看着我。 “好......好久不见。”我弯着腰大幅度喘着气,冲着他俩摆了摆手,“我是人,活着的。” 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迎上来聚在我身边,“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王南迪上手四处摸了我一番,她捏了捏我的胳膊,拍了拍我的后背,发现确实是带着体温的活人。 “被带到了第十六号车厢......”歇了两分钟,我这才缓过气来,我抬头瞥了眼车厢最上方的摄像头,冲着他咧开嘴笑了下。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柯铭还心有余悸,“还有你是怎么和我们说话的?你是拿到列车员的对讲机了?等等,你不会把列车员杀了吧?”他越想脑洞越大,声音里对我顿时充满了崇拜。 “原本以为你小子是个胆小鬼呢,没想到啊兄弟。”柯铭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怎么说,咱们现在怎么办?”他有些亢奋地问。 我回过身看向第八号车厢,刚刚跑着经过时,我确实是听见了很小声地像是骨头错位转动的声音,但也仅仅是声音罢了。 第27章 青荣湾号列车8 “走吗?”柯铭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踏进黑暗中了。 “走。”我点头,走上前去,柯铭立马给我让出了个位,他让我打头阵。 “跑起来,不要停下。”我看着他俩说。 我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番,纷纷点头,可就在下一秒,我们听到了一阵难以形容的声音,像是女人带着笑意在低语,但又听不清到底是什么音节,这声音细细密密地爬上耳廓,惹得我一阵头皮发麻。 “是八号车厢,是前面传来的声音!”柯铭回头看着我,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张羡琢!你是假的!”他情绪突地失控,我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皱着眉让他安静点,“别说话!”许是被我大声吼道,柯铭倒是又镇定了几分。 他后退贴着王南迪,冲她挤眉弄眼,王南迪摇摇头,又朝我走近了一步。 “难不成是林听予和顾明池他们活了?”我正迟疑着,动车突然晃荡了一下,紧接着,车厢的灯光接连被关闭,瞬间青荣湾号列车整列,都进入了黑暗之中。 我耳边传来王南迪和柯铭的尖叫声,我寻着他们的声音摸过去,三个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头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我听见陆岭南的声音,“跑!往前跑!” 说话间,我拉着王南迪,王南迪拽着柯铭,三个人迅速闷着头在黑暗中往前冲去,前方已经不像是动车的车厢了,而是很空旷的一大片场地,我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接着又闷声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慌乱之下,站在最后的柯铭更是推了我一把,我一个受力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柯铭跑得极快,嘴里大喊着,“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碰我!!” 王南迪也在我身后尖叫着,她摸着黑停在了原地,“张羡琢......张羡琢,你们在哪里,别丢下我......” 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右手触摸到了一片湿哒哒的液体,抬起闻了闻,尽是血的甜腥味,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寻着王南迪的声音摸去,抓住她的胳膊后,我想到了什么,“身上还有小灯泡吗?”我问道。 王南迪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塞给了我,开关开合,小灯泡发起了微弱的光,我看向前方,果然如我的猜想,是血包,全是林听予和顾明池,他们此刻像是活了般,只不过行动有些缓慢,在张牙舞爪地四处抓着,“柯铭呢?”王南迪小声地在我耳边问。 “不知道。”柯铭的尖叫声已经消失几分钟了,“躲着点,往前跑。”我和王南迪仅仅借着小灯泡微弱的光往前探着,没多久,我听见前方来自于柯铭痛苦地嘶叫声,“救......救我......”他惊恐地声音在上空徘徊,“柯铭!你在哪!”王南迪大声问着。 “啊!”回应的只有他的叫声,我脸色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显感觉到这些血包有些怕我,就刚刚,血包顾明池伸出来的手在即将触碰到我的手腕时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难道说,是因为陆岭南给我的那块腕表? 王南迪紧紧地贴在我的后背,她身体发抖地厉害,我试探性地故意去接近一旁带着攻击性游走的血包,果然他们在快碰到我的时候都往回撤了半步,但见到我身后的王南迪,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前扑,我将手扬起,向后挥散了散,血包们这才又远离了我们几分。 “你是有道具吗?”王南迪问我。 “嗯,算是吧。”我回她。 我听到了自动门开启的声音,应该是到了第九车厢了,迎着灯泡微弱的光亮,我发现这里暂时安全,空无一人,地上满是褐色的液体,闻起来夹杂着铁锈味。 “不知道柯铭去哪里了,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王南迪说,我没吱声,领着她小心地往前走着。 列车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前前行着,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不时传来的‘滴答’、‘滴答’声...... “等等,前面好像有人。”我随着光亮似乎看见前面有个人躺在地上,走近了几步,果然是柯铭。 柯铭此时满身都是血,鞋子都跑没了一只,裤脚上也晕染着血褐色的液体,灯泡光亮再往上,是已然被血液浸湿撕成条条的衬衫,再往上,脖颈间是道道血印。 “啊!”随着光亮,王南迪在下一秒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我瞳孔一缩,赫然看到柯铭的两个眼珠子也不见了,此刻他的眼眶里空空如也,他的胳膊动了一下,王南迪吓得跌坐在地上,“他还没死好像......”我伸出手,颤微微地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好痛啊......好痛啊......”柯铭呢喃开口,眼眶里涌出汩汩鲜血,他抬起双手,用手指头触摸着原本该是眼睛位置的眼眶,“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呢......”他原本是在哀嚎,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生怖。 柯铭将自己的手指抠进了空无一物的眼眶中,搅了搅。“哈哈,没了。”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手指从眼眶中拔出,他歪着脑袋看着我,话意里带着令人发渗地笑意说,“给我!眼珠子给我!眼珠子给我!” 这瞬间来得太快,我还未反应过来,柯铭就已经掐上了我的脖子,我奋力地挣扎,王南迪也在一旁用了力地踹着他的下半身,他被踹地骨骼发出声响,手上的劲却丝毫未减弱,“给我,给我,给我......”他贪婪得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我手里的灯泡早就滚远了,“放开他!你放开他!”王南迪摸着黑地用手摸到我脖子上柯铭的手,使劲地掰着,可是纹丝不动,王南迪哭声在我耳边徘徊,“张羡琢......” 不知道是我出现了幻听还是什么,我听到滚远的灯泡被皮鞋踩碎的声音,清脆泠然,接着,像是锋利刀刃割断了我面前柯铭的脖子,刹那间鲜血喷洒在了我的胸前,掐着我的那双手终于撒开了,缓缓跌落。 我大幅度地呼吸喘着气,王南迪还一头雾水,摸着黑地拍着我的后背嘴里问着,“发生什么事情了?张羡琢你还好吗?” 我的手在黑暗中被面前的人牵起,是熟悉的岩兰草与薄荷的香气。 “快走!他马上又要活了!”陆岭南左手牵着我,右手似是执着把长刀,刀刃划在地面上发出刺耳地声响。 我们三个还没走几步,身后便又传来了骨骼堆砌卡壳重生的声音,还有他嘴里呢喃地那声,“给我......眼睛.......哈哈......眼珠子给我!” 陆岭南出现之后,王南迪就再也没有和刚刚一样全程抓着我的手臂,就连话都没有再说一句,她明显对突然出现救了我的陌生人满是防备,继而连带着对我也起了疑心。 我能感觉到她在尽量跟上我的脚步,但也有在刻意地避免肢体接触,甚至是脚步加快走在了她以为是有驱赶怪物道具的我的右手侧。 车厢内还是一片漆黑,柯铭身体重组还需要一些时间,陆岭南拽着我快步往前走去,自动门经过了五轮,按理说应该是到了第十四号车厢了,此时除了碎碎地脚步声还有我们各自略带急促地喘气声,其他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王南迪......”我叫了她一声。 “嗯......”她也只是喉咙间迟疑不决地应了一个音节,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我确实没法和她解释,为什么明明只有五个玩家的游戏,突然多出了一个来救我的人,除了玩家这青荣湾号列车上也就只有npc了,npc为什么要救我?想来王南迪现在心里想的无非就是这。 “......跟紧我。”思忖后,我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句话了,意料之中,她回应我的只有脚步声渐渐。 快到第四天了,我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刚刚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的思绪还有些混乱,但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很重要的细节被自己忽略了,而这个细节,大概率能让我确定下来鬼的身份。 我们来到了第十五号车厢,自动门关闭后,陆岭南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我心领神会也悄声地往前探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还是别引起被关在睡眠舱的列车员ag13的注意。这车厢本就比前面的长,我凭借着记忆算着距离,而一侧的王南迪走的更慢,第十五号车厢已经不再是和前面的车厢一样全是座位了,她试探着伸出手摸去,能摸到的只有面面散着凉意的墙。 ‘快到第十六号车厢了,只要进了电梯就安全了......’我心里默念,却在下一秒听到身后的王南迪倒吸一口凉气,她脚步停在原地,竟抬手用骨节敲了敲睡眠舱的舱门,“这是......这是什么?”她话刚刚问出口,尾音被睡眠舱内关着的ag13吼声盖住,舱门隔音,这声音传到耳朵里只觉得异常沉闷,他拳拳锤在门上,‘——咚咚咚!’ 我伸手向后方的一片漆黑之中抓去,抓到傻愣在原地的王南迪胳膊便把她往前拽,“快走!”王南迪像是失了心智,任由我拽着,半声未吭。 自动门开启,第十六号车厢,扑面而来侵入鼻腔的是阵阵浓郁的血腥味,王南迪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发着抖,我只感觉她整个身子都软了,胳膊使不上一点劲,“振作点。”我回头对着她说,“快到安全的地方了。”她还是没有给予我任何回应。 走到车厢的尽头,陆岭南摸着黑按下了电梯按钮,轿厢门在两秒后徐徐打开,这狭窄四方空间顶部的光亮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待到王南迪适应了光线后,赫然看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浑身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npc列车长。她脚下像灌了铅般愣怔在原地,瞳孔睁大,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回头看着她小声地说,“走吧?” 王南迪听到我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包不住,悄无声地滑落到了下巴颏,此时此刻她的眼里满是恐惧与绝望,我见状松开了拽着她手臂的手。 陆岭南一直好脾气地按着电梯的开门键,虽神情淡漠,但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电子女声又悄然响起,在这寂静车厢里她带着诡异笑意地尖细声音听起来让人头皮发麻。 “各位旅客...咔...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三分钟......请旅客们做好咔咔......做好准备,倒计时5......咔....” 陆岭南闻声把我拽进了电梯,就在倒计时还有两秒的时候,我听到了从远到近逐渐清晰地‘哒哒哒’脚步声,这蜘蛛女走的速度极快,仿佛知道再迟几秒钟我们就会消失在车厢尽头般焦躁,王南迪也听见了这声音,她回头惊恐地看着身后那片黑暗,终于慌乱间抬脚踏进了电梯中。 轿厢门在即将关合时,蜘蛛女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她的脖子上此刻叮铃当啷地带着一串眼珠子,这些眼珠子有些已经发黑溃烂,有些还是新鲜膨满像个玻璃球般。王南迪紧紧地贴着电梯角落站着,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陆岭南,我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一些,她却躲了过去,接着又撇过脸看着我,上下嘴唇碰着,嘴里在说着无音节地话,我蹙着眉读懂,她是在问为什么。 轿厢门打开,二十四面屏幕皆是关闭状态,陆岭南先走了出去,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和我说,“第四天了。”我点了点头,回身朝依旧站在电梯里的王南迪挥了挥手,“出来吧,安全了。” 第28章 青荣湾号列车9 王南迪整个人缩着,磨蹭着从电梯走了出来,她眼睛四处打量着,大概在之前的游戏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让她一时间慌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把操控台前的椅子推给了她,“坐吧,休息休息吧。”她垂眸把椅子拉到了角落坐了下来,离我们远远的。 我这才注意到,在我离开这里时,原本是空无一物的长桌上,此时摆满了早就凉透了的饭菜,看样子一口都没动,陆岭南站在桌子边,正拿着筷子准备夹土豆块送到嘴里,被我立刻抬手制止了。 “冷了。”我说。 他看着我,满脸委屈,“一口都还没吃呢。” “什么时候送来的?”我问。 “你走后就送来了。”他趁我不注意,端起汤碗往嘴边送,又被我无情拦下。 “那你不是有时间吃吗?”我走后过了有一段时间他才出现,按他这个吃饭的速度,整桌风卷残云绰绰有余。 “你走了,我哪有心情吃......”他直白地回我,我倒是没料到会是这个理由,又想到王南迪就在身后,这对话被她听到,更是解释不清了。 “得打电话让她再送一次。”陆岭南说完看了眼我身后的王南迪,“再多叫一份吧。”他补充道。 听到这话,我心里竟然瞬间有了一丝异样地感动,昨天还和他说他根本不在乎其他玩家,今天他都能想着给其他玩家点饭吃了,陆岭南见我露出笑意,像是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般,笑眯眯地便跑去给送餐的列车员打电话。 我走到王南迪的面前,蹲在地上看着她,她状态不是很好,面色苍白,额头是细细密密地汗,她双手抱胸蜷在椅子上,看样子并不舒服。见我靠近,更是本能地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张羡琢,我死到临头了是不是?你要不给我个痛快。”终于,她开了口,话意里满是绝望的哽咽。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是很安全的,我也并不是鬼。”我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要不要打起精神,我们来复盘一下?”我提议道。 王南迪抿了抿嘴,想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首先,我觉得任务中的鬼,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鬼,而是我们玩家的对立面,我猜的就是那蜘蛛女。再是,我发现这个蜘蛛女有收集玩家眼珠子的癖好,林听予的眼珠子、顾明池的眼珠子还有柯铭的眼珠子都不见了,但是前两个人都是因为过隧道时没有遵守规定才被杀掉的,那么柯铭是因为什么?”我在脑内复盘着,不放过一丝信息。 “嗯,只有蜘蛛女出现时我们中不守规定的人才会死亡,那么柯铭确实死的很奇怪,不对,他根本就没死,他躺在地上的时候胳膊不是还动了吗?”王南迪抬手边揉脑袋边回忆说,“刚刚并没有进入隧道,柯铭的眼珠子为什么不见了?”王南迪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而且,蜘蛛女出现时会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但是我们全程都没有听见。”我点头应和着说。 “你说得对。”王南迪说,她看样子放松了一些。 “柯铭和蜘蛛女一样想要玩家的眼珠子,柯铭会不会是蜘蛛女的分身?我是说,我曾经看过一部美国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有很多分身,分身受着主体的思维主导意识,那么如果柯铭是分身,他想要我们的眼睛就是受了主体蜘蛛女的影响。”我的心一瞬间剧烈跳动了起来,“柯铭倒地的时候,蜘蛛女并没有出现,那么是谁挖了他的眼睛,只能他这个分身自导自演。” 我又回忆起柯铭在我房间时和我说的那段话,“他之前找过我,说见到林听予走进了第八号车厢,又说听到蜘蛛女出现在他的房间中,这和我们所知道的蜘蛛女出现时间不一样,在我们这蜘蛛女只有进入隧道时才会出现,但在当时柯铭的回忆中,蜘蛛女是突然就出现了,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是在骗我,他还提议晚上和我睡一个房间......”说到这,我心里想着还好当时拒绝了。 “可是他也和我睡了一个房间啊?”王南迪抬头问,“我不是好好的?”她说。 “杀掉玩家只能在玩家没有遵守规定的情况下,和他睡一个房间,可能只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又或是,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罢了。” 不是说了吗,鬼可是在很享受的玩这把游戏呢。 我站起身,腿有些麻,陆岭南依旧站在时钟底下,没有靠近我们一步,我走到他的身侧说,“我好像知道谁是鬼了。” 陆岭南偏了偏脑袋,眉眼微敛,笑意让面颊上的梨涡渐显,他看着我说,“就剩两天了,下次见又不知道得多久了。” 我心情不错,头微微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抬头看着他,陆岭南这把游戏的样子,看久了也不是那么怪。算是个白净好看的中年人,尤其是在那副金丝眼镜的映衬下,更显得清冷俊秀。 “感觉我在和你玩捉迷藏似的,下一把游戏,快些找到我好吗?”我小声地在他耳边问。 “好。”他笑了一下,笑容隐在唇边,只有身边的我能看见。 在二十四块正处于关闭状态的监控后,是一面深灰色的抛光水泥墙,陆岭南站在距离墙半个手臂的位置,他面容所对应的墙面上竟然闪过了一丝近乎透明的蓝光,三秒后,这面墙‘咔哒’一声,往内凹陷出了一扇双开门。 “......”在游戏的世界里,我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岭南冲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可以带上王南迪去房间内休息,他似乎在刻意地不去看王南迪,在我看来他应该是觉得自己这个npc身份太特殊,索性就当眼里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以此来消免点王南迪对他的恐惧。 王南迪跟在我的身后,头垂着进了房间。 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是一室一厅的套房,客厅足够大,正中央摆着长长的白色绒毛沙发,沙发下铺着一大张羊毛地毯,落地灯竖在一旁,仅仅只有这两件家具物什,而房间内有的也只是一张床罢了。 “你去房间里休息吧,我在沙发上休息。”王南迪听完我说的话后,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我站在原地静了两分钟,发现没什么动静,这才又退了出来,陆岭南这时已经把监控画面都打开了,放眼望去,整列列车我们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血包林听予和顾明池在车厢内乱晃着,到处都是血液飞溅干涸掉的块块黑状,“柯铭呢?”我从头看到尾,没有发现柯铭的影子,“对了,这剩下的几个监控为什么一直是关着的?是监控什么地方的?”我问。 陆岭南摇着头,“打不开,可能得最后一天才能打开。” 此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陆岭南看了我一眼,我迅速躲在了监控的后面。 是来送餐的女列车员,她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容,将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菜倒进推车中,又从推车另一侧的箱子里拿出了道道冒着热气的饭菜,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在半只脚踏出门外后,她小声地偏过头问了声,“列车长,请问您有见到ag13吗?” 陆岭南此时已经坐在了长桌边,他拿起筷子,连眼皮都没抬,丁点回应都没给。 女列车员笑容又回到脸上,“您慢慢吃。”接着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之中。 她离开后,陆岭南起身拿起勺装了碗汤,接着对我招招手,“快来吃饭。” 我坐在陆岭南的身侧,没一会儿面前的空碗里装满了他给我夹的菜,“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你尝尝看。” 自从进游戏开始,除了见到我的刹那他表现出了异于平时的欣喜模样,也就只有这吃饭的时候能再次看到他发自内心开心的样子了。 “你真的是......”我忙不迭地用手挡着他又夹过来的牛肉,“吃不下了,哎呀,这么多。”我已经饿过头了,没什么饥饿感了。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你逃出游戏后,我还会进入一把又一把游戏的吧?“陆岭南喝了口汤,砸吧着味说, “当然记得。”我突然一阵难过,陆岭南当时说的是在没有我的游戏中,他死了活,活了死,找不到我,以及还有那句,“活下来就在须臾中等待,等待下一把游戏的开始。”我将这句说了出来,看向他。 陆岭南腮帮子鼓鼓,看到我看向他,急忙将口中的吃的吞咽下去,笑了笑,“须臾里没东西吃,要饿好久的。” 听到这话,我心脏微微一颤,鼻头一酸,想了想每把游戏里他吃到吃的在座位上小幅度晃悠身体地模样,就像维尼熊吃到蜂蜜似的,想到这我又笑了出来,眼前突地就模糊了,我背过脸去,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碗给我,我再给你装碗汤。”我起身,伸过手去拿他见了底的汤碗,“好,多给我捞点葱花。”他又开始晃悠起身子。 吃完饭后看了眼监控,还和之前一样,画面中除了游走的血包外,没有柯铭的影子,今天也奇怪的还没有进入隧道,‘已经是第四天了,不该这么安静的’,虽然心中有这样的疑惑,但我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没发生什么难道不好吗? 陆岭南打了个哈欠,推着我进了房间休息,我睡在沙发上,他躺在沙发下的地毯上,这沙发柔软好睡,没一会儿,我就昏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醒来,发现陆岭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起身来的,他的脑袋靠的我脑袋极近,呼吸安稳平和,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还在熟睡。我看到他眼睫微颤,皮肤白净地透亮,再看着他的嘴巴,想到那柔软地触感,一时间脸涨红。 我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他也只是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缩了回去,还是没醒,我小心翼翼坐起身来醒了醒神,回眸看了一眼王南迪睡的房间,又转回身来。 下一秒我猛地回头,王南迪的门竟然是敞开的,我心跳加速站起身来,快步往房间走去,里面空无一人,我心里暗自嘀咕‘不会吧......’,跑出房间环视一圈后,哪里还有王南迪的影子,她跑了。 正当我愣怔在原地时,陆岭南也醒了,他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看着我问,“怎么了?” “王南迪跑了。”我说。 “你的手表呢?”陆岭南看着我此刻空空如也的手腕问道,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果然,手表也不见了。 我慌乱间来到操控台前打开监控,王南迪此时正出现在第十三号车厢里,血包林听予和顾明池在她的身边不时地探身试探着,王南迪手里拿着陆岭南给我的手表,冲他们扬着,惹得林听予和顾明池纷纷后退几步,“这手表是能驱赶怪物的吧?”我问陆岭南。 他伸了个懒腰,“只能驱赶低级的血包。”说完后,陆岭南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也迎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还差两分钟整点...... “也就是说,这个手表对蜘蛛女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是吗?”我后脊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地汗。 陆岭南走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给王南迪特意留的饭菜,一口未动。 “这家伙,不识好歹......”他用着我近乎听不见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两分钟后,这次的电子女声声音已然不似前几天那般带着笑意了,更像是对着即将死亡的猎物发出狂妄地哂笑,“各位旅客哈......青荣湾号列车即将进入隧道,咔......时长五分钟......请旅客们做好...哈...做好准备,倒计时5.哈.....咔....” 第29章 青荣湾号列车10 我就看着监控中的王南迪仓皇地选了个座位坐下,她闭上眼睛,将我的手表高高扬起,企图驱赶马上就要出现的蜘蛛女,果然,在下一秒,蜘蛛女冲破还没打开的自动门,刹那间玻璃碎片四处飞溅,蜘蛛嘴巴上的绒毛因为即将能获取到新鲜血液而亢奋地竖起,她脖颈间的那串眼珠子,此时正滴溜溜地转。 监控声音并没有开,我虽没有听见王南迪的惨叫声,但也觉得这阵阵惨叫徘徊于耳廓。 王南迪此时全身血液都像是被吸干了,四肢骨骼的外面仅仅只剩着一层皮,我看到蜘蛛女抬起触角小心地将她眼珠子从眼眶中挖出,在手中把玩了两下,接着嵌入了自己脖颈间的项链中,一副崭新的眼珠子,像是玻璃珠般,正滴溜溜,滴溜溜地转着。 手表掉落在了座位地下,四分钟后,蜘蛛女消失,柯铭出现在了原地,他张大嘴巴,伸出细长细长不像是人的舌头,弯下腰去舔舐着地上漫溢的鲜血,接着像是获取了力量般,身体舒爽地抖动,活像是捕猎之后吃饱喝足的蜘蛛。 他开始和其他的血包们一起在车厢内游荡,我身体发着抖,不再去看监控画面。 “怪我,我该和她解释的。”我弯下腰,双手发颤,按在膝盖上,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没有效果,我回忆着王南迪和我复盘时的样子,我以为她还能和我讨论,应该是信了我,可她明明眼底里是充满了恐惧的,我明明有发现的,为什么我没有多解释一些。 她怎么可能在见到身为npc,甚至是整列青荣湾号列车的列车长出现救了我后,还相信我的话呢?这颠覆了她参加游戏以来的所有认知,我......我早就被她认定为是鬼了。 陆岭南走到我身边,抬手在我后背上安抚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阵钟声在此刻响起,‘——咚咚咚!——咚咚咚!’ “最后一天了,三三。”陆岭南话音刚落,言犹在耳之际,整整二十四面屏幕猝尔间全部亮起,我抬起头,看到了第十五号车厢那原本在熟睡的猪头人此时已经踏出睡眠舱,他双眼凹陷,猪嘴獠牙,滴滴口水从嘴中滴落在地,而他的一侧,此时也舱门大开的ag13正瑟缩着身体躲在舱内,不敢出来,猪头人抬手起落间,手中的长刀劈头盖脸对着ag13劈了下去,接着被劈成两半的尸体从睡眠舱内摔落在地,鲜血洗满了第十五号车厢...... 而原本关闭着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八块监控屏幕此时也亮着光,第一面第二面是我们刚进入游戏时出现的那个列车站台,此时两个出入口冷风萧瑟,一个鬼影都没有; 第三面第四面是厨房间,全是不锈钢的台面与锅碗瓢盆,桌上放置着的是血淋淋被扒了皮的牛,我想到刚刚吃进肚子的番茄炖牛腩,一阵犯呕; 第五面的监控画面里,赫然是之前消失了的鹿头人温迪戈,此时的它也如猪头人一般,将不知道何时被它抓住的女列车员大卸八块,此时正拱着身子趴在地上撕咬着女列车员的残肢; 第六面第七面第八面全是结满了蛛丝的车厢,蛛丝里挂着大大小小密匝匝的卵袋,这一眼让我头皮发麻,小时候看过动物世界,还依稀记得蜘蛛每个卵袋内含卵少则几个,最多可达三千个,这蜘蛛女本就不是普通蜘蛛,她的卵袋里有多少蜘蛛,我想都不敢想,这些卵袋附在网上,明明没有风吹,却个个都在抖动......看样子是要破卵了! “我靠......”我咬着后槽牙,看着监控屏幕里一个接一个爆开的卵袋,不计其数地小蜘蛛从里面钻了出来,一时半霎间,三个车厢原本白如漫天雪的蛛丝都被这些新生的蜘蛛们所覆盖住,“啧,恶心。”陆岭南看着这些蜘蛛也浑身不自在,他走到入口处,探着脑袋看了眼电梯说,“蜘蛛最后会到这里的。” 他说的是真的,此时这些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们已经来到了鹿头人温迪戈所在的车厢,这鹿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这如海浪般汹涌的蜘蛛们袭满了全身,这些蜘蛛甚至钻进了温迪戈的皮肤里,鹿头人温迪戈全身的肌肤皮下,都鼓起了密密麻麻耸动不已的鼓包。 “这简直比死还难受。”我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这些蜘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厨房间,桌上的牛只消了两秒就被啮噬地干干净净,不锈钢的台面上被踩踏出密匝匝的凹洞,可想而知这些蜘蛛聚集在一起的力量了。 “三三,解题吧。”陆岭南提醒着我。 我稳稳神,使自己冷静下来,“nx309。”我唤着任务派发员的名字,面前电子屏幕适时出现,nx309不带情绪地电子男声响起,“张先生,好久不见,青荣湾号列车的旅途,您还满意吗?” “......满意。”我一阵无语,我满意个屁。 “好的,已经得到您的游戏反馈,那么张先生,您的答案是哪位玩家是鬼?” “柯铭。” “恭喜张先生,通关成功。”nx309声音刚落,就在此时,监控中第十六号车厢的尽头忽地出现了那预示着离开游戏的血色大门,它如神明般出现在那儿,四周溢着神圣的亮光。 而蜘蛛,它们又到了第一号车厢、第二号车厢、第三号车厢......游走在车厢内的血包林听予和顾明池都被啃食到连骨架都不剩,“快到我们这里了。”我回过身,正好与陆岭南对视上,他走上前来,双手怀抱住了我,他身体在发抖,他是不是也在害怕,我们俩犹如世界末日即将分开的眷侣般紧紧地抱在一起。 蜘蛛每经过一节车厢,就连带着那节车厢顶部的监控摄像头都断了信号,原本亮着光的监控画面此时正接二连三地关闭,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陆岭南牵着我的手,急促地按着电梯按钮,轿厢门开启关合的最后一秒,我看到监控已经只剩下四块还有画面了,也就是说,蜘蛛们快到第十二号车厢了。 来到第十六号车厢,轿厢门刚刚开了条缝就被陆岭南生硬地拉开,“快走,三三!”他牵着我的手在发抖,他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陆岭南......”我唤着他的名字,回握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前方已经传来了自动门被蜘蛛撞开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蜘蛛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第十五号车厢地上ag13的尸体只一瞬间就被卷席。 “三三,你该走了。”在整列列车崩塌前,陆岭南捧着我的脸,下一刻,柔软温热地亲吻落下。 我的心中下了场大雪。 玻璃门被冲撞,碎片四溢掉落在地,刺耳的刮片声阵阵敲在耳畔,惹得我一阵强音耳鸣,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太快,慌乱间我被陆岭南大力地推进了血色大门,进入门内后周遭的所有都慢慢爬上了一层白,而游戏世界中最后一幕映射在我的瞳孔中的,是密密麻麻的蜘蛛,以及消散在其中的,我爱人的脸。 意识涣然又重聚,我惊醒在仓库的沙发上,惊魂未定的我胸口起伏得厉害,等视线慢慢适应仓库里夜晚的光亮后,下一秒,我的眼泪断了线般地滴滴滑落。 那满目的蜘蛛、鹿头人温迪戈、眼眶空洞的柯铭、扬着手表求生的王南迪、短发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林听予、浴室内死状凄惨的顾明池,还有陆岭南最后给我的吻......所以画面都如走马灯般在我脑海中飞速地闪现,我抬起双手发抖着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隙中渗出,顺着手臂滴答下落。 我站起身,打开了灯,四周静悄悄地只偶有虫鸣,我下意识地伸手掏了掏裤子口袋,“还在……”,我从口袋中把原本以为是发丝的棕红色绒毛团拿了出来,想来应该是那蜘蛛女身上的,我在行李箱中四处翻找,找到了个铁盒子,我将这团绒毛放在了里面,最后目光落在边柜上那副装裱着殷少爷字迹宣纸的画框上,我将这个铁盒放在了它下面的抽屉中。 这些都是我去了游戏中的证明与纪念。 半个月后,仓库里的家具都到齐了,这里才有了些家的模样。我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记号笔,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下面有我未来得及获取真相的疑点。第一点,是谁打开的鹿头人温迪戈的睡眠舱?第二点,是谁在第十六号车厢敲击墙壁引我往深处走去的?这两个问题时常徘徊在我的脑中,我想不出所以然来。我也依旧会在空闲时不断地在搜寻着和我有同样经历进入游戏的人,却总是石沉大海无人回应……裤子里带去游戏世界中的名片上晕染着血迹,我看着上面干涸掉的暗红色,攥在手里攥了很久,我暗自下定决心,下一把游戏一定要和其他的玩家试着一起跨进血色大门,说不定,大家真的可以一起活下来…… 第30章 雾瞑公寓1 仓库外的空地上一片芜秽,我将这些杂草除掉翻土后,在网上订了些花卉植物种在前院,以此来让这个所谓的家周围能充满点生机。和前几日一样,我正拎着水壶给墙边的秋海棠浇水,一阵怪风吹过,水滴随着风意全都溅在了我的裤腿上,我下意识地弯腰抬手掸了掸裤子,等再抬起头,周围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来了。”我攥了攥拳,指尖的凉意被手心的温热包裹,提醒着我这不是在做梦。 在我前面没多远的地方已经有三个人在了,一位身形比较壮实的男人,一位穿着一身跑步休闲装的女人,还有位染着黄色短卷发的女人。看到我出现后,这两女一男各自和我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们看起来挺镇定的,想来应该都不是新手。 我站在原地极目四望,周身全是大雾,雾气沉沉,除了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三个人以及不远处的那栋公寓楼外,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其中一个女生开口道,“喂,我说,我们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 他们三个走在前面,待到我走近了些,看到这楼的侧面悬挂着四个已然生了锈的金属字体。 “雾瞑公寓。”我念出口,此时我的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望去,一位穿着白色t外加一身黑色夹克的男子从大雾中走了出来。 他长得极其好看,人受到美貌攻击时脑子里除了好看,是不会有什么其他花里胡哨的形容词的。他立在那里,虽然神色漠然,气质疏离地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加上我在内,我偏过头去,余光瞄到我面前的三个人视线也一直聚焦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这个男人左右望了眼,下一刻和我的目光对视上后便迈开长腿,没几步就走到了我的身侧。 一时间,先到的我们四位都没人开口说话......虽然眼下是在可能下一秒就会死翘翘的生死游戏中,但碰到好看的人,是我也控制不住地想多看两眼...... 这个男人比我高了一个头,感受到我直挺挺地目光后,他眼神冷淡的垂眸瞥了我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我这才看到他的鼻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精致可人,长得恰到好处。我见他这般冷漠反应,想来应该也不是陆岭南了,我心里一阵腹诽,‘陆凌,你最好这把游戏给我长得好看点。’ “咳咳。”身形壮硕的男人咳嗽了一声,把我们的视线都收了回来,“应该没有人了吧?”黄色短卷发的女人往远处的大雾中瞧了一眼,视线收回时又刻意地在我身侧男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了吧?”穿着休闲装地女人询问道。 “不是。”我们摇头回应着。 此时我眼前屏幕倏地亮起,接着是熟悉的电子男音。 “张先生,你好,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我轻声回应着。 【你的主线任务是在本世界待满五天且活下去】,屏幕下方还有一行加了粗的红字闪现,【如若其他玩家全部死亡,你即可直接通关。注明:不能主动去杀害其他玩家,否则将会受到同等反噬伤害】 “张先生,游戏明天开始,今夜可以好好休息,祝你好运。”nx309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任务刚发布完就直接切断了屏幕。 我们五个人接收完任务信息后,没人讲话,都蹙着眉神色疑惑地在想着什么。 “其他玩家全部死亡,就可以直接通关?”黄色短卷发女人挠了挠头说,“这注明还是第一次见。” “确实是第一次见......唉,自我介绍一下吧咱们,我叫褚云杰,是第三次进入游戏了。”身形壮硕的男人提议道。 “我叫宋翩月,也是第三次进入游戏。”黄色短卷发的女人说。 “我叫张羡琢,第四次了。”我说,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周围的雾气是越来越浓了。 “我叫李曼青,也是第四次了。”穿着跑步休闲装的女人说。 就剩下最后那个男人了,他此时已经走到了公寓大门的入口处,脸贴着门上的玻璃正往里面瞧着。 “喂,你叫什么名字?”李曼青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问。 这个男人站直了身子,目光越过李曼青,落在了她身后我的脸上,“陆岭南。”他说。 我犹如天降一道晴天霹雳从天灵盖打进了全身。 “还有呢?你第几次了?”褚云杰见他没下文,追问道。 “第几次......”陆岭南言罢抬起左手,外套袖口往下滑落了几分,我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的那条缠着金丝的红绳手链,他掰着手指装模作样地数了数。 “数不清了。”他作无辜状,摇了摇头说。 “你这家伙.....大家都说了你怎么能不说呢?算了算了。”褚云杰摆摆手,话锋一转回头看着我们提议道,“走吧,进去看看。” 陆岭南将门推开倒是没有打头阵,褚云杰和李曼青先走了进去,宋翩月跟在他们的身后。而陆岭南站在门的一边,就一直盯着站在最后的我看,我就见他嘴角压着的笑意快要忍不出。 我走到他的身边,他慌不迭地凑过来说,“三三,好久不见。” 我看了他一眼说,“你又变了个样子。” 他终于笑意爬上嘴角,问道,“那这次好看吗?” 我眼神躲闪,脚步加快,幽幽开口道,“还行吧。” 这栋公寓楼看样子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墙面斑驳,有些地方的墙皮还脱落了,整个一楼只有一间保安室,而保安室的隔壁是上二楼的楼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褚云杰试探着推了推保安室的门,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这保安室挺小东西也不多,仅仅只容纳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个手电筒,褚云杰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它的聚焦反射镜碎了,打开开关也不亮,“没啥用。”他又把手电筒放回了桌子上。 墙根处还有个塑料的书架,上面堆满了报纸,李曼青随手翻了翻,全是陈年旧报,报纸面上的灰尘四溢,惹得她一阵咳嗽。 桌上还有把钥匙,宋翩月将钥匙放在手中,递给我们看,钥匙上写着101。 “这保安室除了钥匙,啥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褚云杰说。 我看着书架上的报纸,这报纸纸张发黄,看样子已经很久很久了,就连上面的字都变得模糊起来,我蹙着眉仔细得看了眼,才辨认出这报纸头条上的那行大字写的是什么。 ——郊区单身公寓租客离奇死亡事件,五名租客死状凄惨,死因不明......后面的字上蒙着一层灰。 “走吧,去二楼看看。”宋翩月提议道。 我趁他们不注意时,将这张报纸叠折起来,塞进了外套内里的大口袋里,陆岭南见状挑了挑眉,我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二楼,过道里摆满了纸箱子和废旧的家具凳椅,宋翩月站在101房间门外,正准备拿钥匙开门,褚云杰拦住了她,小声地说,“有可能里面有npc,小心一点。” 宋翩月点点头,钥匙转进锁孔,打开了门。是个普通的单身公寓,但是隔成了三间房,面积狭小紧促,走廊仅仅只能站一个人,两个人就得侧过身子才能通过,我们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根本就没有npc。 “奇怪了,这把没有npc?”李曼青问道。 我就见到陆岭南进去后第一时间去的是厨房,他拉开冰箱门,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侧过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走上前去问。 冰箱里塞满了吃食,蔬菜水果甚至连牛奶都有,再把下面的冰冻层拉开,里面果然摆着整整齐齐的冻肉。 “看来这把游戏,咱们得自己做饭吃了。”我对着客厅里的其他人说。 陆岭南明显失落了几分,“我做饭还不错的。”我回身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他听罢又高兴了起来。 我看到他这张脸,心想,这下得把看家厨艺使出来了,可不能饿着他。 “我估计,这就是我们接下来五天睡觉的地方了,可是只有三间房,咱们分个房间吧?”李曼青说,“咱们俩女生肯定是一间了。”宋翩月点点头,她瞄了一眼陆岭南。 “你们,有人要和我睡一个房间吗?我先申明,我会打呼。”褚云杰看着我和陆岭南说。 “那为了大家都休息好点,你还是自己睡吧。”陆岭南做出一副为大家着想的模样,褚云杰点点头回看着他说,“那你就和张羡琢睡一间房吧。” 陆岭南:“好呀。” 我:“......” “大家要不早点休息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起加油吧。”褚云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对了,你们有要洗澡的吗?谁先洗澡?”他问。 “我先吧。”宋翩月举手,后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要不,李曼青你和我一起洗?我之前有一把游戏,洗澡的时候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 李曼青听到她这么说,只好点头,“好吧。” “不至于吧,游戏明天才开始,今晚应该挺安全的。”褚云杰说。 “没事没事,你害怕,我就陪你呗。”李曼青看着宋翩月说,宋翩月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我也害怕。”陆岭南冷不丁地看着我来了一句。 李曼青:“......” 宋翩月:“......” 褚云杰听了后,心大地笑道,“你害怕?那就让张羡琢陪你洗呗。” 陆岭南:“谢谢你,张羡琢。” 我:“......”今夜怕是休息不好了。 第31章 雾瞑公寓2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地敲门声,敲门者看样子挺心急,骨节不断地在敲击着门板。 陆岭南抬起食指放在嘴边,对我们作了个噤声地动作,接着我们三个男人步履缓慢地开始往门口处移动,李曼青和宋翩月则贴在一起,站在原地未动。 敲门声还是未停,“——咚咚咚!咚咚咚!” 我凑近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个中年男人,他神色看起来很紧张,左手不停地敲着门,而右手则是拿着一个手电筒,不时地往走廊深处照着,“有人吗?”他大声地在门外问道。 “是npc吧?”褚云杰轻声地说。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你是谁?”我问。 “噢,我是雾瞑公寓的保安,麻烦你开下门。”这个男人听到里面传来询问的声音,眼睛贴近猫眼看了看,他突然凑近的双眼里充满了红血丝。 我打开了门,这个中年男人翘首往我们屋内看了看,“就你们三个?应该还有两个人吧?”他问。 我们皆未搭腔,他倒是不恼,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们这雾瞑公寓好久没来新租客了,你们几个胆子可真大。” 褚云杰插了一嘴问道,“这里怎么了?” “这里啊......”这个保安话拖了长音,偏过头去看了眼走廊的深处,右手又抬起手电筒四处照了照,这才又看向我们,“这里闹鬼,连我都是隔三差五才来一趟而已,可不敢住在这,你们都不知道这事情吗?” 我是知道的,保安室的那张报纸头条写的郊区单身公寓租客离奇死亡事件,应该就是这个雾瞑公寓发生的事。 褚云杰摇了摇头,保安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又说,“这里之前接二连三地死过五个人......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才来这里当保安的,但是啊,我巡逻的时候真的有见过鬼魂,之前遇到下雨天,我在这里多逗留了一会儿,还听见了有女人、老人、小孩子的哭声,可把我吓惨了......” “那你干嘛不辞职?”我问。 保安嘿嘿一笑,“要不是因为这份工作不需要我每天都在这儿,工作清闲给的钱也多,我早就不干了。” 说罢,他突然抬起手拍了下脑门,“哎呀,和你们聊多了,忘了正事了。我是来提醒你们的,这几日啊正值他们的百日祭,这里一直传言他们的鬼魂不走是因为想要找替死鬼,虽然我不太信这个,但是你们可得小心啊,尽量啊晚上别出门,发生啥事也别去好奇......”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褚云杰问了句。 “这个嘛,我是真的不知道......哎对了,差点忘了,这雾瞑公寓里有一个老太婆没搬走,她年纪大了也没有儿女,没处去,就一直住在这里,我这隔三差五来也是来给她带点生活用品的,你们要是突然看到她别害怕,她有点老年痴呆,但人还是不错的,好,那我就走了啊。”保安说完之后,便抬脚准备离开,离开前和我们笑着挥了挥手,褚云杰转身回了屋里,我在关门时多看了保安一眼,他三步并做两步跃下的楼梯,看样子迫不及待想离开。 我关上了门。 李曼青和宋翩月迎了上来,“那保安说什么替死鬼?”宋翩月疑惑着问,“看来就是这把游戏的关键信息了,五个厉鬼找替死鬼,我们正好五个人,妈的,数量正好对上了。” 褚云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可是找替死鬼是要有什么条件的吧?不可能平白无故从我们五个人里抓一个过去当替身吧?那这个条件是什么呢?”李曼青分析着。 我们五人都没吱声,“这把游戏的信息太少了,你们有道具吗?”宋翩月问道,听到道具这两个字,褚云杰明显面部表情不太自在,他摇头,“没有,这鬼游戏获取道具太难了,我参加过三把,就见过一个人有道具,问他怎么得的,他也不告诉我。” 我们其他四人也摇头,纷纷表示没有道具,李曼青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怎么办,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里待五天啊?对了,今晚游戏还没开始,应该是最安全的,我们要不要出去探探路,我是说,对这个公寓场景熟悉熟悉?”她提议着。 “我也是这个想法。”褚云杰站了起来,振声打气道,“走吧各位?比起怂得要死,不如主动出击。” 刚刚开门时,我发现走廊顶部悬挂的灯泡是碎的,又看到保安手里拿着手电筒,寻思这走廊是没有灯光照明的。临出门前,我们五个人把房间里所有抽屉柜门都打开翻找了一番,发现了几根红色蜡烛,褚云杰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把蜡烛点燃后,一人分了一根。 我和陆岭南走在他们三人的身后,漆黑的走廊看不见尽头,空气里有一股霉味还有东西烧焦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激地我一直打喷嚏。 走到隔壁房间,蜡烛灯光往上扬了扬,看到是102的门牌号,褚云杰往里推了推,推不动,又敲了敲门,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这间应该是空的。”他说。 我一回神,发现陆岭南不见了,接着就看到走廊尽头燃着的那蜡烛烛火在四处飘动,没一会儿,陆岭南出现在我们视线中,“这层就5户人家,就尽头的105号房的房门能推动,而且我发现,没有上三楼的楼梯。” 宋翩月夸赞着,“你好勇敢啊。” 褚云杰咳嗽了一声说,“今晚是安全的,又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咯。” “没有上三楼的楼梯是什么意思?”李曼青问。我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是楼梯!我们从一楼上到二楼,而二楼楼梯口旁边是一堵墙,没有应该存在的去往三楼的楼梯。 “先别管了,先去105号房看看。”褚云杰说。 漆黑的走廊中,只有五个烛火在隐隐烁烁。 105号房的房门虚掩着,褚云杰用一根手指头就推开了门,破旧的房门缓缓地打开,一瞬间,我们五个人都感觉到气温骤降,我打了个寒战,站在我身侧的陆岭南见状,摸着黑牵起了我的手,他手心温热,我紧紧地抓着。 进去了之后才发现,105号房客厅的窗户大开,冷风四灌,里面家具摆设杂乱,客厅碎着一地的碗碟碎片,还有一堆废纸被阴风吹起刮蹭着我们的裤腿,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就像是人的指甲在若有若无地划过,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脚踝向上滋生蔓延。 “这里有张照片。”李曼青在电视柜上拿起一个相框,“天呐,怎么脸都被划破了?”她惊讶地将照片递给我们,里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奇怪的是,三个人的脸都被划得看不出样子。 “这里面会不会有保安说的死者中的人?”宋翩月小声地嘀咕,她开始往陆岭南身边紧贴过去,“不好意思,我能抓着你的手臂吗?我害怕。”她声音娇弱,尾音发颤,眼睛里满是祈求。 陆岭南瞥了她一眼,将牵着我的手迎着她的烛光扬起,“不好意思,我也害怕,这不,已经牵上了。”他冷淡地拒绝,我只觉得宋翩月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这能怪我吗? “咱们要不回去吧?”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都是些搬家时不要的垃圾,没有什么重要的能当做是线索的东西,李曼青伸了个懒腰说,“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指不定发生什么状况呢。” 褚云杰临走前将客厅的窗户拉上了,我们回到了101号房。 褚云杰翻冰箱找了个苹果,见陆岭南看着他,也给他递了一个,宋翩月和李曼青去浴室准备洗澡,而我推开卧室门,打开灯,发现里面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其他什么也没有。 我:“......这该怎么睡?” 一米五的床,两个大男人睡着实是有些挤。陆岭南吃着苹果凑了过来,“好大的床啊!”他说,苹果块在嘴里咬的嘎嘣响。 我走进去坐在床边,示意陆岭南将门关上,接着把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报纸拿了出来,我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效果不大,可能因为这附近大雾漫溢,空气中湿度过高,这灰尘早就结成块了。 我用指甲盖蹭了蹭,依稀能看到后面写的几个字,“杀害......分......烹......这什么意思?”我蹙着眉自言自语。 陆岭南凑过来看了眼说,“明天就知道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张羡琢,我们洗完了,你们去洗吧?”李曼青在门口说。 “好的!”我答应着。 “你先去洗吧。”我看着陆岭南,“我再研究一会儿。”我指了指手里的报纸。 他便开始脱衣服,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内里的白t都已经脱了。 我:“......” 这把游戏陆岭南的身材是真好,标准的倒三角,腰部窄瘦又肌肉紧实,整个人挺拔纤细,是我在健身房狂练一年说不定都练不出的好身材。 陆岭南:“三三,我害怕,一起洗吧。” 我:“滚蛋。” 第32章 雾瞑公寓3 陆岭南被我推去洗澡后,我坐在床边左右翻看了眼报纸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将它放在了枕头下,直觉告诉我,这报纸在之后的五天里会有些大用处。 公寓楼周遭的雾气越来越浓,空气都变得愈加湿润。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皮抬合,只觉得睡意来袭,意识渐渐模糊。猛然间,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了我的脸上,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睁开双眼,立刻抬手摸了摸面颊,然而什么都没有。 陆岭南推开门,见我正傻愣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收回手,下了床,准备去洗澡。 意识回笼,我这才看到陆岭南只在腰间围了个浴巾,头发还是湿的,水滴正顺着发梢往下滑落,落在锁骨上又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往下坠,最后晕在了地板上。 我彻底清醒了。 手忙脚乱地跑到浴室,关上了门,浴室里水汽氤氲,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面颊,刚刚身体里腾起的那股燥热这才缓了些。 洗完澡后换上了衣服我才回房间,推开门时陆岭南已经躺在床上了,他侧着身子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竟然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跨过他爬到床的里侧,刚刚睡下,他一个翻身,伸出左手就搂住了我的腰,他的鼻尖往我的脖颈间蹭,呼吸阵阵扑在我的脖子上,惹得我一阵发痒。 “你骗我。”我说。 陆岭南睁开眼睛,眸子清澈明亮,“什么?”他问。 “你说当npc不疼的,你上一把是不是痛死了?”我侧过脸看着他,两个人目光撞上,鼻息交缠在了一起,离得极近,我有些不自在地往床内侧又缩了缩。 陆岭南一愣,倒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搂着我的手紧了些,鼻尖又向前探了一分,亲了亲我的嘴角,静了一会儿,他也没有解释。 我叹了口气,只能轻声细语地说道,“算了,睡吧。” 可陆岭南一直盯着我,他的喉结攒动,我此时只觉得身体里那股燥热又漫上了心头,他在我耳边低低唤了一声,“三三。” 待我‘怎么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微张的嘴巴已经被他堵上,我的脸瞬间涨红,燥热一时到达了顶峰。他见到我的异样,探手摸了摸,下一秒故作惊讶地歪着脑袋看着我,“三三......没想到啊......” 我‘万念俱灰’,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这一夜休息的不太好。 早上是被隔壁间李曼青的尖叫声吵醒的,在我打开门时正巧对面的褚云杰也打开了门,他瞄了我一眼,眉头猛地一皱,而后又脚步未停,快速打开了李曼青和宋翩月的房门,“怎么了?”我们一齐开口。 李曼青正浑身哆嗦着站在床尾,她抬手指着宋翩月的头顶上方,我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愣怔住了,此时此刻,宋翩月的头顶竟然有个红色倒计时。 ‘16:58:34’ ‘16:58:33’ ‘16:58:32’ ......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褚云杰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而陆岭南这时才慢悠悠地从房间中出来,他看到宋翩月头顶上的倒计时,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他说,“现在应该是7点02分吧。” 我们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是一天的倒计时! 宋翩月瘫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她胡乱地抬手抓着自己头顶那一直闪动着的数字,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数字还在一秒一秒地减少着,她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第一个是我?”她咧着嘴就开始哭,眼泪不住地涌出。 李曼青稳稳神,回头看向我们问道,“为什么她会是第一个?难道说......” 她低头思忖,后又抬头看着褚云杰问道,“褚云杰,你是第几个到游戏世界的?” 褚云杰听到这句话,身体明显打了个寒噤,“第二个。”他说。 “我是第三个,张羡琢是第四个,陆岭南是最后一个。”李曼青这话刚刚说出口,宋翩月就尖叫了一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从床上爬了下来,目光祈求地看着我们,“如果我的倒计时结束了,我是不是就要变成替死鬼了?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变成替死鬼!”她咬紧了下嘴唇,嘴巴一时间失了血色。 “可是,我要在这倒计时消失之前做些什么呢?这个倒计时要做什么才能暂停?”她又哆哆嗦嗦地仿佛在自问。 “你别急,你看这才是第一天,第一天一般不都是很简单的吗?我们现在出去看看找找线索,看看能不能获取些任务信息。”我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宋翩月听到我这句话,情绪明显受到了安抚,她快速地点着头,“是的,这才第一天,第一天是很简单的,你说的没错......” 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拖拽重物的声音,细细听似乎还有人的呜咽声,这声音由远及近,到我们101号房门外时忽地就停了。 我们五个对视了一眼,后纷纷走出了房间,褚云杰悄没声儿地凑到猫眼前往外望,这一眼差点给他吓到魂都飞了,猫眼外是个胸前系着满是血渍口水巾的老太婆,她骨瘦形销,下巴颏上还有干涸掉的血红色,就像是刚刚啃食了生肉一般,她的整个眼珠子都像是被突兀安在眼眶里似的往下坠,面皮耷拉着,按照褚云杰的形容就是,活像个鬼。 “她应该就是保安口中的那个没有搬走的住户老奶奶了。”我说。 “把门打开吧。”宋翩月从最后挤到了前面来,此时她头顶的倒计时已经变成‘16:40:32’了。 她二话不说便打开了门,门外的老太婆看到我们几个人的脸后,嘴角渐渐上扬,最后咧到了一个很不自然的程度,这笑容看起来阴森渗人,就像是饿了多时的野兽看着猎物般。 “你好,奶奶。”宋翩月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 “......哈哈,吃吗?”这个老太婆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忙不迭地往宋翩月手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吃,吃......好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宋翩月被手上突然塞来的血肉块吓到,手一抖,肉掉在了地上。 这个老太婆面色一沉,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你要死了,你会和她一样死掉,都死掉。”她冷不丁地从嘴角挤出了这句话,宋翩月听到后腿一软,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 这个老太婆捡起肉块,笑容又吊起在了嘴边,她弯着腰将肉递给宋翩月,“吃,吃,吃掉它,好吃。” 宋翩月回头看着我们,我心一横,将肉拿了过来,“谢谢奶奶,我们一会儿吃。”我笑着说道。 这个老太婆才满意地转身离开,她步履蹒跚,缓慢得往走廊尽头走,嘴里开始漾起戏腔唱着,“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哪......” 她的唱腔奇离古怪,在空旷的走道里余声阵阵。 我将手中的肉放在了客厅的桌上,宋翩月看着那团肉,开口道,“会不会我吃了就没事了?那个保安不是说了,这个奶奶人不错,会不会这其实是个道具?” 李曼青闻言制止,“你疯了吧?那可是生肉,我觉得咱们先去105号房看看吧。” 宋翩月这才将视线从那块生肉上转移回来,我们开始往105号房走去。 “那个奶奶呢?她是住在哪号房?”我们左右望了眼,除了我们的房间101还有昨晚去过的105,其他的都大门紧闭,“没注意,可能就是这三间中的其中一间吧。”褚云杰说。 “都不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岭南说。 “啊?”我们都看向他。 “她不是住在这一层的。”陆岭南目光直视着走廊的尽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昨晚那阵顺着脚踝向上蔓延的寒意又来了。 105号房,不知道为什么,一推开房门,我只觉得这整个屋子色调暗了许多,昨夜我们可是迎着烛光来的,按理说这大白天应该要亮堂些,可是为什么...... 房间内还是如昨夜一般杂乱,碗碟碎了一地,地上全是蒙了灰尘的空白白纸,不时地还有水滴滴答的声音。昨夜我们是摸着黑来的,房间内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现在我们五个人都在仔细地观察着,希望能找到些奇怪的地方。 我走进了浴室,水滴滴答声就是浴室传出来的,打开浴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镜子,这镜面很干净,干净到有些不正常,就像是经常被人擦拭一样,一丁点污迹都没有。 视线往下移,是一个陶瓷洗漱盆,洗漱盆上的水龙头没拧紧,正滴着水,我抬手将它往右拧了一下,水滴回弹,不落了。 刹那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浴室门下一秒从里面被大力关上,我眼睛紧闭又睁开,模糊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在我身后,她伸出手,从我背后抱住了我,右手惨白发灰的指甲尖缓慢得刮蹭到我的脖颈,又探上我的面颊,我想要挣扎,整个身体却在她的控制下纹丝不动,她嘴巴凑到我的耳边,接着开始号哭,声音尖细,如鬼魄午夜哭啼,听得我头皮发麻。 我紧紧闭上了双眼,女人的指甲尖还在往我的头上探着,“找到我......”这个女人在我耳边说着。 接着下一秒,我听到了一声镜子被砸碎的声响,我倏地睁开眼,女人的身影在碎掉的镜面里也碎成了无数块。 “张羡琢——”陆岭南唤着我,“张羡琢——”陆岭南的声音在我耳畔回荡。 我脑袋一沉,等再抬起头,一切恢复如初,镜子也完好无损,陆岭南蹙着眉站在我身边,褚云杰也在。 “你怎么了?”褚云杰问,“和中邪了似的。” 我侧过脸看着他,点了点头。 “啊?真中邪了啊?到底发生啥了?”褚云杰一惊。 我把刚刚看到的和他们说了,但女人后来说的让我找到她,我没有提。 宋翩月听到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袭击了我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裙子。 宋翩月:“......那个女的长什么样?不会是我的模样吧?” 我:“看不清脸,很模糊。” 李曼青拿着昨晚看到的那张全家福递给了我,“会不会是这个女的?”我看着照片上面脸已经被划破的女人。 我:“可能吧,这个女的后来在哭,哭得挺伤心的。” 我们从浴室退了出来,褚云杰后来在主卧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张病院住院单子,“性别女,年纪28岁。”单子下面的字写的太潦草,还有些陈年灰尘蒙的一时间辨认不出来写的是啥。 “一头雾水。”李曼青说,她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陡然间,她又站了起来,她走到客厅的窗前,回头看着褚云杰说,“你昨晚关窗户了是吧?” 褚云杰点头,“是啊。” “那这个窗户怎么又开开了?谁开的?”我们五个人面面相觑。 “老太婆开的?”褚云杰猜测道。 李曼青:“我总觉得我们得再套那个老太婆的话,保安不是说了,她一直住在这里,虽然她有点老年痴呆,但应该也记着些其他租客的事情吧?” 褚云杰:“去哪里找她?陆岭南不是说她不住在这一层。” 我:“刚刚那个奶奶不是让宋翩月把肉吃了吗?说吃完了她再给她......看来,咱们真的要把那块肉吃了。” 听到我这话,想起那块血淋淋的生肉,褚云杰、李曼青还有宋翩月都觉得胃里一阵犯恶心。 陆岭南冷不丁开口说:“能炒着吃吗?冰箱里好像有青椒,青椒炒肉丝吧?” 褚云杰&李曼青&宋翩月:“......” 我:“见谅。” 回101房间时,陆岭南快步走在前面,我则是在最后又看了眼浴室的镜子才离开。 褚云杰站在105号房门口等我,看到我出来后,他瞄了眼我的脖子,问:“晚上有蚊子吗?” 我一脸懵:“什么?” 他指了指我脖子,“咬挺大的哈,红的和草莓印似的。” 我赶忙抬手捂住,笑着回他:“......这里的蚊子是毒。” 第33章 雾瞑公寓4 回到101号房时,宋翩月正呆坐在椅子上,头顶的红色倒计时还在一秒一秒地减少着,李曼青则是站在她身边,手轻轻地安抚着她的后背,似是安慰,可她的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甚至是有点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陡然间想到任务屏幕末尾注明的那句:如若其他玩家全部死亡,你即可直接通关。 现在不管表面上怎样装作担心,他们心底可能都在期盼着其他玩家快点死掉,然而又怕表现得太明显,等轮到自己时别人会满不在乎,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做戏做全套。 我甩了甩脑袋,回了回神。 陆岭南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手里抓着那肉块正在水龙头下认真地冲洗着,我走上前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几个青椒,又翻出了一段藕节及其他一些蔬菜,褚云杰站在我身后叉着腰问,“要不要帮忙?” 我:“找找有没有米,我看有电饭煲,蒸点饭吧。” 褚云杰闻声点头,开始翻橱柜,嘴里嘀咕着,“昨天好像有看到米袋的......哎,在这!那我去浴室淘米了哈,不打扰你们。” 陆岭南笑了声,回他,“好哦。” 他将我手里的菜接了过去,冲洗了一番,偏头和我说,“昨晚累了吧?你先去休息,我给你都切好准备好,等需要炒的时候你再来。” 我:“......”你小声一点行不行。 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从枕头下面拿出报纸,展开后,突然发现昨天还看不清的字,今天好像能看清些了,就像是纸张上弥漫着的陈年大雾被吹散了一层。 我蹙着眉,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着,报纸上说,第一个死去的租客是位二十八岁的女性,我想到褚云杰翻出的那张住院单,年纪和性别都对上了。 我接着往下看去,“死状凄惨,受害者身上重要的骨头全部被拔出。颈椎骨、肩骨、胯骨、腕骨、脚踝骨、膝盖胫骨等等皆被剔除,仅剩肉块,后被开水烹饪煮熟。死亡时间为夜晚21点左右......本案疑点重重,未找到任何受害者的骨头尸骸,嫌疑人亦未抓获。” 读完后,我整个后脊背都发凉,这不相当于古代的刽子手庖丁解牛吗? 行刑结束时人都还没有断气,在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恐惧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头被一块块取出,手法残忍至极。 那么刚刚那个白衣女子在我耳边哭着说的找到她,是否是让我们找到她的尸骸?这难道就是任务信息?如果找不到她,她就要把宋翩月带走当作自己的替死鬼? 就在聚神思考时,报纸一侧的空白处有一行黑色墨水写的字渐渐显现,字体很小,我一愣,这字一个一个出现,就像是现在有个人站在我旁边弯着腰写下的一样。 我凑近了看,写的是什么横死和冤死的人,阳寿未尽,故死后非常痛苦,他们会停留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每日重现死前...... 报纸上能见的字到此为止,我深呼了一口气,这张报纸果然有大用处,如果说每天都能提前得知接下来死亡租客的信息,那么我这一把游戏掌握的信息相比较于其他人的就会更多,我手心发热,如获至宝,小心地将报纸又塞回了枕头底下。 “张羡琢?出来炒菜了。”褚云杰敲了敲门,我闻声应着,“来了。” 陆岭南把切好的菜都放在了盘子里,整个厨房清清爽爽,桌面的水渍都被他擦干净了,我心情愉悦,手拿着锅铲冲他扬了扬,“出去吧,一会儿就炒好了。” 我炒了盘清炒藕片、香菇西蓝花炒虾仁,还有陆岭南点名要吃的青椒炒肉丝,下锅前我看着这盘肉盯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这确实是块猪肉而不是我怕的人肉。 菜都做好后,我推开厨房拉门,将盘子摆在了餐桌上,而后被烫到的指尖捏了捏耳垂。 “饭也好了。”褚云杰拿碗去装米饭,李曼青看着桌上的菜,冲我投来赞叹的目光,“好香啊。”她说。 陆岭南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我和他对视上,总觉得他也看了那张报纸。 他看起来很高兴,每到饭点他都很高兴,和我们几位情绪完全相反的是宋翩月,她头顶的倒计时此时已经仅剩不到14个小时了。 我们围坐在餐桌旁,除了宋翩月,其他三个人对我的厨艺赞叹声不绝于耳,尤其是陆岭南,每吃一口都要发出嗯~的声音。 我:“......夸张了。” 宋翩月一直低垂着头,筷子在米饭里捣来捣去,褚云杰见状安慰她,“吃吧,多吃点。” 李曼青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夹菜塞进嘴里,宋翩月还是没吃,这米饭都要被她捣成米糊糊了。 陆岭南瞄了她一眼,幽幽开口道:“快吃吧,万一是最后一顿呢?” 我:“......”吃你的饭吧别说话了。 宋翩月听到这话却猛地一抬头,眼泪水包不住,哗啦啦便往下流,但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开始大口把饭往嘴里送。 我:好家伙,激将法。 吃完饭后,李曼青洗的碗,厨房水流声阵阵,敲门声继而响起。 我走到门口往猫眼里望去,果然是那个老奶奶,她此时正歪着脑袋冲着猫眼笑,接着她抬起了手,手里又是一块血淋淋的肉块,但是奇怪的是,这个肉块竟然在动,就像是刚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来的心脏般,扑通扑通的在跳。 我大骇,连连往后退了两步,陆岭南走过来看着我,眼神示意着‘怎么了?’ 我指了指门外,他护在我身前,打开了门。 老太婆此刻手里什么都没有,她见门打开,眼角上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她的眼睛不停地往屋里瞟,“娟啊?娟啊?”她出声唤着,声音沙哑。 我:“捐?什么捐?” 可原本是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宋翩月,在听到这老奶奶的声音后,忙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欣喜地笑容挂在脸上,我只觉得好奇怪,她怎么突然看到老太婆这么高兴,就像是她认识了她很久一样。 宋翩月抬起双手握住了老太婆的手,“奶奶。”她轻声细语地答应着,话里话外都是亲密。 “娟,肉好吃吗?”老太婆嘴角咧的更开了,我这才看到她嘴里的牙齿细细密密地,全是小颗小颗的小牙,按理说,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牙齿应该不超过三十二颗,而年纪大的人,牙齿也只会更少,但这个老太婆嘴里,少说得有六七十颗牙,它们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牙缝里还有些血红色的肉糜。 可宋翩月却跟没注意到这似的,她点头应和着,“好吃的,我吃了特别多。” 我疑惑着看向她,她真的没看到这老太婆嘴中的那口牙吗? 褚云杰走了过来,如我一般,看到老太婆的下一秒往后一退,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手指了指老太婆,又指了指自己的牙齿,我点了点头。 “娟啊,奶奶给你煮了更好吃的肉,跟奶奶来。”这个老太婆反手握住宋翩月的手,便把她往屋外拽,我见状,赶忙伸手拦住了她。 老太婆顿时脸耷拉了下来,她虽目光死死地瞪着我,但从她的眼底我似乎看到了一丝焦急,她语气低沉地说,“找到她,救救她......” 这‘错觉’一闪而过,继而老太婆眼底里带着杀意地眼神又占了上风。 我疑惑地愣了两秒,宋翩月催促着,“奶奶,快走吧。” 我在宋翩月耳边急促地说,“你怎么了?宋翩月?醒醒!”可她当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我没有让步的意思,宋翩月缓慢得挪动了脖子,仿佛像是齿轮般在转动着脖颈上的脑袋,接着她看向我,面色发灰,眼球上吊,眼白占据了眼眶大部分,她厉声冲我吼道,“滚开!” 这声音......我猛地想起了105号房的那个白衣女子。 陆岭南把我往他身后拽去,宋翩月一时间没了阻拦,脚踏出门口的刹那,她头顶上的红色倒计时突然开始加速倒退了起来。 这倒计时四周溢着愈加猩红的血光,分钟的数字就像是秒数一般飞快地减少着。 “13:20:53” “13:15:49” “13:10:37” ...... 宋翩月像是被鬼附身般,被这个老太婆拽离走远了。 褚云杰探出脑袋看着走廊中的两个渐渐离去的两个人,回头喉咙发颤地问我,“怎么办?就这么让她被带走?他妈的这个老太婆是人吗?” 李曼青这才慢悠悠得从厨房走出来,她明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装作一无所知地问,“怎么了?宋翩月呢?” 褚云杰说,“被......被那个老太婆带走了......她头顶的倒计时还加速倒退了......” 李曼青张大了嘴,“啊?那该怎么办?” 褚云杰愣在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陆岭南,没有吱声。 “你们就不想跟去看看吗?就算是想让她死,也得顾虑一下明后天的自己吧?今天不找到解决替死鬼的办法,明后天轮到你们,你们该怎么办?”我冷眼瞧着他们,把话直直白白地说了出口。 李曼青和褚云杰听到我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皆低下了头。 我走出了门,陆岭南跟在我的身侧,此时宋翩月和老太婆站在走廊的尽头,两个人手牵着手立在那里,与我们遥遥相望。 我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只觉得她们面上漆黑一片,褚云杰和李曼青没一会儿也出来了,他们脚步碎碎地走到我的身后。 “她们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了?”李曼青探着头看向走廊尽头。 “他们是背过去的还是面对着我们的?”褚云杰开口问道。 我也看不清,她们俩此刻像是没有生命的娃娃般,被人搁置在了走廊尽头。 正当我准备走得近些时,我眼前一阵模糊,好像看到了那个白衣女人从105号房里走了出来,说是走,我更感觉像是双腿在地上拖,恍惚间我想起报纸上所说的这个女人身体里的骨头被拔光了的事情,心中一阵惊悸。 不仅是我和陆岭南,身边的褚云杰、李曼青也见到了,我们脚步停滞,僵在原地。 这个白衣女人抬手轻抚着宋翩月的脸颊,接着像是老式电视卡台了般,鬼影闪现,连带着宋翩月的身影都不见了。 走廊的尽头只剩下了老太婆一个人。 呜咽声响起,这老太婆声音低沉地像是在哭泣,她在原地转着圈,双手抬起对着空气抓着,“娟?娟?”她带着哭腔喊着。 我往前快步走去,陆岭南紧随着我,褚云杰和李曼青两个人步履缓慢地四处望着,不太敢靠近。 我走到老太婆的身边,她眼角湿润,泪水顺着脸上皱纹的沟壑往下滴落,她看着我,一脸陌生,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娟?娟?” 我轻声喊道,“奶奶。” 这老太婆身子一顿,脸朝向我,望了两秒,之后她颤微微地抬起手指了指105号房的房门,嘴里清晰地说着,“救救她。” 她神色愈加变得正常,眼睛都清亮了几分,她看着105号房嘴里嘀咕道,“溺水之处,常有人溺。死于非命者的魂魄,总是守在她死去的地方,抓走新来者的魂灵替代自己,以为方可超脱苦海。” 我只觉得她此时此刻像是变了个人,话音刚落,老太婆猛地抓住我的手,“救救她。” 接着她像是又疯了,眼神又混沌起来,她咧开嘴笑,又开始唱起昨日的戏来,“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哪......” 她开始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经过褚云杰时差点撞到他,褚云杰吓得连跳三步奔到了我身边。 “娟是那个女鬼吗?”褚云杰问,“宋翩月被她带去哪里了?” 我摇摇头,思忖着报纸上那几行字,白衣女人死亡时间为夜晚21点左右。我想起报纸空白处显现的那行字,‘只有横死和冤死的鬼才可以找替身,因为他们的阳寿未尽,所以死后的世界非常痛苦,他们会停留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每到他们被杀害的时间,就会重演死时的情景。’我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今夜的21点,我们要再进一次105号房了。 第34章 雾瞑公寓5 我走到老太婆的身边,她眼角湿润,泪水顺着脸上皱纹的沟壑往下滴落,她看着我,一脸陌生,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娟?娟?” 我轻声喊道,“奶奶。” 这老太婆身子一顿,脸朝向我,望了两秒,之后她颤微微地抬起手指了指105号房的房门,嘴里清晰地说着,“救救她,救救她。” 她神色愈加变得正常,眼睛都清亮了几分,她看着105号房嘴里嘀咕道,“溺水之处,常有人溺。死于非命者的魂魄,总是守在她死去的地方,抓走新来者的魂灵替代自己,以为方可超脱苦海。” 我只觉得她此时此刻像是变了个人,话音刚落,老太婆猛地抓住我的手,“救救她,救救她。” 接着她像是又疯了,眼神又混沌起来,她咧开嘴笑,又开始唱起昨日的戏来,“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哪......” 她开始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经过褚云杰时差点撞到他,褚云杰吓得连跳三步奔到了我身边。 “娟是那个女鬼吗?”褚云杰问,“宋翩月被她带去哪里了?” 我摇摇头,思忖着报纸上那几行字,白衣女人死亡时间为夜晚21点左右。我想起报纸空白处显现的那行字,‘只有横死和冤死的鬼才可以找替身,因为他们的阳寿未尽,所以死后的世界非常痛苦,他们会停留徘徊在自己死去的地方......每到他们被杀害的时间,就会重演死时的情景。’我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今夜的21点,我们要再进一次105号房了。 宋翩月还没有被老太婆牵出门时,头顶上的倒计时还有13个小时20分钟,而现在,我们回到101号房,看到餐桌上方悬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2点整,离白衣女人的死前重现还有9个小时。 “宋翩月能撑住吗?我是说,她的倒计时加速了,能在倒计时归零前把她救回来吗?”褚云杰心神不宁地说,他在客厅来回踱步,不知道是真的在担心宋翩月还是在担心明天头顶也会出现倒计时的自己。 我拉着把椅子坐下,站在我身边的陆岭南突然开口,“刚刚的宋翩月应该已经被附身了,否则她见到这个老太婆,不会是一副亲密的样子。” 我表示同意,她要是没有被鬼附身,光是看到那老太婆嘴里密密匝匝地小牙就能吓到连退三步,更别提亲热地抓着她的手唤她奶奶了。 “但是,我们是能阻止宋翩月的肉体的。”刚刚我的阻拦,明显让附身在宋翩月身上的白衣女人发了怒。 “那现在怎么办?”李曼青有些不耐烦,反正她是第三个出现在游戏里的,前面有两个人给她试错,怎么着她都不担心。 就在我思考要不要把报纸这件事透露给他们时,隔壁房间传来了阵阵捶墙声,这声音很沉闷,像是锤头外包裹着什么柔软地布袋般,在一声又一声地敲击着墙壁。 “什么声音?”李曼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褚云杰也在原地杵着不动了。 “褚云杰,102号房的房门能打开吗?”我看向褚云杰问,昨天是他推的102号房门。 “不能啊,按理说,里面也不会有人啊......”这声音还在敲击着,频率越来越快,我快步走出门去,来到102号房的门口,我侧着身子倾身用力地撞着,屋内的锤击声听到我在撞门,锤的更用力了,褚云杰在我身后中气十足地说了句,“让我来!” 接着他拱着身子往门上撞去,门的锁咔哒掉落在地,褚云杰一时间闷着头随着惯性冲了进去,猛然间,站在门口的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102号房阳台上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而褚云杰摔在了地上,并没有看到,他忙不迭地爬起来掸了掸衣服,见我们愣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李曼青指了指阳台,声音压着说,“鬼。” 不止只有白衣女人一个鬼,在其他的房间里,还有个鬼在随处走动,甚至是在发出声响引着我们去找他。 报纸上并没有提到这个鬼的存在,难道说,是其他死去的租客?我一头雾水地猜测着。 接着,103号房也传来了同样的锤击声,褚云杰揉着胳膊,再次撞开了103号房的门,这下,我们四个人全部看到了那个鬼影。 这个鬼影看不清他的面部,放眼望去只是一团黑色人影,他鬼影攒动,站在103号房的客厅中央,他看到门口的我们,头部开始缓慢得转动,接着‘咔咔作响’,下一秒,窗外阴风四起,客厅的窗帘开始疯狂地随风飘动起来。 公寓外那弥漫不散的大雾像是有了意识般地从阳台口溢了进来,这大雾缓慢地吞噬了半个客厅,站在最前面的褚云杰连连抬手压着我们退出屋去,大雾停在了黑色鬼影的身后,接着他像是在吸食着沉沉雾气一样,鬼影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大,压迫感也越来越强,我们仰着头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向我们袭来。 “一个都跑不了,哈,都得死。”大雾中传来浓厚男声,这声音听在心头只觉得寒毛卓竖。 “跑!”陆岭南一声令下,鬼影倏忽向我们的方向侵袭。 我们四个人慌乱间就在走廊中散开了,原本还是白天的走廊,此时此刻已然是入了深夜的昏暗。 褚云杰连跑带爬地往我身后跑去,李曼青更是已经不见了踪迹,我和陆岭南在走廊中躲闪着,一时间,我总觉得我们并不是在走廊里,这过道看不到尽头,就连走廊两边被扔出来的旧物家具都没了影子。 “莫不是又中邪了?”我抓着陆岭南的手问,“不像。”他摇头看着我。 我回头望着身后,似乎在雾气中看到了白衣女人的身影,接着,褚云杰撕心裂肺地尖叫声从我们身后的尽头传来。 “奇怪。”陆岭南嘀咕道,我心跳声阵阵问,“哪里奇怪?” “你记得青荣湾号列车被放出来的温迪戈吧,他该是最后一天出现的,却提前了好多天被从睡眠舱中放了出来。” 我看向陆岭南,心里一个猜测渐渐浮出水面,“你是说,这个男鬼也是提前出现的?” 陆岭南神情严肃而冷峻,他闻声看着褚云杰声音逐渐小去的走廊尽头,“只是一个猜测。”他说。 走廊里再也没有褚云杰的声音,雾气散去,原本熟悉的公寓过道又出现在视线中。 褚云杰不见了,李曼青哆哆嗦嗦地出现在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她看到我们,一步三回头地惊恐回望着,脚步踉跄地往我们身边走来。 “褚云杰是不是死了?”李曼青问,话腔里满是恐惧,“第一个会死的不应该是宋翩月吗?为什么会是褚云杰?” “难道说,褚云杰被这个男鬼抓去当了替身?”我原本以为已经了解了这把游戏的规则,但这突发事件,一时间把我心里所想的一切都推翻了。 整条走廊寂静无声,老太婆突然出现在了视线中,我只觉得她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意。 她双手捧着一块血肉正在啃食,血水从指缝中顺着骨节浸染了她的袖口,接着,她旁若无人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最终脚步停在了105号房的门口。 ‘吱呀’一声,门内的人似乎知道了她的到来,主动打开了门。 老太婆笑嘻嘻地将手中啃食了半块的血肉丢弃在地,仿佛眼前有她更想要的吃食,她抬脚走进了105号房中。 我跑进101号房,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已然快接近指向21点整。 “来了,死前重现!”我攥着拳稳稳神,看着陆岭南和李曼青说,“走吧,去看看。” 李曼青抓着我的衣角,半个身子躲在我的身后,陆岭南则是走在我的身前,自从听完他刚刚的猜测后,我就觉得这游戏难度上了个档次,怎么回事这是,颠倒了我对游戏第一天本该最简单的认知。 如果以后每一把都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岂不是没有可以松懈的时候,想要活下来也是越来越难。 推开105号房的门,我只觉得我们三个人一起进入了不一样的时间空间里,整个房间的色调都不同了,像是古早香港电影里闹鬼的住家户一般,阴森渗人又冒着刺鼻的锈气。 105号房里所有家具的边角都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撞保护套,屋内家具陈旧,头顶悬着的灯泡上烤着一层昏黄地污渍,让屋内所见之处都蒙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晦暗。 客厅中央的地上点燃了三根红色长烛,长烛前还有一碗白米饭,饭里插着一双筷子,筷子直挺挺地立在那儿,阴风吹过,各式家具的影子在烛光里隐隐烁烁。 我们三个人尽可能地弯着腰躲在玄关柜前,李曼青还把门留了条缝,防止出现啥意外能逃出生天。 我探出脑袋看了眼,没有见到老太婆的踪迹,突然间,一个白影闪现,我又将头缩了回去。 是宋翩月。 此时的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陈旧腐朽地地板嘎吱作响,她跪在三根红色长烛前,嘴里细细密密地说着话,我听不清楚,接着她端起了地上的那碗白米饭,利索地拔出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第一口时,第一根红色烛光骤然变成了绿色; 第二口时,第二根蜡烛上摇曳地红色烛光也陡然间变成了阴森森的绿; 第三口时,第三根蜡烛接连嬗变为绿。 李曼青身体发抖地厉害,她甚至不敢看下去,蹲在地上半个身子都趴在我的后背上,我被她压得双腿也不受控制地在发颤,而陆岭南则是一直用手护在我的身侧,让我有了些许安全感。 接着,一个黑色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宋翩月的身后,渐渐地他开始显现,他抬手按在宋翩月的后脑勺上,宋翩月腰背一直,接着这个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到他的面容,我心中的大骇,是褚云杰,是褚云杰的脸! 褚云杰迎着绿色烛光,露出了森冷地笑容,下一秒,宋翩月犹如中了邪般开始倒地抽搐,褚云杰抬手轻轻地摸着她身体的骨头连接处,就是在摸一件稀世珍宝般,宋翩月在他的触摸下,嘴里开始漾起了一丝听起来很怪异地快感。 她似乎在祈求,祈求献祭出自己的生命。 下一秒,褚云杰的五指插入了宋翩月的肚子中,他的手似乎在她肉体中来回搅动,骨头断裂、骨节错开,鲜血从腹部汩汩流出,宋翩月却丝毫没有痛楚般地睁大眼睛,眼角带笑。 一截又一截骨头被褚云杰从她体内抽出,宋翩月的身子没了骨架渐渐瘪了下去,最终像是一滩死肉般瘫在原地。 场景犹如老式电视般画面一转,客厅中央晕着血迹,血腥味四溢,一边的地毯被暗红色血液浸染地发黑。 褚云杰吹着口哨去了厨房,他打开了火,锅里煮沸了水,大块肉块被丢进了锅里。 我这才发现房间漆黑的角落,老太婆就站在那,她痴痴地望着客厅中央那滩血迹,疑惑地脑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肉块被盛起,放在了碗中,被褚云杰端出来放在了餐桌上,这老太婆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坐下,接着,抬手拿起还冒着热气的肉块就往嘴里送。 张口闭口间,我看到她那密匝匝地小牙,不停地撕咬着肉块,胃里一阵酸水涌上来。 褚云杰走到客厅,将满地的骨头开始往自己的身体里塞,褚云杰的面容开始消散,黑色鬼影重聚起来,最终变成了我们在103号房内看到的那个男鬼。 “他这是在往自己的身体里塞骨头?他是想重新变成人?”我压低声音小声地问道,“难道说......想找替死鬼的不是白衣女人,而是他?” 第35章 雾瞑公寓6 未等我再细想,只感觉头顶下一秒有水滴溅落下来,但滴落的瞬间我闻到了一丝头发烧焦地气味。 我茫然地抬起头,就见105号房整个天花板及其四面墙如被蜡烛点燃,火烧火燎般地开始融化。 这屋子此刻像是在忌日中生者送给往生者的纸扎房屋般火光摇曳,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房间四周黑烟漫溢。 我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从指缝的空隙眯眼望去,在火光中我看到面前那黑色鬼影,褚云杰的面容又附在了他的脸上。 嘴唇苍白,眼底发黑,他眼下正看着躲在玄关角落处的我们,接着,他的面上冷不丁地扬起了一丝极其怪异的笑容。 褚云杰的嘴角似是撕裂开了一般一直裂到了耳侧,他的目光阴鸷暴戾,和他下半张脸突兀地笑合在一起,盯得我全身发麻,人面对恐惧时最原始的那股想要丢盔弃甲逃跑的欲望瞬间漫上了我的心头。 黑烟滚动,我一时间被迷了双眼,鼻腔里也吸入了一阵烧焦地烟味。 我单手撑地,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105号房火势渐大,已然摇摇欲坠,恍惚间我瞥见老太婆还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地撕咬着熟肉,顷刻之下,她便被火舌肆虐吞噬。 “快离开这里......”陆岭南憋着气,在尽可能地不去吸入这烟瘴,他震声地在我耳边催促着。 我抬手攀上他的胳膊,两个人闷着头踉跄地往屋外走去,而贴在我身后的李曼青则是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衣角,此时她也在大力地弯腰咳嗽着,脚步未停。 在我们后脚刚离开105号房时,只觉得身后一阵焦热,木质地板家具物什发出火焰灼烧地噼啪声,热浪刺地后背如针扎般难耐。 走廊阴沉萧索,冷意阵阵,我们三个人跌坐在地,咳嗽了好一阵儿才堪堪缓过神来。 我揉了揉眼睛,强逼着自己流了些眼泪冲洗了下眼角,这才睁开了双眼。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曼青泪痕干在了脸颊上,一脸惊魂未定地模样。 我脑海中又闪现出面容是褚云杰脸的男人往自己身体里塞骨头的画面。 “找替死鬼的到底是谁?”李曼青又问道。 我皱着眉看着此刻已经大门紧闭的105号房,“宋翩月是白衣女鬼找的替身,褚云杰是黑影男鬼找的替身。”尽管我还是一头雾水,但至少能确定,宋翩月和褚云杰如今已是确确实实成了替死鬼。 “根本就是无解。”李曼青说,她扶着墙站起身来,面色苍白,身体颤巍巍地发着抖。 陆岭南蹙着眉看向我,似是欲言又止,“怎么了?”我开口问道。 “保安有说过,这里接二连三死了五名租客,但,我总觉得这黑影男鬼要比女鬼更危险。”陆岭南话音未落,李曼青接上了话茬,“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们说,这黑影男鬼真的也是五名租客中的一名吗?” 他们俩的对话其实和我心里想的一样,这白衣女鬼怎么看都是臣服于这男鬼的。 “如果他不是......那么这公寓里就有六个鬼魂,我猜测死于非命的五名租客,可能都是被这黑影男鬼杀害的。” 我这句话说出口,走廊一时之间陷入了一阵默然之中,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们三个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面对的是四个鬼魂。 整点报时在空旷的走廊尽头响起,沉闷的敲钟声一下一下打在我的心头上。 “第二天了。”陆岭南深吸一口气,“说不定今天是安全的。”他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本该是第二天头顶出现倒计时的褚云杰已经死了,也就是说,只要今天不碰到鬼,没准儿就能安稳地度过。 我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接着眼前突然电子屏幕闪现,荧光屏中出现了我们五位玩家的脸。 我一怔,看到位列前两位的宋翩月和褚云杰的头像呈灰暗状,而后面三位的依次是李曼青、我还有陆岭南的头像,则还是亮着光的。 熟悉的电子男音nx309响起,“张先生,玩家状态已经更新,祝您好运。” 屏幕下方依旧是那行加了粗的红字闪现,【如若其他玩家全部死亡,你即可直接通关。注明:不能主动去杀害其他玩家,否则将会受到同等反噬伤害】 屏幕闪烁三下后,又消失在眼前。 李曼青回过头,我看着她面色惨白,没有血色,额前挂着一层汗。 “明天就轮到我了。”她说,话意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对,说不定今天就轮到了。”她摇摇头,似是想起死在了第一天的褚云杰。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我们三个人屏息,身体悄没声儿地贴紧了走廊墙壁。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保安。 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装扮,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到二楼时手执光亮往我们这边照着,我们三个人看到出现的是他后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往前走去,离保安越近我越觉得这保安似乎比起昨天,又有些不同。 他看到我们出现后,吓得连退两步,后苟着脑袋左右打量了我们一番,才放下心来。 “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他紧张地喉咙吞咽着,神色怪异,就像是看到我们很出乎他意料似的。 就在这时,我惊讶的发现,原本二楼旁边的那堵墙的位置,变成了去往三楼的楼梯。 这保安四处望了眼,嘴里嘀咕道,“你们有看到那个老太婆吗?我找了她好一阵子了,都没看到她。” 陆岭南摇头,“没有。” “我再去找找,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保安说罢往三楼爬去,李曼青这才发现这里多了个上三楼的楼梯,她惊得瞠目结舌,回头看着我俩说,“这是每度过一天,就解锁一层是吗......”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我提议道。 “不了不了。”李曼青连连摆手,“现在好歹还是安全的,我还是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再说吧。” 她转身进了101号房,没过三秒她又伸出脑袋来看着我们说,“要不你们也休息一下?我们定个时间,一小时后一起去三楼。” 我点头同意,她怕我们俩丢下她先去探路,三个人一起去总归是心里觉得安心一点,再者,我也确实是累了。 回到房间,陆岭南反身关上了门,我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报纸来,展开看了眼,第二个死去的租客信息没有更新,报纸上什么都看不清。 我颓丧地躺在床上,瞥了眼站在床边的陆岭南,往床内侧挪了挪,给他让了半个床位。 他顺势躺了下来。 我:“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测。” 陆岭南:“说说看。” 我:“五位租客都向这个黑影男鬼献祭了自己,他们不是在为自己找替死鬼,而是在替他们所信仰的这个男鬼找替身。” 陆岭南眼睫微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三三,你好聪明,说不定就是这样……” “如果李曼青死了......”我没理他的无脑夸赞,转过头看着他,这半句话说完,尾音就哑在了嘴边。 陆岭南睡着了,睫毛微微颤动着,呼吸平稳又安宁,我的心脏漏了半拍。 我张了张嘴,剩下的半句话在唇齿间磕碰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吞咽了下去。 ‘如若其他玩家全部死亡,你即可直接通关。’这句话出现在我的脑中。 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每一次进入血色大门前的一幕幕,耳边清脆悦耳的男声,落在我唇间柔软地吻......在我的记忆中皆清晰可见。 我不敢想下去。 我侧过身子,轻轻揽住了陆岭南,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下巴颏上。 良久,就在我也睡意袭来时,我感觉到自己的额前落下了一个轻飘飘地吻。 第36章 雾瞑公寓7 等我醒来时,陆岭南已经不在房间内了,我从床上坐起,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我伸出手从枕头下把报纸抽了出来,边揉眼角边瞥了眼死去的第二位租客信息,睡前还看不见任何字的报纸上此刻已然出现了几行淡淡的字。 我仔细得辨认着,上面说,第二个死去的租客是位年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我接着往下看去,“现场死者四肢张开平躺在地,胸口上有一个十字形的豁口,像是被利刃所割开,从外表面看上去伤口极深,十字形豁口处两边的皮肤皆朝外侧面翻卷开,翻出来的肉已经呈浅红发白色,死者四周地面上全是干涸的血迹,经检查,死者心脏消失不见......死亡时间推断为夜晚21点左右,本案疑点重重,后未找到受害人的心脏器官,嫌疑人亦未抓获。” “死亡时间也是21点。”我将报纸叠了起来塞回了枕头下。 “昨天的白衣女人是全身的骨头会抽出,今天的这位是心脏不见了,难道说,他是在每一位死去的租客身上都拿走了一样东西?”我蹙着眉猜测道。 正常来说,一个人的心脏外面是有胸骨保护着的,一般的工具根本就割不开胸骨,只有电锯才能做到这事。 要想知道他是怎么死去的,只能在今夜的21点去他所在的房间重新经历一遍他死前再现的场景。 想到这我就浑身不自在,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五名租客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找替死鬼,而是为了他们所信仰的黑影男鬼找的替身,那么也就是说,我今晚还得面对他。 那个黑影男鬼的身影一直徘徊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就像是被无形中施了某种手段一样,他已经俏没声地入侵了我的思绪。 我稳稳神,长舒了一口气打开了门,陆岭南正站在客厅餐桌旁,手里拿着个苹果在掂量。 “你饿了?”我询问道。 他闻声转头看向我,笑意渐渐爬上眼角,“你醒啦。” 我点头,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原来才过去了四十分钟而已。 我走到陆岭南的身边,“报纸上的信息更新了,今天死去的租客心脏不见了。”我叹气道。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咬了口苹果,神色平静地回,“听起来像是那种很荒诞的教会祭祀活动。” “死亡时间还是晚上九点,在这之前,叫上李曼青,我们去三楼探探路。”我边说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翻了翻,发现能很快吃到胃里的只有挂面了。 我脱口而出:“我下面给你吃?” 陆岭南猛地一咳嗽,他侧过头看向我,不知道是呛到了还是怎么,他的脸上瞬间漫起了一层红晕。 我:“......” 陆岭南似笑非笑地说:“现在吗?白日宣淫不好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再说......我不做给你吃了。” 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捏了捏我的肩,在我耳边带着笑意小声告饶着,“老婆老婆,我错了错了。” 我内心腹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 待等我俩吃完面后,李曼青才从房间出来,她看起来休息得并不好,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下的黑眼圈比睡前还深,甚至是看起来都有些病态了。 “你还好吗?”我有些担心地问道,“刚刚下面多下了些,你要吃吗?” 李曼青冲我摆了摆手拒绝道,“没什么胃口,不吃了,谢谢。”她的脚步拖沓,抬手揉着脑袋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陆岭南闻言忙不迭地将碗捧起,像是等了很久般高兴地说,“那我还要吃。” 吃饱后,身体里漾起了一丝暖意,我们三个人从房间出来,站在了走廊之中,明明是大白天,却总觉得走廊里笼罩着一层雾气,眼前看什么都不清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走廊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我们三个人轻微地喘气声。 面前是通往三楼的楼梯,陆岭南先走上的台阶,我则跟在他的身后,李曼青殿后。 三楼的走廊和二楼没什么区别,走道两侧堆积着铺满灰尘的纸箱子还有零零散散的空酒瓶,破旧的椅子靠着墙面,蜘蛛网挂在椅背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咚咚咚!——咚咚咚!’的声响,我身体猛地一抖,这声音在寂静无声地走廊里尤其突兀,李曼青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小声嘀咕道,“是谁?是鬼吗?” 陆岭南摇了摇头,他面色平静,盯着走廊尽头,他抬手示意我们俩停在原地,自己往黑暗深处探去。 我立刻回头对李曼青说,“你在这里待着。”便小跑跟上了陆岭南。 刚走没两步,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要是说刚刚的走廊还能看见些什么,而现在则是低头伸手不见五指。 “陆凌?”我小声地往前走去,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丁点回应。 “陆岭南,你在哪?”我伸手往走道两侧的墙面摸去,却什么也没摸到,就像是这里已经不再是空间狭窄的走廊。 ‘不对劲。’我心里暗叫不好,就在我心慌到准备往回走时,顷刻之间,我头顶亮起了一盏灯。 ——我哪里还在什么三楼的走廊,我现在已然站在一间公寓的客厅正中央。 这房间的墙壁上全是四散的霉斑,密密麻麻,恍惚间我竟然发现这些霉斑在缓慢地往一处聚着,接着,一个硕大的霉斑聚成的黑色人形出现在了墙上,这个人影窜动,抬脚起落间,竟然从和墙面分离,走了出来。 我心跳的异常之快,环顾四周,这房间什么能当做称手武器的东西都没有。 冷不丁地我低头一看,我脚下竟然也晕起了一大片霉斑,这些霉斑开始往我的脚上转移,我使劲抬脚跺了跺,这些霉斑又散开了,可没等我安心两秒,这霉斑又开始往我裤脚上蔓延,它们肆虐地速度极快,很快地,我被死死定在了原地。 霉斑淹没了我的脚踝,我上半身挣扎着,下半身完全动不了。 面前的黑色人影越来越近了,我大口地喘着气,就见这霉斑聚起的黑色人影抬起了双手,做出一副下一秒就要扣紧我脖颈的样子,眼前密密麻麻地黑逐渐漫上我的视野,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四起,我只觉得衣服都被吹起来了,可我还是动不了,我费力地睁开双眼,在这强风中心,我看到了那个黑影男鬼,褚云杰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低着头看着我哂笑着,笑声刺耳尖细,接着,他如鬼魅般虚幻的手插进了我的胸膛,我一瞬间连气都喘不上来,心脏像是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我耳膜开始振动,脑内开始涌现出大片大片的空白,鼻腔里也有鲜血上涌,喉咙间一阵甜腥味。 我痛到眼泪漫出眼角,‘好痛......好痛啊......’,这黑影男鬼似乎很享受我此刻痛苦的表情,我只感觉他稍微一用力我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陆......”我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下一秒意识涣散,我只觉得好困,眼皮好重,我努力睁开眼睛又闭上,接着,我感觉一切感知都消失了,整个身体都开始轻飘飘起来。 “三三!张羡琢!”我听到了陆岭南在唤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我竟然飘在了半空中,我看到了他,他抱着我,口型在叫着,“张羡琢!”可这四周风太大,把他的声音都吃了去。 陆岭南双手捧着我的脸,他哆嗦着嘴唇,话语支离破碎,“张羡琢......张羡琢......”,千言万语突然只成了我的名字。 陆岭南抱着我的双手满是鲜血,不像是我的......黑影男鬼也不见了,此时我和他就在三楼的走廊之中,神思恍惚间我好像看到走廊尽头躺着一个人,似乎是老太婆,还未等我再仔细看一眼,下一秒,我感觉到我在下坠。 我感觉自己刚刚飘出体内的灵魂在被人死死拽住往下坠。 “张羡琢......醒醒......醒醒好不好......”陆岭南的声音终于不再是飘在底下,而是在我耳边响起,我缓慢地睁开眼睛,陆岭南的脸贴的我极近。 我的灵魂回到了体内。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陆岭南哭,他看到我睁眼,嘴角扯起了一丝带着哭意颤抖地笑,他紧紧抱住了我,头埋在我的脖颈间,他的眼泪滚烫,扎人,滴滴滑落。 我只觉得所有痛苦在此刻都消失不见。 第37章 雾瞑公寓8 “陆凌。”我现在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处于极度衰弱的状态之中,脑袋昏沉沉的,心脏部位一直发胀。 陆岭南听到我唤他,抬起了头,漂亮的脸上此时没有一丝血色,他先是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个带着泪意的笑,后低头紧张地打量了一番我的上半身,他抬手着重地试探了我胸口的心脏部位。 “我没事了。”我喉咙干涩,哑着声说。 我左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陆岭南见状揽起了我的肩膀,我瞥见他双手上满是鲜血。 “你受伤了?伤哪里了?”我掰过他的手问,陆岭南的手指白皙修长,而此刻棱骨分明的骨节上都浸满了血红色,触目惊心。 “没有。”他嘴唇微颤,摇了摇头。 “那是谁的血?”我侧过头看向走廊的深处,那里原本分明是躺着一个人的,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像刚刚我所见的是场幻觉,“难道说是那个老太婆的?” 陆岭南面色黯然,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沉郁,“这个npc老太婆是连接过去与现在、鬼魂与我们之间的媒介,我猜测只要她死了,那个黑影男鬼就没有办法接近我们。” 陆岭南解释着,在听到‘黑影男鬼’四个字后,我刚才的记忆,在现在缓过神来时再次在脑中清晰可见,我开始发抖,被勒住心脏的痛感让我心有余悸。 “但我没想到,他会以你来威胁我放过她。”陆岭南话语中逐渐溢出了一丝怒气,“以及,按照倒计时的顺序来说,今天该死的,不该是你。”他看向李曼青所在的方向,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空无一人。 我太阳穴怦怦直跳,“你的意思是李曼青有道具并且对着我用了?” 陆岭南未搭腔,他牵着我往二楼走去,回到101号房,果然,哪里还有李曼青的影子。 “那她能去哪里?就算我死了,还有一个你啊,她也不能直接通关啊。”我突然想到了枕头底下的那张报纸,我快步往房间走去,打开房门掀开枕头,报纸也没了踪影。 “她应该是把自己的倒计时顺序调换成了最后一位,表面上看,只要我们俩没死,她就永远不会被鬼魂盯上,以及以为只有我们俩死了,才会有轮到她的可能,然而这把游戏又是其他玩家全部死亡,剩下的玩家即可直接通关。所以在她看来,她的这个道具在这把游戏里是能保命的。” 陆岭南说完后,露出了一丝令我疑惑地笑容,“笑什么?”我歪着头问。 他停顿了片刻,看着我说,“游戏里是不会有这种保命道具的。” 陆岭南没有继续解释,我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喃喃开口道,“你是说,她没有想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如果我们在自己当天的倒计时中没有死亡,鬼魂找替身就会跳到下一位倒计时的玩家身上。也就是说,她受到了自己的道具反噬,这道具如今保的是我的命。” “聪明。”陆岭南声音很温柔。 我:“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过道具?” 陆岭南听到这话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啊,我就是你最大最好用的道具。” 我:............ 我想到了第一把游戏里他的那个加油抱抱,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迅速转移话题问道,“那李曼青现在人呢?” 陆岭南伸了个懒腰,往房间走去,在门口驻足说道,“现在,她要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但经过我刚刚那么一激怒,这黑影男鬼大概率是不会放过她了。” 我看了眼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是进入夜晚的时刻了,离第二位租客的死亡时间越来越近。 “她该知道的,这不是能躲得掉的事,就算她不去死掉租客的房间,黑影男鬼也会召唤她。”听到陆岭南这话,我垂下了头,情绪莫名开始低落起来。 “我知道说这话没什么意义,但是,其实她想要的只是活下来。” 陆岭南走到我的面前,他抬起右手揽住了我的后脑勺,轻拍了拍,“你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甚至是遇到有能帮忙的地方,你都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但是,三三,你要知道,你的善良是有临界值的,在这非生即死的游戏里,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就在这时,窗外‘轰’地一声闷雷响起,一道阴冷发蓝的闪电划破天际,101号房客厅内的电灯泡瞬间炸裂,整个房间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雨越下越大,我和陆岭南反应过来后快步走到窗前准备关窗户,一道惊雷顺着闪电劈了下来,随着这光亮以及鼻腔里渐渐吸入的阵阵甜腥味,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场普通的雨。 这天空下落的,是血。 我和陆岭南费力地将窗户拉起关上,此时窗外经年不散的大雾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玻璃,风声不知从窗户哪处没有关紧的缝隙中嘶吼着往101号房间里钻。 血雨中的血滴随着这风劲肆力地被拍在窗户上,血液顺着四方窗框滑落,没多久,客厅四扇窗户全被鲜血浸染,连带着整个室内都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为什么会这样?”我局蹐不安地说。 血水顺着窗户边框缝隙流进了屋内,我和陆岭南连连后退,生怕沾染上。 我回神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然是刚过夜晚九点,第二位租客的死前重现已经开始。 “去三楼看看。”陆岭南抓着我的胳膊往屋外走去,就在我们后脚刚踏出101号房时,我的余光瞄到身后窗户口上贴着一张人脸,她整个脸皱的像干尸,没有一丝血色,眼珠子四处转动着似是在搜查着屋内是否有活人,她的双手攀上玻璃又移开,在满是鲜血的玻璃上留下了一个个空白手掌印。 三楼满是焦味,浓烟滚滚,和昨日105号房最后的燃烧如出一辙,我抬起胳膊将口鼻掩盖住,走廊尽头处的205号房闪着摇曳红光,我拽着陆岭南,两个人都没有靠近。 “迟了。”陆岭南憋着气说。 倏然间,有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我惊得赶忙侧过身去紧贴墙壁,下一秒,拿着手电筒的保安出现在我眼前。 他和昨日相比又不一样了,整个人更显瘦削,面色土灰土灰的,他的脖子前突,像是胸口部位很不舒服般,在有意识地弓着腰。 他见到我们,面上的惊恐一闪而过,之后立刻恢复了镇定。 “是你们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他说,手电筒的灯光往走廊深处照着。 还未等我们开口,他又说,“你们有看到那个老太婆吗?我找了她好一阵子了,都没看到她。”这话听起来很耳熟,我回忆了一下,这保安现在说的话和昨天询问我们的一个字都没差。 陆岭南抬手指向火光已经快灭了的205号房,瞎编道,“在那里。” 保安闻声抬起手电筒,眯着眼睛往205号房的方向照了照,“真的?”他问,满脸写着不相信,被陆岭南这一诈,我开始觉得保安怪怪的,并不像是真心在找人。 “你一直找这老奶奶做什么?”我故作随意,装作随口一问。 保安听到这话沉默了一阵子,“原本不想说出来吓你们的,不过现在想想,告诉你们也好。” 话音未落,手电筒突然像是短路一般,灯光闪了两下便不亮了,走廊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保安执起手电筒用力地晃了晃,这才又有光亮亮起。 “其实这老太婆在你们入住的第二天晚上就死了,我给她送菜的时候发现她死在餐桌前,碗里还有没吃完的肉......我去了保安室,想要打电话叫人来把她送去殡仪馆,又怕动静太大吓到你们把你们吓跑......” 他抬眼瞥了我和陆岭南,接着说着,“我就准备自己来搬运她,可是没想到的是,等我再回到她家时,她的尸体不见了,你说说,这不就闹鬼了,好好的尸体又不会自己走路,怎么会不见了呢?” 听完这些,一股寒意涌上了我的心头,进而遍及全身。 老太婆在我们入住的第二天晚上就死了,还是死在摆在一碗没吃完肉的餐桌前,难道说,昨夜我从105号房逃出来时,看到的那被火舌吞噬的老太婆是她生前的最后一面? 如果保安说的是真的,那么陆岭南猜测老太婆是连接过去与现在,鬼魂与我们之间的媒介这事就...... 就在这时,整点报时响起,沉沉的钟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陆岭南头顶上方猝然出现了红色的二十四小时倒计时。 “23:59:59” “23:59:58” “23:59:57” ...... 我看到这数字一秒又一秒的倒退,心猛地慌得不行,一时间都没看到身旁通往四楼的楼梯出现,“我再去找找,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保安开口道,这保安明明听到陆岭南说老太婆在205号房,可他却根本没当回事,他打着哈欠,抬脚上了去往四楼的台阶。 又是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话。 我和陆岭南沉默着看着他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面前电子屏幕亮起,荧光屏中又出现了我们五位玩家的脸,果不其然,宋翩月、褚云杰以及还有李曼青的头像都灰暗了下去,此时仅剩我和陆岭南还亮着光。 “张先生,玩家状态已经更新,祝您好运。”屏幕下方依旧是那行加了粗的红字闪现,【如若其他玩家全部死亡,你即可直接通关。注明:不能主动去杀害其他玩家,否则将会受到同等反噬伤害】 就在nx309说完即将切断屏幕时,我不带任何期待地问了他一句,“nx309,我想问下,这把游戏是否会因为玩家的快速死去而加快游戏的进度?” nx309一秒都没有迟疑,依旧是听起来令人疏离地电子男音,“是的,张先生,祝您好运。” 屏幕闪烁三下后,消失在了眼前。 “果然......”我脑中一个猜测应实了,“这把游戏果然会因为玩家的快速死去而加快进度,那么我刚刚离开101号房时看到的那个贴着窗户的鬼,应该就是死去的第三位租客,他的死因......”我皱着眉想了会儿,“大概率就是被放血,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 我看向陆岭南,他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手心。 “如果老太婆早就死了,那你昨天手上的血......”我问道。 闻声,陆岭南徐徐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直视着他,因为心中冒出来的这个猜测,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我不敢置信地开口道,“难道说连接着过去与现在,鬼魂与我们之间的,是这保安......” 我面色凝重,一边回忆一边想着他细微地破绽说,“刚见他时,他明明是一副对这公寓忌惮不已的模样,甚至说自己不常来,只是隔三差五来看一看,可是,他明明每天都有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且这个老太婆死了他竟然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我们知道,只是因为怕把我们吓跑,我们在不在这里和他有什么关系?除非是他需要我们在这里......”我喃喃道,意识到这里时心头陡然一惊,“原来.......一直是他。” 陆岭南站在一旁,神色变幻,头顶的红色倒计时映在我眼里,惊心骇瞩。 我不安地牵起他的手,他倒是和没事人一样,淡然的面上为了安慰我而轻笑了笑,“没事的,还有整整一天呢。” 第38章 雾瞑公寓9 三楼走廊尽头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块大洞,此时窗外下着的血雨势头并未减小,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昏暗,冷冽的狂风透过那扇仅剩一半的玻璃窗口灌涌进来,将落在廊尾水泥地上的那张残缺纸张吹到了我的脚边。 此时窗外隐约地雷鸣声阵阵响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臭味。 我弯腰将脚边的纸张拾起,是被李曼青从枕头下拿走的那张写着死去租客信息的报纸,我迎着点光亮瞄了眼,这报纸上此时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俨然一副因为游戏加速,信息也继而加速显现的意味。 第三天死去的租客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死因是全身血液被放干,但正常情况下人死后血液很快便会凝固,死去的尸体血液是不流动的,也就是说,第三位死去的租客放血的过程中必须要保证她还活着,何其残忍。她死去的时间和前两位一样,都是晚上九点......第四位死去的租客信息也更新了,他的死因更是离奇古怪,全身的人皮都被剥了。最后一位租客的信息还没有更新,但按照这渗人程度来说,比起前四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越来越倾向于你说的,这是一场荒诞的祭祀活动了,这黑影男鬼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人身还是想要永生?” 我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看了眼陆岭南接着说道,“第一天的宋翩月死前重现和死去的第一位租客一样,都是全身被抽了骨头,昨天的我差点被挖了心脏,而第二天死去的租客正是心脏不见了。看来我们五位玩家是要重现这死去的五位租客的死状,那么今天是要放干玩家的血,明天则是要剥掉玩家的皮!” 理清这把游戏的规律后,我额前渗出了一层薄汗,我握紧陆岭南的手,仍在回忆着过去这几天发生的所有,“肯定有能破局的细节被我忽略了,让我再想想......” 陆岭南抬手抚平了我皱着的眉头,他温和地笑,唇角扬起了微小的弧度,“三三,你比以前厉害了好多。”都这节骨眼上了,他还有心思夸我,我看着他头顶上的红色倒计时,一时间觉得这比自己倒计时都要难受。 他见我一副内怀殷忧的模样,勾了勾我的小拇指,小声地说,“我饿了。” 我听到这话咧嘴一笑,“你什么时候不饿?”可打趣的话音刚落,唇边的笑又弯下了嘴角,眼里一阵模糊,“走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去。”我压抑着话腔里的哽咽,反手牵着他下了楼。 雨停了,窗外又聚起浓雾。 101号房像是恢复了正常,原先涌进客厅的血水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了,我关上房门后,身体前倾盯着猫眼盯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玄关处。 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度过,游戏加了速,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 我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拿了出来,此时是凌晨时分,四周本就寂静,我拿着刀在菜板上切着菜,陆岭南则是站在我身后,身体倚靠在厨房门上。 “你老看着我干嘛?”我头都没回,问道。 “想记下你给我做饭的样子。”他的声音一改刚刚想要逗我笑般的轻松,此时听不出情绪。 “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大不了等接下来的游戏,我借下npc的厨房就是了。”我开着玩笑,想要使他、使自己都轻快一些。 陆岭南确实是笑了,“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做好吃的给你吃。”他喃喃低语道,我回头看他,他眼底的笑意正漾开。 他走到我身边,将一旁的蔬菜揽到水池里开始搓洗,后又接过我手里刀,“我来切吧。”他说。 他切得极其快又好,看到他手里起落的刀,我脑子里突然一个想法闪现,“既然这保安是媒介,那要是把他杀了,黑影男鬼是不是就没法接近我们了?” 陆岭南的手下动作一滞,“不行。”他回绝地果断。 “为什么?”我不理解他拒绝的原因。 “我怕和昨天一样。”他将切好的蔬菜倒进碗里,打开水龙头冲洗了一下,“我不敢拿你冒险。”他面色严肃,仿佛漫上了一层淡淡地寒霜。 “那要是我去呢?”我干咽了一下唾沫,“我没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时间到了,眼睁睁看你和第三个租客一样被放干血死掉......”我语无伦次起来,“让我去试试,万一真的切断了黑影男鬼和我们的连接呢?我不管他是想要永生还是想要什么人身,既然我没法解决掉他,那就解决掉剩下的npc,我想赌一把。” 陆岭南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抬手落在了我的肩上,似是安抚,“三三,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会再次相见。” 他话的意思我明白,他怎么着都是没法和我一起走出血色大门的,活到最后和现在死去其实结果都一样,没有区别,但是......但是,我心里第一次涌出了一股怒意,“但是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陆岭南听到我这话,愣怔在了原地。 他哑着声张了张口,面上是一副完全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看着我。 蓦地,他伏下身子,一双清澈的明眸逮住了我笃定的目光,他眼底里溢满了喜悦。 “三三,刚刚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也是同样喜欢着我的。” 我:“......”你当以前我是在一直陪你玩吗? 我做了好多道菜,最后一盘油焖虾做好后,我拉开厨房门,将餐盘小心地摆放在了桌上,而后烫红的指尖捏了捏耳垂。 此时晨光熹微,我看向陆岭南,他正背对着我站在客厅窗前,不像是在看风景,毕竟窗外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我走到他的身侧,“咱去吃饭吧?”我小声地问道。 陆岭南回过神,他偏过头,那双静如海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我一时间恍惚,脑海中的记忆便开了闸,好像不管在什么情景之下,他每一把游戏看向我时,虽说面容不同,但眼睛里都是这般的温和。 “三三,你喜欢什么花?”陆岭南似是漫不经心地在问我。 虽说我不解他这一问题是问来干嘛的,但还是想了想,“玫瑰,我喜欢玫瑰。” 得到回答,他颔首偏过头去,脖颈上的线条被拉得清晰又紧绷,他看向窗外,后垂眸,嘴角又扬起笑。 他勾了勾我的小拇指,晃了晃,“走吧,咱们吃饭去。” 一桌饭菜被他席卷,最后我都得劝着点别吃了。 陆岭南打着嗝,站在厨房水池前洗碗,他头顶的倒计时还在一分一秒的倒退着。 “16:36:48” “16:36:47” “16:36:46” ......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陆岭南闻声停下手中洗碗的动作,抬手拧紧了水龙头,他三步并做两步从厨房走了出来,边抬手示意我后退。 他小心地凑近猫眼,猫眼里却是一片血红,敲门声又突兀响起,我走上前去,无声地询问道,“是谁?” 陆岭南摇了摇头,可保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人在吗?” 等陆岭南再看向猫眼,门外站着的只有手里拿着手电筒的保安,仿佛刚刚的满眼血红是他的幻觉。 “有人在吗?”他还在不死心地敲着门,骨节敲击渐快,似是挺焦灼。 “等下。”我快步回厨房,抄起一旁还滴着水的菜刀,反手拿在了身后。 开门后,这保安像是知道整栋公寓只剩我们俩个人了,他脸上堆着笑,脖子前伸着,“不好意思,能请你们和我一起找老太婆的尸体吗?我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你们说说,这不就闹鬼了!”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我心想,这下也好,省的我一会儿去找你了。 “好啊。”我点头答应着,大拇指摩搓着身后的刀柄。 这保安听到我们同意的回答,脸上的笑纹更深了,眼底眉梢都透着一股怪异的热情,“好啊太好了,有你们在,我肯定能找到她。”言罢,他眼底笑意里一抹不可捉摸的狡狯一闪而过。 保安闷头走在我们的前方,他腰间有一长串的钥匙,每到一家门口时都要低头在钥匙间找寻一番才插入锁孔,此刻他正在弯腰打开102号房的门,我往前一步开口道,“你要不把钥匙分一半给我们,这样找起来不是快一些?” 保安扭过头看向我,“也是,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明。”边说边把那长串钥匙解开,哗啦啦倒了一半给我,这些钥匙上塑胶袋缠着白纸,纸上写着门牌号,胶袋的边缘缝里脏兮兮的,“对了,我从楼下往上找,你们就从楼上往下找吧。”保安用手指指了指头顶上方,“找的仔细一点。”末了,还提醒道。 他当着我们的面走进了102号房,我和陆岭南退回楼梯口,开始往楼上走。 爬楼梯时,我手里的刀明晃晃的,陆岭南看着欲言又止,“有话说。”我脚下未停,瞥了他一眼。 “给我拿着吧,看着怪吓人的。”他解开自己的外套,给我看了眼内里的边侧大口袋,“要不放这里?” 我摇摇头,“你当是啥好东西呢还放口袋里......”顿了顿,我粗喘了口气,“怎么还没到四楼?”我感觉爬了有一会儿楼梯了,刚刚在和陆岭南说话,根本没数着这是第几层。 终于,在爬到顶时,拐角处没了上上一层的楼梯。 我从口袋将钥匙掏了出来,“301在哪里......”我找了找,竟然还看到了第六层的钥匙,‘这第六层我应该是上不去了,得是第五天才会冒出来的楼层。’我心里嘀咕着。 301钥匙被挑拣了出来,我插进钥匙孔,转了两下却卡住不动了,“奇怪,怎么回事?”陆岭南接过钥匙,“我试试。”他反过来往锁孔里捅,更是捅不进。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同时低头将401和501房间的钥匙都挑了出来。 我稳了稳神,401号房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半圈都转不动,陆岭南将501号房的钥匙从我手心里拿走,他示意我站在他的身后,接着,钥匙入孔,顺滑的三圈之后,门开了。 “这501号房该是最后一天所处第六层才会出现的房间,竟然在第三天就出现了。”我紧张地空咽了一口唾沫。 门被打开,‘咔哒’一声,我只觉得四周温度骤降,等再抬眼,就看到陆岭南头顶的倒计时突然开始加速消退。 “14:43:58” “13:43:45” “12:43:32” ...... 时间倒退的速度极快,竟是以一小时一小时的速度在减退。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浓雾从走廊深处席卷而来,伴随着一阵狂风,地上的尘土肆起,我伸出双手挡在眼前,“陆凌!”我迎着这烈风大声嘶喊着,没有回应,就像是我和他此时已经不在一个空间维度里。 我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好似有无数的飞虫在我耳边打转争鸣,一时间焦躁不安。 “妈的。”这风太大,吹得我脚下都不自觉地往后退,我稳稳地用拇指扣住手里的刀柄,不管如何,刀绝对不能丢。 走廊头顶破败电箱里漏出的电线被风吹的一下又一下鞭打在墙壁上,浓雾逐渐包围了我,接着,我听到了一声嗤笑在我身后响起。 “你,找到,尸体,了吗?”身后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我顶着风回过头去,保安站在风中,却纹丝不动,就像是这阵狂风认主似的绕过了他。 下一秒,不知是什么东西捶打在了我的背上,我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往前摔倒在地,胸腔里涌上一股血腥味,手中的刀顺势往前滑了一段距离。 我没有顾及此刻身体传来的痛感,快速地往前方伸手探去,慌乱中,不知这运气是好还是坏,我摸到了刀柄。 我手撑着双腿膝盖站了起来,此时保安的身后赫然立着的是那黑影男鬼,保安的嘴角裂开,这黑影男鬼面上褚云杰的嘴角也裂开,这保安开口,“你想他怎么死?最后两天的死法你给他挑一个?”,这褚云杰的口型也如他一般在张合。 我这才意识到,这保安,根本就不是什么媒介,他就是一直在明处暗处监视着我们的,黑影男鬼的本体。 “你先顾好自己吧......”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哑着腔说,话音未落,我右手执起刀就往保安面前扑去,我已经尽可能地迅速了,可下一秒,我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此时的我,下半身犹如一截朽烂的残木般。 明明我离他离得极近,刀也只差毫厘便能伤到他,可整个身体像是突然失了力一般,刀从我手里滑落在地,这保安胸口在剧烈起伏,见我这个样子,他像是更兴奋了。 保安的人身在慢慢地嵌入他身后的黑影之中,只几秒的瞬间,像是吞噬了自己本体的黑影男鬼便又庞大了几分,他面上褚云杰的整个眼球也逐渐地变成了愈加发黑的暗红色。 这黑影快意地伸出手,掐上我的脖颈,接着徐缓地开始用力,我只感觉太阳穴都开始突突作跳。 “我想最后一个才杀掉你的,你非要插队。”保安及黑影男鬼交叠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有意思,这么着急想死的话,我就了了你的心愿,我让你和他一起死。”他的话音刚落,走廊一直弥漫着的大雾顷刻之间便散去了,一切都像是恢复如初。 我在黑影男鬼的手中挣扎着,渐渐地,我整个身体随着他身体的膨胀变大开始离开了地面。 我双脚在半空中蹬着,黑影男鬼手掌的劲加重了起来,“这么急吗?那要不再给你插个队,先放你的血吧。”他如杀鸡一般利索地割开了我左侧的颈部皮肤,半道静脉处的伤口此时鲜血往外喷涌出,我只感觉自己的神智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恍惚间,我看到走廊尽头的窗口上站着一个人。 风呼啸着,吹动了他的黑色夹克外套,我眼前的视线突然清晰了起来。 我看到了陆岭南,他迎着晚霞站在那儿,窗外空中飘着一层绯红色的薄纱,他背对着的是美轮美奂的黄昏。陆岭南的嘴巴张合,我皱着眉想要辨认他在说些什么,末了,他笑了,他说的是,“三三,活下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血色漫上我的视线,我闭上了眼睛。 3. 2. 1. 0. “我们会再次相见。” 我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离我被割喉放血仅仅过去了几秒而已,地上甚至都没有血滴滴落。 面前的电子屏幕闪现,nx309的声音响起,“恭喜张先生,玩家状态已更新,您已通关成功。” 荧光屏上,陆岭南的头像已然暗了下去。 我身上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不见,可心里如刀绞,痛,只觉得好痛。 我浑身发着抖,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去,六楼......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我离他越来越近。 公寓楼外,大雾散去,目光所及之处,漫山遍野,皆是玫瑰花海。 红日西坠,天边道道霞光倾洒而下,血色大门就立在这花海之中。 我缓慢地挪着步伐走进这玫瑰丛里,“陆岭南......”我唤着他的名字,朵朵玫瑰争相绽放,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到来,纷纷靠近我的身体。 有玫瑰花瓣娇弱地划过我的指尖,我低头看去,它又盛开了许分。 我双膝一软,整个身子向前倾去,我跪在了花丛之中,难以遏制住地眼泪顺着脸颊淌落而下,一阵微风轻柔柔地吹过,玫瑰花海漾起了一道风浪,零落的花瓣随风飘起,有几瓣落在了我的脸上,下一刻,脸上的泪水被它带走,落入土里,没了踪迹。 血色大门周遭的白光越来越亮,我的意识逐渐被这白光入侵,脑海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等再睁眼,我手里正拎着水壶站在仓库前,墙边的秋海棠迎着风摇曳,暖风伏在脸上,我低下头,手心里是一瓣玫瑰花瓣。 下一秒,眼泪落在了花瓣间。 第39章 长乐祭神村1 仓库如今已然是一副家的样子,我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正拿着遥控器换台,总觉得今天时间过得很慢。 电视里在播国外的一座海底火山爆发,一艘无人科考船正在前往去水下勘察,整个画面湿漉漉的,一如我这里最近的天气。 正逢梅雨季节,窗外淅淅沥沥地一直下个不停,雨水顺着卷帘门的缝隙往下流淌,在入口处汪了一小滩水。 沙发一旁的落地灯亮着,光温暖地散在我的四周,我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做点吃的。 刚走没两步,身后原本是刻意开着想让家里有点说话声的电视,突然就没了声音,只传来一阵‘滋滋滋’地信号不好的雪花声。 我怔在原地,心跳陡然开始加快,缓慢地回过头,入眼的不再是我那熟悉的仓库客厅,而是一片烟雾缭绕的村庄小道。 这泥泞的道路上此时熙来攘往,我被好几位穿着大红大绿,脸上戴着夸张面具的人撞了肩膀,面具下的人偏过头瞥了我一眼,而又迅速回过头去,手上挥舞、脚下蹦跶的动作未停。 “来了。”我心里嘀咕了一声,左右张望着往回退了几步,找到了个没人的角落站定。 透过这些闻着呛鼻的烟霭,我看到有好多好多位青壮年男人,他们肩上扛着一座又一座巨人般高大的神像,在锣鼓和鞭炮声中结队往前巡游着。 此时四周云雾笼罩,朦胧地和仙境一般,这些长着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神像就像是真的神明从天而降,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人们的拍手欢呼声,队伍里不时的传来‘——吼——嗬——吼!’的高唱打气声,神明从闹哄哄的人群间穿过,四下人头攒动,纷扰一片,俨然是一副十分热烈的场面。 下一秒,我眼前倏地亮起熟悉的电子荧光屏,nx309的声音响起。 “张先生,你好,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好久不见。” 我点了点头,屏幕上的字体闪现,【主线任务:在本世界待满五天且能活着离开,副线任务:发现本村庄隐藏多年的秘密】 “张先生,游戏明天开始,今夜可以好好休息,祝你好运。”nx309一仍旧贯地没有和我再说些什么,直接切断了屏幕。 此时神像巡游的队伍已经远去,在逐渐消散的烟雾中,我看到了和我一样神色迷茫落了单的人,数了数,加上我竟然有七位,三男四女,我们抬眼互相对视后走到了一起。 “大家应该都是玩家吧?”一个气度从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微笑着问。 “是......” “嗯。” 大家三三俩俩地回应着,看这些人故作镇定地模样,应该是没有新人。 “我叫周庆明......”这个中年男人正准备自我介绍,这时,从远方有一位年逾六旬的驼背老人向着我们小碎步跑来,男人识趣地闭上嘴站在了一边。 这驼背老人老远地就冲着我们抬起了打招呼的手,“各位......”他脚步停在我们的面前,因为跑得匆忙不时地弯腰喘着粗气,“等你们多时了......”他看着我们咧着嘴笑,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他踮起脚尖抬手数了数,“七位?少了一位......” 说话间,我的视线掠过这老头的头顶,从远方的尘雾中,我看到一位身穿白色衬衫,长筒西装裤的高个子男人正不慌不忙地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这老头发现我们的视线都在他的身后,缓慢得转过身来,后扬着腔调说道,“哎,八位,齐了!” 这位晚来的男人身材颀长,柔顺的黑发温和地贴在两鬓,几缕翘起的微卷刘海随着风在额前翘着,他白衬衫的袖口被随意卷起到手肘间,左手手腕上赫然是一条缠着金丝的红色手绳,迎着这暖阳,他给人一副像是总裁在公司正激情昂扬地开着会呢,结果下一秒冷不丁地就进入了游戏的感觉。 男人在我身边驻足,我心里一‘咯噔’。 老头拍了拍手,“那么各位,跟我去你们的住处吧。”老头在前面带着路,我们八个人一声不吭地跟着。 这老头不时地回头眼角带笑看向我们,“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啊,五天后我们这里有祭神活动,现在非常需要人员帮手,对了,这活动非常热闹......”他话腔里都带着自豪地意味,“到时候你们忙完了,可以一起参加。” ‘听着这老头的话,我们八个人难道是来这里工作的?’我心里暗自琢磨着。 站在我身侧的男人手垂着,不时地碰到我同样垂在腿边的手,接着,他小拇指看似是无意地轻轻勾了勾我的指头,我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整个村庄所有的街道两侧都悬挂着红灯笼,我们一行人跟着老头走过的小道间还有些被人供奉的小神像,这些神像面前的香炉中香灰漫溢,神龛前还有些烂了大半的香蕉苹果。 一路走下来,这个村庄给我的感觉就是他们非常喜欢供奉神明、路边小神像的神龛随处可见。 不久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大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杂草丛生,地上倒着很多个看样子有些年头,颜色都发淡了的红灯笼,和外面相比,这里显得极其破败。 “各位,这里就是你们接下来住的地方,对了,房间不是很多,你们最好啊两两一组,明天早起后我会告诉你们要从哪里开始工作,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驼背老人微微点头,双手背后往门外走去,末了又转过身来提醒了一句,“今晚啊最好早些休息,省的明天起不来,白天工作啊可多着呢。” 老头冲我们摆摆手,走出去后关上了门。 老头离开后,我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咱们分个组吧,听这npc说的,两两一组。”刚刚做了自我介绍,名字叫周庆明的中年男人说。 “怎么分?这谁都不认识谁的......”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双手插兜,幽幽开口道。 “要不出手心手背吧,男女分开。”一旁看样子年纪似乎才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提议道。 “行,那就这样分吧。”周庆明点头。 其他人纷纷同意,按照性别分开,走到一边开始分队,我看了眼站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悄悄地对我指了指手心。 周庆明和刚刚提议的年轻男孩子出了手背,分到了一组。 分完队后,所有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在院子里四处查看。 我也装模作样地往院子深处走去,余光瞥见站在我身侧的男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装作没看见,走到了院子的角落,站定后利索地回过身去,他没料到我突然地停步,一时间顿住,离我离得极近。 我看着他,他也回看着我,接着,我俩同时笑了。 “三三,好久不见。”陆岭南说。 我那句‘有点想你’哑在了喉咙间,“好久不见。”我回道。 这大院子很方正,中间有一座假山景观石,本该盛满水的水池此刻底部满是青苔,一片干涸,细细看还有些陈年鱼骨落在角落。 “有四间房,咱们随便分一下吧。”周庆明提议道。 这院子左右两侧各是两间大的卧室,家居摆设都一样,没什么不同,我和陆岭南等他们三队选择完后,自动落到了靠近院子深处的那间。 推开门,灰尘迎面扑来,我眯着眼抬手挥了挥,陆岭南走进去后环绕了一眼四周,房间内只有一张大床,靠着墙的还有一张方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咱们要不要一会儿出门看看?”我询问道,“这把游戏地图还挺大的,看样子整个村庄都能逛,刚刚来的路上,我看到这个村庄最右边有一座特别华丽的建筑,不知道是什么......”我正说着话呢,陆岭南坐在了床边,他看着我,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床沿。 “干嘛?”我一愣,问道。 “床太硬了,硌得慌。”他说。 “硬床好啊,对脊椎好。”我走上前去,弯腰按了按床板,是有点硬。 “对你不好,会硌膝盖。”他小声嘀咕着说。 “关膝盖什么事?我又不跪着睡。”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陆岭南:“......” 我:“......” 陆岭南:“嘿嘿。” 门外传来敲门声,“在吗?”是周庆明的声音,我瞪了一眼陆岭南,正了正色,跑去开了门。 周庆明看到我,神色顿了一下,倒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年轻的男人问我,“你脸怎么通红的?” “热的。”我解释道,陆岭南走到了我的身后。 这年轻男人没有多想,他冲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张岩墨。” “你好,张羡琢。”我点点头,和他握了下手,陆岭南小声地‘啧’了一声。 “本家啊,都姓张。”张岩墨性格很开朗,看样子很能活跃气氛,他看向站在我身后的陆岭南,也笑着打招呼道,“你好,张岩墨。” 陆岭南顿了三秒才开口道,“陆岭南。” 站在一边的周庆明看着我们,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他是在观察我们。 “游戏明天才开始,现在是最适合出去探路的时候,我和她们女的也说好了,大家一起出去看看怎么样?”张岩墨邀请着。 “好啊。”我同意,站在院子假山边的四位女生正在往我们这边看,看到我们从屋内走出来后,她们也迎了上来,我们聚在了一起。 年纪稍大,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叫陈兰;扎着马尾面上看不出神色地年轻女生叫赵欣雯;短发、嘴角有一颗痣的女生叫孔初昭;染着浅发色,穿着灰色连衣裙的长发女人叫章珈瑶。 我们一行八人,张岩墨打头走在前面,他推开沉重的褐色木质大门,此时天色渐晚,整个村庄外道路两边的红灯笼都被点上了灯,红光在微风中摇曳,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苍凉美感。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后,皆停下了脚步,“为什么一个本地村民都没有?”章珈瑶四处望着,说道。 “对啊,好奇怪啊,和白天时那么热闹相比,简直是静得可怕。”孔初昭说,她将上衣外套的拉链往脖颈间拉了拉。 “怕什么,游戏明天才开始,现在是最安全的。”张岩墨话意中虽也有些紧张,但还是装作自己很镇定地说。 “还不知道这把游戏我们要做什么......”走在最后的陈兰开口,“我们的住处那么破败,看样子我们并不是什么客人......听npc说的意思,应该是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做些什么工作。”听到陈兰说的话,大家都若有所思。 “要不,别一起走了,村子这么大,大家分头查看吧,也节约时间。”一旁始终闷不做声的周庆明开口道。 “也行,反正今晚很安全,到时候稍晚些我们分享下各自看到的线索呗。”张岩墨像是周庆明的跟班,忙不迭地同意道。 大家都同意后,分着不同方向的道路散了,我和陆岭南往村庄最右边探着路走去。 这路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石头制成的神像,我驻足,弯腰仔细地瞧了瞧。 这神像盘着腿,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童子模样,神像的眼角弯弯,像是在对着我笑,看久了,我竟然觉得他笑意更深了。 我站直身子,绕到神像的身后看了眼,映入眼帘的东西让我心头猛地一惊,我知道这神像和现实世界中神像不一样的地方了。 这微笑的神像后脑勺竟然还有一张脸,而这张脸上,是阴沉沉地带着怒意的神色。神像的双眉紧蹙,双眸怒视,张大着嘴巴,嘴巴里是密匝匝的尖牙,一副马上要跳出来生吞看向自己的人一般。 我连连后退,“他们拜的这是什么神?”我说。 “看样子不像是神。”陆岭南也见到了神像的另一张脸,“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一定。” 一阵冷风吹来,我原地打了个哆嗦。 第40章 长乐祭神村2 薄暮冥冥,我和陆岭南俩人一路沿着小道往前走,这道逶迤向北,直通村庄的最右处。 路两边不时地有石头神像出现,他们微笑的面容离我越来越近,走过去后,又觉得后背一直被他们另一张脸注视着,一时间整个后颈都出了层汗。 我抬眼丈量着自己离村庄最右处那座建筑物还有多远的距离,沉沉月光下,远方群山万壑皆陷入黑夜之中,一阵夜风吹过,路两旁的杂草簌簌有声,其间虫鸣阵阵,更显此地荒芜。 “怎么路上一个村民都看不到?现在也不是很晚吧?”我原地停下,转过身去望了眼,我们挑选的这条小道附近仅有几户零星人家,而此刻,他们的住处全都拉上了灯,一片漆黑。 陆岭南脚步未停,此时和我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三三!”他唤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去,见他正朝我挥手,后又指了指前方,我快步往他身边走去,迎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位佝偻着腰正在扫地的老妇人,而在她的身后,正是那座白天时我看到的外观华丽的建筑物,见它全貌,想来应该是一座庙宇。 这庙宇的屋檐上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黑夜中幽幽地亮着红光,而庙宇前又有一棵高大挺拔地槐树,看样子有些年月了,树干极粗。这老妇人便在这红光笼罩地槐树底下,持着根长条扫把正在绕着树身扫地。 “你好。”我站在她的身后,打了声招呼,这老妇人像是早就发现了我俩的存在,她停下手中的事,驻足抬眸看着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外乡人是不能进庙的,你们要是想拜神,就去拜那些小神像吧。”她的嗓音嘶哑,态度十分冷淡。 “我们没有要进去。”我撒谎说道,眼睛却瞄见这庙的木门正半掩着,但从那缝隙往内看去,却是什么都看不清。 这老妇人见我一直朝庙内张望,蹙了蹙眉,手中的扫把开始往我们的方向大力扫来,俨然是一副在驱赶我们的样子。 “既然这样,就别挡我的道,快原路回去吧。”她垂着脸,面部在头顶摇曳的灯笼光照下明明灭灭,渐渐变得有些阴森起来。 我眼神示意陆岭南先往回走,走了大概有一段距离后,我回过头去,就见那老妇人站在那槐树底下,像一尊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与她的视线相撞,四目相对之下,我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看待死物般的漠然感,这突如其来地感受让我心头一凛。 我回过头来,抓住陆岭南的手,边往前拽着边说,“这庙不太对劲,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看。” 陆岭南的手心温热,他迎着我的话说道,“确实不对劲,这村子这么迷信,怎么会在庙门口种槐树,还让它长得这么粗。” 我连连点头,同意道,“对啊,槐树,木鬼啊,这棵树干能长到这么粗,指不定都附身沾着些什么妖魔鬼怪了......”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陆岭南停下了脚步,“怎么了?”我怔在原地,问道。 “这路两边的神像,面容好像和刚刚我们来时所看到的不一样了......”我闻声看去,本该迎面看到的是怒视那面的神像,现在却全都变成了微笑那一面,这神像的两张脸不知为何,颠倒过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一股寒意涌上我的脊背,“这神像怎么还能活动的?”我往前走近了一步,伸着头看了眼神像的脖子,明明是完整的石头制成的脖颈,一点缝隙都没有。 “刚刚那个老奶奶说,我们可以拜这些小神像是不是?”我想起那老妇人说的话,扭头问道。 陆岭南把我往回拽了几分说,“别拜了,怪渗人的。” 我回头看向庙宇的方向,槐树下已经空无一人。 “她好像离开了,走吧咱们?”我提议道,“如果那个老奶奶还在门口,我就去引开她,你进去看看。” 陆岭南做了个‘ok’的手势。 回到庙宇外,我四处张望了眼,没有瞧见那老妇人的身影,眼下只剩那根长条扫把倚靠在槐树树干一侧。原本是半掩着的木门此刻也被关上了,陆岭南走在我的前面,他伸出手试探地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小缝,他抬脚踏了进去。 一股浓郁地香火味扑面而来,看样子白天那游神活动终点就是这里,吸引了不少人在此处烧香。 整个庙的内部方方正正的,四个角落皆点着红色长烛,屋内寂静无声,烛光立着,倒是正巧能让我们看清庙内的摆设。 这庙的中间是一排造型各异的神像,我仔细地瞧了一遍,全是白天时我在烟雾中所看到的那些。 它们和现实世界中我所见过的神像不同,相比于我认知中面容慈祥的神佛,它们则全是长嘴獠牙,口似血盆,更有甚者三头六臂,手中执着流着鲜血的人头,正怒视着前方,一派让人胆寒惊怕的模样,让我没有一丝想要跪拜他们的想法。 这神像的面前地上摆着六张蒲团,看样子被很多人跪过,整个蒲团的中间都瘪了下去。 陆岭南此时已经绕到了众神像的身后,我就见他站在那,歪着头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见我走了过去,他抬手从左往右对着神像指了一遍。 我这才看到,这些神像的后脑勺,竟然如同村庄道路两侧的小神像一样,都还有着另外一张脸,而和他们刚刚那般让人看了心生恐惧的面容相反,这后面的脸上眼角带笑,唇角弯弯,昭然是一副仁慈祥和的模样。 可细细看,这些神像的嘴角却有着一丝颜色发暗的猩红色,就像是刚刚他们才带着满面笑意,美美地饱腹了什么一般。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和陆岭南快速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绕到了能够看到大门入口处的角落。 进来的是一位鬼鬼祟祟的男性村民,他刚踏进庙内便疾步走到蒲团前跪了下去,接着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说完后一连磕了九个头。 结束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团油纸布包着的圆形物体,他将这布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团类似于动物心脏的肉块,我见到此景,想到雾瞑公寓老太婆吃生肉的画面,浑身打了个寒噤。 这村民将血红的心脏放在了神像的脚边,后如是负重地说,“多亏了村长想出的主意,救了我一命,但最该谢的还是我们的神明啊,神明。”他眉眼带笑,又站在原地双手合十地鞠了一躬,后又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我和陆岭南等了一会儿,心想应该不会再有人进来,便赶忙离开了这座庙宇。 回去的路上,我挠了挠头,“都说神三鬼四妖五人六,他上来就磕了九个头,这到底拜的是什么东西?”我停顿了一下,“还有,他说多亏了村长想的主意,救了他一命,想的什么主意?他又遇到了什么事情?” “大概率是和我们有关。”陆岭南这句话刚刚说完,不远地前面出现了两个人,走近了些,发现是周庆明和张岩墨。 他们俩人刚刚明显是在商讨着些什么,神色严肃又带着些疑惑,但看到我和陆岭南走近后,两个人不易察觉地对视了一眼,面上的神情立刻切换为正常。 “你们有发现什么吗?”张岩墨先开的口,还未等我们回应,又接着说道,“我们刚刚去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河,这河的味道特别难闻,幸好你们没去,要是去了指不定能当场把晚饭呕出来。” “夸张了。”周庆明笑着打断他的话,“那河就是有点味儿,应该是有人扔垃圾的缘故,看样子村民不靠那条河吃水,你们有发现什么吗?”他问。 “看到一座神庙,不过不让我们外乡人进。”陆岭南先开的口,周庆明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离,抬眼间撞到陆岭南冷淡地视线后,又快速将话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那这神庙应该是有大秘密了。”周庆明看着我说,他像是不太信任我们说的外乡人不让进这句话。 我正了正色开口道,“路边的小神像有两张脸,你们有看到吗?” 张岩墨听到这话,情绪激动起来,“看到了,这两张脸后来还变了,对了,我们还遇到了一个村民,这村民让我们拜......”他这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半句被周庆明一个眼神噎了回去,我皱了皱眉,不知就里。 这时身后传来章珈瑶和陈兰的声音,她们俩气喘吁吁地跑来,“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章珈瑶手捂着肚子,看样子跑了挺久。 “怎么了?”张岩墨赶忙问,“发生什么了?”我也问道。 “这个村子里有个疯子,见到我们就疯狂地扔石头砸我们,嘴里还说着什么外乡人滚出去,滚出他的地盘!”章珈瑶平稳了一下气息,“我俩被他追了起码三里地......” 周庆明闻言,笑着道,“你们年轻人说话都好夸张。” 刚刚平稳完情绪的陈兰在一旁反问道,“你们呢?有遇到啥吗?” 张岩墨把刚刚我们说的话又给她俩重复了一遍。 我们六个人结伴往住处走去,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剩下的两位女生。 回到大院子后,发现那两位女生的房间亮着灯,章珈瑶走到她们门外敲了敲,没一会儿,孔初昭打开了门。 “你们回来了啊。”孔初昭说,嘴角扯出了一丝笑。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岩墨问,我们一行人也迎了上去,掠过孔初昭的肩头,我看到赵欣雯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她怎么了?哭什么?”周庆明往屋内望了一眼,孔初昭侧过身子,让我们进了房间。 赵欣雯红着眼睛抬起头,她问,“你们有拜路边的小神像吗?”语气里还带着泣声。 我们一行人对视了一眼,三三两两地开口道,“没有哎......”章珈瑶和陈兰摇着头说。 我和陆岭南也摇了摇头。 张岩墨和周庆明倒是没说话也没摇头,只是追问道,“路边的小神像?你拜了?” 赵欣雯听罢又开始哭了,“我们俩遇到了一个村民,他让我们拜拜神像,说会好运降临,后来我们就遇到了一个神像,我看着那个神像面上带笑,挺善意的样子,就鬼使神差地拜了一下......”她哭声渐大,剩下的话哽塞在喉咙间,我们听不明白。 孔初昭叹了口气,接过她的话头继续说道,“结果,刚拜完走到这神像的后面,才发现它还有另外一张脸......那张脸特别恐怖......” 赵欣雯抬手抹了抹眼泪,“今晚应该是安全的吧?我应该不会出事吧?这神像谁能想到这么吓人啊,要是知道它背后是那样的脸,我死也不会拜的。” 张岩墨抿了抿嘴唇,像是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我也拜了......我也遇到了村民,他‘好心’提醒我说,看到路边的神像就拜一下,会有好运,和你一样,我也没想到它会有另外一张脸......” 赵欣雯一听到有人和她一样,神色都平静了不少,“我们肯定会没事的。”她站起身来抓着张岩墨的手,眼神坚定地安慰自己道。 之后我们把刚才各自看到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但我和陆岭南都没有把我们进了神庙并且看到那位男性村民的事说出来。 道了晚安后,回房间前我无意间看了眼周庆明,他当时正冷着脸看着我,和我对视上后,脸上才慢慢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其实如他所想,我也同样的觉得大家都没有把自己见到的事情都说出来,所有人都有所保留。 ‘但这也正常。’这样想着,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陆岭南顺势往床上一躺,“饿了。”他声音软绵绵地说。 “我没有看到这里有厨房。”下午我还特意转了一圈找厨房,但是没有。 “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我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腿,“你睡里面还是外面?”我问。 “能睡上面吗?”他坐起身来,眨巴着眼睛看向我。 “上面?”我抬头瞥了眼天花板,他见状笑出声来,伸出手将我往自己身前拽去,我一个踉跄压在了他的身上。 被我压在身下的陆岭南在我耳边呢喃开口,话意里带着宠溺的笑,“就是这种上面,可以吗?” 我:“......我怕你压死我。” 第41章 长乐祭神村3 一夜无梦,在临近天亮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细微地脚步声,这人在我们的房间门口只停留了几秒钟,没一会儿就离开了,我揉了揉眼,扭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陆岭南,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没声儿地打开一条门缝后,我看到张岩墨和赵欣雯站在院子的假山一旁,而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昨日刚进村庄时迎接我们的那位驼背老人。 此时东方泛白,晨光熹微,赵欣雯和张岩墨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正低头看着那驼背老人手里递来的木头板子,嘴里正念念有词地在说着什么。 我将门小心地关上,蹑手蹑脚地爬回了床上,我拍了拍陆岭南,唤了声,“陆凌,醒醒。” 陆岭南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无声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个接我们进村的npc来了,但是院子里只有昨晚拜了神像的那两个人在,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我说,“咱们出去看看吧。” 等我们再出门时,赵欣雯和张岩墨没了影子,而那驼背老人正站在院子边侧的木桌前上手摆着碗筷,他回头看到我俩出现,欣然地开口道,“起的可早啊二位,挺好,很有劲头。”在他身后的,是一桌正冒着热气地早饭。 “麻烦你们二位,把其他人都叫起来吧,该干活了。”他虽佝偻着腰,但精气神十足,双眼更是炯炯有神,说话时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指挥若定的威赫。 还未等我们回应,张岩墨从房间走了出来,他出来时看到我们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动作很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分,“早啊。”半秒后,他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迎了上来,周庆明也跟在他身后出来了,紧接着,四位女生也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在我们坐下来吃饭时,驼背老人拿着一块木头板子在我们的桌前站定敲了敲。 这木头板子上写满了一条又一条的看样子像是每日任务一般的待做项目,但有两条已经被黑墨隐去,我想到早上开门看到的那一幕,想来应该是张岩墨和赵欣雯选择的。 “各位,你们今天可以做的工作都写在这板子上了,你们挑挑?”这老头将木头板子和一支蘸了黑墨水的毛笔递给了他右手边的孔初昭,孔初昭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接过,疑惑地看了眼,抬头问道,“怎么有两条被划了?” 这驼背老人闻言瞥了她一眼,脸上泛着一丝自豪地神色,说道,“忘了说了,你们八位中昨天有两位拜了神像,咱们长乐祭神村啊,当属拜神最灵,拜了神自然就有好运降临,昨日他们二位拜了,那么今天肯定是让他们先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听到这话,心中漫起了一丝淡淡地不安,我看了眼赵欣雯和张岩墨,他们俩正低头喝粥,没什么反应。 孔初昭大致地浏览了一下板子,抬手就是毛笔一划,接着想要递给陈兰的,但是被周庆明截了胡。 周庆明忙站起身来,手向木头板子伸了过去,“给我看看。”他从孔初昭的手里拽过板子,陈兰面色有一丝不爽。 他拿着毛笔在指尖点着,接着像是做好了决定,仔仔细细地划了一道,他抬头见我看着他,便将板子递给了我,我这才接过来。 板子上剩的都是一些体力活了,我看了眼也没什么大区别,便刻意将体力活稍少的留给剩下的陈兰和章珈瑶,自己挑了个帮当铺老板跑腿的活,陆岭南则是挑了个帮当铺老板儿子做小木马的活。 “各位赶紧吃吧,吃完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一定要好好完成每日的任务啊,完不成的话可是要影响我们村四天后的祭神活动的,到时候这个后果啊,你们承担不起。”驼背老人一双深沉的眼睛对着我们在座的八个人扫了一眼,“当然,只要你们拜神,就会有好运降临,相信你们一定都能完成我们村民的所托的。”说完后,他将板子挂在了院子门廊上,黑色墨水沿着木板边缘往下滴落,晕染了剩下几条没人选择的任务字眼。 吃完饭后,陆岭南和我走出了院子,他随手还拿了两个煮鸡蛋塞在了口袋中。 推开木门,黎明的曙光照着整个长乐祭神村,一众村民瓦房的屋顶暖阳萦绕,远处还传来了阵阵鸡鸣的报晓声,显得温暖又祥和。 “这个村子醒过来了。”陆岭南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和他沿着东南方向的小道往村中的主路走去,昨天去住处的路上有看到今天任务里要去的那家当铺,我依稀间还记得位置在哪里。 陈兰走在我们的身后,在一起走过两条路后,她便拐弯和我们分开了。 过大概三四分钟,章珈瑶小碎步跑了上来,“你俩选的啥任务?”她面色红润,许是刚刚跑了一段路的缘故。 “跑腿。”我说,章珈瑶点了点头,又接着唠道,“谁能想到啊,这张岩墨和赵欣雯运气还挺好,我刚上了个厕所才出来,已经有些迟了,但看到他俩正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晃悠呢,我问他俩不出来做任务吗,他俩笑眯眯地没回答......”她停顿了一下,像想到了什么,后略微靠近我说,“提醒你们一句,看到有个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灰不拉几衣服的,脸上看样子好多天没有见水的男人赶紧绕道走,昨晚真的,那个疯子是拼了老命地在扔石头砸我。” 我谢了她的好心提醒,在下一个路口后和她道了别。 没多久,我和陆岭南站在了当铺门口。这当铺老板看样子刚步入中年,正低着头打着算盘,看到我俩出现后,蹙着的眉头一展,大声朝内屋喊了一声,“儿子,给你做小木马的人来了!” 屋内叮铃铛啷一阵响,接着一个脖子上戴着平安锁,穿着一身喜庆红色的小男孩跑了出来,“你们哪位叔叔是来给我做小木马的?”这小男孩皮肤白皙,胖嘟嘟的,倒是惹人喜爱,陆岭南弯下腰说,“我呀。” 小男孩高兴地牵起了他的手,直往内屋里拽,陆岭南和我摆了摆手,说,“一会儿见。” 他们俩进屋后,这当铺老板眼神示意我店内地上摆着的两大筐盖着红纸的篮子,就是我要跑腿送的东西,“呐,麻烦你把这两筐东西给我送到神庙去。”他眼皮一抬一合,又接着说道,“知道神庙吧?门口有棵大槐树那里。” 我弯下腰,抬手试了试这篮筐,心想我可真会选,选了个‘千斤重’的......老板见我手足无措地样子,面无表情地从身后拿了根长杆子递给了我,“呐,架在肩上,一前一后。” 我将杆子扛上肩头,试了一下,倒是也还吃劲,那神庙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一口气快速送过去,也是可以顺利完成的。我正准备闷头离开,这当铺老板突然和我说了句,“年轻人啊,遇到神像,拜一拜,明天才能肩不疼腰不痛。”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遇到的所有村民都在有意无意地让我们去拜路边那有两张面容的神像。 我应声,对着那当铺老板勉强一笑,开始扛着红布下不知道是何东西的篮筐往神庙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尽量地稳着前后的筐子保持平衡,这肩上的长杆子有弹性,筐子最上面覆盖着的红布随着这一上一下的小颠簸不时地翘起了角,我慢下了脚步,抬头向前望着,神庙就在前面大概还有两条道的地方。 “快了。”我暗自给自己打气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升起,温度逐渐回升,我的后背热地出了一层汗,只觉得喉咙干涩,我抿了抿嘴,无意间我瞄到筐子在往下漏着些什么,心里一惊,脚步赶忙停了下来。 将筐子在地上放稳后,我转过身去,眼前的一幕让我倒吸了一口气。 我身后的地上有很多滴鲜红的血迹,看样子都是刚刚滴落在地的,反应过来后,我四周张望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其他村民在,便弯下腰,指尖捏紧红布的一角,紧张地掀开后,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筐猪心,这些猪心在篮筐里面鼓鼓囊囊的,冲鼻的血腥味直顶我的天门芯,惹得我一阵子干呕反胃。 下一秒,我嫌弃地将红布盖了回去。 我给自己做了一分钟心理建设,这才又把杆子挑在了肩上,自从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后,我是三步并作两步往神庙方向跑着去的。 老远的就见到昨晚那位扫地的老妇人,她依旧是手持长条扫把站在神庙外,看到我后,面上依旧是冷冰冰地表情,我也不在意那么多了,刚到庙门外,便赶忙将这两筐东西从肩上卸了下来,等我再站定,就瞧见整个神庙庙内的地上,是一排又一排的筐子,大大小小都有,皆盖着红布,底下鼓囊囊地,一猜就是和我筐里一样的东西。 ‘我靠,哪来这么多猪给他们掏心啊。’我心里暗叫不妙,将杆子从地上捡起就往回走,刚走没两步,这老妇人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年轻人,辛苦你了,多拜拜神吧,神会保佑你。” 我头都没回,此时路两边神像的面容又颠倒了回去,迎着我的全是它们怒视的脸,“为什么所有村民都想让我们拜神像?好运降临?哪来的这么多好事......”我摇了摇头,不再去看这两旁的小神像,脚步渐渐加快,“得赶紧告诉陆岭南这事。” 第42章 长乐祭神村4 等我快到当铺门口时,抬头见到老板家的小儿子正牵着陆岭南在往村庄的另一边走去,这小孩儿走路慢,陆岭南倒是也慢性子地跟着,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先回当铺把杆子还给了老板,后赶忙沿路追了上去。 见到我后,陆岭南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番,“让你跑腿送的什么?这满头大汗的。” 我抬手蹭了下额前正往下滴的汗,正要开口说,却瞄见老板的儿子盯着我,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心里想着还是等小孩子走了再说吧。 “你们这是去哪里呢?老板竟然让你把他儿子带出来。”我问道。 陆岭南还未开口,这小男孩倒是先一板一眼地回答了我,“叔叔给我做了小木马,我得去还愿。 爸爸也教过我万物皆有价,我没有钱给叔叔,就带他去拜好神咯。” “拜好神?”听到这话,我愣了愣,陆岭南见我迟疑地样子,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了句,“先看看再说。” 我们三个人沿着村庄沙石铺就的小道前行,道路两旁不时地就有小神像出现,神龛前的陶瓷碗里放着新鲜的苹果香蕉,看样子是刚刚被上过香火。 “你们村这么多小神像啊。”我面上带笑看着小男孩说,他抬头看着我,清澈透亮地双眼眨巴了一下,“对呀,怎么了?叔叔你们村没有吗?” 我:“......那确实是没有。” 陆岭南一个失笑。 这条道路两边原本都是村宅住家,但越走住户越少,渐渐地我听到了一阵水流声,果不其然,在下一个路口拐弯时,视线地不远处横着一条河。 这小男孩撒开牵着陆岭南的手,往河边的小神像跟前跑去,我们俩连忙跟了上去。 “神明,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说完后,这小孩对着神像那微笑的面容鞠了九次躬,末了,他回过头看向我们,“叔叔,昨天我和神明许愿希望能有一个小木马,今天你就来给我做了。” 陆岭南听罢眉毛一挑,“是吗?那这个神明挺灵啊。” 小男孩忙不迭地凑了过来,他牵了牵陆岭南的手,“叔叔,你也拜拜吧,会有好运的。” 微风拂过,河边的树木随着风摇曳,树叶一阵哗啦啦响,我眯着眼看向河尾那边也有一尊小神像,便开口问道,“那那边的神像也灵吗?” 听到我这问题,小男孩神色明显紧张了,他支支吾吾地摆手道,“叔叔,你可别拜那个,那个我之前许愿想要有一身新衣裳,结果当晚布衣店就着火了,衣服全部烧成了灰。” “叔叔知道了。”陆岭南蹲下身来,“就拜面前的这个,别的不拜。” 小男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那叔叔我先回家了,我要去玩你给我做的小木马去,叔叔再见。” 小男孩跑远后,我回过身盯着面前的这尊神像,说道,“刚刚我送东西去神庙,临走的时候那门口扫地的老妇人也让我拜神像,对了,我送东西前这当铺的老板也刻意提醒了我一句,让我拜神像......”我的手心都冒汗了,这整个村子的村民都不对劲,怎么连小孩子都让我们去做这事? “让你送的什么?”陆岭南弯下腰仔细地查看了一眼面前的神像,问道。 “猪心,两筐猪心。送到神庙时发现整个庙内的正厅里全是筐,大大小小的,高的矮的都有,无一例外的全是用一张红纸盖住,你说他们送这么多心给神庙干什么?”我思绪万千,一时间各种念头在心里闪现,“昨天晚上在庙里看到的那个村民,是不是也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猪心?”陆岭南站直了身子,问我。 “对,昨晚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今天这一遭看下来,应该也是猪心。”我想到昨夜那一幕,点头应和道。 “拜吧。”陆岭南偏过头看向我说,“他们这么想让我们拜这神像,我们就拜试试,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内心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小孩子会骗人吗?”我问。 “不知道,但这个村的大人一定会骗人。”陆岭南回,言罢,他先我一步对着这神像鞠了个躬,我站在他身后搓了搓手,“要死一起死。”说着,便跟着他弯腰一起鞠了躬。 回去的路上,看到孔初昭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她像是刚刚拜完路边的小神像,正弯着腰将神龛前滚动的苹果重新摆正,转身之际,见到我和陆岭南出现在她面前,她神色复杂地望了过来。 “好巧啊,你们做完任务了?”她问,语气飘忽不定,像是心神不宁。 “做完了,你呢?”我反问道,我瞥了眼她刚刚拜的神像,是怒视的面容。 “做完了......”她回,我们三个人自然地并成一排往住处的方向走,刚走没两步,孔初昭按捺不住地问,“想问一下,你们拜神像了吗?” 我说:“拜了。” 她紧张地面容这才有些缓和,接上我的话茬说道,“我也拜了......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的村民每个人都会让我们拜神像?” 我点头迎合道,“确实遇到的每一位都有说。” “我今天的任务是帮那个祭神活动负责舞狮的狮头家做饭,他们一家人在活动里都有要做的事情......我当时在他家厨房,就听到门外有几个村民在闲聊,聊的大概就是刚刚你们遇到我的那个地方的神像很灵。”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当时没有当回事,但想到今早张岩墨和赵欣雯先选择任务这事,又暗地里记了下来......结果我做完任务准备离开的时候,狮头家的几位村民都让我去拜神像,说会有好运降临。” “都是同样的说辞。”我看向她,说道。 “对,游戏里哪里会有什么好运啊......”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但你为什么拜的是怒视那一面?”我问。 “村民说的啊,说别看那张脸怒气冲冲的,实现愿望是真的灵,可不就是怒视那一面。”孔初昭坦言道。 话音刚落,我们走到了住处的大门外,就见到张岩墨和赵欣雯正站在今早吃饭的桌边,在上手摆着碗筷,桌上是菜色挺丰盛的午饭。 “你们是没出门吗?”孔初昭走向前去,拉开了一边的椅子。 “不啊,我们也刚回来啊。”张岩墨语速飞快地回道,“对,刚回来。”赵欣雯也笑着说。 “其他人呢?都没回来吗?”我环视了一圈院子,没见到另外人的身影。 “没有。”赵欣雯摇了摇头。 没两分钟,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周庆明、章珈瑶还有陈兰,两个女生走在前面说着话,周庆明则是面无表情地跟在她们的身后走了进来。 孔初昭已经坐在一旁开始吃饭,陆岭南去洗手了,陈兰和章珈瑶坐到位置上后,我听到她俩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要不问问?”......“等人齐吧。” 这话头是刚落座时开始的,陈兰直截了当地问,“你们都拜神像了吗?”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闪,除了一旁闷头吃饭的陆岭南。 孔初昭伸筷子夹了块藕片,先说道,“拜了。” 其他的人才都三三两两地点头回应,但周庆明一直在伸筷子夹菜,并没有参与我们的谈话。而其他人看样子大概是都拜了神像,最后听下来,都是各自去做任务时,主动或是被动听到村民们闲聊获取的要拜哪一尊神像的信息的,也是在任务完成后,都被村民提醒了一句,记得拜神像,好运会降临。 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周庆明幽幽地来了一句,“你们有没有想过啊,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拜了,明天这任务是谁先选谁后选?既然拜神会好运降临,但是所有人都有好运的话,那不就是和没有没区别?” 他这话一出,一旁的陈兰接了口,“其实我一直想说,这神像有两面,到底拜哪一面才会好运降临?如果说有人拜错了,会不会就会有厄运降临?” 此话一出,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孔初昭打破了平静,“你们那村民没有说他们自己拜了哪一面愿望实现的吗?” 章珈瑶说,“有啊。” 周庆明嗤笑了一下,“你们不会都听了村民的话,拜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一面吧?”他像是话中有话。 我就见到他们其中好几位原本故作平静的面色此时突变煞白,“这么简单的话,这游戏还算是游戏吗?万一,我说,万一他们是骗人的呢?”周庆明转眸望去,接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们中的有些人啊,说不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孔初昭这时像是受到了不小地刺激,她连忙起身,手中的筷子仓促间掉落在地,她双手哆哆嗦嗦地扶了下椅子,接着快步地跑出门去,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章珈瑶也站起身来,她指着周庆明问,“那难道你没有拜?” 周庆明抬起头,目光与她的相撞,漠然地说道,“我当然没有拜,我可不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npc一催着干嘛就全去干。” 此时像是身外客的陆岭南吃饱后打了个小嗝,周庆明瞥了他一眼,陆岭南抽了张纸仔细地擦了擦嘴角,接着抬眼看向周庆明说,“你怎么就确定,明天会死的不是没有拜神像的人呢?” 听到这句反问,周庆明将放在餐桌台面上的手缩回了桌下,我就见他双手局促不安地在膝盖上搓动着,他张了张口,话又哑然在了喉咙间,接着他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来,将椅子往餐桌前推了一下,便回身往自己房间快步离去。 我和陆岭南回了房间,门关上后,他贴墙而立,站得笔直。 我:“你干嘛?” 陆岭南:“消食呢。” 我坐回床边,想了会儿刚刚吃饭时他们说的话,问道,“你说明天会不会死人?” 陆岭南不以为然地回,“会,明天我们应该就能知道这些村民到底为什么想让我们拜神像了......但肯定不是只想让我们死这么简单。” 第43章 长乐祭神村5 太阳西落,暮色四合,整座村庄陷入一片静谧的黑夜之中。 院子廊檐前悬挂着的大红灯笼正泛着朦胧红光,夜风微凉,这灯笼随风摇曳,光影在院内的砖墁地面上婆娑纭纭。 今晚村子的主干道上似乎很热闹,不时地有俩俩结伴的村民从我们门前走过,高声谈话落在了院中我们一行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是什么祭神前的准备活动。 我和陆岭南推开门准备跟上前去看看,临走时陈兰唤了我们一声,想要一同搭伴,点头应允后我的视线落在一边的章珈瑶和周庆明身上,他俩经过了中午吃饭时的那一遭谈话后,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而其他的人我没有看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在我们离开没一会儿后,周庆明也跟了上来,他无声地走在距离我们身后大概两三米的地方,陈兰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她似乎从进入游戏的那一刻开始就和这位周庆明不对付。 “你们也拜神像了吧?”陈兰回过身来,开口问道。 “拜了。”我点头回。 “拜了村民让拜的那一面?”陈兰又问。 我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为了套话,我只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陈兰舒了一口气,没有追问什么,倒是继续说,“我当时在屋内干活,院子里几个女性村民在一起择韭菜聊天,说到她邻居家的事情,她邻居的孙子出去拜了棺材铺前微笑的神像,然后回家被一顿凶,邻居大骂孙子说不应该拜,拜了要有大灾祸,应该拜的是怒视那一面,但是第二天小孙子还是好好的。结果我干完活准备离开时,刚刚在院子里聊天的那个女人竟然叫住了我,让我去拜棺材铺前怒视的那一面,说看我干活这么利索,神明会降临好运给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拜微笑的神像。” 我听完,低眉沉思,又顺着她的话说,“确实,有的村民说话前后很矛盾。” 陈兰点头,“是的,他们聊天时我在屋里是关上门的,离得挺远应该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是我离开的时候和我说的就一定是刻意的。赌一把呗,游戏里的npc哪里会这么善良,把活路都告诉给我们。” 拐了个弯后,前方出现了热闹的人群,这道路的两旁每隔短短几米便点着一盏明灯,此刻灯火辉煌。村民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悦地笑容,我看到赵欣雯站在这些村民之中,正叉着腰往前张望着什么,等我和陆岭南走得近些,发现这路中间空着的场地上是一排盖着红布的长桌,这桌子应该是许许多多的方桌拼凑在一起的,浩浩荡荡地排了一整条街,而路两边的村民们纷纷从怀里掏出自家带出来的瓜果往桌上放,没一会儿,这长桌上便摆满了数不清的新鲜水果,而长桌的正中间是一头瞪着浑圆双眼的猪头,这猪头的嘴里塞着一个红果儿,鲜血从它的口边两侧流出,淅淅沥沥地沿着红布滴落在地,看到这个场面,我想起白天时那庙宇满地的猪心,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恍惚间,在对面的人群里,我看到了中午席间跑出门的孔初昭,她此刻脸色煞白煞白的,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拥挤的村民之中,已然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人群越来越拥挤,村民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和陆岭南从人丛里挤了出来,沿着路两边随意地走动着,接着,在一个小巷子的拐角处我俩看到了张岩墨,他正蹲在一个算命摊前,这摊前冷清,和道路中央的热闹相比格格不入。 守着摊子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他穿着一身暗灰色长袍,正双臂环抱,眼睛眯着在看他面前的年轻人。 等我和陆岭南走近,这老先生正开口说着,“您命中有劫啊,冲克太岁,怕是气数将尽,这样,算您便宜点,给我这个数,我帮您化解一下。”言罢,这老先生伸出五指,冲着张岩墨晃了晃。 “你这老骗子,信不信我把你摊掀了!”张岩墨一听这晦气话,顿时血气上涌,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我看你才是气数将尽,这么大年纪还出来骗人,不怕折寿啊你。”他嘴里正骂着,扭头看到我和陆岭南出现,面上的怒意才隐约克制住,他愤恨地瞪了眼老头,接着在我耳边凑过来小声地说,“你俩可别算了,都是一个说辞,骗钱的!”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失笑,转身准备拽着陆岭南继续往前走,结果就一个回头的功夫,眼前的人不见了。 “人呢?”我顿时慌张起来,扭头四处张望着。 “这呢。”已经蹲在算命摊前的陆岭南喊了我一声。 我:“......” 这算命老先生经过刚刚张岩墨那么一顿骂,面上倒是也不恼,他搓着下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眼陆岭南,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接着他又抬头看向我,蹙着的眉头才舒展开,他语气缓慢,开口对我徐徐说道,“这位先生您可不是等闲人啊,是飞腾上青云的面貌,可是......”他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一会儿,“可是为何您要放弃这安稳祥和的日子......”他摇了摇头,右手大拇指在掌心按下又起,后抬手对我摆了摆,“您的命我看不透。” 我听到他说的这话,心头一愣,心想这老先生确实是有点东西的,‘为何我要放弃安稳祥和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被无端卷进这莫名其妙地游戏里,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我呢?”蹲在一旁的陆岭南眼巴巴地瞅着这老先生,这老先生看着他,细瞧了好一会儿,嘴里‘啧’了一声,“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您两位这样的情况,这位先生倒是还能看出些什么......”老先生抬手指了我一下,“但是你......”老先生收回手,又偏过脑袋看陆岭南,“你不对劲,很不对劲,你的面相已然是走过黄泉路的,为什么偏偏又是生者......”这老先生的话让我心头一悸,接着他冲我摆了摆手,“您能否避个面,我有事要和这位先生说。”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他冲我笑了笑,我便转过身去走远了几步,但依稀间我还是听到了些,这算卦的老先生接下来说的话我似乎是听懂了的,他说,“......混沌之外瞬息万变......你不该一次又一次......不好......”接着,便是什么都听不清。 临走前,老先生的视线掠过我看向陆岭南,他嘴里嘀嘀咕咕地道,“众生凡胎厌倦了日夜所见,都渴望有个了解,却有神固执地从天际坠落,求个没结果的事......可悲啊可笑。” 陆岭南却和没听见似的,他温和地牵起我的手,“走吧。” 此时道路长桌的尽头处爬上了一个人,他身姿挺拔,灰白色长发盘起在脑后,细细看就连眉毛都是淡了色的,他咳嗽了两声,刚刚还在吵吵闹闹地人群突然就静了下来。 “这人是谁?”陆岭南问了句,站在他身边的村民斜眼瞥了他,解释道,“村长。” 这长乐祭神村的村长轻咳了两声,之后说的都是一些几天后就要举办祭神活动,各家各户都要操忙起来一起办好这个活动,不要有一点差错,否则来年神明降罪没有人能逃脱得了......但在话末,这村长竟然提到了我们一行八人,他说,“咱们村子今年来了外乡人,作为东道主,当然是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而咱们村当属拜神最灵......各位村民,不要怠慢了咱们的客人。” 村长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村民都默不作声地转过头来看向我们,他们面上的笑容消失,眼底里有一抹我探不清地神色,盯我的直发麻,人群中的张岩墨他们也被自己身边的村民盯着,一时间整个道路都静了下来,路两边的灯被风吹拂灭了大半,四周景色顿时暗下了许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声。 直到村长拍了下手,村民们盯着我们的视线才又转移,散场后,四周人声才又响起。 “......”我手心出了汗,原本以为热闹的集市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刚刚那一幕太过怪异,这些村民看着我们的表情让我想起昨夜离开庙宇时那位扫地老妇人的表情,都是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村民们快速离开了这条道路,仅剩这路中盖着红布的长桌,也是在等人都离开后,我才发现,这些村民一窝蜂从怀中掏出往长桌上摆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红果儿,而是一块又一块猪心,它们挤在一起,红通通的垂在桌上,红布四处皆是鲜血滴答,满地是早已干涸掉的血红色,刹那间,鼻间一阵阵血腥味袭来。 我们这些外乡人站在桌边瞠目结舌,两两对视后都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路边仅剩的那一半明灯被熄灭,顷刻之间,我们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天边悬挂着的那弯明月照耀着冷漠惨光。 我们一行人基本是摸着黑跑回的院子,回房间前谁都没有说话,我反身关上门,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涌。 “我们在这里绝对不是做些木板上小任务那么简单。”我看着陆岭南说,“他们反反复复提到的几天后的祭神活动,不会是要拿我们当祭品吧?” “很有可能,其实我一直在猜测,村民让我们去拜神像,是否是在做祭品的筛选?尤其是刚刚陈兰说的,我总觉得村民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不过是在把选择权交给她自己内心去选择,如果她选择对了,拜了正确的好神像,那么就离祭品候选人又近了一步,而拜了坏神像,死了也就死了。”陆岭南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白天时拿的水煮蛋,剥好后递给了我一个,我摇了摇头,推还给了他。 我:“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活到最后可能还不是啥好事,这要是最后被当做祭品,不会也是要被掏心献给神明吧?” 我想起那长桌上一块又一块血红色的猪心,一阵反胃。 陆岭南把水煮蛋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咽下肚后问了我一句,“你还记得昨晚在庙宇里看到的那个男村民吗?” “突然进来拜神说村长想了个好主意救了他的那个?”我想了想,说道。 “对,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陆岭南问。 “个子不高,走路有点跛脚,脸上好像还有个肉瘤。”我回忆了一番,当时只有红烛光,看得不太清晰。 “他腰间还系着围裙,裙上大片的暗色,有可能是杀猪宰羊的屠夫。”陆岭南说,“明天去街上的肉铺看看。” 我夸赞道:“你眼神好好啊,我都没观察这么仔细。” 陆岭南得意道:“我眼神当然好了,也不看看我看上的是谁。” 我:“......我谢谢你。” 第44章 长乐祭神村6 入睡前,我想起今日算命老先生说的那番话,抬手揉了揉眉心,打趣着开口说道,“今天那个算命的,说的还挺准的。” 睡在外侧的陆岭南正侧着身子看自己左手上的金丝红绳,听我提起这,眼睫微颤,像是心头一抖,“准吗?听听罢了。”他说。 我偏过头看向他,“准啊,你看我原先过得岂不就是安稳祥和的日子,说起你的也是,虽然让我避开了,但其实我还是听到了一些的。” 算命先生说的他一次又一次,想来就是为了我一次又一次进入这游戏之中,不好吗?当然不好,每一把最后都会经历一遍我无法感受到的痛苦,哪里会好。 “但是他最后说的我不明白,神固执地从天际坠落,求个没结果的事,是什么意思?” 陆岭南轻笑着,闻言未答,只是抬手握住了我放在身侧的手,我的指尖微凉,触着他温热的掌心,心头都有些漾开。 许是夜深了,我眼皮上下抬合开始泛起睡意,模糊间,不知是我入了梦境还是什么,我听到耳边有两个声音响起,其中一个声音语调淡凉,高高在上地问道,“你觉得你赢了吗?”,而另一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我皱着眉细想,脑海中却怎么都聚不起他的形象,蓦地,这个让我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他说,“赢又怎样,输又何妨,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输赢。” 顷刻之间,这梦境开始坍塌,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我的睡梦里明明灭灭,最后,这男声哑着嗓子哭道,“......为他,我愿意坠落千万遍。” “陆凌!”我陡然睁开双眼,大喊出了声,胸口大起大伏,心口处漫出足以让我覆没的苦楚,我的心中巨震。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梦中对话的意思,但感觉却是那么的清晰,就像是,像是上辈子所发生过的事一样,一时间我的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下,落入耳廓。 陆岭南被我惊醒,他语调里是带着惺忪地困意,“做噩梦了?”他抬手拍了拍我,后将我往他身侧揽了揽,“我在这呢。”他低声细语地安慰着。 我抬手攥着他的衣角,静了好一会儿才又沉沉睡去。 翌日,窗外雷电交加,暴雨作倾盆之势淋下。 我刚从床上坐起,正准备穿鞋出去,就听见院子中传来几声尖叫声,我心头一惊,低头穿鞋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应该是有人死了。”已经穿戴好的陆岭南站起身来,他打开门,就见到院子中央那假山边,周庆明正跪在地上,头垂在干涸掉了的水池子里。 张岩墨和陈兰打着伞站在他的身边,而其他人都站在屋内门边,正紧张地在往院中张望。 我撑开伞和陆岭南走了过去,周庆明的死状很奇怪,整个身子像是泡了水一般的膨胀了许多,眼珠子更是往外凸起,他的鼻孔里甚至有一些青苔一样的绿色絮状物,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时,大门被打开,驼背老人手里拿着两块写满了今日待做任务的木板走了进来,他的视线仅仅在周庆明身上落下了一秒,便又转移了过去,面上看不出任何惊诧,像是早就知道这事一样。 “各位,起挺早啊,挺好。”他放下手中的伞,冲我们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啊,可繁重呢。”他话音刚落,原本杵在屋内的人都着急忙慌地撑伞走了出来。 我们聚在廊中,身后是跪在地上无人搬运的周庆明尸体,几位女生一直回头看,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发着抖,不知是因为这阴雨天冷的还是心里害怕的紧。 “昨天,你们八人中有一位没有拜神像,神明愤怒,便惩罚了他。”驼背老人咳嗽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而剩下的七个人中,拜了好神像的......”这驼背老人抬头颔首,嘴角扬起,笑意漫上下半张脸,“你,你,还有你。”他抬手指了指我、陆岭南还有陈兰。 “你们三位,今日可以从轻松任务中选择自己想做的事,而另外的四位......”驼背老人收回了笑容,“拜错了神像,神明可是有些生气的,就看你们今天能否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了,呐,这些任务中,自己挑挑吧。”驼背老人随手向空中扔出了一块木板,张岩墨赶忙接了过去,拜错了神像的章珈瑶、孔初昭还有赵欣雯也都连忙和他挤在一起,开始埋头看木板上的字。 冷风裹挟着势头渐大的雨丝,从虚掩着的门缝中往里窜着,一阵寒意侵身袭来,驼背老人斜眼看着他们,“你们的任务繁重,早点选好就早点去做吧,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可别忘了拜神像,要不然你们惹怒了神明,可是没人能替你们受惩罚的。”驼背老人话音刚落,张岩墨一行人便畏畏缩缩地撑起一边的伞,推开门跑了出去,那块木板被放置在冒着热气地早餐旁边,驼背老人走过去抬手将木板收进了怀中。 “你们三位,是先选择任务还是先吃饭?”驼背老人一改刚刚地冷漠面容,笑容又爬上嘴角,他笑嘻嘻地将另一块木板递给了我们,陆岭南接过来,我们三人凑在一起看了眼。 都是些算不上是任务的任务,什么给村庄路边的花浇水,这大雨天的还需要浇什么水,还有什么养精蓄锐,为祭神活动那天打好精神,这不就是让我们回屋睡大觉......我们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随便选了下便将木板还给了驼背老人。 他接过木板,撑起一边的伞,“各位,明天再见。”他笑着退回了门边,转身离开了。 我们三个人坐下开始吃饭,“不知道他们选了什么任务,还挺好奇的。”陈兰抬起筷子夹了块馒头片,又问道,“你们一会儿干什么去?” 我想了想,回道,“准备出去看看,也许能发现些什么之前没发现的东西。” “周庆明怎么办?就这么搁在院子里啊?”陈兰回头看了一眼周庆明的尸体,回头看着手中的馒头片蹙起了眉,接着放下了。 “他这模样,看上去像是淹死的。”我说,以前看过一些刑侦案件的纪录片,被推进海中的受害人捞上岸后,都是这般的样子,“淹死?这水池子里根本就没什么水,怎么会淹死?”陈兰挠了挠头。 “兴许是在外面的河里淹死的呢......”我说,“那谁把他搬回来的?”陈兰问。 我们两人的对话陷入了僵局,此时耳边只有豆大雨水打在周庆明后背上的厚重回音,还有陆岭南在一旁喝粥的吸溜声。 吃完饭后,陈兰跟着我们出了门,她走了没两步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这村庄最右边那个庙你们去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陆岭南摇头,先我一步回道,“没有,进不去。” 陈兰疑惑地问,“进不去?是门锁了还是什么?” “门口有个人看着,不让进。”我接过话头和她解释着。 “这有什么,趁他不注意进去呗,那庙肯定是值得一去的地方,你们想啊,这村庄以拜神为第一要务,而这庙里面供奉的不就是神,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陈兰提议道。 “不了,我俩的样子庙门口的人见过,眼熟,要不你自己去吧,兴许能让你溜进去。”我拒绝道。 “那好吧,那我去了,一会儿见。”陈兰点头应下,和我们道了别。 在她走后,陆岭南停在了路中央,他看着远方细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昨天好像有看到肉铺,应该是在当铺的隔壁。” 这时,村庄尽头处的道路上有一个没有打伞的人影跑过,“是不是张岩墨?”我说,这人一闪而过,但身上衣服的穿着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任务,伞都没有打。”我琢磨了一番,又说道,“虽然他们四个人拜错了神像,但竟然都没有死,难道说拜错神像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那如果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拜神像,就算拜错了,尽力去完成任务不就好了?” 陆岭南摇头,目光深远地说,“没那么简单,他们之中肯定有人领到了完成不了的任务。” 我:“完成不了的任务?” 陆岭南:“比如让我一夜十次。” 我:“......” 他又转念一想:“其实努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闭嘴吧你。” 第45章 长乐祭神村7 天色阴沉,雨水不见小,我和陆岭南各自执着伞把,循着记忆中的店铺往前寻去。 路两旁葳蕤的树木被风吹刮地四处摇摆,我沿着伞的边缘抬眼望去,头顶的云团成片低垂,犹如压在心头一般,一时之间倍感压抑。 经过当铺,当铺老板正站在门外收布幌子,他的小儿子站在厅内跨着小木马在一前一后地晃着,我上前打了声招呼,“老板,问你个事!” 这小男孩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看到是我和陆岭南后,欢快地从厅内跑了出来,“叔叔!”他唤了声,往陆岭南身边跑去,“嗬,我儿子还挺喜欢他。”当铺老板望了一眼蹲下身来和自己儿子说话的陆岭南,后又收回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你要问啥赶紧问。” 我忙点头,开口道:“老板,想问下您家隔壁是肉铺吗?你们村子有几家卖肉的啊?” 当铺老板闻言,皱了皱眉,似是不知道我问这个做什么,“隔壁就是,就他一家卖肉的。” 他抬手往隔壁一指,还未等我道谢,便冲着不远处的儿子喊了声,“快回来,我要关门了。” 我和陆岭南两人站在肉铺的铺子前,这门口的木架子上横着一块经年累月被猪血浸透的案板,但这阴木案子上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我抬手往上蹭了下,用指尖搓了搓,没有血泥,看样子是有一阵子没有摆肉上摊了。 “昨天来的时候也没见到这家开门。”我想起昨日,这肉铺就是关着门的。 “敲门试试。”陆岭南收起伞,抖了抖雨水,将伞反手放在了身后,他抬步走到门前,三下为一叩,叩了两次,无人应答。 “没人在?”我问。 陆岭南离得近些,从门缝里往内屋瞧了一眼,屋内有一烛光一闪而过。 “有人。”他小声地回。 “你让让。”我示意他往边站站,“你好,老板,村长派我来问点事情。”我抬手攥拳敲了敲门板,“急事,耽误不得!” 屋里的人一听到是村长的名号,果然没几秒钟,这烛光就慢慢地往门前聚来,接着,门被打开了。 是一位穿着打扮很素净的老年妇人,她右手拿着根蜡烛,往我俩面容前照了照,“二位,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哑着声音问。 我看她这年纪,说不定是那天晚上在庙里见到的男人的妈妈,便开口问道,“您儿子在吗?有些事想问问他。” 她听到这话,脚步停下,似是不太确定是否要把我们两位陌生人请进屋,“是要紧事。”我又忙不迭地跟了一句。 她这才又回过神,点头示意我们可以进来,便领着我们往屋内走去。 这屋内一片漆黑,只有老妇人手里的蜡烛亮着一丝幽幽地光,在这昏黄的光亮中,我看到堂前的天花板上还悬挂着几只被劈了一半的猪身,这些白花花血淋淋的大肉块被冷风吹地在半空打晃。 在老妇人前脚刚踏进后屋客厅时,天边打了一道泛着蓝光的闪电,下一秒,客厅中央那一口朱砂上漆的棺材赫然出现在我的眼眸中,连带着一起映入眼帘的是正桌上那张遗照,遗照中的人就是那夜我和陆岭南在庙宇中见到的脸上有个肉瘤的男人。 ‘去世了??’我心头一惊,扭头看向陆岭南,凑近他耳边小声地嘀咕道,“前天晚上我们还看到过他,怎么今天都躺棺材里了?” 陆岭南冲我略微摆了下手,示意我先看看,再见机行事。 他看向一边正在点燃房间四角蜡烛的老妇人,开口道,“放了有几天了吧。” 蜡烛点上后,房间才堪堪有了些光亮,这老妇人眼白浑浊,没有直接回答我们的问题,而是说,“有一阵子了,你们到底要问什么事?” “村长说了,这事只能和他说,不能告诉外人。”陆岭南也未回答她的话茬,瞎编了个理由回道。 我环视了一眼屋内,看向陆岭南,眼神示意我们可能这次走空了,陆岭南倒是接着又问,“说了是急事等不得,怎么还不让我们见他?” 这老妇人听到这话,再三又琢磨着看了我们一眼,才叹了口气说,“跟我来吧。” 我一脸惊讶,跟在陆岭南的身后碎步地走着,问道,“没死吗?你怎么知道的?” 陆岭南偏过头给我解释,“刚刚小孩子说的,说隔壁叔叔从早到晚一直开着录唱机唱戏,声音大到吵得他睡不着。” 掀开后屋布帘子,就看到前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床头摆着个竖着天线地录唱机,而他正携着烟袋在吞云吐雾,瞥眼见到门外来了两个陌生人,慌张地立马掐灭了烟,往床上直挺挺地躺去。 “村长派人来了。”老妇人低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 “说了别什么人都往里请啊!”这男人有些懊恼,正压着嗓子带着怒意地回。 “他们知道你没死!可不就是村长说的!”这老妇人也没惯着他,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咳咳。”这男人坐起了身,装作体力不支颤巍巍地又摸到一旁的烟袋,划了根火柴点了火,不一会儿,整个屋内又都是烟味。 “不是村长派你们来的吧?你们这些外乡人找我做什么?”这男人将烟管往床边槛上敲了敲,送到嘴边砸吧了一口。 “我们知道村长帮了你的忙。”我试探着说。 这男人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知道?你们知道来找我干什么?找村长去啊?哈哈哈哈我看啊,你们知道个屁!” 他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大声地咳嗽了几声,接着站起身来,拖着那条行动不便地腿往客厅挪,“赶紧走吧,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有这功夫,不如去拜拜神像,说不定还能保你们几天活头呢。” “村长保的就是你的活头吧?”一旁始终没说话的陆岭南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保什么我的活头......”这男人扬起手里的烟管不停地往屋外指,示意我们赶紧滚蛋,离开他的视线,但越是他这样紧张,我越是觉得陆岭南猜到了点上。 “你这朱砂上漆的棺材都打好了,可不得提前个十天半个月去定做啊?而且这朱砂上漆的棺材,是为了横死之人准备的吧?”我看着他躲闪的目光询问道。 “......你们......”这男人支支吾吾起来,“你们......” “看你除了腿不太好使,身子骨挺好的啊,怎么就要横死了?难不成你是要和你家天花板上悬挂的猪一样......”我这句话故意没有说完,拖了长音。 这男人果然坐不住了,他抖了抖烟管,猛吸了一口,“你们别找我啊,找村长去啊,这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村长定的,我是没什么说话权的......” “那村长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帮你?”我问,在继续诈他。 但他却是一副心乱如麻地样子,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赶紧走吧,别逼我喊人揍你们。” “我们是来替代你的,是吧?”陆岭南此言一出,这男人闻声便扬起烟管就要打我们,我忙拽着陆岭南从屋内跑了出来,“滚!滚出去!你们这些外乡人!”这男人咳嗽声不止,吸引了前屋的老妇人,她也忙走过来,挥手将我们往门口赶,“出去,出去!” 我和陆岭南刚被赶出门,肉铺的门就被人从里大力关上,末了还栓上了门闩。 “诈出来了。”我说,陆岭南点头,他拾起倒在地上的雨伞,撑起伞后,步入雨中,“走吧,一会儿顺路再诈诈别人。” 我举着伞跟上他的步子,天边已经开始出太阳了,看样子再过一会儿这雨就会停了。 我:“你别说,诈别人还挺好玩。” 陆岭南笑着回,“那是因为我们碰到的是个智商低的。” “那咱们现在去诈谁?总不能诈村长去吧?”我问。 “咱们先去拜神像,刚刚专门问了下那小孩儿,他之前拜的烧光了布衣店衣服的神像拜的是哪一面,我们一会儿反着拜就行,拜完之后要是碰到村民,我想去问点话,看看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陆岭南说。 我不解,“问什么?” 陆岭南脚步未停,“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些外乡人的出现是为了几天后的祭神节,但这个祭品,是不是以前都是从村民中选择的,而现在我们成了替代村民的祭品。” 我点头道,“所以只要确定了这个,我们的副线任务发现长乐祭神村隐藏多年的秘密,说不定就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第46章 长乐祭神村8 第四十六章 昨日见还是清澈见底的溪流,今天再见已然是河水昏黄,不知是否是下雨冲刷了河道两旁黄土的缘故。 雨渐渐变小欲停,我收起了伞,放在手侧抖了抖伞上的雨滴。 抬眼雾蒙蒙间,我见到河边站着位短发女人,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淋湿了,短发也紧贴在头皮上。 走近了些,发现正是赵欣雯。她就这么木木地站在河道石墩的一侧,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鱼竿,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河底望,我们走近了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原本打算不打扰她,准备悄声从她身后走过的,却在下一秒,我和陆岭南被她叫住。 赵欣雯看到我们像是很激动,她的手一直在哆嗦,导致鱼竿也小幅度地在抖动,她话意里带着丝丝期待,说道,“请问......你们能帮我钓鱼吗?”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没有吭声。 “我的任务是让我从这条河里钓条新鲜的鱼,可是我已经站在这里好几个小时了,就连半条鱼的影子都没见到......是不是我钓鱼的方法不对?” 她边说着边将鱼线收回,鱼钩浮出水面,她拉回一看,惊声说道,“鱼食呢?鱼食怎么没了......明明没有鱼咬钩啊,而且......他们只给了我一小团鱼食......”她开始手忙脚乱起来,从随身带着的铁盒子中捻出了仅剩的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肉糜,擦拭完鱼钩后,小心翼翼地将肉糜又捏紧在上面,“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有钓过鱼......”她看向我。 “应该是吧。”我点头。 听到我的回答,她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地表情,她颤巍巍地将鱼竿递给我,“你能帮我钓鱼吗?帮帮我好吗?”我皱着眉,我也从来没有钓过鱼,正当我准备开口拒绝时,陆岭南冷眼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先开口道,“那是你的任务吧,实在完不成,去市集上找找有没有卖鱼的,要条没被宰杀的鱼,挂在这鱼钩上不就行了。” 赵欣雯听到这话,一个愣神,倒是还仔细琢磨了一番,“对啊,你说得对......” 她将鱼竿收起,冲我们弯腰道谢,正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问道,“你们拜完神像了吗?” 我摇头回道,“还没有。” 她指了指河尾的那一尊小神像,开口道,“你们可以去拜拜那个,我刚拜了,拜的微笑的一面。”话未说完,她已经转身快步离开。 “拜的微笑一面?”陆岭南喃喃低语道。 “怎么了?不对?”我问。 “不对,小孩告诉我,应该拜的是另一面。”陆岭南道。 “那难不成赵欣雯她又拜错了?”我看向远处她离开的背影,回过神说,“算了,管不了他们了。” 拜完河尾小神像的怒视一面后,我和陆岭南准备去还没有去过的村庄另一边探探路。 地上是坑坑洼洼盛满积雨的泥坑,一不留神脏水就能溅满裤脚,我俩都有些洁癖,只能瞧着路面小心地走。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村民,我正奇怪着,前方出现了一棵和庙宇前树身一样粗的槐树,这树上系着好多迎风飘起的红绸带。 在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看到这满树红的槐树,一时间心里觉得极其渗人,槐树的一边是一户人家,这槐树苍郁的半块树影正盖在这户人家的半个门檐上,挡住了天边的阳光,更显得阴森森的。 这户人家看样子挺富有,房子的外立面和其他的村户都不同,全是石头切割堆砌起的石砖房,门前还伫立着守门的石狮子。 “难不成是村长家?”我猜测道。 我站在门外没怎么用力地试探着推了推门,是关着的,“门关了,怎么进......”我转头间,就看到陆岭南助跑了几步,单脚往地上一点,便一跃而起爬到了槐树的树干上,他又小心地往墙边移动,接着双手攀住边缘,手掌使力,身体向上一个耸动,直接就爬上了墙头。 我仰望着看着他,他低头俯视着我。 他:“上来。” 我:“............好好好,我尽量。” 我费了好大的劲,陆岭南抓着我的手肘才把我从树干上拽过去,我还没有站稳,他突然将我身子往下一压,他自己也半蹲下来,我的脑袋被他抱在怀里,一时之间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便小声地问,“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看样子应该是屋内有人出现了。 我俩大概保持半蹲着的姿势保持了三分钟,我的腿都麻了,陆岭南才又站起身来往下望去,“从这里跳下去,有个缓冲的坡,还在正屋的暗处,应该不会有人看见。” 我探头一看,好家伙,这高度要是运气不好能把腿摔断。 陆岭南大概看出了我的异样,安抚道,“我接着你,放心跳。”我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陆岭南长腿长手的轻轻松松便跳下去站稳了脚步,而我给自己做了十秒钟心理建设后,心一横,闷着头就跟着跳了下去,但还好陆岭南扶住了我,否则我能摔个实打实的大马哈。 刚刚站稳,屋内的门被推开,我和陆岭南赶忙躲在了屋外的暗处,是两位年纪偏大的村民,他们正冲着屋内双手作揖,口中道着别,其中一位村民的口袋湿了一大块,我脑中突然一个相似的画面闪过。 这两位村民一前一后离开了,我和陆岭南凑到一边压了条缝的窗户往里望,只看到一位佝偻着腰的灰白色长发老人背对着我们,他的衣服洗得陈旧而泛白,长长的袖口垂在肘间,他正对着自己家正中央摆着的神像,嘴里像是在喃喃说着些什么话,他的双手似是聚在胸前。 ‘果然是村长,可昨日见他身姿挺拔,今天怎么腰都驼了?’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交换了心里所想。 下一秒,村长转过了身子,这村长和昨日所见像是苍老了许多,面容灰土色,显得极其疲惫,身子更像是一具枯骨,显得孱弱瘦削。 他绕着神像走了两圈,接着从神像前的竹筐里拿出了一块猪心。 看到这一幕,我腹诽道:‘干,又是猪心,是杀了多少只猪。’ 正当我以为他只是将猪心放在神像前的贡品碟中时,眼前发生的一幕让我瞬间瞳孔大张。 这村长手里抓着血淋淋的猪心,竟然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抹擦,没一会儿,他整个胸前和面部都染上了鲜血,接着他将这猪心举过头顶,双膝继而跪在蒲团上连磕了九个头后站起身来,将猪心献给了神像,放在了碟中,也是在同一时间,这碟中的猪心就像是被凭空吸干了血液一般,渐渐地瘪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只有碟中晕着的点点血迹证明着这刚刚确实有一块猪心所在。 而更令我震惊的是,这村长刚刚明明脸上全是猪血,可此刻转过身来,他的面上竟然干干净净,一丁点血迹都没有,奇怪的是,我莫名地觉得他年轻了几分,就连面色都红润了一些。 ‘是人是鬼啊这个村长?’我心里顿觉不妙。 村长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抬脚就往门外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和陆岭南快速地躲到了屋外的拐角暗处。 太阳落山了,这村长在院内站了好一会儿,我见他慢慢地从佝偻着逐渐站直了身子,从刚刚的无精打采像是半个身子已入土的状态变成了现在的精神抖擞的模样。他甩了甩袖子,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次的躲藏让我的心狂跳......不对,不是我的心在狂跳,我反应过来,扭头就撞上陆岭南的目光,我这才发现我和他正面对面地紧紧贴着。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片刻,从他深如潭水的眼眸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禁我也有些心跳加速,继而某个部位开始不受控制地上膛,我心里一阵对自己翻白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岭南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后,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为了避免听到他马上要说出口的骚话,我红着脸三下五除二单脚踩着坡便翻上了墙头,以神速逃离了村长家。 第47章 长乐祭神村9 我自己快步回住处的路上,依稀间看到前方小道的尽头处趴着位姿势怪异的中年男人,他紧贴着地面伏着上半身,脑袋正左右移动着,像是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我走近了些,刚想开口问他在做什么,这男人却猛地一回头,我看到了他浑浊地双眼,以及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发梢发尾都打了结的头发,顿时意识到他就是章珈瑶口中的那位拿着石头砸她们的疯子。 疯子立刻从地上爬起,后弯腰随地就捡了块泥巴冲我扔了过来,嘴里大喊大叫着,“外乡人!滚出去!滚出我的地盘!这不是你们的家!”下一秒,这泥巴块就砸到了我的裤腿上。 我双手挡在面前,脚步连连后退,这疯子见我想要逃走,弯腰捡石头的动作更快了些,我眼睁睁看到他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心里暗叫不好,‘这要是被砸到,还不得疼到原地升天......’ 我急忙转身就跑,疯子在后面追着我,边追嘴里边叫喊着,“外乡人!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们!滚出我们村!这里不欢迎你们!” 我在大路小巷中穿梭,左拐右拐一路竟然被我懵对了路线,踉跄着跑回了住处。 关上门后这疯子还在门外骂了几句,陈兰此时正站在院中,见我这般狼狈样,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是遇到疯子了吧?拿石头块扔你了?” 我点头,侧耳听着门外已经没有了叫骂声,才舒了一口气。 “这疯子倒是不同,没有和其他村民一样让我们拜神像。”陈兰说道,“你同伴呢?没一起回来?”她又接着问。 我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担心,我和陆岭南分开有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你们今天干啥去了?有没有啥新的信息?咱俩交换一下。”陈兰走到桌边给我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我接过后一饮而尽,说道,“遇到了赵欣雯,她在河边钓鱼......” 陈兰疑惑地问,“钓鱼?她的任务是钓鱼?那看来也不是很难嘛......” 我摇了摇头说,“那条河里根本就没有鱼,而且村民给她的鱼食少之甚少,我们让她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鱼的,讨一条没杀的交差好了。” 陈兰点头,又说道,“和你们分开后,我去了那座庙,门外确实有个看门的老妇人,大声喝止我不许我进庙,但是后来村长来了......” 陈兰话还没有说完,我听到村长俩字,反问道,“村长?你看到的村长是什么状态?我是说,很有精神那种还是?” 陈兰想了想,说道,“就和那天在主干道上见到的一样啊,身姿挺拔,很有精神,一点都不像是年纪大到眉毛都花白的样子,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我见陈兰没有隐瞒自己信息的意思,也把自己所见到的告诉了她,听到我说村长往自己脸上抹猪血时,她也如我一般的反应,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他往自己身上和脸上抹了猪血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年轻了好多?” 我点头应和道,“是的,我猜测这个村长肯定不简单,他说不定和保佑这个村的神像签订了什么协议。” 陈兰抬手挠了挠头,说道,“不会是什么长生不老的协议吧,我们暂且断定这是真的,那么村长和神像互换的条件是什么?神像索求的是什么?” 我俩对视了一眼,心中的想法估计想到了一起去,但迟迟没有开口说出来,因为这个想法过于令人胆寒。 “你刚刚说后来村长来了,之后呢?”我问道。 陈兰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哦对,村长来了后,说我可以进神庙,我就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了,进去后这村长让我拜神像,说这庙里的神可要比村庄里四处可见的小神像神力大多了,拜了后能保我一生好运什么的,就当我跪下磕拜再抬头时,这村长不见了。” “不见了?”我说道。 “对,不见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离开神庙,也就是说这个庙里可能有其他房间或是说有什么通道也不一定......可还没等我探究,门外的老妇人就赶我走了。”陈兰有些失望地说,“我要是当时余光瞄一眼村长就好了,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这下以后还怎么进去啊,那个老妇人看样子非常不喜欢我们外乡人靠近这座庙。”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是一脸魂不守舍的赵欣雯,她衣服上脏兮兮的,还挂着几片鱼鳞。 赵欣雯看到我和陈兰后,略显疲惫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陈兰迎了上去,嗅鼻子闻了闻,后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尖,问道,“你干什么去了?身上什么味道啊?” 赵欣雯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杀鱼......”她看了我一眼,盯着我说,“你们给我提的建议,但我没有能换的东西,摊主说那就去后厨杀鱼吧,杀一百条,开膛破肚,扯掉肠子......” 说着说着,她开始小声啜泣起来,陈兰拍了拍她的背,“我第一次杀......那么多鱼......时间紧迫......必须手起刀落砍下鱼头再......” 陈兰制止了她,说道,“别说了,不是很想听。” 门又被推开,是章珈瑶,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也很不好,浑身衣物半湿半干的,见到我们后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来你们的任务都不简单啊。”陈兰说,“还有谁没有回来?孔初昭、张岩墨还有和你住一房间的那位是不是?” 我点头,心生不安,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找找他......们。” 太阳西落,雨停后这风中还透着些冷意。 我独自一人走在小道上,路两旁的村户人家门口点着几盏红灯笼,凉风吹过,灯笼的红光在地面摇摇曳曳。 我四处小声地唤着,“陆凌......”,四下却不见陆岭南的踪影。 我突然想起陈兰说的神庙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通道这句话,想来这个时间点那个老妇人说不定不在,便打算去碰碰运气。 我脚步渐快,往神庙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别说是村民了,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只有路两边的小神像,眼角上吊微笑着看着我。 我咬紧后槽牙,想到村长抹猪血拜神像,从形如枯骨变成精神焕发的模样,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向上。 自从我开始怀疑村长和神像签了什么协议,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我便觉得这路边隔几米就出现一个的神像,不再单纯地代表着好运或是厄运,而是监视。 我总觉得这些小神像在监视着我们所有人,不仅是我们几位玩家,就连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长乐祭神村的村民也在被他们摆在台面上赤裸裸地监视着。 思绪想到这里,我抬眸,看到神庙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庙前的屋檐上悬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今夜黑意浓郁的夜晚,这红光幽幽地亮着,就像两团飘在半空中的鬼火。 我轻手轻脚地靠近神庙,那位老妇人果然在,但她此时正背对着我在扫树边的灰尘,我趁她不注意,果断地抓紧时间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这老妇人在门外站定,喊了句,“谁在那?” 我心头一惊,赶忙溜到神像的背后。 这老妇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左右看着,脚步稳着往前探,“谁在这里?出来!”她话语中有隐隐怒意。 我回头看了眼,这庙除了正中央的巨大神像以及墙壁四角的长烛,根本就没有其他房间或是通道的样子,我紧张地额前开始冒汗。 这老妇人再往前跨一步就能看到躲在神像后的我,就在这时,我被人从身后一拽,接着,整个人顺势往后倒去。 我耳边听到了木质机关咔嚓作响的声音,继而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与此同时,我落入了一个柔软地怀抱。 我心脏狂跳,小声地在这人耳边说,“陆凌?” 陆岭南:“嘘。” 老妇人的脚步走近又离开,静了几分钟,确定她离开了后,陆岭南才放开我,我这才得以看到面前的是什么。 是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通道墙壁上有快燃烧殆尽的蜡烛,仅剩着的微弱光亮只能让我和陆岭南看清对方的脸。 正当我准备开口问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陆岭南看着我说:“可以啊三三。” 我不解:“啊?” 陆岭南挑眉笑道:“刚刚跑挺快啊,身手矫捷,三下就爬上墙头溜走了。” 我挠头:“......”那个情况,我能不跑吗? 我看着他,正想着瞎编说自己内急算了。 陆岭南又开口:“别看着我了。” 我再次不解:“又怎么了?” 陆岭南:“我怕你再石更。” 我:“............我们现在在这里谈这个真的可以吗?” 第48章 长乐祭神村10 这通道里冷飕飕的,明明完全无风,却总觉得有一股刺骨地凉意在往身体里钻。 陆岭南将墙壁上快烧完的仅剩一根小拇指那么长的蜡烛拿了下来,捏在了手中,他示意我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往通道的深处去探探。 蜡烛光亮仅仅只能照到我们的脚下,四周除了我和陆岭南轻微地呼吸声,其他是丁点声音都没有。 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圈光亮。 陆岭南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将它塞回了口袋中,我们俩立在原地静了一会儿,耳边没有听见其他动静,心想应该没有人在,这才放心的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往深处走去。 当眼前的一幕出现时,我和陆岭南皆愣怔了一下,这通道的尽头处竟有一汪泛着青光的水池,而这水池边的地上竟横着几具枯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具满头灰白色长发的白骨,这白骨身外套着那件令我熟悉的陈旧泛白的长袍,和我脑海中逐渐清晰出现的那个人相重叠起来。 我心中浮起一阵莫名的恐惧,小声地开口道,“这具白骨......难道是村长?” 陆岭南在枯骨堆前蹲下,他左右观察了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地说,“看来都死了有段时间了。” “等等.....如果这具白骨是村长,那我们这几天在外面看到的那个是谁?还有这其他的枯骨又是谁?”我心中疑窦丛生,将这几天怪异的地方又在脑中想了一遍。 “你应该说,外面的那个是什么东西......”陆岭南说,一阵寒意沿着我的尾椎骨攀沿而上。 “三三,你过来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水池边的陆岭南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走到他的身侧。 陆岭南看着水池里的东西皱了皱眉,“怎么了?”我转眸看过去,下一秒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我瞠目结舌地问,这水池里是一张又一张漂浮着的人皮,这些人皮里男女老少都有,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泡在这泛着青光不知是什么液体的水里,它们竟有一丝带着生命的诡异感,我甚至觉得它们开始聚集往我们的方面飘来。 我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突然间,我瞥见水池角落处飘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看清了后,我顿时心中大骇,“那个......那个是不是周庆明?” 我猛然意识到,刚刚我回到住处时,原本今早还跪在院中水池前的周庆明已经不见了,而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他的尸体被谁搬走了去了哪里,而如今,他就这么出现在我的眼前,以另一种方式。 “谁这么变态把他扒了皮丢在了这里?”我自言自语道,话落,陆岭南看向了我,我俩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人。 ——是现在还在外面自由走动,在村民前充当一村之长的,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东西的那位。 此地不宜久留,我和陆岭南开始往入口处快步移动,在离开这个秘密通道时,陆岭南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截短蜡烛放回了墙壁的铁台子上。 要是这里的蜡烛不见了,等‘村长’再进来时,就知道这里被其他人进来过了。 “你好细心。”我夸奖他的话脱口而出。 陆岭南骄傲地扬起脑袋:“再夸点,我爱听。” 我们俩从神像下的长布内爬了出来,原来这控制秘密通道的竟是神像背面那张脸,神像高高在上微笑着俯视众生,而神像目光的落点是在对面的墙壁上,这墙壁经年累月无人擦拭,一片灰蒙蒙间有一块却色泽稍显深色,不仔细看还真的察觉不到,就算人一晃神望过去,也只会以为是水渍罢了。 当我和陆岭南走出神庙时,没有见到老妇人的身影,长杆的扫帚靠着大槐树的树身。 一阵冷风吹过,我抬眼见那天边上是一轮泛着红光的渐盈凸月,这月光猩红,让我想起满筐鼓囊囊的猪心。 “快满月了。”陆岭南说。 四周一片漆黑,路两旁只有那红灯笼静静地亮着光。 在我俩快回到住处时,突然瞧见前方路口处出现了一行挑着灯无声地往前走的队伍,这灯影飘曳渐行渐远,一行人隐入了一片村户砖瓦房之后,慢慢地走向了河边的方向。 我:“这些人在搞什么?” 陆岭南:“跟过去看看。” 这一行人全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看样子都上了年纪,而那位假村长则站在他们的队首。 我就看到除了村长的其他所有老人都佝偻着腰在河边站定,接着嘴里开始一起念叨我听不清的话,嘀嘀咕咕地,还扬着腔调,像是什么咒语。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们纷纷将手中的灯放置在地,接着都各自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块鼓囊囊的东西,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猪心。 他们开始往身上脸上抹猪血,河水里倒映着的一排佝偻的腰逐渐站直,最后他们开始舒爽地伸展四肢,头扬起,不时地活跃脖颈,一行人向着月光扬起脑袋,从我这边的方向望去,他们嘴巴张得极大,迎着这天边的月亮,就像是天狗欲要食月。 猩红的月亮逐渐被厚重阴云挡住,已然精神抖擞的这行人又手执起一旁的灯,开始排着队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我和陆岭南轻手轻脚地退了三步后,他抓起我的手,开始脚步加快往住处回,一路上都无言。 推开住处的大门,院中空无一人,除了周庆明和张岩墨的房间熄着灯,其他两间房都亮着,正桌上摆着早已凉透的饭菜,陆岭南巡视了一眼看向我,我不同意道,“不能吃冷的,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他闻言,叹了口气说,“我们下次要不吃过饭再出去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委屈你了。” 后来还是拿了仅剩的最后一个水煮蛋回了房,推开房门关上后,我俩这才放松下来。 陆岭南将水煮蛋剥了壳后递给了我,我摇了摇头,想到刚刚那群老头用猪心擦脸擦身子的那一幕,开口拒绝道,“你吃吧,我不是很想吃......对了你说,其他的那几具白骨,会不会是刚刚的那一行人?他们难道杀了这些村民后顶替了他们?” 陆岭南点头,同意道,“有可能,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人渗入进了这个村,下午我们去村长家时,不是看到从他家里出来的全是年纪很大的老头吗?我猜测应该就是这些人了。” 我回忆了一下,说道,“确实,太好了,很多线索都连到了一起,感觉思路都变得通了。” 说话间,陆岭南瞧见我裤腿上有一大块污渍,问道,“怎么了这是?摔着了?什么时候摔得?” 我摇头,解释着,“你还记得章珈瑶和陈兰遇到的那个疯子吗?我从村长家出来后就遇到他了,见到我就从地上捡起泥巴块砸我,嘴里还说着让我们这些外乡人滚出去......你说奇不奇怪,这村里只有疯子想让我们走,我觉得这个疯子也是个突破口......” 我话还没说完,陆岭南闻言皱了皱眉,上前将我的裤腿往上拉了一下,我这才发现被砸到的那块皮肤已经开始泛淤青了。 蹲在地上的陆岭南将我的脚抬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他凑近那块淤青,轻轻地吹了吹,“还疼吗?”他问。 我一时哑然,摇了摇头说,“不疼了。” 陆岭南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淤青的边缘,我疼到条件反射地脚往回一缩。 我:“......” 陆岭南:“不是说不疼?” 我没有吭声。 他起身把剥了壳的鸡蛋拿了过来,又抬起我的脚,将水煮蛋轻轻地放在淤青处滚着。 我诧异到脚想往回缩,忙不迭地制止道,“别弄了,过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这你还怎么吃啊?” 他没有回应我这句话,而是说,“现在冰敷缓解一下胀痛,明天再热敷活血化瘀一下,你别乱动......” 他拽着我的脚踝往前拉,抬眸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不自在地样子笑道,“怎么了?第一次有人对你这么好啊?” 我挠了挠头说,“也不是......就是第一次嗯......”我看着他半个膝盖轻跪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 “反正我是第一次对人这么好......”他垂着眸说,手轻柔柔地拿着水煮蛋触摸着我的伤口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下来,“三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他接着又说。 我知道表面上这句话里的不在是今天下午时和他分开的那几个小时,但这句话听到我的心里,总觉得就成了另一个意思,我心头泛起了一丝焦虑,追问道,“你不在?你怎么会不在?你要去哪里?” 他被我噼里啪啦一顿问,抬眼失笑地看着我,哄道,“在在在,我每次都会在......现在还疼吗?” 我摇摇头说,“不疼了,真不疼了这次。” 这话头就被他悄无声息地转了过去。 第49章 长乐祭神村11 一大早是被院中的人说话声吵醒的,我睁开眼睛,看到陆岭南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床边。 见我醒了后,他满脸轻松地和我打了声招呼,“睡得好吗?” 我揉了揉肩,活动了一下脖颈,昨晚太折腾,今早醒了感觉浑身都疼,我边穿衣服边瞥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 陆岭南羞涩道:“嘿嘿。” 等我们从房中出来时,院中除了张岩墨和孔初昭,其他人都在。 “昨天就没怎么看到他们俩......他们不会已经......”陈兰和章珈瑶坐在桌前吃着早饭在小声地议论着,而赵欣雯则是独自一人坐在她们的对面,并没有参与谈话。 时间还尚早,给我们分发任务的驼背老人还没有来,我和陆岭南落座后非常快速地吃完了早饭,席间陈兰端着碗移动到了我身边的座位,她用胳膊碰了碰我。 “怎么了?”我问。 “昨晚这张岩墨和孔初昭就没有回来,你昨天不是出去找他们了?没看到他们?”她问。 我:“......”我要怎么和她说我只找了陆岭南一个人。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驼背老人手中执着两块木板走了进来,他进来后,我们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地等待选择自己今天的任务。 驼背老人清了清嗓,环视了院中一圈,丝毫没有提今日怎么不见了两人,就像是他早就知道会有人不见了似的。 “各位,早啊。”他掸了掸自己长袍上的褶皱,后又抬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昨日很好,大家都拜了神像,但是很不巧的是,又有人拜错了......”他的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了一秒,“张羡琢、赵欣雯、陆岭南,你们三位是拜了好神像的,任务就自己挑选一下吧。”话音刚落,他将手中的木板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赵欣雯,赵欣雯低着头,双手发颤地接了过去。 ‘奇怪,她昨日不是让我们拜的是神像另一面吗?’我看向陆岭南,他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地模样,像是早就猜到了赵欣雯的小伎俩,根本不在意。 而没有被点到名字的陈兰和章珈瑶此时已经坐不住,早已站起身来,驼背老人面无表情地冲她俩招了招手,接着走到了院中那座假山前,像是故意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为的是不让我们听见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就见到陈兰和章珈瑶两个人手扯着木板,神色紧张,嘴里一条一条念叨着任务信息,接着拿笔选好后,便一前一后离开了住处。 赵欣雯选好任务后将木板递给了陆岭南,她面上堆笑,和我们这样解释着,“昨天被那个任务搞得我脑子都秀逗了,和你们说错了,幸亏你们没有拜错神像,如果拜错了,那我今天可要愧疚死了。” 陆岭南接过木板,没有回她的话,赵欣雯尴尬地面上表情一滞,又看向我,开口道,“抱歉哈。”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必要解释。 赵欣雯见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便推开椅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木板上的任务又近乎等同于没任务,我只看了两眼便随手勾了一条。 驼背老人见我们都选好后,将木板都收了回去,他正欲离开,我叫住了他,“请问一下......” 驼背老人看着我,笑着说,“怎么了?” “能给我看看他们的任务吗?”我指了指他手中的另一块木板,我一直想知道这些拜错神像的人的任务都是些什么。 驼背老人听罢,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秒,言语不悦地开口拒绝道,“你还是不要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感兴趣。” 接着,他笑意又爬上眼角,“明日再见。”便转身离开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连你我在内,还有五个人。”我看着驼背老人离开的背影,又说道,“你说,张岩墨和孔初昭会不会现在也已经漂在那里了?”我脑中出现了神庙通道尽头处的那汪泛着青光漂着人皮的水池。 “你想去看看?”陆岭南问我。 我思忖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想先去找找那个疯子。” “行啊。”陆岭南欣然同意,“正好让我去报个仇。” 我:“......”倒也不必。 “后天就要到祭神活动了,整个村庄却异常安静,明明刚进入这把游戏时,整个村子的村民都站在主干道上迎接着游神,怎么现在时间越靠近反而越冷清了?”我和陆岭南出了门,在小道上走的时候愈发的觉得奇怪,明明是万物初醒的白天,路上却一位村民都没有瞧见。 “等一下。”陆岭南停下了脚步,他站在路中间左右张望了一眼,“怎么了?”我问道,也迎着他望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见路边本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尊的小神像,现在竟然凭空的少了许多尊。 “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尊神像?”我丈量着距离走到了本该有神像的地方,蹲下身去看了一眼路面,“你看,这里还有香灰的印迹,这里之前确实是有神像的。” 陆岭南也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弯下腰观察了一下。 我站起身来,和陆岭南开始分头往别的小道跑去,果不其然,所有村庄的道路两旁原本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的神像,如今都消失了大半。 “难道有人昨天半夜把神像都搬走了?”我皱了皱眉猜测道,“可是这村子里遍地是神像,数不胜数,这一夜要是想搬走这么多尊,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得参与吧,可我们昨夜是一丁点奇怪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啊?”我一时间心乱如麻,额前渗出了一层薄汗,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使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 陆岭南走到我的身边,蹲下身子,用食指捻了一下地上的香灰印迹,蹙额道,“有没有可能,这些神像是活的?” “活的?!”听到他的猜测,我猛地想起昨日自己还觉得这些神像是在监视村民,难不成真的被我猜中了?可是为什么这些神像要选择在今天消失?他们又消失去了哪? 此时此刻我脑中的疑问繁多,昨日还以为自己快要触摸到这个村庄的秘密了,今日我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村长的尸体、神庙的通道、飘满人皮的水池、迎着月亮满身擦血的假村长和那些老人、随地可见的小神像、神像微笑与怒视的两张脸、话里话外一直催促着让我们拜神像的村民、赶我们离开的疯子......这些线索信息在我脑中不时地穿插出现。 “————我!————放!————!”远处凄厉地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什么声音?”我和陆岭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快!去看看。”对视一眼,我们循着声音快步追去。 眼前是疯子,疯子此刻被三位青壮年村民大力地往村长家的方位拖拽着。 路上的石子刮破了疯子伏在地面上的侧脸,鲜血一时滴答流了满地,疯子一阵吃痛,嘴里厉声叫唤着,“吃人!你们吃人!放开我!不要吃我!你们会有报应!神会降罪于你们!” 他不停挣扎,一旁站立着的村民只能硬生生地掰着他的四肢往前拖动,路边的杂草泥巴被疯子连根拽起丢在他们的身上,可完全没有用,并没有让他们停下拖拽的动作。 我和陆岭南怕被发现,只能暂时先躲在巷尾观察着眼前这一幕。 “吃人?”我蹙着眉嘀咕道。 几分钟过后,疯子被拽进了村长家的院子中,大门被插稍关上,下一秒院中传来疯子最后一声叫喊,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陆岭南抬头看了看天色,阴云笼罩,看样子没一会儿就要下雨。 “看来咱们又要爬墙头了。”陆岭南道,“走吧,让我看看你今天身手矫不矫捷。” 我:“......”我身手矫捷这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第50章 长乐祭神村12 村长家的大门紧闭,我和陆岭南一前一后爬上了门外那棵绑满红绸带的大槐树,两人屏息间往墙边轻手轻脚地移动,到达墙壁边缘后又手掌使劲儿向上攀,便利索地跨上了墙头。 此时的院中空无一人,而正屋的双开大门压着条缝,疯子应该就是被那几名壮汉径直拽进了屋内,许是挣扎间,他的一只破了洞的布鞋都遗留在了台阶下。 陆岭南从瓦砖上跳了下去,鞋尖点地,稳稳站直身子后,又回身向我伸手,示意我可以放心跳下来。 我长舒一口气,尽可能地使自己重心放低,也学着他的姿势跳了下去,陆岭南向前半步稳住了我晃悠地手臂,侧头冲我笑了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真棒。” 我们俩和做贼似的,陆岭南用食指缓慢地推开了正屋未关上的门,这厅内的正中央是三尊大神像,我只朝他们瞄了一眼,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这些神像的面容根本就没有慈悲可言,满是阴险与狡诈,在这些神像的眼皮子底下走动,我只能一直深呼吸,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绕过神像,来到了后院,耳边传来了疯子惊恐地告饶声,“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疯子的嘴里只翻来覆去地说这四个字,陆岭南偏过脑袋悄悄地望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他扭头冲我竖起了五个手指,我心领神会,看来前面有五个人。 这后院满是等人高的盆景,院落四角处还有假山,溪水潺潺,倒是一派生机蓬勃。 我们所站的位置在暗处,不是很容易被后院的村民发现,我半蹲着身子迅速地移动到了一处大盆景后,从树影斑驳中,我看到了院中的人。 倒在地上的疯子满脸惊恐,见到村长,他连连后退,嘴里依旧是念叨着不要吃他不要吃他,村长则是笑眯眯的,灰白色长发挽在脑后,只不过他的姿势完全不像是个正常人——头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往前伸着,此时的村长恢复了昨日我所见地那般形销骨立。 从长袖中露出的手臂像是枯木一般瘦削,他抬起手想要抚摸疯子的头,这疯子被他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剩瞳仁在颤抖地盯着村长落下的手。 那手指落在他的发间,下一秒,村长死死抓住疯子额前凌乱的头发,他用力地将他的头发往上扯,疯子的脸被扯得整张扬起,脸上满是灰尘与干涸的血迹,村长向前伸着的脑袋仔细地瞧了瞧他,接着,他伸出了舌头,这舌头犹如巨蟒芯子般长又韧,只见他不断舔舐着疯子的脸,疯子发出绝望的尖叫。突然,疯子的尖叫戛然而止——他的头被这舌头裹住,囫囵吞进了村长的肚里。 这疯子的身体顺势瘫软倒地,而一边的村长一脸餍足地收回了舌头,接着,站在一旁从头至尾没有出声的三名村民的体内,猛地扑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这些生物通体惨白,四肢修长瘦骨伶仃,外表似是豺狼犬豹般,口中尖牙密布,这村民的人皮竟被它们当作了平日在村庄中掩人耳目的衣服。 此时它们俨然是一群没有理智的野兽扑在了疯子的身上,用牙齿肆意地撕扯着他的衣物,没过一会儿,疯子就已经看不出一个人样来,在我面前的,是一片血肉模糊。 看到这一幕,我和陆岭南仓促间对视了一眼,我心中骇然,原来他们......真的会吃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我眼见着疯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它们啃噬撕咬成了一具丁点肉都不剩的白骨。它们饱食后,纷纷露出了满足的神情,许是平时都要蜷曲着身子躲在人皮之中,当下得到了放松的机会,它们开始在院中悠闲地伸展起四肢,安逸到甚至还互相舔舐对方嘴边残留的血迹。 我趁它们松懈的时刻,半弯着腰迅速挪到了陆岭南的身边。 此时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眼见着就快要落雨,村长慵懒地起身站直了身子,用又尖又细的嗓音开口说道,“都回去吧,今天这顿只不过是大餐前的开胃菜罢了,过几天祭神活动,可有更好吃的。”这话尾里细听还带着一丝笑意。 它们听话地拾起地上的人皮穿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又成了我们平时眼中正常的村民。 我和陆岭南开始悄声地往回退,马上就要走到正屋门前时,突然看见屋外走进了一个人,陆岭南眼疾手快地抓着我躲在了神像的侧面,与此同时,后院的几个人也走到了正屋内,一时间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就能发现我们。 进来的是每天早上给我们分发任务的驼背老人,我心头一惊,难道他也是它们中的一员? 这驼背老人见到村长后尊敬地鞠了个躬,村长像是早就和他约好了要见面似的,面上从容地冲三位村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离开,别打扰自己接下来的谈话。 三人走后,村长坐在了一旁的红木椅子上,开口问道,“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驼背老人站在他的身侧,说道,“还有五位呢。” 村长颔首,“不错,再叮嘱下村民们,只要见到他们这些外乡人就让他们去拜神像,多去安排些选择让他们选,记住,我们的祭神活动要的是最幸运最受神祝福的那一个。” 驼背老人听罢点头,说道,“一切皆会如您所愿,我们长乐祭神村在您的带领下,终会再被神所庇护。” 村长‘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门边,给驼背老人拉开了门,说道,“就再辛苦你几天了,祭神活动结束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驼背老人听到这话,感恩戴德地一直点头,嘴里谄媚地说着,“放心吧,村长,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给它做好。” 村长满意地‘嗯’了一声,送走驼背老人后,他回身站在三尊神像的面前,缓慢地脱下了身上村长的人皮,接着冷笑了一声道,“这张皮,可真是好用。” 它将村长的人皮拿在手中,抬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如视珍宝般地搁在手臂上,进了后院。 我和陆岭南趁此时机,从神像边脚步加快闪出了正屋,两人你拖我拽迅速越上墙头,离开了此地。 回去的路上,有几位眼生地村民迎着面向我们走来,我和陆岭南皆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们,连忙走到了路边和他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这几位村民开口对我们说,“记得拜神像哦,神会保佑你们。” “好的,好的。”我和陆岭南点头如捣蒜,生怕被他们看出异样来。 目送这些村民的背影离开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是妖吧?”我蹙着眉问,“这个村子里到底有多少妖?”我想起刚进入游戏时,那满街人来人往热闹的场面便脊背发凉,谁能想到里面竟有不是人的东西在和我们擦肩而过,甚至是,对着我们垂涎欲滴。 “吃人的妖。”陆岭南喃喃低语道,“可以肯定的是,每天给我们分发任务的驼背老人不是它们中的一员,应该是被它们骗了。” “我原本以为是村长和那所谓的神签订了什么交换协议,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的目光和陆岭南的眼神相触,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 “这个村子已经快被妖物占据了,看来村民们都被他们骗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赖以生存的家,如今已经不再是家。”我沉默了片刻,又说,“可是他们这些妖想要的是什么?就光是吃人饱腹这么简单吗?” 天边雷声轰隆作响,我望向陆岭南说,“副线任务中的村庄秘密,我觉得我们快解开了。” 陆岭南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上空,伸手牵住了我垂在腿侧的右手,他的指腹在我手背的骨节上摩挲。 “怎么了?”我问。 他摇了摇头,抬眸带着笑意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没什么,就是想牵你的手了。”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底里看出了一抹脆弱,没错,脆弱......我竟然从陆岭南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我说不清地柔软情绪。 我心一软,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继而双手揽住了他的腰,将自己送入了他的怀中。 ‘腰可真细。’我心里腹诽道。 我的脑袋侧着贴在他的胸口上,那里传来让我心安的心跳声,也因为我突然地拥抱,陆岭南的心跳在不断地加速,我抱他的双臂又紧了一些。 静了一会儿,一滴雨落在了我的面颊上,我抬手拭去了雨水。 “下雨了,我们回住处吧。”我看向他说,我这才看到陆岭南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他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有些手足无措地又重新牵起了我的手,说道,“好,我们回家。” 第51章 长乐祭神村13 回住处的路上,雨丝纷纷扬扬落下,这村庄小道本就人迹寥寥,路两旁的神像消失大半后,落雨反而更显得此处冷清,眼前的景象像是镀了层黏腻的青苔色般,使我心生不适。 我左右转头打量着路边仅剩的那几尊小神像,蓦地,想到了刚刚村长和那驼背老人的对话。 “对了......”我蹙着眉慢慢地开口道,“你还记得刚刚村长说的那句话吗?‘我们的祭神活动要的是最幸运最受神祝福的那一个。’” 陆岭南抬眸思索了半秒,颔首点头道,“这话的意思听起来......感觉能平安活到最后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我别过头看向他,又道,“你说会不会在这把游戏的规则中,活到最后的,并不会是真正的赢家?” 陆岭南似是琢磨了一番,说道,“我总觉得我们无形之中被村民们洗脑了,以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挑选并拜到正确的神像,但其实不然......” 我琢磨着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嗯......听起来一直顺顺利利地拜对神像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拜一下错误的神像?我一直想知道驼背老人不让我看的那张木板上,都写着些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陆岭南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指向离我们两步远的那尊神像说,“我们俩一人选择一面拜吧,这样总归有一个人能拜对。两个人完成一个任务,怎么着也会容易许多,之后的事情,我们再走一步看一步。” 我点头,同意了他的决策,之后陆岭南选择拜了神像那阴鸷怒容的一面,而我则是拜了神像那唇角上挑、眼中尽是喜色的一面。 回到院中,四下沉寂无声,各个房间都熄着灯,只有赵欣雯那间屋子亮着光。 “难不成她一天都没出门?”我边推开自己的房门,边低着声音说道。 “说不定人是出去了,屋里的灯是故意开着的。”陆岭南说。 他转身将门反锁上,低头掸了掸衣服上挂着的雨滴,又开口道,“明天就是第四天了,她肯定会在自己无所事事的今天去外面找寻其他线索信息的。毕竟如果提前将副线任务的谜底解开,会得到某些大有用处的道具,就像我们手腕上的这条婚绳......”他抬起自己的左手,迎着灯光晃了晃。 听到‘婚绳’二字,我猛地一咳嗽,抬眼就看到陆岭南一脸‘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的表情看着我,我把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雨越下越大,我和陆岭南躺在床上,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把已知的信息又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就这样过了没多久,我们俩伴随着窗外的暴雨声悄然入了眠。 翌日,一抹晨曦从窗外落入屋内的桌沿边,我和陆岭南早早就起了床,今天是第四天了,不能被这暴雨过后的暖晴天迷惑住。 推开门,就见到餐桌边只有赵欣雯坐在那儿,而陈兰和章珈瑶却不见人影。 我和陆岭南相互间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她们俩怕是凶多吉少了。 见到我俩出现后,赵欣雯殷勤地站起身来,开始拿碗给我们装白粥,我连忙从她手中拿过空碗,笑着说,“我们自己来。”她才又欠身坐下。 可赵欣雯坐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在我和陆岭南身上来回游走,这莫名其妙地紧盯让陆岭南一阵儿不爽。他垂着眸吹了吹白粥上的热气,语气中丝毫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说道,“你到底要盯到什么时候?” 赵欣雯冷不丁地听到这话,送入嘴边的筷子仓皇间被咬住咯到了舌头,嘴里吃痛,发出了‘嘶——’地一声,她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眼见我也看向了她后,笑意才又迅速爬上嘴角。 “你们也是聪明人。”赵欣雯开口,又说道,“大家都是老玩家了,有些事情都没必要说出来。”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赵欣雯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她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说,“这游戏已经和之前不同了,能存活下来的人数,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位了......”她虽然在有意地克制住,但我也明显感觉到她在小幅度地发抖,但此时这些小细节以及她和我们说这些话要做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在听到她说的那句在现在的游戏中,能存活下来的人已经不止一位后,脑中就和炸开了似的,所有思绪都被轰了个精光,继而开始一片空白,以至于后来陆岭南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赵欣雯结队的提议后,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赵欣雯像是不死心,语调都扬了几度,她不再把重心放在陆岭南身上,而是转移目标,开始寻求我的回应。“张羡琢......”我盯着她的口型,“张羡琢?”赵欣雯疑惑地又喊了我一声。 “嗯。”我的思绪落回了脑中,“......我会考虑一下的。”我慌乱间便低下头开始吃早饭,不再看向已经站起身的赵欣雯,她听到我没有直接拒绝的回答,想来还有些商量的余地,便笑着说,“好,不急,你们再想想。” “今天那老头怎么还没来?”陆岭南插嘴说了句,赵欣雯听到他开腔,忙不迭地应和道,“是啊,按理说这时间点,他早该来了啊。” “陈兰和章珈瑶.......”我试探着轻声说了她俩的名字,赵欣雯也赶忙接上了我的话茬说,“不知道,昨天就没看到她们了,我今早醒来也没有见到她们,唉应该是......” 她走到大门边,推开了门后,伸出脑袋向外张望了一番,转身看向我们摇了摇头,“这老头今天不会不来了吧?”她说。 我看着异常活跃的赵欣雯,总觉得今日的她和前几日唯唯诺诺躲在人群后只会示弱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收回目光时,我的眼神在陆岭南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这一秒还被他抓到了。 他反盯着我,抿唇冲我笑,接着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抹自己的嘴边,是粥里的半粒糯米。 之后不管我和陆岭南去哪里,赵欣雯都跟狗皮膏药一样跟在我们的不远处,我们一回头,她就扭过头去不和我们对视,装作并不是在跟着我们,而是自己也走这条路一般。 陆岭南烦得很,在我耳边悄声地提议,“咱们去翻村长家的墙头吧,我就不信她也能跟着。” 我:“......嗯这个提议不错,下次别提议了。” 我停下脚步,余光瞄了眼身后的赵欣雯,她也立刻停了下来,连忙弯腰装作在看路边仅剩的那几尊小神像。 “她刚说的会不会是真的?游戏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可以活下来更多的人?”我小声地侧着头问陆岭南,而他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 “难道说她还是有骗人的概率......”我突然心里一阵失落,哑着声嘀咕道。 “虽然以我一直以来参加游戏的经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那等这把游戏结束后,我会试着去带别人过关看看,只要试一次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骗人。”陆岭南说,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落在了我的心头上。 我想到和我分开后,直到再和我见面的这一段时间里,陆岭南会一直独自进入游戏这件事就心生难过。 他和我说过,在这些游戏中,他死了活活了死,赢了也只是会在须臾中等待下一把游戏的开始,这是游戏对他的惩罚。 陆岭南见我不搭腔,想来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让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慢慢地一点点向前俯身,捕捉到了我垂下的目光,眼角的笑意渐深。他的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像是一眼就能看到我的心底。 他的嗓音中带着安抚,说道,“没事的,我们总会见面的不是吗?” 第52章 长乐祭神村14 游戏中的天气变幻无常,刚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又乌云密布,冷风悄然四溢入身。 我和陆岭南往村庄的主干道上走,却在拐弯处的前方看到了今早没有出现在住处的驼背老人。 此刻的他佝偻着腰,正侧着身子在和一旁的村民说着话,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商讨着些什么。 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赵欣雯小碎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小声地嘀咕道,“他怎么在这儿?” 就在此刻,那位村民也发现了逐渐靠近的我们。 他仓促间冲着驼背老人使了个眼色,后大声开口道,“王叔,那我就先回去了。”便后退两步转而快步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这驼背老人缓慢得转过身来看向我们,一副皮笑肉不笑地样子,他装作在这里见到我们很诧异,开口说道,“你们看看我这老头子的记性,路上碰到熟人聊了会儿天,耽搁了一会儿,就把你们都忘了。” 他边说边将背着手放在身后的木板拿到了眼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咳嗽了声后又说道,“第四天了,明天就是咱们长乐祭神村的祭神活动了,希望你们打起精神来......那么今天拜对神像的有两位,你,还有你。” 驼背老人抬手指向了我和赵欣雯,赵欣雯兴奋地攥紧了拳头,嘴里小声地欣喜道,“太好了......” 而我看向站在一边拜错了神像满脸无所谓的陆岭南,他冲我挑了挑眉,眸底里带着一丝安抚。 驼背老人将两块木板各自递给了我们,赵欣雯眼疾手快地接过后,随手便划掉了一条,接着又递给了我。我微微抬头余光瞄了眼陆岭南手中的木板,和前几日其他人手中那写满密密麻麻任务的木板完全相反的是,陆岭南手中的板子上面竟然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这明显是只有一条任务,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陆岭南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他抬手拿笔一钩,便将板子还给了在一旁等待的驼背老人,“你呢,选好了吗?” 驼背老人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点头,板子上写的依旧是那些根本算不上是任务的任务,我随便选了一条。 “选好了,就快去做任务吧。”驼背老人收回板子,他的目光在陆岭南的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等他走后,赵欣雯迎了上来,她试探着问陆岭南,“你选了什么任务?”见陆岭南并不理自己,又大着胆子地说,“我的意思是,三个人完成一个任务,总归是要比你自己去完成要容易的多吧?” 我心里了然,她还是想要和我们组队,正在费尽心思地向我们示好。 陆岭南抬手撩了下额前翘起的头发,视线落在我的脸上,见我也看向他,才轻飘飘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让我把其他那几位消失了的玩家找出来,明天祭神活动需要人手,不能让他们偷懒这样。” 这话一出,我和赵欣雯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赵欣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神色纠结,像是真的在替陆岭南发愁一样,她战战兢兢地说,“这......这要去哪里找他们?他们应该都死了吧?” 陆岭南用机器人一样听不出语调地声说:“天呢,对呀,那我可怎么办?” 我:“......”这拙劣地演技。 赵欣雯果然蹙了蹙眉,我估计她心里想好的组队计划要暂缓甚至要取消了,和这种傻子组队还不如自己省点时间找线索去。 赵欣雯不再搭话,但还是站在我的身边,她瞧着我,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 我暗自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冲赵欣雯抬了抬手。 她看了眼陆岭南,后走到了我身边,压低声音和我说,“怎么办?他肯定死定了,这根本就是完成不了的任务,要去哪里找那几个已经死了的人?就连尸体我们都不知道被谁搬去了哪里。” 我装作同意她的说法,应和道,“是啊,要不别管他了,咱们还是各自去找线索吧。” 赵欣雯思索了一会儿,双手不知何时攀上了我的胳膊,“我能和你一起吗?快到第五天了,我心里害怕。”她倾身便往我身上靠,我一时间后脑勺都僵住了,我看向陆岭南,他面上已经明显不悦,正缓缓皱起眉,目光紧盯着赵欣雯。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组队?”我边说边将她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挪开,赵欣雯听罢点头如捣蒜。 “那这样吧,我俩分头去找线索,之后再把线索告诉对方怎么样?两个人一起的话,很浪费时间的。” 我耐着性子和她磨着,“你可以去跟踪一下村长今日的行踪,我总觉得村长不简单,是个关键点。” 我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把村长这条线索的线头都说了出来。 赵欣雯想了一会儿,这才同意道,“好吧,那你呢?” 我看向村庄远处的庙宇,扬了扬头,冲她说道,“我准备去那座庙里看看。” “庙?那庙里没什么东西的。”赵欣雯似是知道些什么,又接着说道,“你不如去找找村庄里的小孩子,他们之间流传着一首歌谣,我昨天路过时听到他们嘴里唱着些什么,听起来特别像是这个村的故事,但我后来走近想要和他们攀话后,这些小孩子就全部散开跑了......” “好,我到时候留意一下。”我点头,赵欣雯和我道了别,临走前,她又小声提醒了我一句,“看你俩关系挺好的,你也别伤心了,这真不是我们不想救,唉......就怪他运气不好吧,你也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找找小孩子吧。” 我没吭声,但冲着她笑了笑,赵欣雯以为我听进去了,丢下一句,“那晚上见。”便离开了。 我走到陆岭南的身边,思绪乱成一团糟,眉头紧锁道,“这任务竟然是让我们把其他那几位消失了的玩家找出来......可是怎么找?就算是都在神庙通道尽头处的那汪水池里,但那都是人皮啊,怎么变成活生生的人......” 我又心中暗自思忖,‘那些天狗一样的妖能把人皮穿在身上,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个想法一出,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赶忙摇头想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内。 我见陆岭南一直没搭腔,抬眼看他,见他正低着头抬脚踢路边的小石子,像一只被冷落多时的小狗。 我和声细语问道,“怎么了你?” 陆岭南抬头,话腔里有些赌气地意思,他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心想,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说你傻,让我别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陆岭南:“......” “好了。”我见他这样,轻笑出声,牵住了他的手,“走吧,咱们先去庙里那条通道看看。” 不知为何,今天的庙外没有那位扫地的老妇人,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村子里的人像是也和路边的小神像一样,都少了大半。 我和陆岭南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屋内红烛永立,空气中满是香火尘土味。 陆岭南找到神像目光所及之处的那块暗色,用力按了下去,神像下的长布内发出了非常细小地木质齿轮转动声,我们俩掀开长布,这下面已经打开了仅能容纳人半个身子的通道入口。 我和陆岭南一前一后挪了进去。 这通道内的墙壁上蜡烛被人换了,此时光亮萦绕在洞口,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都竖起耳朵静在了原地。 等了一会儿,发现这通道内确实没有其他声音后,才放下心,开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尽头处的那汪水池里漂的人皮似乎比之前见到的更多了,“难道说,他们私底下又吃了其他的村民?”看到这一幕,我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找找看有没有张岩墨他们。”陆岭南说。 之前我还以为是错觉,但第二次站在这水池边后,我发现这些人皮确实是在往我和陆岭南的身边漂来,没一会儿,我就发现了‘周庆明’。 “周庆明在这。”我抬起的手停在水面上方三厘米处,不知道该不该触碰到这些液体。 “等下。”陆岭南示意我别动,他走到一旁村长的白骨边蹲下,用手翻翻找找,竟然把村长的大腿骨还是啥骨头拿了出来。 他将骨头递给了我,“用这个挑。” 我:“......”救命。 陆岭南见我没接,又说,“村长不会怪你的。” 我:“......”对不住了,村长。 第53章 长乐祭神村15 第五十三章 我手执着不知道是村长哪个部位的骨头,将它的尖端没入了身前泛着青光液体的水池中,下一秒将‘周庆明’的皮囊从中挑了出来。 这人皮离了青水,近距离地在眼前,看上去倒真像是件做工精良的外衣般,没有丝毫褶皱。 我将它放置在了一边干净的地面上,平铺展开,后用手指试探着按压了一下,竟还有温度及弹性,这摸起来的触感真实到让我寒毛卓竖,就像是在摸活生生的人。 一旁的陆岭南也从水池中挑出了另一个人的皮囊,我只看了一眼就辨认出来,是张岩墨。 我想起那日他蹲在算命摊前,那算卦的老人说他命不久矣、气数将尽,果真是被说中了。 看着地上的两件人皮外衣,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三三。”陆岭南唤了我一声,我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这些人皮有意识,你过来看。”陆岭南将手中的骨头扬起,指向水池另一边那些没有往我们身边漂来的人皮说,“那些没有漂过来的应该都是村里的村民,但是在我们面前的......”我迎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立刻就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 漂在我们面前的,是玩家孔初昭、陈兰还有章珈瑶的皮囊,水池中的他们就像是认出了我和陆岭南似的,一直不停地在往我们身边靠近。 “我知道是谁将你们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看着他们,脑中那个披着村长人皮的妖物在脑中逐渐清晰。 “对不起......”不知为何,我心里涌现出了深深地愧疚感,察觉到内心的变化后,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道歉的三个字,怎么着也轮不到我道歉吧,我在道歉个什么劲? 陆岭南听到我表达歉意后也看向了我,他沉默了几秒,什么都没说,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五件人皮都捞了上来,没一会儿,这些人皮上残留的液体都被自身吸收了进去,我将他们和叠衣服一样叠起,陆岭南又跑到角落翻翻找找,把村长那件陈旧泛白的长袍拽了出来。 “用这个把他们都包起来吧。”他将长袍递给了我。 我:“......你确定村长真的不会怪我们吗?” 包裹妥当后,我和陆岭南开始往通道入口处走去。 陆岭南走在前面,我怀里抱着村长的长袍,里面的人皮温热,紧贴着我的胸口,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甚至是感觉到他们的心也在随着我的在跳动,我抱着他们的双手攥得更紧了些。 可刚到通道口,陆岭南还未抬手撩起长布,就听见神庙里传来了阵阵谈话声。 这些声音嗓音尖细,细细听还能发现他们的发音平仄都不似常人,就像是刚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幼儿一样,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出他们在说些什么的。 陆岭南回头示意我噤声,我也根本是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太好了,明天就是祭神活动了......” “祭神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们什么时候竟然成了神了......” “我们就是神啊,他们一年到头拜的供奉的不就是我们吗?多亏了我们的庇护保佑,才没有其他的山中野兽来侵扰他们。” “山中野兽?不都早就被我们吃光了吗?” “对啊,不还是多亏了我们把它们吃光了?” “你说得对,我们就是神,我们是保护他们的神哈哈哈哈......”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想来这些声音的源头,应该就是那日在村长家后院吃了疯子的妖物了。 这些长着獠牙、通体是渗人的白、四肢极长、面部像狼又像鬣狗的妖物,此刻都在磔磔怪笑着。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这声音中带着些嗔怒,“这几日村民少了许多,我猜,也是你们干的吧?” 是披着村长人皮的那只领头妖。 他这句话一出,其他几只刚还在嬉笑打闹的妖瞬间都不讲话了。 “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不要这么心急,你们是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是吧?你们别忘了,当初山中野兽都被你们抓捕殆尽,几日没有吃食,饿到甚至要分食同类的时候,是谁带着你们下山找的这个村儿,是谁带着你们找的这条活命的路?” 话毕,堂内又是一阵沉默。 “我也和你们说了,渗入进他们的生活,让他们信任你,不是那么简单的。而我们现在已经做到了,现如今就是等待明天满月的来临,到时候,祭神活动结束,这整个村子都会是我们的粮仓,你们想吃谁难道还不是说吃就吃?你......”这妖物应该是抬手指了其中一只,说道,“你喜欢吃嫩的,那这个村庄的嫩的随便你挑,还有你......”他又停顿了一下,“你喜欢吃老的,还不是随便你们自己挑?” 领头的这只妖物话音刚落,另一个打圆场地声音响起,“对啊,当初这个计划也是头儿想出来的,你们难道都忘了?” 这时三三俩俩地尖细声响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当然没有忘记......那时我们趁着黑夜摸进这个村子,将路边晚归未回家的人吃了后,把他们的骨头摆在主干道上,第二日如此,第三次还如此。” “没错,这村长也是头儿一个人单枪匹马去解决的,在每天都有人被吃掉的计划下,这村庄的村民越来越害怕,这时头儿扮作的村长出来说自己夜晚做梦,梦见神明降临,神明怪罪于村庄没有信仰,这才给我们开了个好头啊。” “可是饿肚子没办法啊.....平日里只能吃那些村民上供的猪心猪身,哪里有他们好吃啊......”有一个声音在角落默默地提了一嘴。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再忍忍,明天一过,粮仓大开,到时候随你们便。”领头的妖物应该是跪在了蒲团上,接着应该是其他的妖物都应声跪下,蒲团草甸接连发出被膝盖跪碰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们嘴里细密密地嘀咕着,和那日在河边见到的他们一样,嘴里扬着腔调,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咒。 接着,便是大门被开启的‘吱呀’声,以及脚步四散踏出庙外的杂乱声。 我早就牵紧了陆岭南的手,听到他们的这一番谈话,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惧怕,甚至是双脚都僵在了原地,陆岭南感受到了我的颤抖,抬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但依旧示意我噤声。 果不其然,在下一秒,蒲团草甸又发出了一阵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一只妖物没走。 这妖物咳嗽了一声,听声音辨来,还是披着村长人皮的那只领头妖。 “这些没用的东西......”他说,“只知道吃......” 他应该是在神像前踌躇走了几步,后脚步停下,蓦地就哂笑出了声,“没用的东西们,留着也没什么用。”他笑声越来越阴森,“我还真没有尝过自己同类的滋味......说不定啊,要比人还要好吃......” 话尾,他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这只妖物探脚离开了庙宇。 我和陆岭南依旧不敢轻举妄动,等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庙内确实是没有东西在了。 他从长布下钻了出去,后将我手中的长袍包裹接过放在一侧,再将我从通道口拽了出来。 我抬眸看向堂内三座高大的神像,他们眼角上挑的‘慈悲’笑意在我看来是那么的渗人。 “三三,走吧。”陆岭南从门缝往外张望,外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我将包裹紧紧地抱在胸前,跟在陆岭南的身后,走出了神庙。 庙外竟然已经入夜,天边繁星点点,路边杂草丛间偶有虫鸣阵阵。 我和陆岭南靠着路边走,后竟然在拐弯处看到了很多位手里拿着荷花灯的村民,他们纷纷地往村庄那条小溪边走去。 “去看看。”我和陆岭南跟在了这些村民的身后。 溪边是零零散散地村民聚集,漆黑地水面在荷花灯的映衬下,倒是多了一丝缓缓流淌的静谧。 这些村民们都跪坐在河边,他们倾身将手中的荷花灯推向水面,后双手合十,皆在闭眼许愿祈福。 我在这些人群之中看到了当铺老板家的小儿子,他今晚竟然是独自一人出来的。 我和陆岭南走到了他的身边,陆岭南蹲下身来,这男孩发现是我们后,惊喜地叫出了声,“叔叔!”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陆岭南轻声问他。 小男孩听到这话明显面上闪过一丝失落,他低声道,“明天就满月了,我们村满月的前一天晚上都会来放河灯许愿的......” “你爸爸呢?”我也蹲下身来,问他。 “......爸爸和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找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叔叔,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平时不听他们的话他们生气了,不要我了?”小男孩眨巴着双眼看着我们,下一秒他眼角积攒地泪水就涌了出来。 他将怀中的荷花灯放入了溪流,后双手合十,小声啜泣着说,“希望爸爸妈妈快回来,我想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陆岭南站起身来,他左右看了眼河边其他的村民,后像是又看到了熟悉的人,抬脚向那人走去。 我安慰了一下小男孩,让他放完河灯早点回家后,也跟了上去。 是肉铺那瘸腿男人,他拄着拐杖站在河边,面前是他刚刚送走的荷花灯,那灯在水面上悠悠漂浮,男人一直紧盯着它,甚至是我和陆岭南站到他身边了,他都还没发现。 他回过神来,一个扭头看到了我俩,满脸震惊,问道,“干什么你们?” 陆岭南开口问他,“只有你一个人?你母亲呢?” 他视线在我俩脸上游走了一番,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眼睛不太好,昨天黄昏她挑着一筐猪心出了门,我以为她又是去帮我拜神求我腿的毛病早点好,就没追问,但后来一直没回来......我出去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抬头看向我们,语气里是恳求地意思,“你们俩要是看到我妈,能不能把她送回家?她眼睛不好,看不清路......” 这瘸腿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垂下头抹起眼泪来,“好,如果看到她,我们会送她回去的。”我说。 “谢谢了。”瘸腿男人冲我们点头道谢后,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时,河边的尽头处传来一阵哭声,我和陆岭南对视一眼后寻着这声走去,就见到那儿围着几位村民,而村民们都在弯腰抬手安慰着一位年近八十的耄耋老人。 这位老人骨瘦如柴,面上皱纹深陷,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他哭着趴在地上,将手中的荷花灯推向河面,嘴里唤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在哪里啊我的儿啊......” 他哭得肝肠寸断,引得身边站着的村民们都暗自抹泪。 “唉,这疯子以前多正常的一个小伙儿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夜之间就疯了......” “是啊,长得俊,干活又利索,人性格也好,这老天爷不开眼啊......” 从这些村民的交谈中,我大概知道了,这位老人是那位疯子的父亲。 “我的儿啊......你几天没回家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子啊......”这老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村民们将他从地上扶起,三三俩俩准备将他送回家。 我和陆岭南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疯子的父亲伤心腿软到站都站不稳,还得村民们架着胳膊才能走。 我的眼眶有些湿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这河面上的荷花灯幽幽闪闪,在溪流中摇摇曳曳,静静地形成了一条连接着天边的灯火长线。 天边的星光、地上的萤火、河中的哀思,这一幕渐渐地在我的眼中失了焦,我被此景触动到,眼泪顺着面颊不住地往下落。 第54章 长乐祭神村16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到最后一天的原因,在回住处的路上,我抬眼看天边那轮泛着猩红光亮的满月,心里一直惶惶不安。 陆岭南沉默着走在我的身侧,经过刚刚溪边看到的那几幕,我和他心中都能断定这整个村庄的村民就是被妖物所欺骗。 村民们以为供奉神明就能得到神的庇护,好运降临,殊不知是听信了妖物的诓骗,变成了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此时月光沉沉,万山笼罩之下,远方一片漆黑的山野之中传来阵阵野狼嚎叫的声音,与我们同走一路刚放完河灯的村民们听到此声,都加快了归家的脚步,我和陆岭南也不例外,我们俩抄了个近路拐弯进入了一条小道,前方不远处就是住处。 离小院越来越近时,我看见那驼背老人佝偻着腰背着手站在住处门口,这院外门檐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红烛立定正静静地散着幽光,他便在这一隅光亮下慢步地走来走去。 这驼背老人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长袍,面上神色怡悦,像是已经等不及地在盼着明日祭神活动的到来。 他看到我和陆岭南出现后,脸上的怡然倏忽之间收了几分,继而又变成了一脸装模作样地谄笑。 “应该是来查验我任务做得如何的。”陆岭南轻声说道,“把包裹给我吧,你一会儿就进屋去。” “等等,他的任务是让找到这几个人,可我们找到的是人皮啊。”我将怀中的包裹踌躇间递给了陆岭南,他单手拎过垂在腿侧。 “我不会有事的。”他歪了歪脑袋看向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放心吧,在房间安心等我。” 陆岭南的目光沉沉,我偏过头去并没有吭声。 我看向前面不远处的驼背老人,心里已经盘算好,我不可能让他独自面对。 驼背老人在我们走近后,迎了上来,他先是笑着看着我说,“辛苦了,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如何?” 我意兴阑珊地半点了点头,他偏过身子将手向院内扬起,示意我说,“那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一天了,想必也累了。今晚要养足精神,明天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而我站在原地,并不准备进去,“我还不困。”我摇了摇头。 这驼背老人听到我的拒绝后愣了一下,他看向陆岭南,回眸再看向我时,嘴角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还是不要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感兴趣,并且我猜......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驼背老人嗤笑着看向身后空无一人的陆岭南,这话尾那半句话听到我的耳朵里,尽是讥讽与威胁。 “你猜错了。”我顺着他的话头道了句,又看了眼陆岭南说,“我倒是还真想看看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驼背老人一脸‘行,你别怪我没提醒你’的表情看着我,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向了陆岭南,“你的任务,看样子是失败了......” “你又猜错了。”陆岭南打断他的话,他将手中的包裹提起,在半空中晃了晃,“任务中要的人都在这呢。”他说。 驼背老人不懂他的意思,略显迟疑地说道,“你是在拖延时间?我理解......毕竟前几个人中也有使过你这个小伎俩的......” “是你杀了他们?那难道也是你剥了他们的皮?”听到这句话,我刻意地连忙质问道。 “你说什么?我杀了他们?还剥了他们的皮?”驼背老人古怪一笑,“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不过是神明与你们之间的......”他接下来的话停在了嘴边,顿了顿又说,“我只是在传达神明的话罢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我杀了他们?不对,那是神明对他们的惩罚。” “神明神明......你完全被他们骗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神明,他们是吃人的妖。”我拿过陆岭南手中的包裹,“任务是让找出与我们一同的那几位消失不见了的人......”我边说边解开了包裹的活扣,刹那间,五件人皮便暴露在视野中,“呐,都在这里,一个不少。” 驼背老人似是被这一幕震惊到,他弯下腰抬手从包裹中捏起了一件人皮,展开后,赫然是张岩墨的样子,他大惊到后退半步,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这......这些......”他将人皮仓惶扔下,手指哆嗦着捏回了拳间。 “村长答应你的,说什么祭神活动结束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驼背老人诧异地抬眼看我,“这些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地上的狼藉,“你们刚刚说的吃人的妖又是?” “你难道就不觉得村长像是变了个人吗?”陆岭南问他,驼背老人一时间面上的神色变幻,他皱着眉,嘴唇紧抿。 陆岭南见状,尝试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又说道,“让我猜猜......应该是去年满月的前几天吧,这村长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满口的神明怪罪,突然之间就让整个村庄信神,扯什么没有信仰不信神明,神明惩罚内心不净之人,将他们的尸骨大摆于青天白日之下。从此路边七步之间便是一个小神像,更是让你们各家各户供奉猪心,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村长都是为了我们整个村子好,要不是村长......我们的村子估计早就受天谴亡了......多亏了村长,我们才会活到现在......”驼背老人似乎另有苦衷,说话闪烁其词,更是无脑地开始替村长开脱。 “活到现在?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发现这几日,整个村子的村民都少了大半。”我心中隐约有股怒意,又说道,“你们的村子根本就不叫长乐祭神村对吧?是在去年村长大变性情之后,才从长乐村改为的祭神村。” 驼背老人听到这句话,忽地抬起了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村长我和他这几日都有见面,这些消失的村民怎么会是村长吃的呢......”他仍对此事抱有幻想,不肯吐露分毫。 “我又没说只有村长一个人是妖。”我看着他躲躲闪闪地目光,心中有一丝不忍。 “你是说?我们的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妖?”驼背老人话语颤抖地问。 “你也发现了吧,村长的奇怪之处,明明之前还是骨瘦如柴,一副无精打采地半个身子已入土的模样,怎么突然之间又变得像是年轻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样,就像是......回光返照?且这种情况你一年之间见了不下百次......”我又细细地提醒着他,驼背老人明显开始皱眉回忆,接着,他开始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是我忽视了这些......是我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他答应我的......我的女儿.......”他似是记忆开了个闸口,突然间惊叫了一声,声音凄惨又悲戚,“我的女儿!那我的女儿呢!” “女儿?”我疑惑地问出口,但转念一想,这驼背老人应该和溪边寻找亲人下落的村民们一样,都是身边至亲至爱忽然消失不见了。 “我的女儿......”驼背老人佝偻着腰,十分痛苦地说道,“她原先和那个疯子......不对......那个小伙子之前是不疯的。他们俩情投意合,就在他快要来家里提亲时的前一天,他突然就疯了......” 驼背老人语气急促地说,“这疯子抓着地上的泥土往头上脸上抹,看到村长和一众年纪大的老人便口无遮拦,嘴里说着什么滚出去,滚出我们这个村,但那时村长并没有制止他,现在回忆起来,村长和那些老人面对疯子时特别的平静,就像是知道他为什么一夜之间会疯了一般......” “那你的女儿呢?”陆岭南问。 “我的女儿不听我的劝阻,说他疯了也要嫁给他,我当然没有同意......为人父母,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和一个痴傻疯癫之人结婚?这不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但是......但是没几日,我的女儿就不见了。我去疯子家找过,没有,那时疯子每天都在自家院子里唱着我女儿总会唱的那首新娘出嫁歌,我一连蹲了好几天,确实不是他把我女儿藏起来的......后来,村长找到了我,让我帮他做些事情,就是你们......村长和我说来年,也就是明天的祭神活动之后,他会向神明祈求,将我们所爱之人的下落得以告知,我会再见到我的女儿。” 驼背老人抬眼看向我们,他的双眼红肿,血丝布满眼眶,“只要明日,明日祭神活动之后,我就会再见到我的女儿......” “......”我和陆岭南见他这般模样,想来他已经是精神崩溃,完全没有思考这整件事情始末的能力,如今驼背老人在意的全是明天的祭神活动,以及村长给他的那句承诺谎言。 “不行,你今夜不能住在这里......”猛然间,驼背老人抓住了陆岭南的手,他的脖子上青筋暴露,双手更是使了劲儿地扣住了陆岭南,他像是在做重大的思想斗争一般,“如果你今晚住在这儿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你今夜不能住在这里......”忡忡间,他看向了我,说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但是,能劳烦你们帮我这个老人家再演出戏吗?我是说万一明天祭神活动之后,我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呢......” “明天,本该是神明在你还有那名女人之中进行挑选,选出最幸运、最受神明祝福的那一位成为祭神品。”驼背老人看着我,和我们解释着。 他又话锋一转看向陆岭南说,“他们知道你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今夜应该会如你们所说的一般来杀了你,所以你今晚绝对不能住在这里,至于住哪里......”他蹙眉思索了一番,“神庙可以吗?”我提议道。 “倒是可以,但是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神庙门口那扫地的老妇人是......我把这个东西给你们,你们给她后,她会放你们进去的。”这驼背老人说完后,从怀间掏出了一方手帕,手帕的一角上写着‘卉’字。 “去吧,我能弥补的只有这么多了。”驼背老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在与我们道别后,他摇摇晃晃地用手扶着墙,往黑夜中走去。 我和陆岭南回到了神庙,这扫地的老妇人果不其然站在庙外,她此时正看着天边那泛红的满月,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 见我们俩出现后,她大声喝止住了我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不是你们现在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她话音未落,我已经将口袋中的手帕掏了出来,递给了她。 她在看清手帕一角上的那个字后,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会有我女儿绣的手帕?”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我开口道,“她的父亲交与我们的,说只要你看到后,便会信了我们,放我们进神庙。” 这老妇人指尖颤抖着接过手帕,仔细地凝视了我们一眼,后缓慢得背过了身去。 我和陆岭南推开了神庙的门。 夜愈加地深了,第五天的日出即将到来。 第55章 长乐祭神村17 在我刚踏进神庙之后,刹那间只觉得四周静得出奇。 原先庙内墙壁四角只有一根长烛永立,但现在却连墙角处都搁置着不少红烛,屋内窗门紧闭无风,烛火在此间静谧跳跃。 我抬眼目光落在堂内那三座高大的神像之上,发现他们的面容颠倒了过来,原先目视前方的一直是长嘴獠牙、满面怒容的神像,在今夜,面对着我们的却是慈颜善目,菩萨低眉。 “我还以为它们不会和路边小神像一样颠倒面容呢,在最后一天变了面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喃喃自语道。 其实进入这神庙之后,我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减少一分,这神庙和往常不一样,虽然都是些蜡烛、灯笼、以及神像身前那些瓜果吃食的数量增加,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心里安慰自己,毕竟马上就是最后一天的祭神活动了,作为长乐村的唯一庙宇,理应是与平日不同的。 在我观察神像的短短几分内,陆岭南已经绕到了神像的身后,他小声唤了我句,“三三,你过来看下。” 我应声走了过去,就见他将神像下的长布掀起,正蹲在那条通道的入口处,可里面是漆黑一片。 “怎么这么黑?通道里的蜡烛没了?”我也探着身子往里望了眼,陆岭南冲我扬了下脑袋,“去墙边拿一根蜡烛过来,我们进去看看。” 这通道也和平日不同,除了入口处那长明的蜡烛不见了之外,这地面也怪得很,满是湿哒哒的水渍,就像是很多很多张人皮争先恐后地从那尽头处的水池中涌出来一样。 这些水渍黏腻、沾鞋,我尽可能地选着干净的地面走。 到了尽头处,那水池中果不其然,此时仅剩一些老弱病残的人皮在漂浮着,而就在这些人皮之中,有一张人皮像是感应到了我和陆岭南的到来,正缓慢得向我们这边漂来。 “这是......”我仔细看了眼,看清是谁后,我身体猛地一僵,脊背发凉。 “是赵欣雯。”陆岭南说,他唇角一勾,脸上扬起一抹笑,“我们果然是被骗了。” 我:“......被骗了还这么高兴。” 陆岭南:“谁让她说我傻,让你离我远一点的?” 我:“......等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们被骗了的?” 陆岭南顿了片刻道,“从那个驼背老头光凭着我们的三言两语就信了我们的话开始,以及还有最后他给我们手帕时说的那些话,我便猜测这神庙外的老妇人是他的家人。刚刚我们到神庙时,这个老妇人还在虔诚地双手合十祈福,所以就算这驼背老人是真的信了我们,可这同样是失去了女儿的母亲,怎么会单单因为一张手帕就放我们进这外来人不能进的神庙?” 听完这番话,我思索了几秒,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所以,他根本是早就知道了赵欣雯已经遇害,而这最后一天神明要在仅剩的两个人中挑选最适合祭神的那个人,而这两个人,便是你和我。” “对,聪明。”陆岭南点头,“他根本就是催着我们来神庙的。” “糟糕......”我愕然,我低头看着漂浮着的赵欣雯出神,像想起了什么,不解地说,“她明明昨天拜对了神像,今早选的任务也是极其简单的,她怎么会......” 陆岭南看向我,眼神有些飘忽,我迎上了他的目光,“难道说是我的提议让她丢了性命?是我让她去跟踪村长的......难道是她撞见了村长脱下人皮的场面所以被......” “别瞎想,这只是你的猜测。”陆岭南打断了我的话,他抬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我们得走了,这里不能待,但在走之前,三三,唤出系统,解答副线任务。” 我原本有些魂不守舍,但被陆岭南提醒后,我长舒了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nx309。”我唤出了任务派发员的编号,电子屏幕在这狭窄的通道尽头中闪烁了几下,nx309熟悉地男音在耳畔响起,“张先生,是否已经解开本村庄隐藏多年的秘密?” 我屏息,点了点头,“是的,这整个村庄都被妖物所骗,村长是妖、村内威望高的老人们基本都是妖,这些妖物的目的是吃人是果腹,在祭神活动之后,整个村庄都会是它们的粮仓......” “好的,已经得到您的答案,请稍后......”屏幕传来电流等候的滴答声,下一秒,nx309的声音又响起,“恭喜张先生,副本任务已完成,奖励已发放,已经是最后一日,祝您好运。” 电子屏幕下方出现了一个礼物emoji的表情,这是我继陆岭南给我的加油抱抱道具之后的第二个道具,我有些兴奋,抬手试探着点了下。 礼物被打开,「——您获得新道具,神的庇护」 “神的庇护?”我惊讶地喊出了声,“这明明村子里神明的庇护都是假的,这倒好,你们也给了我一个神的庇护?” 我看向陆岭南,他倒是挺高兴的,和我说,“任务完成后,系统奖励的道具不会是假的,也不会是无用的,神的庇护......三三,如果一会儿......你就使用它。” 他神色严肃,话说的模棱两可,他抓紧了我的手,“走吧。” 我反应过来忙问他,“你怎么不解答?你解答了也会有吧?” 陆岭南却没有吭声,反而是牵着我开始往通道入口处快速地走去,“陆凌?”我看着他这般焦躁地模样,问出了口,“道具也有先来后到是不是?我解答了你就没有了是不是?” 等了好一会儿,他终才开口,回头冲我笑,“三三,你比我更需要。”他眉毛轻佻,又是那副装作吊儿郎当地模样,他笑着说,“忘了吗?我可是系统那边的人.....” 他见我不搭腔他的玩笑话,才又停下了脚步。 在漆黑一片的通道中,陆岭南迎着红烛灯火看着我,他的目光坚定又柔软,“三三,你要活下去,只要你活着,我们就会再次相见。” 我抱紧了他,在这最后一日,我们只有仅仅几秒的拥抱时间,不过眨眼瞬息。 通道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有那像是远在天边的狼嚎呜咽声,我和陆岭南越靠近通道口,我牵着他的手攥得就越紧。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灰尘土味越来越重,温度似乎也上涨了不少,周身一片热气袭来。 “怎么回事?”我和陆岭南从神像下面的长布中钻了出来。 这神庙外声音嘈杂,细听有小儿妇女哭泣声,还有老者青年的悲鸣哀嚎声。 陆岭南走到了门口,抬手大力地推了推,这门却是纹丝不动,从门缝中向外瞥去,更是有火光冲天,一片打砸混乱之象。 这些人声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能分辨出他们所说的话也越来越清晰,开口闭口间,依旧是那些话语中平仄不分的腔调,是妖。 “是谁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一片嘈杂之中,与我们只一门相隔的妖物说。 “不知道,可是发现了又怎么样,他们只不过是我们的食物而已,食物临死前的挣扎罢了。”另一只妖物磔磔笑着。 “可这些村民奋起反抗起来我们也是要费些劲儿的,头儿呢?今日已经是祭神活动,他人去了哪里?”这妖物应该是找了个自以为在混乱中不会被人察觉到的神庙门口处躲着。 “祭什么神,你还没想明白吗?祭神活动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开粮仓的时间点罢了,只不过是说得好听,祭神活动、祭神活动,骗骗这些村民的话而已。”另一个妖物鄙夷地解释着。 “等等,这神庙里......不会还有那最后的祭神品吧?”话音刚落,我和陆岭南皆后退了两步,门前突变得鸦雀无声。 下一秒,两条脱去了人皮饿狼般的妖物便冲撞开了神庙的门,双木门被撞得七零八落,门槛门身上的木头断裂,从我侧脸擦过,径直插入了我身后那桌上的瓜果猪心中。我顺势抬眼望去,远方的村庄尽是火光熏天,老弱村民的痛苦哀嚎声,青壮村民的奋勇反抗打砸声,只刹那间,皆袭入耳畔。 这两只妖物张着血盆大口,口水从尖牙边嘀嗒落地,它们的身体像是比前几次所见更庞大了几分,“最幸运的、最受神明庇护的......让我尝尝,有多好吃......” “果然和你们头儿说的一样。”陆岭南已经悄然走到了我的身前,把我护在了身后,“你们只知道吃......” 他仰头看着比他高了几倍的妖物,声音平稳,临危不惧。 “你说什么?”这两只妖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纷纷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它们像是完全不把我俩当回事,倒是慢条斯理地垂下头开始打量起了我们。 就在这时,我猛地瞧见那原本是庙外大槐树的地方,赫然在空中出现了血色大门,它四周漾着白光,正在如神只般缓缓地降落,陆岭南也看到了,他高声冲着两只妖物说,“你们的头儿,说你们这群东西只知道吃,留着也没用,还猜测兴许你们的肉要比这人肉好吃,我劝你们,早点换个人跟吧。” 陆岭南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两只妖物,头都没回,他暗地里冲我抬手,指了下门外。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和他开始缓慢得往庙外挪去,这两个妖物听完陆岭南的话,虽说还在笑,但明显笑声中有了些动摇。 ‘果然是蠢货。’我心中揶揄道。 “你们俩,我先吃哪个呢?”这妖物也随着我们的方向变化转了个身,另一只妖物听到这话,有些迟疑地开口说,“他们俩应该得送去给头儿吧......咱们不能吃。” “头儿?头在吗?头又不在,我吃了他们又怎么样,又没别人看见。”刚刚已经打算吃我们的妖物扭头看向了另一只同伴。 “我在啊,我看见了啊。”这另一只妖物扬声道。 我:“......”打起来打起来。 就在我觉得这两只妖物开始泛起对同伴的怒意大打出手顾不上我们时,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趁这顷刻之间,加速往血色大门处跑去。 陆岭南拽着我出了庙宇,神庙外的四周气焰熏天,村庄道路两侧的树木皆被火烧地随风燎燎,在这一片火光之中,他回头看向我。 陆岭南的嘴边原是带着笑的,我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可他那句‘我们会再次相见’还未说出口......下一秒,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笑容也失去了弧度,我从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妖物逐渐靠近的影子,他声音颤抖着,冲我大喊了一声,“三三!小心!”接着抓着我的那只手用力地将我向前甩去,我一个踉跄跌在了血色大门外。 我顺势回头望去,村庄内成群的妖物似乎都感知到了血色大门的存在,它们在向我们扑来。 这些四肢极长如天狗般的妖似乎一跃就能到我们的上方,而陆岭南将我护在身后,吸引了那些妖物的注意。 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将将就快日出了。 “nx309!”我不顾一切地嘶吼出了声,耳边电子男音响起,“张先生,我在。” “——使用道具!!!对l990使用我的道具!!!” 陆岭南听见了我如濒死般的嚎啕声,可他没有转过头来,他背对着我将右手高高抬起,在成群围绕着他的妖物眼中左右晃了晃,是在和我道别。 “对不起,张先生,道具只能对玩家自身使用,道具使用失败......” “——岭南!!!”可我的话音未落,甚至是我嘶吼出的声音还环绕在我的耳边,血色大门的白光已经笼罩住了我,我的意识猛地消散,我甚至是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陆岭南。 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再睁眼,我已经站在了仓库中,电视‘滋滋滋’几秒后,屏幕上的画面又回到了正常,此时正在播放遥远非洲大陆上互相依偎取暖的狮群纪录片,下一秒,我的眼前一片黑,身体一时间因为头重向前倾去,我抬手扶住了沙发靠背,只觉得身体里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似的,整个人都萎顿了。 我靠着沙发背坐在了地上,脑中走马观花起来,在我意识飘散时,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中有大片的空白,幼年、童年甚至是青少年在我的记忆中都难寻一帧...... 我在这些空白之中毫无章序地跑着寻着,周身空无一人,我越来越无助......蓦然之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我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停下了脚步。 这个人站在一片须臾之中,他扬着脑袋冲着我,面上是无谓轻软的笑。 “岭南......”我哽咽着,口中反复的,是他分别时想和我说的那句,“三三,我们会再次相见。” 第56章 秋河花苑小区1 夏日正午,仓库外蝉鸣聒噪,我刚从七公里外的超市购买了些生活用品回来。 站在门外掏钥匙时,树影间袭来一阵阵燥热的风,白衬衫被吹得黏腻在身上,手心里都冒着汗。 我将购物袋放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后仰头便是一阵狂灌,这才觉得内心的燥热消散了些。 走进卫生间,额前的汗顺着发梢滴落了下来,我打开水龙头,弯着腰洗了把脸,就在这刚觉得周遭凉快了些后没几秒,我只觉得四周又是一片热气扑来,且这屋外蝉鸣声像是猛地被拉近在耳廓,直在我头顶喧嚣。 满脸是水的我蹙了蹙眉,眯着眼想要抓墙上挂着的毛巾,抬手却摸了个空。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不再是卫生间的那面镜子,而是......我竟然在一个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的老式住宅小区中。 这个小区的绿化覆盖率挺高,满是遮阴的高大树木及灌木丛,但看样子并不常被修剪,一眼望去我只觉得异常的蓬乱,飞绕在其间的蚊虫更是多。 我环绕了一圈,这整个小区空空荡荡的,除了......我面前出现了四个人。 我向他们走了过去,这三男一女表现得都相对镇定,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人。 “你们好......”我上前去打了声招呼,“我叫张羡琢。” “你好,我叫齐悦。”唯一的女生冲我点了下头,她齐肩短发,穿着身干练的职场装。 “你好,高志山。”离我最近的这个男人身材壮硕,一头利落的短发,看样子是个平日里爱健身运动的。 而另外两个男人,其中那位看起来比较成熟的一直盯着我,他身形高瘦,在和我的目光对视上后冲我点了下头,我看了眼他的手腕,空荡荡的。 而最后一个男人......不对,应该是男生,看样子顶多大学毕业。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少年身高腿长,黑色碎发遮在眼前,皮肤白皙清透,他迎着我的目光看向我,眼眸深邃,五官立体又精致,我心里暗自猜测保不准是本土混其他国的。 此时,我的面前适时出现了一块屏幕,耳边也响起了那熟悉的机械电子男音。 “张先生,你好,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欢迎来到秋河花苑小区。”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字,“你的身份为秋河花苑小区新的物业客服管家,秋河花苑小区内共有单元楼50栋,一栋内有10户人家,房间号分别为101、102、201、202......小区有南门、北门,因防控南门关闭。因为小区建造年月已超过二十年,设施设备过于老旧,同时也因为前物业的不作为,导致有很多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你们的任务是在这新物业托管的五天内,处理业主们的报事、解决小区内发生的各种状况,在最后一天获得业主们的好评,报事单完成量需要超过百分之八十,即可成功通关。” “张先生,游戏明天开始,今夜你可以好好休息,祝你好运。”nx309一如既往地不给我提问的机会,直接切断了屏幕。 我们五个人接收完任务信息后,从小区北门的保安亭中走出来了一位身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他背着手迎了上来,腰间别着的对讲机里电流‘滋滋’响。 “你们是新来的物业管家吧?”保安大叔问道。 我们一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点了点头,应和道,“是的。” “那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物业管理处。”保安大叔将对讲机放在嘴边,“巡逻岗,巡逻岗,我带新的物业管家去物业处报到,你多盯紧点北门。”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传来另一个男声,“好的,巡逻岗收到。” “你们记着这条去物业的路啊,下次忘了我可没空再带你们重走一遍。”保安大叔走在前头,头都没回,厉声冲着我们说了句。 “好的,好的。”我们五个人跟在他的身后,小碎步地跟着。 一路上我观察了一下这个秋河花苑小区,小区楼栋的外墙墙皮脱落严重,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在路灯上、电箱上贴得到处都是,道路并不平整,路两旁坑坑洼洼的,每个楼道口还堆积着不少杂物,老旧的自行车靠着墙面,车把、车垫上看样子都蒙了好几层灰。 那位成熟些的男玩家走在我的身侧,我瞥了他一眼,他也正巧回看了我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周溪阔。”他答,“挺好听的。”我说,走在我们一旁的高志山也点头道,“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 就在这时,前方路上不知为何横着半棵被拦腰折断的树,保安大叔回头冲着我们喊了句,“哎,来两个人,把这棵树搬一下。” 听到这需要体力的活,身材壮硕的高志山连忙举手道,“来了!”他又扭头望了我一眼,目光仓促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将视线落在了周溪阔身上,“走吧,小周,咱们去帮忙。”周溪阔跟着他走上了前去。 我:“......” 那位年轻的男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的,他冷不丁地开口问了我一句,“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闻声看向他,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但个子倒是挺高的,一身衣服也穿得规规矩矩,衬衫纽扣都扣到了最上头那颗。 此时他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高志山和周溪阔弯腰搬树,“对哦,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我笑着看着他问。 “陆岭南。”他转头看向我,眯起双眼冲我微微一笑。 “三三,好久不见。”他冲我挑了个眉。 我:“......”我的笑容滞在了脸上。 他又问,“我的名字就不好听吗?你怎么从来不夸我的名字好听?” 我:“......” 我:“好听,特别好听。” 那半棵断树被移到了路旁,保安大叔回头冲我们解释着,“应该是昨天下的那场大暴雨,风特别大,把这棵树都吹断了。”他停顿了半秒,后抬手指向了前方角落的那道铁门,“物业处从这个门进去就是了,你们去吧,我还得回去站岗,就先走了。” 和保安大叔道别后,我们五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物业处。 要到达这里,北门当做起始点的话,首先要右拐经过一条杂乱的灌木小道,走到尽头,再看到一座凉亭后左拐,这时能看到小区的公园一角出现在视线的右边,再寻着路上的石砖一路向前走,走到一片绿意盎然的灌木后,从角落的铁门进去就可以了。 物业处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纸片及灰尘,墙上的电子屏幕还被人喷了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黏腻物,屋内一阵腐烂的臭味,而另一边的墙上则用钉子挂着两本册子,高志山走上前去抬手翻了翻,说道,“好像是和物业管家工作相关的信息,有些类似于新手教程。” 而在墙角处有一扇门,门上写着‘工作人员休息处,外人误入’,齐悦捏着鼻子推开了门,里面是套三室一厅。 “那就只能你们四个男生分两个房间了。”齐悦挑了个面积最小的房间说,“我就一个人,住这个小的吧。” 高志山和周溪阔对视了一眼,高志山问道,“小周?” 周溪阔点了下头,“行。” 陆岭南也瞧了我一眼,问道,“小张?” 我点了下头,“......行。” 大概把物业前厅和住处都熟悉了一圈后,我们一行人开始很有默契地打扫起了卫生,陆岭南拿走了我手中的扫把,和我说,“你要不把墙上这个物业管家工作的册子念一遍吧,正好都听听。” 一旁拿着纸巾踩着凳子擦电子屏幕的齐悦也同意道,“对,张羡琢,你念一下吧,大点声。” 我抬手翻了下第一本册子,念道,“物业管家手册......住户业主打来物业的电话需要在三声内接听,在业主说话后,要回复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接着是......小区公共区域比如车库漏水、楼道灯损坏,需要报事给工程师傅去查看;小区内环境脏乱,需要报事给保洁阿姨去查看;小区内有可疑人员逗留,报事给保安人员、巡逻岗去查看......物业管家需要自行斟酌事情严重程度并跟随师傅一同去现场查看,督促师傅完成报事。然后这最后写的是,物业托管期内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轻易答应业主,比如让修补外墙这种需要很多维修基金的工程,不能答应业主报事......请管家们自行斟酌。” 高志山听完后笑了声,“这把看起来很正常啊,不就是来物业工作五天嘛。” 而一旁在翻第二本册子的周溪阔摇了摇头,说道,“先别那么高兴,这上面写的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 “你那本上面写啥了?”高志山扬声问道。 “这本好像是上一个物业留下的业主报事单汇总......奇怪......里面的字迹有些被人擦掉过,往后翻翻还有页数被撕掉了,等下,这一条能看清楚写的是什么,我看看......我的手没了,似乎是丢在了公园里,但我去公园找的时候没找到,请物业帮我调监控查看是谁拿走了我的手......报事记录显示这条已完成,业主满意度五颗星......”周溪阔读完后,看着我们,面色不佳。 “什么丢了?手?”齐悦从椅子上下来,不可置信地跑过来翻了下第二本册子,在确定周溪阔读的确实没错后,紧张地看向我们说,“确实是手。” 一时间,我们五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没事,打起精神,明天游戏才开始,一会儿收拾好后,我们可以去小区里看看,先熟悉一下。”我提议道,气氛这才有些缓和。 陆岭南拿起前台桌上的电话听筒放在了耳边,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又将话筒放下了。 我走到他的身边,电话旁是一台电脑,“能开机吗?”我试探着伸手按了下开机键,电脑屏幕亮起,没一会儿,桌面便显示了出来。 整个桌面上只有一个文档,点开后是已经制成的报事单表格,我尝试着打字,表格却无法编辑。就在这时,墙上的电子屏幕突然打开了,看样子应该是和电脑连接在一起的,这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报事单进程’五个字。 “电脑和电话应该是明天游戏开始后才能使用。”高志山走过来后,弯腰看了眼文档,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分下工?” “分什么工?”周溪阔和齐悦也聚了过来。 “刚刚那个册子里不是写了吗,什么工程报事、保洁报事、保安巡逻岗报事,都要我们跟着师傅一起去现场查看,还有坐在前台接电话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分下工?”高志山眼神询问着我们的回答, “可以,等一会儿我们先去小区内转一圈,回来后再商讨一下吧。”我说。 大家都表示同意后,又都散开了。 第57章 秋河花苑小区2 打扫完物业处后,太阳还未落山,晚霞挂在天际。 我走到屋外,将簸箕中的灰尘倒在了大垃圾桶中,这时一阵晚风打着旋儿吹来,一瞬间尘土飞扬,我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捂住了口鼻,余光中看到陆岭南也跟着我走了出来,他站在我的身后,正抬手在挥眼前的浮尘。 “三三。”他唤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应声问道,将扫帚和簸箕放在了一旁。 他向我伸来了左手,露出了衬衫袖口手腕处的那根金丝红绳。 “......和我牵牵手吧。”他轻声地请求道。 “啊?你这是怎么了?”虽疑惑,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将手往衣服上蹭了两下,便听话地伸出右手握住了他。 “你俩干嘛呢?”正巧出来扔垃圾的高志山视线落在了我俩犹如甲方乙方见面时的标准握手动作上,不解地问道。 “啊......在自我介绍。”我忙缩回手,笑着回了他一句。 “自我介绍?刚刚不是介绍过了......”高志山嘴里嘀咕着回了屋内,下一秒又伸出头来和我们说,“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出去吧?” “好的,马上进去。”我点头应道。 陆岭南的左手收回垂在了腿侧,他面上看起来有些失落。 “你怎么了?”我向屋内张望了一眼,确定没人会再出来后,便贴近了他,双手探着摸向了他的手心。 “就因为没夸你名字好听?”我在脑中左思右想,除了这个也想不到其他他会不高兴的理由了。 “......不是,就感觉你这次见到我没有那么高兴。”我闻言愣住,属实是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我耐心地和他解释着,“你看我俩这一下午除了现在,还有独处的时间吗?”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的,想问问他上一把最后如何了,想问问他和我分开后又独自参加了多少把游戏,想问他在游戏里吃没吃饱......但总觉得这个场景这个时间不是可以用来促膝谈心的。 “等晚上好吗?”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抚道。 陆岭南忙不迭地点头:“好,那晚上你要让我看看你有多高兴。” 我:“......”总感觉掉进了什么坑里。 就在这时,小区内道路一侧的路灯顺势亮起,我抬眼看向主干道,这秋河花苑小区的路灯因为长时间无人更换灯泡及维修清理,一排十盏里起码有一半是坏的,这就导致整个小区有半个都笼罩在黑夜之中。 我和陆岭南转身准备进屋,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察觉到异样后,我扭过头去,目光落在了前方那盏坏了的路灯下,那里此时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道是我的第六感还是什么,我总觉得那里有一道视线在紧盯着我。 “怎么了?”陆岭南也扭过头来,他的视线越过我,也看向了那同一处的地方。 “是谁在那儿?”我大声冲那边的方向问了句,心里开始泛起一丝不安。 “喵......”那团漆黑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地猫叫,接着便是一阵淅淅飒飒,似是它在灌木丛中穿梭的声音。 “原来是流浪猫......”我放下心来,嘀咕了一声,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后,转身将扫帚和簸箕放在了墙根处。 高志山在抽屉中发现了一把大锁和对应的钥匙,正好可以用来锁住物业入口处的铁门。 于是我们一行五人将门锁好后,站在了小区内的主干道上。 “我们先沿着这大路走吧,今天晚上应该很安全,我们尽量多转悠转悠。”高志山视线环绕了一圈,双手叉腰说道。 “那要不分开走?五个人一起的话太浪费时间了。我刚在墙上手册的最后发现了一张小区地图,这小区一共五十栋楼,一排是十栋,也就五排而已,咱们要么就一人一排?”周溪阔提议道。 “我不太敢自己一个人......”齐悦摇了摇头,连声说道,“这路灯要是都是好的也就算了,这......这一团黑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我也不敢一个人。”站在我身边的陆岭南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我看着他一脸面无表情、不以为意地样子,心想你面上倒是好歹装一下‘害怕’啊。 “......那这样吧,你和张羡琢就第一排第二排,然后齐悦和高志山第三排第四排,我一个人跑得快些,我就去最后一排看看。咱们逛完后就物业处集合,分享一下看到了什么吧。”周溪阔看着陆岭南说,大家都点头同意后,我们三组就沿着不同的方向分开了。 这小区都是低楼层,按照任务信息中所告知的,一栋十户人家,一共五层,一层两户,看样子没有安装电梯。 我和陆岭南准备先走到北门这个起始点处,这一路上一个人都没见到,抵达北门时,我以为保安亭中会有值班的保安,但此时也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我试探着抬手推开门,看到桌上有一本保安日记,但翻看后,发现里面写的文字全被圆珠笔划掉了,就像是写这些字的人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记录了什么一样。 此时抽屉里传来一阵‘滋滋滋’地电流声,我拉开,发现里面是今日带我们去物业处保安大叔身上别着的对讲机,下一秒,对讲机中一个男声响起,“夜班巡逻岗打卡,已处理可疑人物半名,继续巡逻中。” 我看向陆岭南,“可疑人物......半名?” “拿走吧。”陆岭南提议道,他抬头看了看保安亭的上方,“没有监控”。 我将这个对讲机揣进了兜里。 走出保安亭后,我站在小区北门道闸升降杆处张望了一番,这入口处外一片黑漆漆的,给我一种很不真实地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只有这个秋河花苑小区一样。 我们俩从左侧的001号楼栋开始查看了起来,进入楼道后,头顶的声控灯突兀地亮起,昏黄昏黄,盯久了会头晕。 “好奇怪......”我和陆岭南站在左右防盗门上都贴着白色春联的住户家门外,“春联为什么是白色的?” 又爬了几楼,发现只要在门上贴春联的,这春联全部都是渗人的白色,有些人家的门上甚至贴着白色的剪纸小人,一阵阴风从头顶碎了半块玻璃的窗户口中吹了进来,我猛地原地打了个激灵。 我和陆岭南默默地退出了楼栋,后一连爬了三栋楼,发现皆如此。 离开楼栋后,我俩准备去公共区域转悠转悠。 “刚刚那个手册里说,物业管家需要跟随师傅一同去业主报事的现场查看,还要督促师傅完成报事,这些师傅在哪里?以及要是这些师傅不配合我们,不处理这些报事怎么办?毕竟这些npc也不是都向着我们玩家的是不是?而且他们要都是人还好,就怕和之前一样,连npc都不是人......”一路上,我将想到的问题噼里啪啦的都说出了口,陆岭南一直沉默着走在我的身侧,时不时地‘嗯’一声。 “而且,任务说的是我们要在这五天内处理业主们的报事,在最后一天获得业主们的好评,报事单完成量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话,就可以成功通关......这听起来像是个集体任务啊,那岂不是大家可以一起通关?”我思绪飘到这里,顿时一怔。 陆岭南停下了脚步,“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在和你分开后,我进入了四把游戏,其中有一把也是相当于集体任务,我随机挑选了一位玩家准备看看是否可以和她一起通关,但是......她在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强行解答了副线任务,错误答案触发了死亡条件,导致我没试成。” “那还是有一定的几率的。”听到这些,我点点头,抬眸对陆岭南笑道,“算了,我现在也不是很执着于这个了......” 陆岭南看着我,他没有立刻说话,但是眼底却微微一亮,他问道,“可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吗?现在确定了有几率能和别人一起出去,难道不高兴?” “是,以前确实总期待能和别人一起活着出去,想着在现实世界中能做个伴,一起讨论这个莫名其妙的死人游戏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岭南......”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我现在最期待的并不是离开这里,而是来到这里,至于原因,你知道的吧?” 陆岭南表情微怔,后耳朵尖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变红。 我见他这样,忍着笑,右手牵住了他,温声又再次问道,“......你知道的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陆岭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 “——对!是因为游戏有意思啊!你看,每一把游戏所在的场景都不一样,和旅游似的多好玩。” 几秒沉默后,陆岭南‘愤然’地扭过了头去,我看着他的长睫毛簌簌,还因为刚刚激动大起伏的胸口,我忍笑都快忍不住了。 我将牵着他的手送到了嘴边,低头蹭了蹭,柔声地说道,“逗你的......岭南,我是为了你,我想要再见你。” 第58章 秋河花苑小区3 “这小区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我抬手挥了挥耳边飞绕的蚊虫,‘难道说是游戏还没开始的缘故?’我心里暗自猜测着。 按理说这个时间段的住宅小区该是最热闹的,天刚刚暗下,热气褪去,正是吃完晚饭后出来散步的时候,可现在四周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静到出奇,就像是根本没有活人住在这里一样。 我和陆岭南站在主干道上,抬头间又忽然意识到,除了路一侧的路灯亮着些微弱的光外,整个小区的的楼栋全是漆黑一片,且没有一家住户是开着灯的。 此时口袋里的对讲机发出电流声,但只‘滋滋’了几秒,对面的声音嘈杂却没有人声传来,看样子对方只是按下了ptt键,并没有对着麦克风说话。 我将兜里的对讲机拿了出来,‘滋滋’声又响了几秒,但依旧没有人声,“他们会不会知道对讲机被我们拿走了?”我看向陆岭南,“要不怎么会一直按下ptt键又不说话,在试探我们?” 陆岭南闻言未答,只抬手拿走了我手中的对讲机,接着食指按住按钮,对着麦说道,“巡逻岗巡逻岗,巡逻完无事就早点下班吧。” 我:“?” 对讲机三秒后传来人声,这声音听起来虽疑惑但也有一丝欣喜,对方语速快速地回复着,“巡逻岗收到。” 陆岭南将对讲机揣回了自己的兜里,一脸轻松。 我:“你是来这里当保安大队长的是吧。” 绕了一大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之处,陆岭南便牵着我回到了物业处,此时其他人还没有回来。 原本离开时还空无一物的桌上,此时摆着五套工作服,统一的长袖白衬衫和一条黑裤子,每套工作服上还有一块物业管家的工牌,上面写着我们五个人各自的名字。不知道是谁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进来的,我们的门明明锁了的...... 天气燥热,虽有小风徐徐,但经过刚刚一直换楼栋爬楼梯,衣服早就黏在身上快湿透了。 我热得扯了扯领口,喉咙间有些干涩,边倒水边说道,“趁他们还没回来,咱们先洗个澡吧,要不一会儿还得排队用浴室。” 陆岭南点头,“好呀。” 喝完水后,我便脱下了上衣进了浴室。 正当我在调节水温的时候,陆岭南裸着上半身推门进来了。 我一惊,愣怔住看着他,手一时不知道是该捂脸还是该捂哪里。 陆岭南却不以为然地伸手过来探了探水温,“水有些冷......”他边说边往淋浴间里挤了进来。 于是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陆岭南一脸无辜:“你刚刚说的,咱们先洗个澡的。” 我:“......我没有说一起。” 陆岭南撇撇嘴:“......我来都来了。” 十分钟后,‘其实......有个人帮自己洗头发按摩还是蛮舒服的。’我眯着眼睛腹诽享受道,下一秒我猛地一睁眼,“哎!这里不许摸!” 这澡洗得实在艰难。 正当我俩下半身都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时,和刚刚回来的三个人迎面撞上。 高志山正在喝水,见到这一幕差点喷了,他咳嗽了两声,看着我们问道,“是水不够是吗?” 我立刻镇定地点头,回他,“是的,得节约着点用。” 话落,高志山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周溪阔,周溪阔默默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别处。 一旁的齐悦小碎步地跑进浴室,门关上前冲他俩说了句,“那我就先洗了哈,我洗快点。” 我和陆岭南趁这时逃回了房间。 房间不大,是标准的大床房,墙上的钟显示着23:12分,距离物业处的上班时间8点还有不到九个小时。 我和陆岭南胡乱地擦干了对方身上的水滴,换上衣服后便开门出去了。 高志山和周溪阔正坐在沙发上,看到我俩出来后,扬声问了我们一句,“你们刚刚前两排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又想起屋里床头柜上的那个对讲机,开口说道,“倒是在北门的保安亭里发现了一个对讲机,对讲机那边的夜班巡逻岗说他在巡逻的时候处理了半名可疑人物。” 这时,齐悦从浴室里出来了,她拿着毛巾正揉擦着头发。 “半名?”周溪阔听完我说的话,把这俩字又重复了一遍。 “对,半名。”我点头,“你们呢?有看到什么吗?”我询问道。 周溪阔看了一眼高志山,又看向我,接着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说道,“我去的最后一排路灯坏了特别多,对了,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中?我当时在那里查看的时候,总觉得四周有长着眼睛的生物在盯着我,一开始我以为是流浪猫流浪狗,但是......”他迟疑了一下。 “但是咋了?你倒是说啊?”高志山见他说话说一半,有些着急地追问道。 “但是吧,在南门那里有一大块公告栏,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写着小区内流浪者已经处理完毕,业主们可以不用再担心在小区中受到流浪者的攻击。流浪者这三个字听起来怪怪的,你们说这流浪者是猫是狗还是......人?”周溪阔忐忑不安地说道。 “我刚刚也有这种感觉......”齐悦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边。 “啊?那你刚刚怎么没和我说?”高志山转头看向她,“我以为是我的错觉。”齐悦挠了挠头道,“我第六感挺准的,我总觉得那不是流浪猫狗,反正是一个要比猫狗大许多的生物,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人。”周溪阔忽道,“肯定是人。” 高志山懊恼地搓了搓手,说道,“不知道这物业处有没有手电筒,明天白天我找找看。” 我们五个人聊了一会儿,把大概获取的信息都分享了之后,被墙上的钟‘咚咚咚’响了三声打断,抬眼一看,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整。 “到第一天了。”高志山站起了身,他展颜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加油吧各位。” 大家互道晚安后,都各自回了房间。 我和陆岭南的房间有一扇窗,我推开窗户望向窗外,屋下是一片灌木丛,空气里满是草香味。 我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眼小区此时空无一人的主干道,突然间听到灌木丛里有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这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往我这边而来的,我眼疾手快地迅速关上了窗户。 就在窗户关上的那个刹那,这个声音又忽地消失了,但立在窗前的我总觉得,眼前底下这黑漆漆地一片草木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我心跳快到像是在打鼓,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唾沫。 我拉上窗帘,躺在了床上,门外传来了高志山趿着鞋的踢踏声和他不知道在吹哪门子的口哨声。 陆岭南将我丢在椅子上的浴巾叠好后,才爬上床来。 他侧着身子睡在我的身边,盯了我好一会儿,正当我以为他又要开口说些会让我脑子里出现六个点的话时,他只轻声地嘴里呢喃了句,“晚安,三三。” 他闭上了眼睛,睫毛长长的在微微颤动,刚洗完澡的面颊白白净净,胸口因为沉稳的呼吸一起一伏,我心中感觉到了一丝安宁。 我往他的身侧挪近了几分,陆岭南像是感受到了我的靠近,他将脑袋往我这边蹭了蹭,贴近了我的额前,他的呼吸扑在我的下巴上,有些发痒。 “岭南......”我小声地唤他,“嗯......”他鼻腔里应了一声。 “睡吧,晚安。”我安抚着。 第59章 秋河花苑小区4 一整夜都在做混乱的梦,一片白茫茫的须臾之中,除了我,再无他人。 四周的雾气在渐渐向我靠拢,我的下半身却像是被灌了铅般,一步都挪不动。 “岭南......”我双唇艰难地开合,呼出的气冒出了白雾。 前方一片雾气飘远消散,其中出现了一位背对着我的身影,朦胧之间,我只见这个人在缓慢得下跪,他的上半身没有衣物遮挡,整个后背都是被鞭打以至结了痂的血痕。 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头低垂着在颤抖,那薄薄一片的肩膀如同一刃可怜兮兮的刀刺在了我的眼底。 我只能这么望着他,他的腰不断地因疼痛而佝偻起来,之后整个人的上半身跌落贴在了地面,他的胸腔中发出了闷哼的一声。 他想要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前额顶在地上,臂膀上青筋虬结......却终是徒劳,他太累了,他闭上了眼睛。 头顶突然有个遥远的不带任何情感的机械男音响起,“玩家陆岭南,死亡。” 下一秒,梦境开始坍塌,须臾转瞬被黑暗吞没。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胸口大幅度地在起伏,陡然间从睡梦中惊醒,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抬手摸了下额前,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窗帘刚刚透出些晨光,我稳稳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已经起床穿好物业工作服的陆岭南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门,触感传来了一阵清凉。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 我摇了摇头,抬眼看向了他,他有一双漂亮且毫无遮拦的眼睛,他的嘴角在笑,笑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脸色却瓷白地没有一丝血色,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垂下眸去,将他的手攥在了手里,‘还好......还好......’我心里呢喃着,这才安下了心。 我俩走出房间时,餐桌上已经有了热气腾腾的早饭,高志山正站在桌边往碗里盛粥,见我俩出来,将手中的碗一扬,“整一碗?” 吃饭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七点半,距离物业处上班还有半个小时。 “一会儿谁坐在前台接电话?”高志山咬了口馒头,嘴里鼓鼓囊囊地说。 “我吧,我在现实中的工作就是医院前台,怎么着也会熟练一点。”齐悦道。 “对了,那些师傅呢?什么工程师傅保洁师傅的......”我问。 “可能一会儿八点就出现了。”周溪阔接上了我的话头道,“这样吧,五天时间,咱们一人轮一天做前台吧,也不能总让你来接电话,是不是?” “......好。”齐悦估计心想你以为做前台接电话是什么轻松的好事呢。 七点五十五,齐悦已经打开电脑,坐在了前台前,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句:住户业主打来物业的电话需要在三声内接听,在业主说话后,要回复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开口出声念了几遍,顺了顺口条。 五分钟后,墙上的挂钟报时声响起,与此同时,液晶屏幕上的‘报事单进程’五个字也开始字体滚动运作起来。 电话声响起,齐悦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连忙将话筒接起放在了耳边,“您......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是一个听不出情绪地女声开口,“我是034栋的,我们楼栋前那片灌木丛啊,特别脏,好多垃圾,你们物业怎么也不让保洁来清理一下的?我早就给你们打过电话反映了,都多少天了,之前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臭气熏天,你们还想不想要我们接下来的物业费了?” 齐悦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边现在就派管家去看一下,给您打扫干净。” “快点啊,这次要是再唬我,下次我直接就去你们物业处找你们了。”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是034栋?我去看看吧。”高志山主动揽下了活,他刚走出大门,一阵惊呼声响起,门外竟站了四个人,这四个人两人为一组,穿着各自的工作服,看样子就是那任务中的工程师傅、保洁师傅。可奇怪的是,这四个人印堂发黑,面色土灰土灰的,甚至是身上有些发暗的斑点,人的四周都笼罩着一股死气沉沉。 高志山吓得不敢细看他们,只随手指了下站在前头的那位穿着白色保洁工作服的保洁师傅说,“那个......师傅,一起去下034栋吧。” 保洁师傅紧盯着他,也不吭声,只点了一下头。 齐悦编辑了表格,将第一件报事情况写进了电脑中,下一秒,墙上的屏幕里也出现了这条报事,进程显示‘未完成’。 我和陆岭南此刻还在物业的小仓库里翻找有没有能带在身上的东西,特指手电筒,这个仓库看样子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满是蜘蛛网和灰尘,我从一堆a4纸下面的箱子里找出来了两个小手电,打开开关,灯光很微弱。 就在这时,第二个电话响起,齐悦接通后,连连答应,“好的......好的先生,您先别着急,我让我们的......”齐悦抬眼看了下周溪阔的名牌,又接着说,“我让我们的物业管家周溪阔去陪您,好的,嗯好,再见。” 挂断电话,敲击键盘声响起,齐悦和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溪阔说,“048栋402号业主家的狗丢了,你去帮他找一下吧,这个应该就不用什么师傅陪同了吧?” 周溪阔一听是找狗,心想那倒是挺正常的,忙不迭地就出门去了,果不其然,他到门口时看到那剩下的三个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三个电话响起,“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齐悦已经有些熟练了,陆岭南冲我扬了扬头,“该到我们了。” “嗯好的,我们现在就派管家去您家看一下。”齐悦见我俩从屋内出来,手中的话筒还搁在耳边,眼神示意陆岭南,“好的,先生,嗯好,再见。” 挂断电话,齐悦开口说,“去下028栋的501,业主说他家的水管堵了,让带着工程师傅去看下。” 话音未落,第四个电话又响起,“好的,也是028栋是吗?好的,我们这边现在就去。”齐悦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那个,张羡琢,你也去吧,028栋的402号业主说他们楼栋下的车库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人随地小便,让保洁去清扫一下。” 我和陆岭南两人走在前面,那两个犹如僵尸一般的工程师傅和保洁师傅则默不吭声地跟在我们的身后,我扭头不经意间地用余光瞄了他们一眼,就发现他们在死死盯着我俩的后脑勺。 028栋的楼下,陆岭南提议让我先陪他一起去水管堵了的业主家,之后他再陪我去车库,第一天还摸不清游戏里npc的套路,两个人结伴总归要安全一点。 我们四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上了楼梯,站在贴着白色春联的501号房外,陆岭南用食指骨节敲了三下门。 打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睡衣,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他眼眶深陷,黑眼圈似是病入膏肓般,乍看还以为他半个月没睡过觉了。 他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去,让我们进了房间,后抬手指了指厨房,说,“就那,水管堵了,几天下不去。” 工程师傅倒是像习以为常,听到这话后点了下头,便走进了厨房,我和陆岭南跟了过去,我只看了一眼,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水池子里,满是鲜红的液体,闻起来一股腥味,“这是下面反上来的水吗?”我问。 “......是吧,不知道。”业主男人似是不想回答,扭过了头去。 工程师傅拿出包里的工具,敲敲打打修理了起来,我趁这时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 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国老式装修,每一件家具都上了年纪,像是都有了自己的灵魂般,它们的身上都盖着一层花布。整个房间似是背阴,透不进阳光,方方正正的,有些异样的扭曲,看久了心里发憷。 这时,像是一个人双手双脚着地学蜘蛛爬行般,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他从最左边的侧卧爬进了右边的主卧,脚步声‘哒哒哒’地,这个人躲在了门缝后,他在盯着我。 “您家是有小孩子吗?”我开口问道。 “没有,只有我爱人,和我。”业主看向我,语气低沉。 就在这时,主卧里那个人偏出了些身子,我这才看到,这哪里是学什么蜘蛛爬行,她分明像是跳舞下腰一般,头朝下、两手手掌撑地,整个身体呈拱桥状。 她瘦的仅剩骨头架子,以这种怪异扭曲地姿势看着我,慢慢地......慢慢地......她对我露出了笑容,不似正常人露出八颗牙齿的笑,而是,她将上下牙齿都露了出来,以极为诡异的笑容看着我。 我连退三步站回了陆岭南的身边。 水池里的肉糜血水渐渐通过水管通了下去,“修好了。”工程师傅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对业主说,“下次再吃,别将头发扔进水管里,否则还会堵。” “好的。”这业主似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头发?’我心中的疑惑,‘什么头发......吃什么东西会有头发?’ 我和陆岭南从屋里走到门外,中年男人并未道谢,只瞥了我一眼,便关上了门。 下楼梯时,走在前面的工程师傅随身背的包里不断地往下滴液体,我拍了拍他的肩,手指了下他的包。 他垂下头,将包掀开,我朝里望去,里面是一整包的头发,黑丝如麻,其间还掺杂着一些说不清的白色浆状物。 陆岭南下意识地便把我往他身后一拽,我再看向工程师傅,他的面上和刚刚那位女业主脸上的笑容一样,上下牙齿皆露出,正在盯着我,无声地笑。 第60章 秋河花苑小区5 我被陆岭南拽向身后时,胳膊肘不小心打到了保洁师傅,一般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地躲开,但他却站在台阶上丝毫未动,就像是街边服装店橱窗中那僵直的人偶般。 我回头看向他,他也正回看着我,面上依旧是无表情,身体像是并不吃痛,也并不觉得此时此景怪异在哪里。 工程师傅见我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挡在我前面的陆岭南脸上,他那原本还在兴奋的笑容,在和陆岭南对视上后,明显一发怔,嘴角立刻收了收。 都不需要看,我都能想到陆岭南看着这个npc面上那嫌恶的表情,似乎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变成什么身份,看向除了我以外的人,他的眼神中多是冷漠占了大部分,甚至是还带着些厌恶、腻烦。 果不其然,工程师傅在下一秒略有些悻悻然地低下了头,他鼻腔里闷哼着,老实地把背包背好,快步地往楼下走去,到了楼道口后连头都没回,拐了个弯便溜走了。 028栋的车库里一片漆黑,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雷声渐响,一阵轰隆隆。 保洁师傅抬手摸向一边的墙壁,接着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两下后亮起,整个车库只有我们头顶的灯亮着,其他的应该和主干道上的路灯一样,常年无人修理更换,都坏了。 透过这昏暗的光线,我只瞧见这地下车库满是灰尘,墙角依稀像是堆了好几辆废旧的老式自行车还有散落了满地的垃圾,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光亮,角落更是有‘吱吱’声仓促间响起,几只硕大的老鼠慌乱中逃进了另一片黑暗里。 “报事的业主说,这车库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人小便。” 我四下看去,蹙着眉,小幅度地耸鼻子闻了闻,“......你们有闻见吗?”我问。 这车库里只有经年累月无人打扫遗留下的灰尘土气味,倒是没有业主说的那股尿骚味。 陆岭南摇了摇头,他抬眸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站在我身后的保洁师傅,扬声开口道,“你把这个车库打扫一遍,打扫干净应该就什么味儿都没有了。”他边说边缓慢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这个师傅看向我的直挺挺的视线。 左侧传来了一阵响动,我循声望过去,只见到几个易拉罐从黑暗中被丢了出来,“是谁?”我大声的问。 “是流浪者吧。”一直闷不做声的保洁师傅倒是替那片黑暗回答了,此时他慢慢地弯下腰,背快要呈一条直线,他的眼睛盯着我们的左侧,嘴里开始不断地小声冲那片漆黑处唤着,“吱吱,吱吱......”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早上从物业仓库里找到的手电筒,打开按钮后,亮光微弱,我抬脚想要走近一些,盘算着用手电筒照一下这流浪者到底是什么生物。 就在我刚刚往前没走两步时,阒然之间,又有一个易拉罐被丢了出来,丁零当啷地落在了我的脚边。 是在不满我的靠近? 还是想进一步勾起我的好奇心? 正在我思考是否还要进一步时,只感觉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我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刚刚还离我几步之遥的保洁师傅,不知道何时已经快要紧贴住我的后背,而我根本没有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也是在这一刹那,陆岭南顺势拽紧了我,接着对着我身后像是瞬移般过来的保洁抬腿便是一脚,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保洁,下一秒狠狠地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 他的肩膀受到撞击后立刻耷拉了下来,整个脱落的右臂从长袖里钻出,指尖堪堪都要触碰到地面了。 “我靠......还真是人偶啊......”我看到这一幕,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遍跟了我们一整天的工程和保洁这两位师傅的状态,可不就是会动会说话的橱窗人偶嘛。 这保洁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四肢腹腔都没有弯度,呈僵直的直线型,他关节发出卡合的‘咔哒’声,此时以一种怪异的站姿看着我们。 我心生不妙,忙拽着陆岭南便往楼梯口跑,走到拐角处我又想起了今天的报事任务,“他这手还能打扫吗......”我嘟哝道,蹙着眉看着底下那身体背对着我们,但脖颈上的头颅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对着我们的保洁师傅。 陆岭南听罢,不合时宜地笑了声,“可以吧,我又没把他另一只手卸了。” 车库顶的白炽灯接触不良地闪了两下,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我又听到了易拉罐的声音...... 我抓着陆岭南的手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楼栋。 “车库里怎么还会有流浪者?公告栏上的告示不是说小区内的流浪者已经处理干净了吗?”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主干道上后才慢下了脚步。 “应该只是清理了地面上的流浪者。”陆岭南这一路被我拽的,衬衫扣子都崩开了几个。 “对讲机呢?要不和保安说一下,车库里还有流浪者,让他们那个什么巡逻岗快去处理一下。”我抬手伸进陆岭南的裤兜,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的东西,以为是对讲机,下一秒猛地发现不是,又慌乱地抽出了手。 “你故意的吧?”陆岭南问我。 我:“......”真不是。 “巡逻岗可能也是和保洁是一样的东西,暂时先不要透露出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为好。”陆岭南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将对讲机掏了出来,塞在了前面的口袋中。 “现在放前面了,下次可以光明正大的摸了。” 我:“......”我许愿没有下次。 “你俩处理完报事了?”身后传来了高志山的声音。 “嚯,你这衣服怎么搞的?”我问道,高志山整个白衬衫上都是大片的污渍,还有些发了黑的暗红色,就连裤腿上都沾着些说不上来的暗色。 “别提了,那灌木丛里哪里是什么垃圾啊,全是碎掉的血肉残渣,那味道真的我差点都吐了,保洁也完全听不懂人话似的,就在那边扫地,我只能自己徒手把这些东西清理掉。”高志山埋怨道。 “血肉?什么血肉啊?别告诉我是人......”我诧异地问道。 高志山摇了摇头,“不是人,是老鼠,好多老鼠,不知道是被流浪猫还是什么东西......”他咽了口唾沫,“撕扯成了肉块,又因为长时间不清理,那些肉块上都有蛆了。” “......辛苦你了。”我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才看到肩膀上也都是血渍,又缩回了手。 三个人一起回到了物业处,齐悦正坐在前台双手敲击着键盘,见到我们回来了,赶忙脑袋冲着墙上的显示屏扬了扬,“没时间休息了,又来了几件报事,快点挑挑去吧,趁下班前能完成几件就再完成几件,我怕明天报事更多,到时候越积越多。” 此时屏幕已经分成了两个部分,左边是已经完成的报事,而右边则上下滚动着未完结的新报事。 “周溪阔可以啊,帮业主找到狗了?”高志山瞥了眼已完成的报事,刚刚我和陆岭南的两件现在也已经显示了已完成,我脑中适时出现了保洁师傅甩着右手臂用左手扫地的一幕。 “嗯我看看......”高志山看了眼滚动的报事单,抬手指了一条,“我去这家吧,门窗关不上,仓库里有螺丝刀的是吧?” “你要螺丝刀做什么?带着工程师傅去不就好了?”齐悦问道,她今天一整天都坐在物业处,还没有出去看过那几位工程师傅、保洁师傅,所以还不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甚至都不是人。 “算了,那些师傅都和听不懂人话似的,一般门窗关不上都是合页螺丝松动,我带上十字口螺丝刀去给他拧拧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再回来找工程师傅吧。”高志山边说边往仓库里走。 “你俩呢?别愣着了,赶紧挑一挑去吧,哎对了,你们看到周溪阔了吗?明明都显示报事已完成了,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去哪里歇着了吧?哎这人......”齐悦瘪了瘪嘴,疑惑地猜测道,“你们要是一会儿看到他,让他赶紧回来,这么多任务呢,哪能摸鱼呢。” 我挑了个帮老年住户换家里电灯泡的报事,陆岭南则是选了个需要邻里之间互相协调的报事。 “你那条是楼下的业主打电话过来,说楼上每天晚上都会在阳台挂东西,这个东西被风吹的经常会撞到他们楼下阳台的封闭窗,碰撞声音太大让人睡不着觉,最好去协调一下。”齐悦解释着。 “找到了,你们俩挑好了吗?一起走吧?”高志山推开门,手里拿着好几把维修工具,一副以后再也不需要工程师傅,准备全靠自己的模样。 “齐悦,周溪阔去的几栋几户?”临走前,我多问了一句。 “我看下,是048栋402户。”齐悦说。 “怎么了?他还没回来?”高志山出声问道。 “没呢,他的报事是第一个显示已完成的,但是到现在都没回来。”齐悦说。 “奇了怪了......摸鱼去了?”高志山挠了挠头,“走吧走吧,一会儿顺便找找他。”他催促道。 第61章 秋河花苑小区6 时间不早了,高志山在拐弯处和我们匆忙分开,他脚下步伐未停,仰着头看路边的楼栋指示牌,跑起来时口袋中的螺丝刀相互碰撞,尖头隐隐约约地从袋口中冒了出来。 前方五米远的路灯闪烁了两下后亮起,陆岭南驻足,视线越过那团光亮,看向黑暗的更深处。 “咱么分两路吧。”我提议,我和他要去的业主楼栋正好是相反的方向,“我的报事只是帮业主换个电灯泡而已,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到时候物业处见。” 临走时,陆岭南小声叮嘱我,“不要靠近路灯下的光亮。” 我虽不解,但碍于时间紧迫,也只点了点头和他道了别。 “017栋201号。”一路摸索着找到了正确的楼栋,进入楼道后,我原地咳嗽了一声,头顶的声控灯却没有亮起。 我从口袋中摸出手电筒,打开后,手电微弱的光亮仅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半步路,业主家是在二楼,我脚尖探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三分钟后,一位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腰的老先生给我开了门,他看到我来了,露出了仅剩两颗牙的笑容,“小伙子,是来给我替换旧灯泡的吧?” “是的,爷爷。”我满脸堆笑,对npc亲切点总没错,“您家是哪个灯泡坏了?” 我回头关门时并没有把门关紧,而是悄悄地留了一条缝。 这屋子里有一股我说不出来的陈腐味,此刻屋内只有餐桌上竖着的一根白色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亮,而右边的客厅全部落于黑暗之中。 ——等等,我的视线一扫而过。 这蜡烛插在碗中,碗里那鼓囊囊的白色,分明就是米饭,而碗边还有一双筷子。 白蜡烛插在米饭里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旁边还有一双筷子,这怎么看都不算正常吧。 “这里,在这间屋子里......”这老先生走到卧室门门口,示意我是内屋的灯泡坏了。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站在玄关处的鞋架子旁,并没有跟着他往里走。 这老先生见我不进来,扭过头看着我,声音沉闷地开口道,“小伙子,你怎么不过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一般,有些兴奋,一直在上下打量我。 “您家其他的灯能开吗?”我扬起手电筒,照了照鞋架子上方,有一个玄关灯的按钮,我抬手按下,头顶的灯没有任何反应。 “爷爷,您家玄关灯也坏了,会不会是跳闸了?您家的电闸在哪里?”我强作镇定,实际上右手已经试探着推了推身后的门,门半掩着。 “没有那么麻烦,就是这个房间的坏了,你过来看,看一眼你就知道了,替换起来很简单的。”这老先生拿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沉抑地‘咚咚’两声,似是不满我的多问推脱。 窗外突然响起一腔雷声,“——轰隆!” 手中的手电筒一个没拿稳掉落在地,我下意识地弯下腰去拿,却瞧见鞋架子下摆着的全是女式布鞋,这些布鞋上绣着年代久远的梅花,颜色暗沉,我只瞥了一眼,捡起手电筒便站直了身,脑中一个念头冒出,这个家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爷爷,家里现在是不是还有......” 我的话还没有问完,窗外此刻闪过了几道蓝晃晃的闪电,炸亮间,我猛地看见餐桌那团烛光未照到的黑暗处坐着一个人,她也像是看见了新鲜事物一般,眼睛正在兴奋地上下打量我。 她的嘴里在抿嚼着什么,刚刚插着蜡烛的碗边筷子赫然已经被她握在手中,而碗里的米饭,已然缺了大半。 雷声再次响起,蜡烛被咀嚼,屋内仅剩的一丝光亮,熄灭了。 偏偏在这时候,传来了拐杖‘咚、咚、咚’敲击地面的声音,他似乎在朝我这边走来,离我越来越近,“你不进来要怎么替换我的灯!”他的声音怒不可遏。 我向后退了一大步,一秒没有迟疑,‘啪’地一声把大门摔上了,拐杖声停在了与我一门之隔的地方。 我生怕他又开门出来,转头就往楼下跑,期间攥了攥拳,手心里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刚刚要是听了他的话进了那间房,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这条报事岂不是完不成了......我蹙着眉,整个小区此刻静得出奇,我靠边走在暗处,连连回头看,生怕看到身后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出现。 陆岭南叮嘱我,不要走到路灯的光亮下,我全程都是摸着黑靠着记忆回到的和他分开的路口,“他应该还没有回物业吧......”我准备去找他。 站在两栋楼的楼下,我有些迟疑,这时,听到左边那栋的顶楼传来争论声,声音响起时楼道的声控灯也适时被唤亮。 我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爬上了台阶,来到顶层时,正见到陆岭南站在业主家门口,这业主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正厉声地冲着楼下嚷嚷,“谁他妈的没事找事给物业打电话敲我家的门啊?自己就不敢上来找我吗?” 我站在楼梯口的拐弯处,陆岭南瞥见了我,他歪了歪头看向我,我耸了耸肩。 “先生,邻里之间以和为贵嘛,大家在这个小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不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邻居间发生些事情肯定是需要协商的嘛。” 我瞄了眼陆岭南,心想这种费嘴皮子的活还是我来吧,别他一开口,把业主惹得更冒火。 顶楼的业主打量了我一番,听到我软言软语,这才侧过身去,“不就是阳台晒了点腊肉吗?怎么就吵到他们家睡觉了?再说了,买个耳塞不就好了?”这业主的火依旧没有消去,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着。 “把鞋套穿上,别脏了我家的地板。”这业主说到一半时,回头指着我们,又指了指鞋架上的鞋套,“好,好。”我听话地穿上了鞋套,听到身边的陆岭南压了一口气下去,我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地嘟囔道,“忍忍。” 阳台门打开,这业主口中所谓的‘腊肉’迎着风在不时地撞击着楼下的玻璃窗,‘哒哒哒’,声音频繁又清亮,这给谁听一夜都睡不着啊。 “声音是有一点大啊先生。”刚刚阳台门没开时,是一丁点声音听不见,这门一开,声音吵得我瞬间头疼,‘敢情是你家隔音好,不管别人的死活是吧。’ 推开窗,我试探着伸手去拽吊腊肉的绳子,这绳子勒地我手指生疼,都没完全拽上来,“先生,能麻烦您开下阳台的灯吗?” 此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顶楼的风夹杂着腊肉的熏味阵阵往我脸上刮。 业主不耐烦地抬手摸向墙边的灯控按钮,‘咔哒’一声。 ——“!” 吊着的腊肉被我拉上来了几分,我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腊肉,这分明是一具被风干了的尸体,全体通红像是被剥了皮,肌肉纹路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惊得没抓住手中的绳子,这腊肉又往下掉了几分,随着风,敲击楼下玻璃窗的声音又响起。 陆岭南:“怎么了?” 我半哆嗦着回头看向业主,陆岭南趁这时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抬起一根手指,绕着绳子便把腊肉往上提,等他看到那瞳孔已经被风干嵌在眼眶里的人脸时,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业主咳嗽了一声,制止道,“看完了吧?可以了吧?不就是腊肉吗?我现在不晒,我过年吃什么?” “可是先生,您也听到了,确实您家这个腊......肉他太高了,得有一米八吧!”我这话一开口,业主倒是笑了,“你怎么知道他一米八?咱家都是高个子,没一个低于一米八的。” ——等等,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一下子没法消化。 可是今晚我的报事没有完成,陆岭南的再没有完成的话,这报事将会越积越多。 “你们赶紧走吧,我要睡觉了,这腊肉我肯定得继续晒的,你让楼下那人买个耳塞算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非要打电话给你们物业,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不是有毛病?”这业主又开始吐槽了起来。 业主见我们不讲话,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让我们离开,“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已经打扰到我的休息了。” 说话间,只听见楼下传来‘嘭!’的一声,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再看向陆岭南,他已经收回了手,阳台窗户上挂着的绳子已经消失不见。 业主慌乱地左右望了眼,他冲到窗户边,脑袋往楼下看,陆岭南抓着我的手便往门口走。 业主追了上来,手刚附上陆岭南的肩膀,就被他冷淡地一瞪瞪地有些心虚,“你叫什么?陆岭南是吧,我要投诉你!你竟然!竟然把我的腊肉!你你你!” 这业主感觉马上就要心脏病突发了,话都有些说不清楚,脸憋得通红,“你小心点!我马上就投诉你!我要你们物业给我个说法!” 顶楼业主狂嚎声响彻在楼道间,我和陆岭南下楼梯时,楼下打电话给我们物业处希望协商这件事的报事业主打开了门,他生怕被顶楼的业主看到,只仓促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竖起来的大拇指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感恩物业!五星好评!”他压低了声,腔里带着喜悦,“多亏你们,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 回物业的路上,我揉了揉鼻子,刚刚那股熏味还盘旋在鼻间。 我:“怎么办?这人要投诉我们。” 陆岭南伸了个安逸的懒腰,完全不在意地说道,“只要不是报事,什么都好说,毕竟最后一天看的是报事单,不是投诉单。”顿了顿,他又说,“再说了,现在整个物业不就我们五个人,怕什么投诉。” 我:“怎么突然感觉我们从受害者变成小区恶霸了呢......” 物业处。 齐悦见我俩回来,忙站起身唤我,“太好了,终于有人回来了,我要去上个洗手间,你们谁帮忙坐前台接个电话。” 我瞧了眼报事单屏幕,017栋201号换旧灯泡报事果然还显示着未完成,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的这条没完成。 这时,电话响起。 陆岭南接通了电话,“你......”,你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咆哮声。 “你们物业处有没有人管啊!你们那个物业管家叫什么陆岭南还是陆岭西的!把我的东西扔下楼了!我要投诉他!给我汇报给你们的领导!明天我就要看到他被开了!什么东西一群!” 陆岭南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好的哦,已经上报情况了,请您耐心等待哦。” 电话那头又噼里啪啦言语砸来说了一通,陆岭南右手撑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报事单,左手拿着电话筒,拉离自己的耳朵八丈远。 我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小区恶霸,真不错。 第62章 秋河花苑小区7 挂断电话后,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整点,物业下班时间到了。 陆岭南站起身来,抬手解开了卡在喉结前的第一颗衬衫扣子,“是要洗澡吗?”我问。 他解扣子的手停下,抬眼看向我,“怎么?今天也想一起吗?” 话音刚落,还未等我开口应答,就见着高志山的身影从窗户前闪过,下一秒他便风尘仆仆地拉开门走了进来。 “周溪阔还没回来吗?”一进门,他口干舌燥地就拿起前台桌上水被齐悦喝了大半的杯子,抬头一饮而尽,许是刚一路小跑回的物业,胸口还在小幅度地快速起伏。 “没有。”我摇了摇头,陆岭南并未吭声,对我撂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便回了休息室。 齐悦正从卫生间出来,和陆岭南打了个照面,她冲他点了下头后,探头看到高志山回来了,“周溪阔呢?”她上前问。 高志山抬手挠了挠脑门,蹙着的眉头陷得更深,“我刚刚回来的路上,正好走到048栋,我记得周溪阔是去解决048栋402户业主的报事的,就想着去问问,看看这业主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顿了顿,他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齐悦,“能不能再给我倒杯水,太渴了。” 齐悦接过杯子,小跑去休息室接了水,高志山这时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说,“喂,你今晚回物业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身后一直有人在盯着你看?” “没有,挺正常的。”我如实回答,回来的路上确实没有感觉到之前扔垃圾时身后那直挺挺地视线。 “我之前也没察觉到,听到你们说的时候,我还纳闷,结果今晚我回来的时候,就走到咱们物业处前那第二根还亮着的路灯下的时候,整个后脊背都发毛。”高志山抬起手臂,手指了指那路灯的方向,“我总觉得,我们物业处几个人被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盯上了。” 齐悦端来了两杯水,一杯递给高志山后,另一杯递给了我。 我说了声谢谢,连忙接过,后将水杯放在了前台桌上。 “后来呢?业主怎么说?”齐悦追问道。 “......”高志山又仰头喝完,抬手擦了擦嘴角说,“后来我就去敲门,敲了好几遍,没有人应,但我明明听见有脚步的声音往门这边走了过来,我就又猛敲,我说‘业主您好,我是物业处的,想来问下您看到我同事了吗?就是来帮您找狗的那位姓周的。’之后屋里传来了一声狗低沉地闷吠,周溪阔的报事不就是业主把狗丢了吗?那看来他真的是在把狗找到之后才不见了的。”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啊,屏幕上048栋402户业主的报事是显示已完成的。”齐悦有些不满,“说到底,你还是没找到周溪阔去了哪......” 高志山听到这话,摇了摇头,“不,接下来才是奇怪的事情。我敲门的时候,试探着喊了一声,小周你在里面吗?你们猜怎么着,那只狗听到我说‘小周’两个字的时候,低吠的声音更大了,但不是汪汪汪的叫,就像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大型犬只在户外的时候,主人会给他们戴上的那种防咬人的嘴套,那声音就像是戴这个嘴套吠出来的。” “所以......”齐悦看向了我们,“你的意思是......” “嗯。”高志山捏了捏手中的纸杯,纸杯变了形。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我是不信会有这种事情的,但是这不是现实世界......”高志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要不要去救他?”他抬头,看向我和齐悦,眼睛里是征求的意思,但也有一丝闪躲。 “这......要怎么救啊......”齐悦有些发憷,她今天在前台接了一天电话,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除了死竟然还有这么变态的可能。 高志山看向了我,“你说呢?张羡琢。” “首先明天肯定是要留一个人坐在前台接电话的,剩下的人,一起去048栋看看吧。”我虽说不想趟这趟浑水,毕竟这只是高志山的猜测,周溪阔如果失踪了,还有其他可能性更大的原因,比如车库里未露面的流浪者,比如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窜动的身影,甚至是这个小区其他的业主所为,都有可能。 最后决定,还是齐悦留下来坐前台接电话。 稍晚些,在其他人都去洗澡休息的时候,我拉开前台椅子坐下,右手附上鼠标,把写满了业主报事的表格往下拉,齐悦这一天还真没什么休息的时间,业主的问题五花八门,什么家里粘鼠板粘到了大耗子,不敢扔,让物业去给他扔;还有家里的钥匙丢了,让物业联系开锁公司给他开锁。 但是这几条报事我在墙上的屏幕里并没有看到,“难道说,屏幕也有筛选功能,自动删除了并非物业工作内容的报事?” 陆岭南刚吹完头发,见我没在房间,便推开门到前厅找我。 “还在看?”他走了过来倾身贴近,掌心向下撑在了前台桌上,我的鼻尖稍往上再抬一点,便能触碰到他的下巴,一时间,我闻见了他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味。 “屏幕似乎是有筛选功能的。”我指了指刚刚看的那几条,“倒是在一定程度上帮我们省了力。” “今天做得挺好。”他偏过头看着我,“好什么,我都没完成。”离得太近,我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我向后退了一步,椅子拖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能察觉到危险,不硬抗,跑了第一时间还不是回物业,是过来找我。”他笑,“做得挺好,和以前教我的一样。” “什么教你的?”我问,不懂他的意思。 “你忘了?”他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我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去洗澡吧,该休息了。” 我是在十分钟后冲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那三个字并不是疑问句结尾,而是一句“你忘了。” “我好像确实是在鳞艳旅馆或是桥棺镇里和他说过,打不过就跑......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我嘀咕了两句,打开水龙头,冲掉了身上的泡沫。 晚上睡觉,我躺在床上,左右翻转睡不着,一天的任务做下来,我发现这把要比之前经历过的那些游戏都要复杂,毕竟面对的npc太多,每一个场景都像是新游戏要攻克过关,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我翻了个身,盯着陆岭南侧影的轮廓,他像是睡着了,眼睫微颤,呼吸平稳,我凑近他的耳边,近乎无声地唤了句,“陆凌。” 他没有反应,看来真的是睡着了,怎么这人在游戏里睡眠这么好的,头一沾枕头马上就能做大梦。 我轻悄悄地探出手指,隔着空气抚摸着他的鼻梁、嘴唇、喉结、脖颈...... 到前胸的时候,我悄没声地吞咽了一下,心里开始泛起无名的燥热。 陆岭南在这时动了动,他抬手抓住了我悬在他身上的手,鼻腔里闷哼着应了我刚刚的唤,“嗯。” 我的手被他攥住,挣脱不了,忙说,“没事,没事,您继续睡。” 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侧着看向我,窗外清冷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而来,映在他的脸上。 “睡不着?”他问我。 我点头。 陆岭南直盯盯地看着我,我心里的燥热开始火急火燎起来。 “不就是今晚没一起洗澡吗,明晚和你洗就是了,有必要琢磨到现在?”他又开始没正经,“睡吧三三,明天还......” 他话没说完,我凑到了他的眼前,亲了亲他的下巴,对视上后,两人呼吸逐渐有些急促起来。 第二天起床,比昨日晚醒了二十分钟。 吃早饭的时候,高志山瞥了我一眼,询问道,“没睡好?黑眼圈这么大。” 我:“......是的,没睡好。” 齐悦又颤巍巍地开口询问道,“你们昨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高志山一惊,心想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什么声音?你听到啥了?” 齐悦抿了抿嘴,说,“就是......嗯嗯呜呜呜嗯嗯,这呻吟声离得好近,你们说这小区不会还闹鬼吧?” 陆岭南:“有可能。” 我:“.......嗯我觉得是,肯定是有鬼。” 高志山和齐悦听到我俩模棱两可的回答,面色瞬间就不好了,两人利索地放下了筷子,没有了再吃饭的心思,一个去了前台,一个去了前厅准备出门解决报事。 我闷着头喝完了碗里的粥,耳朵根都发烫。 陆岭南在起身时,小声地带着笑意在我耳边说,“看来咱们以后还得再小声点。” 我:“嗯嗯嗯好好好。” 八点整,物业上班时间到。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就像是已经等待了多时般。 齐悦轻车熟路地接通电话,“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女声,齐悦连连应和道,“好的女士,是017栋301号是吗?哎,好的好的,我们现在让管家去看一下,嗯好的,您别急,我们这边马上去,再见。” 挂断电话,齐悦开始敲击键盘记录报事。 我、陆岭南还有高志山三人站在屏幕前,“017栋301号?”我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字,“报事内容......需要管家和楼下业主协商?这楼下的业主不就是昨天让我换灯泡的那家吗?”我回头看向齐悦,“他家具体怎么了?” 齐悦回忆了一下,说道,“刚刚那个301号业主说楼下在办丧事,有人在屋里烧纸,这么老的房子要是起火了不得了,让我们派人去制止一下。” “办丧事?”我思忖了一番,“我去看看。” “正好也有个017栋隔壁楼的报事,咱们一路吧?”高志山拍了拍自己装满螺丝刀等维修工具满当当的口袋,提议道。 “走吧。”陆岭南目光落在屏幕上几秒,选中了一条报事后,我们三个便一起出了物业处的门。 门口处站着两名工程师傅和两名保洁师傅,都是新面孔,昨天那四位没了人影。 高志山慌乱地瞄了他们一眼,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早啊......”又生怕他们跟着自己,解释道,“这报事不用你们跟着,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四位师傅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皆面无表情地散开了。 走到主干道上后,高志山回头望了眼,确定他们没有跟上来,才开口道,“咱们处理完手头这件,一起去趟048栋周溪阔那里吧,谁先到了就先在楼下等着,千万别自己去。” 五分钟后,我和陆岭南站在了017栋楼下,高志山去了隔壁栋。 “一起?”我看陆岭南没离开的意思,“嗯,有些不放心。”他回。 进了楼栋后,闻到了一股中元节前后才能在路边周身闻见的纸钱燃烧味。 201号的大门敞着,玄关处蹲着一位中年男人,他的面前摆着一个铜色的盆,里面的火焰正旺,黑烟阵阵往风口处窜,他还在不时地往里扔黄纸和金元宝等纸扎品。 我敲了敲门,蹲在地上的男人回身仰头看向了我。 在和他对视上后,昨日来到这间房子里的那股不安又漫上了心头。 “你好先生,节哀顺变,请问是哪位老人过世了?”我并不想踏进这扇门,但今天陆岭南在我身后,倒是让我增添了一丝底气。 “你们是物业的吧?之前不是在你们那里登记过,我家只有一位老人住在这。”这中年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来,双腿大概是蹲久了,有些泛麻,起身的动作并不利索。 “一位老人?”我有些诧异,“对啊,我爸。”这男人看着我,“怎么了吗?你们有事吗?” 可我明明昨天在餐桌边还看到了一位老年女性。 我稳稳神,“是这样的先生,咱们小区毕竟有些年头了,装修都是木质的居多,您在家里烧纸容易引发安全隐患。” 这中年男人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好,不好意思了......”他从厨房接了一杯水,倒进了铜盆里,火焰顿时熄灭,烟灰散开,落了满地。 “谢谢你啊,先生,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节哀顺变。”我心想今天这个报事还是挺顺利,正准备离开时,这位中年男人叫住了我,他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落到我的耳畔,却让我心头一惊,“昨天是不是就是你,没有给我爸换灯?” 我怔怔地看向他,他却一挥手,“罢了,人都死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你们走吧。” 说话间,他便冲我们做驱赶的手势,关上了门。 我和陆岭南对视了一眼,往上走了一层,敲了301户的门。 门推开后,是一位中年妇女,听到我说楼下已经不在屋内烧纸之后,大喘气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窝说,“太好了,我生怕闹火灾,到时候整栋楼都遭殃。” “现在可以放心了女士,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我点头正欲和她道别,却听到她嘴里嘀咕着,“可怜,没人给他换灯......” 为什么她这个楼上的邻居都知道这老头儿要换灯的事情? “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我多问了一句,这女业主抬眸看着我,丢下了一句话后便关上了门。 “人身上有三盏阳灯,找不到替换的灯芯,灯全灭了,阳气消散,便没几日能活了。” 第63章 秋河花苑小区8 “敢情这老头是想借我的寿命......”我的心情有些复杂,如果当时没有留个心眼,想必今天这一铜盆的纸锭子就要烧给我了。 老旧的住宅楼隔音本就不好,此刻整个楼道里还萦绕着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开的超大音量播放着的戏曲,里面戏腔尖细飘忽,似是正唱到伤心处,音调凄凉婉转,众莺莺燕燕忙在哭。 我感觉周身温度骤降,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陆岭南选中的报事在015栋的顶楼602室,备注里说业主是花店老板,最近摔伤了行动不便,希望物业派个人来,帮他给家里阳光房的花浇浇水。 按理说这种不在物业管家工作手册里的报事,屏幕应该会筛选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bug,这件请求竟然上了滚动屏。 站在015栋的楼下,我深呼吸了三遍,总觉得这种看起来很正常的报事,反而会是最不正常的。 陆岭南倒是完全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笑着说,“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浇浇花而已。” 我睨了他一眼,“我也希望只是浇浇花......走吧。” 刚敲了一下门,这门便打开了,业主看样子早就等在玄关处了,他右手打着石膏横在胸前,微微侧了下身子让我们进了屋。 “你们今天这么闲的吗?浇个花而已还派两个人来。”他似乎是很熟悉本小区的物业,“看来我每年给你们物业捐东西还是有点好处的哈。” 我心想原来是金主啊,怪不得能上报事单,这物业报事屏还挺看人下菜碟的。 “我这左手使不上劲,浇不了花,要不也就不麻烦你们跑一趟了。”这男业主走在我们前面,不时地回头和我们搭话。 顶楼的房子是带大阳光房的,但他拉开阳光房门时,我还是被这大面积震惊到了,这个男人见我的表情,唇角勾了勾,略带炫耀地口气说,“新来的吧你?我为了我这些花啊,把隔壁601的房子也买下来了,然后把两套房的阳光房打通了。” “怪不得呢。”我笑着回应道,“您看来是真的爱花。” “可不得嘛,它替我挣钱啊,是我的再生父母,可不得好好养着供着。”男业主被夸的有些欣欣然了,他环视了一眼自己的花房,眼睛里充满了自豪。 这阳光房里满当当地全是争相斗艳开到盛放的花,这些花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我们推开门时,我明显看到有几盆原先还在看着其他方向的花,立刻调转了‘头’看向了开门处。 “没什么难的,就是给它们浇浇水,注意啊,那边背阳的几盆不用浇,千万别给它们浇。” 业主这话里说的便是刚刚转头看向我们的那几盆。 “还有那几盆大的,不要用水壶,用舀子舀水,多浇点,浇透。”业主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了指那几盆有半个人高的花。 我点头表示了解了。 “那你们忙着吧,我先去歇歇,腿上的石膏才拆了没多久,我不能长时间站立。”男业主说话间便关上了门。 我开始弯着腰仔细观察这些花,阳光房里的温度恰如春天一般,这些花的球根鼓囊囊的,饱藏着不少的养分,一看便知是平日里被精心照料过的,稍微靠里一点的墙上挂着木质竖排,上面挂着好多鲜花制成的花环。 我走近细细看了一眼,这些花环是细藤绕圈,后用铁丝固定住,再把摘下来的花用热熔胶固定在藤圈下方的。 “好奇怪......都这样了,怎么还开的这么有生命力......”我倾身闻了闻,确定了自己所感后,后退一步,走到了陆岭南的身边,他此时正拿着空水壶在角落的陶瓷池边接水,见我冷不丁地靠过来,头都没抬,问我,“确定了?” “嗯,确定了。” 其实一踏进这间房,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间满是鲜花的阳光房,竟然一点花香味都没有,反而在我嗅鼻子的时候,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地血腥味,再便是那满墙的鲜花花环,明明已经被剪了根茎,没了营养的输入,却完全没有要枯萎的样子,反而是越开越艳,我刚刚靠近的刹那,甚至觉得这些花也在用全力地想要向我靠近。 “别往上看。”陆岭南将装满水的水壶拎了起来,放在了脚边,又将第二个空水壶放在了水流下。 “什么?”我小声地问。 “有监控,亮着的。”陆岭南用我刚刚能听清的小音量说完后,当着监控的面,用手指了指我脚边的水壶,又大声故意地冲着我说,“你从那边开始浇吧。” “好的!哎呀这业主家的花可真漂亮啊!一看业主就是超级有品位有审美还热爱生活的人!”我大力地赞美着,想来监控那头的男人听到这番夸奖,此刻嘴角又勾起了笑容。 我装作老老实实地拎着水壶去了阳光房的另一边,那几盆花见我的靠近,纷纷又把头转了过来,我背对着它们,虽说我装作一副悠哉悠哉地模样,但其实整个后脊背都是绷着的。 我机械性的开始浇花,余光瞄了眼陆岭南,他也正开始一盆一盆地浇过往我这边靠近。 在我俩浇完一轮时,陆岭南的视线落在了那几盆半人高花盆底下的铁盘中,那应该是来兜着多浇出的水不要溢出来的,我一舀子水下去,慢慢地,一抹鲜红色从铁盘里晕了出来。 我拿舀子的手一顿,迟疑了一下,就听到陆岭南小声地说,“确定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血腥和肉泥腐烂的臭味,整间阳光房的花被我们浇完水后,生命之泉浸透了泥土,一些干涸掉的气味顺着水流又肆意活跃了起来。 “我们该走了。”陆岭南接过我身边的水壶,压低了声音道。 “真好啊!看着它们生机勃勃的!我都有活力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装模作样地在监控底下夸赞着这些花,下意识地肢体动作也大了些,不小心探出的手指触碰到了花瓣。 “——嘶!”下一秒,我的手指一阵吃痛,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手被割破流下的一滴鲜血迅速被花瓣吮吸吸收,这花的颜色顿时又娇艳了几分。 我慌乱间缩回了手,大拇指紧紧地捏着破了道口子的食指。 我和陆岭南站在了门边,我看了眼门把手,又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陆岭南伸出手,门把手转动,门竟然打开了。 我心中大喜,原本还以为这业主会把我们反锁在花房里,留下来给花当施肥的养料。 这男业主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笑眯眯地和我们道谢,“等我伤养好了,我一定会再给咱们物业捐东西的,谢谢你们啊。” 我连连摆手,说道,“没事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花养的可真好。” 还在别人的房子里,还没有拥有完全的自由,继续夸他总没错的。 这业主听到这话,‘嘿嘿’一笑,有些神秘地靠过来说,“那当然了,开过荤的肯定和其他那些普通的不一样了。” 我心里一咯噔。 下一秒,我装作完全没get到他这句话的意思,转移话题说道,“那先生我们就先回去了。”边说边拽着陆岭南往玄关处走。 男业主跟在我们的身后,嘴里还是在道谢,“谢谢你们啊,下次我的花需要施肥的时候,你们俩再来帮帮我啊。”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跑路,嘴里一直应承着,手已经附在了大门的门把手上,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我回头装作和男业主作最后道别的样子,实际手上用力,将走在我身后的陆岭南往门外猛地一拽,把他先拽出了这危险的地方。 “先生,再见。”刚说完,我利索地把门立刻关上了。 “还施肥,下次这施的肥恐怕就是我们俩了吧。”重获自由的我下楼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陆岭南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回头看他,他眼睛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高志山应该已经去048栋了。”忙完这一趟,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和陆岭南小跑着去了048栋,老远就见到高志山坐在楼栋下花圃边的台阶上。 见我们俩过来,他站起了身,抬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怎么这么久的?”他问。 “不好意思,刚刚浇了两间阳光房的花。”我解释道,心里一丝疑惑闪过,‘怎么高志山完成报事这么容易的,难道他的报事真的就是简单的帮业主修修东西?’ “那,上去吧?”高志山说着,但脚下未动,明显是害怕,不想当先锋。 陆岭南走在了最前面。 站在402户门口,陆岭南敲了敲门,无人应答,连狗叫都没有。 “再敲敲。”站在最后的高志山说道。 陆岭南回眸看了他一眼,“我来我来。”我见此景,忙站到前面,抬手敲了敲门,边敲边喊了声,“周溪阔,你在吗?” 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算了,我来试试。”高志山看不下去,终于走到了最前面,他一抬手便是拔山扛鼎的气势,门被敲得哐哐响,他大声地喊着,“周溪阔!周溪阔你在里面不!” 话音落下,他还将耳朵贴在了门上,“等等,你们听到了吗?” 高志山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短暂的笑,“有狗吠声,和昨天一样!” 我确实听见了,这声音很低沉。 高志山砸门的速度更快了。 里面的业主估计是受不了了,怕自家的门被撞开,终于开了条门缝。 “您好.....”高志山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得后退半步,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我和陆岭南,有些哀愁自己怎么站在了最前面。 “你们到底要干嘛?”这业主口气很不好,眉头紧紧地蹙着,蹙成了一个‘川’字。 “您好,昨天陪您找狗的那个小周,是不是在您家?”高志山话语里充满了因为害怕产生的敬意。 这让一边旁观的我更疑惑了,他这么害怕,怎么单独去其他业主家解决报事的...... “哦,你说的是你们物业派来的那个小伙子吧?”这业主说。 “对的,他在您家吗?”我点头应和,问道。 “不在啊,帮我找到狗了之后,他就走了啊。”这业主刚说完,屋内又传来了一阵狗低沉沉的吠声。 “我们能进去看下吗?”一直沉默寡言的陆岭南开了口,业主听到这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不情愿地说,“我说了他不在,你们物业怎么回事......”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业主竟然推开了门,还侧过了身子,给我们让了条道出来。 “你在门口别进来,抵着门。”陆岭南将我按在了原地,和高志山走了进去。 高志山快速地将两个卧室都扫视了一遍,出来时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他站在客厅,注意到了角落那个盖着一层白布的长方形物体,瞥了一眼业主,颤微微地开口问道,“请问,您家的狗是在这吧......” 那笼子里又传来了一阵低吼的吠声。 业主有些烦躁,他走到狗笼边,抬手将白布拽了下来。 里面竟然是一只像是刚刚被剃光了毛的......动物,这动物四肢修长,此时正蜷缩着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它的嘴上戴着大型犬只嘴套,整个口腔往前凸,似狼的尖牙从嘴套的缝隙里卡了出来,屁股后的尾巴短短的一截,和它这个体积对比下看,这尾巴就像是刚刚长出来的一样。 “看够了吧?”这业主见我们三个人都盯着他的狗,有些不耐烦地将白布又盖了回去。 “它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我说了你们那个什么小周不在,别再来了,小心我投诉你们。”这男业主开始赶我们离开他的家。 角落的笼子里再次传来低鸣。 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我们三个人还震惊在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中。 高志山下巴都在抖,“那个......那个是狗吗?”他问。 “......”我无法回答,“首先先排除,那不是人。” 怎么着,那个长着尾巴的生物,在我的认知里,它都不会是,人。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的时候,对门的业主打开了门,将一包系好的垃圾袋放在了门边,见自家门口有三个男人,这个女业主惊呼了一声。 “你们干嘛的?吓我一跳。”这女业主有些不满。 “您好,我们是物业的。”我解释道。 “哦,物业的,正好正好,我上次和你们投诉的那件事,怎么样了?”这女业主向我们小声提问着。 “什么事?”高志山问道。 女业主视线掠过了我们,看向对门,小声地凑过来说,“就是那件事呀,对门家养的吉娃娃叫声太大了,吵得我家睡不着觉啊。” 之后她说的话已经进不去我和高志山的脑子了,我和高志山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回头又看向了对门的方向,吉娃娃...... 倒是一旁一直清醒着的陆岭南,被女业主扯着巴拉巴拉吐槽了一大段小区养狗问题。 我就听见陆岭南被吵得不得了,他问女业主,“这两天也很大声吗?” 女业主思考了两秒,脸上出现了笑,“哎,你这一问,我想想还真没有......那就是说你们已经解决了?哦!你们是来我家回访的吧!谢谢你们啊,五星好评!我也不是故意让你们去干这件事情的,就是哎呀,我怕和他家吵架嘛......”这女主又开始抓着陆岭南喋喋不休起来。 陆岭南反手轻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一个回神清醒了过来,“女士,我们就先走了,您有事再打物业电话,再见。” 我们三个人忙不迭地逃出了048栋。 第64章 秋河花苑小区9 时间已经不早了,从048栋出来后,我们三个人皆沉默不语,并排走在回物业处的路上。 “周溪阔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高志山嘀咕完,猛地低头咳嗽了两声,后又觉得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发痒的东西,猝然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又用力地使劲咳了咳。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询问道,“还好吧?” 高志山咳得双眼都发了红,他抬手冲我摆了摆,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可能是对狗......动物的毛发有些过敏。” 话落,他站直身来,弯了根食指轻挠了挠脖子,眼神示意我们他没事了,可以回物业处了。 转身时,我听见他轻声地在我身后呢喃了一句,“怎么会这么痒......” 刚推开物业处的铁门,天色堪堪落下,小区内的路灯到点亮起,依旧是一半陷在黑暗中。 经过窗户时,我瞥见齐悦双手在键盘上飞速的打着字,看来又累积了不少条新报事。 见我们回来,她忙从座位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活动了一下久坐一天的筋骨。 “你们找到周溪阔了吗?”她的视线在我和陆岭南之间来回移动,后偏头看向了还没进门的高志山,发现并没有周溪阔的身影,才小声地试探着问,“是没找到还是......” 与此同时,高志山单手拉开门走了进来,“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我们看到了什么的。”高志山的回答令齐悦皱了皱眉,可在下一秒,齐悦发出了惊呼声,“你脖子怎么了?怎么都出血了?” 我这才应声扭头看了过去,高志山的脖子上有四道他自己抓的血印子,皮都被他挠破了,而此时此刻,他抬起的右手还在不停地抓,“好痒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敏了,总觉得喉咙里都痒......” “你别抓了,血珠子都渗出来了。”齐悦忙抽了几张纸递给了高志山。 “仓库里好像有碘酒,我去找找。”我记起来去仓库找手电筒时,在角落看到过透明的药物急救箱,里面有大半瓶碘酒。 “谢谢。”高志山向我道谢,那几张纸巾盖在脖子的伤口上,可他的手指还在使了微小的力在抓按着。 等我翻找到碘酒和棉签出来时,物业的大厅只剩陆岭南一人。 他站在报事屏前,见我推门出来,微微挑起眉梢,指了指昨日我那条显示未完成的给老头儿换灯的报事,今天竟然显示了‘已完成’三个字。 “难道说是因为报事的业主去世了,所以他的报事就解决了?”我像是又发现了一个游戏bug一般,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陆岭南闻言,轻笑了声,提议道,“那不如我们把打电话来报事的业主全杀了吧?” 我的眼角微微一抽,内心腹诽:你想作死别带上我。 回休息室时,高志山正在浴室冲澡,而齐悦坐在沙发上,正也在闭目养神。 我走了过去,将碘酒和棉签放在了茶几上。 齐悦听到动静半睁了睁眼,见到是我们俩,开口问道,“今天你们去业主家的时候,有遇到什么事情吗?我是说,这些报事是不是都不太正常啊?有多不正常啊?”说完,她又连忙解释,“这两天接电话的都是我,我还没有去过业主家解决报事呢,就怕之后......”她抬眼看着我,剩下的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她略显歉意的笑了笑。 “怕之后我们死差不多了,你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是吧。”我将她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齐悦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唉......”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唉......” 这确实是个没办法忽略,无法抛之脑后的问题。 陆岭南:“那不如我们把打电话来报事的业主全......” 我:“斯到铺。” 陆岭南:“好的。” 齐悦:“?” 说话间,高志山推开浴室门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短袖短裤,原本还以为洗完澡洗掉外界接触到的灰尘细菌,皮肤会没有刚刚那么痒,可此刻的他,像是身上长满了在爬动的虱子一样,两只手不停地在四处挠,挠的动作幅度比刚刚更大了,使的劲也多,下手皮肤上就是一道血印子。 “怎么回事啊到底?”齐悦有些震惊,“我从来没有见过对动物毛发过敏有这么严重的。” “哎呀你们不知道,好痒啊,感觉整个身体里面都痒,我要是能把手伸到体内,我都想好好伸进去挠一挠......”高志山还有心思开玩笑,他趿拉着鞋走到了饮水机旁,接了点水,后头都没回地和我们道了晚安,进门前,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挠着大腿,血珠子就顺着腿部缓慢滑落到脚踝。 他关上门后,回过神来,齐悦试探着问我,“张羡琢,明天你能坐前台吗?我也想出去解决一下报事。咱们当初不就是说好一人轮一天前台的嘛......你就当我今天是帮周溪阔轮的吧......” “好啊。”我并没有迟疑就答应了,坐前台接接电话记录一下报事内容,总比出去面对奇奇怪怪的业主,面对那些可能会危及生命的报事好。 “好的,那我先去洗澡了。”齐悦起身回屋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晚上躺在床上,我和陆岭南两人都没睡着。 “对了,你之前和我说,让我不要靠近路灯下的光是为什么?”我侧过身子,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在黑暗中太显眼了,像是个活靶子。”被子下,陆岭南的手伸了过来,攥紧了我放在一侧的手。 “三三,你的道具还在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了一句。 “神的庇护?在的。”我回答着。 “明天一个人在物业处,如果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突发事件,记得要用,如果运用恰当,是能抵挡和错过一些危险的。”他叮嘱着。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有道具?我不在的那些游戏中,你难道一个都没有得到过吗?”我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陆岭南还真琢磨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我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有些诧异道,“你到底在我不在的时候,进了多少次游戏?” “其实......我获得不了游戏中的道具,想来应该是因为我是系统那边的人,进入玩家才会进入的游戏,我没法获得,也无心去获得。毕竟比起我自己,最需要道具活命的是玩家。”顿了顿,他又嘴角漾起笑意,像是脑海中浮现了过去的什么美好场景般,“但在很久之前,我有得到过两个,应该算得上和现在玩家所获得的道具是同一类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解,追问道。 “让我活命的东西。”他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谁给你的?”我潜意识觉得如果直接问,他是不会告诉我的,便和玩猜谜游戏一般,一个问题换着一个问题问。 “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的。”他说。 “是同一个人吗?”我又问。 他嘴角的笑突然就落了下来,没有再说话,像是默认了。 后来,陆岭南说自己困了,打断了我想继续刨根问底的话,他的眼皮抬抬合合,我也有了些睡意。 在他抱着我进入梦境时,我似乎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地说,“是两个人,两个很重要的人......” 早上,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齐悦,她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身上还穿着一身睡衣,显然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见我开了门,齐悦忙不迭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后又背过身去,缓慢得关上了门。 “怎么了?”我见她这样,以为是有业主冲到物业处来了,说话音量都降低了一些。 “高志山,不正常。”齐悦皱着眉,眼底里满是惶恐不安。 “我刚刚起床想上厕所,正好看到他也从房间里出来,一眼撇过去,看到他身上挠破的地方都结了痂,我没当回事,心想他恢复能力还蛮快的,就一夜伤口都结痂了,便和他说了声早就去卫生间了.....”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接着说,“上完厕所出来后,我看到他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一个盆,他正在慢慢地抠自己身上的结痂,抠完之后就把痂丢在了盆里......你们要不出去看看?”齐悦哆嗦着说。 我缓缓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吧。” 我和陆岭南站在茶几旁,看着面前我们出现后连头都没抬的高志山,他身上破的地方要比昨天见到他最后一面时还要多的多,但全部都结痂了,皮肤变成了褐色的一片。 此刻的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抠膝盖上的结痂,茶几上的小盆里赫然是已经铺了一层沾着浆液、脓液、血液干燥后形成的块状结痂物。 只低头看了一眼,我今早的胃口已经消了大半。 “高志山,你......”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躲了过去,依旧头都没抬,只小声地嘀咕,“别碰我,我要完美的撕下这块痂。” “你这是要干嘛?收集这个做什么?”一直站在身后不敢说话的齐悦开口问道。 高志山听到这话,倒是抬头了,他的双眼下黑眼圈甚重,似是一夜没睡,他有些兴奋,“昨天那个业主说我很能干,临走时让我给他搞点痂送去,说自己好久没吃了,等我送去了,会给我五星好评,评选最受欢迎物业管家的时候,会领着全家人给我投一票。” “你说什么呢?”齐悦不解,“什么最受欢迎物业管家,任务里从来没说过这个,他唬你的吧?” 高志山听罢,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继而又变成了刚刚那副谵妄的模样。 他不再言语,继续低头抠着身上的痂,血珠子慢慢又从伤口里渗了出来。 陆岭南示意我走到一边,“他的愈合速度变快了,刚刚抠破的地方,现在又结痂了。” 齐悦见他十根手指都在抠双腿,腿上血淋淋的,但没几秒伤口上又附上了一层褐色的痂,胃里一阵酸水涌上来,扶着墙就开始干呕起来。 “应该够了,够了。”高志山站起身来,端起装满了大半血痂的盆便往门外走,他身上的伤口此刻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全是褐色的硬痂,关节处因为拉伸站直的原因,那里结的痂甚至镂了空,露出了内里血红色的皮肉。 他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眼中耳中脑中只有这一个任务,已然是丧失了该有的理性,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要不,今天还是我坐前台吧......”高志山走后,齐悦脸色苍白,被外面她一无所知的业主变态需求吓得不轻,看着我哀求道。 “好。”我点头同意,心想这高志山估计也要凉了。 接下来就剩我们三个人,我和陆岭南已经熟悉了这个小区内业主报事的变态程度,齐悦也对接电话的流程比较熟悉,这样分工效率应该会快些,毕竟这满墙的报事,得加快速度去解决了。 秋河花苑小区楼栋示意图 第65章 秋河花苑小区10 今早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我和齐悦是一口没动。 陆岭南的面前摞满了他吃完的空碟子,刚换上物业工作服的齐悦凑过来对他竖起了敬佩的大拇指,“哥,我见您第一眼就觉得您不是一般人。” 陆岭南闻言瞄了她一眼,伸出去的筷子夹回了框里最后一个白面馒头。 我笑道,“确实,一般人哪能吃这么多......” 齐悦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打探着继续问了句,“哥,您在现实里是吃播吧?有b站账号吗?粉丝肯定不少吧?你比那个日本大胃王都能吃啊。” 陆岭南少见的露出了愣怔住的表情。 他放下了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搁下了筷子,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在我俩的注视中岔开话题说道,“到点了,上班吧。” “好的好的。”齐悦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溜了出去。 “昨天晚上回来没仔细看,现在看看,怎么全是保洁报事啊?”报事屏上滚动着的未完成的报事,接二连三全是业主打电话来说自家楼栋下很脏、车库很脏、公共区域很脏...... 齐悦抬头迎上我询问的目光说,“是的,昨天我也意识到了,不会是这些保洁师傅都在偷懒摸鱼吧?” “那看来咱们今天必须得带上他们去打扫了......”我有些无奈,我是真的不太想和会动的橱窗人偶说话。 “那今天应该会安全一些吧?不是去业主家处理报事,只是在外面打扫卫生的话......”齐悦提醒我道,我扭头看着她,耸了耸肩。 她知趣地点了点头。 今天物业处外站着的工程师傅和保洁师傅的人数比前两天多了四倍,竟然加起来有十六个人。 他们两行人见我和陆岭南走了出来,直挺挺的视线不带任何情绪的盯着我俩,盯得我全身发毛。 陆岭南倒是完全不在怕的,冲着他们大手一挥便开始派任务,“你俩去018栋,打扫楼栋入口处......你俩,034栋地下车库都是垃圾......还有你们四个,公共区域公园、凉亭甚至是北门入口处的喷泉里都是垃圾,自己分下工去打扫一下吧,我晚点会挨个去检查的。” 保洁师傅们听完后,便领下各自的任务散开了,另一边站成一排的工程师傅正‘眼巴巴’地也盯着陆岭南,像是也在期待着自己的任务一般。 “你们路灯能修吗?”我试探着问了句。 一整排工程师傅的脑袋整齐划一的‘咔’地一声转向了我,吓得我原地一惊,猛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说到灯,你们排查一下小区所有楼栋车库里的灯吧,基本都是坏了的,这个灯可以修理更换的吧......”陆岭南说完后,便抬手冲他们挥了挥。 工程师傅都走了后,他这才看着我说,“路灯得找城建的路灯管理所,工作手册没仔细看吧?”陆岭南憋着笑淡然道。“但是手册之后几页都被撕了,前台的电话也只能接通,并不能拨打,所以没办法联系上他们来修理路灯。”他解释着。 “这样啊......”我莫名地觉得他更靠谱了起来,抬眼刚想问那我们现在去解决哪条报事的时候,就见他微蹙着眉,垂下眼像是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心头一紧,边低声地询问边紧张地左右看了眼四周。 “......刚刚那半个馒头,我应该把它吃掉的。”蓦地,听到这么一句带着浓重悔意的话。 我:“............” 这时,陆岭南口袋中的对讲机,又传出了一阵电流‘滋滋滋’的声响,他掏出对讲机,附在耳畔,愣是听了好一会儿,那头都没有说话声。 “话说,除了第一天看到了那个保安大叔外,这几天还真是一次都没见到他啊,这保洁师傅、工程师傅倒还天天见,还有那个巡逻岗,更是一次都没见过。”我回忆了一番,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按理说这个秋河花苑小区并不大,我们也天天都在小区内跑来跑去解决报事,还真的是没见过他们。 “要不,去北门保安亭看看?”我提议道。 陆岭南伸出了手,“那走吧。” 我上前牵住。 北门。 喷泉处站着一位保洁师傅,他一只手抓着扫帚,一只手抓着簸箕,站得笔直,并没有在清理喷泉底下那溢出来的落叶灰尘,远远望过去,他就像是个被人随意摆弄的橱窗人偶般,不同点在于,他明明就是能动的。 “好家伙,真的是在摸鱼啊?”我有些不可置信,刚想走上前去提醒他好好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旁陆岭南抓着我的手微微使了些劲。 “怎么了?”我迎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北门保安亭那,赫然站着两位穿着保安服的保安,但明显两个人里,没有第一天给我们引路的那位。而且......从背影看上去,他们俩站的特别特别直,简直就和......我的视线转移,落在了喷泉旁的保洁师傅身上,就和这保洁师傅一模一样。 “......不会也是橱窗人偶吧,不对啊,这第一天见到的保安大叔,他是个人啊,当时物业处门口不是倒了半颗树嘛,他明明弯下腰指挥高志山他们搬树了啊......”我有些诧异,又思索道,“还是说,保安其实也有很多名?就和今天突然多出来的那几位保洁师傅工程师傅一样?” 陆岭南始终在沉默,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我催促着说,“先离开这里。” 离开前,我就见喷泉旁站着的保洁师傅,脑袋突然转了过来,他看向了我们。 他的嘴角似乎在上扬,我仓促间收回了视线,手心都贸然出了汗。 我们一路狂奔回了物业处,齐悦见到我俩猛地从外面回来,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地问,“怎么了?谁追你们了?” 我摇了摇头,陆岭南松开握着我的手,走到墙上挂着的那几本物业管家工作手册前,抬手一页一页仔细地翻找着。 “你在找什么?”齐悦不解,有些担心的上前问。 “上一个物业留下的工作日记呢?”陆岭南问,他翻完了这几本,似是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内容。 “哦,有一本之前被周溪阔带到他们房间了,他说晚上睡不着,想看一会儿工作手册多获取点信息。”齐悦回应着。 我忙跑进休息室周溪阔的房间,在枕头下找到了那本工作日记。 陆岭南将日记本平摊开放在了前台桌上,日记本下半部分被撕了大半,“你到底想要找什么?”齐悦追问道。 陆岭南飞速地用食指将日记本一页一页往后翻,“找到了,虽然撕了一部分,但是还是能看清楚他们写的字的。” 我视线落在本上,‘日期:12月12日,天气阴,今天又有一部分师傅辞职了,现在每个部门就剩两位师傅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看到了%$%%^#%,唉,也不知道我能再撑多久......对了,今天我.......”后面的纸张被撕了,不知道写了什么。 齐悦不明所以,看了眼面色不佳的我,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陆岭南,“怎么了啊?说啊。”她有些懊糟。 “每个部门只剩两位师傅了,也就是说,整个小区只有两名工程师傅、两名保洁师傅、两名保安......可是我们今天早上,看到了八位工程师傅、八位保洁师傅、两位保安里还没有我们第一天看到的那位......”我一边在脑子里梳理信息一边和齐悦解释着现在我们面临的状况。 “......你是说......”齐悦一时话都哑在了嘴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npc,“重点是,他们是人还是......”齐悦小声地问。 “重点就是,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鬼,是那些服装店里摆在门外的橱窗模特。”我盯着她已经泛着泪光的双眼,忐忑不安地说道。 “啊?”齐悦一惊,“那可怎么办啊?他们现在有攻击性吗?” “......就算现在不攻击,那他们也不是啥带着善意的好东西。”我挠了挠头。 “一般像他们这种的橱窗模特都是玻璃钢纤维,有耐腐蚀性和耐热性......不对......”我突然脑中闪现了陆岭南那天在车库中的凌空一脚,当时那被踹摔在墙上的橱窗人偶明显身体瘪下去了几分,手也从关节处脱落,一看就不是什么玻璃钢纤维做的。 “但如果他们是pvc材质的,那倒是可以考虑下用高温......pvc对光和热的稳定性差,到达固定熔点,便会开始软化,最后甚至会变成粘流态。” 听我一顿输出,齐悦露出了笑容,“那就是说,我们还是有救的,有火就行了。” 她拍了拍手,兴奋地说,“我记得仓库里有不少火柴,还有打火机,就连厨房都有煤气灶,大不了,一把火烧了他们。” 陆岭南合上了日记本,补充道,“现在不知道的就是,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会不会再继续增加......今天不解决,保不准明天物业处门口是乌泱泱的一群橱窗人偶。” “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我攥了攥拳,“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接电话完成报事了。”我看向齐悦。 她俨然一副充满斗志的模样,正眼神坚毅地回看向我,开口问,“那我们是逐个逐个把它们灭掉,还是先把它们都引到一个地方再灭掉?” 我:“............” 都引到一个地方的话,那被灭掉的应该是我们仨吧。 陆岭南:“还是秒被灭的那种。” 陆岭南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 只剩齐悦疑惑地问,“啊?什么秒被灭?” 橱窗人偶示意图 第66章 秋河花苑小区11 “——嘟嘟嘟,嘟嘟嘟。”物业处的座机响起,齐悦接通后,那头却无人应答,只有一阵听不清的电流滋滋声。 “您好,秋河花苑物业客服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齐悦又重复了一遍,散乱的目光落在我们的身上,眉头紧蹙着。 “你......你好......听得......听得见吗?”电话那头的女士应该是从屋内走向了屋外处,信号恢复,声音逐渐在话筒中清晰了起来。 “您好,听得见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齐悦拉开椅子,鼠标点击报事单的表格,休眠的电脑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您是说028栋的车库好像有奇怪的人在那里是吗?”齐悦将话筒夹在耸起的肩膀和耳廓间,双手打着字。 “是的,028栋车库有一边的灯坏了,我刚刚去停车,车灯晃了一下,我就看到坏了灯的那一边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他一动不动,和个僵尸一样,我没太敢出声,就赶紧跑出来了。” “好的。”齐悦迟疑了一下,“我们这边一会儿派人去看一下,请问您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的啊,这个028栋车库里坏了的灯你们什么时候派人来修啊?很不方便的呀,影响我们出行的......” “好的女士,因为咱们小区年久失修,有很多地方的灯都坏了,现在在做统计,到时候统一更换,就辛苦您再多等个几天。”一阵胡编后,齐悦安抚完业主,挂断了电话。 “028栋的车库......张羡琢,你接的第一个报事也是在那儿吧?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齐悦抬头看向我。 我蹙眉,隐隐回忆起来:当时车库的暗处确实让我在意,这种本能涌现到心头的直觉,似乎和每天晚上经过小区的灌木丛时,我所感知到心理上的不自在一模一样——那是道直挺挺的视线。 陆岭南也同样在蹙眉,不知道是否和我想到了一处。 “当时的保洁师傅说,车库里的是流浪者......”我的回忆刚说出口,一直盘旋在思绪里的那团乱糟糟始终没有连起来的信息,却在这突然之间似乎串了起来,我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一种猜测。 我下意识地抬头,是以询问的语气问他们,“流浪者,是会攻击业主的吧?” “是啊。”齐悦点头,“不是说南门的公告栏上有写,小区内的流浪者已经处理完毕,业主们可以放心生活出行什么的......” “可是那天在车库,保洁师傅却完全不害怕,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看起来很想要去......去和‘流浪者’说话。” 我的视线微顿,拿起了桌上的笔,将搁置在一旁的工作日志打开,翻到最后的空白页,在上面写上了目前为止小区里我所知的所有人物身份的梳理。 “流浪者(保洁师傅)→业主→玩家,保洁师傅似乎是不害怕流浪者的,而流浪者会攻击业主,业主虽然表面上没有攻击我们,但是让我们去完成一些有危险、会变相导致我们死亡的任务,这也算是种变相攻击......我断定在最后保洁师傅、工程师傅还有这流浪者都会直接攻击我们,但是业主......”我在业主旁打了个问号。 “最好的情况是业主是中立的。”陆岭南探手将我手中的笔拿走,指尖相触碰,是丝丝凉意。 他边在纸上人物身份旁画圈,边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越来越多的人偶,再就是去各个楼栋的车库里找所谓的流浪者,我有几个想要确定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我们第一天时见到的那四位师傅,他们看起来和真人没什么区别,面对报事时也能正常的去解决,并且还能说话。” “但是今天见到的,你不觉得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假人吗?而且他们是一丁点音节都没发出过,也没有听我的话去打扫卫生,就像是根本说不出话也根本完成不了报事,只是个会动的人偶罢了。” “所以我认为我们要先在这些人偶里找到第一天时见到的那四位,我合理怀疑他们才是主体。” “这后面多出来的人偶绝对和他们有关,假设人偶增多的必要条件是主体必须存在,那么我们就先把主体毁灭掉,先把这个可能性断掉,之后再慢慢排查。” 陆岭南见我一脸如临大敌、缓不过神的样子,又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今天是第三天,危险程度应该不算大,只要我们行动上不出差错.......” 陆岭南看向我,我接过他的话头,“只要我们今天能解决掉所有的人偶,接下来的两天,才能聚集注意力去面对剩下的未知,我是说那五百户业主,对吧?” 齐悦听完我们的分析,嘀咕道,“任务里说的是只要完成部分报事就可以,难道我们还要提防所有的业主吗?这未免太难了吧......” 我没有搭腔,只垂下头微微屏息,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我们三个在仓库里翻找出了打火机和火柴,齐悦临走前,将座机的话筒拿起放在了一边,这样业主打电话到物业处只会显示正在通话中,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替我们争取了一些额外的时间。 至于争取了多少,难说,就怕之后电话堆积一直打不通,会有暴脾气的业主找上门来。 “首先得找落单的。”陆岭南从口袋里掏出了对讲机,按住ptt键,红光直亮。 “巡逻岗巡逻岗。”陆岭南对着麦克风说。 “巡逻岗在。”对讲机那头竟然真的传来了声音。 也就是说,现在回复我们的,应该就是第一天和保安大叔对讲机对话中的那位巡逻岗,按我们的猜测,他或许也是主体中的一名。 “业主打电话报事,011栋附近发现可疑人物,速去查看一下。”陆岭南眼皮子一抬,瞄了眼我们面前楼栋侧面的楼栋号。 “好的,巡逻岗收到。” 我们三个人躲在暗处等了大概七八分钟,发现来了一位我没有见过的穿着保安服的年轻男人,他身子站得笔直,左右张望时那脖子和机关卡壳似的呈直角,面上土灰土灰的,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面部微小表情。 许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他从怀中掏出对讲机,“未发现可疑人物......” 与此同时,这声音从陆岭南手中的对讲机里传了出来,电流声滋滋,音量开到了最大,“——未发现可疑人物......” 只刹那间,前方的人视线落在了我们面前的灌木丛间,他紧盯向我们所在的方位,接着对着对讲机缓缓开口,“已发现可疑人物。” “——滋滋滋......已发现可疑人物。”陆岭南手中的对讲机也顺势响起,那头传来的,是探寻到猎物,即将捕猎,为了不打草惊蛇而下意识轻压的嗓音。 我紧张地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年轻男人大跨步地往我们这边的灌木丛走来。 “上钩了。”从陆岭南的话意中,我竟然听出了一丝兴奋。 齐悦见这离我们越来越近的npc吓到倒吸一口气,她后蹲着往我们身后挪了一步,“咱们真的就这样硬来吗?咱们不能智取吗?” 她头缩在我的背后,哆哆嗦嗦地问。 “没事,见机行事,稳住。”我安慰道。 话音刚落,我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暖意,继而后脑勺有点烫,我猛地一回头。 齐悦已经点燃了刚刚自制的小火把,火把都竖起来了。 第67章 秋河花苑小区12 我原以为这巡逻岗保安会稍微琢磨一下自己面前灌木丛里传来的声音来源,只需要他思绪停顿两秒,我们三个就能半蹲着从草丛后离开,可令我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保安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反应的机会。 齐悦的火把只窜着小火苗,在户外这四周透风的地方,火苗明明灭灭,随风越见越小。 我只听见身后的她紧张地鼻腔里都在喘着粗气。 保安在逐渐地靠近,就在他离我们还有一米距离时,他竖起他那原是五指的双手,在瞬间变成了如铁尺般的刀刃,凌冽的手刀在阳光下冷光四散,陆岭南半蹲着后退半步,右手缓缓按在站在他侧面的我的膝盖上,他一直紧紧盯着保安,预判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这僵持之间,保安似是确定了我们三人的位置,他抬手起落,那削铁如泥的刀刃便呼啸着向我们而来,刹那间,我们面前那半人高的灌木丛立刻树叶纷飞,被他削去了大半。 “跑!”尘土枝叶翻飞间,陆岭南将我往一旁大力一推,自己顺势就地一滚。 他单手撑地,抬起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这一片杂乱之中找寻我,看到我毫发无损,他又收回视线落在了那保安的身上。 我从地上快速爬起,齐悦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三个人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保安的袭击。 保安像是个发疯的机器人,出刀既快速又完全是毫无章法,不知道他下一秒就会砍向哪里。 陆岭南将他引去,保安手起刀落没有一丝停顿,我们俩只能在他发狂般的出刀抬落间闪躲。 我试图靠近他的后背将他箍住,却在下一瞬间被他抬头凌空一斩,整个人摔在了停靠在路边的废旧自行车上,再抬眸,我见到陆岭南的衬衫也被刀刃划破,鲜血都溢了出来...... 我顾不上半个身子的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再次爬起,慌乱中,我瞄到了一旁落在草丛里的对讲机。 此刻齐悦正在我的左侧方,她背靠着楼栋口的墙壁,找了个逆风的方向,视线盲区,保安还没有发现她。 “点把火,烧了他。”齐悦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她的胸口在急促地起伏,点火的右手却极稳。 火舌席卷略带火星的木把头,顿生火燎之势。 她看向我,举着火把的单手发颤。 我伸手将对讲机扔给她的同时,她也正大跨步地靠近我,两人交换之间,火把被我紧紧握住。 “——用对讲机吸引他的注意力。” 陆岭南的白衬衫已经晕满了血迹,鲜血从手肘滑落到了指尖。 齐悦捏紧了对讲机,稳住了神,“巡逻岗,巡逻岗!回到北门,回到北门!” 保安腰间的对讲机发出声响,他愣怔住,就在他低头查看的一瞬间,我从他的身后猛扑了过去。 火把只堪堪触碰到他后背的衣物,便立刻做蔓延之势烧灼了起来,保安的身体逐渐开始软化,渐渐地都缩成了一团,在最后快变成粘流态时,我听到他的声音伴随着塑料尖细的燃烧声说,“未解决......可疑......人物......三名......” 我大口喘着气,弯腰将地上燃烧到一半的火把捡了起来,火苗散去,黑烟招摇。 陆岭南将衬衫脱下,团在一起,按在了手背那条正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在他的脚边,一圈都是血。 “回物业处,我给你包扎一下。”我走到他的身侧,抬手按在了他的伤口上,团成团的白衬衫整个都被染红了。 陆岭南的脸没了血色,就连开口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他只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担心。 我心里一时焦躁不安。 回到物业处,我架着陆岭南回了房间,齐悦小跑到仓库提来了医疗箱,从中翻找出了碘酒和纱布,她原先就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在入职时参与过培训,便提议她来包扎。 但掀开浸满鲜血的白衬衫,齐悦前倾的身子瞬间往后坐直了起来。 “砍得太深了,白肉都翻起来了......得送医院清创缝合,包扎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抬头看向我,似是决定不了该怎么办。 “我只能先给他消消毒......”齐悦用碘伏对伤口周围进行了消毒,后用仅剩不多的纱布盖在了伤口上,只两秒钟,纱布又浸上了血迹。 “我.....我先去外面了。”齐悦起身,“我去看看业主打了多少通电话......你们......”她似是欲言又止。 “去吧。”我说。 我脑中只一片空白。 陆岭南平躺在床上,我拉近椅子,抬手轻按在了纱布上,我的手在发抖。 “没事的,三三。”他轻言轻语地说,许是没了力气,嘴唇张合,连下一秒闭上都不想费力。 我见他看着我,仓促间低下头去,额头贴紧他的脑门。 “疼吗?很疼吧。”我问他,只感觉音节在喉咙间都在发颤。 陆岭南似是陷入了沉睡,他没有回应我。 等我再抬头,就见到整个下半部分的床单都淹满了鲜血。 我掀开被子,才发现他腿部也有三四道凌乱的刀口。 血流不止,翻腾汹涌,顷刻间,我所见之处溢满了红。 “三三。”陆岭南唤我。 “我在的。”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都被汗水濡湿了。 “可能这次......我要先比你离开这里了......你的道具还在吗?一定要记得用。”他嘴唇干涸,“三三,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我们就会见面。”他似是回光返照般,说话的力气都回来了一些。 我听到这话惊惧不已,“你是不是好痛?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好过一些?”我摸了摸他汗涔涔的额头。 “什么都别做,我要你活下去。”他看着我,眼神都在渐渐涣散。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垂在下巴颏,尽数滴落在了被血浸透的纱布上。 “......你可以的,这是你......创造的......游戏。”陆岭南的声音沙哑又断续,他的唇角弯了弯。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想要听清他说的话。 陆岭南笑了,倒是没再重复,只接着说,“在你救了我的时候......我心里便笃定了。” “笃定什么?”我轻声地问。 他的身体在发抖,我明显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岭南......”我的手附上他的脖颈,想要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他。 良久,陆岭南终于再次开了口,“我要为你而死,也要为你而生,像你救了我一样......记起来吧,我的指挥官。” 记起来吧,我的指挥官。 这是你创建的游戏副本,这是你亲手设置的游戏关卡,这是你精心调配的难易等级。 破关的点只有你最清楚,真相线索全在你的脑内,你在自己的主场,无人能敌。 记起来,记起来,之后。 回到我的身边。 第68章 系统世界1他的道具 我脑中一根弦崩了。 又或者是,这根弦一直都在牵制住我。 陆岭南是如何消失的,在我如他一般涣散的视线再次聚集时,面前留给我的只有一滩汪着血水的双人床,鲜血还在顺着床沿滴落,红的刺眼,红的我头生痛。 我眼睛闭上又缓缓张合,窗外不远处的夕阳烧得正旺,像是被大火包围,所见之处皆是火光,这种毫无节制末日般的美感将我从深陷中重重唤醒。 齐悦猛地推门进来,我回头看向她时,她眼中满是恐慌,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鼻血在脖颈间断链,已经滴落到了胸前。 她开口,似是在狂风中嘶吼着什么,可我站在原地,我听不清,耳朵像是包了层厚重海绵,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她见我愣在原地,咬着牙挪出左手,用力将我拽出了即将坍塌的房间。 整个物业处似是都在灼烧,窗外喧嚣卷起沙尘,漫天枝叶打在本就不牢固的窗户上,连带着四周墙壁都在抖动,尘土飞扬。 齐悦眼泪从眼角涌出,她抬手指向墙上的报事显示屏,终于,在这一片细细密密嘈杂不堪的场景中,我听到了声音。 “——所有业主的报事,全部都变成了‘救救我们!’为什么会这样!”齐悦又再次双手捂住耳朵,她看上去很痛苦,整个人都半扭曲地蹲着。 “——我的任务派发员一直在重复:错误!错误!警告!警告!关闭世界!关闭世界!张羡琢!为什么会这样!” 话音落下间,物业处的玻璃被震碎,整个入口处的大门轰然倒塌,我再抬眼望去,眼前这一切,和世界末日没有区别。 外面有好多尖叫声,平平仄仄,噼里啪啦,我觉得有些刺耳,偏过了头去。 “nx309。”我平静地唤出了我的任务派发员,如果齐悦的派发员此刻在发出警告,那我的为什么没有动静,他虽说明明每次都是机械性地给我报完任务,但从来没有遗落过什么。 “张先生,我在。”nx309一如既往地冷淡,但今天有些许不同,我莫名地觉得,他的声音分明是有想克制住地颤抖。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我问他。 整个秋河花苑小区都在燃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都被烧的灼热。 “张先生,您需要使用您的道具吗?”他问我。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提议,我低头笑出了声。 “——哈哈。” 齐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接着她开始猜测,她冲我吼着,“张羡琢!你有护身的道具是不是!” 她似是觉得我不可理喻,她的眼神中漫上了一层来之匆忙的恨意,接着又立刻做小伏低地祈求,“张羡琢,有什么我能做的?帮帮我,别丢下我。” 可我根本不在意。 人类是最低等的生物,但在我这里,也不是一文不值,他们是最好用的实验室小白鼠,我精心策划创建的所有游戏,如果没有他们,便完成不了。 人类有多可笑呢,有的在绝望中也能生出一丁点希望,抓着这点希望,死到临头了还在期待有转机;有的明明都背叛了队友竟然还在胜利后产生愧疚,郁郁寡欢死在下一场游戏中;有的为了生存,攀炎附势、苟延残喘却在最后一刻又大义凛然地要去牺牲..... 这些我见得多了。 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竟然和他们一样,在之后触摸到了一丝所谓的叫做【情感】的东西时。 我觉得恶心。 但是...... 但是。 我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一并是【情感】这个东西附赠与我的。 齐悦跑出了物业处,离开前,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只是第三天,这只是第三天,这还不是最后一天......” 我在脑中搜刮着关于这场游戏的线索,一时间久远的记忆全部袭来,让我思虑了好一阵。 “对,这场游戏是这样的,每一户业主都不是活人,他们的春联是成对的白色,他们的户型皆是背阳,流浪者会攻击所有业主,所以从来没有业主敢下楼,每一位都怕自己成为魙。整个小区方方正正,好似个公墓,又好似个骨灰盒。” 齐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下一秒,她所离开的物业入口处,涌进了一堆半个身子都呈粘流态的人偶,他们纷纷从倒下的大门处想要往里拥挤,可身体部位刚刚接触到已然烧得火红的铁门框时,便又发出一声尖细的烧灼声,在此之中,我听到了不甘的痛苦声。 “真蠢啊,是吧?”我的话脱口而出,却突然意识到,他不在我的身边。 我曾经带他去过很多个我的游戏中,在游戏的最后,在胜利者离开之后,在所有其他人类死亡的下一刻,我都会在结束时埋下一个彩蛋,当然,除了我这个创造者,没有人见过。 那是照耀了整个天空的盛大烟火,连带着这个游戏世界的残局,一并坍塌在黑暗之中。 烟花火星四溅,在高空烫出了一个又一个黑洞,像是个清道夫一般,慢慢地吞噬。 我总独自一人见证每个世界的消失,但自从他出现,他分享了我的秘密。 他曾经笑着对我说,“没想到你喜欢看烟火。” “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我只丢下一句。 “可你就是很喜欢啊,它很漂亮,不是吗?” 他不再看我,而是仰头看那漫天遍野的星光,光亮从他漆黑的眼眸中呈下落式,一点点消失。 “是啊,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到封锁灵感的时候了。 系统曾经告诫过我们,一旦产生了共情,一旦有了不该存在的情感,便将被它排斥,也不再能创造出出彩的游戏副本。 我是限定游戏世界中拥有最高权力的指挥官。 但如果要追求源头,那这其实是一个由寄生虫缓慢吞噬并占据了母体的世界。 最开始的我是怎样的,是从哪里来的,我一无所知,当我拥有记忆时,我就已经连同很多个像我一般大的孩子生活在这里了。 我们的共同点,都是没有任何感情。 看待生与死,看待性与禁,看待憎与爱,我们没有任何感觉,当然,在之前是会有一些浑身发抖流眼泪的孩子,但在第二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所以我也没有朋友,在后期,可能互相说过一两句话,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关系熟稔了。 曾经有一位胜利者骂过我们是一群没有共情能力的废物,回想起来,他是非人一般的有勇有谋,不然也不会能连过十场游戏,成为最后入住于我们世界的一员,但也有点蠢,否则也不会拒绝去做任务派发员,这明明是他们这种下等人唯一晋升的路子,如果他们想要过得更好,想要掌控他人的命运,甚至到最后,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游戏,都得从任务派发员做起。 他拒绝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除了他,我还有一个印象深的胜利者,她是个年轻女性,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姓陆。 她从游戏中胜利进入我们的世界时,已经怀胎有半年之久了。 当时我在关卡操控室,是在我隔壁的男孩子告诉我的,他说有个胜利者怀着孕,比以往的都要厉害,真新奇。 那天他创建的关卡没有通过当天的测试,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姓陆的当了几个月的任务派发员,终于在一天深夜,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是在系统世界里,诞生的第一个孩子,多新奇。 这个孩子我听说不足满月就离开了自己的妈妈,具体的我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有这么一个人。 我们的世界有自己的运作,唯一一点达成共识的,是慕强。 只有强者能进入我们的世界,也只有更强者能赢得声望,而这个男孩,不是参与游戏胜利后进入的。 他是个异类,他是个例外,他是胜利者的附属品,他成了最低劣的下等人。 我是在成为新晋指挥官后,才得以进入系统世界的最底层。 那是拥有最高权力的人才能去熟知的地方,那里关着很多怪胎,在世界创建的初期,会有与我们一般的游戏创建者来到最底层见这些人,他们被折磨的失了心神,有很多残忍又令人痛苦的灵感,初期的创建者便会来搜集。 这里满是求死不能,又疯之入骨的胜利者,他们战胜了游戏,却没有战胜自己。 我便是在平常的一间房里,看到的他。 他背对着我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没有衣物遮挡,后背满是被鞭打结了痂的瘢痕。 他的头低垂着,肩膀薄弱的如同一把断了刃的刀,我看着他,他痛苦地不停佝偻着腰,最终上半身狠狠跌落在地,胸腔里发出了闷哼的一声。 我以为他死了。 可在偏头之后,余光却瞄见他又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前额顶在地上,臂膀上青筋虬结,他喉咙间发出了如狼般低吼的愤怒声。 同行的人见我不挪步,开口问道,“怎么?” 我鬼使神差地问,“我能提取他吗?” 最终,我顺利领走了他。 虽说很久没有创建者会这么做了,但是毕竟之前有先河,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在外界人看来,我只是一个新晋的游戏创建者,我想要更多的灵感罢了。 他被带到我的操控室,我进去时,他就缩在角落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感知到了他的恐惧在温热的血液中起伏。 他很瘦弱,眼神中却满是坚韧与倔强,明明自己怕得很,但还是和狼崽子一般死死盯着我,脑中似乎在盘算着,该在哪一秒扑上来,给我致命一击。 “你叫什么名字?”我站立着,问他。 他有一身好看的肌肉线条,他跪在我的面前,脖颈与颈背连成一段好看的弧线。 “陆岭南。”他的声音响起,闷哼哼的,带着一丝不满。 “以后你跟着我。”我转身往操控台走去,我其实并没有看他,但也能知道他此时正抬起头,内心满是疑惑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有让我第一眼看到时就想要驯服的野性。 我捏住食指间,脱下皮质手套,低垂着头,“你是颗给点养料就能疯狂生长破土的种子。” 这句话堪堪说出口,我的心跳便不受克制地加了速,还好,操控室是新备的,系统还没来得及装置,探测不到我内心的微小变化。 “好......好的,指挥官。” 他不再说话了,我俩就那么静默地一站一跪。 也如我所想,他确实是一株坚韧的植物,无论是怎样恶劣的环境,他都可以让自己迅速适应,并且如鱼得水地活起来。 他说我救了他,他说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我想起在物业处的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和我说的那段话。 “但在很久之前,我有得到过两个,应该算得上和现在玩家所获得的道具是同一类的东西......” “让我活命的东西。” “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的。” “是两个人,两个很重要的人......” “是妈妈,和我的指挥官。” 第69章 系统世界2我的礼物 整个秋河花苑都在坍塌,小区主干道上凭空浮现出了一片无尽的黑洞,一切都在向内下坠,向里深陷。 大地在猛烈地晃动,物业处的墙壁开始出现道道裂痕,我眼前不时地有石块及飞沙掉落。 墙壁上的报事显示屏因线路被毁,只留下了最后充斥着放大数倍红色字体的界面,上面写着的,是所有小区业主们的共同报事:“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抬起双手,液晶屏的红光落在我的掌中,我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脑内新旧两段记忆不停地相互碰撞,相互挤压,急切地想要在我脑中寻求一个平衡点。 我凭着这双手创造了近十个游戏副本,在每年系统都会更新的最受欢迎的游戏副本重启次数排行榜上,我的副本永远占据前二十位的半壁江山。 ——鳞艳旅馆、桥棺镇、青荣湾号列车、雾瞑公寓、长乐祭神村、秋河花苑小区、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g12幕森电影城、库米尔温泉小镇......每一个都是我费尽心思构造出的新世界。 我与别的创建者不同的是,他们着重的是能引起玩家逐渐增强恐惧感的关卡,他们想要看到玩家内心深处的恐慌,喜欢看到他们绝望的眼神,而我追寻的则是真实感,越是真实越是平常,便越是让人无力逃脱...... 而在这真实感中,最痛苦的除了参与我所创建的游戏副本的玩家,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各个游戏中的所有npc,我给他们设定的生活背景都是真实的,他们会在游戏的缓慢进程中产生自己的感情,会说出我并没设定的话,他们彼此间产生的羁绊,所有薄物细故,所有细枝末节,一切都是真实的。 每个世界不是突然出现,结束后的重启也同样需要时间,而里面所有的npc出生于此、生活于此、也将注定在这里死亡长眠。 他们的一辈子都只是数据,都只是玩家们的陪跑与胜利者的牺牲品。 痛苦交织,绝望弥漫,是最为出彩的游戏副本才具备的。 曾经为游戏副本创建者的我深谙此道,并以此为乐,乐之不疲。 我后来因为共情能力觉醒,被系统所甄别出,继而被它强烈排斥,抽取掉了我所有创建游戏副本的记忆。系统将我关进了自己所构建的游戏中,它在冷处理我,它在放任我去死。 我因被它驱逐进了游戏,丢了所有身份,没了记忆,成了一名最为普通的人类玩家。 我的共情开了道口子,一时井喷状,所有情感都在内心膨胀堆积,曾经所失去的同情心、同理心如洪水般包围了我......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前面的游戏中谁都想拉一把,谁都想救...... 这似乎是另一个我在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而陆岭南,我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他放着大好的安稳生活不过,非要来追随于我,想到这,我猛地想起长乐祭神村中那位算命先生对陆岭南所说的话:“众生凡胎厌倦了日夜所见,都渴望有个了解,却有神固执地从天际坠落,求个没结果的事。” 我猜测,他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终于在鳞艳旅馆这个副本里发现了我,他做了我的任务派发员,进而意识到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一个共情能力井喷的废物圣母,怎么想都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活过第二天,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进入了游戏,为了遇见我,为了确保我能一直活下去。 而在之后,应该是巡逻员发现我的任务派发员经常不在自己的岗位,便紧急复查,更换了一大批新的如机器人一般的任务派发员。 而陆岭南,作为被更新替换掉的旧一批任务派发员,没有及时离开,长久地停留在了系统和游戏副本的那片白色须臾中。 死了活,活了死,一直不停地进入下一个副本,无望地寻找我。 无尽看不到头的等待,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坚持下来的......整个系统有游戏副本无数,他在这些漫如繁星般的副本中寻找我,一次次与我重逢。 所以他每次见我第一面时都会说那句,“三三,好久不见。” 现在看来,是真的与我好久不见。 而现在,陆岭南因为违规提醒了我,使我的记忆恢复,断然会被系统察觉。 他现在去了哪里,他现在在哪里,我一概不知,我心慌的非常。 我抬起头,脑内两段记忆终于在此刻握手言和,融洽在了一起。 如今,我已然是一个完整的人,我拥有情感,我拥有爱意,我会害怕,我会孤独,我不想......我不想再一个人看烟火。 nx309见我不为所动,又开口询问了一次,“张先生,您需要使用您的道具吗?” ——神的庇护。 我在长乐祭神村获得的道具,也是我当时亲手设计的道具,这是一把神像钥匙,可保玩家安稳度过一夜。 在游戏里,本来是不应该有这种会保人性命的道具的,但创建长乐祭神村时,这把神像的钥匙,兴许就是我的一丝心软。 我当时没想好道具的名字,是一旁的陆岭南给它取得,他说就叫神的庇护吧。 “你是创造者,你是他们的神。” 想来也是可笑,我才不是他们的神,哪有这样的神。 我需要使用道具保命,我没办法回到系统世界,我是被驱逐的,我只能一直参加游戏,直到顺利通过第十关,才能得以回到系统中。 可现在,我才参加了第六个。 “nx309。”物业处坍塌的前一秒,我快速唤出了我的任务派发员,“——兑换我的道具。” “好的张先生,神的庇护已兑换,因本关秋河花苑小区副本出现系统错误,您成为了玩家中最后一名幸存者,恭喜您已成功通关。”nx309说完后,逃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忘了把我踢出这把游戏,我只能在【神的庇护】下等待这个世界结束。 可以确定的是,我下一次将会进入【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副本,但在那里只有我自己孤军奋战,身边不会再有陆岭南。 绚烂的烟火在黑暗中升起,火光四散,下坠的星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孤独也如同这无边无尽的黑暗,悄然间迅速吞噬了我。 “我会活下去......”我喃喃自语,“岭南,回到我的操控室,发现我那一直想要送给你,却一直没送出手的礼物......” 我相信,再之后不久,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第70章 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1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你们好。欢迎光临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在此我代表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全体员工对您的光临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上一秒我还站在秋河花苑小区主干道上,看那世界清理结束前最后一束烟花的掉落,同时也在我低头起落间,再抬眼,面前的一切就都变了。 “我们的营业时间为早上九点至晚上十二点,本超市购物中心的营业面积为1.4万平方米,共有三个楼层......” 此时此刻,在我头顶上方两侧的大音响里正在播放超市早间的迎客广播稿。 “......”我直觉有一步骤被落下了——是在这场驱逐中,我所谓的现实世界。 结束上一个游戏副本,我本该出现在自己郊区租住的仓库中,而不是立刻进入下一个游戏副本。 我身边陆续出现了四位玩家,连带上我是三男两女,除了一个女生在微微发抖,其他的兴许都是身经百战的,面上的样子看起来都是疲惫居多。 “本超市购物中心内设自动扶梯、中央空调、人脸识别付款收银系统.....”音响还在继续介绍着超市的概况,这四位玩家都在抬头屏息的听着,还并没有凑到一起开口聊谈。 虽说记忆有些遥远,但这副本总归是出自我之手,这些前提情况我都无需再费神了解。 “nx309.”我悄悄背过身去,低声唤了任务派发员。 “你好,张先生,我在的。”nx309的语气明显和之前不太一样,其中似乎多了一丝对我的好奇,而在这隐隐约约的好奇中也有一些忌惮。 我站的位置右侧是超市门口十元快剪的角落,一排落地的镜子上贴着理发价格表,快剪再加一个头皮护理,仅需十五元。 而左侧则是如长龙般的购物推车,推车推取需要一元硬币,没有硬币的话还有一旁的手拉购物筐可供选择。 我当时光是调配这些生活小细节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仅仅是为了...我扭头看向身后的四个人,是为了他们这些玩家的游戏体验。 “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主要经营:生鲜、熟食面点、海鲜生肉、散装食品、瓜果蔬菜、调味品、洗涤日用品、文具、服装、皮箱包、床上用品......” 两侧音响中的介绍还在继续。 “为什么游戏结束后我没有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我捏了捏理发椅头部靠枕,内里的填充物是海绵,手感发涩,是便宜货。 “......张先生,这个我不太清楚。”nx309的话隐约其辞。 “是想让我赶紧进游戏......希望我快点死掉是吗?”我的话过于直接,nx309接不上话茬,三秒沉默后,他选择岔开话题,告知我这场游戏的主线任务。 “......张先生,在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中,您的任务是寻找自己的五个目标人物,一个人物的寻找时间为两个小时,游戏时长十个小时,您可以开口询问任何人总计三个问题以用来缩小您的目标范围,注意,是只能问三个问题......” “这个我知道。”我语气温和地打断了他的话,低头看到手指指肚粘了几根理发椅上的断发,抬指弹掉了。 “......您的第一位目标人物,提示为:家有喜事的人。你看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个我也知道......nx309,你有进入过我创建的游戏副本吗?”我这句突然的提问,在nx309的意料之外,他慌乱间踌躇了半秒,张口下意识地回答了我。 “有的......”他说,话尾收起时,尾音听着有些畏惧。 “是哪一场游戏?体验感如何?喜欢吗?”我很少有机会和任务派发员对话,他们虽说是十场游戏的胜利者,但在系统世界中,一旦进入便会一切清零,他们只能选择从最底层的工作做起。 任务派发员所在的楼层较低,我只有在坐高空电梯时望见过他们的工作环境,密密麻麻,上空悬浮着蓝色工作光标,看不到尽头。 “......张先生,您的游戏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祝您好运。”nx309无视了我的这个问题,话音落下,切断了与我之间的联系。 我面上扬起淡淡的笑,直觉告诉我,nx309回忆起了并不想记起的片段,恐怕现在正在自己的工位上猛烈地深呼吸。 “欢迎顾客朋友们前往各区域选购,在本超市购物中心能够买到生活中所需的任何东西,我们将以最亲切、最热忱、最真挚的服务来满足您的需求。祝您今日购物愉快!” 广播稿终于介绍完毕,我转过了身,看向了那四位玩家,他们现在皆是双眼上瞧,眉头蹙着,应该是在听自己任务派发员派发任务细节。 我清了清嗓,揉了揉太阳穴,回忆了一下过去另一个自己进入新游戏时的状态,迅速投入进了玩家身份。 “你们好。”我先上前小声打了声招呼,“我叫张羡琢。”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略微不安,左顾右盼。 “你好,我叫马国富.....”头顶头发稀少的中年男人朝我点了点头,右手下意识地向我伸了过来,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现实世界中的自我介绍,又匆忙地缩回了手。 “我叫陈米月。”站在马国富身旁的长发女人开口道,她眼神闪躲,身体发着抖,双手不自觉地抠着自己的外套拉链,看样子之前顶多只参加过一两把游戏,还正处于迷迷糊糊的进阶新人期。 “十分钟后就要开始游戏了,没必要自报家门吧,省点时间......以后说不定也不会再见第二面。”另一位扎着马尾的年轻女生巡视了我们几人一眼,“我们的任务应该都是一样的吧,找人?”她上一句话说的未免有些没有人情味,所以其他几个人并没有立刻回她的话,而是都谨慎地看着彼此。 马国富倒是点头了,“是的,让我找一个什么一个身体里有三个灵魂的人......这到底找的是人还是鬼啊......”他一缕头发垂在脑侧,左手不安地一直不停抬起将碎发往后捋。 “那看来我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人,那更没有自我介绍的必要了,大家初次见面,也是缘分,之后的十个小时,各自珍重吧。”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往前一步说,他叉着腰站在超市入口处,那感应到人便会打开的栏杆此刻亮着红灯,暂时还不让我们进入。 “算了......我叫王瑶瑶。”扎着马尾的女生垂眸,“说不定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自我介绍了。”她看样子很消极,穿着西装的男人见大家都报了名字,也抿了抿嘴,跟着开口说,“刘光耀,我的名字。” “那人呢?我是说,这超市现在就我们五个人吧,好像没有其他的人......”陈米月和上课回答问题一样,开口时还微微举起了右手。 “刚刚说的超市营业时间是几点来着?”刘光耀问,他挠了挠头,“我记性不太好......” “九点。”王瑶瑶说,她斜瞥了刘光耀一眼,“记性不好?你别是把自己要找什么人都忘了。” “你这人怎么......”刘光耀许是刚刚就听不惯她说的那些消极话,顿时语气有些急了起来。 “别吵架,那现在几点了?”陈米月制止道。 “那里。”马国富抬起了手,指向了入口栏杆后那一排商品架,最上面一层摆着的是各型各色的闹钟,时间都统一的指向了8:58分。 “还有两分钟。”时间将近,一时间氛围都紧张了起来。 整个超市购物中心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不远处那一排排闹钟的秒针滴答。 “还有最后三十秒了。”陈米月说。 “都往角落站站,一会儿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东西呢......”马国富提醒道,他大跨步地走到了墙边,后脊紧贴着墙壁,企图找寻一点安全感。 刘光耀和王瑶瑶也小碎步地走到了马国富的身后,陈米月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伸手拽了拽我的衣角,将我也往墙壁边拉了过去。 九点整。 “——叮铃铃!叮铃铃!” 一瞬间,商品架上的所有闹钟都响了起来,头顶刚刚关闭的音响再次开启,一阵电流声滋滋漫过耳畔。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你们好。欢迎光临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在此我代表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全体员工对您的光临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与此同时,沸沸扬扬的人声响起,数不清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男女老少,服装各异,牵着跑的,身后追的,手里抓着气球的,胳膊拐上拎着购物袋的,全部涌进了超市。 刚刚还亮着红灯的入口处栏杆,此刻正滴滴滴作响,绿灯常亮,一个接一个人走过,使它没有再关合上的机会。 “就像是在现实世界的超市一样......”陈米月在我一旁,看着此时此景,自言自语道。 “游戏开始了,好运吧各位。”刘光耀从我身后挤过,马国富也紧跟着他,“一个身体三个灵魂.....”经过我身边时,还听见他嘴里在嘀咕着提示。 陈米月用胳膊捣了捣我,“别发呆了,走吧。”我低头看向她时,王瑶瑶将我俩推开,头都不回地说,“希望过两个小时还能看到你们......” “走吧。” 我们一行五人,前前后后随着人群被打散,皆走进了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 第71章 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2 刘光耀和马国富先进入了超市,王瑶瑶跟在他们的身后,早间的超市人很多,他们三个人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正当他们打算分开各自寻找自己任务中的目标人物时,前方走来了一位腋下夹着本笔记本,穿着黄色导购服的女人。 “你们怎么回事啊?迟到了知道吗?九点钟是开门迎接顾客的时间,不是你们的上班时间,我告诉你们,在我王姐手下干活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关,迟到了可是要扣分的!”这个叫着自己王姐的女人皱着眉厉声地对马国富三人说,后扬着脑袋冲走在后面的我和陈米月招了招手,“快点啊你们!” 在我和陈米月走上来后,王姐抬手数了数,“嗯,正好五个人,给,你们的工作牌,都给我别在左胸口上。”王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五个写有我们名字的长方形工作牌,我们各自别上了自己的。 “好了,跟我来。”话音刚落,她转过身便往超市深处走,一路上,她都在不时地侧过身子给顾客让路,此时她的面上已经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冲着每一位擦肩而过的顾客说着,“您好,欢迎您的光临,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竭诚为您服务......” 我们大概走了两三分钟,下一刻,脚步停在了海鲜区前。 她回头从左往右巡视了我们五个人一眼,“谁是第一个进来的?”她开口问。 刘光耀陡然一惊,虽然不知道第一个进来的会怎么样,但突然被npc点名询问,怎么着心里都不会太安定。 刘光耀紧张地左右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吱声。 王瑶瑶有些恼,她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小声地啧了一声,用压低着的声音对他说,“快点啊,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刘光耀没办法,只好颤巍巍地举起了右手,“王姐,我......” 王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抬起右手往海鲜区指了指,“愣着干嘛?去啊!不是定好了吗,你今天的工作是帮顾客杀鱼!” “啊?”刘光耀闻言,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杀鱼?我......我......我不会啊......”他胸口因为紧张在快速地起伏,可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王姐冷眼瞧着他,见他还在拖时间,利索地抽出了腋下夹着的本子,“刘光耀,迟到不说,还拖拖拉拉,扣五分。” 王姐拿着红笔便在本子上划拉了几下。 不止刘光耀,其他人看到还有扣分这一说,都有些慌张起来。 “我去,我马上去。”刘光耀攥着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心,他快步走进了海鲜区,有些手足无措。 海鲜区前的顾客越来越多了,“小伙子,快点啊,我着急回家做饭呢,赶紧给我杀条刀鱼......”“哎,你把那条鱼给我捞起来称一下看看几斤......”摊位前要鱼的顾客越来越多,渐渐地,刘光耀的身影便被顾客们挡住了。 “别看了,走吧。”王姐提醒我们。 第二个摊位是剁肉处,“你们谁是第二个进来的?”又是相同的问题,马国富往前一步走,“我。” 王姐点点头,似是满意他的迅速,“去吧,你今天的工作是剁肉。对了,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干活麻利一点,我不希望有顾客到我这里投诉你们啊,投诉也是要扣分的。” 马国富闻言搓了搓手,这时有顾客站在肉摊前,开口询问道,“哎,这块五花肉,帮我切成片。” 马国富应声答应着,“好嘞,来了!” 王姐见到这一幕,露出了一丝笑容,视线从马国富的身上收回,又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走吧,你们三个。” 走到蔬菜瓜果区时,王姐回头还未开口,王瑶瑶就举起了手,“王姐,我是第三个进来的。” 王姐满意地说,“好,你今天的工作是称重,注意啊,别选错类型,选错类型价格就会错,顾客就会来投诉......” 王瑶瑶忙点头,“知道的,王姐,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出错的......” “嗯。”王姐点了点头。 “您好顾客,您是选好了吗?称重在我这边。”王瑶瑶迅速进入了工作的状态,已经开始招呼手拎着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的顾客来称重了。 “你俩,谁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王姐看向我和陈米月。 “我。”我开口道。 “行,那么你今天的工作......”王姐转过头去对着陈米月说,“就是站在这里,搞牛排的试吃活动,我希望你今天能把这一冷藏柜的牛排卖掉。” 陈米月收到任务后,小声地说了句,“好,我尽力......” 她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招呼人的外向性格,我就见她此刻憋红了脸,不知道是在害怕卖不掉这一柜子的牛排自己会有什么下场,还是在担心些别的什么。 “别尽力,是一定给我卖掉。”王姐语气稍重,手指在冷藏柜上敲了敲。 最后只剩我了。 王姐领着我走到了货架区,“你今天的工作是整理这片区域的货架,商品要按照分类摆放整齐。顾客挑选后,货架上缺的商品你要做好补充工作,查漏补缺,对了,提醒你一下,千万别有过期的商品,到时候顾客投诉的话,不仅要扣你的分,过期商品的赔偿我也要你赔。” “好的,了解了。”我点头示意,王姐莫名地凝视了我一眼,“梯子在仓库里,你自己去搬。”临走前,她提醒道。 王姐离开后,我驻足张望了一番,我所负责的地方有六排货架,散装食品区、调味品区、儿童玩具区,三个区域各两排。 这边的顾客不怎么多,只有零散的四五个人在挑选酱油香醋,我的工作看上去是最轻松的,只要随时补充商品,拿出过期的商品就可以了。 “梯子。”我嘴里默念着,绕过货架,推开了后面仓库的门。 仓库里乱糟糟的,满是灰尘,我在角落找到了横在地上的梯子,抬手拎着试了试,倒不是很重,我两只手抬着,用梯子的顶端推开了仓库的门。 随着游戏的进度发展,我对这个副本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回在脑中。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目标人物,并不是干这些所谓的工作,也就是说,这个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我们找各自目标人物的范围和时间,困难度大大增加。 一个目标人物的寻找时间只有短短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过去后,如果没有找到该找的人,那么下场......‘死’字出现在脑海后,我原地狠狠深呼吸了一次。 能怎么办呢,这是自己创建的游戏,还能骂自己不成? 虽然我拥有着副本创建的记忆,但是我创建的副本太多了,其中出现的npc也是数不胜数,所以即使我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但......我放眼望去,整个超市人来人往,异常喧闹嘈杂,我在这么多人中想要找到那个目标,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但还好,我当初设置这个副本关卡时,并没有那么想要为难玩家。 玩家各自要找的人物,是会出现在各自工作的区域的,而玩家要做的,便是要在工作的同时细心留神,谨记提示,甄别来者。 一切,都等着顺其自然发生就好。 当然,这个关键性的细节他们四个都不知道。 一边要工作一边又要找目标人物,稍微不留神,便会焦躁不安,超市每到一个三十分钟便会报时,那时,更是会扰乱人的心志,毕竟在他们听来,报时声犹如催命符。 我不想过多的去提醒,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想顺利能通过自己的关。 我把架子靠在了儿童玩具区,几个小孩正在低处挑着水枪,高处的地方他们够不着,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买这高处标价极高的玩具套装,所以我只需要看着价目表上的商品名称整理排列它们就好。 我拎了个理货篮,将放错位置的芭比娃娃套装捡出,摆好本应该放在这里的儿童迷彩陆战队通讯套装。 “......滋滋......”超市背景音的嘈杂间,我突然在自己面前听到了一阵弱小的电流声。 嗯? 是nx309? 不是...... 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于任务屏。 而是......我看了眼货架的深处,“滋滋......”又是一阵电流声,像是对讲机会发出来的声音。 我的目光落在了货架最里面的儿童迷彩陆战队通讯套装里的对讲机上,下一秒,“滋滋......喂喂喂......” 这套装里的对讲机,里面竟然有人在说话。 “我当初,没有设置这个吧?”我一惊,疯狂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并不记得自己有设置这个环节。 我低头看了眼,刚刚还在下面挑玩具的几个小孩已经没了影子,我见四下没人,便小心地撕开了玩具套装外面的塑料封口,将对讲机拿在了手中。 是塑料的,特别劣质的塑料制品。 “喂......喂......?”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声。 “......嗯?”我对着这块塑料小声地试探着。 “......太好了,能听见!”声音在电流中逐渐清晰,我的心跳猛地加速了起来。 “三三......好久不见......”那边传来的,是我熟悉的......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是陆岭南。 第72章 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3 “你怎么会......”我下意识地冲着对讲机追问道,话还未说完,下一秒梯子因失去平衡猛地一晃。 “小心!”对讲机里传来陆岭南一声紧张地回应。 我条件反射地立刻往梯子的另一边施了重,梯子这才又稳当地落了地。 我蹙眉向下看了一眼,刚还拿着水枪在我梯子下面追闹的两个小男孩,见我险些从上面摔下来,顿时变得老老实实。 两人抬头和我对视上,后你推我搡地小声嘀咕着,“哥,都怪你......”“是你推我的好吧......” “你看看,闯祸了吧!奶奶说话你们就是不听,叔...哥哥要是从上面摔下来,看你们怎么办!” 与此同时,货架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位看上去头发刚焗过油,黑得发亮,但少说也有六十岁的老太太,她急躁地推着购物车,正迈着大跨步往我这边走来。 我赶忙将被我拆分了的儿童迷彩陆战队通讯套装放在了理货篮里,快速地爬下了梯子。 这老太太见我安然无恙地下来后,忙堆着笑脸,点头和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小伙子,两个小孙子不懂事,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示意没什么事,看向她的时候,猛地瞧见她的右袖上别着一个黑色的丧事袖章,上面黑底白字,写着一个‘孝’字。 老太太弯腰牵着两个小男孩准备离开,她抬眼见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臂上,面色有些不佳的侧过了身去,我这才回过神来,目送着她离开了玩具货架处。 “还好吗?”手中握着的对讲机里传来陆岭南的问询声。 “没事。”我见四下无人,快步地绕过货架,走到仓库前推门走了进去,一是怕被顾客打扰,二是怕被在超市巡逻游走的王姐发现,如若一会儿她问我人去哪里了,怎么没有整理货架,我也好找借口说是在仓库补货。 仓库的面积少说有二百平,刚拿完梯子后我顺手关上了灯,此时只有门前的一盏感应灯忽明忽灭的亮着。 我抬手摸向墙壁上的灯控开关,咔哒一声,头顶一排排照明灯依次亮起,我在这片沉寂中静了一分钟,一丁点声音都没有,这里似乎除了我,没有其他的人。 我环视了一圈,仓库的商品上都盖着整齐的蓝色塑料布,布上满是灰尘,每一竖列排皆是如此,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掀开查看过。 “陆凌,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我顾盼四方,对着对讲机小声地询问道。 我心里其实有些不安,这仓库里太静了,静的就好像门的另一边不是一家正在高分贝播放喜庆音乐的超市,而是阒无一人的凄冷坟场,静得太过于不正常。 我皱着眉,可脑海里只有当初设置超市内部的记忆段落,并没有关于这间仓库的。 “我没事......三三,我在你的操控室,这里......”陆岭南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电流声掺杂,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尾音有些发颤。 “操控室?我有段日子没回去了......”听到他在我的操控室,我暂时松了一口气,那里应该很安全。 操控室就相当于我在系统世界里的家,其他的副本制造者只把自己的操控室当作是工作工位般的地方,而我和他们不同,我的闲暇时间都用在了调配设置它的后台系统上。 我把它改造的坚不可摧,是温房外的铜墙铁壁,如果深究我的共情能力是从遇见陆岭南开始,那么接下来自我接洽、自我言和,开始接受各种情感在心里蔓延,压抑着对他的爱意,独自创造我对他的礼物,那便是源自于这个时候。 ‘我想要送给他的,却一直没有送出手的礼物......’我垂眸,回忆起了那些内心满是欣喜的日日夜夜。 那时我压抑着逐渐显现的共情能力,内心藏着对陆岭南翻腾汹涌的爱意,而面对他时,我始终是一副看淡一切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他的忠诚,他对我的偏执和维护,可我在他的身上,探不到如我一般对待他的情绪,那种......情绪。 他也许只把我当作是上司,是拥有他的所有者,他就像一只忠诚护主的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的爱意无法示人,就连在他的面前,我都需要收敛,而唯独对待他比常人多的那一分情绪,是视线在人潮里追随他的身影,是庇护他不再受到任何压迫与伤害,是将他的每一次抬眸、每一次笑意都尽收心底。 而我的秘密,他的礼物,便是我那收敛住的九分。 那是我比以往花费了更多精力的副本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能伤害到陆岭南的东西存在,而这个世界过于庞大,不亚于重新构建一整个文明,我将所有自己觉得的好都用心调配设置在了【秘密】中,阳光明媚、人间烟火、四季变换......当然,还有一个人。 陆心悠。 陆岭南的母亲,系统世界无人不知的闯关胜利者,她是个温婉的美人,秀丽又清冷,谁都以为她是靠着背叛、出卖甚至是美色而顺利通过的所有关卡,毕竟任谁想,一个怀着孕的孕妇,看上去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可其实不然,她就是一只在自己领地里慵懒休憩的豹子,美丽耀眼,却又相当的危险强大。 在她进入的游戏中,是非判断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正确这一种选项,她的闯关纪录过于完美,甚至到了被其他人忌惮的程度。 她后来是为了陆岭南而死。 当年知道这件事始末的人极少,而如果没有陆岭南,以她的能力,她现在想来或许会是我的上司......那便是高入云霄的权力。 我不知道陆岭南对他妈妈的记忆还有多少,但自从他跟在我的身边,我一次都没有听到他谈起过她,唯一的一次,便是在秋河花苑小区的那晚,他抱着我,说起对他最重要的两个人,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和我多说什么。 我趁无人时,将陆心悠在副本里的片段全数拷贝,依靠着这些数据,我创造出了新的陆心悠。 她好好地活在我的【秘密】中,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儿子,他继承了自己的美貌与野心、敏慧与果断,他完好无恙快快乐乐的长大,此时正在远方,还未归家...... “......三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陆岭南打断了我的回忆,他并没有接上刚刚我的话茬,声音里是少有的正经。 “你说。”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几天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太阳穴便无法控制地发胀,新旧记忆穿插一直在脑海里闪现,惹得我阵阵头疼。 “你记得青荣湾号列车里那个提前出现的鹿头人吗?” “......温迪戈,记得。” “雾瞑公寓里加速出现的死者鬼魂,也记得吧?” “记得。” “三三,我怀疑你的游戏副本被篡改了,但副本信息过多,我目前只迅速浏览了这两个世界的内容,可以肯定的是,有些情节被改变了。”陆岭南在尽可能地平稳情绪和我阐述他的发现,“而且你的操控室乱得一团糟,但操控室是认主的,其他副本官是没有权限进入的......三三,也就是说这是......统......速......安......” ‘——呲啦’对讲机那头传来刺耳的电流声,陆岭南的音节卡顿,断断续续响了三秒后,对讲机不再有任何声音发出。 我将对讲机晃了晃,什么反应都没有,捏在手里,手感发脆,它好似变回了本来的样子,一件儿童玩具塑料制品。 我和陆岭南失联了。 我将对讲机塞在了裤子口袋,稳住了心神。 操控室是有大屏的,陆岭南可以切换大屏,在众多进行中的游戏副本里,找到有我的这一个,但同时进行的副本数量太多,我必须得在他找到我的这段时间里,完成自己的目标任务,我需要活下来,活下来,我们就会再次相见。 “对,这样就算不上是失联,起码他是能看到我的。”我暗地里给自己打气,走到了仓库门前。 我抬起右手放在了门把手上,却突然间觉得周遭的温度骤降了几分,一股刺骨的凉意从门把手上传来。 我内心一丝疑惑闪过,可没有退路,我只能深呼吸,缓慢地使劲一点一点推开了仓库的门,就在我微微推开了一条门缝后,我心里的想法就已经落定,仓库门外,已经不再是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 而是...... 仓库门大开,我看着面前地上印刷着的引导客人进入电影城的黄色印刷体,后背一时间漫上了一层冷汗。 如果之前提前出现的鹿头人和公寓男鬼是在小心试探着篡改我的副本,那么这次,便是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的挑衅。 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和它结束后下一个才会出现的游戏副本——g12幕森电影城场景相重叠了。 不,换个说法,应该是两个副本在同时进行。 我的面前满是超市里的顾客,但都是灰色的,如烟雾一般的人形,他们飘在我的眼前,有的甚至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抬手向他们摸过去,抓到的只有空气与虚无。 “看样子npc都是超市的,但现在整个场景空间又是g12幕森电影城的。”我环顾四周,在这些人影中,我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陈米月,她原先应该是在超市那满是牛排的冷藏柜旁搞试吃活动,而现在,她所在的位置正正好卡在了电影放映厅前的检票口,她如今,又像是变相成了电影城的npc。 想来其他三位玩家,也是如此。 快速地获取了这些信息后,我紧张地吞咽了几番,指尖松开了门把手。 “——砰!”仓库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 “g12幕森电影城......”我低着头,蹙着眉回忆,却在这时,头顶的音响里响起了欢快的bgm,是午夜游乐场的背景音乐,叮叮当当,在如此空旷的电影城里足以听得人胆丧魂惊。 下一刻,我猛地抬头看向前方,记忆回笼,我想起来了...... “......完了。” 第73章 g12幕森电影城1 此时我眼前的g12幕森电影城就像是人深陷梦魇时才会梦见的场景:成群结队如幽魂般在这半漆黑环境中走动的超市顾客、头顶音响里音量只增不减的欢快音乐、视线中被卡在检票台里无法动弹的玩家、以及我切身能感知到的四周骤降的温度。 “nx309!”我向后倒退半步,后背紧紧贴着仓库门,双手向后覆在墙壁上,身体的倚靠让我稍微恢复了一点镇定,但这短暂的安全感一秒即逝,“nx309!”我连唤了两声,皆无人应答。 我紧锁眉头努力回忆,脑中g12幕森电影城副本的记忆并不多,我在这个世界花费的精力很少,但也是开了游戏世界新玩法的先河,g12幕森电影城要比以往的游戏副本更难通关,因为它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玩法简单来说,便是捉迷藏+追逐赛,被抓住即死,逃脱即活。也就是说,我光有副本创建记忆并没有什么用,只是比其他玩家先几分钟了解副本玩法梗概罢了,在这里,要考验的更多的是体力和选择躲藏处的运气。 我当初设置了三位不同技能点的npc,第一位扮演鬼方的是纯体力的肉坦小丑,他有肥壮的身体,笨拙的四肢,他手持锋利的巨斧,胸前有一块溅满血渍的口水巾,小丑童年缺爱精神错乱,偶尔有那么一刻会圣母心发作,大发慈悲饶你不死,但他更多的状态是嗜血如命,手起刀落。见到他,你不会想要去赌自己的出现是否会让他心中的天使降临的; 第二位扮演鬼方的是脑力活跃以智慧捉人的钩爪人,他身型清隽,身着白色长风衣,黑色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如果藏起他那被钩爪代替的右手,你甚至会有一瞬间觉得他是位斯文儒雅的外科医生,他走路无声无息,动作轻灵敏捷,一旦你稍稍走神,失了他的踪迹,他便会在下一秒出现在你的面前,成为你一生中最后见到的人; 第三位则是集聚了前两位都有的技能点,超长待机的体力值与灵活变动的脑力值的面具人,他戴着夸张的白面红唇面具,身着黑色燕尾服,脖子前系着鲜红色的领结,见到你时他会半摘下面具,微微向前倾身以示他对你的‘友好’,但如果你看到他面具下的脸,面上闪过一丝惊吓,只要一丝,他便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最恐怖的东西。 “......”记忆回笼,这三位里我真的是哪一位都不想遇见。 就在此刻,我头顶的音乐戛然而止,面前猛地出现了任务屏幕,刚刚消失的nx309声音响起,“张先生,欢迎来到g12幕森电影城,我是您的任务派发员nx309,您是第一位进入g12幕森电影城的玩家,拥有了npc的随机选择权,接下来便是考验您运气的时刻。” 未等我开口问问题,任务屏幕突兀消失,面前出现了一台老式老虎机,玻璃屏里的红框在不同水果图案上跳跃,一枚硬币被投入,清脆地一声落入槽内,黑色拉杆顺势启动,弹了上来,“张先生,已经为您投币成功,请拉下拉杆,倒计时5、4、3、2......” nx309根本没有给我考虑的时间,我手忙脚乱,扬起右手便拉下了黑色拉杆。 老虎机发出‘叮叮当当’的欢快音效,玻璃屏内的红框绕着圈瞬时间一格一格跳跃,原本一圈的图案还是各色水果,却在红框跳跃后纷纷闪变成了三位npc的模样。 “别别别,别是面具男,钩爪男也别......”我呼吸逐渐急促,眼睛死死盯着速度越来越慢下来的红框。 最终,红框圈住了面具男。 老虎机里图案中的面具男被选中后似是活了,他抬起右手礼貌地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右额,眼角上扬瞧着我,向我微微倾了下身。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老虎机,我又回忆起了一些,这把游戏对玩家来说真的不太友好,npc以杀掉一位玩家为一局,在新的一局开始前,他的面前也会出现一台老虎机,而这台老虎机中随机会被选中的,则是整个g12幕森电影城的灯光控制,每一局有一半的可能性会选中整个电影城的某间电影放映厅、或是某一暗处的灯光长明。 如果我非酋上身,偏偏躲藏在了npc选中的会开灯的房间,那我是逃都没地方逃..... “张先生,您选中的此把npc是面具男,游戏在二十分钟后开始。”nx309似乎很满意我的运气,他有些幸灾乐祸,“张先生,与此同时,别忘了您要寻找的超市目标人物哦。” 他最后还像是好心的提醒了我一句。 nx309的话音落下,我身边开始陆续出现这一轮的玩家,他们从不同的电影城入口进来,面上都发着怵,我数了数,新增了七个人,四女三男,加上我便是八个人。 我趁他们接收任务信息之际,大跨步往前走到了陈米月的面前,“陈米月。”我喊她,她整个人却像是思绪被夺舍了一样,回复我的话语拼起来支零破碎,“先生您好,买一袋牛排吗?很好看哦,您的电影还未到开场时间,您暂时还不能入内,买一袋吧。” 她眼中失了光彩,头顶昏黄的光束打在她的侧脸上,口唇开合,她像是一个木偶般僵硬。 我扭头看向黑暗深处,如果陈米月成了这个样子,那看来马国福、王瑶瑶他们也...... 其他七个人已经聚在了一起,他们小声地议论着这把游戏的规则,我站在他们身后半米的地方,也装作是刚进入游戏一头雾水的样子。 “追我们的‘鬼’会发出声音吗?我是说,如果他靠近,我们会有提示吗?” “不清楚,我的任务派发员只告诉了我npc是个戴面具的家伙,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你们呢?难道大家获取的信息都这么少吗?有没有多说一点的?” “你们有道具吗?” “没有......” “我没有。” “有道具也不会说出来吧,这把游戏和之前的都不一样,看样子像是捉迷藏,能活到最后的就是赢家,有道具又怎么会说出来......” “这电影城好像有三层,我们现在是在哪一层?” “第一层啊,你没看到那个扶手电梯吗?只有向上的,没有向下的。” “游戏快开始了,我们还要在这里闲聊吗?” “等等等等,我们得先把获取的信息都总结出来,多知道一些总比什么都不懂好吧?” “你就是想套话吧,没劲,我走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你有毛病吗?这个时候记名字有什么用?” “我们八个人之间会有卧底吗?我是说,你们......都是人吗?” “......” “......” 短发女生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愣怔住了,看样子他们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我其实也没有想到。 七个人心里各怀鬼胎,位置渐渐地散开,几个男生已经往扶梯边走去准备上二楼,我左右张望的功夫,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离我最近的女生跑去和陈米月搭话,也在听完她说的话后一脸疑惑地后退一步离开了...... “等等......这个面具人会在哪里出现?”关于npc出现地点的信息,我一点都没有记忆。 此时,脑内一阵电流连接声,接着超市那个不带感情的女声响起,“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为您......此刻已是九点五十九分,十点整一分钟倒计时......滋滋......希......祝您购物愉快。” 差点忘了,现在要通关的不是一个世界,而是两个,超市每半小时会报一次时,那么现在便是第二次报时,距离第一位目标人物的找寻还有最后的一个小时。 这一分钟倒计时后,面具人想来也会出现,我不能再待在原地了。 往哪里跑呢? 左边应该是电影城的入口,但那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右边似乎是一道走廊,陈米月站在走廊入口处,她身后的墙壁上贴着好几部电影的海报,但灯光微弱,仅能窥视一角;前方似乎是空旷无一物的大厅,稍左侧是扶手电梯...... 来不及了,我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仅剩最后十五秒,我快步向去往二楼的扶手电梯跑去,三个台阶为一跨,倒计时结束,我迅速掩入了二楼的黑暗中,余光瞄到一楼我们刚刚还聚在一起的地方,像是被人开了灯光总闸般,整个都亮了。 那位戴着白面红唇面具的‘鬼’,如电影主角,赫然出现在了灯光的最亮处。 第74章 g12幕森电影城2 二楼走廊只有头顶微弱的led灯闪着惨光,这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照明作用,兴许是因为电线短路,这光闪三秒暗一秒,跳跃着出现的半明半暗让我头都有些发晕。 我几乎是迎着黑在往走廊深处里探路。 我抬起右手,指尖落在墙壁上往前轻点,以确定自己的行径路线。 电影院二楼的空间在黑暗中显得极其空旷,周遭似乎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那七个人跑去哪里了? 走廊上铺着的是暗红色的长条短绒地毯,柔软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弱化了我的脚步声。 我脚下尽可能地迈着大步子,不时地回头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 我似是摸到了一扇门,门把手冰冷的触感让我稍稍镇定了一些。这门卡得很紧,得稍微用点力才能推开,走进去后,一股暖风扑面而来,这是个开着暖气的空间很狭窄的小房间,电影院里除了放映厅,就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内部办公室。 难不成这里是什么经理的办公室? 不对,不是。 这间房一丝光亮都没有,我抬手摸到了墙壁上的灯控开关,也仅仅是个摆设,‘咔哒’上下开合,房间依旧漆黑一片。 我往里试探着走了两步,小腿不小心撞到了一把似是长条椅子的物体,椅子腿发出了沉重地拖沓声。 “咔哒。”前方很近的右侧又传来一声类似于存包柜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我听到了衣物上的纽扣剐蹭到不锈钢柜子里侧的短促刺耳声。 应该是有人在拼命往柜子里挤。 难不成这里是员工的更衣室? “这里有人是吗?”我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无人应我。 看来对方已经躲进了更衣柜里。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万一鬼一会儿过来堵了门,想跑都跑不了。 就在这时,站在门后的我猛地听见一个脚步声在往这边走来,这其间还有‘咚’‘咚’落在地上的清脆拐杖声。 我脑子飞速运转,是鬼。 这位戴着白面红唇面具的鬼,右手执着根玳瑁为手柄,玫瑰木为杖身,杖柄上镶嵌着颗价值连城蓝宝石的拐杖。 这也是他杀人的工具。 我缩回了门后的角落,听着这个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个脚步声最后在更衣室的门口停了下来,鬼此时与我仅仅一门之隔。 我不知道他是在审视还是在等待,就在我以为他要开门进来时,电影院上方的音响突然传来了一阵欢快的bgm,又是那首午夜游乐场,叮叮当当,突兀地响起,我惊到倒吸了一口气。 门口的脚步声突变得急促,连带着‘咚咚咚’落地的拐杖声,鬼好像离开了。 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这里是躲不得了。 “躲在柜子里是下下策。”我看向面前的黑暗处,提醒了一声。 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眼,左边扶梯处有个人影闪过,是刚刚开口问我们其中是否有卧底的短发女生,她在去往三楼。 我身后传来了开柜子门的声音,一个身材矮小又瘦弱的女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她见到我还在,眼底里一丝慌乱闪过,她双手握着拳放在胸前,一副防备的姿势看着我。 “你好。”她颤巍巍地和我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点头示意。 “刚刚是不是鬼来了?”她走到我的身边,也探着脑袋往外张望,“嗯,差点就进来了,多亏了刚刚突然响起的音乐。” “为什么会突然响起音乐?有什么说法吗?”她问,又接着说,“我叫冯茹雁,我的任务派发员告诉我,捉迷藏的鬼戴着面具,有很强的直觉,他有些跛脚,速度方面较弱,你的任务派发员有说什么吗?” 跛脚、跑不快……看来每个玩家获取的任务信息都不一样,nx309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完全是希望我自生自灭。 “他每杀掉一个人,都有随机获取一个房间灯光照明的能力。”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到了后期,所有规则大家都能摸索出来。 就在这时,电影院上空的音响里传来了老虎机中奖的叮当声,接着一个欢快的女声响起,“玩家赵明磊,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女声话音刚落,任务屏幕便闪现在眼前,八位玩家的头像中,一位男生的面容暗了下去。 “离场就是死了吧?”冯茹雁声音颤抖,看向我。 “嗯。”这里不能待了,人死了后鬼便能随机开启一个地方的照明,马上有个地方的灯便会亮起。 “鬼的最后位置是在三楼。”冯茹雁突然飘出来一句。 “?”我扭头看向她。 “怎么了?你没收到这个提醒吗?”她回看向我。 “……”想起来了,这并不是一场个人赛,每位玩家获取的信息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如果能在避开鬼的同时,接触到其他的玩家,将各自所知的信息都集合到一起,便能知道鬼的行径路线以及破局的办法。 “鬼有强烈的直觉……那刚刚他肯定发觉了我们躲在这里,快走,这里不能待了。” 我和冯茹雁站在了走廊中,下一秒,我们头顶的灯光亮起,刹那间整个二楼的走廊亮如白昼。 鬼随机打开了二楼走廊的灯控开关。 我快步地走向扶梯,三步并作两步往一楼方向处跑,冯茹雁一直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就在我们逃到一楼后,一阵夹杂着男声女声的尖叫声在三楼响起,接着便是你推我赶从扶梯上往下跑的嘈杂声,甚至有人从扶梯上滚了下来,更是惹得一阵惊呼。 我看向站在一楼右侧检票口的陈米月,她此刻还和木质人偶一般,脸上挂着过于标准的营业性微笑在看着我。 楼梯口跑下来一位跌跌撞撞的男生,他白色夹克外套上满是喷射状的血迹,看到我和冯茹雁,他快步地往我们这边跑来,嘴里喊着,“他来了!他来了!” 这个男生踉踉跄跄地跑过我们,迈着腿便要从陈米月身边的栏杆上跨过,他想要躲进放映厅,却被陈米月伸手拦下,“您好顾客,这里是我们的vip厅,麻烦出示您的牛排。” 男生蹙眉,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东西?牛排?” 他并没有把陈米月当回事,抬腿跨过了入口处的栏杆,下一刻,入口处突然封闭,玻璃罩从四面往内卡合,硬生生的把这个高个子男生困在了里面。 这个男生没想到自己会被困在,惊恐地用拳头敲击着玻璃罩,嘴里说着什么,在外面的我们却是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只见到玻璃罩上一阵一阵他吐出的雾气。 陈米月又恢复了那张带着笑的面容,她看着前方的我,笑容渐深。 我连连后退,冯茹雁在我身后拽了拽我的胳膊,“快走!” 楼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扶梯上漫下来了一层发黑的浓稠血液,好久没听见拐杖的落地声了。 任务屏幕上的人物头像接二连三地暗了下去,一楼二楼三楼的灯光像是加了速般的开开合合,明明暗暗。 惨叫声、奔跑声、喘气声、音响里欢快喜悦的bgm声,这里现在简直就是炼狱。 我和冯茹雁跑往了一楼最左侧,鬼杀人的速度太快,冯茹雁嘴里一直在更新着她所获知的鬼的最后位置,与她的话相叠出现的是电影院上空那欢悦的女声。 “三楼。” “玩家何子渊,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还是在三楼。” “玩家张思音,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到二楼了。” “玩家徐晨辰,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二楼来往一楼的扶梯传来了拐杖的‘咚咚’声。 鬼来到一楼了。 陈米月的检票口是一楼唯一的有灯光照明的地方,我和冯茹雁慌乱间躲到了一楼最左侧的按摩椅背后,我们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逐渐靠近玻璃罩里男生的鬼。 此刻,他的燕尾服上溅满了血迹,就连脸上的面具都被鲜血晕染,只留下一双上吊着的双眼。 见到被玻璃罩困住的男生,鬼绅士地摘下面具,向男生前倾了上半身以示礼貌,在下一秒,男生见到他面容的那个刹那,我感觉到了他整个身体都在往内缩,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四肢身体不受控制地蜷在一起,他全身发着抖,嘴里像是在祈求。 鬼手中那根拐杖的末端在滴着血,兴许是见到男生看到自己面容后的恐惧,鬼只抬手起落间,玻璃罩便被拐杖的尖端戳碎,与此同时,男生的尖叫告饶声响彻一楼的大厅,鬼似是很享受他的这个反应,他抬起如长剑般的拐杖,利索地刺穿了男生的心脏。 男生那不甘的面容,眼神里充斥着面对死亡的恐惧,他双手紧紧抓着刺向自己的拐杖尖端,缓慢地跪了下来,鲜血从口中喷涌出。 任务屏幕闪现,男生的头像暗下。 “玩家杨鸣远,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鬼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手帕,他用手帕抚拭擦了擦拐杖上那颗镶嵌着的蓝色宝石,后又将浸满血渍的手帕展开抖了抖,塞回了口袋中。 鬼的面前出现了刷新照明区域的老虎机,他右手指尖轻轻拉下黑色拉杆,叮叮当当跳跃地声音响起,下一刻,我和冯茹雁头顶的灯光整排亮起,突然而来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痛,我立刻将冯茹雁往下拉拽,还好这边按摩椅有很多,我速度也过快,鬼应该没有看到我们。 正当我抬头,我猛地看到了站在另一侧的王瑶瑶,本该在帮超市顾客称重的王瑶瑶,此刻就站在玻璃柜台的零食区域后,她手里拿着爆米花铲,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脸上是和陈米月一样的营业性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怵。 冯茹雁突然打起了嗝,只这一声,她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王瑶瑶的头机械般扭向了看向我们的方向,“您好,客人,需要我为您称重吗?” 她扬了扬手中的爆米花铲,“很好吃哦。” 彼时,拐杖声也响起,鬼听到了我们这边发出的声响,他的脚步声轻快,正一步一步往我们这边走来。 逃,得立刻逃,我脑中警铃大作。 往哪里逃? 抬头间,我瞧见了悬挂在上空的’紧急出口‘的标示牌。 对,这里不仅有扶梯,还有供发生火灾时上下楼的楼梯。 脚步声与拐杖声越来越近了,冯茹雁也看向了我视线所在的方向,她扬起脑袋,示意一、二、三……! “跑!” 第75章 g12幕森电影城3 电光石火之间,我和冯茹雁跑到了紧急出口的黄色大门前,两个人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门上,这才堪堪将生门推出了一条缝。 我抬起双手用力撑住右侧门的上方,低头眼神示意冯茹雁先出去,她倒是与我挺有默契,半秒钟都没愣神,迅速从门缝里钻了过去。 就在死沉沉的大门最后一秒关上前,我瞥见鬼已经走到了我们刚刚躲藏的那台按摩椅边,他看起来确实是行动不便,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右手支撑的那根拐杖上。 视线上移,我就见到他那张溅满血渍的面具下,一道阴森森的视线从中看向了我们。 虽说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我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我脑中的思绪愣怔了半秒,他看向我们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看待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猎物时的那般兴奋。 似乎我们越是挣扎逃脱,他越是觉得有意思。 “快,把门关起来!” 冯茹雁的催促声将我拉回了神,她动作干脆利落,迅速扭动锁扣,反锁上了大门。 没过两秒,我们便听见了门后拐杖尖端在敲击着门板的声音,‘咚咚咚’,后又变成任凭尖端在门板上下滑的‘刺拉’声,这声音刺耳,如指尖在黑板上摩擦,抓得人心肝发瘆。 “走,去三楼!”冯茹雁拉了拉门内的把手,确定门是反锁上了且暂时无法用蛮力推开,便扭头三步并做两步爬上了楼梯。 我跟在她的身后,期间一直在想陈米月刚刚说的那句话,进入vip厅似乎需要出示电影票,这个电影票的作用是什么?又要在哪里获得呢?但是肯定是有地方能获取电影票的,陈米月身后的vip厅兴许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有些懊恼,我对这块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脑内一阵电流声不适宜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超市那个不带感情的女声又出现了,“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为您报时,此刻已是十点三十分整......滋滋......希......祝您购物愉快。” 这把游戏竟然才只过了半个小时。 “我们总共就八个人,刚刚已经死了五个人了,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人在哪里?” 来到拐弯的楼梯口,冯茹雁眼疾手快地将二楼的紧急出口大门也反锁了起来。 她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我,急促地喘着粗气,说道,“这把游戏太快了......对了,去三楼,得把三楼的门也反锁上。” 还未等我接话,她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三楼的拐弯处。 等我爬上去后,只见到她整个人颓废地靠着门坐在地上,她低垂着头,双手捂着脸,一阵有意克制住的呜咽声从她的指缝里传了出来。 “你还好吗?”我弯着腰拍了拍她的肩。 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我就见她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滴滴落入了袖口中。 我顺势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人沉默着,直到耳边又响起了似乎离我们还有段距离的拐杖‘咚咚’声。 她猛地扭头看向我,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角还挂着未落下的泪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她看着我说,“我们最后还是得分开走。” 我懂她的意思。 我站起身来,对她说道,“他应该已经到三楼了,躲在楼梯间也不是长久之计,缓和下心情,你还是得出去。” “我知道的。”冯茹雁点头,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外面现在还有一位玩家,他应该也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我们暂时还是一起走吧,去找一下他,你说呢?”她提议道。 我是无所谓,一个人走或是和她一起,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好。”我答应道。 冯茹雁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地听着,拐杖声突然就没了,她回头蹙着眉看向我。 “他去哪了?”她小声地说。 我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弯腰看了眼门最底下的缝,还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阴影。 蓦地,一楼突然响起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得我俩原地一蹦跶。 “是一楼发出的声音,咱们赶紧趁这个时候出去吧?”冯茹雁的手已经搁在了锁扣上,下一秒,咔哒一声,我和她一起用力推开了门。 先是仅仅一条门缝,我们一人露出一只眼睛环视了外面一圈,确定鬼不在后,我们悄没声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三楼的led灯发着惨白的光,可视范围有限,地上一片狼藉,但是死去的玩家尸体却不翼而飞,只剩满地已经干涸掉的发黑血渍,提醒着我们刚刚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大屠杀。 三楼的空间构造和二楼差不多,我和冯茹雁贴着墙一步一步地往中间扶梯口位置挪动。 她一直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还不时地回头看,生怕鬼从身后冒出来。 来到扶梯口,我突然瞧见角落有一台老虎机,正当我疑惑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台老虎机的时候,它突然亮起了光,下一秒,五颜六色的框框在界面上跳动着,但是老虎机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冯茹雁吓了一跳,她扯了扯我的衣角,“不会是陷阱吧?”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楼传来了拐杖的‘咚咚’声。 我立刻示意噤声,抬手指了指老虎机,冯茹雁明了点头,松开了拽着我衣角的手,自己躲进了扶梯口旁的拐角处。 我探着脚走到老虎机前,黑色拉杆突然弹了起来,就像是专门在等待我出现。 我紧张地吞咽,抬手落在拉杆上,心中未免有些害怕,这万一真的是陷阱怎么办...... 老虎机似乎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般,红框框顺时钟走动的更快了,像是在催促。 “死就死吧。”我给自己鼓劲,抬手起落,拉下了黑色拉杆,顷刻之间,三楼的天花板缝隙里突然降下了无数张彩色亮片,我被这一幕惊到瞳孔放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余光就瞧见躲在拐角处的冯茹雁转头就跑。 这些亮片从天而降,迅速落了满地。 我的视线聚焦,一张白色的正方形纸张悠悠然地从我眼前飘落,最后落在了我的鞋子上。 “什么玩意?”我弯着腰捡了起来。 “g12幕森电影城一楼vip二号厅......”我缓慢地将纸上的字念了出来。 哇靠! 这白色的正方形纸张,竟然是一张电影票! 我心跳开始疯狂加速,这简直就是中头奖......“难不成......” 我猛地一抬头,回看向老虎机,老虎机的屏幕正中央界面上此时正显示着‘666’。 “陆凌?陆凌是你搞的吗?”我惊喜不已,抬手摸了摸老虎机,老虎机顿时暗了下去,就像是被人关掉了电源。 我又低下头看了眼电影票,电影的片名是《喜丧》,放映时间是10:50分。 “现在几点了?对了,刚刚爬楼梯的时候,超市有给我报时,是十点半。” 时间临近,我得赶紧去一楼。 冯茹雁应该是又躲进了楼梯间,我站在扶梯上向下左右张望了一番,没有一丁点声音,我攥了攥拳,大跨步地便往下跑,刚到二楼就听见了紧急出口的楼梯间传来一声尖叫,我心中的警铃大作,脚下下楼的速度更快了。 还好,直到我站在了陈米月面前,任务屏幕都没有出现,这就代表尖叫声的来源者还活着。 被卡在检票口里的陈米月脸上笑容越来越深,她向我伸出了手,“您好顾客,这里是我们的vip冰柜,麻烦出示您电影票。” 我将电影票递给了她,她接过后,撕下了右边的副券,vip厅前的栏杆对我缓缓打开。 “好的顾客,您观看的牛排在二号厅,直走后右拐第二间便是,还有五分钟电影开始,祝您观看愉快。” 我接过电影票,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那令人丧胆的拐杖声。 这拐杖声愈来愈近,我敢肯定是在五步之内,我头都不敢回,迅速便往厅内跑,但是两秒后我听到了栏杆报警的声音,“滴滴滴,滴滴滴”。 我回头看去,就见到鬼站在陈米月的身边,陈米月伸手拦住了他,“您好顾客,请遵守电影院的规则,即将有电影放映,您不可以进入扰乱客人们的观影。” 原来vip厅放映电影的时候,鬼是不能进来的,电影院的规则,谁都不能违反,就算是鬼也不行。 我顿时放心了,起码自己现在是安全的。 但入口处的鬼似乎很不满,他一直在栏杆外急切地左右踱步,视线紧盯着尽头处的我。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拜拜。” 还有五分钟,我已经走到了二号厅门口,这vip厅果然不一样,走廊的两侧挂着好多电影海报以及名言名句。 “对了,说不定这里也隐藏着什么信息。” 我一张一张看了过去,这电影院不愧是我创建的副本,海报全是经典之作,很有品味。 “但是这名言名句......等等,我好像没有搞这个吧?” 我皱着眉盯着墙上的话,像是第一次看,“这都写的啥啊?什么你的不折不扣的小狗,每分钟吻你三千两百万次......哦署名是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这个家伙写的。” 我又看到第二幅,“你造就了我眼睛的喜悦,你都不知道这份喜悦在我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阿尔贝·加缪”我挠了挠头,“怎么全是告白的话?好肉麻啊。” “第三幅......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博尔赫斯。” “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我嘴里嘀咕着,蹙眉狐疑地思索了一会儿,目光平移看向了第四幅。 在看到第四幅上面的字后,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那上面写着简短的五个字,以及还有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署名。 “你永悬不落。” “——陆凌。” 我:............... 我:太肉麻了啦! 第76章 g12幕森电影城4 我大概率可以断定,陆岭南应该是在万千游戏副本大屏中找到了我,那么也就是说,虽然现在我看不到他,但是他是可以看见我的。 我的一举一动,我的一言一行,他都尽收眼底。 那么......我将视线从海报上收回,觉得怎么着也得回应他一下。 我面上略显‘无奈’,实际上是不好意思,我将双手抬起,越过头顶,冲上方不知道在哪里的摄像头飞速地比了个心。 “回应你的。”我嘀咕着,伸手捋了捋翘起的发梢。 电影快开场了,我推开了vip二号放映厅的门,黑暗在眼前弥漫开来,地上铺着深色的短绒地毯,我只觉得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要陷下去般。 放映厅里很温暖,空调口的暖风在两侧吹着。 我往里走近,电影屏散着白色的弱光,屏幕的正中央是开播秒钟倒计时。 00:30 00:29 00:28 ...... 我掏出电影票,迎着光看了眼自己的位置,七排的第五位。 这位置都不需要我摸黑低头看地上的指示牌去找,毕竟偌大的放映厅,只有那一个座位的左边是大桶爆米花,右边是插了吸管的大杯饮料。 我:“......” 我:“......谢谢哈。” 我在位置上坐下,吃了颗爆米花,焦糖味的,倒是挺甜。 电影开始了,屏幕中出现了大红色的电影名,字体像是鲜血扑上去的,蜿蜒的血迹顺着《喜丧》二字往下滴落。 背景音乐响起,画面中出现了大片的城中村景象,挨挨挤挤的灰土色建筑像积木一样沿着河水发黑的跨城河垒了上来,整个画面给我的感受就是潮湿,我有一种在看拍摄粗制滥造的小成本恐怖片的感觉。 镜头下坠,坠入了城中的一隅,房子与房子之间几乎只有几根手指头的距离,接着,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刚刚在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里说了两句话的,右袖上别着一个黑色丧事袖章的老太太。 兴许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她脚上踏着泥泞,进门前,还抬脚在门槛上蹭了蹭。 门被推开,有人站在室内,是那两个小男孩,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灰扑扑的面容,嘴唇都泛着白,倒是双眉中间被人用朱砂点了一指红。 他们双眼直视着前方,只是感受到了推门的动静,所以半个身子回过来,看向了入口处,这视线却没有落在老太太的身上。 一切都充满了古怪。 老太太放下漏了半个莴苣头的装菜编织袋,甚至没有将目光落在两个小男孩的身上半秒,径直走进了堂屋。 画面一转,变成了堂屋的全景,这屋内的正中央,我身子往前倾了倾,试图看清楚。 竟然是一口木质棺材,在暗哑的画面中就像是个黑洞。 老太太进屋后,从香袋里抽出了三根香,点燃插在了棺材前的香炉中,她的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嘴角的笑慢慢渗了出来。 背景音乐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了叩门声,以及高声的唤,“秦老太太,您在吗?” 敲门声不停,老太太快步地走到门前,拉开了门,笑容从她脸上收敛。 “秦老太太,你们家突然发生这种事,唉,您节哀顺变。”其中一个老先生开口,他手指尖夹着一根快吸完的烟,“是啊,谁能想到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另一位老头开口,被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哑了语。 这女人忙走上前来打圆场,她握住秦老太太的手,语调里满是可惜,“您老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就开口。” 秦老太太连连点头,她抬手抹了抹并没有泪水的眼角,“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我们去给您儿子上个香吧。”一开始的老先生掐灭手中的烟,将烟头扔在地上,布鞋踏了几脚。 “进来吧,我去给你们倒杯茶。”秦老太太侧过身去,“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他们忙推辞,秦老太太摆摆手,去了厨房烧水。 站在门外的女人走进屋内,抬手摸了摸那两个小男孩的头,“可怜的孩子,以后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了。” 她旁边的老头看了眼厨房中秦老太太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说,“他家这个不孝儿子,真的是被老天爷惩罚了......” 女人抬起手掩住自己的嘴,也小声地回答道,“可不嘛,竟然买药想药死他妈。” “听说药都买了吧?从巷子尾那家农产品超市买的?”老头询问道。 “来了,别说了......”三个人的谈话因为秦老太太的出现而止。 镜头上扬,城中村的全貌又一点点出现在画面中,下一秒,一个镜头拉近,一位和秦老太太长得十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巷子尾。 他背靠在石头墙上,抽着烟的手都在发抖,视线却落在那家开了门的农产品超市上。 他的脚边落了一地烟头,像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终于,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毅然决然地走进了超市,两分钟后,手里拿了一瓶药,快步走了出来。 他嘴上带着控制不住扬起的笑容,眼眶深陷,就像是上了毒瘾的赌徒。 晚上,从来没有下过厨的他,竟然将自己锁在了厨房。 秦老太太踮着脚,从厨房的窗口向里张望,却瞧见自己的儿子打开了一个瓶子,忽然他转过了头,看向了窗户口,但因为窗户上贴着的油纸常年未更换,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妈妈已经看到了一切。 他面色坦然,将药一股脑的倒进了一碗粥中,透明的液体被筷子搅动,迅速融了进去。 为了避免混乱,他在这杀人的粥里,放了一颗红枣以便区分。 卓上摆满了饭菜,秦老太太笑嘻嘻地坐在儿子的对面,一道又一道菜换着品尝。 两个小孙子面露难色,不知为何,一直推辞说自己不饿,嘟囔着说不要吃饭,两个人你推我搡地跑出去玩了。 “妈,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儿子给秦老太太夹菜,不断搁置在碗中的菜将粥上的那颗红枣压的没了影子。 “好吃。”秦老太太笑眼弯弯,似是一脸欣慰,她大口大口地喝粥,“你怎么不喝?要凉了。” 儿子忙不迭地也抬起碗,“喝。”他喝得极快,仓皇落肚,舌尖触碰,察觉到粥有些其它的味道,也当做是糊了底,进了点烟呛。 “妈还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饭。”秦老奶奶放下筷子,粥已见底,一颗红枣落在碗底。 “下次我再给您......”儿子突然下半身不稳,双腿像是瘫了似的,从椅子上跌落,“妈......”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像是都错了位,他痛得抬起手,面上是一闪而过的不解,“妈......” 这一声,便是最后一唤。 角落的垃圾桶里,是被丢掉的一颗红枣。 八方桌的父亲遗像边,是一袋刚被打开的红枣包装。 丧乐响起,唢呐声炸,白发人送黑发人。 长长的送丧队伍从蜿蜒的城中村道路中往前挪动,镜头不断地飞升,阴郁的云层被《喜丧》二字拨开,画面渐渐响晴。 电影毕。 短短十分钟,像是过了一小时之久。 我站起身来,内心受了不小的震撼,我拍了拍裤腿,唤出了nx309。 电子屏幕适时出现,nx309的电子男声响起,“张先生,您找寻第一个目标人物的时间已到,提示为:家有喜事的人。你看他是在哭,还是在笑?请给我您的答案。” 我如实回答,nx309恭喜我回答正确后,立刻给我派发了第二个目标人物的提示。 “张先生,您要寻找的第二个目标人物,提示为:‘我的身体里住着三个灵魂,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不分离。’祝您好运。” 任务派发完后,nx309立即切断了与我的对话。 我嘴里默念着任务提示,爆米花一颗一颗丢进嘴里,“一个身体里住着三个灵魂......等等,这不是马国富的任务吗?” 我正疑惑着,二号厅的灯光在这时突然亮起,陈米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她依旧是那副像是木偶人般的笑容,“您好,客人,电影已经播放完毕,放映厅需要清场,请您带好自己的物品,在五分钟内离开,谢谢配合。” 她冲我点了下头,转身便离开了。 “五分钟......这五分钟应该是给我躲藏离开的时间。” 我一刻都不敢耽误,推开放映厅的门,我探出头望了望入口处,还好,只有陈米月一个人站在那里,鬼的身影暂时没有发现。 我看电影的这段时间,也没有报有人再死亡的消息,那么他们俩应该还活着,说不定已经碰头了。 我边往出口处走,边在脑内理了理自己现在的猜想,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的玩家的任务,应该都会落在我的头上,但是如果我们破了鬼的局,说不定这个任务也会停止......但如果在这两小时内,鬼依旧存在,那么我就要去获得下一场电影的电影票,否则...... “——咚咚咚——咚咚咚——” 楼上陡然传来了脚步声,我迅速掩入了一楼的黑暗中,之后周身陷入了一片寂静,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呼吸慢下来。 却在下一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冷不丁地从扶梯的中央位置跳了下来,她在地上靠着惯性顺势往前滚了一圈,单脚干脆利落地刹车落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我在暗处看的目瞪口呆。 好家伙,是个练过武的,怪不得一直没看到她,这来去自如身轻如燕的。 她似乎瞧见了我,目光锐利地一闪而过,又有些警惕地往楼上望去,接着,她向我招了招手,示意去一楼紧急出口处汇合。 我立刻对她的信号了然,两人一前一后躲在暗处奔逃了过去。 第77章 g12幕森电影城5 “你和冯茹雁碰过头了吗?就是另一个女生。”我推开一楼紧急出口的大门,她听我口中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视线向上做了一秒思索状,语调平缓地应了一声,“嗯。” 她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额前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我这才注意到她有些费力地将门留了仅仅一只眼睛的距离,拽着门把的左手上溅着血迹,正小幅度地发着颤。 “我来。”我拉过门把,她短促地偏过头看了我一眼。 “npc走路没有声音了。”她贴在门缝上,尽可能地将视线所到之处都清清楚楚地扫视了一番。 “这把游戏的进程太快了......”她嘴里嘀咕着,“不在一楼。”她确定后,才略微松了口气,挺直了向前倾的上半身。 我将门关上,见她的鼻翼耸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我问道。 “就是你俩把这三楼的出口插稍全插上的是吧?差点害死我。” “......不好意思。”我道歉。 “那个女生......叫什么冯茹雁的,刚刚我在二楼短暂地和她碰了一面......”她正小声和我说着,楼梯间的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是有人在下楼。 她眼疾手快地就要夺门而出,被我按住,“是冯茹雁,鬼走路已经没有声音了。”我提醒她道,她这才又松开附上门把的手。 冯茹雁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急遽地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见到我们后,眼睛中的那抹仓皇失色才淡了几分,“终于找到你们了......”冯茹雁说。 “张羡琢,你刚刚发生了什么?”冯茹雁问我,我还没开口解释,她又径自说道,“我们必须得把鬼手中的那根拐杖拿走,没有了那根拐杖,他就不能再杀人。” “如果拿不走那根拐杖,摧毁掉杖柄上的那颗蓝宝石,也一样可以。”扎着马尾的女生偏头向我解释道。 冯茹雁紧张地舔舐着下唇,见我一脸迷茫的样子,“你不知道吗?电影院里有许多小任务可以触发,只要完成了,就会给一条信息。” 我摇了摇头,我刚刚全程待在vip放映厅里,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谢佳音,你有什么新信息吗?”冯茹雁不再看我,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扎着马尾的女生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时间去触发任务,我们俩刚刚在躲鬼......鬼现在在几楼?” “三楼,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二楼了......”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等一下,可以触发新信息的任务是在哪里获取?”我举起左手,插了一嘴。 “我刚刚那条信息是在二楼最右边的员工办公室获取的,那个npc叫自己王姐。”冯茹雁说。 “王姐?是不是穿着一身黄色导购服的中年女人?”我讶异的开口问道,这王姐难不成是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给我们布置任务的那位? “对。”冯茹雁点头,“是她,我躲进员工办公室的时候,她就站在那桌子的尽头,见到我便开口,问我能否将她落在一楼的扣分册拿给她,如果我拿回来了,作为任务完成的报答,会告诉我一条生门的信息,我一开始便猜破局的点是不是就是在于鬼的那根拐杖,王姐的信息让我确定了内心的推想。” “一楼还有两个npc,应该还可以获得两条新信息。”谢佳音说,我们三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站在了紧急出口的门前。 冯茹雁弯下腰看了看门下的缝隙,确定不会开门杀后,我站在第一位,拉开了门。 一楼的led灯光似乎比刚刚暗了一档,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连气温都骤降了几度。 在确认了鬼不在后,我们三人轻手轻脚地探了出来。 前方是六排按摩椅,我们尽可能地弯着腰往前挪动,各自蹲在了一排按摩椅的边侧。 此时王瑶瑶就站在零食区域的玻璃柜台后,她右手里拿着爆米花铲,不时地将手抬起,像是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谢佳音无声地指了指自己,又冲我们指了指王瑶瑶的方向,她似是不放心,又绕着手指对着自己画了个圈。 我对她的手势了然,这是在让我们注意她的四周,一旦发现鬼出现,第一时间就要提醒她。 她走到王瑶瑶的面前,王瑶瑶脸上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您好,客人,需要我为您称重吗?” 谢佳音左右看了一眼,踮起脚尖,上半身往前倾去,不知道在王瑶瑶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到王瑶瑶点了下头,放下了右手的爆米花铲,走到一侧,从柜台里按了一个开关,进入柜台的玻璃门顺势开启。 谢佳音回头冲我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那么,你可要卖出多多的爆米花哦,今天的爆米花不卖完,谁都不能下班哦。”王瑶瑶将爆米花铲递给谢佳音时,笑嘻嘻地开口说了一句。 我和冯茹雁听到此话,皆看了眼满当当的装满爆米花的玻璃柜,一时哑然。 “看来她的任务是卖完这一柜的爆米花,可我们哪里来的钱去买?”冯茹雁问我。 “只能是收银台了。”我说。 那便是一楼扶梯前方的,那片看起来空旷无一物的大厅......从我进入g12幕森电影城这个副本开始,那大厅就一直是关着灯的,只有显示着电影名称及播放时间的电子屏幕散着蓝幽幽的光,可视范围极小,我都没有靠近过。 “现场买的电影票起码是网上票价的两倍,那里的收银台里肯定有足够的钱,我们去把钱全部拿来,把这爆米花买空。”我对冯茹雁说。 她点头示意同意我的行动安排,谢佳音站在柜台内,举着爆米花铲,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们的身上。 “鬼去哪里了?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我不安的问道。 “他现在走路没有声音了。”冯茹雁脚步加快,“我们得抓紧时间,谢佳音撑不了多久。” 为了不发出任何声音,我和冯茹雁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放在了按摩椅边,后又怕袜子打滑,直接光脚了。 我和冯茹雁是摸着黑走进的卖票大厅,蓝幽幽的光散在大理石地面上,在这光段与暗处的交界,我瞧见了一个人。 是马国富。 他正站在电脑显示屏前,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鼠标却不时地发出‘咔哒’、‘咔哒’的按键声,就像是在给面前的虚无人员选座位一般。 冯茹雁也注意到了他。 “你去。”她在我身后推了推我。 ...... 头顶的灯在此刻猝然被打开,一排一排接连亮起,冯茹雁惊到缩住了身子,下意识抬手拽住了我的衣角。 “什么情况!”她压低着声音问。 我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仓促间偏头,看见墙上的数字钟表66:66闪烁了三秒后,又恢复了正常时间。 “......”是陆凌,我松了口气。 马国富在这时机械地转过了头,见到我后,扬起了他那笑容,眼底的暗色被蓝色电脑屏幕的幽光映照着,看得我心里毛骨悚然。 “您好,客人,请问您是想要看哪场电影呢?我可以为您切片,也可以为您将它绞成馅儿。” 我习惯了他们的言语拼凑颠倒,超市和电影院两个副本相重叠,一切都充满了莫名的诡异。 我歪了歪头看向了电脑旁的收银台,并没有关合上,里面是满满的现金钞票。 “我这部电影没来得及看,请问能退票吗?”我从口袋中将《喜丧》的电影票拿了出来,有意地挡住了被撕掉的副券部分。 马国富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见他笑容又爬上嘴角,抬手示意我将票递给他。 我:“......我胳膊疼,举不高。”说话间,我又后退了一步,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电影票。 马国富像是机器短路了般,迟疑了两秒,向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迅速给在我身后的冯茹雁打了个手势,她缩着身子从柜台下溜了过去。 马国富走到了我的面前,“客人,您的票能给我核实一下吗?” 此时,我跃过马国富的肩膀,看到冯茹雁的手伸向了抽屉开着的收银台。 得逞了。 全部拿走了。 “算了,这部电影是我喜欢的演员演的,就当做给他贡献了票房吧,这票根我自己回家留作纪念,就不退票了。”我笑着看着马国富,拙劣地演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好的客人,如果您需要再买票观影,可以随时来我们的g12宜客莱电影城。”马国富有礼貌地冲我点了下头。 “好的,好的。”我连退三步,右手招着冯茹雁赶快过来,她脚下生风,从柜台前一溜烟就跑了过去,全程没让马国富瞧见自己的身影。 直到马国富回到电脑屏幕前,我才转过身,追上了她。 “够吗?”我着慌地问道,冯茹雁将口袋中的钱都掏了出来,“够的,少说得有一千块。” 这时,脑内一阵电流声响起,报时女声又出现了,“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为您报时,此刻已是十一点三十分整……滋滋……希……祝您购物愉快。” 下一次回答目标人物的时间是十三点整,只剩不到一个半小时了......在这一个半小时里,我要么再次找到进入vip放映厅的电影票,要么就必须得破了鬼的局。 第78章 g12幕森电影城6 我和冯茹雁蹑手蹑脚地回到爆米花玻璃柜前,却惊诧地发现谢佳音不见了,就连被困在柜台中的王瑶瑶都没了踪影,桌上只剩下还在前后晃动的爆米花铲,似乎代表着十秒钟前,这里还有握着它的人。 我耳后的碎发不知为何被风吹动,仅半秒间,我原地打了个寒战。 下一秒,大厅顶部的音响放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似是在提醒我,第六感是准确的,身后确实有人。 冯茹雁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我下意识地用力将她推向了一边,自己也立即向右边闪避。 只瞬息间,玻璃柜台便被迎面落下的玫瑰木杖敲得粉碎,锋利的玻璃碎片凌空落了满地,我脸上一个吃痛,再抬眼,就见到鬼立身在我的眼前。 他冲我缓慢地摘下了面具,微微向前对我倾身,面具后是一张没有脸皮,只剩血淋淋泛着白骨的面容。 我心中大骇,这是他每次杀人前都会做的标志性动作。 鬼的瞳孔里映出了我惊恐的模样,他很不满我的反应,顿时暴怒了起来。 他的右手不停地抚拭着拐杖顶端的那颗蓝宝石,玫瑰木的杖身在蓝宝石的催动下,逐渐变成了一把泛着阴冷蓝光的锋利刀刃。 我以为这把我高低要挂了,毕竟在我当初的副本设置中,只要鬼对一位玩家做出了属于他的杀戮前专属动作,就代表着杀戮的行为已经形成,刀下人即被绑定。 却在仓促间,我耳边传来了似是离得很遥远的欢快bgm,像是隔了一层空间,我用力甩了甩脑袋,那老虎机中了头奖后的硬币落地声猛地被拉近在耳廓,我意识突然清醒。 在鬼的身后,我看到了双手紧紧握着比普通棒槌粗了整整一倍棒球棒的谢佳音。 她单脚踩在一侧的按摩椅扶手上,凌空一跃而起,按摩椅的椅脚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挪动声。 她在半空中抬起双臂,手上下了死劲儿地将棒球棒往鬼的脑袋上砸去。 躲在零食柜台边的冯茹雁看到此景惊声叫好。 “————砰!” 谢佳音一个干脆利索地落地,我只见她握着棒球棒的那只右手在大幅度地发着抖。 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子砸到晕头转向,我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副拐杖,却被他死死地握着。 与此同时,头顶音响里响起了欢快的旋律。 谢佳音厉声冲我喊道,“愣着干什么!快跑!” 我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在一边的冯茹雁也跟在我们俩的身后,三人发了疯地往扶梯楼上跑。 “我们不能一起走了,我们得分开......”冯茹雁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惊惶不安地看着我们俩,“自求多福了,各位。”到二楼后,冯茹雁选择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躲藏,她掩入了二楼长长走廊的黑暗中。 逃到三楼后,我停住了脚步,谢佳音正要往右侧走,我喊住了她,“谢佳音,谢谢你。” 她回头看向我,只摇了摇头,“不必有心理负担,接下来,祝我们好运。” 下一刻,她蹙着的眉头看向了我的身后侧,二楼的墙面上出现了大片的阴影,鬼应该是上来了。 三楼有小型的4d放映厅,我打开门躲藏了进去,离别前,谢佳音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只见她爬上了三楼的扶梯栏杆,接着双手向上一跃带起了上半身,她钻进了通风口里,我这才注意到,三楼顶部天花板上有许多被戳出的洞,那些洞口已然有干涸掉的血渍。 我关上了门。 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刚刚吃痛的地方,血迹都干掉了。 4d放映厅的座位很少,刚刚去马国富那里时,我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价目表,这间放映厅的价格是普通厅的两倍,说是看电影时能身临其境,电影里下雨,放映厅里便洒水,电影里人被揍,放映厅的座椅便揍人。 但我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因为瞥见的屏幕上,只有这间放映厅在十二点零五分时,有一部没有名字的电影会放映。 当时冯茹雁全程一直低着头,她甚至没有怎么抬眼看马国富的长相,所以并没有看见屏幕上的这条提示。 那么既然提示是一部普通电影,它存在的意义应该也是获取新信息的任务一环。 这时,报时的女声出现了,“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为您报时,此刻已是十二点整……滋滋……希……祝您购物愉快。” “十二点了。”我选择了一个座位坐下,还有五分钟。 刚落座,心里又有些不安,万一这是个陷阱呢?这里可不是楼下的vip放映厅,鬼是可以进来的。 我又站起身,走到了门口,将一边的灭火器抵在了门的正中间,如果有人在我观影时突然进来,我还能第一时间通过另一侧的出口门逃出去。 一切都如计划就绪后,我挑了个离出口门最近的座位,后来想想,干脆直接坐在出口处算了,也免得被座椅打。 时间到了,屏幕亮起,竟然是一部蒸汽时代的黑白默片电影。 主角是个在工厂流水线上工作的小工,这是一座三层汽车零件加工厂,主角在最底下的一层忙碌。 画面切了近景,主角泛着黄的衬衫上破着洞,脚上的大头皮鞋露出了三个脚指头。 这电影画面简单,电影的音效也只是一些短促的旋律。 我皱着眉,看了半天不懂什么意思,主角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但是慢慢地日复一日,在有一天,他升到了第二层。 身上的衬衫换了一件,但看起来也是个便宜的地摊货,大头皮鞋换成了系带运动鞋,明显感觉到主角应该是升职加薪了,之前每天都需要工作,这次竟然一周可以休息半天,主角在这获得自由的半天里,他去了赌场。 赌场里纸醉金迷,满是穿着崭新燕尾服,戴着黑色高礼帽的有钱人,主角在里面格格不入,他是趁乱溜进去的,刚进去没两分钟,便被巡逻的保安发现,抬腿就从后门扔了出去。 主角的脸扑在后巷子地上的脏水里,他抬起脸,嘴里呸呸呸地吐着,右手却在前方的垃圾堆中摸到了一张金色的钞票。 这是这部电影里唯一出现的色彩,金闪闪的,在月光下发出耀眼光芒。 主角慌乱地将金钞塞在了自己的鞋底,稳稳神,正要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又立刻缩小了身子,走在街边的角落,像是乱世下无人注意的过街鼠。 主角回到了工厂,他摸着黑走到了自己的工位上,想起每天早上进入工厂时都要被搜身,是为了防止带入违禁品进入工厂引发火灾爆炸,那么,他低头看了眼鞋底,金钞肯定会被发现。 ‘藏在哪里呢,藏在哪里呢......’画面出现了这句配字。 主角来到了三楼,这里是更高职位的人工作的地方,刚踏上三楼,主角脚下一软,他摔坐在地上,手摸上了柔软的地毯,‘原来三楼有地毯啊,好软,好稀奇......’主角趴在地毯上,用脸颊蹭了蹭,‘比我的枕头都要软呢。’画面上配字的背景,是褐色的短绒地毯。 一帧还不行,还给这地毯来了五帧特写,就差把重点用红笔圈出来了。 我愣神,这地毯和外面地上的好像。 主角灵机一动,他将金钞从鞋底里抽了出来,他用手探着地毯的边缘抬起,将金钞仔仔细细地沿着缝隙塞了进去。 ‘这里最安全,不会有人猜到这里有宝藏的。’俏皮的旋律响起,窗外照进来第一抹晨曦,主角吹着小口哨走下了楼梯,画面逐渐缩小,最后落在了藏在地毯下的金钞上。 电影结束。 “亲爱的顾客朋友们,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为您报时,此刻已是十二点三十分整……滋滋……希……祝您购物愉快。” 我抬手扶了下额,有些不敢相信,这提示也太简单了。 难不成又是陆凌? 肯定是他,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我走到入口处,将抵在门前的灭火器拿在了手上,打开门探出了脑袋,左右望了眼,还好,三楼一片寂静。 我弯着腰和做贼似的跑到了扶梯口,蹲在地上试探着按了按地毯,顺着边缘摸到了大致的地方,手伸进去寻摸着,果不其然,我摸到了一张纸片。 我迅速将纸片抽了出来,站直身子后,二楼突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好像是冯茹雁,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鬼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倒吸一口凉气,将灭火器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纸片被我攥在手中,我慌忙溜进了刚刚的放映厅。 放下灭火器后,迎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纸片上的字,这果然是下一场vip放映厅的电影票。 “g12幕森电影城一楼vip三号厅,片名为《永不分离》,放映时间是12:50分。”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如果不破了电影城的局,那么每一位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的玩家需要寻找的人物目标,都会落在我的头上。这次是马国富的,接下来还有陈米月的、王瑶瑶的,以及刘光耀的。 时间不多了,我得抓紧去一楼检票,进入vip厅后,我便是绝对的安全。 第79章 g12幕森电影城7 我手里攥着电影票,轻拉开了放映厅的门,整个三楼的灯都被开启,处处一眼便能看到底,不再有能让人躲藏的暗处。 扶梯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我大跨步地下楼,右耳陡然听见一楼的右侧传来货架倒塌的声响,接着便是短促地一声尖叫。 我慌乱间便加快了下楼的步伐,来到一楼时,见到眼前的景象,我半愣怔在了扶梯口,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原本还是电影等候厅模样的一楼,此刻已然半是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半是幕森电影城两个场景相重叠的画面,我抬起手试探着摸向面前的零食货架,竟不是虚影,我切切实实摸到了木质板。 这似乎代表着,这把游戏即将结束。 层层货架阻挡了我的视线,我静了一分钟,一楼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此时头顶的中央空调吹出一阵暖风,这带着一股腐烂肉块变质的味道浮进了我的鼻息,我猛地打了个激灵。 来不及了,我得赶快进vip厅。 我在货架中绕了好几圈,才在倒数第三排货架的最中间看到了陈米月,她的身体被生生卡在了木质板中,动弹不得,被切割的肉体往下流着发黑的血液,都这样了,她竟然还在喘着气,见到我出现在面前,她被卡在木条中的手还在试图向我抬起,“请......出示......您的电.....影票。” 她一张口,汩汩鲜血从中涌出,顺着货架的方向往地上滴滴答答,落眼,那处已然聚了一小滩的血。 我将电影票塞在了她的指缝中。 “您观看......即将在......v......ip三号......厅......祝您......观影......愉快。” 陈米月的话音刚落,面前的六层木质板突然在我眼前向左右断裂分开,与此同时,陈米月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叫声,她的身体竟被活生生的撕扯开,这喷射出的血液溅在了我的眼皮上,我惊得浑身一抖,等再抬眼,就见她的瞳仁已经失了色彩。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抬起右手,颤巍巍地附在了眼睛上,下意识地摸蹭,聚在眼前,是刺眼的红,红得发渗,红得惊心。 这一刹那,我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是我造了这座无休无止的修罗场,是我成了靠痛苦餍足的怪物。 如今,眼前是一条暗到底的长路,四周寂静无声,我孤身一人。 电影票从陈米月的指尖飘落,轻落在地被鲜血浸湿,我弯腰将它捡起,握在了掌心中。 vip厅没了陈米月的守护,已经不再安全,我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攥了攥拳,踏进了走廊。 推开vip三号厅的门,暖风扑在了我的脸上,是一股淡淡的腐烂味。 此时电影屏正亮着白色的弱光,在进行观影倒计时。 00:59 00:58 00:57 ...... 我反身将门反锁,摸着座椅靠背找了个第二排最靠边的位置坐下,这里离出口最近,一旦有任何情况发生,我还有一丝逃命的机会。 电影开始了,片名《永不分离》出现在暗夜之中,这四个字倒不是往常的横向字体,而是被分成了两列,‘永不’与‘分离’,白色的底明晃晃的,让我想起葬礼上的挽联。 入眼的是一排并列的破旧老楼,太阳斜挂在天边落霞处,明明还没有天黑,这些背阴的楼栋口却被落日衬得更黑漆漆。 楼道顶很矮,入口处远望过去就像是一间开口的小棺材,让我觉得很压抑。 其间,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孕妇正在缓慢爬楼梯,她四肢纤细,肚子却大的惊人,兴许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她上一节台阶就要原地缓一会儿才能再抬脚,在她爬到二楼时,一楼传来了略显迫切的脚步声,是个右手臂挎着菜篮子的中年男人,他的年纪看上去要比孕妇年长个十岁。 他三步一个台阶往上,嘴里喊着,“老婆,你慢点走,别摔着了。” 孕妇回头应着,声音带着些乡味,“晓得嘞。” 画面一转,孕妇坐在窄小的客厅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碗洗好的草莓,男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正在看电视的妻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吃完饭后,他们俩拎来两张椅子,坐在阳台开始聊天,正值三月,天气开始转暖,微风吹拂在身上,只觉得浑身愉悦。 孕妇摸着自己的肚子,嘴里嘀咕着,“不知道是三个女娃娃还是三个男娃娃,要是女娃娃和男娃娃都有就好嘞,要好好长大哦。” 男人也笑着摸了摸妻子的肚子,“都好,都好,爸爸都爱。” “你看,对面那家一家三口,也好幸福的嘞,我天天看到他们夫妻俩在客厅陪娃娃玩积木,对了,刚刚还在小区门口遇到他们了,他们心真好,还给那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买吃的嘞。”孕妇指了指对面楼的住户,那家的阳台没有封窗,客厅也没有拉上窗帘,里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是很普通又很温暖的一家三口,此时三个人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笑嘻嘻地说着话。 画面开始近景变虚,远景拉近,bgm在这时突然变了个调,竟听起来有些略显诡异,这突然的转变让我心生不适。 画面变黑,背景音乐却没停,救护车在长路中拉响、医院中人群在奔跑、警笛在黑夜中长鸣、婴儿啼哭声响起。 我蹙着眉,回忆了一下第二个目标人物的提示,‘我的身体里住着三个灵魂,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不分离。’ 三个灵魂...... 是怀了三胞胎的孕妇? 画面亮起,又是熟悉的那间两室一厅,不同的是客厅出现了三个婴儿车,两个女娃娃一个男娃娃,正在婴儿车里酣睡。 成为妈妈的女人有些累,看样子是刚从外面遛弯回来,额前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男人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把毛巾用水打湿拧干,递给了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妻子。 妻子接过毛巾,擦了擦面颊,开口说,“可怜啊,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听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吧?” “是啊,咱们小区还是太老了,不安全,我最近看了几套房子,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去看看。”男人打开冰箱,拿了做晚饭的食材出来。 “唉,真可怜,听说是房东发现的,催缴房租好几天了没有回应,这才上门查看的情况,说出来的时候都扶着墙吐嘞。”女人挥了挥手赶走了婴儿车前的飞虫,说道。 “有一部分没找到是吧?我都担心不会是埋在咱们小区了吧......”男人面容不佳,眉头皱着,正在洗菜。 “别说嘞,我害怕。”女人摇了摇头,“我看咱们这周末就去看看房子吧?” “行啊。”男人点头应道。 深夜,三个娃娃睡在了主卧多加出来的床上,男人关掉台灯后辗转反侧不能寐,妻子拍了拍他,“你怎么嘞?睡不着吗?”她问道。 “其实......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敢和你说,怕你吃不下饭。”男人小声地应着。 “什么?你说啥子嘞?”妻子不解地问道。 “都说......都说那没找到的部分,是被吃嘞。”男人话音刚落,窗外一声雷劈了下来,惊醒了一旁的孩子,顿时屋里满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男人赶忙爬起身跃到床侧开始哄孩子,一边的妻子却久久没反应过来,她盯着窗外,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 “老婆,你怎么了?”男人不解,循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对面,却在下一秒,一个惊呼咂舌。 那一家三口,出现在了客厅中,他们三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直愣愣的看着对面,就像是......画面突然在此结束。 荧光灯啪嗒一声亮起,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出现在了画面中央,他似乎是在一条船上,周身摇摇晃晃的,面前的碗碟也在桌上不稳地晃动。 他上半身穿着套不合身的西服,下半身却只穿了个短裤,像是捡来拼在一起的,他伸出手端起碗,指甲缝里满是泥土,下一秒,镜头猛地拉近,他埋在碗里大快朵颐,血红的肉块在齿尖上下抿嚼。 他很满足,甚至有些兴奋。 最后一幕,便是他对着镜头的‘嘿嘿’一笑。 “你们真好,你们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要和你们分开。” “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不分离。” 电影毕。 我坐在座位上,右手摩挲着膝盖,重重缓了一口气。 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怀三胞胎的孕妇身上,完全忽略了这个男人,我这才想起来第一幕画面的角落里,他呆立地站在黝黯的角落,手里捧着似乎是盒饭的东西......所有画面都有他若有若无的影子,存在在犄角旮旯,无人注意的地方。 “nx309。”我轻声唤。 “张先生,您找寻第二个目标人物的时间已到,提示为:我的身体里住着三个灵魂,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不分离。请给我您的答案。” “食人魔,流浪汉。” 我回答之后,nx309给我派发了第三个目标人物的信息,他现在是连恭喜我回答正确这个步骤都省略了。 “张先生,您要寻找的第三个目标人物,提示为:他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卖气球,个个都是他的头。祝您好运。” 我:“知道了,谢谢你。” nx309:“............不客气的,张先生。” 兴许是第一次听到我和他道谢,不知道我想做什么,nx309语气又有些紧张了起来,他没有再多说,切断了与我的对话。 我刚站起身,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这声音在安静的放映厅里听来放大了数倍,我疑惑着下意识地快步走到了出口处,手刚要搭在门把手上,却见这门把手已经被人在外转了方向,我立刻心中大骇,连连退步。 “等等......不对......鬼是不会敲门的!”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我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我转身就往入口处跑,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奇怪......是谁......”门刚刚被我打开了一条缝,却有外力将我冲击,我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摔到了一米之远。 门被推开,逆着光站在我面前的,是手执拐杖,身影巨大的鬼,可是......我的视线下移,鬼心脏的正中央却被一把利刃穿过,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毯上,褐色的短绒地毯颜色更深了。 一瞬间,我心中欣喜,“成功了......” 可正当我歪头看向鬼的身后时,却见到这个被刺穿的鬼身影渐渐弱化缩小,最后竟然变成了冯茹雁的模样。 “快......跑......”冯茹雁艰难地张口,一开一合只说了支离破碎的两个字,她的声音极其微弱,鲜血从喉咙中往上翻涌,而在她的身后站着的,是鬼。 我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用劲,企图让自己站起来,我脑中久远的记忆传来,鬼每杀一个人便能获取一次玩老虎机的机会,奖励可以是任何道具,其中......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设置了多少个奖励,其中就有将玩家幻视为自己的分身,以此来混乱其他玩家逃跑路线的道具。 任务屏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鬼的身影如电流般闪现了两下,继而消失了。 他出场的隆重,离开时又如此轻率。 连同消失的,还有被长剑刺穿的冯茹雁,她的眼神我还记得,看向我的时候,没有痛苦,只是冀望。 “快跑。” 不要被他抓到。 冯茹雁的头像在任务屏幕中暗下,我抬起右手摸了摸面颊,一滴泪落了下来。 “玩家冯茹雁,离场!g12幕森电影城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我站起身来,nx309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张先生,g12幕森电影城副本在此结束了,您也成为了宜客莱超市购物中心玩家中最后一名幸存者,恭喜您已成功通关。” 我没有回应他,只默然地扶着墙向走廊外走去,谢佳音站在一楼大厅的正中央,她满身都是干涸掉的血迹,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始终坚毅,成片的阳光落在电影城的玻璃窗,尽数倾洒在她的身上。 她扭头看向我,面上是不解,“为什么我的任务派发员告诉我,这把游戏只剩我一个人了?你不是也......” 血色大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白光越来越弥漫,开始充斥进了她的思绪,最后一刻,她看着我,“为什么?你到底是谁......”她低喃道,声音消失不见。 副本世界开始崩塌,黑暗像清道夫一般开始吞噬整个电影城。 nx309又提醒了我一次,“张先生,游戏已经结束,再会。” 我喉咙间混沌地应了他一声,他切断了与我的对话。 灿烂夺目的烟花在此刻升起,我独自一人站在逐渐被黑暗侵占的原地仰头,火花四溅,盛大耀眼,这个世界也在消逝。 在下坠的星光之中,我逐渐看到了一个人,他削瘦挺拔,正踏着徐缓的步伐向我走来。 我的泪水不断滑落。 “三三,好久不见。” 下一刻,我被拥入了熟悉的怀中。 第80章 寂鸦城1 这里似乎只有我一人,四周寂静无声,左右望去,入眼的只有一片沉郁的黑。 我倒是不惊慌,直觉告诉我,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远处水声嘀嗒,还有一阵阵来自于不同人的呜咽声传来,我抬脚往黑暗深处走去。 脚步在一扇古铜色的铁门前站停,这是唯一一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房间。 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去,这里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潮湿狭窄。 视线下移,我看到了一个背对着我跪在水泥地上的男人。 他右手吃劲地撑着地面,企图将整个身体撑起,肩胛骨上裂开的伤口刺入我的眼睛。 “——咝咝咝” 陡然间,我听到了一声令我不适的声音,它光滑的外皮在水泥地上爬行,又发出了冷涩的摩擦声。 我很不安,大力地将双手按在玻璃窗上拍打,“岭南!”呼出的白雾浮在玻璃窗上,下一秒,雾气散去,一双冷冽犀利的竖瞳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嘴角鲜血往下垂落,正在兴奋地冲我吐信子。 霎时,我整个人向后仰去,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心脏惊悸不安,刚从睡梦中强制性惊醒,让我脑袋有些昏沉沉。 “这是哪里?”我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嘀咕道。 我从床上坐起,视线恢复,发现这是一间家居摆设很普通的卧室,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排衣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此时窗外一片漆黑,想来应该还是深夜。 我掀开被子,床侧还有一双棉质拖鞋。 “不对......我明明是和陆凌在一起的......”记忆回笼,我明明上一秒还在幕森电影城,怎么会在这里醒来?这里也不是我的仓库...... 外面似乎有嘈杂的脚步声,我眼疾手快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第一层什么都没有,第二层发现了一个空调遥控器。 “算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我将遥控器举在手中,没有穿拖鞋,轻手轻脚地踮起脚尖,缓慢地拉开了房门。 一个长发女生倚靠在客厅的餐桌边,她听到开门的声音,目光看向了我。 “嘿,房间还有个人呢。”她不是在和我说话,而是瞥了我一眼,又冲自己面前的人撂了一句。 “还有个人?”又有一个女声响起。 “那看来就是咱们五个人了。”一个寸头男人冒了出来,他站在了我的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举着的遥控器,笑道,“暂时没事儿,出来吧。” 我扭头回去把拖鞋穿上了。 我关上门来到客厅时,这三个人正围在阳台边,听到我的脚步声,短发女生回头冲我点了下头,我也回应了一下。 “他怎么还没醒?”站在一边的寸头男人说道,他低着头,像是在看一件搞不定的事情。 我走近了些,发现陆岭南正睡在阳台的一张行军床上。 他这次没有再换模样了,而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原本的样子。 面色瓷白,却乌发浓眉,五官利落又柔和,是扎眼的漂亮。 他似乎做了噩梦,眼球在眼皮下左右飞速地转动着,额前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喂,醒醒。”寸头男抬手拍了拍陆岭南的手臂,见没有反应,手又往上挪动了几分,有种下一秒就要给他一个大嘴巴子的感觉。 我赶忙上前拦住,“我来!我来叫他!” 寸头男这才缩回已经蓄势待发的巴掌,他疑惑地瞥了我一眼,我慌不择路地解释道,“我以前是护工,不能这么叫醒正在做梦的人的......” 寸头男这才一脸了然地回过身去,他们三个人站在我的身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对信息。 “现在应该是晚上吧,外面什么都看不清......” “墙上的钟坏了,不知道现在几点,电视是不是也打不开啊?” “打不开,我试过了......” 我伏在陆岭南的耳边,小声地唤他,“岭南,岭南醒醒,岭南。” 听到我的声音,他眉间一抖。 “岭南,我是三三,醒醒。” 我手背摸了摸他的面颊,轻拍了拍。 听到我的呼唤,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我身后的三个人吓了一大跳,“嘿!终于醒了!”寸头男惊呼道。 陆岭南扭头看向他们,后视线又落在了蹲在行军床一边的我的身上,见到我,他冷清的目光漫上了一层欣忭。他撑在床侧的右手轻抚了下我的手背。 “梦到什么了?”我低声问他。 “......蛇。”他看着我的眼睛,瞳孔里漫过一丝不安,“你没事吧?”他反过来问我。 蛇?我刚刚也梦到了蛇......但我没有告诉他。 “没事,一切都好。”我安慰着说。 “这把应该就是咱们五个人了吧?”长发女生问道。 “应该是了,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程鹏旭,大鹏展翅的鹏,旭日东升的旭。”寸头男正坐在沙发上,他边将靠枕塞在自己的后背边说道。 “我叫林宇寒。”长发女生说。 “王敏清。”短发女生蹲在电视机前,一直不停地按着开机键,回头对我们说道。 “我叫张羡琢。”我冲他们点了点头说。 “陆岭南。” 我们介绍完各自的姓名后,正打算在房间里先搜查一番,却在下一刻,我眼前突然电子液晶屏闪现。 “张先生,欢迎来到你的新游戏,我是你的任务派发员nx309。”电子男音响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nx309在‘新游戏’这三个字上的语气着重了几分。 “这里是寂鸦城,你所在的地方是住宅区,你需要在三天内到达体育馆,即可成功通关。地图在玄关柜上,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nx309竟然没有和往常一样布置完任务就切断与我的联系,甚至是还有要回答我问题的意思。 “寂鸦城?”我低头思索了几秒,还未等我再开口,nx309又抢答说道,“是的,张先生,这不是您创造的游戏副本,这是,新,游,戏。游戏即将开始,祝您好运,再见。” nx309切断了与我的联系。 我:“......”nx309你这家伙情绪不是很稳定啊,幸灾乐祸的太明显了吧。 液晶屏消失。 林宇寒在玄关柜的文件夹里找到了张地图,她将地图在餐桌上平展开,【寂鸦城】三个字在明晃晃的页眉处。 此时窗外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整个城市像是在缓慢苏醒。 “就是让我们三天内,从这里到达体育馆是吗?”王敏清看着地图问,她的手指在半空中移动,似乎在找寻我们的位置。 “在这里。”程鹏旭食指重重点了点地图的最右边,我们的视线被引了过去。 这是一片住宅小区,我们所在的地方被五个红点标记了。 “体育馆呢?”王敏清问,“哦,在这。”她指尖落在右下角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类似于鸟巢的建筑,标志着一个红色小旗子以示终点。 “就这?”程鹏旭抬头问,“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林宇寒和王敏清都摇了摇头,我也默不作声,这把游戏确实没有更多的信息。 “喂,那边的,叫什么来着.......陆岭南,你有别的信息吗?”程鹏旭张口扬了分贝地问道。 陆岭南自刚才天边泛出晨光开始,就一直背对着我们站在阳台的窗户前。 此时整个天空已经逐渐明朗,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王敏清抬手关掉了吸顶灯。 灯控开关‘咔哒’一声,陆岭南像是回过了神。 “你们来看。”他这才回应,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 “咋了?”我们四个人走了过去,却在看清了眼前所见后,被震骇到久久没有开口言语。 我们所在的楼层较低,所以看得很清楚,小区的主干道上满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们的面颊像是被野兽撕咬过,里面血肉模糊,只露出了两排牙齿,有的甚至肚皮敞开,里面的五脏六腑都暴露在阳光之下,脏器脱落着,在地上拖行。 此时,他们正以怪异扭曲的姿势在慢慢挪动,四处游荡,所见之处皆是断裂的四肢残骸,甚至还有几个我现在难以称其为人的东西趴在尸体上面啃噬。 不远处小区池塘的水也泛着鲜红,就像是大桶红色油漆倒了进去,里面还站着几个丧尸,像是失了目的性般在里面游转。 林宇寒和王敏清被吓得面色惨白,王敏清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抬手扶着墙,干呕了好一阵子。 “卧槽......这是丧尸?”程鹏旭见此景,瞳孔骤缩,往后倒退了半步,后跌坐在沙发上,他嘴巴半张着,久久没有合上。 陆岭南抬手将窗帘整个拉上了,刹那间,客厅陷入了一片黑暗。 ‘——咚咚咚’墙壁上停掉的钟摆突然开始整点报时,刚刚一直打不开的电视机屏幕也陡然亮起,上面是满屏的雪花波纹,期间掺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 “电视里的人在说什么?”程鹏旭反应了过来,他抓过茶几上的遥控器,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按着,像是在调试,这电视里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滋滋滋......疑似爆发丧尸病毒......滋滋......数万起咬人案件......变丧尸者有攻击性......不要被咬到不要被抓到滋滋滋......夜晚攻击性较弱但也不可小觑......滋滋滋物资地点为临安小学的操场、驾照中心练车空地滋滋滋......请有需要的居民谨慎前往......居民们关好家里的门窗锁好大门......体育馆......滋滋安全......” 翻来覆去听了几遍,皆是这样的话。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林宇寒缩在角落,语气颤抖着问。 “先把灯打开。”我说,“天越来越亮了,灯光应该不会吸引到他们,今天已经是第一天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先把房间都搜一遍,能有用的东西都翻出来丢在客厅。” 我打开灯后,程鹏旭应和着从沙发上站起,王敏清和林宇寒也深呼吸了几次,开始四处翻找了起来。 我走到了餐桌前,垂着眼帘盯着地图,指尖在我们必经之处划动着,“岭南,你有什么想法?”我问道。 “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这地图三等分,今天就得出小区。小区外是城市主干道,马路上视线范围太大白天肯定走不了......”他的声音平稳清晰,手指细长,在每个地点都因思考而轻点了两下。 我点头迎合道,“刚刚电视里说,晚上他们的攻击性会相比白天弱一点,但是现在才刚刚天亮,难不成我们得等到晚上才能出门?”想了想,我又半摇了摇头,“不行,晚上六点才会日落,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三三。”当我正在思索什么时候是最佳出门时间时,陆岭南在我身侧唤了我一声。 “嗯?”我略偏过头看向他,四目相对,这么近的距离,我甚至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很迫切,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通关十把游戏,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他一起回到系统世界,才不用再经历每一把都要分离的苦,至于之后会怎么样,只要我们俩在一起,我想没什么难的。 “没事的,我陪着你呢。”他似乎是看透了我心中想法,出言安慰的话落到了我的心里。 四周安静了一瞬,只剩背景翻箱倒柜的声音。 “岭南......”我屏着呼吸,尽量使焦躁的自己在他的顺毛下平静下来。 “我真的好想你。”少顷,我才低声回答。 第81章 寂鸦城2 “我只找到了这些东西......”程鹏旭从房间里抱出了一个纸箱子,我扫了一眼,里面基本是一些工具用品。 “橡胶手套、扳手、螺丝刀、打火机、胶带、指南针,还有几盒拆封了的感冒药,你们看看?”他将箱子里的东西倒在了客厅中央,叮零当啷落地,地板被磕出了一条很深的印子。 “我找到了一把车钥匙,两个双肩包,还有一本日记......”王敏清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继续说道,“这本日记后面写,三天后,寂鸦城将会进行无差别轰炸,如果我们三天内没有到达体育馆,估计就......”她瘪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几个苹果而已,收纳柜里也只有几袋坚果,厨房里的刀倒是有四把,我摸了一下,挺锋利的,然后在水池下面发现了一块磨刀石。”林宇寒推开厨房的推拉门,手里拿了三个苹果,堆在了餐桌上。 “有用的东西太少了,我们对外面的状况也不是很了解,现在可怎么办?”程鹏旭走到窗帘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瞥了一眼,说道,“外面的丧尸只多不少,难不成真的要等到晚上才出门?” “不行。”林宇寒摇了摇头,“我们连手电筒都没有,外面的路灯估计也都不亮了,晚上出去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是自找死路。” “王敏清,你刚刚是不是找到了一把车钥匙?”我抬头看向她。 “对,一辆奥迪。”她伸手将车钥匙递给了我,“你们说,我们能开车闯出去吗?”她接着又问。 “我不同意,会动的车在马路上不就是活靶子吗?声音那么大,万一突然这车抛锚了没油了,我们下场就是被丧尸围住,到时候跑都跑不了,而且关键是我们又不知道这辆车停在哪里......”程鹏旭有些焦灼不安地说道。 “我觉得可以开车,一脚油门踩到底,撞飞他们!”林宇寒对空中挥了挥拳,“程鹏旭,你别那么消极行吗?这还没出门呢,打起精神来。”她虽有些不满,但还是在强装镇定地想要鼓舞大家。 “这样,我们先排一下顺序。”我抬手示意先别吵了,“我的想法是出门后,我们一排纵队,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肯定相比较中间来说是最危险的,将后背交给彼此,面向未知。” 两个女生听罢,互相对视了一眼,林宇寒举手说,“我在现实中是学校铁饼队的,身体素质比较好,力气也挺大,我可以走在最后。” “你走最后?别开玩笑了,虽然我是害怕,但我也没有没种到让女生走最后。”程鹏旭走了过来,“我殿后掩护。” “我第一个。”一直默不作声倚靠在主卧门前的陆岭南道。 “张羡琢,那你第二个吧。”林宇寒建议道,“厨房里四把刀怎么分配?” “那个,我插一嘴,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一趟小区的消防室,这家的户主应该是小区的楼栋长,我看这个日记本里面有写,之前物业改革,买了新的消防用具,有提到消防斧。”王敏清将日记本平摊在餐桌上,指尖翻了翻页数,“这里,他记得很详细,他是56栋的楼栋长,然后日记本封面还有小区的手绘图,物业处在52栋,咱们出去左转应该就能走到。消防室在物业的隔壁。” “行。”我点头同意,斧头可比做菜的刀来的有用。 陆岭南在主卧里绕了一圈,“确实没什么东西......衣柜里面有几件皮夹克,书柜上还有硬面的杂志,把杂志用胶带绑在手臂上,如果有丧尸扑过来,用手臂来挡。”他说道。 “好。”程鹏旭走了过去,将书架上的一沓子杂志都抱了出来,堆在了客厅的地上,“开始吧咱们。” 我们各自在衣橱里找了件摸起来较硬皮质的外套套在身上;我将地图小心地收起,从地上捡起了指南针,晃了晃,还好是准的;王敏清在一边拿着胶带,给程鹏旭的手臂上缠杂志,程鹏旭抬起腿,示意腿上也得缠两本;林宇寒将四把刀从刀架中抽出,临时在磨刀石上摩擦;陆岭南徒手把木头板凳的四个脚都掰了下来,在一端缠上了医用纱布,又连带着酒精、打火机塞在了双肩包中。 一切准备完毕,程鹏旭此时就像变形金刚,四肢上都用透明胶带缠上了各颜各色的杂志,我们几个也缠了几本,一捆胶带见了底。 陆岭南打头,他选了一把厚重有力的斩骨刀,手腕转了转,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我选了小巧灵活的小厨刀,刀尖锋利,万不得已时应该能防身;走我后面的林宇寒拿了水果刀,刀锋锃亮又尖利,她将它垂在了腿侧;王敏清则是将最后一把拉切流畅的切片刀让给了程鹏旭,她自己就拿了一个尖头的螺丝刀防身。 程鹏旭小声在她耳边说,“没事,别怕,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王敏清见他因为不受控制的害怕而发抖的手,浅笑了笑,说道,“加油,我相信咱们可以的。” 陆岭南将双肩包背在了胸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我,又看向了后面四位,大家都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准备好了。 陆岭南抬手轻轻拉开了门把,门‘吱呀’一声,楼梯出现在面前。 我们五个人都屛住了呼吸,静了三秒钟,开始一步一步往外挪动。 对面邻居家大门敞开,里面乱成一团,满地的废纸和倒地的家具,细看还有一道血迹通向了主卧。 我们身上的胶带因为四肢晃动双腿间摩擦,而发出了一丝胶裹黏住又扯开的声响,声音虽弱,却在此刻耳边轰然。 邻居家里传来了一阵嘶吼声,果不其然,在下一秒,一个脸色灰黑,半个下巴失踪,只剩血淋淋上牙膛的中年男人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肚破肠流,污浊发白的双眼盯上了我们,接着,低沉的嘶吼声变成了高分贝的咆哮声。 他往我们这边过来了! 站在我身后的林宇寒被王敏清紧紧抓着衣下摆,动作太大,林宇寒直接被拽倒在地,我身后猛地一个空荡荡。 看到这番景象,站在最后的程鹏旭大叫,“退退退!快退回来!”他边喊边拖着王敏清,王敏清又拖着摔倒的林宇寒往屋内拽。 陆岭南偏过头,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面前扑过来的丧尸男,“三三,往后退!”他一言令下,我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他抬脚将靠近的丧尸男踹离了一米远,这丧尸却一秒钟都没有停留,又迅速往前爬了过来,肠子拖在地上,与此同时,我抬眼,却看到我们上方的楼梯上,又有一个长发女丧尸跌跌撞撞向我们扑了过来,在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丧尸,正同样也张牙舞爪地也冲向了我们。 “三三!”陆岭南瞥见身后,大声唤了我一声,他扬起右手的砍骨刀,找准位置劈在了面前男人的脑侧,丧尸男这才彻底咽息了下去。 而我正下意识地抬起左手臂,女丧尸的嘴卡在了手臂的杂志上,一股恶臭血腥味传来,丧尸女浑浊的眼睛近在咫尺,她上下牙齿在不断地用劲咬噬着,‘咔咔咔’,活动的下颌体咔咔作响,我干脆利索地扬起右手的刀刃,直直插入了她的脑侧,黏腻的脓液夹杂着血液喷了出来,瞬间,她应声倒地。 林宇寒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妈的!干了!程鹏旭!别怂啊!”她高声呼叫着,一脚踩上台阶,将手中的刀尖刺入了身材矮小的老年丧尸脑侧,这老年丧尸立即发出了一声哀嚎,跌落在了地上。 似乎没有丧尸再出现了。 王敏清和程鹏旭躲在客厅的餐桌边,正抱着桌脚瑟瑟发抖,林宇寒回屋见到他俩这样,嗤笑了一阵,“行不行啊你俩!要不还是我来殿后吧?”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啊这!”程鹏旭歇斯底里道,“下次我一定可以的!这次真的太突然了!”他慌不择路地解释着。 “下次可就没有家给你躲了!”林宇寒摞下一句。 ............ 陆岭南回过身来,“没事吧?”他问我,手中的砍骨刀被丢在地上。 “没事儿,你呢,没被咬到吧?”听到我的询问,他只摇了摇头。 他抬起我的手臂,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确保我没有被咬到后,才松了口气。 我上前将插在丧尸女和老年丧尸脑中的刀拔了出来,林宇寒走到我的身边,我将她的刀递给了她。 “你们没事吧?”林宇寒开口问,“没事儿。”我回道。 程鹏旭和王敏清也从房中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对不起啊,刚刚太突然了......”程鹏旭先开口,“不是,怪我,我刚刚太害怕了,把林宇寒都拽倒了......程鹏旭是为了救我俩,死了命的把我们往屋内拽......”王敏道歉道,面上还有些惊惶。 “省点劲,这次躲过去,下次可不一定了。”一旁的陆岭南冷然道,他看了眼地上的三具丧尸,对程鹏旭和王敏清扬眉说,“对他们练习一下,砍几刀,砍到你们习惯了,我们再下楼。” 第82章 寂鸦城3 程鹏旭一听这话,“没这个必要吧......”脱口而出,但是抬眼看到陆岭南,他明显心里有些发毛。 陆岭南视线中传达出的,分明就是下次如果再这样,他先解决的就不是丧尸,而是他这个猪队友了。 我默默地将手里的刀递给了王敏清,“试试看吧。”我向她示意了一眼。 王敏清舔舐了一下下嘴唇,面上有些苍白,只低头将手里的螺丝刀颤巍巍地放在了口袋中。 她与程鹏旭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抬起握紧刀柄的右手,刺向了躺在台阶上的丧尸。 刀尖没入脑侧,噗呲一声,浑浊的液体汩汩流出,像是食物腐烂的深青色混着灰白,惹得王敏清又是一阵干呕。 三分钟后,地上丧尸的头颅被刀扎的烂成一摊,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好了吧?我保证下次不掉链子了。”程鹏旭蔫蔫地抬头,看着倚靠在门上,正盯着自己手腕红绳的陆岭南道。 陆岭南闻声侧过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三张脸,站直了身。 林宇寒从房间里又翻了些能派的上用场的东西,她从卧室橱柜的顶上方找到了高尔夫球杆,凭空挥了挥,倒是觉得称手,她递给了王敏清一根。 “程鹏旭你还要走最后一个吗?”林宇寒还是有些不太信任他,“要不换我吧,你站第三个。” 程鹏旭没办法,只好连连点头,“行行行,你们说了算。” “那走吧。”整装待发后,我们一行五人开始蹑手蹑脚地下楼梯。 我们所在的楼层是三楼,二楼两户大门紧闭,楼道的白墙上满是喷射的血液,地上也是一些散落的血肉块。 我们继续闷不作声地往一楼探去,刚在楼梯口拐弯,陆岭南就抬手示意我们停下,他指了指楼栋口,后竖起了四根手指,我们了然。 “随机应变,看好背后。”陆岭南沉下声回过头,对上了我的目光。 接下来下楼梯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猛烈的心跳,我的视线逐渐开阔,这个世界开始慢慢展现在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似有似无地往我鼻腔里飘来,当我们五个人出现时,周遭四个丧尸立刻感受到了我们的存在,疯了似的向我们扑过来,我们紧紧贴在一起的队伍立刻就散开了。 我与陆岭南在下一秒默契地背贴背,两个丧尸在往我们面前快速逼近,在堪堪就要贴近我们时,陆岭南抬手就是一刀,这青年女丧尸脑内的脓状物刹那间迸溅四射,应声倒地。 我后退两步,找准时机抬腿凌空一踹,将落了满地脏器扑向我的青年男丧尸踹离了半米远,他摔在地上还未爬起,便被闲了几秒空子的陆岭南一脚踩踏在胸上,男丧尸的上牙膛奋力地往前使劲着,想要啃噬面前的人,下一秒,映着日光的刀尖插入他的眼眶,直顶地面。 目光所及中,整个世界都是蝉鸣,我见到程鹏旭尖叫着,正撒开欢地在往右边车棚处跑,他四肢上胶带裹住的杂志掉落了一地,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丧尸正在对他步步逼近。 而林宇寒正和王敏清紧贴着楼栋的墙面,王敏清手忙脚乱地抬起高尔夫球杆,对着丧尸的脑袋猛锤,丧尸被锤的半个身子歪斜,还未弹起,又被林宇寒抓准时机,一刀锋利地插入了他暴露在外的半个脑侧。 而跑远的程鹏旭,他甩开腿上的杂志,凭着蛮力将停靠在车棚前的电动车抬起摔向自己的身后,那男丧尸随即被压倒,程鹏旭喘着粗气,走到男丧尸的面前,像是要一雪前耻般,抬眼冲我们扬了扬眉,示意我们看好了。 他抄起手里的刀对着丧尸的脑侧就是一顿猛扎,这中年男丧尸逐渐不动弹了。 我们所在的56栋是这一排的最后一栋,周边被半个人高的灌木丛包围,经过刚刚那一闹,开始不断有丧尸闻着声音往我们这边走来。 我们五个人又凑在了一起,心领神会的都半弯着腰躲在了灌木丛的阴影里,“去52栋物业处,消防室就在它的隔壁。”王敏清小声地提醒着。 此时该是晌午,太阳毒辣地照耀着,我们每个人都穿着长袖的皮质外套,汗水不停地往下流。 因为有灌木丛的阻挡,又加之我们刻意压低的小碎步,聚过来的丧尸们听不到声音后,又回身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走,没有再往我们这边靠近。 可是走到了十字路口后,抬头看,52栋物业处竟然在对面,而如果要穿过这个路口,必将会被四个方向徘徊的丧尸发现,这数目可不小。 “值得吗?”林宇寒小声嘀咕着问,“得去,这小刀不行的。”我看着手里的刀,刀尖都钝了。 “等等......”我突然瞧见斜对面是小区的地面停车场,我摸了摸口袋中的车钥匙,一时间有个想法冒出来。 “赌一把,赌这辆车在这里,三个人去物业处拿斧头,两个人去开车,如何?”我话音落下,除了陆岭南点头,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谁去开车呢......我是说如果......还会回来接人吗?”王敏清蹙着眉看向程鹏旭,程鹏旭心一横,同意道,“听你们的。” “首先得确定车在不在。”我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面前53楼栋,还好二楼两户人家门是关死的,从楼梯空隙中往上张望,也没有见到有丧尸的身影出现。 我们压低身子,蹲在了二楼楼道的窗户口,五个人纷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停车场。 我按下车钥匙的解锁键,地面停车场的一辆银色奔驰登时发出了开锁声,接着,我们便看见周遭的丧尸开始躁动。 屏息间,一个丧尸从楼上坠落,啪的一声,鲜血在楼下迸溅出四五米远。 与此同时,停车场的汽车和电动车被丧尸们不断地撞击,刹那间,整个小区上空都是报警的滴滴声,四面八方的丧尸在快速地往停车场方向聚。 “......啊这” “......这” “......” 我们五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往好处想,起码......你把他们都聚到一个地方了。”陆岭南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右肩。 程鹏旭:?这位先生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第83章 寂鸦城4 “现在怎么办?”林宇寒盯着地面停车场上越来越多的丧尸,低声问了一句。 “能不能一直按车钥匙发出声音,把小区里所有的丧尸都吸引过去,我们再趁这个空档快速跑到物业?”王敏清搭话道,她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眼神都热得有些飘忽起来。 “怕就怕物业也有丧尸,到时候保不准又要发出很大的动静......”程鹏旭语调轻颤,看着不远处聚集在一起黑压压一片的丧尸,不安地一直攥拳。 “这样行不行......两个人留在这里,时刻观察丧尸的动线,其余三个人去物业拿斧头,一旦有丧尸开始往回走,就再按钥匙发出声响。”我提议道,五个人一起去物业风险太大,一旦从物业出来后被丧尸包围,就是作困兽之斗,都得死。 “那......那谁去?”程鹏旭窘迫地反问道。 “我去。”我使自己镇静下来,一方面这是我的提议,我必须得去,另一方面就是我实在信不过除了陆岭南的其他人。 “还有我。”陆岭南搭上我的话茬,抬头平静地看着我说道。 他将双肩包从肩上卸下,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 “那我也去。”林宇寒自告奋勇,“你们俩可得看好啊,别辜负了我们对你们的信任。”她笑着对王敏清和蔫在一旁的程鹏旭说,明明她自己也害怕地手都在颤抖,却还在故作镇定地打趣。 “好,你们小心,注意安全。”王敏清将我手中的车钥匙拿了过去,眼神笃定地看着我们三个人,“放心去吧。” 53楼栋的最左边不再有新的丧尸出现,我在心里猜测这附近的丧尸大概率都已经聚在了停车场那里。 陆岭南始终走在前,回到一楼,刚刚摔在地上已经无法再站立起来的丧尸,看到我们三个人时,竟然又开始动弹了起来,他的身体摔得稀碎,烂成一摊血泥,只剩个脖颈连接着断了一半的头颅,这头颅上下牙膛错位,在地上犹如血水般地还在往我们脚边凑,陆岭南嫌恶地偏过了头。 林宇寒拿刀不费吹灰之力插入了他的脑侧,这摊肉泥才安分下来。 我们弯着腰躲在灌木丛的一侧,左边的主干道上果然已经看不到丧尸的影子,但是右边还有几个背对着我们的。 我看向二楼王敏清,右手做了个‘按’的动作,她心领神会,下一秒,车辆解锁声又响起,‘——滴嘟滴嘟’,尸群又发出了一阵骚动。 “好在他们不是很聪明。”我眼神对上陆岭南,后抬手示意林宇寒三秒钟后往前冲。 “3!” “2!” “走!” 低声令下,我们三人快速地穿过了主干道,后迅速背紧靠着灌木丛。 余光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我看到有几个偏着身子的丧尸似乎发现了一闪而过的我们,开始慢步地往回游走。 还未等我提示,王敏清已经又按下了解锁键,“——滴嘟滴嘟”,声响刚发出,这几个丧尸又回身。 “确实是有点笨。”陆岭南低声喃喃,“走吧。” 一路很顺畅的来到了物业门口,物业处大门紧闭,玻璃门往内望去,满地都是拖拽的血液,鲜血凝固在大理石地上,上面还飞着几只苍蝇,内屋办公室里似乎有人影在闪动,我没敢细看。 “消防室在它的隔壁......”林宇寒在我身后小声地提醒道。 陆岭南盯着物业办公室里墙面上那游走的影子,抬起右手示意我们过去,我和林宇寒一前一后踮着脚跨到了消防室门口。 消防室并不大,大概二十平的样子,里面物件摆放得很整齐,五把消防斧嵌在墙面上的柜子中。 一眼望到底,这里没有危险,我冲陆岭南比了个ok的手势。 拉开玻璃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试探着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丧尸后,我们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有斧头,太好了。”林宇寒拉开其中一个柜子的门,双手抓住斧柄,将斧头小心地拿了下来。 她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斧头的重量,“很称手啊。”她点头欣喜道。 “这里有对讲机。”我走到角落,掀开了木头箱子,里面竟然是整套的联系设备,崭新的对讲机连拆封条都没剪。 “走吧,我把对讲机拿上......”我话音未落,车笛声又响起,下一刻,隔壁物业传来了丧尸嘶吼着撞门的声音。 门外的灌木丛里一阵骚动,我们三个人立刻屏住了呼吸,陆岭南下意识抓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拽向他的身后,我们退了半步紧贴墙面,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喘。 静了得有整整一分钟,隔壁物业处撞门的声音才弱了下来。 “走,跟在我身后。”陆岭南的手心都渗出了汗,他将斧头从柜子中拿出,在右手里掂了一下,后左手也拿起了一把。两把斧头在他手中,他抬起对着空气劈了一刀,像是找到了感觉。 林宇寒有样学样,也一手一把斧头开始操动起来,刚过三秒钟,“不行,太重了,给你。”她将斧头递给我,又把我口袋中的对讲机拿到了自己的身上。 有了斧头,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丝安定感,一切准备完毕,我们推开了玻璃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原本还是艳阳高照,现在竟乌云密布,空气中一股潮湿感袭来,像是即将要下一场大暴雨。 小区的电线杆上也在不知何时落满了乌鸦,成群结队的一身乌羽,发出阵阵嘶鸣,俨然有世界末日的苍凉感。 隔壁物业处的门居然被推开了,里面的丧尸不见了踪影,就在我们准备跨过去的那个刹那,一个穿着物业管家工作服的男丧尸猝然从门内前台后扑了过来,林宇寒一个眼疾手快抬腿就是一脚,男丧尸向后仰去,跌坐在客厅的茶几上,桌腿发出了重重的移位声。 一秒钟都没有停留,男丧尸又从地上爬起来,嘶吼着就往我们的身上冲来。 我抬起斧头,手起刀落,锋利的刃口将他的半个脑子削去,尸体应声摔在了地上。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车笛声开始一声接着一声,短暂又急促,这就说明停车场的丧尸都开始往我们这里聚了。 陆岭南沉声冲我们喊道,“跑!” 我们三个人开始往外飞奔,主干道上果然已经出现了十几个丧尸,见到我们出现,他们四肢全部以怪异扭曲的姿势往我们扑来,林宇寒见到这一幕脚软地差点没站住。 “下来!程鹏旭!王敏清!下来!”我边跑边大声地冲着远方二楼呼喊着,越来越多的丧尸开始往我们的方向来了,陆岭南在旁边挥动着手中的斧头,斧风就在我的耳侧刮,我迅速瞄了一眼主干道的最左边,那个方向还没有丧尸,我们如果跑得快点,应该还可以跑掉。 程鹏旭和王敏清跌跌撞撞地从楼栋中跑了出来,我将手中的斧头向他们的方向扔了一把,程鹏旭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过去。 他握住斧柄,下一秒将王敏清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开始往左边逃窜。 “啊!”这时,一声尖叫从我身后传来,我脑子一阵懵,回过身就看到林宇寒被从灌木丛中突然窜出来的丧尸咬住,她的手臂顿时鲜血四溅。 她痛苦地捂臂哀嚎,我抬起斧头便冲了上去,瞬刻之间,丧尸的半个脑子被削断,林宇寒也瘫倒在地。 陆岭南的两把斧头上满是溅射的血,他将原先距离我们最近的丧尸都解决了之后,在一片尸潮前向我奔来。 “三三!跑!”我向林宇寒伸出的右手被陆岭南抓住,他拽着我,“她被咬了!没用的!”凛冽的风刮过,我眼睁睁看着摔倒在地的林宇寒被涌来的丧尸淹没,那把斧头被她丢了出来,继而被丧尸掩盖。 我竭力地喘着气,回握住了陆岭南的手,向小区大门处奔逃。 第84章 寂鸦城5 小区西大门是等人高的铝合金电动门,门面贴着大幅广告牌,替我们挡住了在马路上游走丧尸的视线,他们暂时还未发现从小区里奔逃出来的我们。 我眼见着头顶盘旋的乌鸦越来越多,它们积压在电线杆上,像是在对我们进行监视,令我心生不安。 雷声阵阵,开始有雨坠在地面,程鹏旭回头望了一眼,惊叫道,“快跑!快跑!他们来了!” 小区内的一部分丧尸还在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四人从升降门杠下钻了出去。 放眼望去,外面的惨状比起小区内,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行道上满是相撞在一起的汽车,这些驾驶位上的司机早已变成了丧尸,他们纷纷被弹出的气囊卡住,正骨骼咔咔作响,在座位上扭曲抽动,座下的鲜血从车门门缝底汩汩流出,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稠的腥臭血腥味。 “这么多,怎么跑,往哪里跑?”王敏清双手紧紧抠着程鹏旭的手臂,刚才林宇寒被丧尸啃噬的一幕让她吓破了胆。 “得找辆车......”陆岭南环视四周,抬手指向了马路的右前方,“那里没有堵塞,走!” 我们一路穿行过人行道,汽车中的丧尸见到我们的出现,开始不断地在座位中挣扎,有的因为车祸被撞击,大力挣脱导致半个身子被渗入体内的安全带勒断,他们的上半身从窗户摔落在地,肠子挂落在窗沿上,五脏六腑‘啪嗒’落了满地,正往我们这边爬来。我只看了一眼,顿时胃里翻江倒海。 身后的丧尸越聚越多,程鹏旭将斧头举起,冲我们大喊,“你们去搞定车,我先来拖一会儿!” 我和陆岭南沿途解决了两个丧尸,绕到了停靠在马路边的黑色越野车旁,这辆车的司机应该是将头伸出窗外,看到前方撞成一片,正打算倒车离开,却被从后突袭的丧尸咬住脖颈,此时的他见到我们的靠近,耷拉在窗沿的头颅奋起,敲击在车门上,“——咚咚咚”。 我结束了他的身不由己。 陆岭南将丧尸从驾驶位拽出,跨步上去拧动钥匙,引擎轰然振响。 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刚坐到座位上,脑子一抽问他,“你会开车吗?”系统世界里可没有学习考驾照这一说法。 陆岭南闻言喉结一滚,偏过头笑着回我,“我会的可多了,是不是没想到?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一下头。 大雨在此时倾盆而下。 程鹏旭在前方杀出了半条血路,见发动引擎成功,转头撒腿就往我们这里跑,王敏清打开后座车门,冲他快速地挥手,“快!快!” 就在他后脚刚刚踏上车,车门还未关稳,陆岭南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向盘摸转,车迅速调转了一个方向,立刻将身后的丧尸甩出了三米远。 越野车因为躲避四处横行的车辆,不时地碾过马路上爬行的丧尸,颠得我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程鹏旭倒是兴奋地在后排吹起了口哨,他眼中发光,难掩颤抖的嗓音冲王敏清说,“看到了吗?我刚刚少说杀了五个丧尸!” 王敏清像是才回过神,她从背包中抽出地图,食指在位置上画着路线,“我们现在在哪里......” 程鹏旭向窗外张望,这个世界已经满目疮痍,被雨水冲刷地更显凄凉,众多建筑物在车窗外飞速后掠。 沿途的汽车要么相撞在一起,要么撞进路边的绿化带,有些地方甚至浓烟滚滚,火光摇曳,雨滴浇落都未平息。 因为我们车辆驶过的声音,路两边一直漫无目的游走的丧尸都苏醒了,纷纷在往我们的方向聚拢。 越野车开始油量告急,刚刚为了躲避障碍物和成群的丧尸,左拐右拐,我们已经失了方向,不知道现在位处于地图的哪一方。 但好在的是,应该是已经出了主城区,这边的丧尸明显要比刚才少了一大半,路边的老旧建筑物也开始越来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高楼大厦,像是城市新开发的区域。 车停了下来,窗外的雨也渐渐收了阵仗,我小心翼翼推开车门,和白天的暴热相比,此时一丝寒意从脚踝处向上攀涌,我打了个激灵。 “这是哪里?”程鹏旭环视四周,只见到两幢大厦杵在面前。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而路灯早已断了电,如果不找到今晚能待的地方,那今夜应该会很不好过。 “我们应该......”王敏清展开地图,指了指刚刚路过的那条河,“应该就是这条河了,过了它,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高新区的技术软件园附近。” 陆岭南将车上的背包拎了下来,走到了我的身侧,他的手背若有若无地贴近了我的手,我向他靠近了几分。 “进大厦?”程鹏旭提议道,“里面会不会全是丧尸社畜啊?要不我说我们在车上待一夜算了。” “不行。”王敏清摇摇头,“明天是第二天了,保不准这丧尸会进化呢?这些游戏每天的难度只会越来越难,明天肯定没有今天这么简单了。” “你说得对。”我点头同意道,“斧头拿好,进大厦吧。” 天色渐晚,四周是供人散步的草坪,几棵上了年头的樟树结结实实地为我们挡住了身影,所见之处只有对面马路边游走的零散几具丧尸,暂时产生不了什么威胁,我们稍微放松了一些。 王敏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解开背包,从中掏出了两个手电筒,递给了我一个。 “对了,你们饿吗?包里还有坚果和苹果,垫垫肚子吧,一天没吃东西了。”说着,她又将吃的从包中掏出,那包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东西,陆岭南少见地帮她撑住了背包底部。 在拿到坚果和苹果后,陆岭南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他先将这两个吃的都递给了我,我看了一天丧尸,着实是没什么食欲,只抓了一小把腰果。 他蹙眉,强制性地将半袋腰果倒在我的口袋中,又将苹果递过来,“不行,都吃掉,得吃饱了,苹果你也得吃。”他说。 “苹果你吃吧。”我把苹果推了回去。 “让什么让,不吃给我吃。”程鹏旭插了一嘴过来,抬手就要拿走苹果,被陆岭南一个回手冷漠打掉。 下一秒,陆岭南对着苹果嘎嘣一口。 程鹏旭:“......”这位先生,我有的时候真的看不懂你,明明我也是你的好队友,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第85章 寂鸦城6 走近这栋高楼,【天鹅湖a座】的标牌悬挂在大厦的侧面,反光玻璃上映照出我们四人的模样,看不见一点内部的情况。 “你们说,这门推开后,万一里面是一层乌泱泱的丧尸可怎么办......”程鹏旭紧张地握紧了斧头,小声开口询问道。 我其实也有此顾虑,万一这栋大厦里满是丧尸,我们这一开门,等同于是自找死路......但是我有细细观察过这栋楼的外立面及入口处,干净的像是刚刚有人清理过一样,没有迸溅的血迹,没有散落的稀烂肉块,就连门外的门禁闸机都是崭新的,没有被丧尸硬闯过的痕迹。 “只能赌一把试试了。”我低声喃喃道,除了这栋大厦,这四周着实没有能保护我们夜晚不受侵扰的地方。 陆岭南长腿一跨,轻松地跨过了门禁闸机,下一秒,天鹅湖a座大厦的自动门因为感知到人体的接近,开始缓缓开合。 见此景,我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斧头扬起跨过了闸机,一秒钟都没有迟疑,快步走到了陆岭南的身前,半个身子护住了他。 好在这大厦的一楼里面确实如我所想,空旷而敞亮,所见之处一览无余,只有位于大理石前台桌的后面有着两个正在游走的丧尸保安。 这两个丧尸听见门开的动静,顿时脑袋转了过来,见到我们四个活人,嘶吼着就向我们扑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两个丧尸的行动速度比早上小区中的丧尸们快了许多。 “快进来,先让门关上,别把外面的引过来了!”我回头冲着傻愣着的程鹏旭和王敏清喊道,他俩这才反应过来,忙爬过闸机,挥舞着斧头就冲了过来。 陆岭南灵巧地躲过了丧尸的攻击,绕到身后的他抄起斧头对着丧尸的脖颈就是一阵猛砍,头颅掉落在地,落到了程鹏旭的脚边,这丧尸的上下牙膛还在不停地‘咔咔咔’咬合,程鹏旭一斧头下去,这才削了他大半个脑袋,颅骨破裂,鲜血四溅,两个丧尸很快就被解决了。 天色已然暗下,我们找到灯控开关,一楼顶空悬挂着的水晶灯刹那间亮起。 我们环视了一圈,这栋大楼有六部电梯,大厅的最右侧是褐色皮质会客沙发,最左侧是咖啡吧台,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未开封的焦糖饼干和饮用水,下一秒全部都被陆岭南装到了自己的背包里。 我在前台处的抽屉中发现了大楼的平面图,楼梯竟然在楼外的侧面,除此之外,便是一些派不上用场的办公用具。 咖啡吧台里有洗手池,陆岭南脱下皮质外套,打开水龙头,用清水一根一根冲洗着手指,期间又被他翻找出了一包湿纸巾,一包用下去,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 “今晚怎么说?睡在这个沙发上?”程鹏旭趁乱拿了两包饼干,正撕开包装纸往嘴里倒。 我摇了摇头,琢磨道,“不安全,这门是自动的,一旦有丧尸靠近也会开启,睡在这里的话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坐电梯上楼啊?”程鹏旭吃完两包饼干,还想要,边说边视线移向了陆岭南。 陆岭南只当作没看见,而我低眉思考,向陆岭南伸出右手,他立刻打开背包,把饼干放在了我的手心上,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玩起了叠叠乐。 程鹏旭:“......”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够了够了。”我收回手,扔了两块给程鹏旭,也给了身边王敏清两块。 程鹏旭:“......”感恩有你。 “说吧,去几楼。”程鹏旭吃饱喝足了,精神也振奋了起来,他捡起靠在沙发上的斧头,偏过头看到陆岭南正拿着咖啡吧台的毛巾擦拭斧刃,眼前的男人面色俊白,眉眼沉黑,微垂的眼睫轻颤,侧脸的线条柔和且瞩目,“倒是男人里难得一见的好看......”他话音未落,陆岭南突然抬眼,程鹏旭对上他的目光,猛地消音。 他似是又想到陆岭南对待自己掉链子时那冷漠的要杀人的眼神,冷不丁地原地打了个颤,“幸亏一开始没有抽他......” 程鹏旭转头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你阻止了我。” 我心领神会:“不客气。” “......如果一会儿楼上有很多丧尸,我们用电梯逃跑的几率很小,但也只有这一条退路。”我在设想最坏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逃离。 “确实,楼梯在这栋大厦的外侧,现在外面漆黑一片,丧尸有多少我们一无所知。”王敏清应和道。 “等等。”我突然想到了刚刚看了一眼的大厦平面图,我快步走到前台前,将平面图展开,果不其然,这栋大厦的最顶楼有一个停机坪。 “顶楼?停机坪?”程鹏旭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我递过来的平面图,“不愧是cbd写字楼,竟然有停机坪,你们说,不会还有直升飞机吧?有直升飞机的话,咱们岂不是半小时就能飞到体育场了,不对,半小时都不需要,十分钟!”他面上止不住地欣喜,开始畅想道。 “不太可能。”王敏清打断他的话,“我刚刚有抬头数过这栋楼的楼层,没看到顶部有啥飞机。” 程鹏旭顿时蔫了。 我默默看向陆岭南,他摩挲下巴,正若有所思,抬眼撞见我的目光,只笑了声,说道,“会开,放心。” 我:“......” 两分钟后。 “首先,我们得确认这电梯里有没有丧尸。”我们四人又全副武装,围在了其中一台电梯前。 “站远点。”我示意大家散开,后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电梯的‘↑’键,后迅速退离三步。 轿厢门缓缓打开,幸好,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轿厢里也同样的干净整洁。 电梯楼层显示,这栋楼有32层。 “怎么说,去最顶楼?”王敏清问,食指悬在32按键前。 “嗯。”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点头道。 32层按键亮起,电梯开始缓慢上升。 第86章 寂鸦城7 银灰色的电梯门在此刻将我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电梯缓慢地上行,发出了沉稳的运作声。 “在这里休息一宿倒是也还行,起码能安心睡一觉。”程鹏旭喃喃自语道,王敏清听罢摇了摇头,“我可不想被困在这里。” 我心里丝丝不安,大拇指一直摩挲着斧柄,这液晶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每上升一个楼层,我的右眼皮就也会随之跳一下。 我盯着它数着,“23......24......25......26......” 陡然间,这轿厢晃动了一下,一阵刺耳的齿轮卡合声在头顶响起,下一秒,轿厢急速下坠。 陆岭南下意识地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护在了怀中,后又迅速按亮了所有中部以下楼层的按键。 “啊!”王敏清受此惊吓,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尖叫,“哇靠!”程鹏旭也脸色大变,他后背紧贴电梯内墙,双腿呈深蹲状,手死死地抠着颈部,想要以此减少缓冲。 液晶屏上的数字像是受到了信号干扰般,不断地在闪烁。 电梯在18楼停了。 “停了?这门能开开吗?我们不会坠落吧?”程鹏旭连半步都不敢挪动,说话都有些哆嗦。 王敏清试探着按了下开门键,电梯门发出嗡嗡声,门开了一小条缝,我们停靠的位置堪堪没过楼层。 这电梯的墙上贴着遇到故障,请按下面红色按钮的标语,在此刻完全就是个塑料摆设。 救?谁来救? 这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我从门缝往外张望,竟有丧尸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我猛地缩回脖子,又抬头看了眼轿厢顶,“难不成要和电影里一样,从这上面爬出去?” “等等,会不会坠落啊?别我们没被丧尸吃了,而是被这鬼电梯搞死的。”程鹏旭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姿势,嘴却不停。 “不会的。”陆岭南抬手覆在电梯门上,“这电梯的钢丝绳不止单单会承担轿厢和额定载重量,还会考虑到曳引力。而且这是个新的商业写字楼,电梯有防坠落系统。” 他单手侧着插入了门缝,手掌使了些力,门缓慢地后移了一些。 本就安静的写字楼,电梯发出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我开始听到向我们方向聚集而来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伴随着低沉嘶吼。 陆岭南拽着我向后退了两步。 丧尸发现了电梯中的我们,门缝里开始不时地有手指残肢伸了进来。 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四只手...... 这门缝因为他们的挤压,开始不断地向左右两侧拉开。 “准备好。”陆岭南像是早就猜想到了,又或是他本来就想这样做。 他语气沉稳,周身弥漫着寒潭般的稳静,程鹏旭都在这股莫名而来的安全感中,不知不觉地站直了身,他双手掂量着斧头,示意王敏清稍稍靠后。 “虽然数量不多,但看好了下手。”陆岭南略眯起眼睛,直视着前方开的越来越大的缝隙。 先是最底下的丧尸半个身子撞了进来,他穿着溅满血迹的笔挺衬衫,腰间系着一条被擦得锃亮的亮皮皮带。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一同往前拥挤的四五个丧尸都各种程度的将脑袋伸了进来。 这几个叠罗汉一样的脑袋就杵在我的眼前,我都感觉此刻有任务提示出现了,几个大字飘在空中。 ‘往这里砍。’ 我:“......” 陆岭南手起斧头落。 我们四个安然无恙地走出了电梯门,程鹏旭在后面用力地抬脚碾着地上丧尸那还在咔咔作响的上牙膛,随后和跟屁虫一样追上了陆岭南的步伐。 我隐隐约约觉得陆岭南在无形中多了个小粉丝。 这层楼有着两家公司,一左一右的介绍牌嵌在走廊的正中间,一边的玻璃门敞着,地毯上喷射的血液早已黯涸,而另一边的玻璃门则是紧闭,里面不时的有穿着商务装的男男女女丧尸在徘徊。 陆岭南竖起食指在唇前,眼神示意我们噤声,我们一行四人向着开了门的那边轻脚探步走去。 刚刚电梯口的那几位应该就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我们在办公区环视了一番,没有发现有其余丧尸的身影。 “怎么着,这家公司人这么少的吗?”程鹏旭放松了下来,他抓着门把手,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将门关合。 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亮着,王敏清凑近看了眼右下角,“今天是周日,这几个应该是在公司加班的。” “那太好了,今天走了运了,这半层都是咱们的了嘿。”程鹏旭将斧头放下,伸展了一下懒腰,找了个舒服的椅子一躺。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拽着陆岭南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果然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还发现了两个丧尸。 这两个丧尸裤子都没提起来,困在脚踝处,见到我们时就往门口扑,硬生生被自己的衣物拌了个跟头,我和陆岭南一人解决了一个。 卫生间有热水,我将外套脱下,用水擦了擦外表面的血迹。 “ew......”程鹏旭走了过来,见到地上的丧尸喉咙间发出了嫌恶的一声,接着抬眼,见到水龙头的水冒着热气,满脸欣喜道,“有热水?太好了,让我擦个身子睡个好觉。”说罢,他便开始旁若无人地脱衣服。 陆岭南大声:“ew......” 脱了精光的程鹏旭回头,一脸懵。 我迅速拽着陆岭南出了卫生间。 天已然黑透,王敏清也去女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办公室员工桌的抽屉里有一些零食杂物,程鹏旭趁我和陆岭南在卫生间擦洗身体的时候,将这些能用得上能吃得了的东西都摆在了会客角的茶几桌上,见我俩出来,忙不迭地就往陆岭南面前推。 “来,一起吃。”他看着陆岭南,眼中闪着崇拜的光。 陆岭南少见地摆摆手回绝了。 临睡前,我们将两盆半个人高的盆栽移到了玻璃门前,以此多少来挡住点视线,为了以防万一,又拖拽了几把黑色工作椅过来。 一切处理妥当后,我们才各自找了个地躺下。 王敏清睡在会客角的沙发上,我和陆岭南则拿着员工午睡的抱枕准备席地而睡,刚躺下,程鹏旭爬了过来,他手臂碰着陆岭南的手臂,紧靠着他睡在了一侧。 陆岭南沉默了两秒,“离我远点。” 程鹏旭没反应过来,他觑着脸色冰冷的陆岭南,含蓄道,“大佬,睡你旁边安全,再说了咱们都是男人,碰碰咋了?” 陆岭南立刻:“不许碰。” 程鹏旭闻言连连摆手,他翻了个身,撇了撇嘴巴,嘴里嘀咕着,“好好好,不碰不碰。” 我和陆岭南靠着彼此躺下了,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他翻了个身,扬手搂住了我,脑袋一个劲地往我颈间蹭,唇边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耳际。 陆岭南:“怕怕,要抱着睡。” 我:“......” 一边的程鹏旭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呜呜呜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87章 寂鸦城8 不知睡了多久,脑中的梦断断续续连不上情节,上一秒还在空地上和丧尸奋战,下一秒场景就切换到了大学课堂,面容模糊没有五官的同学站在黑板前,正用指尖在黑板上摩擦,‘——呲啦呲啦’,刺耳的声音响彻脑海,我猛地睁眼醒来。 天刚蒙蒙亮,我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陆岭南的脑袋搁在我的肩侧,眉头蹙着,眼睫微颤,似是也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撑起手臂,揉了揉眼睛,看向门外后,只茫然了半秒钟,浑身的血液瞬间都凝住了。 王敏清站在门的另一侧,许是去完卫生间回来的路上猛地瞧见门外已经聚满丧尸。 她面色煞白,身体抖如筛糠,见我醒了,直冲我挤眉弄眼,摇手噤声。 我才惊觉梦中那尖锐刺耳的抓挠声,正是此刻门外扑在玻璃门上的丧尸们发出的声音,他们尖利的指甲划过玻璃,鼻尖紧贴在玻璃门门缝处,鼻息攒动,不住地往屋内肆意呼嘘着。 ‘——呲啦呲啦’ 抓挠声不停,每一下都像是紧攥着我的心脏捏。 原本为了避免丧尸进屋而堆积在门内的半人高的盆栽已然被推离了一小段距离,要不是临时又拉了几把工作椅过去,想来我们几个早就被它们当作工作日早饭下肚了。 “岭南,醒醒!”我缩着声用手背拍他,“程鹏旭,醒醒!” 程鹏旭听到这细细碎碎的声音,半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地瞧着我,“咋了?这天还没亮呢......” 玻璃门在此刻又发出了细微的‘咔哒’声,门外聚集的丧尸越来越多了,原本还卡在盆栽后的工作椅,因突来的惯性缓慢地向我们脚边滑了过来,听到声响的程鹏旭惊得立刻将脚缩了起来。 因为睡在地上,位置较低,丧尸还未完全看到我们。 陆岭南醒了后,眯眼带着笑意看向了我,见我一脸惶急,又慢慢转头看向了门外,唇角的笑容消失了。 一时间,我们四人僵在了原地,眼见着玻璃门快要抵挡不住,陆岭南压低着声音说,“卫生间的最左侧有通往楼梯入口的门,但是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进入......” “员工卡?”程鹏旭闻言,略微思索了几秒钟,抬头问道,“昨晚卫生间那两个丧尸身上有吗?” “没注意。”我摇了摇头,脑中并没有印象。 “让王敏清去找找?”程鹏旭提议道,他开始冲王敏清比划,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卡片大小的长方形,嘴里无声地作出‘卡!’的口势。 而王敏清茫然不解,她上半身前倾着,皱着眉努力地想要辨认程鹏旭在比划些什么。 玻璃门又发出了一阵声响,快坚持不住了。 “拿好斧头,我俩撑一会儿,你和王敏清找一下员工卡。”陆岭南紧握住了一旁的斧头,和程鹏旭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半蹲着身子快速挪步到了工作椅的后面,但这小小的动静,被玻璃门外角落的丧尸捕捉发现,登时,门外挤压的响动更大了。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仅在须臾之间。 玻璃门门把处因重力破碎,继而整块玻璃倾倒了下来,刹那间,溅射的玻璃碎片向我眼前迸飞而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了半张脸,胳膊上不断吃痛,温热的血液顺着臂膀滑落。 霎时,半个走廊的丧尸争先恐后涌入了办公室,陆岭南瞳孔压紧,高声冲我喊道,“三三!找卡!快!” 俨然是噩梦一般的场面。 话音刚落,来不及再做思索,陆岭南连带着程鹏旭连退三步,两人找准方位后抬起斧头便是手起刀落,电光石火间,冲进来的丧尸们的血块脏器迎着斧风凌空散了满地,从丧尸体内喷射而出的脏血被陆岭南侧身避过,溅射到了身后的办公室白墙上,堪堪只过了几分钟,那四面白墙已然溅满了带着腥臭味的血脓。 涌在前排的丧尸们在斧头下纷纷踉跄跪地,被割开的半块脑子犹如豆腐块般,将褐色的地毯染得愈加发暗。 办公室里开始堆起了尸山。 这一片仓乱之间,我手忙脚乱拿起身边的斧头就冲向了王敏清,王敏清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吓到失声,她嘴咧得极大,冲我无声地喊了两句,“找卡!”我大声嘶喊着。 “——咳咳!咳没有!没有卡!我找过了!他们身上没有!”王敏清急剧喘息,她半弯着腰抓着工作椅抵挡冲向我们方向的丧尸。 “卡在那里!”另一边早已爬到办公桌上的程鹏旭,抬手指向了走廊的后方,“后面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丧尸脖子上有!挂着一张卡!可是......” “可是什么?!”我将没有任何武器的王敏清护在身后,声音紧迫,厉着问道。 “可是太远了......太远了!”程鹏旭满身都是发了臭的血脓,飞溅的血糜落在头上,掉落在了鼻尖,他眼神涣散,眼角噙满泪水,泛白的嘴唇哆嗦,手中的斧头刃都卷了起来。 “太多了......太多了!”不知为何,这入口处的丧尸只多不减,“程鹏旭!打起精神!”王敏清在我身后喧叫着,“不要放弃!——!”脖颈被撕扯,血管爆裂,王敏清的声音在我身后戛然而止。 “啊!”站在高处的程鹏旭似是看到了骇目惊心的一幕,他扬着斧头惨叫了起来。 我猛地回头,看到昨夜被我和陆岭南在卫生间砍掉半个脑袋的丧尸,此刻正死死地咬着王敏清的脖颈处,它抓着毫无防备的‘猎物’,上下牙膛大口的在咀嚼,甜滋滋的鲜血汩汩上涌,呛入了它破了洞的喉间,身下的地毯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暗色海绵。 王敏清失了神的眼睛还在看着程鹏旭,后向下一落,视线跌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寂鸦城的第二天,丧尸们进化了,这在我们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也就是说,昨天被我们解决掉的丧尸,今天应是又全部复活。 我脑中突然一段记忆闪现,那是成群成片和我一般的孩子,我们站在熟悉的关卡操纵室之中,上空悬挂着无数蓝色的光标,光标下一个个充满童稚的声音响起: “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灭亡、永生...... 一切,在此刻都归了零。 第88章 寂鸦城9 阵阵耳鸣声响起,我低头看向自己握着斧柄的双手,这斧柄像是系统短路般,在我手掌心中消失又出现,一瞬间的失重感让我深觉不现实。 蓝色的光标映在眼前,警报声在我头顶上方响起,系统尖锐的长音像是来自于辽阔又遥远的维度,“三三!”陆岭南呼喊的声音穿破了我涣散的思绪,我消散的意识猛地回笼。 回头间,瘫倒在地的王敏清身上青筋鼓起,黯黑色的血液呈束状在血管中奔涌,像是有生命受到感召,她的下半身凌空折叠站立了起来,脸颊在剧烈地抽动,上下牙膛开始咔哒作响,四肢都夸张地错了位。 她目光里先是充满了无措,继而被一层暗灰色掩盖住,下一秒,凶戾地向我扑来。 丧尸们嘶吼的声音渐渐弱去,我怔怔地看向被我用斧头削去了大半个脑袋的王敏清,喉咙间像是被堵住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办公楼的走廊尸横遍野,满是发着腥臭味的脓液与残肢。 程鹏旭跌坐在地上,斧头刃卷起,眼神失了焦,他茫然地抬头看着我,下巴哆嗦着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进入这个世界......” 他并不需要我的回应,只是在向着无名者向着命运试问,而我对游戏的厌恶也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陆岭南越过走廊,从穿着蓝色衬衫丧尸的脖颈间将员工卡拽下。 程鹏旭看着我身后的王敏清,她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如今成了一滩像是被砍碎了的西瓜囊,见到她变成这样的程鹏旭坐在地上精神崩溃地嚎啕大哭。 我和陆岭南就这样隔着他,无声地对视。 第二天已经过半了,陆岭南将楼梯门刷开,眼神示意我们跟紧,我看向身侧的程鹏旭,他耷拉着脑袋,抬眼看向我的双眼里满是压力过大的红血丝,他嘴里嘟囔着,“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人会丢下你。” 他只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吸了吸鼻子,像是定了定心。 整个楼道静悄悄的,安静得非常。 应该是平时没有什么人走楼梯的原因,从上往下看去,台阶上是侧面窗户折射照耀进来的阳光,一片片洒落,倒是显得静谧。 但我们三个人不敢放松警惕,每下一层楼,都能听到走廊隔间里丧尸们的喘息与脚步声。 “所以说,今天丧尸们的进化体现在昨天被我们干掉的又都复活了?”程鹏旭边下楼梯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搭话。 “目前来看是这样。”我压低着声音回复他。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明天晚上就是期限,我们必须得快点到体育馆。”程鹏旭弯着手腕摸向了双肩包的拉链一侧,“还好地图没丢,对了,车没油了......我们要怎么去体育馆?”他颤巍巍地开口道。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今天必须要离开这里是确定的,至于怎么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岭南却在这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俩盯着他,见他从口袋里捧出了五把车钥匙。 程鹏旭:“哇靠!大佬你什么时候拿的?” 陆岭南将车钥匙递给了我,又从另一个口袋中拿出了另外三把,“刚刚你埋头在那里哭的时候。” 地下停车场在负一楼与负二楼,停车场的入口处有一张各公司征用停车位的概括地图。 “1-18层在负一楼,咱们刚刚是18楼对吧?”程鹏旭指尖点在地图上,挨个挨个车位图寻找着。 “咱们三个人分散开,各拿几把钥匙,看看哪边亮。”我提议道。 “好,如果时间充裕,我建议咱们多搜刮几辆车的物资,反正这个斧头是用不了几次了,如果能找到高尔夫球棒都比这个好......”程鹏旭接着道,他的斧头现在已经和生锈了的废铁没有区别。 停车场虽说没有停满车,但也少说有着一两百辆,在这其中找八辆车,着实是有点需要时间。 “大周末的都有这么多人上班啊,看来游戏里面的npc也不容易。”程鹏旭思考再三,还是把丢在一侧的斧头捡起来了,“注意点,说不定车里还有丧尸。” 我们同时按下了三辆车钥匙,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开锁滴滴声,与此同时,还有一阵骚动在我们视线开外传来。 我们三人立刻蹲下了身子,徘徊躲在了一辆奔驰大g的车尾,远远的,就看见三个身穿保安服的丧尸闻着声走了过来。 他们的手里还拿着电击棒,这电击棒垂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拖沓声。 我环视了一圈:“不难解决,就三个而已,我来,你们俩去开车。” 程鹏旭点了点头,他又看向陆岭南,“大佬,咱们一人一辆车?” “随你。”陆岭南回道。 我们三人兵分三路开始行动,陆岭南在走时还顺道给我解决了一个最近的丧尸,这丧尸速度相比较于昨天快了许多,攻击力道也大了不少,这保安丧尸猛地向他扑过去时,我心跳都漏了一拍。 此时窗外早已不见阳光,已然是黑压压一片的乌羽,乌鸦啼叫声在空旷的停车场内更显得惊人。 程鹏旭小碎步快速地找到了自己对应的车,引擎发动,车鸣声响起,一阵骚动又从对面的车内传来。 血掌拍在车窗上,被困在车内的丧尸司机们疯狂地攒动着身体想要向我们袭击。 程鹏旭惊呼一声,启动了车辆,他开窗朝我大喊,“快走!那边还有好多丧尸!” 陆岭南也上了车,他一秒钟都没有迟疑,一脚油门踩到底,将车向我这边方向开来。 保安丧尸的力气大到惊人,我得空观察了他几眼,这丧尸身上蓝黑色的血液竟然开始有了浅浅泛红的征兆,像是暴怒buff下的npc。 斧头砍在他的脑侧,这保安丧尸竟没有倒下,只在地上夸张地站起身,又向我袭来。 陆岭南坐在驾驶位上,左手掌控着方向盘,上半身倾斜着用力地抬起右手越过座位将副驾驶的门打开,“三三!上车!” 千钧一发之际,保安丧尸被车头撞了个踉跄,我瞧准时机,侧着身子钻进了车里。 车在停车场内绕了个圈,车尾打起沙尘,呼啸而过。 停车场外的地上是长长的血印子,被车拖尾碾压的丧尸们匍匐在地上,耷拉在体外的内脏边聚满了红着双眼的乌鸦,它们厉声地啼鸣着。 这血印绵延了整整半条街,不见程鹏旭的踪影。 我蹙着眉盯着窗外,企图寻找他的下落。 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大雨在此刻倾盆而下。 第89章 寂鸦城10 我紧盯着窗外,一阵失神后,猛地意识到了今天情况有些不对劲。 我们行驶的这条马路太空了,两侧只有不管不顾肆意生长的草木,不见半个丧尸的踪影,但地上绵延干涸掉的血迹又提醒着我们,这里确确实实发生过血腥的追逐。 “又搞什么......”我偏过头看向陆岭南,窗外的景色在他侧脸的轮廓外不断地向后倒退。 “好不对劲。”陆岭南示意我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马路,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竟有一个巨坑,硬生生地把马路砸裂成了两段,这坑此刻还依稀冒着缕缕黑烟。 陆岭南打着方向盘,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经过巨坑时我向里望去,这坑底也是半个丧尸都没有。 四周的一切都过于安静,只有头顶电线杆上成群结队的乌鸦在默不作声地盯着我们。 我的心里隐隐约约地开始不安起来。 “——砰!” 前方不远处亮起一抹红光,霎时,热浪携卷着百米开外的灰尘向我们扑来,一朵炸开的蘑菇云轰然出现在视线边缘,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浪卷地沸腾了起来,在意识消散之前,我看到陆岭南在火光前侧过身拥住了我,车的四面窗户因受到这股强烈的冲击而破碎在耳边,耳鸣声响起,睁眼是一片血红弥漫。 我和陆岭南在片刻的黑暗中,晕眩了过去。 “三三......三三醒醒!” 我听到了陆岭南唤我的声音,等再清醒,我只觉得浑身都散着冷意,我皱了皱眉,挪动了一下腿,一股钻心的痛漫了上来。 听觉和视觉在恢复,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在耳畔不断响起,睁开眼看到陆岭南后,我稍稍安心了些,但下一秒,在他的身后,我只看见天空中有无数发着红光的巨石在下坠。 “陆凌......”看到此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得走了,体育馆应该就在前面大概不到十公里的地方。”陆岭南摸了摸我的脸颊,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的脚受伤了,只走了两步,便疼得我龇牙咧嘴。 “上来,我背你。”陆岭南察觉到了,未等我开口,便蹲下身将我背起。 还未等我们走远,下一秒,一滚巨石便砸到了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火光四溅,地上瞬间凹陷出了一个深坑。 我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冷汗都冒了出来。 “岭南......”不知走了多久,我的侧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倘若他没有跟着我进入游戏,兴许现在已经替代了我的位置,虽说没有那么自由,但起码他是安全的,也好过陪着我在这游戏里寻生。 “岭南,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进入游戏?” 明明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他并没有什么越界的表现,只不过是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对我乖顺,对我忠诚,听命于我,对我说出口的话从不反驳,对我要做的事从不阻拦,他只会站在一边陪着我,但这些说到底就像是......最称职的助理秘书会做的事。 系统世界的所有人都很冷漠,大家都点到为止,在有情感之前,我也像是个机器人般过日子,我没有学过如何与他人进行情感交流,我不知道要如何去表达喜欢表达爱意,所以在面对他的很多时候,我都又木讷的像个假人,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沸腾的水容器,闷不做声,却企图用自身的温热告诉他,对我来说,你与其他人不同。 “没有你,我不知道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少顷,他回答我。 “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没发现?”我脑子一抽,问他。 “你确定要在现在说这些吗?”陆岭南掐了一下我的大腿,我‘嗷’的一声。 前方出现了一片被天落巨石击中的森林,这森林燃烧着大火,黑烟弥漫,火势渐大。 其中不断有丧尸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之中,他们似乎已经进化成了与火共存的状态。 森林不远的入口处,有一辆被烧焦了的车,早已变成丧尸的程鹏旭坐在车的驾驶座上,四肢扭曲,正想要挣脱安全带的束缚。 “穿过这片森林,就到体育馆了。”陆岭南蹲下神,慢慢地将我放下。 “这要怎么过去?”我看着这火烧火燎的一幕,除非现在天降大雨,否则根本没办法穿过去。 陆岭南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带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又想去死了是吧?”我问他,脑子里是雾瞑公寓楼下那盛开的大片玫瑰花丛。 他闻言噗嗤一笑,而后又收敛回了笑意,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三三,你不知道你对我的意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藏着那些心思的。” “看出来了?”我心跳打鼓,问他。 “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捏了捏我的手心。 在他的身后,森林已经烧成了一片巨大的橙色天幕,乌鸦在天际厉声鸣叫,俨然是一片末日般的凄凉之美。 “岭南,你活着的意义,不该是我,你要为了你自己而活,这是命令。”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森林边缘处,有无数发现了我们的丧尸正钻入地层,地面拱起一个个土堆,正十分迅速地往我们身边袭来,来不及了,什么都来不及了,逃也好,躲也罢。 这场游戏本就是大逃杀性质,本身就与运气之外的所有无关。 谁最幸运的到达体育馆,谁最幸运的当最后一个,完全由命运决定。 “岭南,从来都是你为了我,你让我,也为你一次。” 我推开面前未反应过来的陆岭南,俯身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土堆,土堆深处的两只手,刹那间将我拽入了其中。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支离破碎的痛,胸腔的血液漫上鼻腔,眼前一层层红色阻挡了视线,我的脖颈处传来断裂咀嚼的声音,最后一幕,是我看到陆岭南连滚带爬跌向了我。 岭南,你从来都把赴死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原来每一次,你都是这样的感受。 在我的意识消散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系统电子音,和nx309不同,这是我自创的,属于我操控室的声音。 “尊敬的指挥官,您已成功开启【礼物】,此副本为第一次测试,因副本构建过大,开启倒计时时间未知,请您耐心等待,祝您顺利。” 我对这部分缺失的记忆终于在这句提示后回忆起,原来,开启的钥匙是我自己。 那么岭南,我的岭南,我等你,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