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上华尔兹》 第1页 《月光吻上华尔兹》作者：砂糖西瓜【完结+番外】 文案 ★高岭之花天才博士受 × 温柔腹黑豪门音乐家攻 ★死敌变情人，双向暗恋，平行架空。 『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身份出现。』 15岁那年，林语在宴会上对洛家少爷一见钟情。 洛新古穿一身小西装坐在钢琴前面，像幅画。 奈何对方心里有人，还是深情款款的暗恋。 林语遗憾地想，自己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三年后，林语在借住的房子里遇见了神秘的房东。 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是洛新古。 林语：“？！” 老天爷在跟他开什么玩笑，直接变相同居？ 林语克制着不打扰洛新古，努力扮演“房客”的角色。 但洛新古对他好得实在是不像话。 他咳嗽生病，洛新古为他挂最好的专家号。 他项目出事，洛新古费尽心思找线索为他洗冤。 甚至他一个电话，对方直接改了行程从国外回家。 堂堂豪门少爷，国际有名的钢琴家，在他酒醉的夜晚，为他做饭烤饼干。只因为他说，喜欢饼干的味道。 洛新古扫去他身上所有疲惫和苦痛，留下温柔的烙印。 林语越陷越深，甚至有些嫉妒那个被洛新古放在心尖暗恋的人。 直到一次实验，他看见洛新古藏在脑海的身影。 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 洛新古醒来，他坐着琴凳，手指拂过黑白琴键。 人来人往的宴会场，他听见魂牵梦绕的熟悉嗓音。 林语端着一杯香槟站在他面前。 那是上一世他心头白月光，却与他相爱相杀。 心脏在狂跳。他站起身朝着林语走去。 老天给他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再不放手。 “我两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我给他肆意妄为的权利。” “我从你开始，也在你结束。” “所以阿语，今晚，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攻给受的备註是“adeline”，即“阿蒂丽娜”。 ★他至死无法忘怀的爱人。 ★彼此的初恋+唯一，两位大佬一见钟情，请勿代入现实！ ★上辈子是战争末世背景，身份不同观念不同立场不同，不是故意虐恋。这一世全程宠并且he！！ ★隔壁《》姊妹篇。 内容标籤： 豪门世家 重生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语，洛新古 ┃ 配角：洛商安，北乔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身份出现 立意：喜欢就要努力争取 第1章 再遇 林语抵达海都的时候已经是夏末。 作为北城大学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十八岁顺利毕业后，林语和导师一起进入海都科学研究所工作。 海都气候湿润，常常小雨连绵一下就是一整天，这让在北方生活习惯了的林语很不适应. 他刚到海都没多久就生病患了咳疾，拖拖拉拉治了大半月都没治好。 江淮左教授平日里最疼他，看着得意门生天天在研究室戴着口罩咳嗽，心里那叫一个难受，说单位分配的临时住房太阴暗潮湿，要帮林语找个好住处养病。 林语觉得太麻烦老师，心里过意不去。 江淮左笑呵呵地拍拍林语的肩膀，说：“我亲戚的孩子和你一样大，今年还在上大学呢，别看你现在工作了，在我眼里也是孩子。放心，老师在海都认识的人还挺多的，一点儿不麻烦。” 林语再推脱就显得疏远，所以他没再拒绝，而是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镜框，说了句“谢谢老师”。 江教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帮林语联繫好了新房子。 “我们阿语运气不错，我老朋友的大儿子有栋房子空着，在海都郊区，环境特别好。那位公子哥儿近期不在国内，你就先在那里住着吧。”江淮左高兴地说。 *** 周末，林语收拾好东西拉着两个行李箱抵达了江淮左给他的地址。 他下了计程车，抬头看着面前的二层小别墅，一时间有些怔愣。 别墅后面不远是公园，周边没有别的建筑物，独门独户，确实安静适合休养。 林语走近房屋大门，门口设置了人脸识别系统，当然还有独立的电子锁。他按照江淮左给他的密码输入进去，识别系统闪了闪绿光，示意他可以通过。 林语开门进去，一楼是大平层，屋子宽敞明亮，没有繁杂的装饰，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对面靠近落地窗的那架三角钢琴。在阳光的映照下，钢琴八十八个琴键莹润光滑，紫色天鹅绒盖布温柔地搭在琴腿上。 林语换了拖鞋走进室内，来到琴座旁边。他伸手摸了摸黑白琴键，垂下眼帘。 突然，口袋里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林语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他的导师。 “阿语，住进去了吗？”江淮左问着，“感觉怎么样？” 林语推了推眼镜，说：“嗯，谢谢老师，都挺好的。就是这房子……这别墅太大了，我一个人住有些空。” 第2页 “啊，那肯定，他家儿子是钢琴家，一楼要划出很大面积放三角钢琴。对哦，阿语你不是挺喜欢古典乐吗？有时间可以自己弹着玩啊。” 可我不会弹琴，林语默念。 下一秒，大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林语听见了电子锁“嘀”了一声。 密码錶没有响动，所以外面的人是人脸识别刷开电子锁的。 “阿语？”电话那头江教授喊着，“怎么不说话了？” 林语有些意外，对着电话问：“老师，您不是说房屋的主人在国外吗？” “是啊，怎么了？” 大门把手转动，有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材修长、腰板笔直，穿了身暮云灰的休闲西装。 他非常自然地脱掉西装上衣搭在衣架上，紧接着就要换鞋。 低头那一刻，青年发现了林语脱在门口的鞋，动作一滞，随后抬头朝着室内方向看去，正好撞上林语的视线。 林语握着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对面江教授一声声喊着“阿语”，但林语顾不上回应。他整个人冰雕一样冻住，茫然又无措地看着门口的青年。 直到江淮左挂掉电话，林语都没有挪动一下身子。 对面的青年笑了，像是初春盛开的樱草花，带着亲切温和的味道。 “我听江叔叔说有位朋友最近会住进来，还想着找时间先来打扫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位老朋友。” 青年一边重新束紧有些松垮的领带，一边朝林语走来，最后在钢琴旁边站定，手随意地搭上钢琴边。 他的左手尾指上戴着银色环戒，在阳光下很耀眼。 “林博士，别来无恙啊。”青年说。 那一瞬间林语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林语对面站着的这位，正是海都洛家的大公子洛新古。 他们相识在三年前的一场宴会上。 当时洛新古坐在会场的角落弹琴，他把洛新古当成了会场的工作人员。在洛新古演奏结束后，他特意表示了欣赏并且送洛新古一朵宴会上得来的白蔷薇。 林语到现在还记得洛新古接过白蔷薇后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 洛新古拿着花对他说：“谢谢林先生。” 他感到诧异：“你认识我？” “因为林先生是我家特邀的客人，我就算没有见过本人，也看过照片。”洛新古微笑着将白蔷薇别在自己的上衣口袋上，接着朝他伸出手，“林语博士，您今天有带舞伴过来吗，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请林博士跳支舞？” 林语落荒而逃。 当时如果会场里有个地缝，他能立刻把自己埋进去。 他分不清洛新古究竟是在嘲讽还是打趣，毕竟他不知轻重地对着宴会的主人送蔷薇花，还做出一番不知好歹的评价，实在是无知又轻佻到了极点。 ——初遇时心底诱生而出的那一点点钦慕，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羞耻填满覆盖。 实在是……太要命了。 所以，今时今日这种情形下，他要是跟洛新古说自己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谁，洛新古能信吗？肯定不会信的，也许还觉得他又是蓄意接近。 说点什么，这时候必须得说点什么。 林语心里着急，肺里一阵翻腾，话没说两句倒是先咳嗽起来。 洛新古笑意略收：“身体不舒服？” “前阵子来了海都，这边气候潮湿，总是咳嗽。”林语解释着，“断断续续地咳了有两个月。” “应该去医院看看。”洛新古翻出手机点了几下。 “看过了，没什么好办法，医生说是季节性的，先静养。”林语回答完，又想起什么，“洛……先生，我听老师说您原本在国外，这次回国是要长住吗？” 洛新古继续划动着手机页面，“不是，我这次回国是临时决定，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住在这里。” 林语暗暗松了口气。 忽然，他面前多了个屏幕亮起的手机。 林语抬眼看去，只见对方神态自然地指着屏幕上那串数字说：“这是我的联繫方式，如果后面房子有什么事情，你不用再去麻烦江教授，直接找我就行。” 林语掏出手机记下号码，顺便拨号过去，说：“谢谢，这是我的号码。” 洛新古转身指了指上方：“楼上的屋子除了主卧你都能用，书房里的东西没有忌讳，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好。” “每两周会有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提前在门口的留言板上跟她约好下一次的时间，就算不在家她也能进来。” “好。” “这里是周边商厦的特定送餐点，冰箱旁边贴着送餐电话，不想煮东西的话可以叫些熟食。” “好。” “明天上午一起去医院。” 林语习惯性地要说“好”，差点就吐出口，急剎车之后喉咙发出的声音变成了疑问。“什么？” 洛新古朝他晃了晃手机，“日盛医院，明天上午的内科专家特需号。” 第3页 林语怔愣片刻，心中瞬间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洛新古不会是给他挂了个号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刚约上的。” “刚刚？” “对，就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顺便挂的号。私立医院可以先挂号，到那边再填个人信息。”洛新古耐心解释，“林博士，生病了就要看医生，还得找靠谱的医生才行，不能拖着。” 林语这才确认，洛新古这号真是为他挂的。 这是什么情况，洛新古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么？他林语只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生病的事，洛新古抬手就替他把号挂完了。 日盛是海都水平最高的私立医院，挂号费高得离谱不说，关键是号根本就抢不到，往往约个专家号得排队一两个月。洛新古这么轻描淡写，一句“顺便”就带过。 “这实在是太给你添麻烦了。”林语大脑机械地给出回答。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这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洛新古说。 「朋友」。 洛新古对「朋友」的定义还真是随意啊，他这种至今为止只见了两次面、交流不超过十句话的人，居然也能被他称为朋友。 等等，还有地方不太对。 洛新古方才是不是说了明天“一起去”？ 一、起、去。 林语偏头看着琴腿附近的天鹅绒盖布，觉得胸膛里一阵擂鼓翻腾，连带着胃都一起扭曲起来。 喂喂，冷静点，他对自己说着。这些只不过是洛新古亲切待人，或是处事圆滑的表现，在他们那个圈子待久了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 人家只是把你当朋友，只是朋友。 “林博士？”洛新古往前走了一步。 林语伸手推了推眼镜框，“抱歉，洛先生。刚才江老师喊我回研究所，有事情得处理，失陪一下。” 说完，他没等洛新古给出反应，飞快地披上大衣换鞋奔出门。 林语一直跑到了远离别墅的林子边缘，才扶着树干停下来喘气，连带着肺里丝丝拉拉地疼。 他将手指插入发里，拉紧。 洛新古举止大方进退得体，关心一位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也这么细緻入微。 而他，三年后却还在原地踏步，甚至连站在洛新古面前好好讲话都做不好。明明往日里课题研究汇报的时候，他都能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一一讲述清楚，即便面对聚光灯也不会有丝毫怯场。 可他怎么就不敢抬头看洛新古的笑脸呢？怎么就跑出来了呢？ 太逊了，这表现真的太逊了，一点都不像他。 真丢人啊，林语。 缓了好久，他才止住咳嗽，靠着树干平復心情。 林语抬眸望向远处那栋被树影遮蔽若隐若现的房子。 两年前，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记者採访洛新古，刚刚参加了国际钢琴艺术节的洛新古戴着白手套在镁光灯下言笑晏晏，回答记者的问话温和谦逊。 他还记得当时记者提问，说洛先生年轻有为，是否已经成家。 洛新古淡笑着说，没有成家，但是有喜欢的人。 记者一听是这么新鲜的八卦，立刻追问是谁。 洛新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在钢琴旁，轻盈地弹了两小节音符。 后来林语查到了那首曲子的名字——《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钢琴诗人萧邦传世的唯二协奏曲之一，写给美丽的华沙少女康斯坦茨娅。 曲中每个音符都透着幻梦般的嚮往，那是萧邦的爱之乡，他的初次心动，他终其一生未能启口的暗恋。 暗恋。 林语闭目沉思。 耀眼如你，也会有放在心底不敢告白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双向暗恋+前世情仇 本篇中提及的ai和脑科学的相关理论取自国内、国际论坛、会议以及期刊中发表的各项论文，包括且不限于“智源论坛”、nature machine learning、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puter vision等等，后文中林语提出的论点有部分是未被证实的，仅供小说阅读，请勿联繫实际。 第2章 雨天 【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你会像海上的泡沫，消失在下一秒的晨曦里。】 ——《他的日记》 秋天的海都，路上铺了薄薄一层银杏叶，在日光下现着海浪般的粼粼波光。 林语骑车在周边逛了一圈，车轮碾过叶子，暂时分走了他一部分紧张的注意力。 他停在一条商业街旁边，吃了碗牛肉面，然后给江淮左打电话请了一天假。大约下午五六点钟，他估摸着洛新古差不多应该已经走了，才启程骑车回去。 等他抵达林间别墅附近，天色已有些暗。 林语停好车，远远地听见别墅里有琴声传出，这才意识到洛新古还在。 他站在门口听了片刻，房间里在弹的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乐曲行进到高潮部分，速度越来越快，林语甚至透过琴音感觉到了演奏者心中的焦躁。 按理说，以洛新古的水平，不应该犯这种情绪上的错误。 他正诧异着，忽听见一声错音，乐曲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第4页 ——洛新古似乎心情不怎么好。 林语在门外静默伫立片刻，然后输入密码打开了大门。 夕阳西斜，日光透过落地窗洒满乳白色的琴身，洛新古坐在琴凳上，还维持着脚踩踏板的姿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门自然关闭，响声迴荡在一楼厅内，洛新古扭头看向了他。 “你回来了。” 没等林语说话，洛新古抢先一拍开了口，语气平静，仿佛刚刚那些愤怒的琴音不是从他指尖流出来的。 林语习惯性地偏过头，用手推了推眼镜：“下周在海都大厦有一个关于脑科学与人工智慧专题的宣讲会，我需要列席并且准备二十分钟的演讲。” “需要邀请函吗？”洛新古问。 “不需要，会议完全对外开放。”林语换完鞋走进来，将呢绒大衣抱在怀里，“你刚刚在弹贝多芬的《月光》？” “嗯。” 洛新古重新将手搭上琴键，温柔的琴音淌出，婉转低吟，像是人鱼在月河中曼舞。 演奏既已开始，林语就不好再搭话打扰。他拿起放在客厅的旅行箱，绕到楼梯那边上楼收拾房间。 等他全部整理完毕，楼下洛新古已经换了好几首曲子。 这位年轻的钢琴家似乎特别偏爱萧邦，林语听出了两三首夜曲，还有一些曲子他叫不上名，总归都很好听。 林语长舒一口气，想着先稍微休息一下。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这一天紧张加上疲惫，困意很快袭来，不由得浅浅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混沌的、黑色的梦。 琴声流过大脑额叶渗透入梦境，他沿着具现化的琴键组成的路向前走，直走到一条河边。 那条河河水蔚蓝，他看到河对岸有一位陷入黑影中的青年，那青年长得和洛新古一模一样，周身却透着一股狠厉的气场。 小皮靴、军帽、白手套，腰板笔直。 林语朝河岸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水镜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终于，对岸的青年注意到他，转过身来。 林语清楚地看到了青年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把枪。 他非常诧异，但更令他诧异的是，青年缓缓举起了枪。 而枪口对准的方向，是青年自己的心脏。 “砰！” 林语惊醒了。 他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手脚冰凉，额上一层冷汗。 月光透过窗扉映在他的床上，楼下琴音早已停息，他抚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膛，坐起身。 屋中传来一阵橘子的清甜香味。 林语循着味道望去，只见屋中的小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果盘，里面整齐地列着削好的香蕉、橘子还有奇异果，旁边贴心地放了小银叉。 ——正如下午初见时说的那样，洛新古并没有住下来。 *** 第二天林语起了个大早。 屋外下着朦胧细雨，林语简单洗漱了一下，打开电脑改好了今天组会上要用的ppt文档。 花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改好后，林语把文档给江淮左发了过去，算是任务交差。 他的课题是社会前沿热门，有关人脑和智能机器结合的研究，前期已经投入很大精力，不能因为伤病就松劲。 扣上笔记本电脑，桌边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林语瞟一眼，屏幕上跳出三个字——“洛新古”。 他接起来：“洛先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一点梅雨季节的水湿气：“林博士，休息得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 一番礼节性的客套后，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你收拾好就可以下楼。穿厚一点，外面凉。”洛新古说。 林语一怔，站起身两步走到窗边，低头看去——细密的雨中，洛新古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楼下，小西服里面的白衬衫袖口蓬松着。伞边落下的水，嘀嗒嘀嗒地砸在鞋边。 洛新古是不是等了挺长时间了，看样子不像是刚刚到就给他打了电话。 林语立刻披上外套下楼，动作麻利迅捷。他打开门，看见洛新古挑了挑眉。 “林博士好速度。”洛新古说。 “要不还是我自己去医院吧，太给你添麻烦了。”林语表情有些抱歉。 “不麻烦，我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而且你是江叔最疼爱的学生，我当然要尽力。”洛新古把伞往林语这边倾斜。 林语说了声“谢谢”，借伞跟着洛新古往车的方向走。“你和我老师很熟吗？” “嗯，江叔和我父亲关系很好，我出国前还去蹭过他的课。”洛新古走到副驾驶旁边，拉开了门，林语道谢上了车。 车门关上，他隔着车窗看洛新古往驾驶座的方向走，暗暗松了口气。 ——跟洛新古说话，他生怕出差错，可真累。 引擎启动，林语咳嗽一声，洛新古伸向方向盘的手即刻拐了个弯，挪到功能区按了两个键。 暖风被启动，车内温度逐渐回升，洛新古还伸手探了探风速。 “一般咳嗽都是晚上厉害，你早上也常犯么？”洛新古问。 第5页 林语回答：“平日里还好，阴雨天会加重，大概和今天的天气有关系。” “嗯。”洛新古点点头。 车子起步，雨刷开了最小档在车前窗上轻轻摇摆。 到日盛医院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行至半途，车内的空气越发沉闷凝固。 为了打破沉默，林语开始找话题。“你这次回国准备待多久？” “不会太久，办完事情就回去，下半年有几场比较重要的演奏会，需要提前和乐团约时间试奏。”洛新古说。 “好厉害。”林语由衷赞嘆。 “主要是喜欢，”洛新古说，“坐在音乐厅里演奏曲子，是我很久以前就立志要实现的愿望。” “什么时候在国内办？我去抢票。”林语说。 洛新古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抵在腮边，眼中充盈着笑意：“哪里用得着抢，林博士要是肯赏脸，我帮你安排前面最好的位置。” 提到这，林语露出了比较感兴趣的表情。 “我能请教一下，音乐会什么位置比较好吗？有人说前排，也有说中间，还是说票价高的位置就算好呢？” 洛新古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好的音乐厅，坐在哪里都能听到一样的音响效果。”洛新古耐心地说，“位置好与不好，只是取决于你坐在那里，想看到谁。” “哦。”林语理解了，“那就是钢琴正对着的那一列。” 红灯亮起。 洛新古踩了剎车，扭头看一眼林语。 林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一热。 “对，就是这个意思。”洛新古笑着说，“林博士什么时候愿意来，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留最前排的位置。作为回礼，你得帮我拍照，要拍得好看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ohre的地雷，谢谢支持！ 第3章 诊疗 路上不怎么堵车，他们很快便到达了日盛医院。 洛新古在门口的位置亮了一下卡，保安递过来一张vip入门证。林语跟着洛新古从快速通道直接挂号去了内科门诊。 坐诊的专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胸前挂着专家名牌，写着“贺真”两字。 她对着洛新古温柔地一笑，紧接着把目光移向了林语。 “请坐。”贺真说。 林语坐下来，依着医生的提问一一回答，贺真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唿吸，然后开了两张验血和ct的单子。 “大概率跟季节有关，过敏性咳嗽，还有点慢性支气管炎，验个血拍片子再看一下。”贺真边在病历本上写记录边说着。 林语点点头，忽听见身后洛新古说：“是因为免疫力低吗？” 贺真有些意外地看了洛新古一眼：“有关系，平时多运动，早睡觉不要熬夜。” 正说着，洛新古衣服口袋里突然有铃声响起，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出门接电话。 贺真放下笔打量着林语：“今年多大了？” “还差两个月够十九岁。” “你是小古的朋友？” 林语没想到医生会把话题转到他和洛新古身上，稍微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是。”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贺真合上病历本往前放了放，“他可没少往我这里推人，但能让他跟着过来陪诊，还这么上心地关切病情，你还是头一个。” 林语目光一顿，抬眼看向医生的神情中带了一丝不可思议。 贺真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吃惊？” 林语沉默片刻：“其实，直到今天为止，我和洛新古只见过三次面。” “嗳？”贺真的笑意止住，眼睛微微睁大。 正说着，洛新古推门走进来，见林语和贺真对坐着面面相觑，问道：“现在可以去做检查了吗？” “哦，可以。”贺真说。 洛新古拉开门示意林语离开，同时对贺真点点头：“谢谢舅妈。” 林语刚站起身，听见这声称唿不由得脚步一顿。 他扭头看了眼贺真。只见贺真双手放在桌子上，正朝他微笑。 出了门，林语忍了半晌，还是开口问了句：“贺医生原来跟你关系这么近。” “对，我和舅妈关系很好。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林语推了推眼镜：“嗯，她误会我是你很亲近的朋友，还说这是你头一次陪诊。” 这话说完洛新古一直没吭声，林语心里纳闷，正要再开口，突然左手手腕被洛新古拉住。 林语一惊，下意识躲闪，手腕却被洛新古捏得更紧，甚至有点疼。 “洛先生？”他诧异地喊了一声。 “不是误会。”洛新古的侧脸轮廓立体分明，淡褐色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什……” “我与林博士一见如故，陪个诊不行么？”洛新古说。 林语心上一震，热度从手腕的位置漫开，扩到四肢。 「一见如故」。 这个词的形容简直不能更贴切。 三年前在宴会上初遇，他被琴声引到大厅角落。最开始他只是觉得演奏者很厉害，但绕过沙发和几排桌子看到琴凳上坐着的人时，林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悸。 第6页 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突然被皮套缚紧，甚至快要滴出血来。 「我们大概是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哽在喉咙中，从未说出口。 林语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只看了第一眼就喜欢。 在此之前，他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动过心。 他曾经阅读过一些文献，有些对人类基因学研究的文献曾经论证过“一见钟情”的科学性，将其称之为“基因选择”。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重复着对这个人的赞美。 是挣不开的枷锁，是一种折磨。 林语在靠近和远离之间往復徘徊，直到洛新古在採访中表示了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他才默默把这份倾慕放到了心底，准备埋藏一辈子。 一直被紧紧攥着的手腕上温度一凉，他察觉洛新古松了手。林语抬头看去，原来已经到了ct室门口。 “还有两个人在排队，我们等一会儿吧。”洛新古说。 脑中那点纷乱随着手上触感的消退转淡，林语推了推眼镜。 他还没有天真到凭着「一见如故」这个词就把自己放到人家心里多高的位置。 毕竟洛新古的欣赏，和他的喜欢，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 *** 从日盛医院开药回来服用一周后，林语咳嗽的情况有了明显的缓解。 他再度繁忙起来，每天都在研究所加班到很晚，有时候甚至会住在研究所。而洛新古自从那天医院陪诊过后，再没联繫过他，也没有去别墅。 林语有些失落地想，大概当日洛新古说的话全是礼貌客套。他们就像平面上的两条线，在某个时间点有了些许交集，等到那个时间点过去，便会向着未来渐行渐远。 当秋风扫走门前的最后一抹绿意，林语收到了来自北城故人的消息。 那是他老师江淮左最让人头疼的博士生，他的师姐苏梦，毕业后一直留在北城大学任教。 简讯里那些字嚣张跋扈地罗列着。 「林语小子，你姐姐来海都啦！还不快点列队迎接！」 林语盯着那行字，立刻拨出号码打给苏梦。 “餵？”那头接起电话，声音模煳，林语只听得一串车笛声、还有嘈杂人声，几乎完全把苏梦的声音盖了过去。 “师姐，你到哪了？” “海都机场，正要打车去你们研究所。”苏梦说。 居然已经下飞机了？！ 林语吃惊之余赶紧穿上外套往楼下跑：“那我现在去单位，师姐你怎么突然来海都？” “嗨，还不是咱老师接了个难做的课题项目，跟院里领导商量了一下，让我来帮他的忙嘛，我会在这边出差一到两个月，项目做完再回去。” “那我们见面聊。” 说完，林语麻利地挂了电话，小跑着往地铁站赶路。 海都机场离研究所比他现在住的地方近，他还得倒两趟地铁，怕不是要让苏梦在门口等很久。想到这儿，林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可惜他平时缺乏锻鍊，刚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 在距离地铁站还有不到五十米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捂胸咳嗽。 “哧——” 紧急剎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语直起身皱眉扭头，只见一辆古鼎灰的轿车停在他身侧，车身涂漆泛着漂亮的金属质感。 车窗摇下，林语看清了车内露出的那张脸。 “林博士，这么着急是要去哪？”洛新古单手倚着车窗。 “去单位。”林语缓了口气。 “好巧，我要去研究所旁边的银座办事，顺路送你过去吧。”洛新古边说边做了个手势示意林语上车。 林语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上车在副驾驶坐下来。 “谢谢，帮大忙了。”林语说。 “还差十分钟六点，这时候去单位加班吗？”洛新古漫不经心地问着。 “哦，不是。”林语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说，“我师姐从北城来这边做项目，我去接她。” 洛新古敲着方向盘的手指一顿：“师姐？” “嗯，我跟着老师读研的时候她正在读博，算下来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师姐她一直非常照顾我。”林语说。 “那一定是位温柔可亲的姐姐。”洛新古笑着说。 温柔可亲？林语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好意思，他这位师姐跟温柔半个字都沾不上边。 原本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程，因为晚高峰堵车硬是拖了四十分钟。车子停在研究所附近的时候，门口早就站了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人。 借着路边和研究所外围灯光，林语看清了苏梦的样子。 这位北城大学的讲师，此刻正微微扬着下巴朝车的方向看。她穿了件米褐色的风衣，头髮烫着大波浪卷，手上戴着小羊皮的手套，眼神中满是探寻。 林语下车小跑两步，在苏梦面前停下来：“师姐。” 苏梦挑挑眉：“瘦成这样，江扒皮是不是虐待你啊。” 林语笑出了声：“你这话可别让老师听见。” 苏梦还要说什么，突然目光从林语身上错开看向远处。林语顺着苏梦的眼神方向望过去，只见洛新古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单手扶着车门看着他和苏梦。 第7页 林语心里一紧——糟糕，刚才他光想着要跟学姐说话，下车就把洛新古给忘了。 他三两步走到洛新古跟前，再次表达了感谢。 “几点结束，我送你回去。”洛新古说。 林语赶紧说不用。 洛新古没再坚持，跟林语道了别，上车启动引擎朝银座开去。 林语目送着那辆车开远，随后转过身。 ——搭人家车来单位已经让他很过意不去，再让洛新古特意送他回家，这根本不是他林语薄脸皮能办出来的事儿。 “这是你研究所同事？”苏梦走过来好奇地问。 “不是。” “那是谁？还挺关心你的。” 林语抿唇憋了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他是我房东。” “……哈？！”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洛上校：好傢伙，房东是吧？ 感谢拉达大好的10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4章 打赌 上楼到了林语的办公室，苏梦这才完整地听明白“房东”是怎么回事。 “我还说呢，你怎么没住在研究所分配的宿舍里，原来是老师给你联繫的房子。我真不知道老师和洛家还挺熟的。”苏梦在沙发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自来熟地拿了个杯子倒水喝。 “嗯。”林语应声，没多做解释。 苏梦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清清嗓子：“还记得两个月前我们聚会给你送行，阿语你喝醉了趴桌子上说胡话。咱们实验室那么多人，还是头一回看见你失态，有意思极了。” 林语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没乱说什么吧。” 苏梦浅笑：“没说啥。” 林语松口气，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苏梦说：“你就是反覆嘀咕着，有个喜欢的妞儿在海都，因为害怕见，所以既想来又不想来。” 林语眼一瞪，顿时呛了口水，放下杯子一个劲儿地咳嗽。 苏梦连忙过去帮忙拍后背：“这是怎么了，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林语摆摆手说了声“没事儿”，拿纸擦了擦嘴角水渍。 “看来是真的很在意。”苏梦嘆口气，“优秀如我们阿语，也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啊……你来海都之后见到她了吗？” 林语动作顿住，他目光凝在桌面一角，片刻后说：“见到了。” 苏梦眼前一亮：“然后呢？” 林语偏头看她一眼：“什么然后？” 苏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都来海都了，追啊！” 林语沉默片刻：“不成的。” “她拒绝你了？” “没有，我没跟他说过。” “她有对象了？” “还没有吧。” 苏梦“嘶”了一声，皱起眉头说：“那你怂什么呢？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北城大学近十年来最出色的博士生，不说全校闻名，那在院里也是响噹噹的人物。要头脑有头脑，长相也是一表人才，我要是没记错，你上学的时候每天情书都能塞满一课桌吧？” 林语舔了舔上唇。 “你就是这点最不让人省心，以前读书的时候就这样，有什么事儿总是自己放在心里，也不愿意跟我们商量。对，我是比你大了很多岁，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想法，阿语，你凡事不能总是自己一个人扛。”苏梦认真地说。 林语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身：“不是的师姐，最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别谈这个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项目实验的情况，我带你过去……” 苏梦一下子拉住林语的手肘：“阿语，你不能总是逃避，如果不是特别难受，你怎么可能哭成那样。” 林语蓦地怔住：“哭？” “是啊，那晚上你喝吐了，我在走廊窗口那里找到你，你蹲在那哭得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小孩儿。”苏梦语气逐渐焦急，“要我看，还不如你去找她，说清楚，然后同意也好、拒绝也好，解了你心里这个疙瘩，以后各走各的路，省得你一天到晚惦记着。” 说完，苏梦又追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个关系？是同学吗？认识很多年了吗？” 林语沉默片刻：“我们只见过一面。” 苏梦表情僵在脸上。 “很不可思议，对吧。”林语苦笑着，“以前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我自己一脚踏进了这个坑里，再也没爬出来。至于我为什么不说……” 林语扭头，将视线移向苏梦。 “师姐，我如果说了，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扯了扯嘴角，“他是男人，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苏梦眼睛倏地睁大，拉着林语衣边的手松开，她看着林语，许久没缓过神来。 林语垂下眼帘。 “是他吗？”苏梦轻声问，“刚刚我见到的那位。” “嗯。” “洛家的长子啊。”苏梦的气势收敛许多，她沉吟片刻，“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 第8页 她的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容，微微歪头对着林语：“你师姐我第六感向来准，阿语，这事不是完全没机会。” 林语神情有些意外。 苏梦朝他眨眨眼：“要不要打个赌？姐姐帮你，赌你百分百能成功。” *** 很快就到了第二周宣讲会举办的日子。 海都大厦十八层会议厅里坐满了人，他们对着主席台讲桌位置的桌签议论纷纷。 “这次海科所上讲台的居然不是江淮左，而是林语啊。” “那可不嘛，他学生林语专攻这个方向。” “林语真有那么神？传得怪邪乎的。” “你想想，十八岁博士毕业，还是北城大学的博士，能不厉害吗？你再看看江教授对他什么态度，亲手栽培！见到机会就往台前推，这可是接班人的待遇。” “嘘——他上来了。” 场内逐渐安静，林语穿了件星蓝色的风衣，抱着讲义夹子绕过排排桌椅走上讲台。他摆好讲义，示意助手打开液晶屏。 “啪！” 屏幕亮起，整个大屏幕都是深蓝色的暗色调，中间旋转着一个电子模型，围绕着中央闪耀的光斑做不规则运动。作为背景若隐若现的还有一个机器人的巨大身影。 林语打开话筒试了一下麦，然后侧身拿起了控制屏幕的笔。 “嗡——” 一声震动心弦的嗡鸣声响起，屏幕上的3d立体电子模型立刻旋转着散开，瞬间转换模样形成了纵排编码的计算机排列式。数据瀑布从顶端倾泻而下，无数的“0”和“1”接替闪烁，而林语就站在屏幕的正下方。 “豁，这开场挺炫啊。”台下一名青年学生赞嘆着，忽然旁边多了个人影。学生诧异抬头看去，那人穿了件月白西装，在他身边站住，放在桌案上的左手尾指带了支银戒。 “这里有人坐吗？”那人温温柔柔地问他。 学生如梦初醒，摇头道：“没有，您请坐。” 那人于是坐下来，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继续看台上的林语。 “今天我向在座各位汇报的主题是《认知神经系统与ai的关联性》，围绕这一主题，我将向大家展示近一年来通过数据分析和代码实证得出的一系列结果。”林语按下笔换了一页ppt，“在这次实验中，我除了找寻人脑对ai的影响力，还额外探讨了一个思路，两者在线性关系下，信息量的不对称。” 接下来的三十多分钟时间里，林语有条不紊地站在台上逐页介绍了他的实验，并且就未来人脑和ai结合创造虚拟空间提出了新想法。 汇报告一段落，台下一片安静。 林语收起笔，说：“现在可以交流提问。” 台下顿时举起五六只手。 林语示意工作人员把话筒递到台下。 一位学生模样的少女站起身，说：“林博士，您刚刚提到一个词，‘交叉学科’，除了脑神经科学和机器学习之外，还需要用到什么呢？” 林语转向她，耐心地解释：“很多。比如数学的贝叶斯模型，可以用在神经系统计算。当然还会用到统计学、生物学等等。” 少女鞠躬说了声“谢谢”，紧接着把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第二个人问：“林博士，你期待用这两者结合做出什么样的东西呢？你希望人脑在智能系统生成空间并且操控空间，这个智能系统会拥有情感吗？” 林语言简意赅：“会。” 这个字说出口，全场譁然。 这个人赶紧追问：“你的目的是让它通过图灵测试[1]吗？但即便通过了图灵测试，也不一定会拥有情感，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 林语说：“通过图灵测试不是‘目的’，而是‘必须’，最终会让它拥有情感实现真正的‘人工智慧’。” 台下传来阵阵吸气声。 话筒被递到第三个人手里，是名上了年纪的学者，语气冷淡。“年轻人，方才这些理论包含太多空想，即便能够实现，人工智慧合併人脑最终超越人脑，是反人类的科学，你的思想很危险。” 这个帽子扣得有点重，林语立刻接话：“人类进化需要环境刺激，同样地，人工智慧向来都是双刃剑，想要让它发光发热，主要看执剑的人会不会用。如果仅仅因为可能存在的危机就放弃研究，我认为这才是固步自封，错失先机。” 说完，林语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补充道：“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需要完善探讨的地方，如果您愿意，稍后会议结束我跟您再详谈。” 老学者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这种情况下没法再继续难为林语，摆摆手坐下了。 汇报比预计超时半个多小时，离谱的是讨论时间比林语彙报时间还长。 等林语从台上走下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下一个准备登台的人在一旁做准备，林语顺势走出会场，在有些昏暗的走廊中有人朝他递了一瓶矿泉水。 林语正想去休息室找水喝，这下真是雪中送炭。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那人说：“不客气。” 第9页 林语动作一顿。 这声音就像晴空炸雷，直接让他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图灵测试（the turing test）：由艾伦·麦席森·图灵提出，指测试者与被测试者（一个人和一台机器）隔开的情况下，通过一些装置（如键盘）向被测试者随意提问。进行多次测试后，如果机器让平均每个参与者做出超过30%的误判，那么这台机器就通过了测试，并被认为具有人类智能。 第5章 宣讲 林语抬头，借微弱灯光看清了面前人。 不是洛新古还能是谁？ 林语大吃一惊：“你来看我的宣讲会？” 洛新古微笑着：“嗯，你那天说会议对外开放，我过来看看。” “……我以为你一定很忙，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计算机科学的课程，是智能图像处理方面，接触过机器自学习的内容。”洛新古说，“你刚刚讲得很好，给了我很多启发。” 林语面部微动：“辅修计算机？” 洛新古说：“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艺术院校除了弹琴其他什么都不学吧？” 林语摸摸鼻子——他还真不太了解。 “我向来认为人类该不断进步向前探索，假如远古人类没有尝试着钻木取火，我们也不会有逐步改造使用工具的一天。”洛新古轻声说，“不用太在意那些攻击你的话，这些人比起理论更重视结果。” 林语心底一暖：“谢谢。” 洛新古转了转尾指银戒，开口：“林博士，这边宣讲会结束，你中午有没有时……” “阿语！” 走廊那头传来清亮的女声，引得林语和洛新古同时扭头去看。 苏梦站在光线明亮的走廊出口位置，穿了身锃亮的大红皮衣，整个人气场明媚又强势。 她朝林语走过来。 “师姐。”林语颇感意外，“你不是要帮老师去信息中心做调研么？” “调研重要，和我小师弟的饭局也很重要。”苏梦摘下墨镜，微微一笑，“约好了中午聚餐，我总不能放你鸽子吧。” 话音刚落，苏梦像是刚意识到走廊里还站着个人，转身看着洛新古，“这位是……哦我想起来了，前些天就是您送阿语到研究所的吧。阿语跟我提过，他现在住在您家里，真是添了不少麻烦，多谢您照顾他。” 苏梦一副自家人的语气。 许久，洛新古才应声：“应该的。” 苏梦扬起唇角：“既然如此，中午不如一起吧，我替阿语好好款待您。” 林语终于意识到苏梦在干什么，赶紧伸手拉苏梦的衣袖边。苏梦毫不客气地把林语的手拍开。 “既然两位还有事要忙，新古就不多打扰了。”洛新古开口，“有机会再和林博士约时间。” 洛新古说完就要走。 “洛新古！”林语脱口而出。 这是他头一回对洛新古直唿其名。 洛新古停下脚步，侧身回头。 “谢谢你今天特意过来。”林语缓声说。 洛新古唇边浮现出微笑。“回见。” 洛新古走后，林语被苏梦拉到休息室好一顿教育。 “你就不能稳一点吗？”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刚说两句话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抢什么话。你得让他体会到你的重要性，阿语。” 林语摇摇头：“师姐，没必要的。他如果对我没意思，我怎么折腾都白费力气。” “问题是他对你有意思啊。”苏梦扶着额头。 心脏像是被轻轻锤击了一下，林语动作顿住：“什么？” “你就不觉得奇怪？他那种级别的钢琴家，既没有演出也没有活动，匆匆回国是干什么呢？给一个根本不熟的房客收拾屋子？他家没有家政阿姨的吗？” 苏梦苦口婆心地继续解释：“而且你看，他今天又专程跑过来看你宣讲汇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一位钢琴家会对人工智慧感兴趣吧。” “也许是巧合。” 苏梦唿吸一窒：“小师弟你真的是，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太单纯了。我劝你别栽这个坑，洛新古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你玩不过他。这没在一起还算好的，要是真在一起了，你还不被他吃得渣都不剩啊。” 林语双手交握在一处摩挲两下，缓声道：“师姐，我想你可能对他有些误会。我关注他这么多年，他一向是个温和谦逊的人，对谁都很好。如果你和他接触多了，相信他也会对你一样好。” 苏梦无奈地嘆口气，最终妥协。“……算了，你现在对他有滤镜我怎么说都没用。这件事暂且放一放。你的课题进度怎么样了？我听老师说你连着三四天都住在研究所，没黑没白地拼命，这可不行。” “不会一直这样，这几天要加油赶一赶中期进度。”林语直起身子，开始和苏梦认真讨论实验细节。 *** 当晚到家后，林语收到了来自洛新古的消息。 【林语博士，我表弟下周一要参加海都音乐附中的考试，想让我周末帮他辅导一天，正巧我这边钢琴踏板出了点问题，可以借用你屋里那台吗？】 第10页 林语刚洗完澡，正拿着浴巾擦头髮，看完消息觉得洛新古“借用”两个字写得很有意思。 ——这本来就是洛新古的别墅，哪里谈得上是借用呢？ 他立刻回覆：【没问题。】 他紧接着打字【你尽管用，我可以去研究所……】 这句话还没发出去，洛新古的消息先到了。 【打扰你休息了，回头给你买好吃的当谢礼。】 林语目光顿住，按着回退键删掉了刚刚打好的字，改发了个表情。 【^-^】 放下手机，林语从屋子里拿了条崭新的软布出来，微微浸湿了拿到楼下擦拭三角钢琴的琴面。 他特意查过钢琴的保养方法，除了要按时调音之外，还要时常清理灰尘，但又不能直接用滴水的湿布擦，不然会对钢琴造成损伤。 柔软的棉布按在黑白琴键上，发出略显不和谐的合音。林语将布放到一边，手指在光滑的琴键上触按，单调又混乱的音阶着实算不上悦耳。 他想，为什么同样的琴键，洛新古按出来就那么好听呢？ 大概这就是人们说的乐感和天赋吧。 他又试着按了几个音，突然灵光一现——如果能够把洛新古的思维和电子仪器连接在一起，钢琴是不是就可以实现远程自动演奏？ 林语扣上琴盖，上楼打开电脑，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顺便写了一个开题报告。 他今晚思路格外畅通，根据之前的论文线索，把整个实现过程都假拟了出来。 等整个报告写完，林语瞟了眼房间钟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他揉揉眉心，接水喝药，躺下休息。 *** 此时，空旷寂静的街道旁，一辆古鼎灰轿车安静地停靠着。 它已经在那里停留了很长时间。 轿车驾驶位上的洛新古撑着方向盘，淡褐色眼眸望向前方。 他的手上捏着一张相片。 相片里是讲堂中的场景，在讲堂聚光灯笼罩的光亮处，穿着博士服的林语浅浅微笑。 他的指腹轻抚过相片中林语的面庞。 随即，他将相片拉近唇侧，缓缓吻上。 【我想吻你走过的每一条路，即便是荆棘满地，即便是可望不可即。】 ——《他的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甜西瓜：洛先生，我想採访您一下。 洛新古：作者请讲。 甜西瓜：如果林博士知道您跟个变态一样，没事儿就守在家门口，还亲人家相片，会不会被吓跑啊。 洛新古：（微笑 甜西瓜：……对不起！上校大人我不问了！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感谢辞笙笙的7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6章 补课 “砰咚。” 身体有些沉重。 “砰咚。” 心脏砰跳着。 他的周围是一片漆黑，数不清的烟尘从天空降落，万千星子坠在半空。 他想，这大概是一个梦。 自从来到海都，他频繁地陷入梦境里。梦境如同浮世绘一般带着凝固的色彩。 在无尽黑夜中，只有一个人永远处在光亮里。 他默念着那个名字。 洛、新、古。 他无法割捨的执念。 黑夜中，洛新古朝他走来，每向他迈出一步，光芒就减弱一分。清风拂面，神子落尘，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及那身躯。 下一刻，他被洛新古拥在怀里。 温暖的躯壳丝毫不像是假象，他终于在梦境中大胆地回应了拥抱，淡淡的桐木香气萦绕在鼻间，他试探着收紧，贪恋这份暖意。 “我喜欢你。”他说。 声音砸在尘埃里，像是雨滴越过林地落入泉水，晕开层层涟漪。 “洛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熟稔地喊出这个名字，下一秒，他的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 洛新古温柔的嗓音擦着他的耳际—— “林语，你得陪着我下地狱。” 他瞳孔倏然紧缩，伸手推开洛新古，但洛新古却死死钳住了他，让他挣脱不开。 他错愕抬头，撞进洛新古的视线中。 幽深的眸子中反射出他的身影，他看见那双眼睛里掺杂着复杂的情绪，而其中最深最浓的，是欲望。 是占有、侵犯甚至是杀戮。 …… “哈啊……” 林语瞬间惊醒，睁眼看到纯白的天花板。 他抬手，摸到额前细密的冷汗。 心脏在胸膛中跳动如擂鼓。 他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 奇怪了，为什么会梦见洛新古对他说那样的话？ “叮铃铃——” 房间里的视频通话座机响起，这个座机直接通向的是大门，屋中可以通过座机按钮打开门禁。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对林语而言，这个起床时间算是晚的。 他披上外套打开视频通话，看见洛新古和一名少年站在门外。 林语赶紧接通了电话：“你怎么在外面等，识别区坏了吗？” 洛新古没说话，旁边那个少年清清脆脆地开口：“我大哥说他家里有住客，不能不联繫人家就贸然进去。” 第11页 暖意在心底缓缓铺开，林语按下开门的按钮。“我知道了，快进来吧。” 林语在二楼花了点时间整理衣服，等他下楼去客厅的时候，洛新古已经和少年一起坐在了钢琴旁边。 周末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他看见洛新古的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里，像是罗浮宫壁画上受圣光悯惜的神子。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同时，洛新古转过身子站起，向林语微微颔首，介绍道：“这是我舅家的孩子，路安泽。”紧接着又向少年介绍：“这位是海都科研院的林语博士。” 路安泽眼前一亮：“大哥，这就是我姐天天念叨的那位林语博士吗？” 洛新古说：“对。” 看见林语露出意外的表情，洛新古解释着：“他姐姐路安琪和我同岁，是智能科学方向的学生，今年准备读研。” 林语瞭然。国内同一个学科方向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他林语的名字。路安琪既然是学智能科学的，认识他也不稀奇。 “今天打扰你休息了。”洛新古说。 林语摇摇头，走过来倚着沙发边站着：“你们继续，我做听众。” 这话说完，只见路安泽双手收紧放在膝上：“大哥，我紧张。” 洛新古轻笑一声：“这里又没有外人，回头上了考场，你还不得手抖。” 路安泽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洛新古，又看了一眼林语，搓搓双手，摆好了演奏的姿势。 洛新古单手撑着下巴：“那我们按顺序来，首先是基础，降f小调的音阶、减七属七和弦。” 路安泽稳稳地弹奏了音阶和相应的和弦，随后洛新古又挑了几个大小调的音阶实验，都没难住路安泽。 洛新古还算满意地点点头，说：“初试曲目是什么？” “萧邦练习曲作品10号第3首，贝多芬降e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 “开始吧。” 路安泽闭眸沉思片刻，起手按下第一串音符。 靠在沙发边上的林语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这个起手太抓人了，音波律动地很轻盈流畅，偏偏还藏着无尽的爆发力。很少有人能把练习曲弹地这么好听。 路安泽很快便沉浸在乐曲中，他的身体随着曲子的节奏前后起伏，指间音符跳跃，强弱交替，在三角钢琴圆润按键的衬托下，琴音如同林间幽泉一波波涌出。 林语将视线移到洛新古身上。 洛新古听得很认真，眼睛半眯着，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打拍子。 林语不由得看得出了神。 三年前宴会上一瞥惊鸿，他便再没能忘记。 他觉得洛新古就是为音乐而生的精灵。 多少次他在电视舞台上看见洛新古，脑海中却反覆回想着三年前宴会大厅角落开着的白蔷薇，和灯光下洛新古的指尖微光。 猝不及防地，林语瞧见洛新古的动作顿住。 他撞上洛新古回首的目光。 林语轻咳一声，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真糟糕，刚刚他看洛新古看得太入神，被发现了。 洛新古只是笑了笑，朝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林语不明所以，径直走过去俯下身子。 洛新古很轻很轻地说：“你觉得安泽弹得怎么样？” 林语比了个大拇指：“特别棒。” 洛新古放缓了声音在林语耳边说：“你随便点一首，萧邦的曲子我熟得很，都能倒着弹。”紧接着洛新古补充道：“我也想要表扬。” 林语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洛新古这话说得，怎么还有点撒娇的意思？ 受宠若惊。 林语脱口而出：“随便哪一首，你弹得都好听。” 洛新古拉过林语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写划划。 像是轻柔的羽毛抚摸心脏，林语忍耐着掌心的痒，努力辨认洛新古在写什么。 “c……升号？”林语有些疑惑，“c#？这是计算机程式语言啊。” 洛新古差点笑出声，推着他的手说：“升号在前面，这叫升c小调。” 琴声戛然而止，两人反应过来，同时将视线投向路安泽。 小孩子单手按着键盘，有些不开心地鼓起嘴巴：“大哥，你们在干什么？有没有听我弹琴啊。” 洛新古收起笑，语气认真许多：“从第四小节开始你对速度的把控就有些失误，后面更是越弹越快，这不是一支以速度取胜的练习曲，萧邦的音乐要强调情感和叙事感。你可以试着改变力度强弱来区分不同小节的表达方式，比如第十四到第十六那几节。” 路安泽立刻试着在琴键上弹了中间的八小节，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哥你说得对，这样确实表现力更强。”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需要改进的就是乐曲理解和情感表达，上面说的是我的想法，你去考试的时候要把你自己的理解加进去。”洛新古说，“每个人对音乐的感知都是不同的。” 路安泽点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歪了歪脑袋：“对了大哥，我记得你说你这边家里有个很漂亮的小提琴模型，能拿给我看看吗？” 第12页 “嗯？哦，确实有一个，不过在楼上我的房间里，你等一下。”洛新古说完站起身走向楼梯。 洛新古刚离开视线，路安泽就快速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反应速度之快让林语看得直咋舌。 路安泽对着电话那边叽叽咕咕了几句话就挂断了，随后跑下琴凳蹭到林语身边，笑嘻嘻地说：“林语哥，我姐下周要结婚了。” 林语想了想，大概是那个叫路安琪的准研究生。他点头对路安泽说了声“恭喜”。 路安泽朝林语眨眨眼：“我姐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礼。” 林语猝不及防：“？” 路安泽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林朗，声音带了丝乞求的味道：“哎呀真的，我刚跟我姐说见到你了，我姐正在和姐夫选婚纱，听到这消息激动地要命，就跟追星成功要赶着要去见面会的粉丝一样，差点丢下选婚纱的姐夫跑过来。” 林语一怔。 路安泽接着说：“我赶紧说你和大哥住一块儿，不着急立刻见，我姐才命令我必须要把婚礼的邀请传达到。” 林语彻底懵了。 一开始是怕自己被那位“婚礼准新郎”打，想婉拒。 后来是怎么听“你和大哥住在一块儿”这句话怎么不对劲。 “我只是暂住在这里。”林语解释着，“如果不是洛新古家里那台钢琴坏了，他也不会周末跑来这边。” 路安泽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 “林语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大哥在海都怎么可能只有一架备用钢琴？而且他每次回国都是住在这别墅的呀，这就是他家！”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ps：有小天使提到上一世，关于他们之前的故事可以看我另一本书《警告！黑客侵入》。洛新古是军队上校，林语和他是敌对关系。 感谢曜施眠啦的25瓶、惊蛰的6瓶、落悠的9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7章 突变 “啪嗒”、“啪嗒”。 洛新古拿着小提琴模型从楼上走下来，抬眼瞧见路安泽乖乖地坐在琴凳上，而林语坐在沙发一边，正在……喝奶。 ——是那种插吸管的盒装鲜奶。 林语长了张充满少年感的小圆脸，还带了副圆眼镜，微微低头喝奶的模样显得特别乖。 洛新古舔舔下唇，将视线从林语身上移开，扬着手中小提琴说：“安泽，这是斯特拉迪瓦里的仿版……”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路安泽一个劲儿朝他摆手。 洛新古闭嘴，目光在路安泽和林语之间反覆扫过，最终停在路安泽身上。 他半眯着眼睛，那意思是「你小子给我闯祸了？」 路安泽抿唇疯狂摇头，还伸出食指勾了勾，「哥你先过来！」 洛新古走过去，把小提琴模型放在琴腿旁边，俯身低声说：“从实招来。” 路安泽紧张地捏着裤子，时不时瞟一眼林语，看林语还是在闷头喝奶，赶紧跟洛新古说：“林语哥跟你不熟吗？我以为他跟你住一起啊。我刚才还跟他说你有好多架钢琴，这里是你在海都的常住地，他好像非常吃惊。” 洛新古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直起身子双臂环胸抬高音量：“指法音阶练习50组，不练完不许喝水吃东西。” 路安泽：“啊？” 洛新古笑眯眯地说：“想讨价还价？” 路安泽打了个激灵：“不！完全不！大哥我马上练。” 钢琴声再次迴荡在客厅，洛新古满意地拍拍手，转身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 林语一动不动。 洛新古直接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胳膊搭着沙发靠背，自然往林语的方向靠了靠。 这下林语没办法再无视他，只好转过头。 圆圆的眼镜下面是漆黑的眼瞳，那双眼睛永远都这么纯净澄澈，像是被秋日的雨水洗刷过。 吸管被咬扁了，林语的唇边泛着淡淡的奶渍。 天然的姿势，带着最不经意的诱惑。这样的小白兔就该被猎鹰追捕。 连渣子都不剩。 洛新古垂眸，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递给林语，示意他擦一擦嘴边。 林语怔了怔，赶紧放下奶盒，用纸擦擦嘴。 “我下个周末走。”洛新古猝不及防地说。 “出国？”林语问。 “嗯。” “你不参加你妹妹的婚礼吗？” “安琪婚礼在周六，我周日走。”洛新古说，“怎么，小傢伙都跟你聊到安琪了？我这个表妹可是你的狂热粉丝。” “安泽说他姐姐邀请我参加婚礼。”林语说。 “确实是那疯丫头能办出来的事，你的想法呢？”洛新古问。 “我其实有一点社恐。”林语推推眼镜框，“我朋友不算多，平时也不怎么社交，在人多的地方不是很自在。可……” 洛新古捕捉到了这个转折词：“可？” 「可她是你妹妹。」——这句话在嘴边转着圈，林语却吐不出来。 “可盛情难却，我打个招唿就走吧。”林语说。 第13页 “婚礼的举办地点在莱福街的圣福格教堂，教堂里面有三层，二层是唱诗班，而三层正中央放了一架管风琴。那架管风琴有将近一百年的歷史了，可以说整个教堂的都是围绕着管风琴来设计的。”洛新古详细描述着，“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管风琴的原理。” 果然，林语眼中现出光亮：“我听说好的管风琴建的时候需要整个建筑物一起配合，是真的吗？” “嗯。”洛新古点点头，“和钢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这边聊着天，那边路安泽循规蹈矩地弹完了所有的练习。 “大哥！”路安泽举起手，“我练完了！” 洛新古走去指导他把考试的曲目过了两遍，再回头时林语已经靠着沙发边睡着了。 洛新古：“……” 路安泽站起来走到洛新古身边，若有所思地说：“林语哥是不是平时很辛苦啊，早上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无精打采。” 洛新古语气淡淡：“他拼起来一向不要命。” 路安泽：“啊？” 洛新古没再理会路安泽，而是上楼从自己房里取了薄毯下来给林语披在身上。 手撤开的时候，林语还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一下。 洛新古的手一顿，指尖缓缓伸向那浸在睡意里微张的唇。 温热的吐息沾染皮肤，他的手指在触碰到唇角前停住。 下一秒，手指拐了个弯移动到鬓角，他帮林语抚平了睡乱的额发。 “周末快乐。”他轻声说。 …… 周一上午，林语被苏梦的连环夺命电话吵醒，他揉着眼睛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六点。 他嘆口气慢悠悠地接起电话：“喂，师姐……” “阿语，出事了！”苏梦的声音非常严肃。 林语昏沉沉的脑子立刻醒了大半，他从床上坐起来，问着：“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课题曾经约了一名志愿者，做人脑和电子系统连接控制的实验？” “嗯，我记得，实验数据还挺全的。” 那头苏梦略微停顿了片刻，说：“阿语，那名志愿者今天凌晨跳楼了，检方怀疑和实验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交代，你这人是不是见色起意！【亮刀刃 感谢落悠的地雷，感谢凉拌阿喵的30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8章 保护 林语：“什么？！” “他留了遗书，里面写他看到很多奇怪的空间系统，那些场景给他大脑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让他不堪重负，所以他选择自我了结。” 林语立刻说：“这不可能，所有的场景幻觉都会终止在实验结束的那一刻，而且生成什么样的空间都是实验者的人脑控制的，怎么会带到生活中呢？” “现在闹出了人命，检方向研究所要实验的相关情况，老师那边压力很大，你快点过来吧。”说完苏梦挂了电话。 林语飞速换好衣服，叼了一片面包跑出家门。 秋日清晨有些凉，他刚一出去就打了个寒战。顶着寒风林语一路跑到了地铁口，面包也已经吃完，他花了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赶到了实验室，一进门就看见江淮左在跟领导解释着什么。 “老师！”林语喊着。 江淮左脸上的愠怒在见到林语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平缓了情绪对林语说：“是小梦给你打电话了吧。” 林语跟房间里的其他人简单打了个招唿，随后走到江淮左身边，说：“师姐说问题有点严重。” 江淮左立刻抬高音量，像是喊给某些人听一样：“什么严重，就是在扯犊子！一群没学问的人，一点科学道理都不讲，胡说八道！” 在场的其他领导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奈何江淮左在学术界威望颇高，他们并不敢当场发作。有个稍显年轻的、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说：“既然是实验，就不能排除有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吧。” 江淮左脸色一变：“概率是零！” 林语明白他老师为什么要咬死这个结论不松口。 这个课题是林语来到海都后第一个牵头来做的课题，而且跟生活实际有很强的关联性。实验过程中如果发现系统对人身造成了损伤，研究所都很可能把实验叫停，更别说对人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害得志愿者跳楼自尽。 林语沉默地听着江淮左跟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片刻后抬起头。 “实验重启。”林语定定地看着前方，“两天内，我会给出‘智脑’缔结实验的详细结果，我对整个实验负全部责任。” …… 海都中心街的住宅区里，洛家的别墅正在修復外面的涂漆。 这是洛新古回国这段时间以来第二次回家，主要是见一见他的亲弟弟，洛家的二公子洛商安。 他弟弟小时候比较黏他，长大之后见少离多，显得没有以前那么亲密。 况且洛商安正在上高中，课业紧张，每天都是一副埋头苦读的模样，并不怎么理他。 这次洛新古买了弟弟最喜欢的航模回家，希望能让洛商安高兴高兴。 第14页 洛新古扭开房门踏进客厅，一抬眼就看见自己家沙发上坐了一名少年。 那名少年穿了一件蓝色连帽衫，兜帽戴在头上把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少年抱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此刻正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 洛新古喊了一声：“北乔？” 少年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望着洛新古：“大哥。” “小安不在吗？”洛新古问。 “他去旁边的商店买配件，我电脑键盘里卡了东西，需要硬刷子清理一下。”北乔说。 “哦。”洛新古解了领带挂在衣架上，顺便换了软拖鞋。 北乔是他弟弟从小到大的玩伴，如果说林语在读书和科研方面的能力登峰造极，那么北乔就是个编程天才。 北乔还未成年就被国家队邀请进行编程方面的专门培训，但因为要离开海都去别的城市，所以他拒绝了。 “那种没营养的培训，不参加正好。”北乔当时如是说。 当然洛新古更清楚的是，国家从未让北乔离开过监控视线。 “刚刚在做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洛新古在北乔旁侧的椅子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搭话。 “搜一些数据。”北乔言简意赅地回答。 “数据？” “嗯，海科所最近不是新来了个年轻博士么，叫林语的，我对他的研究项目挺感兴趣，一直在跟进。今天早上我无意中搜到了几条消息，说是有志愿者参加他的实验项目后精神崩溃跳楼自杀。”北乔面无表情，“从理论角度讲，这绝无可能，所以我正在搜索相关的数据来帮他证明。” 洛新古坐直了身子：“消息能转给我吗？” 北乔意外地看一眼洛新古：“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没等洛新古接话，北乔的消息已经转来。 洛新古迅速阅览完毕所有文字，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最终将手机放在身侧，上前几步拿起了家中座机的分机拨出一串号码。 “嘟——” 北乔歪头看着他。 电话接通了。 “请问是李叔吗？我是小古。嗯您好，对，我这两天在国内。最近有个调查还想请您费心关注一下……”洛新古简单说了几句，挂上电话。 “你怀疑有人在背后使坏？”北乔问，“真稀奇，大哥你平时不喜欢多管闲事，这次居然这么主动。”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海都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聚集的地方，林语太显眼了，总有人想藉机挫挫他的锐气。”洛新古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来回摩挲电话底座，“这种事情，我不允许。” …… “嘟——嘟——” 屋子里陈列着纯白的仪器，除此之外只剩下纯白的墙。 手机响了两三声，林语接起来，对面传来洛新古的声音。 “林博士，我有点东西需要到别墅那边取一下，大概晚上八点前到。” “哦，没关系，你可以随时回去，我今天不在家。”林语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笔在记录单上快速地写着数据，“晚上估计也不在。” “……在加班？” “嗯，出了点头疼的问题。为了保证接下来的实验能够按期开展，我决定亲自进行实验，所以估计这几天都得留在实验室。”林语说了两句，突然又咳嗽起来。 手机那边安静了片刻，洛新古的声音再度放得轻缓：“带药了没有？” “出门急没拿。不过没关系，只是偶尔会咳嗽，犯得不多。”话音未落，一连串的咳嗽声从林语喉咙里蹦出来。 他连忙把手机从嘴边拿远：“抱歉，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多喝水。” 林语放下手机，拿起杯子勐灌了好几口水，接着揉揉太阳穴，打起精神继续翻看资料。 “咔哒”、“咔哒”。 墙上时钟从七点一直转到九点半。 林语长舒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总算把数据復现地差不多了，剩下就是在测试的同时记录脑血流图成像……” 窗户上忽然闪过一束灯光，林语动作一顿。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只见一辆车停在研究所门外。 有人下了车正往大门里走。 待他借着灯光看清那人是谁，不由得瞳孔一缩。 洛新古？ 他来研究所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傻瓜，他当然是给你送药啊xd 感谢凉拌阿喵的地雷，谢谢支持。 关注围脖号：「会码字的砂糖西瓜」，收穫一个逗比作者（× 第9章 实验 林语摸到桌边手机，拨出号码，洛新古立刻就接了。 “你现在在哪？”林语问。 “你单位一楼。”洛新古回答，“你的实验室是什么位置？” “……二层第三实验室。” 实验室门外传来清晰的上楼脚步声。 林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实验室门边拉开门，正好看见洛新古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第15页 “你……”林语迟疑着。 洛新古朝林语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革皮包，他拉开拉链，包里放着一瓶糖浆和几盒药，还有几瓶眼药水和维生素咀嚼片。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林语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这么吃惊，是在批评我平时对我家房客关心地太少？”洛新古开着玩笑。 “不。”林语抿唇斟酌了一下措词，“我只是觉得这点小事不值得让你亲自跑一趟。” “林博士的事，怎么能是小事？而且我对你的项目还挺感兴趣的，能让我参观一下吗？”洛新古笑眯眯地说。 “啊，可以倒是可以……”林语退后一步，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实验室，皱眉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基本都是精密仪器和电子设备，与其说是实验室，其实更像医院的诊疗室吧。” 他让出一点位置。 洛新古迈步走进实验室，在一台机器旁边停了下来。 洛新古看着那台机器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是监测仪，实验人员会把头盔戴在头部，然后由我们进行提问，收集他的脑部信息反馈，进而转化生成电子场景。”林语解释着。 洛新古伸手触碰了表面冰冷的仪器，开口说：“你在找合适的实验志愿者？” 林语点头：“嗯，不过最近出了点意外，所以这次我准备自己来。” “你觉得我行么？”洛新古冷不丁地说。 林语一怔：“你要当志愿者？” “嗯，比起你自己作为被实验人出示数据，我出面当测试的人会更有说服力吧。”洛新古说。 林语当即就明白了，洛新古肯定已经知晓这两天他遭遇的危机。 莫非是江老师跟他说的？林语思忖。 这个所谓的“参与实验”，一方面有可能是洛新古真的感兴趣，另一方面更可能是洛新古想帮他。 “可以吗？”洛新古问。 林语抬头，只见洛新古微微笑着，没有丝毫犹豫的模样。 “好，我跟你说一下流程。”林语示意洛新古躺靠在实验椅上，将头盔挪到洛新古身体正上方，把相应的触感器贴到洛新古的脖子和额头附近。 “实验首先会对你进行三级催眠，然后提问题引导你想像空间，最后在电脑中生成相关图像和场景。” “好。”洛新古闭上眼睛向后仰头。 “首先调整你的唿吸，跟着我的节奏，唿气……吸气……放轻松。”林语放缓了声音，手指按在洛新古的脖颈上。 脉搏在他的指间跳动。 整个催眠过程持续了15分钟，直到洛新古的脉搏变得缓慢平稳，林语才拿开手指。 催眠很成功。 林语走到仪器旁边，启动了头盔设备，用内置骨传导话筒与催眠状态下的洛新古交流。 “现在开始，慢慢地向前走，然后环视四周。” 洛新古的脑波状态和心电图监测一切正常。 “很好。然后你向后转身，发现自己正站在高处，你俯视看到了什么？” 脑波图出现了一个小高峰。 洛新古嘴唇微动：“人，还有很多车。” “现在试着让那些人和车都从你的视界离开。” 脑波图开始大幅度变化，像是摇滚disco的图谱。 “怎么样？”林语问。 “还剩下一个人。”洛新古说。 “什么人？” “看不清楚，但我无法赶走他。” 洛新古说这句话的同时，心电图也开始出现异样变化。 林语在仪器上按下几个按钮，重点记录了这一变化。 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人脑没有对自己构建的空间完全掌控，不过林语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性——洛新古更深层次的意识在抗拒他的指令。 林语继续下达指令：“和他交谈。” 洛新古没再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洛新古保持着双手叠放在胸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三分钟后，心电图的频率突然展现出异常的数据，伴随着抖动的信号图像。 林语先是一愣，紧接着当机立断地停掉了设备，快步走到了座椅旁边，帮洛新古摘掉了头盔。 他看到洛新古额头上渗了一层汗，俊秀的眉蹙在一起。 林语心中诧异——实验刚刚正式进行不到十分钟，为什么洛新古反应这么强烈？这个人到底给自己建了个多可怕的世界啊。 当下最要紧的是把洛新古从催眠状态唤醒。 他拉住洛新古的手腕，按压着对方掌心，俯下身子靠近一些，说：“该醒了，那只是一场梦，洛先生。” 话音刚落，林语拉着的手腕就给了回应。 那只手率先反握住了他，紧接着，洛新古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林语下意识地后撤一步。 他从未见洛新古出现过这种表情——迷茫、无措还带了丝欣喜。 洛新古温润潮湿的眼瞳中，幽暗深邃仿佛里面潜藏着整个宇宙。在无数个宇宙里，满布着的都是他的身影。 第16页 他断定洛新古没有完全清醒——那眼神实在是太焦灼，焦灼到几乎能把面前的他四分五裂，放到太阳底下曝晒。 握着他胳膊的手越收越紧，林语试探地开口：“你能自己起来吗？” 洛新古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借力坐直了身子。 林语扶稳了洛新古，对方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越发地靠近，近到他能感受到温热的唿吸轻抚面颊。 洛新古在距他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手扶在他的颈侧。 林语僵住，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一瞬间，他以为洛新古要吻他。 “餵……”林语赶紧低声提醒。 洛新古动作一顿，接着手滑到林语的肩膀上，与林语错开一些距离，眼中逐渐恢復了清明。 “林语。”洛新古声音低沉。 这是洛新古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 “我在。”林语说。 奇怪的是，林语回应了之后，洛新古久久都没再吭声。 就在林语想要开口询问洛新古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的时候，洛新古再度看向他。 “实验结束了吗？”洛新古问。 “是的，已经结束了，谢谢你。”林语偏头看了一眼设备上正在生成的图像，“如果你感兴趣，最终结果我会给你分享一份。” “能帮上忙就好。”洛新古站起身。 “帮太大忙了，这周日你离开前如果有时间，我选地方请你吃饭。”林语诚恳地说，“又是借住房子又是帮我做实验，我挺过意不去的。” 洛新古唇角弯起：“林博士能抽出时间？” “我会尽快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 洛新古笑道：“别太勉强，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可以吗？” 林语赶紧接话：“没问题。” 洛新古点点头，随后移开视线看了眼窗外。 “我先走了，你要记得吃药。”洛新古做了个告别的手势，“我可不想一个人等在餐厅里，却收到林博士劳累病倒无法赴约的消息。” 林语脑补了一副洛新古孤身一人等待的画面……他越想越觉得好笑，抿了抿唇才没让嘴角翘起来。 果然是洛新古对他太好，让他肆无忌惮地肖想更多。 洛新古离开后，林语接了杯热水吃了药，紧接着坐在电脑面前接收软体处理好的空间图像。 除去实验因素，林语自己也很想了解洛新古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有条不紊地把一个个片段拼接检查重组，然后放到生成器里按下了生成按钮。 电脑屏幕上闪烁着“loading”的光点。 林语咬着笔帽，握着本子做好记录的准备。 屏幕突然黑了。 林语一怔，摸到滑鼠用力晃了晃，电脑屏幕上有个小箭头跟着一起晃动——这说明不是电脑崩溃或者死机，而是画面确实就是一片漆黑。 “砰咚——” 他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察觉到一股严重的违和感。 长期穿白色小西装的洛新古总是像太阳一样温和有礼并且明媚着，可以说和“黑色”几乎搭不上边。如今这么一大片漆黑压抑地铺满屏幕，林语没由来地感到了心悸。 下一秒，屏幕上画面一闪，光芒骤现。 林语缓缓睁大了眼睛。 万花筒。 林语找不到比这个更形象的词彙。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图像画面，无数种形状和颜色在黑色中缠绕旋转，由小及大，再逐渐扩散延伸出屏幕。 整个画面的中央，一个小小的黑点凝固不动。所有的变化和修饰都是死寂的，它们最终归于黑夜的空旷，成为转瞬即逝的记忆。 林语足足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三分多钟，寂静的夜里，实验室只有钟錶“咔哒”、“咔哒”的转动声响。 机器极速运转着。 林语想起方才和洛新古交流的内容。 「“你看到了什么？”」 「“人，还有很多车。”」 不必等待机器给出计算结果，林语已经猜到这次实验发生了什么——洛新古确实通过实验成功建立了一个世界。 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清醒过来前洛新古亲自把这个世界摧毁了。 林语看到的只是那个世界毁灭后的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帮忙给他俩按个头吧【笑 ps：西瓜这个脆弱的小身板再度因为降温发烧了，还好有存稿！ 感谢花花的2瓶，落悠的8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10章 破局 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激烈，复杂的情绪填满他的胃。 一方面，林语为这次实验结果感到惊喜——这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可以当做非常特别的案例来记录。 另一方面，他意识到洛新古这个人可能真的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恬静。如此波动强烈的图像，实验者的身体里必定藏着一个强大且不安分的灵魂。 ——他根本就不了解洛新古，一点也不。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第17页 洛新古的家庭本身就註定了这个人不会平凡。洛新古热爱音乐，也成功地走向了理想中的音乐殿堂。极高的天赋赐予他上帝的金汤匙。 这位豪门少爷在人前温文尔雅，谈笑之间进退有度，月白色的小礼装衬着高台上的三角钢琴，那是一幅画。而洛新古，就是最适合不过的画中人。 而他林语，没有那么伶牙俐齿，也不会在人群中往来周旋，整日埋头在实验室专心科研，常常通宵达旦地测试数据。唯一能称得上“理解”洛新古的地方，就是他同样喜欢音乐，更喜欢钢琴曲。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林语是自傲的。但是在洛新古面前，他却并没有骄傲和狂妄的资本。 他从未真正触碰到那个人。 林语闭眸长长唿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再睁眼，他瞟了一下时钟。 看来今晚又要通宵了。 *** 第二天一早，研究所内部针对“智脑”课题的讨论会如期召开。 会议室满满坐了一屋子人，除了江淮左和苏梦，其他人都是抱着消极的态度来对待这个项目。 保守的老派就是这样，在自给自足、不愁吃喝的情况下，与其突破创新，他们放在第一位考虑的是稳定和安逸。 “智脑”课题已经给研究所带来了麻烦，在不好的社会舆论发酵前，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说服这些人，他们极大概率会把项目一刀切断。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着大门的方向投去。 林语抱着一个文件夹走进室内，他的面容略带疲态，目光却坚定无比。 江淮左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学生，朝林语招招手：“阿语，坐这边来。” 林语朝着会议室中的众人微微点头示意，将手中的材料放到苏梦身边，接通了会议屏幕投影。 投影开启的这段时间，会议室里有人冷不丁开口：“林博士前天夸海口要展示新的实验结果，别是这两天自己堆了个假数据出来吧。” “我如果真用了假数据，您以为屋子里的各位专家都看不出来吗？您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不相信我的实力，还是觉得在座各位都不辨是非？”林语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头也没回。 会议室里再没人吭声。 林语转过身来，拿出雷射笔晃了一下：“今天我展示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智脑’信号反馈和控制链的单向结构，一共有十五组实验结果用于佐证，附有详细的信号流程图。” 【单向】。 现在外界对他的攻击最致命的一点就是“智脑”系统会对人脑造成反噬，影响实验者的正常生活。只要能破解这个论题，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 洒满阳光的玻璃花房中，乳白色的钢琴琴身上缀着彩色淡纹。 洛新古坐在琴凳上心无旁骛地弹奏，隔绝了外界冷气的花房里开着各种跨季的花朵，小雏菊、太阳花、满天星，应有尽有。 “哥。”身后传来少年的喊声。 琴音戛然而止，洛新古修长的手指停在黑色琴键上，直射而入的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透亮，露出淡淡的粉。 他微微偏头，看见了花房门口的少年。 “小安。”他站起身，“怎么了？” 近些年他长期不在家，和弟弟的关系远不如以前那么亲密，洛商安能主动来花房找他，肯定有正事。 洛商安将校服袖子撸起来到胳膊肘的位置，然后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碟光碟。 “北乔最近在调查一个人，这是他查到的资料，说是对你有用。”洛商安晃了晃光碟盒子，“喏，我这就马不停蹄地给你送过来了。” 洛新古低头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这是那位跳楼自杀的实验者资料。 上次他在家里看见北乔，北乔说能搜到信息，没想到真的有线索。 洛新古走过去从弟弟手中接过光碟：“替我谢谢北乔。” 洛商安嘆口气：“行吧，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啥，一点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只夜猫子似的。好不容易今天联繫我一次，还是让我给你捎东西。” 这话里满满都是幽怨。 “北乔是个独居的，你不会去找他吗？”洛新古慢悠悠地说，“然后你就天天去日日去，等他习惯了你再突然消失，他就会受不了，主动来找你的。” 洛商安听得一愣，半晌吸了口冷气，说：“哥，你可真狠，谁要是以后被你喜欢上了，还不得被你玩死。” 说完，洛商安自己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眼光那么高，能让你看上的，也得是极品中的极品。” 洛新古摩挲着光碟盒表面，没有接话。 *** 上午十点半，研究所中的讨论进行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 看江淮左那放松的姿势大致就能猜出来，林语的汇报非常成功。 实验数据直接砸在这群人脸上，那些或是阴阳怪气、或是藉机落井下石的，全都哑了火。 在这个角力场，硬实力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东西。 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站起来硬着头皮抗议，说：“无论如何，实验项目对研究所造成了声誉影响是确实存在的，我建议还是先把课题叫停。” 第18页 江淮左脸色一冷，双手撑在桌上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有个人拿着几张材料匆匆跑了进来。 “刚刚调查组那边发来的消息，死去的那名志愿者有吸毒史！他在自杀前曾经復吸，跳楼自杀并不是因为曾经参与实验，而是摄入毒品产生了幻觉！”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那个站起来抗议的男人登时红了脸，一时间坐下也不是，再开口也不是。 “刘昀老师。”林语喊着他。 男人看向林语。 “你的考虑有道理，但一个人如果心中顾虑太多，是没办法搞好科研的。”林语静静地注视着刘昀，“我既然开始着手做这个项目，就做好了与它一同进退的准备。我曾经说过这辈子要把‘智脑世界’开发出来，这是我决意奉献一生的事业，绝不是虚言。” 男人看了林语一会儿，随后偏开头，缓缓坐了下去。 此后直到整个会议结束，刘昀都没再开过一次口。 江淮左拉了拉林语的手肘，示意林语俯身。 林语凑近老师跟前，听见江淮左说：“阿语，我看你的实验结果里面有个接近成功的案例，那个实验者已经能够操控他生成的世界了吧，虽然最终结果是摧毁……嘶，这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林语垂眸——那是洛新古的实验数据。 “是一次偶然的尝试。”林语说。 “实验者要留住，让他多参与几次，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多抽出一些经费补贴。”江淮左认真地说。 林语心道，那可是洛新古，就算有钱也请不到的人。 他嘴上答应着，把江淮左应付了过去，抬头一看钟表，时针已经超过十一点了。 *** “嘀嘀嘀。” 手机响了。 正靠在沙发软垫旁边休息的洛新古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信息。 「下午五点半在蓝一花园旁边的餐厅碰面可以吗？请你吃墨西哥菜 ^—^ ——林语。」 看着那个颜表情，洛新古嘴角扬起。 好可爱啊。 他甚至能想像林语一板一眼敲下这一行字的模样，一定乖极了。 「好。」他回復。 “嘀嘀嘀。” 又一条消息紧跟着发过来。 「那我先回家睡一会儿zzz，昨天通宵赶材料来着。」 洛新古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了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通宵”那两个字上面，手指反覆摩挲着屏幕。 他敲了一串字，「你好好休息，改天……」。 他想了想，又全都删掉了。 下一秒，洛新古从沙发上站起来，换了衣服系好领带把外衣搭在小臂上，径直出了门。 …… 林语到家后脱了外套把自己摔到床上。 好累，身体好沉重，每一块儿骨头都要碎掉了。 他定了个下午四点半的闹铃，紧接着一分都没耽误，迅速进入梦乡。 等他被闹铃吵醒，已经是四点三十五。 也就是说，闹铃足足响了五分钟才把他喊醒。 林语硬撑着身体坐起来，只觉得床上仿佛有一只手在拼命把他往后拽。 他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身体又疲惫，突然一放松，困意一波接着一波，铺天盖地地叫嚣着淹没他。 他对自己说着，林语，你还要去见洛新古，快打起精神来。 两次深唿吸后，林语站起身走到房间外的洗漱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头髮。然后，他换上新衬衣下楼。 行至楼梯一半，林语的速度缓下来。 奇怪了，一楼为什么会有饭香味？ 他一步步拾阶而下，在转角之后，终于看见了大厅餐桌的摆设。 ——桌子上铺着鹅黄色的桌布，桌子上白瓷盘中放着小块儿的香料烤肉和墨西哥卷饼，旁边配了牛肉条、鳄梨酱和红葡萄酒。 林语驻足，喉头一紧。 他看见洛新古站在餐桌旁边，衬衣上带着做饭的套袖，正拿切好片的杨桃给菜餚摆盘。 作者有话要说：　　洛大少爷：给宝贝做饭！ 昨天写存稿已经写到亲亲了哈哈哈哈哈！我裹着被子，笑得像个变态并且勐敲键盘【不是 感谢暮笙的3瓶，若无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11章 晚餐 “你这是把餐厅搬过来了？”林语想都没想，直接开口。 洛新古直起身子看向林语，卷了卷衣袖，说：“我做的。” “都是你做的？！” “嗯。” 林语目瞪口呆：“好厉害，我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做饭。” “我还会做甜点。”洛新古指了指烤箱中的饼干。 “……”林语从楼梯上走到餐桌旁边，看着满桌菜餚，“怎么突然想到要在家里吃饭。” 洛新古把套袖从衣服上摘下来，轻轻巧巧地回答：“你不是说想吃墨西哥菜么，恰好我之前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学了点手艺，可能比外面的饭店还要正宗，所以就自己做了。” 第19页 “我还说要请客，结果倒是给你添麻烦。”林语有些不好意思，“我能帮上什么？” “差不多可以吃饭了，你看看有没有不合口味的。”洛新古边说边戴上了厚手套，从烤箱中把饼干取了出来。 林语目光扫过桌上的餐品。 “我都很喜欢。”他说。 洛新古端着饼干走来，示意林语入座。 林语在洛新古的左手边坐下来，戴上一次性手套。 洛新古举杯凑到林语旁边：“林博士最近辛苦。” 林语端起杯子和洛新古碰了一下：“这次的事故确实有些突然，谢谢你帮我。” 洛新古挤了点酱料放到林语旁边，说：“谈不上帮不帮的，实验非常有趣，有机会我还可以参加吗？” 林语立刻说：“当然可以！其实你的实验数据对我们来说最有研究意义。” 话匣子一打开，又是林语擅长的专业，他滔滔不绝地给洛新古介绍自己的系统，包括一些浅显的运行方式和理论。 洛新古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两句。 让林语感到意外的是，洛新古并不是乱说，每个论点讲出来都很靠谱。至此，林语才明白洛新古此前说的“对这个研究方向感兴趣”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认识你，我都要以为你跟我学的是一个专业。”林语说。 洛新古一笑，往林语盘子里又放了两块小饼干。 就这样，一顿饭边吃边聊，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洛新古带来的红酒是波特酒，度数有些高。林语聊在兴头上，一时没注意，多喝了几杯，说着说着就有些脸色发红，眼前眩晕。 “我给你换点茶水。”洛新古察觉到异样，伸手过去就要把高脚杯从林语旁边拿走。 “没事，我不常喝茶，就这挺好的。”林语手往后一缩，摇头道，“我还没说完，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在谈广义相对论。” “哦对，相对论。”林语又抿了一口酒，一脸认真地说，“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当数学定理用于现实，它是不确定的；只要它是确定的，就不完全适用于现实。” 洛新古沉默地看了林语一会儿，说：“你喝醉了。” “因为生活永远不能用理论来定义。”林语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着，“物质世界瞬息万变，没有哪一条定理能完全准确地概括我们这个世界。我已经发现了有很多……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就比如……洛新古，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洛新古没有接话。 林语等待着，许是因为洛新古一直没回答，他有些疑惑，半眯起眼睛将身子靠了过去。 “我相信。”林语说。 洛新古一瞬不瞬地盯着林语，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整个人陷入异样的平静。 “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三年前在聚会上看见你，我就觉得吧，那不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林语歪头倚着自己的手臂，全身的力量都撑在桌子上。 他看着洛新古，眼神恍惚，却又溢着光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嗯？” 洛新古面色惨白。 “阿语，你喝多了。”洛新古轻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林语，还是说给自己听。 下一秒，他的手突然被林语拉住。 林语半身趴着，一只手按着他的手指，眼神迷离地感慨着：“也没有比我的手指长很多，为什么你弹琴那么厉害呢，真是天赋……” 许是眼镜有些硌得慌，林语干脆摘了放在桌上，攥着洛新古的手喃喃道：“社会学中有一个理论叫‘刺猬法则’，讲的是两只刺猬在寒冷的冬天相拥，它们身上都是刺，紧挨在一块就会伤到对方，隔得太远又冷。” 林语打了个嗝，缓了缓继续说：“它们反覆地拥抱又远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距离，既能温暖彼此，又不会被刺伤疼痛。放到人类社会，这就是心理意义上的‘安全距离’。” 洛新古的眼中有暗雪在沉积。 “还有一个理论叫‘安慰剂效应’，其实就是……就是用暗示的方法来勉励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怕，再努力一点点下次就会成功的，直到他真的取得胜利。哦对，还有……” 洛新古反手握住了林语的手指，缓慢地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刚刚还说生活不能用理论定义，现在又跟我扯了一堆理论解释，你迴避什么呢？” 林语似乎没有预料到洛新古这种强硬的态度，他酒醉的眼眸中掺着些许疑惑。 洛新古看着他，抬手向前，抚上林语的脖颈，掌心贴在他的颈动脉上。 林语后撤了一点。 “阿语，身体反应不会骗人，你还是害怕我……”洛新古的话刚说到一半，林语却伸手拉住了洛新古的手，脸上带着笑，眼里坠着万千星空。 林语说：“洛新古，能不能给个……给个机会。” “什么？”洛新古下意识接话。 “站在你身边的机会。”林语轻声说着。 第20页 颈边的手蓦地停顿，洛新古愣住了。 缓了好久，他才把手从林语的颈边抽走。 扫过林语半睁的眼眸，洛新古收手举杯，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骄傲的林博士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卑微。 卑微到让人心疼。 所以造成这一切的人还是他。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再在林语面前出现，这样就不会再有纠葛，不会再有彼此伤害的风险。 甜酒顺着喉咙滑向温暖的胃。 洛新古放下杯子，眼眸低垂。 是他害怕了。 他怕林语想起来。 上辈子的林博士，在他的刻意安排下沦为纷争的牺牲品，形容枯藁，死气沉沉，如同行尸走肉。至少在他还没自杀的时候，林语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那样的林语，对他只有无尽的敌视。 他知道上辈子林语大概对他有那么一丝丝喜欢，但那一点喜欢，并不足以弥补囚禁和羞辱带来的恨意。 可是，没人能理解三年前他在宴会上见到林语，想起一切时候的复杂心情。 他知道，自己远远看着才是对的，不再有交集才是安全的。 但他就是做不到。 他是赌徒，跟命运下注，孤注一掷，不捨得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担心大家会对攻产生误解，所以这里对上一世的事情简单解释一下。 （以下涉及黑客那本书的剧透！！！慎看） 上辈子是虐恋，但所谓的“林语恨他”是洛新古的主观想法，他和林语至死都没有坦白，并且把林语的所有悲剧都归到自己身上，其实不是。 在那个末世背景，林博士相当于独身一人抵抗整个统治阶级，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何况林博士是个学术派，军事上没那么厉害。 如果洛新古不把林语关起来，林语就被洛新古他爹弄死了。洛新古那时候因为扮演“反派”的角色，一天到晚演戏，自己都有点人格分裂，累到精神崩溃，举着刀让林语杀了他。林语在狱里绝食，洛新古心疼地要死。 想像一下喜欢的人被自己演戏搞得心灰意冷恨意飙升…… 嗯，差不多就是洛新古当时的处境。 第12章 婚礼 当第二天的阳光透入室内，映得满屋亮堂，林语昏昏沉沉地醒来，只觉得头有些重。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九点半了。屏幕上还飘着江淮左发来的一条消息。 「阿语这两天辛苦！新古那孩子跟我打过招唿了。你今天不用来所里，在家好好休息！」 林语一怔。 洛新古跟老师打招唿？ 对了，他昨天跟洛新古一起吃饭来着，还喝了点酒。 后来……他好像喝多了。 林语顿时清醒，他从床上坐起身，仔细看了看，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睡衣，房间的门开着，卫生间的方向有水流的声音。 林语穿上拖鞋快步走出卧室，正巧看见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推开，穿着单衫睡衣的洛新古脖颈上搭着条毛巾走了出来，头髮还在湿哒哒地滴水。 四目相对，两人的动作都停住。 洛新古率先反应过来，挂上惯例的微笑，说：“阿语你醒了？” 林语被这一句称唿给雷了个里焦外嫩，脸上的诧异直接就掩不住了。 洛新古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不是你让我这么喊你的吗？” 林语更吃惊了：“我？” “对啊，”洛新古慢悠悠地朝林语走过去，“昨天你喝醉了酒，拉着我的手跟我称兄道弟，一口一个‘洛哥’地喊，还嫌我叫你‘林博士’太生分。” 林语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 但是，结合师姐苏梦讲述的他喝醉时候的酒品，办出这种事儿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林语尬笑两声：“不好意思，我喝多了容易说胡话，我没乱说什么别的吧？” 洛新古点点头：“你说这屋子太大太空了，晚上睡起来总是不安稳，所以强烈要求我留下来陪你。” 林语差点一口口水噎死自己，不敢置信地看着洛新古：“我真这么说了？！” “真的。” 林语顿时头皮发麻，抱歉地说：“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住得挺好的，房子也很舒服，一直都在打扰你，我非常过意不去……” 还没说完，林语听见洛新古“噗嗤”笑出声。 他诧异看去，只见洛新古换回一副正经脸咳嗽两下。 洛新古说：“不逗你了，昨天你应该是太劳累，喝了些酒直接睡在了餐桌上，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耍酒疯。是我把你扶回房间的。至于我么……” 洛新古略一停顿：“我今天在附近有事要办，所以住在了这边。” 林语听完，这才长舒一口气，苦笑着说：“你说得那么像模像样，完全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 “多谢夸奖。” 这根本不是在夸你好吧！林语腹诽着，随即开口：“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钢琴家洛新古居然这么地……” 第21页 “这么地不正经。”洛新古自然而然地接话。 林语诚实地点点头：“很不习惯。” 洛新古“哦”了一声，拿起毛巾擦擦头髮，微笑道：“那就委屈你以后习惯一下。” *** 林语觉得洛新古这两天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特别不正常！ 一直以来他对洛新古的人设印象有了隐隐崩塌的趋势。 除了话突然多起来以外，洛新古住在这间别墅，白天除了办事就是办事，晚上则是回来练琴然后休息。 林语十分怀疑自己在餐桌上醉酒后说了点胡话，但洛新古坚称什么都没听到，林语这才罢休不再多想。 周五林语在研究所加班很晚，回家已经是夜里十点半。 洛新古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往一个小瓶子里加液体，又插了几根硬杆。 林语脱了外大衣搭在胳膊上，好奇地往沙发的方向走，“你在做什么？” “插香薰。”洛新古言简意赅，“安琪送过来的。” 林语想起了这个名字：“路安琪吗？” “嗯，她明天办婚礼，还记着你的事。”洛新古笑着说，“嘱咐我半天，一定要请到你，不然不让我进教堂大门。” 林语推推眼镜——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去就真是不给面子还矫情。 “明天上午我先去给师姐送份数据报告，然后就去教堂。”林语说。 “师姐？上次见到的那位么？” “嗯。” “我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林语赶紧回绝了，“很近的，而且不顺路，明天你们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不用管我。” 洛新古没再坚持，只是叮嘱林语有什么情况就给他打电话。 次日一大早，林语赶到苏梦的暂住地，把盖好章的数据报告递了过去。 苏梦简单翻看一下，舒了口气，说：“这下就行了，我把报告扫描传回大学那边，让他们继续按照这个结果做。” 林语点头说：“那就好，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苏梦挑眉抬眸：“哟，难得我们阿语周末不去泡实验室，这是……有约会？”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极暧昧。 林语轻咳两声：“师姐你别打趣我，是要参加婚礼。” 苏梦瞪大了眼睛，“婚礼？你才来海都几天啊，以你的脾气这么快就跟人熟到参加婚礼了？” 林语只好实话实说：“是洛新古的表妹，跟咱们学的同一个方向，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去参加婚礼，我觉得再推就不太合适了。” “哦……也是智能科学方向啊，那对你感兴趣就能理解了。”苏梦若有所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说是谁妹妹？洛新古？！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林语一言难尽。“偶然提起来的。” 苏梦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林语扶了扶眼镜腿，说：“总之，我要作为宾客去参加婚礼了。如果后期数据有什么问题，师姐你随时联繫我。” “哎，等等。”苏梦恨铁不成钢地拉住林语，“你别忘了给人家准备礼物。” 林语说：“准备了的。” 苏梦欣慰道：“那还行，我真怕以你的性子会空着手去。” “是最新的智能计算模型，用的傅立叶函数和退火算法。”林语微笑着，“我还特意刻盘做了个3d效果。” “……”苏梦僵住，片刻后扶着额头无奈地嘆了口气。 上午十点左右，林语抵达了圣福格教堂，教堂外面是修得整整齐齐的柏油马路，马路两边种了两排银杏树，金黄的叶子铺满青石地面，踩上去像是绵软的毯。 远远听见教堂内有颂歌的声音，唱诗班少女的嗓音空灵清透，带着俄语抑扬顿挫的短促起伏。 “在穷乡僻壤，在无光的囚禁岁月中，我的生命就这样静静地流逝。” “没有神性，没有灵感，没有眼泪，没有活力，也没有爱情。” 声音缓慢悠远，伴随着扬琴和竖笛声。 林语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沉默地走近教堂大门。 “忽然我的灵魂被唤醒。只因你出现在我面前，如昙花一现的幻影，亦如纯洁美丽的精灵。” “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甦醒，赋予神性，重拾灵感，充满活力，也收穫了爱情。”[1] 他终于行至教堂门前，目光越过层叠的人群，一眼望见洛新古。 贵气的公子哥站在主宾台的第二层台阶上，穿着云山蓝的小西装，胸前别着一只鸢尾花，那么多的人，那么杂的声音，林语还是一眼就瞧见了洛新古。就如同三年前聚会上，他只对洛新古一个人感兴趣一样。 有些感情，是不可名状的，好似附在肉躯骨骼上，挣都挣不脱。 他一步步走进教堂，新郎新娘站在台前，牵着彼此的手，在牧师的引领下对彼此诉说着爱慕和誓言。主宾席附近有一对中年夫妻看着新郎新娘落泪，林语猜测那应该是男方或者女方的父母，为孩子的幸福而激动哭泣。 第22页 歌声还在持续，人声嘈杂，林语在靠右的角落处静默伫立，然后—— 他看见洛新古扭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语不确定洛新古是不是在看他，但洛新古的目光确确实实胶着在这个方向，再没有移开。 唱诗班开始颂咏新的歌曲。 “我曾迷失于黑暗，现今重返正途。” “我曾深陷于危险，现今安然归来。” “天赐恩宠，宽宥我心。” 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并且在众人的见证下拥吻。新娘的头纱上还沾着入场时候洒落的白玫瑰花瓣。 林语听见他旁边的座位上有宾客在低语。 “新娘旁边台阶上站着的人是谁？好有气质。” “是新娘表亲，常年在国外生活，听说是位钢琴家呢。” “洛家的大儿子……” “对。” “怪不得，结婚了么？我二叔家的妹妹今年毕业，想给她介绍个朋友。” “没听说，回头问问弟妹。” 林语皱眉，他从立柱旁边绕开，朝工作人员问路去了卫生间。 “哗——” 温水冲出水龙头，在林语手上溅出无数泡沫。他接水洗了洗脸，把纷乱复杂的情绪从脑海中沖走。 “唿。”林语关上水龙头，双手撑着洗漱台看着镜中的自己。 林语。他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别想，别看，别奢求。这样就不会难过了。 现在是最好的距离，洛新古对他就像好朋友一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不是吗？ 水滴沿着髮丝一点点滑落，他的眼球上残余着熬夜尚未散去的红血丝。 片刻后，林语直起身子。他抽了张纸擦擦脸，随后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走廊只有两人宽，尽头是一面半弧扇形的彩色玻璃窗。透过纱一样轻薄的光雾，他看到洛新古靠在墙边，拿着块儿帕子正在擦手。 作者有话要说：　　[1] 选自《致凯恩》 俄国 普希金作品，文中是作者自己重新翻译的版本 感谢羽落的营养液，感谢0529的2颗地雷，谢谢支持 我这几天写的几章真是开心的要命，一边写一边哼《有点甜》，感觉自己幸福地冒泡泡。（然而西瓜是个母胎solo 第13章 演奏 “洛……”林语略微停顿片刻，“洛哥，仪式结束了吗？” 洛新古扭头看向林语，说：“他们出去准备party了，我跟安琪说你在，她让我务必请你过去。” 所以洛新古刚才真的是在看他，林语低头想。 “好的，我跟你去。”林语一边走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光碟，“这是礼物，还麻烦你转交给她。” 洛新古饶有兴致地问：“里面是什么？” 林语仔细地解释了自己制作的模型。 相比苏梦的无语，洛新古倒是听得很认真，从林语手中接过光碟盒后他还故意嘆了口气。 “我有点嫉妒安琪。”洛新古慢悠悠地说，“你都没有送过我礼物。” 林语想都没想立刻接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洛新古偏头看了林语一眼，林语登时语塞，懊悔自己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 正巧这时候他们走到了教堂门外，只听得一声激动明媚的招喊“林博士”。 林语抬头，穿着婚纱的新娘提裙飞快朝他跑过来，当着洛新古和不远处新郎的面，直接给了林语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林语：“？！” “安琪。”洛新古音调降低，喊了丝警告的味道。 新娘笑着和林语分开些距离，抱歉地说：“对不起林语博士，我见到你太高兴了才做的有些出格，你别生气，我没有恶意。” 说完，路安琪嗔怪地看了看洛新古：“哥，你就知道说我，管太宽啦。” 林语露出微笑：“路小姐，祝你新婚快乐。” 洛新古顺便把手中的光碟盒递了过去：“这是林博士送你的礼物。” 路安琪惊讶地接过来，听林语简单介绍了里面的模型后，路安琪两眼放光。“天啊，实在是太感谢了！林语博士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研读你的论文呢，文章中介绍的方法既新颖还易懂！我一作的文章里篇篇都有引用你的观点，你真是天才！” 林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但是真没那么夸张。” 路安琪还要再说什么，洛新古轻咳两声，她立刻闭上了嘴。 “那，请林博士一定要享受今天的宴会。”路安琪笑眯眯地说，“我还要去照顾party那边的亲友，就让我哥带你在附近逛逛吧。” “哦好的。”林语点头。 新娘子婚纱一摆，小鹿一般活泼地跑回爱人身边。 “要不要吃烧烤？”洛新古指了指一群人围着的地方。 林语摇摇头。 “人太多了，我不想往跟前凑。”他说。 四周人潮涌动，洛新古回头望了一眼教堂高层处的钟塔。 “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要介绍一下教堂管风琴的构造。”洛新古向上指着，“如果不想待在人群里，就跟我去楼上吧。” 第23页 林语抬头，教堂顶部的水晶雕像散射着七彩光芒。 顺着教堂旁侧的旋转楼梯一路上到二楼，林语见到了那台管风琴。 暖色灯光在琴身上柔柔地铺了一层。 林语第一反应——这是台改装后的钢琴。 “钢琴和它是近亲吗？”林语问。 洛新古思考片刻，回答说：“它们有本质上的区别。钢琴有轻重音，依靠落键的轻重来控制击弦力度，改变音量大小，而管风琴没有，管风琴是风鸣乐器。”说着，洛新古站到管风琴旁边，拉动了几个音栓和活塞，将手指放到键盘上，轻轻按下。 声音通过簧管传出的那一刻，林语只觉得周身一震。 这种力量，就像是刺破了人类的外皮，摧毁了骨骼，直接触碰到灵魂。 “听录制的音乐和听现场演奏，是真的不一样。”片刻后，林语说。 “什么感觉？”洛新古看着他问。 “庄严、浩瀚。”林语说。 洛新古转过身在琴座上坐好，他十指齐齐按下，那一刻风吹过高岗，将宏大的气势直接铺散开来。 林语缓慢地退后两步，靠在了二楼栏杆上。 旁侧包厢露台位置，唱诗班整齐地列好了队伍，再度开始朗诵。 音乐从洛新古的指尖下流利淌出，配合着少女们甜美清脆的嗓音。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在生命与时间的最后，也应高喊着燃烧）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着光明的消逝） “though wise men at their end know dark is right,” （尽管智者在归去时懂得黑暗终将降临） “because their words had forked no lightning they” （因为他们的话语并不曾迸发电光）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他们亦不曾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1] 管风琴的延音让诗意传播到教堂之外很远的地方。 教堂外小公园中参加婚礼的宾客纷纷停下动作，望着教堂的方向。 “演奏的人是谁？” “不知道啊，但是这音乐……怎么说呢，让人心里莫名地平静。” …… 林语静静地看着洛新古的背影。 是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洛新古，他就是被琴声吸引。 洛新古的演奏有一种感染力，就好像真的能把演奏的乐音化为场景，再把那副场景带到听众面前一样，栩栩如生。 他想起前几日在实验室，洛新古做亲身实验生成又被摧毁的图像。 ——黑暗，无尽的黑暗。 旋转的万花筒，在黑暗中开出的白色蔷薇。所有的一切杂糅在一起，最终破碎化为零星。 林语垂眸。 大城市的富家子弟，一路顺风顺水的艺术家，心底里潜藏着那样深的阴霾，却还能维持自己有礼温和的外表。 「洛新古绝对经歷过比黑暗更绝望的事情」。 …… 洛新古按下最后一个音，松开踏板转过身。他第一时间看向林语，紧接着身形一顿。 “怎么了？”洛新古抬高眼帘，“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林语一怔——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表情有什么异样。 洛新古思考片刻，开口：“就像是……在看一只被雨淋了一夜还找不到家的可怜小狗。” 林语脑中立刻浮现出画面，他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蓦地听见洛新古喊他。 “阿语。” “嗯？”林语下意识看过去，洛新古已经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我明天出发去北海道。”洛新古说，“有一场音乐会周一晚上办，我得提前过去准备。” “哦哦。”林语这才想起来，洛新古提过这周日要离开海都。 但是，这种跟他又是汇报又是解释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林语皱眉憋了好一会儿，问：“坐哪趟航班？” 洛新古说了个航班号，紧接着补充一句：“不用送站，这趟航班太早了，你这周这么辛苦，在家休息吧。” 这么一说，林语不好再硬着头皮说去机场送站的话，只抿了抿唇。 “你有话跟我说吧，没什么可避讳的，在我这里你可以直接说。”洛新古一语道破。 “……今年还回国吗？”林语抬眼看着洛新古。 他本来想问“最近还回不回国”，但觉得这样问话有些突兀冒犯。于是他选了个非常大的范围，“今年”，就好像这样能显得他不是很急迫。 没等洛新古回答，林语立刻补充：“上次你参加实验后，数据结果很好，我想着如果你回国有时间，能不能再参与一次实验。嗯，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如果你愿意来，我会提前把所有流程都安排好。” 他说了很多解释的话，啰里啰嗦地。 “当然，今年排不开的话，明年也可以。我很希望……” 第24页 下一秒，所有的话语都堵回了喉咙中。 因为洛新古走过来，非常自然地拥抱了他，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语僵住——这距离很近，他闻到洛新古身上的白茶花香，味道淡淡地笼住了他全身。 “我下周五回来。”洛新古声音极轻，在他的耳边响起，“要做实验的话，你可能得加班了。” “好。”林语机械地回答。 “家里有什么事随时联繫我。” “好。”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好。” 他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洛新古退后几步：“我要去一下安琪那边，稍后在一楼等你。” “好。” 脚步声逐渐远去——洛新古下楼离开。 林语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好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落悠的5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1]改编引用了英国狄兰·托马斯的诗歌，这首诗歌也曾被用于电影《星际穿越》。本文中洛新古用管风琴弹的曲子，就是星际穿越的插曲《no time for caution》。 换新封面了快看！ 第14章 认命 跟新郎新娘再次告别后，洛新古驱车载着林语回了别墅。 林语下了车，洛新古摇下车窗喊住了他。 “我今天不住这边，回家一趟跟家人告个别，然后明天就直接去机场了。” “哦，好。有什么需要从这边拿的东西吗？” “没有。”洛新古笑道，“等你什么时候不这么忙，记得要来听我的音乐会。” “一定。”林语点头说。 车子朝着远离别墅的方向开去，透过后视镜，洛新古看到林语一直站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目送他，直到他拐过一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洛新古开过一个路口，将车在路边停下。 他单臂支在方向盘上，稍微缓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把林语给吓到了？ 只是那样轻的一个拥抱，甚至都没有用力，林语就已经那么不知所措。这个林博士啊，简直就像是生长在无菌环境的培养物，他加氧加料都小心翼翼，生怕让对方受伤委屈。 可是没有办法，他弹完那首曲子转过身，对上林语视线的时候，他心里就像是被滚雷翻了三四遍。 那个眼神，那个怜悯又痛惜的眼神。 上一世，在那个漆黑无光的房间里，被他折磨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林语拿着小军刀指在他的心口位置，质问他是不是找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洛新古，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他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林语当时锥心刺骨的质问。 他受不了林语那样看他，像是看一条伤心的狗，一朵腐烂的花。 可今天，林语不但没有奚落或是表现出怕他的意思，还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为什么盼望他回国，就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能掩饰掉自己的小心思。孰不知说多错多，林语欲盖弥彰的字眼，每一句都写满了“想见你”。 两辈子，时空与时空之间的距离，过了那么久。 林语还是那么喜欢他。 他想直接吻住林语的唇，如同他一直以来想做的那样，但他害怕。 单单只是以为林语想起来过去的记忆，他都觉得恐慌。 如果林语真的和他一样想起来前世的事情，想起曾经被喜欢的人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占有，林语会不会崩溃？ 他能解释什么？就算解释了，林语会听么？会信么？ 那些受过的伤，在暗室里遭遇的羞辱都是真实的。林语对他的恨也是真实的。 “洛新古！” 好像有人在喊他，是林语的声音。 洛新古抬头，诧异地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镜中林语正朝他的方向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喊。 洛新古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拉手剎下了车，快跑几步往林语的方向赶：“怎么了？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就好了，你别着急……” 林语跑近他身侧，拉住他的胳膊说：“没有落下东西，只是……只是有话要跟你说，我觉得要当面说。还好你没开远，赶上了。” 洛新古略微放心了些，拍着林语的后肩让他放松：“好，你说，我听着。” “其实之前你参加我的实验，实验结果有些异常，你的成像视频里面没有人没有车，甚至连背景都是混乱的，最后只剩下一片漆黑。”林语说。 洛新古脸色逐渐严肃。 “再加上今天在教堂那边听完你的演奏，我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的精神压力累积很久了，不是一般地重。所以我想跟你叮嘱一声。”林语缓过气来，放慢语速，“如果遇到了很难捱的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多跟大家倾诉。” 说完，林语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信任我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听，什么事都行……我向你保证，只要能做到，我就会全力以赴。” 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 林语的眼中满是真诚，不含一点虚伪造作。 第25页 “你特意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洛新古轻声问。 “对，我觉得挺重要。”林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洛新古握着林语的手腕，跳动的脉搏透过皮肤传递着热度。 完蛋了，洛新古。他在心里对自己默念。 这辈子，绝无可能再对林语放手。 *** 周日林语难得休息一天，他查了一下航班，看见洛新古坐的那趟飞机顺利起飞，这才放心。 下午两点，林语接到了老师江淮左的电话。 “阿语，你在家吗？”江淮左的语气很严肃。 “在。” “我在外面出差现在赶不及，你去苏梦那边一趟，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语一头雾水：“师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江淮左沉默片刻，说：“她爱人在北城出事了，她刚给我打电话请几天假回去，现在人应该还在宾馆整理东西，你赶紧去看看吧。” 林语心里一惊，挂了电话一分钟都没耽搁，立刻打车去了苏梦落塌的地方。 跟前台确认苏梦还没有退房后，林语连电梯都没等，直接跑楼梯上了三楼。苏梦的房间没关门，他跑到门口，看见行李箱敞开着，东西排列地整整齐齐。 苏梦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神色淡漠。 “师姐。”林语敲了敲门，试探地问着。 苏梦抬头，眼角是红的，可能方才刚刚哭过。 “阿语，你怎么来了？”她问，“快进来。” “老师跟我说姐夫在北城出事了，我来看看你。”林语走进房间，环顾四周，“你要马上出发了吗？” “对，两小时以后的高铁，我一会儿就去车站。”苏梦的声音很疲惫，带着些沙哑感。 林语沉默地走到苏梦旁边，在苏梦身边蹲了下来，他平视着苏梦。 “姐，能跟我说说么？”他轻声问。 苏梦抿了抿唇，扶住额头。 缓了好久，她才开口。 “今天早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文韬他开了煤气躺在屋子里，要不是有亲戚突然拜访把他送了医院，可能人就没了。”苏梦声音打着颤。 林语身形一顿：“文韬哥不像是粗心的人，会忘关煤气。” “我们很少在家里做饭，他更是忙得团团转，才不会有心思做点饭菜什么的。煤气阀绝对是他特意打开的。”苏梦缓声说，“我也知道是为什么。” 林语安静地倾听着。 “前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了项目的进度不理想。他现在做的方向是国内独一份，手下团队人很多，我能理解他的压力，劝了几句也没太在意，更没料到他会想不开。现在我回忆着，他当时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 苏梦嘆口气：“他问了我一句，如果他突然发现项目推进不下去了，甚至他研究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该怎么办。他项目里这些人，奔着他来的、跟着他干了这么多年的，该怎么办。” “文韬哥是个有梦想的人。”林语说。 “他是理想主义者，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要求很高，有信仰有追求，但这样太容易受伤。”苏梦偏头看向林语，她伸手握住了林语的手，用力攥紧，“小师弟，从你进我们实验室，我是看着你一路走过来的。你还年轻，又一心只想搞科研，单纯地像张白纸。但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很复杂，理想并不是努力就能实现。千万不要因为某一次失败，就把自己全盘否定。” “师姐……” 林语刚喊了一声，苏梦已经松开他的手从床上站起来，麻利地合上拉杆箱，对他说：“我要回去了，有什么事周一联繫。” “好，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你师姐我还没脆弱到连路都走不动。”苏梦向他投去宽慰的微笑，“回见。” 从宾馆出来后，林语回家本来想改一改研究报告，但总是静不下心。 他干脆把报告放到一旁，开了一瓶果酒加冰，端着玻璃杯走到别墅后院看风景。 后院养了一片花，还有一个小水池。本来到了秋天小花园就没什么花可赏，结果他今日凑过去一看，有几盆白色的花不知何时悄悄开了，应该算是菊花科的品种。 林语心头一动，他第一反应是——不知道洛新古走之前有没有看到盛开的花，能养在这座别墅花园里的，应该是洛新古很喜欢的才对。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纹解锁了屏幕，犹豫片刻。 这时候打电话，不突兀吧？问候一下洛新古是否顺利到达住地，也是一种礼节。 林语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放心地拨出了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西熙的10瓶、打烊.的1瓶，35444171的1瓶营养液，感谢时岁邪的地雷，谢谢支持。, 西瓜觉得一句话特别妙，叫“钢琴至高的美在于克制”。我自己是学钢琴的，钢琴演奏中把声音肆意放出来很简单，但要把弱音弹好非常难，强弱变化快的部分更难，这就是“克制”的掌控，是收放自如、hold住全场的魅力。 第26页 洛少爷就是个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呀。 祝大家新年快乐，今天在本章留言有红包 第15章 知己 提示音刚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起来。 “阿语，怎么了？”洛新古的声音很干净，周围没有杂音，听上去是在房间里。 “哦，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北海道那边还顺利吗？”林语说。 “顺利。”洛新古的语气和缓。 “嗯，花园里有花开了，我不认识这个品种，看上去像是菊花。”林语将手中玻璃杯放到一旁的花坛边缘，“白色的，花瓣聚成团。” “那个品种叫‘雪海’，周六早上去教堂前我还特意看了一眼，当时还没开。”洛新古笑道，“现在想来是特意欢迎你的。” “我拍照片发给你。” 一边说着，林语一边拍了照片给洛新古发过去。 “花坛旁边那个杯子是果酒吧。”洛新古说，“你上午出门了。” 林语有些诧异：“你怎么能猜到我出门的？” 电话那头洛新古停顿了片刻，回答：“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会没事找酒喝的人，遇到什么事了？” 林语停顿片刻，他转身靠在花坛边，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酒，慢慢将上午的事情给洛新古讲了一遍。 “我见过文韬，他确实是个专注于理想追求的人，平时里话不多，人挺和善的。”林语语气中带着遗憾，“那种理想被摧毁的感觉，一定很难过。” “你会共情他。”洛新古说。 “嗯。”林语没有否认，“其实我师姐跟我说的话很触动我，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无法再研究我喜欢的方向。但现实和理想有时确实很难平衡好，如果真到了要抉择的时候，我可能比文韬哥还要茫然。”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洛新古沉默了好久。 林语见他久久没回应，开口问了句：“洛哥，你在听吗？” 洛新古说：“其实我们很像。” “嗯？” “我很清楚自己什么样，所以林语博士，我在心里是把你当做知己的。” 知己？ 林语瞳孔一紧。 他万万没想到洛新古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洛新古用的判定词甚至都不是朋友，而是知己。 「知己」这个词太沉重了，沉重到直接把行走在云端的林语拖入深海。 他喜欢了这些年的人，突然对他说“我在心里是把你当做知己的”，他该怎么回应？他能怎么回应？ “洛哥，你其实根本不了解我。” 没想过后果，林语几乎是脱口而出。 洛新古甚至都没有和他深入接触过，轻轻巧巧就给他俩的关系下了定义，像说“今早喝了杯牛奶”一样随意，这让林语有些愠怒。 电话那头，洛新古的声音很平静地传了过来。 “单是头脑，想来没几个人比得过林博士。三岁通过eiqa测试，被北城大学少年班邀请就读，之后一路越级读完小初高的课程，十一岁那年在国际脑科学论坛上发表的神经元集群方向的论文震惊四座，被qs排名前三的院校提前录取。十五岁攻读博士学位，十八岁毕业入职海都科学研究院。”洛新古一口气说完，略作停顿，“我没说错吧。” 洛新古每说一句，林语的错愕就加大一分。等洛新古全部说完，林语已经陷入沉默，再也接不了一句话。 “可这些和努力相比都不算什么。我从江老师那儿了解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他说你是他遇见过的最认真也最刻苦的学生，最难得的是对自己从事的方向有信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林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对不起洛哥，是我自以为是了。”他沉声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洛新古声音还是那么轻缓，“阿语，也许你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了解我，人有千面。别的方面我不敢断言，但只有一点我很确定。我们都是为了理想可以付出一切的人。” 后来，林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了这场对话的。 他站在后花园慢慢地喝完了杯中酒，然后上楼把自己围在毛毯里，坐到电脑面前盯着打开的word文档。 洛新古说得对，他是个非常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他确实很喜欢洛新古，但这并不妨碍他追求自己的事业，坚定自己的信仰。 他会为了洛新古放弃自己的理想吗？ 不会。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背道而驰，他会挥刀斩情，再无挂念。 所有的字符都在屏幕上飘动，他看着看着，一股暖意从胃里散开，渐渐升腾而上充盈了整个胸膛。 他的心情很复杂，有些意想不到，又有些开心。 洛新古的的确确关注着他，比他想像的要认真地多。 洛新古说，也许他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了解自己。这话没错，他对于洛新古的认知只是浮于表面，真正接触也不过这些天而已。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再向亲近的方向凑近一点，再多了解对方一点。 第27页 也许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毕竟「知己」这个身份，他还是头一次配在身上。 *** 洛新古住在北海道新千岁机场附近的温泉酒店里，音乐会安排在札幌市中心，他当天赶去都来得及。 温泉酒店的厅中放了一台钢琴，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有位少女在那里演奏。七点多洛新古和当地音乐协会的会长见面后回到酒店时，少女仍旧等在那里，像是在张望着什么。 “洛先生！”她一看见洛新古，便欣喜地打了声招唿。 洛新古向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少女露出焦急的表情，一边小跑着跟上来，一边小心地说着：“洛先生，请您留步，这是您掉的东西吗？”少女说的是中文。 洛新古这才停步，转身看着她。 少女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照片，上面的人正是林语。 “我发现的时候，您正被媒体围起来採访。我担心那时过去，您会被他们揪着这张照片不放，所以就一直在大厅里等您回来。”少女恭恭敬敬地将照片双手递上。 “是我的东西，非常感谢。”洛新古接过照片，小心地放到了胸前的口袋里。 少女偏头看着洛新古小心的动作，微笑着说：“洛先生，这位是您很重要的家人吧。” 这句话触动了洛新古。 “是的，是我很重要的家人。”他轻声说着，“您之前是在这里弹琴吗？” “嗯，我从小学钢琴，所以在酒店见到您的时候我非常激动。请问我可以向您要一张签名么？” 洛新古很少给外面的人留签名，但这次他破天荒地给少女留了一张，并且按照她的要求附上了“致工藤惠子小姐”。 “这是您的名字吗？”洛新古问。 少女眼眶湿润着，她摇摇头，将签名板捧在怀里朝洛新古鞠了一躬，随后缓步离开了酒店。 洛新古目送着她离开，随后拿出钱包，把林语的照片放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落悠的6瓶，烂笑话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16章 惊喜 札幌作为北海道的重要城市，虽没有东京大坂那么繁华，但也高楼林立，和机场附近的村庄乡景有所不同。 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三个小时，乐团在后台排练预热，洛新古推门走进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他投来。坐在靠左位置的小提琴手率先起身，笑着朝他迎了过来。“小古，你终于过来了。” 洛新古上前握住了递过来的那只手，说：“祁学长，好久不见。” 小提琴手名叫祁木，比洛新古大十五岁，算是洛新古在音乐学院的前辈，是今天音乐会的首席小提琴手。 “今天你有四首曲子啊。”祁木说。 “对，一首是独奏。”洛新古回答，“选的是李斯特的曲子。” “匈二？”（此处指《匈牙利第二狂想曲》） 洛新古笑：“您果然了解我。” “行了吧，你小子就别跟我这儿客套了。”祁木打趣着，转身跟旁边小提琴声部的声部长们交代两句，随后继续跟洛新古说，“走，咱们出去待一会儿。” 洛新古应诺着，跟在祁木身后一路出了演奏大厅，搭上电梯登上天台。 “唿——”祁木长吐一口气，“风真大啊。” “已经是秋天了。”洛新古说。 祁木站到栏杆旁边，从怀中抽出一根细烟点上，指间夹着一根烟朝洛新古晃了晃。 洛新古没有接也没有抗拒，而是淡淡地笑着：“祁学长，您知道的，我不抽菸。” 祁木收回手，说：“早就想问你，洛家的大少爷三年前突然改了心性，菸酒全忌，从交际明星变得彬彬有礼拒人千里之外。这么大变化，肯定有原因吧？” 洛新古还是微笑，并没有回应。 一张扑克脸。 祁木略带嘲意地抽了口烟，抬眼望着天边晚霞：“听说你抽时间还回了趟国，中间甚至推掉了一场友情会演，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出现了？” 这一次洛新古毫不犹豫：“是。” 干脆、利落的回答。 祁木身形一顿，目光微沉：“我以为你之前说的都是搪塞我。” “没有，祁学长，我一直很尊敬您。” “省省吧大少爷，你这幅谦逊样子在别人面前有用，我不吃这套。”祁木皱眉掐灭了烟，随手丢到天台的垃圾桶里，“我这比你大了十多岁，还跟个愣头青似的追着你不放，没脸没皮地在你身边晃悠，你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指不定怎么嘲笑我呢。” “在巴黎我就和您说过，您在音乐上给我引了很多路，是我的伯乐。但感情和其他别的东西都无法混为一谈，如果除了这您和我再没别的话可说，新古就只好告辞。”洛新古不紧不慢地说完这句话，颔首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 洛新古停下脚步，扭过头：“学长，还有事么？” “我就问几个问题，问完为止，以后再不会跟你提你不想听的。”祁木说。 第28页 洛新古不置可否。 “那人是圈内人么？” “不是。” “那你对他感兴趣肯定就不是因为音乐了。”祁木单手扶着天台栏杆，“那你们现在肯定关系好得要命。” “是的。” “骗人。”祁木脸色一冷，“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要笑，偏偏眼睛里看不到笑模样，下次闭眼撒谎。” 洛新古轻咳：“我并不是撒谎，只是……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他还没有完全接受我。” 祁木瞪大眼睛：“真稀奇，这世界上还有需要你洛新古开口追人的时候呢？” 洛新古揉了揉太阳穴。 “算我嘴欠，干嘛问你这些。”祁木说，“只是小古，你可别追到手又始乱终弃，你们这种富家子弟，不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么。你现在还没得手，肯定宝贝地很，跟个珍稀宠物一样，等你腻歪了……” 洛新古笑出声：“要真能当宠物就好了，我挺想把他揣在口袋里，到哪里都带着。” 祁木哼了一声。 “只不过他不会愿意当一个宠物，他比我可要厉害多了。”洛新古说着，眼神越发温柔，“他註定不会被我一个人拘束，就像是……月光。” 他找到这么一个词。 祁木挑挑眉：“月光？怎么，他性格很冷吗？” “不，他性格很好，温暖而且耀眼。” 祁木乐道：“瞧你这形容，那不应该是日光吗？月光哪有日光温暖耀眼啊。” 洛新古收回了笑容，他抬头望着天边晚霞，看见太阳落下高楼，繁星从东方随月攀升。 他说：“因为夜晚看不到太阳，只有月光。” 祁木愣住了。 只有一直生活在夜里的生物，才会像人类膜拜太阳一般地热爱着月。 仿佛头一天认识洛新古，祁木仔细打量几眼面前的青年，明明没有一丝破绽，他却没由来地从洛新古身上感受到一波波的寒意。 “我收回先前的话。”祁木正色道，“我确实不算了解你。” 洛新古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然后说：“学长，我们下楼做准备吧。” 两人立刻中止了交谈，离开天台前往大厅。 …… 洛新古需要在乐团演奏到第三首曲子时上台。 坐在等候席上，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扫到一个特别留意的——今天海都天气预报有大风降雨，别墅南北通透过堂风阴冷，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得叮嘱林语晚上睡觉关窗子才行。 他掏出手机摩挲了片刻，还是把电话打了出去。 “嘟——嘟——” 电话响了很多声，没有人接。 乐团的第二首曲子演奏完毕，洛新古放下手机，把随身的用具和外套之类的东西交给助理，随后缓步踏上舞台。 聚光灯打在身上，他看不清台下，只好一如既往地环视并且笑着，鞠躬行礼。 掌声雷动，他向乐团指挥致意后坐上琴凳。 世界在那一瞬间安静。 指挥抬手，单簧管先行。由弱渐强的声音从舞台中央扩散开来，紧接着长笛切入，双簧管与单簧管交替出现，乐音柔顺流畅如涓涓细流。 洛新古端坐檯上，闭眸倾听。 短暂的停顿后，小提琴清亮的高音切入，紧接着四大声部齐齐加入了演奏，将细流翻涌成了滔天巨浪。 洛新古睁开眼睛，舞台正中央，指挥正伸手向他。他将手放在黑白键盘上，那波浪潮向他拍打而来，他于是乘势而上，加入了这一场狂欢。 全身的细胞都在战慄，从手指触摸到琴键的那一刻开始，这首曲子的后续就已经不再由他所控。他的身体已经牢牢记住了每一个音符和弹奏那个音符的感觉。他不是乐曲的演奏者，而是故事的复述者。 他的演奏向来不是炫技，而是情感的表述。因此，很多时候他弹着李斯特的曲子，却被很多人笑称，“将李斯特的曲子附上了萧邦的魂”。 他扬起头，舞台顶灯炽热。 很温暖。 像极了他眷恋的那个拥抱。 …… 两个半小时后，音乐会顺利结束。 等收拾好一切走出候场室露台，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风吹拂在脸上消去热度，洛新古想起了不久前林语未接的那个电话。他从助理那边要回了外套和手机。他按亮屏幕瞧了一眼，林语并没有给他回电。 也许是在忙吧，洛新古想。 他再度拨出了号码，这次林语很快就接了起来。 “洛哥。”林语声音混在一片嘈杂中。 “没在家吗？”洛新古问。 “嗯……出来有些事。” “哦，早点回吧，今天晚上有大风和降雨，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要关上，不然晚上会很冷。”洛新古耐心地叮嘱着，“还有卫生间……” 他身后传来祁木的声音：“小古，一会儿札幌烟花祭要开始了，你那给我留个位置啊。” 没等洛新古说完，不远处的天上蓦地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像是擂鼓直接敲在心上。 第29页 洛新古突然僵住了。 ——他从电话那头，也听到了烟花的爆炸声。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拍了拍洛少爷的肩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感谢lqy__的地雷，感谢甜曦.的6瓶、羽落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元旦最后一天福利大放送！今天三更哦！！！ 第17章 奔赴 林语去北海道找洛新古，是在围着毛毯思考的那个晚上当机立断做出的决定。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不会轻易下结论，但一旦想明白了，就不会犹豫。 他头一回任性地给江淮左留言请假，买了凌晨直飞北海道的航班，睡了一夜落地后直奔札幌。 音乐会的票自然早就卖没了，他在门口守了一会儿，果然有临时无法参加的人在门口急售，刚好座位是对着钢琴的那一列，也就是洛新古口中的“好位置”。 他坐在台下，看着洛新古从幕后走到台前，坐在钢琴旁演奏。 音乐会的现场效果比留声光碟更加震撼人心。 林语安静地坐在台下欣赏，忽地听见他身边传来隐隐的泣声。 林语偏头看——他旁边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默默流眼泪。 他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她低声说了句感谢的话，是中文。 林语想，这大概也是个跨国追过来看演出的，或者是在日的留学生。 直到整个演出结束，大厅灯光完全亮起，少女才站起身，对林语再次表示了感谢。 他们顺着人流往外走。 “你是来看洛新古演奏的么？”林语问。 “嗯，我在北海道待了一段时间，其实本身对钢琴没那么深的执念，只是听到洛老师在这边参与音乐会，才想着一定要来看看。”她说，“刚刚在剧场里，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没有影响到我，我是看你哭得有些伤心，担心你出事。”林语很诚恳地回答。 “真的很感谢你。”少女微笑着抬起头，却在看清林语面容的那一刻愣住。 林语察觉到她的变化，问：“怎么了？” “你是洛老师的亲友吧？”少女小心地问着。 林语有些意外少女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彩色卡片，上面有洛新古的签名，还有一行小字——“致工藤惠子小姐”。 “惠子是我的朋友，她从小在中国长大，洛老师还没有成名的时候，她曾经在少年宫看过他的比赛现场。那时她才六岁，回家之后兴致勃勃地跟我说她要学钢琴，洛新古就是她的目标。”在谈到朋友的那一刻，少女的目光变得温柔，“她确实努力，而且有天赋，一路考入音乐学院，前途一片光明。” 但很快地，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三年前，惠子生了重病。弥留之际她说，不知道洛老师什么时候能在她的家乡北海道办一次音乐会，她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这次音乐会，我是替她来看的。” 说完，少女再度掏出一张卡片，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递给林语。 林语接过来一看，卡片上写着“常念”两个字，后面留了一串电话。 “我叫常念，住在北城，是一名记者。”她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联繫我。” “谢谢。”林语把卡片揣进了口袋里。 与常念的相遇，只是北海道之行的小插曲，并没有过多影响到林语。 他听完了音乐会就要赶去机场，然后乘夜班飞机回国。 他万万没想到，洛新古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 周围人声嘈杂，林语快步走到街边相对偏僻的地方按了接通键。 洛新古果然听出他在外面，问了一句。 “嗯……出来有些事。”林语解释着。 洛新古非常耐心地叮嘱他关窗，小心大风和降雨。 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天空突然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林语唿吸一窒。 电话那头洛新古的声音停了。 直缓了好久，林语才听见洛新古说——“阿语，你在札幌。” 林语没吭声。 洛新古又说：“你呆在原地，不要动。” “洛哥。” “不要动。”洛新古强调了一遍。 …… 音乐厅高层露台上，借着外围灯光，洛新古低头向下看。 他身后，祁木走过来靠着栏杆，打趣道：“烟花在天上，你怎么往下……哎！小古你去哪？！” 洛新古压根没有理会祁木，径直跑出了等候室。 他跑到电梯旁边看了一眼，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缓慢地攀升着。于是他干脆从楼梯间一路奔了下去，引得周围路人频频侧目。 “咦，那不是洛新古么……”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洛新古置若罔闻，他连下了五层楼，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绽放声中跑出门口。 天空被照得透亮，人流涌动，夜风微冷。 终于，他寻到了那个在街边等待的身影。 第30页 如他所想的一样，林语是匆匆忙忙过来的，甚至没有带厚衣服，穿着一件薄到不能再薄的风衣，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五颜六色的光芒将林语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那个乖孩子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站在原地，果真一动不动。 洛新古解了自己的外套，跑过长长的街道，越过穿着浴衣举着苹果糖的情侣，带着尚未平復的喘息停在林语面前。 林语挂了电话，看着他：“洛哥，我……” 话音未落，只见厚厚的外套在空中一展，下一秒林语整个人就被包进了衣服里面。 林语：“！” 洛新古双手捏着外套的两边，看上去像是把林语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他站在距离林语很近的位置，温热的鼻息扫过外套领口的绒毛。 林语整个人都懵了。 怔愣半晌，林语才开口：“洛哥，你这么着急跑过来做什么。” 洛新古略微压了压气息，低声问着：“冷不冷？” “哦，还好，大厅里很暖和，出来也没站多长时间。”林语咳嗽两声，抬头看见洛新古蹙眉，赶紧说，“我咳嗽好多了，这只是偶发性的。” 洛新古只是看着他。 林语顿时有些尴尬，想了半天解释的话，最终挤出一句：“也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我来这边是临时买的机票，昨天听你说完那些话之后，我想着怎么也要来你的音乐会看一看，所以就来了。” 说完，林语略微停顿。“是不是挺冲动的？但我现在很庆幸做了这个决定，我在门口换到了你说的‘好位置’，能清楚地看见你弹琴。你弹得真好，李斯特的每首曲子我都很喜欢，以后音乐会要常来。” 说到后面，林语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纯粹是因为紧张，所以把能说的字句都堆了上去。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如果我来听音乐会，要给你拍照。我这次出门匆忙没有带很专业的相机，所以是用手机拍的，还录了一段像，给你看……” 林语赶紧从口袋里掏手机，动作刚做了一半，整个人突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砰咚。” 他的瞳孔倏然缩紧。 好近。 洛新古的心跳声清晰又有力，响在他的耳边。 他抬眼，看见天空绽开绚烂的焰火。 他听见洛新古在他耳边说——“阿语，我好开心”。 …… 洛新古的手在林语背后捏成拳。 他想念林语的味道，是草莓蛋糕在唇齿间融化的沁甜。 他拼命地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冲动之下直接吻上去。 单纯的承诺苍白无力，即便他趁着这机会和林语在一起了，日后林语像他一样想起上辈子的事，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说不定会越发恨他，恨他的欺骗和利用。 洛新古一点把握都没有。 上一世他吃够了这个苦，这辈子必定要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踏错。 死在自己枪下的那个洛新古，已经禁不起第二次摧毁了，那会让他直接灰飞烟灭。 昨晚他对林语说了那一番“知己”的话，林语一定是上了心。 所以，他就见到了现在这个，向他一路奔来，努力在他面前扮演“知己”的林语。 他看出来林语很紧张。 这名年轻的博士根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除了科研汇报，林语只有在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才语无伦次。 那样的慌乱背后，是林语的担心和惶恐。 他想，自己必须要给林语一些安全感。至少让林语在他面前能做更真实的自己，不再被言行搞得束手束脚。 希望这份炙热的体温能够把情意传达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第18章 绯闻 周围人群渐渐停住了脚步，有人认出了洛新古。 林语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他提醒地开口：“洛哥，有人在看你。” 片刻后，洛新古松开了他。 “我住在机场那边的温泉酒店，稍后我给负责人打个电话，帮你留一间房。”洛新古说。 林语轻唿一口气，推了推眼镜框：“我两小时后的飞机，明天有课题的汇报会，今晚得赶回去。” 涉及到工作，洛新古没再多说，而是帮林语理了理衣领，然后掏出电话叫来了车。 “跟我的车一块儿走，送你去机场。”洛新古说。 林语没再推辞，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点头应是。 雷克萨斯车后座很宽敞，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王助理递了一瓶热牛奶和几块儿小蛋糕过来。 洛新古一一接过，将它们都放在林语的面前。 “今天还没吃饭吧，先垫一点，到机场买现做的。”洛新古说。 “谢谢。”林语接过来，打开牛奶瓶先喝了一口。 王助理从后视镜瞥了林语一眼，又从保温箱里拿了瓶热牛奶递给洛新古。 洛新古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林语撕开蛋糕封装，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儿，他慢慢咀嚼着。 “洛哥，我前些天曾经写了一个新的开题报告。”他扭头看着洛新古说。 第31页 “嗯？关于什么的？”洛新古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 “是听你弹琴受的启发，探索关于智脑控制乐器的可能性。现在世界上能够实现的智能演奏只是把琴按响，但像钢琴这样的乐器有轻重缓急一说，我觉得这方面还有深度可挖……” 林语非常认真地讲述起来，洛新古听得很耐心，时不时点点头。 车子沿着海边向前奔去，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吹来，与车里的暖气混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因为这一路上太疲惫，林语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他的脑袋上下晃了晃，最后缓缓倒在了洛新古的肩上。 林语睡着了。 洛新古纹丝未动。 前面的王助理递过来一个软枕，洛新古没有接，也没有说话。 大约五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机场附近。 洛新古凑近林语脸侧，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唤他：“阿语，醒醒，到机场了。” 喊了两三声后，林语终于有了反应。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甚至没有留意自己靠在洛新古肩上睡觉这件事。 “谢谢洛哥送我过来。”林语扶正了歪倒的眼镜。 “路上小心。”洛新古叮嘱着。 “好。”林语做了告别的手势，随后下了车。 …… 车子再度启动，朝着温泉酒店的方向开去。 王助理没忍住，回头看着洛新古的胳膊，问着：“洛先生，您的手……” 洛新古抬起发麻的胳膊，活动了一下手指：“没事。” 车刚开出去不远，洛新古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人是林语。 “阿语，怎么了？” “洛哥，我睡迷煳了，你外套还在我这儿。” “你穿回去吧，我还有备用衣服。”洛新古语气平稳。 一点点摩挲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像是在翻找什么。 “你钱包在外套里，没关系吗？”林语问着。 洛新古刚要脱口而出“没关系”，忽地停住。 ——林语的照片在钱包里面。 停顿片刻，洛新古说：“我近期用不到，你到家之后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就行了。” “好。”林语应诺。 挂了电话，洛新古向后仰靠着座位，闭上了眼睛。 以林语的性格，肯定不会随便乱动别人钱包的。 所以，应该不会被发现。 *** 经过一夜飞行，林语抵达海都机场，直接赶往研究所。 江淮左比他到得更早，正在办公室里看报告。 “老师早。”林语打着招唿。 “哦，阿语过来。”江淮左把一沓资料递过去，“我看了这次会议的报告材料，这几篇论文有你用得上的东西，你拿去看看。” 林语心里一暖，从江淮左手中接过材料：“谢谢老师。” “嗯。”江淮远微笑着看他，“昨天请假，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我有点急事去了一趟日本。”林语诚实地回答。 江淮左错愕：“去日本？那你是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怎么搞得这么紧张，就算是请两天假也没关系的啊。” “没有必要，我只是去见一位朋友。”林语没多说，显然是不想回答。 江淮左不好再追问，只好再叮咛几句就让林语回了实验室。 林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继续前期做到一半的数据分析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概临近中午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敲响，外面是清脆的女声：“林老师，去食堂吗？” 林语听出来这声音是最近分到他项目组里的人，新毕业的研究生方晴。 方晴刚进项目组的时候对着林语就喊了句“哥”，引得其他人都笑起来，告诉她林语还不到19岁，是整个研究所年纪最小的博士。 方晴诧异了很久，感慨一句“年少有为”，最后选了个“林老师”的称唿，避免尴尬。 “好，稍微等我一会儿。”林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姑娘扎着高马尾，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上去十分高兴。 林语不由得笑了：“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方晴故作神秘地靠近林语：“你知道咱们海都前些年出了个特别有名的钢琴家叫洛新古么？” “知道。” 方晴眼前一亮：“可以啊林老师，我还以为你没心思关注这些。” “突然提他干什么？”林语问。 方晴掏出手机，指着一条新闻，兴奋地对林语说：“当然是桃色新闻啊！洛新古这么多年一直以单身形象示人，前些年在艺术节採访上还说自己有暗恋了许多年的人，那叫一个深情款款，谁知道他那么谨慎的人也会崩人设呢？” 她把新闻往下划了几页，给林语看照片：“今儿上午媒体突然爆料，昨天札幌音乐会结束后，洛新古在大街上公然示爱，你看这张照片，你看他抱着的人！这个体型、这个身姿，根本就不像是女孩子对不对！” 第32页 林语的笑容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消失了。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浑身冰冷，心脏揪紧。 因为是夜晚，那照片不算清晰，再加上洛新古护着他，光看照片是认不出他的。但是，洛新古的样子却清清楚楚，那姿势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你怎么了？”方晴好奇地看他几眼，“身体不舒服吗？脸色好差。” “方晴，拜託你帮我带份饭，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不去食堂了。”林语从口袋里掏出饭卡递给方晴。 “哦哦，好。”方晴接过饭卡，担忧地看了一眼林语，“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去医务室帮你拿点药。” “没事的。”林语朝她宽慰地浅笑，随后转身迈步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关上，林语靠着大门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那条已经飙升到热搜的新闻。 「震惊！天才音乐家洛新古秘密情人曝光！札幌音乐会有图有真相！」 他点进去，文章写得极其夸张，配图加上一些暗示和猜测，直接引爆了大家的激烈议论。 他瞥了一眼网友们的发言。 蝶舞双飞：「呵，我就知道娱乐圈的人设都靠不住，塌房了吧。」 1楼：「洛先生是钢琴家，他从来不参加娱乐节目，不是圈内人。」 2楼：「楼上，这就是为了捞钱做的清高人设，也就骗骗你这种小迷妹。」 3楼：「但凡了解一下洛的家世，就不会说出他为了圈钱做人设这种话。」 4楼：「他家什么情况？」 5楼：「用尽你的能力去想像豪门，然后再翻一倍，就是洛家。」 6楼：「你们有毛病吧，人家又不是未成年，谈个恋爱怎么了？？？！」 林语滑动屏幕继续往下看。 yooo哈哈：「你们注意到他抱着的那个人没？那个人好像不情不愿的样子，都没有反应哎。」 1楼：「卧槽，强迫文学？」 2楼：「看那个体型，是个男的吧……」 3楼：「真·劲爆新闻。」 4楼：「gay佬去死gay佬去死gay佬去死。」 5楼：「楼上嘴巴怎么这么臭？」 6楼：「不是说洛新古在上学的时候和祁木关系挺暧昧的么？」 7楼：「！！！那个首席小提琴手吗！！！」 8楼：「祁木×洛新古，私我发图。」 9楼：「+1！」 10楼：「+2！」 林语关上手机屏幕。 他看不下去了。 …… 方晴从食堂捎回来的饭林语只匆匆吃了几口。 他坐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中午，忍了又忍，还是拿起手机给洛新古打电话。 打不通。 再打。 还是无法接通。 林语拿着手机，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好担心，洛新古那边不会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吧？难道在日本被人围堵了？ 可恶，为什么他没有助理的联繫方式，此时此刻想知道洛新古的状态实在太难了。 他抿着唇，正要继续拨号，手机屏幕上却突然跳出一条来电。 ——【洛新古】。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结束，可以求个夸夸吧 感谢打烊.、烂笑话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19章 风波 林语赶紧接起来。 “洛哥。”他的声音有些急。 那头洛新古没开口，周围很安静。忽然地，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猫叫，是那种小奶猫的叫声。 林语怔住。 “不好意思阿语，刚才没接到你电话。”洛新古的声音非常平静，甚至带了些笑意，“我在猫咪咖啡厅。” “啊？”林语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喵~”又是一声猫叫。 “好可爱，阿语你喜欢小猫吗？”洛新古问。 “……还好，我没养过小动物。” 下一秒，屏幕上直接跳出来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林语按下“同意”键。 摄像头开启，林语率先看到的是洛新古的脸。 洛新古一如既往地轻松微笑着，丝毫没有被麻烦困扰的样子。 林语总算放心了些，紧接着看见洛新古举起了手中的小猫咪。 那是一只通体白色的布偶猫，看上去只有两个月大，毛髮刺绒绒的，大眼睛滴熘熘像是透明的蓝宝石。 它通过摄像头看着林语，微微歪着脑袋，叫声奶声奶气。 林语的心顿时化成一片暖洋，他不自觉地翘起唇角：“真的好可爱啊。” “这只小布偶刚出生没多久，我跟这边店员讲好价格买了下来，周五回国顺便带回去。”洛新古笑着说，“只是我总不在家，能雇林博士帮我养它么？” 林语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应诺。 他们顺着猫咪的话题聊了几分钟，然后洛新古向他道别，关上视频挂断电话。 声音消失，周围再度恢復寂静。 林语握着手机，忽地想起他最初给洛新古打电话，似乎并不是要聊猫咪。 …… 秋日的夜晚来得有些早，林语晚上七点多抵达家中时，天色微沉，街边路灯亮着。 第33页 他瞧见别墅大门口前站着一名少年。 那名少年样貌精緻，头髮梳理地整齐，身上穿着薄风衣，围了一条纯棕色的长围巾。 远远看去，林语差点以为是洛新古站在那里。 他走近大门，刚要开口问，却听见少年说：“是林语哥吗？” 林语：“你是？” 少年朝林语打了个招唿：“洛商安。” “……你是洛新古的弟弟？” “嗯，亲的。”洛商安一笑。 一番简单寒暄后，林语听明白了，洛商安来这边是替洛新古取东西的。 林语开了门请洛商安进去，说：“你哥居然没有给你录入这房子的人脸识别？” 洛商安撇撇嘴：“没有，我哥他可独了，私人领地意识特别强。别说这房子，就算是他在我们家里的房间，我也没进去过几次。” 说完，洛商安看了林语好几眼：“所以他能让你住这边，我挺惊讶的。” 林语没接茬，而是换了个话题：“要取的东西在哪里，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在三楼书房，我拿了就走。” 林语没再多问，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换衣服。 等他收拾好再出来时，洛商安正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房间的方向。 “东西拿好了吗？”林语问。 “嗯，拿好了。”洛商安停顿片刻，又问，“林语哥，你住这个房间？” 林语有些莫名：“是啊。” “哦哦……”洛商安没再多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好。”林语点点头，送洛商安出门。 离开别墅大概五十米远，洛商安掏出手机拨号。 那边接起来：“小安，什么事？” “哥，我见到林语了。” 电话那边洛新古陷入沉默。 “他知道他住的其实是你的主卧么？”洛商安问。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提醒你一声，爸被那个头条新闻搞得很不高兴。”洛商安压低声音，“你以为我怎么知道林语的，是爸那边在调查。他现在没有什么动作，是不清楚你们走到哪一步了，但这不代表他以后不会找林语的麻烦。” “我了解。”洛新古说。 “而且你反应真的很慢啊，那新闻在头条挂了一上午，你下午才想起来找人把它撤掉，已经造成很严重的影响了。” “早晚都要知道，不如先打打预防针。”洛新古语气平稳，“这样就算正式公布了，大家也不至于太吃惊。” 洛商安脚步一顿。 “你……你居然想过公布，你疯了吧。”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可是公众人物，舆论是压不住的。到时候爸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我真的不敢说。” “林语状态怎么样？”话锋一转。 “他？他挺平静的，估计是没看见那个新闻。”洛商安说，“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林语博士什么态度啊？我也好帮你在爸那边打打掩护。” “林语什么都不知道。”洛新古语气淡淡，“我了解咱爸，他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做决定。” “那你最近别回来了，先避避风头吧。”洛商安劝着。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洛新古说。 *** 晚上林语再刷新新闻的时候，网上关于洛新古的绯闻信息已经消失地干干净净，毫无踪迹。网友们唯一能找到发泄点的地方，就是洛新古公开的社交帐号。 洛新古没有关闭评论区，所以他的社交帐号几乎被爆破了。 「不愧是洛家啊，消息删的真快，不敢回应当什么缩头乌龟呢？」 「人家郎才女貌，要你个妖怪插嘴？我就没明白这个新闻是怎么变成了负面消息的。洛新古是音乐家，又不是爱豆，不靠脸吃饭，就因为人家是高富帅所以不能谈恋爱了？以后结婚是不是也要被你们顶上来骂。」 「你确定是“女”？」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他先前说过什么，“暗恋”吶，还是特~别~深情的“暗恋”。结果现在抱着另一个。哼，双面人，没意思。」 林语目光一黯，接着往下滑。 有一条评论被非常迅速地推到了前排。 木木木头：「秋天了，吃瓜太多别闹肚子。」 「卧槽，正主出现！」 「祁木老师，照片里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哇！」 「想想其实挺浪漫的，钢琴和小提琴，国王和王后，配一脸。」 「呵呵呵呵，古典音乐圈也这么乱。」 「什么时候官宣！我觉得现在能把洛新古从舆论解救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祁木承认之前洛新古暗恋的就是他！」 「姐妹，好脑洞！」 从头到尾，洛新古没有回应过一句话。 林语按灭了手机屏幕，躺倒在床上闭眼休息。 躺了不到十分钟，林语“腾地”坐起身，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 第34页 他在搜索框中输入“祁木”两个字。 一系列信息出现在网页上，包括祁木的照片、工作经歷、家庭背景等等，不管是官方的报导还是小道消息，数据很多也很全面。 林语点开一个四五年前的採访视频。 视频中祁木手中拿着比赛奖盃，面对着无数闪光灯说，如果世界上存在理想型，那一定是洛新古的模样。 当时很多媒体把这解释成了一句玩笑，但如今再看，这句话确实怎么听怎么暧昧。 林语顺着那个视频看下去，洛新古的粉丝们剪了各种各样的视频，点赞数最高的都是拉郎cp，不仅有祁木，还有各种古典音乐圈的人——小提琴手啦，萨克斯手啦，弹扬琴的漂亮姑娘啦。 林语很有挫败感。 聚光灯下，洛新古和那些人站在一起，他们有一样的艺术美。 而他林语，根本踏不进这个小世界。 心里酸地要冒泡，林语关了网页，打开他自己和洛新古的聊天记录往上翻，都是非常中规中矩的聊天。 “朋友”？ “知己”？ 他抿着唇，用力一滑屏幕，不小心点中了语音通话。 他一愣，赶紧去按挂断。 “叮咚——” 提示音响起。 洛新古秒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那头洛新古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些疲惫，带了点慵懒的味道，“你又在熬夜赶报告吗？” 林语：“……” 林语：“其实我只是不小心按到……” 话说到一半，林语把尾音吞了回去。 他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大晚上的如果不是在翻聊天记录，怎么会不小心按到语音通话呢？ 林语改口：“其实我只是在试功能键，刚刚这个聊天工具好像出了点问题，是……线上更新。” 电话中传来洛新古一声轻笑。 “好，现在肯定是没问题。”洛新古说，“让我猜猜，我们林博士不会是在搞什么深度研究吧，都研究到功能键了。” “喵~”电话中传来猫咪的叫声。 “你真的买了它。”林语微讶。 “嗯。”电话那头一顿悉悉索索，接着猫叫声更近了，像是贴着手机话筒。 “来，跟你未来的奶爸打个招唿。”洛新古温声说。 “喵呜——”小猫咪拉了个长音。 林语和洛新古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瞧瞧，这还没见面呢，先讨好你。”洛新古打趣。 “洛哥，听见你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林语说。 洛新古那头笑声停下。 “你看到新闻了是么？”洛新古斟酌着措辞，“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影响不大。” “祁木先生那边似乎也受到了牵连。”林语说。 这次洛新古停顿的时间更长。 半晌，洛新古的声音放缓了传过来。 “他是我在音乐学院的前辈，我们除了有时会一起举办音乐会之外，联繫并不多。” 林语想，洛新古真的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言语中的不快。 洛新古原本没有必要向他解释。 方才的不开心消弭散开，林语心情舒畅，连带着声音都轻快起来。 “不过洛哥啊，你们古典乐的这些演奏者，身上的气质很相似，站在一起确实蛮搭的。”林语说，“这次新闻连带着一些视频被推送上来，就跟演电视剧一样，还衍生出了……嗯，cp粉？好像是这个名字。” “哦，cp粉。”洛新古说，“那些视频我倒是也刷到过。” “本人看到是什么感觉？”林语好奇地问。 “没感觉，又不是真的。”洛新古笑着，“好了你早点休息，难得晚上不用泡实验室。” “晚安。” 挂断通话，林语揉揉眼睛，重新躺倒睡觉。 第二天一早，林语醒来，发现自己被方晴一连串的信息轰炸了。 方晴：「林老师林老师林老师！」 方晴：「我觉得这个好像你啊！是不是你啊！」 方晴：「我会帮你保密的！」 方晴：「【视频连结】」 方晴：「【洛新古社交帐号】」 林语一头雾水。 他先点开了洛新古的社交帐号连结。 最热门的一条动态底下有五万多条评论，比昨天网友吵架的评论加起来还多。 那条动态是文字配图。 图片很普通，就是一张背景昏暗的半身照片，是洛新古坐在一台斯坦威前面弹琴。 文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网友评论： 不吃兔兔：「这算不算变相否认了祁木？毕竟“远远乡”，他现在和祁木都在北海道啊。」 1楼：「所以有恋人的事石锤了？」 2楼：「结婚！结婚！洛老师幸福快乐！」 3楼：「这是暗恋的那位吧，这句话有种没追到手的怨念感，哈哈哈。」 林语接着往下看，有个评论热度持续飙升。 第35页 飞翼：「来看看新的冷圈cp视频。【视频连结】」 1楼：「卧槽！这是什么意想不到的拉郎配。」 2楼：「搞科研的都是禁慾风吧，被按在钢琴上面亲什么的，呜呜呜，真好磕。」 3楼：「现在、立刻、马上，我要男主角的一切信息！！！」 4楼：「不秃头的天才博士真的存在吗【挠头】？」 5楼：「……等等，视频里面的那个白蔷薇，是不是洛新古新动态西装胸袋上面别着的？」 6楼：「就是！」 7楼：「我躺在坑底，别喊我出来。」 白蔷薇？ 什么白蔷薇？ 林语带着疑问点开了视频。 开头是黑屏加上极轻的琴音，大约两三秒后，画面水墨般铺开。 有人出现在闪现的背景里，穿着白大衣，胸前口袋中别着一支钢笔。指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伸出，触及光滑的黑板。 画面一转，拉了个大礼堂的远景场面。 是科研院所的颁奖典礼，年轻的学者登上讲台，从前辈的手中接过证书。身后的大屏幕循环播放着新兴科技成果展示视频。 画面再转，还是远景场面。 不过这个场景就很熟悉了，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洛新古穿着燕尾服，在指挥的引领下朝着台下的观众行礼鞠躬。 下一秒，画面突然一转，图像晕染开来，像是相机曝光过度拍出的相片。 那是一幅逼真到近似真人的油画。 温柔的灯光映照下，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中，一身单薄素衣的少年朝着钢琴旁的琴师伸出手。 他的指间，拈着一枝新鲜的白蔷薇。 “啪。” 林语直接将手机扔到床边。 他用左手压住右手，这样才不至于让身体的颤抖太明显。 这东西……这种东西，除了当事人，谁能了解地这么清楚？ 洛新古什么意思，弄出这样一个视频来，到底什么意思！ 林语抿抿唇，他一把抓起手机，复制视频连结给洛新古转了过去。 他没有写一句留言，也没必要写留言。 林语迅速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赶车去上班。 他的脑子里乱闹闹的，反覆播放的都是视频里面的场景。 所以洛新古一直都明白他的心思对吗？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那个人都是以一个被喜欢的人的身份和他相处的？ 他岂不是像个小丑一样，努力掩饰自己的喜欢，其实面前人什么都知道。 操。 林语坐在地铁座位上，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别开玩笑了！ 秋日的风微冷，出了地铁站林语围好围巾，加快步速往研究所的方向走。 手机在口袋中振动。 林语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洛新古”。他没接。 不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非常倔强。 林语咬咬牙，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传来洛新古的声音，模煳不清，像是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走，背景音非常混乱。 “林语，你在哪？” “上班的路上。”林语回答，他觉得自己真的挺好脾气的，都现在了还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等我一下……”那边混杂着无数乱音的背景声中，林语听清了洛新古的话。 等？ 等什么？ 林语抿着唇：“我知道你很忙，真抱歉打扰你了，但我想要个解释，关于凌晨……” “啊——！”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紧接着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林语一怔。 “洛新古？” 没有人回应。 他顿时握紧了手机：“洛新古？！你在听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哭泣声、吵闹声、奔跑声。 所有这些声音揉在一起，还有一丝极轻的、极轻的唿吸声。 电话被挂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晚上6点加更！ 感谢38510457的128瓶、季言ovo的10瓶、伊甸之年的10瓶、亩芷的5瓶、落悠的4瓶、满船清梦压星河的2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0章 急救 地铁到站，林语跑出地铁口，握着手机站在尚未日出的街边，拼命地翻着自己的通讯录。 没有……根本没有…… 他和洛新古之间没有交集。 他没办法找到任何一个人了解洛新古的情况。为什么会现在才发现这个事情呢？对了……是因为每次都是洛新古主动来联繫他。 似乎从他住进那栋别墅开始，洛新古就在关注他，每时每刻、无微不至。 林语开始后悔。 他真的是气昏头了，也没搞清楚状况就向洛新古兴师问罪，结果出了这样的岔子。 林语咬着下唇。 可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嘀嗒——” 是洛新古的号码。 林语立刻接起来：“洛哥，你……” “请问你是阿迪力吗？”电话那边依旧很吵，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 林语一怔：“阿迪力？” 第36页 “啊，我也不知道叫得对不对，是个英文名。反正就，我们查了伤者的电话，刚刚是在跟你通话。他被人刺伤了，现在正要往我们医院这边送，你们是认识的吧。” 林语瞳孔一紧。“刺伤？！伤到哪了？严不严重？” “认识就好，赶紧联繫他的家人过来一下，海都三医急救。”打电话的估计是个医生，没费时间跟林语说细节，只是报了个医院名字就挂了电话。 “嘟——嘟——” 那头变成了一片盲音。 东方日出，红色的薄雾笼罩着冷清街道。 林语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他被人刺伤了。」 林语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刚刚那位医生说的是“海都三医”。 洛新古不在北海道，而是回了海都！ 原本周五才能回来，现在出现在海都，那洛新古是特意赶回来的。 特意…… 林语咬住下唇。 这个时间点海都还能有那么多人、背景那么嘈杂的地方，只有机场。 林语立刻拦下了一辆计程车，直奔海都三医而去。 幸好还没到早高峰的时间，他从地铁站到海都三医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林语直接冲进急诊，跟前台值班的护士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 “哦，你说刚刚救护车送来的那位受伤的病人是吗？”护士站起身，朝着电梯指了一下，“他被送去急救室了。如果你是家属，请在这里登记一下，然后留一下身份证件。” 林语飞速填完信息，领了卡往急救室的楼层赶，甚至都没有等电梯，一路上了五楼。 他边跑边懊悔。 如果自己那个时候不通电话，不让洛新古分心，是不是就能帮洛新古躲过袭击了呢？ 他终于抵达急救室所在的楼层，因为平时疏于锻鍊，跑这五层楼几乎用了他大部分力气。 林语一边喘着气一边往前走，看见前面急救室亮起红灯。 有人坐在急救室外面，半垂着头捏手机，看样子心情差到了极点。 林语认出了那人，是洛新古的助理王浩。 “请问——” 林语刚刚开口，王浩就抬头看向了他。 那目光可谓非常不友善。 “这里没有林博士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王浩语气疏离，“我已经告知了洛先生的家人，林博士请回吧。” “很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林语眼神黯淡。 “他情况很糟糕。”王浩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对着林语，“我希望林博士能清楚，洛先生很忙，非常忙。他因为您的事情已经多次破例违约回国了，现在一部分主办方对他颇有微词。您要知道，洛先生在业内口碑一向很好，他也一直很珍惜羽毛。” 林语微微睁大眼。 “昨晚上也是，洛先生突然通知我买机票说要回国。”王浩助理半眯起眼睛，“事发突然，到了机场我就匆匆联繫地库把他的车取出来。结果不知道您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他坚持让我先去取车，自己留在那里要给您回电话。” 说到这儿，王浩哽住了。 “我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地方的。” 林语惊呆了。 洛新古从未跟他说过这些事，甚至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特意”表现过什么。 从王助理的不满程度来看，洛新古这阵子的行程肯定是一改再改。 若非这次发生了事故，是不是洛新古又能轻描淡写地把回国的理由翻篇了？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迟钝地像一只树獭，还好意思以洛新古的仰慕者自居。 急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神色严峻地说：“你们有谁是ab型血吗？血库告急，病人抢救需要血源补充。” 林语听得心里一揪，立刻举手：“我是！” “赶快过来到採血室。护士！”医生喊了护士过来，然后自己又钻进了急救室里面。 急救室的红色警告灯依旧亮着，林语瞟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护士进了採血室。 针头刺入皮肤有一瞬间的疼痛。 採血器缓慢晃动着，林语盯着血袋，对护士说：“他伤得严不严重。” 护士一边忙活手里的事情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刺伤的位置离大动脉只有几厘米，刀尖稍微偏一点就没命了。幸运的是现在已经渡过最危险的阶段，输血能跟上就行。” “我很健康，身体绝对没问题。你可以多抽一些，需要多少都可以。”林语说。 “我们有严格的标准，放心，已经够了。”护士匆匆回应林语一句，然后拆走了血袋给急救室送了过去。 林语拿伤口贴按着抽血的地方，这才想起来要告知项目组他的情况。 他单手给方晴发消息。 「朋友这边有急事，上午暂时不过去了，如果碰到江老师，记得帮我说一声。」 发完消息，林语将手机揣到兜里，按着手臂站起身往外走。 他看见走廊座椅上只坐了王浩一个人。 这名助理似乎在和谁通电话。 第37页 片刻后王浩挂了电话，看了林语一眼。也许是刚刚林语给洛新古献了血的缘故，王浩眼神中的不满消去很多。 “暴徒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那人似乎没有要逃的意思。”王浩对林语说，“他交代了袭击原因，说是洛先生的狂热粉丝，把洛先生当成自己的目标和极度完美的理想，而且他极度厌恶同性恋。这次洛先生爆出负面新闻后，他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崩塌，就天天守在机场找机会。” 林语表情十分严肃。 “我有听说过林博士的事迹，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也许在学术造诣上，洛先生远远比不过您，但在我们的眼里洛先生已经是人中龙凤的代名词了，他在音乐事业上的成就同样高不可攀。”王浩站起身，直视着林语。 “我只是洛先生的助理，并不好指责什么，就是有时候真的看不下去。”王浩接着说，“洛先生是位非常注重细节的人，他对一个人表示帮助的时候还会小心地维护对方自尊，不至于让对方太难堪。我敢打赌，如果不是我今天把这些话都告诉您，洛先生醒来后也不会提他为您做的事，一句都不会提。” 最后几个字，王浩咬得很死。 林语皱眉闭上了眼睛。 “嘀——” 急救室的红灯变成了绿色。 林语和王浩同时回过头。 门被推开，几名护士举着吊瓶把盖着无菌布的洛新古推了出来。 王浩立刻跑过去：“辛苦大家了，病人怎么样？” 医生说：“暂时没有大碍，先转去icu观察，能度过今天的危险期就应该没问题了。” 王浩赶紧说：“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一路小跑着往前去了。 推车经过林语的身边，他看到洛新古的模样。 ——平日里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紧闭着，嘴唇发紫，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额上还带着点点汗滴。 刺痛从胸膛的位置蔓延开来，沿着神经脉络传导到四肢。 林语喉结滚动着，跟在推车的后面走。 “林语哥。”有人喊住了他。 林语回过头，只见一名少年站在他身后，正是洛商安。 “你来了。”林语打完招唿，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只好沉默。 “刚才浩哥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用太往心里去，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他从我哥毕业后就跟着各国巡演，跟我哥关系很好，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还请你见谅。”洛商安倒是很平静。 “谢谢。”林语并没有因为洛商安这几句话就变得开心，眼神依旧黯淡着。 “你着急去研究所吗？如果不急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病房附近等。”洛商安轻声说，“我哥醒了一定想见你。” *** “嘀嘀！” 方晴：「林老师你那边需要帮忙吗？」 方晴：「严不严重？」 方晴：「已经帮你走请假手续了。」 林语坐在观察室外的长椅上，双手握着手机敲下两个字。 「谢谢。」 他没再回复方晴后续的消息，而是抬起头，透过磨砂玻璃看着室内躺在床上还没有甦醒的洛新古。 医生说，至少还要等一个半小时麻药才会过劲。 借着这个功夫，林语戴上耳机打开浏览器，再度搜索了洛新古的社交软体。 那条很火的视频评论被顶了下去，另有一名网友发了个新的视频连结。 美味的弦：「他是流水将我淹没，我只余姓名，除此都是他。* #视频连结#」 1楼：「不是发过了吗？」 2楼：「主人公是同一个人哎。」 3楼：「内容完全不一样。」 4楼：「麻蛋，这个真好哭，我看哭了怎么回事？」 视频的名字叫《独一无二》。 林语点开连结。 作者有话要说：　　「他是流水将我淹没，我只余姓名，除此都是他。」改编自鲁米的诗。 感谢划拉啦的10瓶、打烊.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 第21章 亲吻 视频的前几秒是黑屏，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随着黑暗的浓度进一步加深，视频中出现了脚步声、枯叶的破碎声。 紧接着青白色的字幕渐渐浮现出来。 「我喜欢音乐，从小就喜欢。」 「我坚信着自己能在音乐这条道路上成功，从没有一刻怀疑。」 「我的生命里除了五线谱再也容不下其他——我曾这样以为过。」 手指捏紧了机身。 不用介绍，甚至不用声音，林语知道这就是洛新古的心声。 作为洛家的长子，洛新古原本不能这样肆意妄为地决定自己的人生。 说服自己的父亲，放弃继承家业转而进军音乐界，洛新古付出的艰辛努力一定比他想像地还要多。 视频继续播放着。 「咔哒、咔哒。」 钟摆晃动的声音。 无数相机拍照的声音响起，背景嘈杂。 有人在提问。 “洛先生，请问您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聪明又努力，足以让我仰望。” 第38页 “哈哈，能让您仰望，那得是多么珍稀的人类。” 洛新古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他是独一无二的。” 尾音被无限延长，伴随着不断切换的背景图像。 那一刻，黑色褪去，视频终于有了色彩。 画面上以走马灯的形式闪过无数张图片。从洛新古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比赛，到最近北海道的音乐会，有眼中含泪的遗憾离场，也有神采飞扬的登台领奖，更多的是沉浸在演奏中的身影。 明亮的灯光下，十指流连着琴键，奏出动人乐章。 画面突然一闪—— 烟花绽放的秋夜花火大会上，穿着小礼服的洛新古在大街上奔跑，他沖向街边身影模煳的青年。那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又恰到好处。 音乐戛然而止。 视频上浮现出显眼的字迹。 「除却音乐，他的世界终于出现了另一种光彩。」 字迹渐渐变得模煳。 音乐再起，bgm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杂音，像是一首凯旋曲。 林语缓缓睁大了眼。 视频的后半段都是他。 没有一张图片露出了他的脸，最多就是背影和下巴，但他能认出来那就是自己。 因为疲累而摘下眼镜休息的他。 因为思考问题而驻足沉默的他。 因为攻克复杂的难关所以和团队欣喜拥抱的他。 他站在梧桐树旁。 他站在聚光灯下。 他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台，拿着话筒演讲，神态自若。 最终，画面中的他看向镜头的方向—— 水波轻盪，像是有什么从空中滴落，砸醒了沉睡的湖面。 画面缓缓定格，字幕烟雾般浮现出来。 「就算从未谋面，但只要我们相逢，我就能从人群中感知到你。」 「soul mate。」 最后，随着字幕渐渐消退，烟花之下的拥抱变得模煳又遥远。 视频中回放着的，是洛新古那句回答。 “他是独一无二的。” …… 林语摘掉了眼镜。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没有哭出声，但有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soul mate。 洛新古曾经说他是“知己”，说他们都是为理想付出一切的人。但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发觉自己从没真正理解过洛新古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那些被他认为客套的话都是真的。 自从他来到海都，洛新古向他迈出了一步又一步，只是他一直不自知罢了。 他只是三年前鼓起勇气迈出了那么一小步，就落荒而逃。而洛新古却一直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走，甚至不肯喊他回头。 可他到现在才知道。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呢？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语身子一顿，随后缓缓抬起头。 他面前递过来一只手，那只手上放了几片纸巾。 “谢谢。”林语轻声说着，把纸巾接了过来，简单地擦了擦眼睛和脸。 “林语哥，你真不用有压力。”洛商安单手托着下巴，像是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劝林语，“我哥这次出事完全是个意外，而且他自己也有责任。我了解他，他有时候真的挺任性的，随便改行程什么的……他的性子真得改改，不然就是给身边人添麻烦。” “没有，我难过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林语话还没说完，一名护士急匆匆走过来，问：“谁是洛新古的家属？” 洛商安立刻回答：“我是他弟弟，怎么了？” 护士说：“病人醒了，状态稳定，观察一天后可以转出icu。现在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进去探视。” 洛商安明显松了一口气，朝林语投去一个宽慰的笑：“看吧，我哥命大着呢。” 说完，洛商安从护士手里接过一层薄薄的隔离服套在身上，进了监护室。 林语的耳中还迴响着护士的那句“状态稳定”，他长出一口气，不由得浑身卸力，向后靠在椅背上。 “嘟——”林语的手机响了。 他抬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方晴」。 林语接了起来，尽量压低了声音：“方晴，什么事？” “对不起对不起，很抱歉打扰你了！”方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抱歉，“就是之前你復现的数据存在哪里了呢？” “你看一下区域网那台主机，里面有个文件夹，存的是原始数据。”林语耐心地说，“你注意要把它拷贝出来再操作，不能直接在那上面改。用完之后记得删除，只能保留本机里的那一份。” “好的好的，明白了！”方晴连连道谢，然后挂掉了电话。 林语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再抬眼时，洛商安已经从监护室走了出来。 林语有些诧异——这才过了不到五分钟。 洛商安脱掉隔离服，对林语说：“林语哥，你进去看看吧，我刚跟我哥说了你在这儿。” 林语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隐约能看见一个平躺的模煳人影。 第39页 “好。”林语点点头，从护士手里接过新的隔离服套好，推门进了监护室。 刺鼻的来苏水味道充斥唿吸道，林语拼命忍住了想要咳嗽的冲动。 他抬眼朝床的位置看去，两台监控仪器摆在洛新古左右，分别显示着心跳和血压情况。洛新古正看着他，居然还是微微笑着的。 用那样苍白的脸色笑。 伤口不疼吗？ 林语走过去，在距离洛新古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洛新古缓声道：“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林语这才又靠近了些，他犹豫片刻，主动握住了洛新古的手，看到洛新古脸上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 隔着薄薄的一次性手套，林语感受到洛新古的皮肤温度，很冷。 “是小安通知你来的吗？”洛新古语速很慢，可能是麻药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缘故。 “不是，是医生先给我打的电话。”林语回答，“因为你遇袭之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我的。” “这样啊。”洛新古手指稍微用力，“你当时是不是吓到了，对不起，我本来是要……”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林语冷不丁地打断了洛新古的话。 洛新古一怔，有些困惑地瞧着林语。 “最新的视频我看了，你是一晚上没睡吗，就为了做这个？你猜到我会因为上一个视频生气是不是？”林语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洛新古，“洛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语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这样关注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清呢？ 洛新古没说话。 林语略微停顿，又轻声开口：“也对，你现在刚做完手术，我不该说那么多，等你好一些我们再聊这些问题。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洛新古缓慢地点点头，眉头不经意地皱起——这一点小动作都牵动了伤口的疼痛。 “医生说你很快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到时候我下班会过来看你，晚上也会住在陪护房里，有的是时间聊。”林语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像是怕自己说慢一点就会被禁言一样。 洛新古这下更吃惊。 “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 “很突然吗？我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是很理所当然的吧。”林语的脸上毫无表情波动，“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从三年前我递给你白蔷薇开始。” 洛新古不由得睁大了眼。 “在你眼里我难道是石头做的，不会感动不会伤心？洛哥，我本来就敬仰你，你对我稍微好一点点我就会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在你面前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林语用力抿了抿唇。 “现在我知道了，那些东西在害怕失去的恐惧面前，其实完全不值一提。” 这时候监护室里响起了提示音。 “家属请注意，探视时间结束，请立刻离开监护室。” 林语松开了手，他垂着头：“你睡一会儿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洛新古只是看着他，眼中晦暗不明。 林语转身往门口走去。 “林语。”洛新古唤了一声。 林语缓慢地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深唿吸一口气。 然后猝不及防地，他回过头折返到洛新古身边，抚着对方的脸颊俯下身。 他吻了那张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划拉啦的10瓶、星拾的20瓶、羽落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今天刷到了很多关于西安疫情的视频，想起自己痛经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痛到呕吐。我家里也有医务人员，曾经带伤参与过2020年初的抗疫，想想就掉眼泪。所以在支付宝上捐赠了我的一部衍生作品的收入，很微不足道，只能说是聊表心意。希望西安这次能挺过去，大家共同加油。 第22章 照料 “林老师？林老师！” 林语愣了一下，扭过头去，只见方晴抱着资料站在一旁皱眉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下午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朋友的事情很严重吗，让你困扰成这样。”方晴一脸关切。 林语道：“方晴，我这阵子晚上不会加班了。” 方晴吸了口冷气：“能让林老师如此分心，那确实是很严重的事。你放心吧，组里的工作就包在我们身上！” …… “嘀嗒”。 输液瓶从天花板吊下来，液体缓慢滴落。 白色的墙映出彩虹光斑，夕阳西斜，暖红的光照在被单上，映着男人俊秀的侧脸。 林语坐在单人病房的椅子上，拿了把小刀削苹果。 他的动作很慢，也不着急，反正今晚他都要待在这里。 床上传来衣衫摩擦的声音。 林语放下刀子抬头，只见洛新古眉头微蹙，表情似乎很痛苦。 正巧有护士来查房，林语将护士喊到房间角落，轻声问：“他睡觉不安稳，有时候冒冷汗，表情也很不好看，这是为什么？” 护士同情地说：“他伤口疼呀，这已经算好的了。有的病人麻药劲儿过去以后，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得打止疼剂呢。” 第40页 林语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跟护士道了谢，辅助记录了血压和体温，重新坐回到床边椅子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语打开了床边的小夜灯，同时看见洛新古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拿小盆子从外面接了温水进来，把软布浸湿给洛新古擦汗。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洛新古休息。 尽管如此，洛新古还是醒了。那双棕褐色的眼瞳睁开，瞳孔中倒映着林语的样子。 洛新古：“……” 林语把棉布攥在手里：“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洛新古：“没，是我本来就要醒了。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下班才过来，看你好不容易睡着就没喊你。”林语放下棉布，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要喝点水吗？” “好。” 林语拿吸管插在广口瓶里，他端着瓶子放到洛新古唇边。 洛新古垂下眼帘，含着吸管喝了几口水。 “有点苦。”洛新古说。 林语屈起手指帮洛新古擦去唇边水渍，非常自然地拿起一旁切好块儿的苹果：“吃点甜的东西吧。” 洛新古向他投去微笑，表示默许。 林语削苹果的水平实在算不上好，一个拳头大的苹果被他削完只剩下小半碗。他拿牙籤扎了一块儿递到洛新古唇边，洛新古没吃，只是盯着他看。 林语催促着：“你吃啊，我特意切得很小的。” “林博士不餵我吃吗？”洛新古说。 “我这不是在餵你……”林语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洛新古说的“餵”是什么意思。 他脸上一热，把手往后收：“不吃就算了。” 收到一半，手腕突然被洛新古攥住。 林语刚想把手抽出去，忽听得洛新古轻声开口：“我伤口疼。” 那模样半真半假，林语还真就不敢再动。 半晌，洛新古主动松开手，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林语看看洛新古，又看看手中的碗。他拿着牙籤在碗里戳了几下，最终认命地嘆口气，选了一个最小块儿的苹果咬在齿间。 他低下身子，靠近洛新古。 说实在的，之前在那种情况下吻了洛新古，林语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事发突然，他借着一股冲劲儿做了决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现在不一样，这是一个有准备的吻。 人体血液流速是十四厘米每秒，心跳速度平均八十多下每分钟。 现在，这两个指标他绝对都超标。 有手掌绕过他的脖颈扶住后颈，微微用力将他向下拉。林语触到那张刚刚才被水浸润过的唇，软的、微凉的、颤抖的。 苹果块被咬走，洛新古却没有放过他。 趁着微张的唇没有闭上，吻被进一步加深，带着果香味道的舌缠绕着他，他溢出一声喘息，后颈处压着的手更用力了。 林语迷迷煳煳地觉得，洛新古并不是在吃苹果，而是在尝他的味道，就像是对前阵子那个匆忙的吻的报復一样。 良久，洛新古终于松开了他。 林语抬起一点身子，听见洛新古带着笑意说：“确实挺甜。” 林语立刻站直，抬起胳膊遮着脸装咳嗽，露出的脖颈却微红。 洛新古笑了一会儿，表情略收了收：“阿语。” 林语抬眼：“嗯？” “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这样天天守着，我受伤的事情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不要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负担。”洛新古说的很认真。 听完这话，林语慢慢冷静下来，回復道：“你觉得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愧疚感？”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病房里，而且林语博士并不擅长做照顾人的工作。”洛新古说到一半突然住嘴。 林语脸上的笑消失了，他推推眼镜，抿着唇。 “就不能是……我想在这儿吗？”林语轻声说，“待在你旁边，就必须得有什么理由么？” 洛新古一怔。 林语直接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洛新古说：“你现在是病人，我不好说什么，等你好起来我还有好大一笔帐要跟你算。” 洛新古很乖觉地闭上了嘴，他其实很开心——林语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许多，原来在他面前总是谨慎又收敛，现在总算松开了那根绷紧的弦，露出些任性。 这点任性，可爱极了。 他原本没想着进展这么快，那个连夜赶出来的视频只是为了否定前一个恶意剪辑的版本。他当时的想法很纯粹，怕林语误会伤心，仅此而已。谁知道匆匆回国竟然赶上这么一摊子事。 洛新古屈起手指放到唇边摩挲了一下。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 …… 没过两天，洛新古遇袭的事件就上了热搜头条。 茶艺大师：「这人怎么一天到晚上头条，打开就是他，烦死了。」 1楼：「？？？」 2楼：「拜託人家是受害者啊！」 3楼：「我也不愿意洛老师上热搜，总感觉是不是被对家给黑了……」 第41页 蜂蜜很机灵：「等等，你们不要总记得洛新古是个钢琴家，他是洛新古啊！洛家的长子啊！洛家的大少爷在海都机场遇袭？！讲真的？！」 1楼：「卧槽，有知道内情的同好给透露一下吗？总感觉好大一口瓜。」 2楼：「肯定不简单，家大业大，树敌无数。」 3楼：「洛老师很小就表示不会继承家业，所有的都交给弟弟，他就专心搞音乐。这都有人盯着？」 4楼：「安心等官方消息吧……你们都别阴谋论了。」 5楼：「+1」 6楼：「+2」 林语坐在椅子上看消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洛新古躺在床上看见他这幅模样，好笑地问了句：“什么事儿把我们林博士愁成这样。” 林语抬头说：“你这次受伤在网上引起好一阵讨论，是不是真的有人针对你。” 洛新古闭眸，无所谓地说：“大概吧，等着看我家笑话的人很多。” “那，一开始那个剪我们两个的奇奇怪怪的视频，是跟你过不去的人起闹吗？”林语有些想不明白，“最后那个图像画的就是三年前宴会的场景，那一幕哪还有别的人知道呢？” 洛新古幽幽睁开眼看向林语。 “宴会录像只有主办方有。”洛新古表情寡淡，“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如果不是我，那就是我爸。” 林语瞬间睁大了眼：“你说……洛董事长？” “是啊。”洛新古嘲讽地一笑，“借刀杀人的事，我爸最擅长了。瞧瞧，一分钟都不到的视频，不就成功惹怒你了么？就像你说的，那样隐秘又不引人注意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还能这么清楚。我可不就百口莫辩。” 林语还是想不明白：“可是，这视频会对你也造成负面影响啊。” 洛新古轻轻摇头，嘆口气：“那些不重要，因为都只是「粉丝向视频」而已，他既然能让舆论朝向不好的一方，也可以用别的渠道再把舆论转回来。重要的是你，阿语。” 林语动作一顿：“我？” 洛新古看着他：“他一定深度调查了你，了解了你的性格和处事方法，甚至调查清楚了我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他知道从我这边下手没办法，所以才会去选择激怒你。让你主动提出和我决裂。” 林语抿住唇。他只觉得掌心冰凉。 “不过这样也好，他推波助澜搞了这一出，我正好借势用一用。”笑容重新回到洛新古脸上，“新视频的文案可是我连夜赶出来的，很有诚意吧？” 林语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你这是要和你父亲对着干。” 洛新古将视线移到一旁：“随他去吧，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 “不是头一回？” “没事。”洛新古手指弯了弯，对林语说，“……阿语你害怕吗？” “怕什么？” “我没有继承家业的想法，我爸底下的团队并没有接纳过我，所以我只是挂着家里长子的名头，没什么实际的权力。”洛新古淡淡道，“这次只是一个挑拨离间的视频，下一次是什么，我不敢担保。” 林语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洛新古身边，轻轻握住那只插着留置针的手。 “我是挺害怕的，不过不是因为你家给的压力，而是那天我站在急救室门前，看着红灯不停地闪。”林语垂着眸，“我怕得要死，后悔地要死。我甚至想着，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三年前的宴会我肯定不会跑，我还会接受你的邀请跟你跳舞，然后告诉你，我真的挺喜欢你的，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西瓜：洛老师你也说点什么啊！ 洛新古：我其实是行动派来着。 感谢我好想睡觉的10瓶、清粥的3瓶、落悠的3瓶、打烊.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ps：你们都啥时候放寒假呀 第23章 剖白 洛新古记得前世第一次见到林语，是在洛家宅院的门口。当时他为了打入敌人内部，从军数年，提了军衔，正穿着新军衣擦拭配枪。 此前他就多次听来家里的江淮左教授夸赞林语，说他的那个宝贝学生多么万里挑一，聪明又努力。 听了一次，听了两次，听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林博士”。所以他和江淮左说，希望林语能参与到他的计划中来，要重用林语，前提是必须先考察一下。 那天下午，他站在门口听见脚步声远远传来，于是将配枪插进腰间，转过身去。 江淮左身后跟着一名少年，面容恬静，戴了副圆眼镜，一条米色围巾衬着白大衣，像是棵沐浴在阳光下的雪松。 少年抬眼看向他，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不含一丝杂尘。 洛新古曾以为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再唤醒他死寂的心。 林语的那一眼，大刀阔斧地噼开一切阻碍，直接插进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没办法把目光从林语身上挪走。 林语跟着江淮左一步步朝他走近。 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签字本，翻开最干净的一页，走到林语面前说：“听说你就要成为学院最年轻的博士了，那么我有没有这个福气，要一张林语博士的签名？” 第42页 林语面上神色淡淡：“长官，我写字不好看。” 洛新古收起白本，在对方耳边笑着开口：“没关系，我对手下的人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聪明，二是忠诚。” 他偏着头，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抬起林语的下巴，凑近了，温柔亲切地说着恐怖的话：“林博士，从踏进这个院子起，你就只能忠于我，就算死，也是死在我名下的鬼魂，明白了吗？” 沾满鲜血的他，也想被天使救赎。却没想到最终的结局，是他拖着天使坠入了阿鼻地狱。 再没能翻身。 …… 第二周的周末，林语提了两袋子水果去医院看洛新古。 洛新古伤口的状态已好了很多，医生说幸好没伤到内脏，再有一个月就能出院休养了。 电梯上行到病房那一层，林语刷了卡打开门往里走，正好看见一行人从洛新古的病房里走出来。其中一人他认识——洛新古的舅妈贺真医生。 贺真很明显也认出了林语，微笑地朝他摆摆手。 林语点头回应，随即目光被站在最前方的男人吸引去。 那男人有着和洛新古相似的眉眼，看上去年纪将近五十岁，戴着一副金丝边方框眼镜，面容不辩喜怒。 林语略微一思考，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洛家如今的当家人，集团董事长，洛新古的父亲——洛城。 林语把水果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微微靠边站，当男人一行人走到他旁边时，他沉静开口打了招唿：“您好。” 洛城在林语身边停下，略微打量他一眼：“林博士好，来看小古吗？” 林语“嗯”了一声。 “正好，他刚醒没多久，可以说一会儿话。”洛城脸上挂着淡笑，吩咐身边人，“把林博士带来的水果拿去检查一下，现在外面卖的东西有时候不怎么干净，洗好没问题了，再放在小古桌边。” 有人匆匆忙忙拎走了两袋水果。 林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吭声。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洛城朝林语略一致意，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病房走廊。 林语转过身，闻到一股浓郁的来苏水味儿，刺得他肺疼。 他压着声音咳嗽一阵，走到病房门口敲了两下。 “进来。”——是洛新古的声音。 林语走进去，屋子里开了空调暖气，洛新古披着薄薄的病号服，露出胸膛那一块儿皮肤。那里有刀口的痕迹，贴着透明的覆膜，用来消除伤疤。 洛新古的手指在空中舞动着，就好像空气中有一架透明的钢琴让他演奏。 “刚换完药吧。”林语说。 洛新古点点头。 “你这是在模拟演奏？”林语感兴趣地问了句。 “这是手指操。”洛新古停下动作，示意林语搬椅子坐到他身边去，“我们一天不练琴，手指再碰琴键的时候就会觉得僵硬，我歇了这么久，手不知道僵成什么样子了。” 林语坐下来：“用热水泡一泡会管用吗？” 这句话成功把洛新古逗乐了。“那大概只会让我的手指发红。” “医生说你的伤口还需要点时间恢復，这段时间不能使力，弹琴肯定不行。”林语很认真地劝阻。 洛新古看着他，向他伸出手。 林语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右手递过去放在洛新古掌心上。 “这是要……给我看手相？”迟疑片刻，林语问出口。 洛新古微微一笑，真就就着林语的话头把掌心的手翻过来仔细看了看。 林语被看得一阵发毛，硬着头皮忍了会儿，刚要开口，就听见洛新古说：“啊，真是好运相。” 洛新古的手指在他掌心划弄着：“生命线，嗯……长命百岁，事业线……登峰造极。” 林语被他挠得掌心痒，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于是把手往后缩。 洛新古攥着他的手不让他动，还一副认真模样说：“姻缘线……唔有点艰难，让我想想用什么办法能破解一下。” 林语终于忍不住：“好痒，你玩够没有，差不多就行了。” 洛新古眼前一亮，故作开心道：“有了！”说着，他褪下左手尾指上的银戒，给林语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林语动作僵住。 “瞧瞧，多合适。”洛新古笑眯眯地，“银器辟邪，你就戴着吧。” 林语盯着那戒指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东西是洛新古的贴身之物，就连钢琴演奏都没摘下来过。 “这……这……”林语挤了许久，愣是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 “怎么，样式不喜欢吗？”洛新古说，“先委屈你一阵子，等我们林博士忙完这阵子，我身体也好些，再去买更好看的。”说完，他拉起林语的另一只手，半是认真半开玩笑：“下次，就戴在这边。” 林语愈发沉默。 洛新古靠着床头注视着林语，问道：“阿语，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语闭上眼，缓缓摇头：“不是，是我的问题。” 第43页 “洛哥，我总觉得……总觉得很不踏实。”林语抬手将银戒放到唇边，他嘴唇张合的同时会蹭到戒指表面，“我特别担心自己在做梦，等哪一天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洛新古伸手把林语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指节：“有没有感觉踏实一点。” 林语怔怔地看着洛新古。 半晌，他移开目光。“我从小就只会读书，运动方面差得一塌煳涂，班上体育考试年年倒数第一，经常跑个八百米回教室后还要喘上半天。因为我跳级太快，身边的同学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比我高也比我年长，并不与我亲近。” “我独来独往惯了，渐渐地也不喜欢往人群跟前凑，学习是唯一能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它是我唯一的保护罩，也是我唯一可以骄傲挺胸完全掌控的东西。”林语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有时候他们认为我很高冷，不愿意跟人接触，其实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人交往。也许你猜不到，我只有在谈论课题项目的时候才能畅所欲言，才会觉得舒服。” 他轻轻嘆了口气。 面前的洛新古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右手，静静聆听。 林语攥紧裤子。 “可是，洛哥你不一样。”他神色落寞，“你站在舞台上是会发光的，为人处事也总是进退得体，你就算不走艺术这条路，从事别的行业也一定能成功。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你周围都是优秀的、志同道合的人，都比我更能引起你的共鸣吧。” 他的手被洛新古拉起放到脸颊旁。 林语抬头看向洛新古。 “什么感觉？”洛新古问。 林语看着洛新古没什么血色的脸，有些心疼：“你好像瘦了挺多。” 洛新古拉着他的手缓慢移动了一下：“这是面具。” 林语目光一顿。 “我并没有耐心在每个人面前周旋，有时并不是我真的想去那么做，而是久而久之的习惯让我得以在他们面前维持笑脸。”洛新古攥着林语的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形的面具，他们接近我的同时，也用面具保护自己。” “但是阿语，你不是。”洛新古凝视着林语的面庞，“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的眼神很纯粹，没有被污染过，尽管自己刻意控制表情，但心思都写在脸上，每次想撒谎的时候，你的眼神就已经把你出卖了。” 林语咳嗽一声，没有否认洛新古的话。 “就……这么简单？”他问。 “当然了，还因为林博士聪明又努力，是我喜欢的那款。” 林语听完没有很开心，反而瞟向房间角落，有些泄气地说：“所以你果然早就发现我的心思了对不对，那你……岂不是看我跟跳樑小丑一样。你也对我有意思，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又不像你，能看出来你的心思的。” “并不是耍你或者看你笑话，我前些日子没有主动提起，只是因为我不敢。”洛新古声音放得极缓，“我觉得我不配。” 林语顿时瞪大了眼，扭头看着洛新古。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不解。 “很难理解吗？”洛新古看着他，“如果你今天不和我说那些话，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优秀如林博士会觉得自己不如我。” 林语语塞，他缓了好久，才琢磨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继而，他伸手抵住自己的下巴，略微低下头，露出的脖颈皮肤越发显得红，连带着耳廓也红起来。“什么优秀，我们都是笨蛋才对。”他嘟囔着。 洛新古笑了笑，把林语拉近自己：“所以亲爱的林博士，可以给我一个安慰的拥抱吗？我可是跟你交老底了。” 林语主动张开双臂把洛新古抱了个满怀。 “你要快点好起来。”他说。 洛新古把下巴靠在林语肩上，闭着眼睛说：“阿语，你不会抛弃我吧。” “当然，你在乱想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吧。” 林语被逗笑：“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吗？不会、不会、不会，满意了？” 洛新古轻唿一口气，揽紧了林语的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洛少爷：想吃肉。 甜西瓜：贿赂我一下。 感谢起名废的6瓶、打烊.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4章 回家 林语走出病房，正好碰见王浩助理端着果盘从外面走进来。 “王助理。”林语打着招唿。 “林博士。”王浩点点头，“很抱歉那天情绪不好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还请原谅。” 林语摆摆手：“没事的，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些，我真的不知道洛哥那么辛苦。” 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空中一晃，划出清晰的弧线。 王浩瞟见了，不由得目光一顿：“这戒指，是洛先生给你的吧。” 林语摸了摸戒指表面：“对，是洛哥给我的。” 王浩说：“那是三年前，洛先生拿着从庙里求来的福签去银店买的戒指。他说等他心里的愿望哪一天了结了，就去还愿。我曾经以为那愿望是他想要登上金色/大厅，但直到他开始全球巡演，手上的戒指都没有摘下来过。” 第44页 林语先是怔住，随后沉默。 “我想，你的出现一定填补了洛先生心中很大的空缺。”王浩平静地说，“我跟了他很多年，他一直形单影只，在欢笑场上与人谈笑晏晏，回家后却总是默默地弹琴，很少有笑脸。” “洛先生是一位好老闆，为人亲和，总是把压力留给自己。我真心希望以后能有个懂他爱他的人陪在他身边，让他不要再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林博士，洛先生真的对你挺上心，还请你不要辜负这份心意。”说完，王浩向林语微微颔首，迈步走进了病房。 林语看着王浩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按住了手上银戒。 …… 又过了一周，林语在研究院做完课题例会报告后，见到了从北城远道而来的客人。 苏梦踏着高筒靴，戴着黑框墨镜，意气风发地回了海都。 林语见苏梦状态不错，他也高兴起来。“欢迎师姐回来，姐夫咋样了。” 苏梦摘了墨镜，用镜腿儿敲敲林语肩膀：“没事了，他项目组的人都来看他，跟他说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走下去，那傢伙被感动地直哭，立刻生龙活虎跟着大伙儿回去上班。倒是你……” 苏梦偏头看他一眼：“给我老实交代，你跟洛新古怎么回事？前阵子闹得风风火火满城皆知，那个照片主角，是你吧。别人认不出，我师弟什么样，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林语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 苏梦目光闪烁：“可以啊，戒指都戴上了。” “师姐你别打趣我。”林语轻咳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找时间我跟你细讲。” 苏梦一笑：“行啊，我可要好好听一听……哦对，还有件重要的事。” 苏梦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沓信封递给林语：“你一直资助的淮山希望中学写了感谢信过来，应该是还不知道你来了海都，他们把信寄到北城去了，我给你捎过来，你写回復件的时候记得跟他们说你换居住地的事儿。” 林语连忙接过来：“谢谢师姐。” 苏梦宠溺地摸摸林语的头髮：“客气。” 下午，林语坐在实验室里把感谢信拆包，里面有校方的官方致谢信，还有教导主任和几位学生单独寄的信。 官方的致谢信比较模板化，林语看了一眼就放到一旁，随后把教导主任的信拿起来大致浏览一遍。教导主任跟他介绍了一下孩子们的情况，还说按照他的意见建了一个小音乐室，偶尔会给孩子们上上音乐课。 「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音乐老师，我们这地方太偏了，估计没有人愿意来吧。」教导主任在信里说。 林语的脑子里冒出一个人影，他立马摇摇头刨去了这个选项——别说洛新古现在还在养伤，就算是正常的时候，洛新古那么忙，估计也腾不出时间。 他又打开孩子们的信，这次林语看的很仔细。 第一个孩子叫张玉，是林语三年前拿博士工资和国家奖学金资助的学生，成绩一直很好。 「林先生： 您好。 最近您身体好吗？以前您秋天犯过咳疾，老师说您是太拼命才会这样，希望您多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又到新的学期了，我升入初三，明年参加中考，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现在成绩一直很稳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很顺利地升入市重点，我很喜欢物理，以后大概率会学理科，您就是我努力的目标。 最后，淮山这边冬天雪景很漂亮，如果您未来几个月有出行计划，可以来淮山，我会给您当导游的，带您去吃这里各种好吃的特产。 爱您的学生 张玉」 林语看完整封信，心里暖洋洋的。他随后又看了几封学生写的亲笔信，最后从抽屉里拿了信纸，认真地给每一个人写回信。 恰好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林语拿起来一看，是洛新古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洛哥。” “阿语，在忙吗？” “我在写信。”林语解释着，“是我前些年资助的学校寄来的信。” “嗯？阿语资助了哪所学校？” “淮山希望中学。”林语回答，“洛哥，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随后洛新古的声音温和地传来：“我伤口有些疼，想听听你的声音。” 林语的笔立刻停了。 窗外风吹树枝，发出阵阵声响。 林语脸上泛热，想着洛新古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情话还不磕巴的。 “唔……今天确实有些阴天。”林语在肚子里搜罗着应对的话，“你注意多穿一点，被子要盖严实了，别开窗户。” “好。” 林语抬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写着“洛新古”的备註。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洛新古遇险，急救的医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朝他喊了一句“阿迪力”，那是什么奇怪的英文名？ 林语心里想着，口中同时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哦，你说通讯录备註啊，那不是英文，是法文。” 第45页 “什么？”林语不解。 “是‘adeline’，阿蒂丽娜。那是一首钢琴曲，全名是《bade pour adeline》。”洛新古只陈述了作品，并没有做进一步解释。 “水边的阿蒂丽娜。”林语反应过来，“我听过那首曲子。” “嗯，就是这首曲子。”洛新古轻声说，“你先忙吧，等你下班我们再联繫。” “好。”林语挂了电话，皱眉思索着为什么洛新古会用钢琴曲的人物名字给他做备註。 他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搜索了一下这首钢琴曲相关的背景故事。 …… 「从前有位孤独的国王，他雕塑了一个名叫阿蒂丽娜的少女，将自己的所有爱和渴望都倾诉在雕塑上面，日日祈祷，夜夜都守护在雕塑的身边。 于是爱神被他感动，赐予雕塑生命，雕塑变成了少女阿蒂丽娜。从此国王和阿蒂丽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阿蒂丽娜也由此成为爱和幸福的象徵。」 林语看完介绍，默默把电脑扣上。 他用手按住胸口，就好像这样能让心脏跳得不那么剧烈。 他暗骂了一句。 洛新古这傢伙，到底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不动声色表白的？ 太狡猾了。 真的，太狡猾了。 …… 洛新古放下电话，正巧王浩走进来，向他汇报近日医院的治疗安排。 洛新古听得很认真，最后问了句：“一个月后出院，那么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什么？” 王浩掏出笔记本翻开，说：“先是到欧洲参加一年一度的巴黎音乐交流会，然后回国去北城准备大都管弦乐团的商演。后面可以休息两个星期。再然后……” “停一下。”洛新古抬手示意，“空闲的这两个星期，安排一次义演，地点选在哪里都可以。” 王浩轻唿口气：“我不建议这么做，前面行程排的松散，是考虑到您身体还在恢復期。义演您之前已经办过很多次了，这回什么时候办都行，不着急的。” “没关系，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不会做勉强的事。”洛新古说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毋庸置疑，“就按我说的办吧，这次义演获得的所有收入，都捐给希望学校。你可以选三个，然后把我说的这个加进去，凑成四个学校。” 王浩拿笔做好记录准备：“好的。” “淮山希望中学。”洛新古说，“记得，这个学校是重点。” 王浩依言记下来，朝洛新古点点头。 *** 时间匆匆流转，眨眼间一个月过去。 洛新古出院正赶上秋末，屋外下起一阵细雨。 林语早早得到消息来接洛新古，他抱了几束苍兰撑着伞在医院楼下等。 洛新古披着厚厚的外套在王浩的陪伴下走出医院大门，林语隔着层层雨幕朝洛新古走去。 “祝贺你出院。”他说。 洛新古从他手中接过苍兰花，顺手帮林语扶正了有些往下滑的眼镜。 “谢谢。”洛新古嗅了一下怀中花束，随后抬眼看着林语，“阿语，今天还去研究所吗？” 林语摇摇头：“我把事情都处理好才出来的。” 洛新古非常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向路边停靠的考斯特：“那我们回家。” 林语一怔：“我们？” 洛新古拉着林语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手背，笑意盈盈地说：“是啊，我刚出院，你想把我赶到哪去？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林语这才反应过来——洛新古表弟曾经说过，洛新古住的别墅其实就是常住的“家”。只是因为之前他在那里，洛新古不好意思回去而已。 现在关系都挑明了…… 林语顿时紧张。 “屋子还没收拾啊，乱糟糟的。”林语说。 “没关系，我们回去再收拾也可以。” “空调最近出了问题，你可能会觉得冷。”林语又说。 “没关系，还有暖风机。” 林语还要开口。 “我下周就要去巴黎参加交流会了，在走之前，我想跟你多呆几天，行吗？”洛新古缓声说。 林语立刻缴械投降。 他最受不了洛新古用这种语气求他。 就像是可爱的小奶猫睁着湿润的大眼睛蹭他的手臂。 太致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凉拌阿喵的地雷，感谢惊蛰的40瓶、羽落的2瓶、谢颜的2瓶、打烊.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明天营养液一併感谢加更，单章9000字。 同居生活正式开始！！！所以明天开抽奖！ 欢迎关注作者专栏，收穫新文第一时间资讯！围脖号：会码字的砂糖西瓜。【应某位小天使建议，有个快乐的围脖催稿群（？）】 推一推预收文： 《献给上将的金丝雀》，上将受×美人攻 攻扮猪吃老虎 秦墨作为星际联邦的军队上将，一直以手段冷酷残忍闻名于世。 没有人不怕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伤害到他。 某次会后，有人给他送来一位金丝雀般美丽的人。 第46页 那名青年看上去十分柔弱，纤细的脖颈似乎一握就会被折断。 秦墨觉得，就这么养着也挺好。 有一天，秦墨身边出现了一位劲敌。 对方曾经把他转为精神体在手上把玩，身份神秘。 秦墨想方设法要找到那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直到某日，他在给豢养的金丝雀餵食的时候，被对方关进了笼子里。 那双美丽的金色眸子中，带着戏嚯的笑意。 第25章 同居 至此, 温馨的同居生活拉开了帷幕。 他们一同走进别墅大门。 林语一进门就说楼上的房间很乱，让洛新古在一楼坐着等一等，他去稍微收拾一下。 洛新古没有反对，林语就飞奔上楼, 先回了自己房间把乱糟糟的被子叠好, 混乱的桌面摆放整齐, 然后跑到栏杆旁, 俯身问：“洛哥，我能进你屋子吗？” “可以的。”洛新古回答。 林语刚住进来的时候, 洛新古曾经说过不要进主卧，所以林语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接近过洛新古的房间。今天也是得到了洛新古的允许，才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林语推开门, 洛新古的房间其实并没有上锁。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林语打开灯, 不由得一怔——这屋子比他现在住的那个可小多了, 一点也不像“主卧”。 等等……如果说这间不是主卧。 林语突然想起上次洛新古的弟弟来别墅这边取东西, 站在他门口时候的诡异表情。那种表情现在想来，洛商安肯定是在奇怪为什么他会住在洛新古的主卧里面。 林语蓦地捂住嘴。 好傢伙，洛新古这些日子都把主卧让给他住了？！ 所以不让他进房间是怕被发现？ 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他都睡在洛新古的床上，林语心里好一阵翻腾。 这么一看, 洛新古从他住进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到底谁才是猎物啊。 他硬着头皮走进房间, 一把拉开窗帘,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他把暖风机打开，让房间充分升温，紧接着关灯走出卧室。 他下楼，看见洛新古已经坐在钢琴前面练习音阶。 见他走下来, 洛新古停了练习，有些无奈地说：“果然休息这么久，手指都僵硬了，跟之前弹琴的手感差了好大一截。” 林语摇摇头：“……其实并听不出来有什么差别。而且医生有叮嘱，你还是不能太用力，不要弹大型乐曲，以免牵动到伤口的位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好好，听你的。”洛新古示意林语坐到沙发上，“那我弹一点不那么费力气的。” 林语依言坐下，看着洛新古练习。 洛新古手指微动，在琴键上按下一组琶音，紧接着高高抬起手腕，再落下时，乐音从指间缓缓淌出，曲调缓和温柔，像是在倾诉。 林语听出了洛新古弹的是古典音乐家舒曼的《桃金孃》曲集中的第一首《献词》。 他曾经在北城听过舒曼这一系列的整个歌曲集，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曲集是舒曼送给相恋多年的爱人的新婚礼物。 而《桃金孃》的《献词》，更是集合了所有炙热爱意于其中的歌曲。 伴随着琴音流动，林语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舞台上男高音歌手演唱的德文诗词。 「你是我的灵魂、心境、喜乐和痛苦。」 「你是我生存的世界，你是我飞翔的天堂。」 「你是我的坟墓，永远地埋葬我的哀伤。」 …… 洛新古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弹《献词》，恐怕是不知道他听过舒曼的曲子吧。这《献词》的示爱内容简直露骨到不能再露骨。 这人怎么能这么……这么地…… 林语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 他从沙发前面的矮桌底下抽了瓶奶，扎上吸管放进嘴里喝，用来掩饰自己不知所措的表情。 琴声突然停了。 林语没吭声，继续低头喝奶。 “阿语，你听过《桃金孃》吗？”洛新古问。 林语咬了咬吸管，半晌才说：“听过。” “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还行吧。” “唔……居然是‘还行’吗？这还是我头一回得到阿语这么差的评价。”洛新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这傢伙在撒娇。 林语更用力地咬着吸管。 他就不应该答应洛新古回别墅，他现在就该去研究所继续做他的课题。这样就不会如此心绪不稳，难以应对。 琴凳轻响，紧接着脚步声传来，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洛新古走过来了。 这傢伙又要干什么？ 林语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他惴惴不安，坐立难耐。 修长的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将盒装奶从他手中拿走。 林语猝不及防，歪头瞥了洛新古一眼。 “你这是喝奶，还是吃吸管？”洛新古把盒装奶放到桌上，伏低身子凑近林语，“阿语，我只刚弹了一首《献词》，还没弹完整首《桃金孃》，你就这么紧张？” 第47页 林语唿吸一窒。 他伸手推了推眼镜，平復了一下气息：“洛哥，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洛新古笑了笑：“那我教你这时候该怎么接。” 下巴被指尖轻触，林语错愕地抬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眼镜被摘下来放置到一旁，脸颊贴着对方的掌心，他的唿吸被一丝丝汲取，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 “洛……”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洛新古更进一步地压迫。 对方坐在离他很近的位置，手揽着他的腰，唇瓣研磨弹拨着他灵魂的弦。他心里头摔碎了无数瓶糖罐，甜的、酸的、各种口味的乱成一团。 初始的紧张不知何时消除地一干二净，暖意丝丝缕缕地延伸，从五脏六腑向四肢扩散。他开始缓慢回应，用舌尖轻触对方的唇，随即被捕捉，交缠着吞食。 …… 许久，洛新古放开了他。 林语捂着胸口喘气，脸上温度升了又升，他攥着洛新古的领带，手指用力都快泛青了。 洛新古嘴角弯起，用手抚着林语的侧脸：“看，平日里正经又寡言的林博士，还会露出这种表情。” 林语气不过，恨恨地说：“这种时候……这种时候你还指望我能是什么别的表情？” 洛新古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稳，意味深长地说：“怎么这么委屈，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我哪是气这个，你好好地练着半截琴，怎么就跑我这边来了？”林语试图解释，“工作就要认真。” “啊，工作认真，不愧是林博士。”洛新古学着林语的语气，“认真的林博士前一个星期赶项目进度，既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天天泡在实验室我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可真是敬业的典范，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林语忙起来确实一心扑在工作上，也顾不得回消息。 被洛新古这么软绵绵地指控了一番，林语觉得有些理亏，方才的气势一下子都消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接着说：“抱歉，是我没体谅到你的心情。” 洛新古见林语开始认真道歉，明白自己的玩笑话让林语认了真，赶紧开口准备打圆场。 却不料林语突然凑近，稳稳噹噹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洛新古动作一顿。 林语抹抹唇，一本正经地说：“明天我还得闭关一整天整理数据，也是顾不上理你的，所以这个吻算提前预支。” 提前预支？ 洛新古攥拳伸到唇前，掩饰着轻咳一声。 ——救命，林博士实在是可爱地过分。 *** 下午三点多，外面的雨渐渐停住。 屋外有人敲门，林语走到监控中一看，是洛商安站在门口，怀里还抱了只小不点儿——通体白色的布偶猫。 对了，在北海道的时候洛新古曾经买下了一只布偶猫，还特意在视频中给他看过。洛新古出事之后他没心思管别的，一时间忘了这只布偶猫的存在。现在看来，这猫是洛新古交给他弟弟先养着了。 林语到楼下帮洛商安开了门，小少爷举着猫咪对林语说：“林语哥，我把小傢伙给你们送过来了。” 布偶猫睁着宝蓝色的大眼睛，朝林语舔了舔唇。 林语小心翼翼地接过猫咪，只见洛商安又转身拿起了放在门外的猫砂盆、猫粮等等物品，一一给摆了进来。 “好，这就行了。”洛商安长舒一口气，拍拍手，继而问林语，“我哥呢？” 林语腾出一只手指指楼上：“练了会儿琴，现在在休息。” “哦，他刚出院，你帮忙劝着他点，别硬撑着。”洛商安伸手摸了一把布偶的毛，笑着告别，“那林语哥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联繫。” 林语点点头，目送着洛商安关门离开。 “喵呜~”小布偶伸出软软的舌头舔了一下林语的手背，粉嫩的耳朵背起来，肉乎乎的身子上下起伏着。 林语忍俊不禁，把小傢伙放到地上，摸了摸它的头：“你还挺黏人的啊。” 小布偶趴在林语脚边，一声声打着唿噜。 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 林语抬头，只见洛新古穿了件薄睡衣走下来，眼睛半眯着。 “刚才是谁过来的？”洛新古问。 “是小安。”林语将猫咪抱在怀里，抬头对洛新古说，“他来送猫。” 洛新古眼神顿时温柔很多，微笑道：“这阵子一直拜託他养着，也不知道小傢伙还认不认识我。” 林语摸摸布偶猫的小耳朵，低头道：“它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你可以给他取一个名字。” 林语不禁皱了眉，他思考好一会儿才说：“要不就叫……小白。” “噗……”洛新古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名字怎么了。”林语瞧洛新古一眼。 “没有没有，挺好的。”洛新古努力挽回，“非常容易记，而且很形象。” 林语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好记。” 小白锲而不捨地舔着林语的手指。 第48页 从此，布偶猫有了它的名字，和它的颜色一样白。 …… 林语不会做饭，或者说，他不怎么会做饭。 偏偏现在洛新古住在别墅里养伤，他不想让洛新古吃外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但是洛新古喜欢吃什么呢？ 林语思来想去，打开社交软体去了洛新古的专题讨论区。 这位音乐家的头号粉丝博主详细记录了洛新古的各种爱好。 林语一点点往下看。 「关于洛老师的日常喜好，现有情报如下！」 「一、番茄、猕猴桃、葡萄等一切可能觉得酸的东西达咩！」 「二、牛奶配香蕉应该是挚爱中的挚爱了，洛老师无数次在路透中被拍到吃这个！」 「三、在节目採访中洛老师曾经说过喜欢冰糖葫芦，我也喜欢！四捨五入就是我和洛老师一样嘿嘿///」 「四、他偏爱萧邦的曲子，李斯特次之。」 「五、洛老师有喜欢的人啦，听採访中的话应该是喜欢很久很久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们祝福，并且拒绝一切炒cp的行为（×）ps：上次的爆料和猜测给洛老师造成了很大影响，还喜欢大家今后圈地自萌，不要到洛老师个人帐号底下乱刷！」 「六、……」 林语一眼扫过去，记住一个牛奶配香蕉。 他走到冰箱面前打开冰箱门，里面有前两天买的两桶酸奶，还有一些苹果和香蕉，倒是可以做水果捞。 林博士神奇的脑迴路立刻推理出——喜欢水果捞——那应该也喜欢拌菜。 所以当洛新古坐到餐桌上，看见左手边摆着一碗水果捞，右手边摆着一盘大拌菜的时候，整个人陷入沉默。 洛新古：“……” 林语坐在洛新古对面，非常慎重地问：“你不喜欢牛奶香蕉吗？” 洛新古拿起叉子，叉了块儿沾满牛奶的香蕉块儿放进嘴里，缓慢咀嚼：“喜欢。”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今年曾经在法国赶场子，连吃了三天的牛奶香蕉。” “那你还真是执着啊。”林语感嘆着。 洛新古：“……” 洛新古又拿起筷子，在大拌菜里面夹了一片紫芥蓝。 “还好你没有在这里面加沙拉。”洛新古喃喃自语。 “沙拉？” “嗯……我不太能接受沙拉和菜混在一起。单独只有菜的话还好。”洛新古把紫芥蓝放进嘴里。 “喵！”小白闻声而来跳上餐桌，歪着头晃尾巴，见没有人搭理它，便自顾自地走到洛新古旁边，想把脑袋探进碗里喝奶。 洛新古一下子按住了它的后颈：“不行哦，这是爸爸的，你不能抢。” 小白委委屈屈地叫，小爪子在空中乱舞。 林语赶紧站起来说：“这边还有一点，我给它弄个小碟子，让它随便舔舔。” 趁着林语回去找碟子，洛新古把小白拎到膝盖上，用手指抚摸它的小肚皮。 小猫咪舒服地在他腿上滚来滚去，还把肚子朝上翻。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林语从厨房探出头，把倒了一半的牛奶碟子放在桌上，紧接着拿起手机——是方晴的来电。 这都应该已经下班了，怎么方晴他们今天还在加班吗？不应该啊。 正困惑着，林语接了电话。 “林老师！！！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是方晴急切的唿喊。 林语脸色微沉，立刻说：“别着急，你慢慢说，什么情况？”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个月跟你说过的復现数据？就是你电脑里存的那个。”方晴的声音打着颤。 林语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数据怎么了？” “组里研一的学生误操作，他直接在本机上修改，结果復现数据都被删除了。”方晴声音越来越小。 林语吸了口冷气，不由得加大音量：“这种独一份的数据，怎么能交给还没毕业的研究生来操作呢？！” 洛新古停下夹菜的手，朝林语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老师，我们正在想办法补救，但是没有回收站……” 林语打断了她：“我们用的不是windows系统，而是linux系统，所以删除之后没办法在回收站里找数据。” 林语边说边思考，最终嘆口气：“你们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 “我们正在喊技术部的同事过来，看能不能把数据恢復一下。”方晴说。 林语立刻喊停：“别让技术部的人随便碰电脑，注意别在电脑上插任何usb接口的东西，等我过去！有一部分数据是涉密的！别把你启动系统的key随便给别人！” 说完，林语挂了电话，跑上楼换衣服。 他心里着急，没怎么收拾自己，换了衬衣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往下跑。 在楼梯口的位置，他看见洛新古站在那。 “抱歉，我没办法陪你继续吃晚饭了。”林语蹙着眉，“研究所那边出了大问题，我现在必须赶过去。” “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吗？”洛新古问。 林语摇摇头：“是数据被损坏了，我要过去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恢復的可能性。那个存储的数据比较特殊，里面有很多人员的个人隐私信息，如果外泄了算是很严重的实验失误。” 第49页 洛新古点点头：“路上小心。” 林语“嗯”了一声，匆匆离开。 *** 暗室中，只有一台电脑屏幕亮着光。 少年穿着一件套衫，卫衣帽子戴得遮住了半张脸。他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地毯上，面无表情地敲着什么。 “铃——铃——” 屋中电话响了。 少年不耐烦地挠挠头髮，把笔记本电脑从膝盖上放下来，懒懒地接起电话。 “餵——” “小乔。”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澈，是洛新古。 北乔揉揉太阳穴：“洛哥啊，找我有事？” “想请你帮个忙，你有时间么？”洛新古说。 北乔嘆口气，半眯着眼睛：“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不嘛……” …… 林语匆匆赶到研究所，天已经全黑了。 项目组的人气氛沉重地坐在实验室里，没一个吭声。 那个研究生正在默默流眼泪。 林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研究生眼泪汪汪地抬头，见林语没有一句责备的话，眼泪掉得更狠了。 “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剩下的由平时管理数据的陶越写个事故报告交上来，明天我加到汇报里面。”林语在区域网主机面前坐下来，冷静地做好分工，“现在这边留两个人跟我处理数据，其他人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处理其他事。” 最终屋子里除了管数据的陶越，就剩下一个方晴和研一的学生。 研究生这阵子是方晴在带，所以他出了事，方晴也逃不了干系。她给那学生手里塞了一包纸巾：“快别哭了嗯，你看林老师都没有怪你。” 陶越正低头报告，写到一半抬起头来，瞟了那研究生一眼：“你本科不是我们这个方向的吧。” 研究生擦擦眼泪，摇摇头，接着说：“但是我本科成绩比较好，当时能保研，早就跟着老师进实验室了。” 陶越和方晴对视一眼。 陶越问：“你本科进的谁的实验室？” 研究生说：“刘昀老师，现在也在咱们研究所。” 方晴登时站直了，有些困惑地说：“那你为什么能保研还要考别的方向？这样连老师都要换。” “因为刘昀老师当时说我当时那个方向以后就业不好，他是个好老师，还特意指点我该怎么选新的导师。”研究生一脸苦涩，“我后来跟着现在的导师，安排我来咱们项目学习，我想着刘老师在这个研究所我特别高兴。刘老师还教了教我怎么用研究所的系统……” 方晴一怔，立刻说：“刘昀教你用过研究所的系统？” “是的，刚才系统反应不灵敏，我就想起了刘老师曾经教过的方法……” 陶越脸色瞬变刚要开口，忽然听见林语那边传来一声“餵”。 众人的目光被林语吸引过去。 林语戴上耳机接电话，他直视着电脑屏幕，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请问是林语博士吗？” 林语开口：“……我是，您是哪位？” “我叫北乔，是一名程式设计师。”少年的声音清清冷冷，“我之前对林博士的项目很感兴趣，曾经研究过你发布在博客上的试运行程序和伪代码。” 林语说：“很感谢你关注我们的项目，如果有时间我会和你详谈，但现在我手上有一点着急的事情……” “你的数据被删除了是么？”北乔问。 林语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洛新古打电话找我，希望我给你点帮助，你如果信得过他，你就可以充分信任我。”北乔说，“林博士，现在你按照我说的步骤来操作……” …… 实验室中的氛围诡异起来。 方晴等三人就看着林语坐在电脑前，好像跟谁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突然一言不发对着电脑开始敲键盘。 方晴瞧瞧瞄了一眼，只见林语对着黑色屏幕快速地输入了一串串代码。 方晴吸了口冷气，狐疑地蹲下身子跟陶越说：“陶哥，林老师他本科学计算机的？” 陶越摇摇头。 方晴：“他编程这么厉害？也不用查公式直接对着键盘敲的？我这么久以来都没发现啊！这简直比咱们技术部的大神还要牛逼。” 陶越眉头紧紧蹙起：“……原本不是这样的。不过你想，虽然咱们无法理解这种事儿，但是以林语的学习能力，说不定真可以做到在短时间内把编程学到出神入化的水平。” 方晴松了口气：“所以他不让咱们叫技术部的人，而是坚持要自己过来处理，就是有自信能自己修好吧。” 陶越点点头：“嗯，有可能。” 两人看向林语的眼神更敬慕了。 此时此刻，林语还不知道自己简单的几个动作已经引起组员对他的进一步神化。 他正聚精会神地在北乔的指导下完成数据恢復。 他按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开始运行流动起来。 第50页 “唿……”林语松了口气，按着耳机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现在的数据存储方式非常不安全，而且容易被盗取，你按照我说的步骤加个密。”北乔强调着。 “好的。”林语依言做完最后几步操作，电脑进入重启状态。 “重启后，数据应该就都回来了。如果以后有人想越过你的管理级别盗取数据，程序会自动销毁并且向你报备，你就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方法处理就行。” “好的，我记住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帮了我好大的忙。”林语轻声说。 “哦，那你就谢谢洛哥吧。”北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别看他平时脾气好，其实洛新古这个人挺孤傲的，我见过他仅有的两次求人，全都是关于你。” 林语目光一顿：“两次？” “嗯，这算一次，他直接给我打的电话。你还记得上次你项目有个志愿者跳楼了么？洛新古知道后第一时间联繫了调查组，并且亲自把志愿者有吸毒史的相关资料给对方送了过去。” 林语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半晌，他才开口：“我还说调查组怎么这么快就查清楚了，居然是洛哥……” “嗯，是他。今天接到他电话的时候，他开口就是求我帮忙，当时我下意识觉得出事的是你林博士，结果还真让我猜中了。”北乔说，“这是我电话，你可以记一下，如果后期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我。” “好。”林语再次道谢，然后结束了通话。 他摘下耳机。电脑重启完毕，所有数据已经恢復好，整齐地排在他面前的屏幕上。 “已经可以了。”他扭头对组员说。 陶越和方晴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等林语发话，这下子立刻喜笑颜开，陶越更是直接冲上来揽住林语的肩膀：“不愧是我们林语组长，任何问题到你这里都是秒杀！哈哈哈。” 研究生也暗暗松了口气。 林语朝坐在远处的研究生点了点头，说：“你刚才说的我听见了，刘昀老师是位工作认真的研究员，但他毕竟不是我们课题项目的人，你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还是要和组里的大家商量。” 研究生见林语没有把他踢出组内的打算，感动地眼圈都红了，赶紧连连道谢。 林语转身对陶越说：“先不要高兴太早，这次事故还是要汇报的，报告记得写详细一些。修復的部分我来写，前面的情况报告就拜託你了。” 陶越变回严肃的表情，点头应是。 林语又看向方晴：“你再和组里另外一位研究生说一下操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避免再出现这样的问题。” 方晴站直了应诺：“真抱歉，本来林老师今天是有事请假了的，还把你喊了回来。” 林语看了一眼表，最后站起身：“那我先回去，后续有事电话联繫。” “好。” “好的。” 众人目送着林语离开实验室，研究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看着旁边的方晴问出口：“那个……林语老师真的只有……十九岁吗？” 方晴纠正他：“还不到十九。” 陶越严肃地点点头。 研究生愣神片刻，嘟囔一句：“这年头，人比人是真的能气死人啊。” …… 秋末的海都，夜晚潮湿且寒冷。 林语裹紧了大衣，还是不由得咳出声。 他快跑几步赶上了晚班地铁，坐在地铁上搓了搓手，脑中迴响起方才北乔说的话。 ——“其实洛新古这个人挺孤傲的。” ——“仅有的两次求人，都是关于你。” 林语眼中晦暗不明。 他仰靠在地铁靠背上，望着车厢顶部一闪一闪划过的光痕。 洛新古从来都不告诉他。 为他做了什么、付出什么，从来都不说。 是担心他会有压力吗？ 还是……有别的顾虑？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既然决定在一起，就得时时刻刻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对方，不管是喜欢，还是不满，都要好好说出来才行。 这样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 林语抵达别墅时，一楼和二楼都亮着灯。 洛新古没睡？ 他进门，果然看见洛新古穿着单衣抱着本书坐在客厅沙发上阅读。 林语一边脱外套一边控诉：“洛哥，你好歹看看自己的身子，刚出院就熬夜算怎么回事？” 洛新古屈起手指摩挲唇瓣，似乎是在思索：“嗯……这本书我去北海道之前看了一半，回来就想赶紧读完。一时太入迷，没注意时间。” 这理由听上去没什么可指责的。 林语推推眼镜，走过去从洛新古手里抢走了书，别好书籤：“先休息。” 洛新古摆出很无奈的表情：“既然是阿语这么要求，我只好乖乖听话。” 林语抱着书看他：“还有，你去主卧睡，不要再把房间让给我了，我住着主人的房间会心里过意不去。” 第51页 “主人？你分得可真清楚。”洛新古手指轻敲着桌面。 林语没回应洛新古的话。 他把书放回到书架上，赶在洛新古前面上楼，把洛新古的枕头抱到了主卧。 他把枕头在床上摆好，又拿起自己的枕头准备离开：“行了，你就好好地在这里睡……”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被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林语：“！” 他知道抱着他的是洛新古，但他并不敢挣扎，怕碰到洛新古的伤。 “你干什么？”林语轻斥。 “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阿语刚见我的时候那股子恭恭敬敬的模样哪去了？现在对我就像对自己组员一样，命令来命令去的。”洛新古说。 “哪有命令……” 洛新古将头靠在林语的肩膀上，声音放得很轻。“阿语，我下周就要去巴黎了，就这几天，你陪我睡不行吗？” 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回肚里。 林语按着洛新古放在他腰间的手，心中长嘆一口气。 要命，太要命了。 洛新古真是把他的想法摸透了。 偏偏他林语真的就是吃软不吃硬。 下一秒，有濡湿的触感贴近他的后颈，温热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一片战慄。 林语打了个激灵，立刻挪开洛新古的手转身，看着洛新古的脸。 洛新古靠过来轻轻地吻他，像是蝴蝶震颤的翅膀，在花蕊上沾染一层磷粉。热水沏透白茶，溢得满室芬芳。 喉间盪着破碎的音调，他晕开一池清水，将无数纷乱的石子砸进湖面，相拥着沉沦。 手指探寻着向前，触到温热的皮肤。冰凉的指腹顿时触破了一室旖旎，林语清醒过来。 “停一下。”林语缓了口气，捏着洛新古的手腕，“洛哥，我可以陪你睡，但是到此为止。你……你也知道自己刚出院吧？” 洛新古动作略微顿了顿，伸手在唇角不着痕迹地擦了一下，遗憾地说：“那好，我们睡吧。” 林语刚说完又觉得不对，满脑子想的都是“退而求其次”这句话，怀疑洛新古又在给他下套，可惜他没有证据。 不过洛新古确实只是轻轻抱着他闭上了眼，没再做任何过分的事。 林语侧躺在枕头上，看着洛新古的侧颜。 借着淡淡的月光，那副恬静的模样，确实很好看。 “洛哥。”林语轻喊一声。 “嗯？”洛新古果然没睡着，回应了一下，却没睁开眼。 “北乔今天帮我把数据恢復了，他让我谢你。” “没事，都是自家人，不用谢。” “他说上次志愿者跳楼的事，也是你在中间出了很大力的。”林语说。 这回洛新古睁开了眼。 “只是把北乔收集的东西给调查组送过去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洛新古轻描淡写地说。 “还有这间卧室，明明是你的房间，你却让给我住……” 林语看着洛新古：“洛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你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好到这种地步吗？我确确实实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我总觉得，我们就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这种感觉特别神奇……” 洛新古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林语被搭在腰上的那只手往里拉了拉，这样他没办法再看见洛新古的脸，而是整个人都被揽进了对方怀里。 他听见洛新古的心跳声。 “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所以这辈子要还。” 半晌，林语听见洛新古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轻轻地抽气，不知怎地，这句话明明极温柔，却刺得他心疼。 “洛哥。”他还想说什么。 洛新古按住他的头。 “阿语，睡觉吧。”洛新古声音疲惫，“我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petrichor的手榴弹，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贴贴！！然后亲亲！开抽奖啦，抽20人送100jjb！ 入v前几章对作者来说很重要，还请大家这两天不要养肥嘛> < 看在都是糖的份上宠幸一下我嘤嘤嘤 我已经躺平了 。这两天的评论或者营养液都能给西瓜加血打buff！明后两天会爆肝日更6000也很有可能！（×） 第26章 宠溺 人是贪得无厌的生物。 想要的越多, 负累就越重。偏偏得到的越多，就想要越多。 情由心生，是指间砂，握紧了反而会四散无踪。 洛新古时常会想, 是不是老天真的要给他惩罚, 让他带着那些记忆和林语相处。 他是困在名为“过去”的深渊无法被救赎的恶魔, 他在上一世用性命换回整个世界大地的平和安稳, 却被钉在“残暴”的耻辱柱上。 他亲手缔造了自己的死亡，这一场戏骗过了所有人, 包括他的亲弟弟。 子弹穿透胸膛，所有人都兴奋着高喊、欢唿，他从高楼上坠落, 那一瞬间时间被拉长。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有遗憾的事。 他看到天空的屏幕中露出林语的脸, 苍白又破碎。 第52页 林语。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样啊, 原来他是如此在意着林语的。 他手染无数鲜血, 在囚室里面对着林语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想拉着林语一起下地狱的啊！ 只是最后，还是不捨得罢了。 …… 周四, 林语接到苏梦的电话。 对方开门见山地向他提起邀约。 苏梦：“阿语，周末有时间吗？” 林语：“怎么了师姐？” 苏梦语气轻快：“你姐夫要到海都来, 咱们一块儿转转然后吃个饭呗。” 林语很高兴：“文韬哥要来啊, 太好了，我有时间。” “嗯哼，我选好地方告诉你。” “好。” “叫上洛家那位大少爷一块儿呗，他不是刚出院么, 也给他压压惊。” 林语迟疑了一下：“洛新古……那我问问他。” “戒指都到手了，你得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啊，小师弟。”苏梦调笑着，“不能是我们阿语天天被他欺负吧？” “他对我挺好的。” “哎……”苏梦嘆口气，无奈地说，“行吧，那我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林语习惯性地找洛新古。 正是晚上七点左右，一楼传来阵阵钢琴声。 林语顺着楼梯走下去，客厅里紫色天鹅绒盖布放在一旁，施坦威三角钢琴的四周亮着小夜灯。洛新古穿了件绸面的白衬衣，在柔和灯光的映衬下弹琴。 ——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林语站在沙发边上，静静地看着洛新古弹奏。 第二乐章结束，洛新古收手，略微偏头看向林语。 “刚才我师姐来电话，她爱人从北城过来看她，说是想周末顺便一起坐坐，吃个饭。”林语停顿一下，“她也邀请了你。” “替我谢谢她的邀请，我会按时参加。”洛新古说。 林语眼睛微微睁大：“你愿意去？” 洛新古说：“是啊，这又不是应酬，都是家属，为什么不去？” 林语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那我可得好好跟师姐说，咱们选一家口味清淡点的，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洛新古不可置否，坐在椅子上看林语跟苏梦通完电话，朝林语招招手：“阿语过来。” “怎么？”林语走过去，只见洛新古拍了拍自己的琴凳，稍微挪出一块儿位置。 林语在琴凳上坐下来。 “想不想学琴？”洛新古问。 林语吃惊地说：“我？我当然想，但是你不是不收学生吗？” 洛新古笑出声：“你当然是例外，或者，收你当我第一个学生也不是不可以。” 林语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将手轻轻放在琴键上，像是担心把琴碰坏了一样地小心翼翼。 洛新古扶着林语的左手臂，指导着：“第一要注意的就是姿势，你的手背和手腕要平齐，手指自然下垂弯曲然后保持竖直。” 林语保持那姿势待了片刻，皱眉道：“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萧邦小时候睡觉总是手里握着两个鸡蛋，原因是弹琴的手型和握鸡蛋的手型很像。” “有点道理。”洛新古用自己的右手握住成拳的左手，“你看，其实握拳也是一样的。” 林语点点头。 “然后你试试按键。”洛新古说。 林语犹豫片刻：“我要用哪个手指按？” “都可以，先试试食指。” 林语按下一个音：“以前我就想说了，钢琴的琴键比我想像的要重得多，怎么看你弹起来那么轻盈？” “琴键都是纯木的，上面有涂漆。这还是施坦威的三角钢琴，你如果换一台立式的钢琴，那个琴键更重。” 林语听得聚精会神，又随意地在钢琴上按了几个音。 他脸上露出笑容：“真挺有意思的。” 洛新古耐心地解释：“你刚刚按的音是高音do，第二个。这是白键，间隔的这些键是黑键……” 洛新古讲了很多，林语一一记在心中，一边听一边感慨：“我以前总觉得学音乐是个天赋活，没想到还要考记忆力。” “嗯……这种说法不完全正确，学的时间长了以后，手指对按键就会有肌肉记忆，而且基本能做到视奏。” “什么是视奏？” “一边看谱子一边弹。即便是没有学过的曲子，也能减速弹下去。” “好厉害。” “没什么，就像你做数学题的时候，扫一眼就知道该用哪个公式一样。”洛新古举得这个例子可谓是简单易懂，“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更是例外。” 林语好奇地问：“什么情况？” “绝对乐感。” 林语摇摇头：“没听说过。” “绝对乐感即便是没有学过音乐的人也有可能做到，简单来讲，当一个人弹了钢琴上的某一个音后，他能够立刻判断出这个音所对应的唱名，那就是绝对乐感。” “你肯定能做到吧。”林语说。 第53页 洛新古轻笑一下：“我么，应该算是可以。” 林语特别高兴，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催着让洛新古闭眼：“洛哥，我想让你试一试，你别作弊偷看啊。” “嗯。”洛新古闭上眼。 林语按照刚才洛新古指给他的唱名按了一个键。 “中音so。”洛新古回答。 林语又按了一个键。 “这个是re。” 林语继续按了一个键。 这次洛新古停顿了蛮久。 林语有些好奇——这个音就在re旁边，怎么洛新古听不出来吗？ 只见洛新古睁开眼，开口：“阿语，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是中音do啊。”林语重复按了几下，“你前面两个都说对了，这个答不上来吗？” 洛新古俯身在林语嘴角亲了一下。 林语一惊：“你怎么突然……” 话音未落，后面的声音全都吞回腹中。洛新古单手托着他的后颈，浅浅地吻他。林语猝不及防，慌乱下一只手按住琴键，砸出不和谐的连音。 洛新古微微蹙眉，捞起林语的手攥在掌心，更深入地吻他。 林语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回应这个吻。 他只有第一次主动的时候最勇敢，其他时候都像是个用蓬松尾巴遮住自己的小松鼠。而且说实在的，他的吻技确实一般，完全被面前这个人牵着走，缠成一团乱麻。 “喵呜~”小白立在沙发上叫了一声。 洛新古动作一顿，在林语唇上留恋地轻啄一下，随即向后撤了撤，帮林语扶正了身子。 “答完了。”洛新古说。 林语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听洛新古来了这么一句，下意识地问：“什么？” 洛新古给林语顺了一下有些翘起的头髮，然后从琴凳上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上抱起小白。 “就是你刚刚问题的答案。”说完，洛新古抱着小白餵饭去了。 林语一头雾水，手指又按了一遍“so”“re”“do”，还是没想明白。他打开手机上网搜了一下，蹦出来第一条就是——「“so”“re”“do”，简谱写作“5”“2”“1”，是“我爱你”啦。如果有喜欢的人对你念了这三个音，就是表白哦，恭喜！」 林语目瞪口呆。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不知道啊！ 林语脸上的热度一个劲儿往上升，甚至比刚刚接吻的时候还要严重。他手臂撑在钢琴盖子支起来的谱架上，把头埋在臂弯里，那叫一个社死。 怪不得刚才洛新古那个反应，他还问人家为什么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个鬼！ 这哪是学音乐啊，这明明是送命题。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 考虑到洛新古的身体状况，苏梦特别贴心地把会面的地点定在一家粤菜馆，说是去喝煲汤。 洛新古和林语到的时候，苏梦已经点了好几份菜，把煲汤的单子铺在林语他们两人面前：“选汤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坐在包厢靠里位置的是文韬，身形偏瘦，瓜子脸，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学术派，文文气气的。 林语跟文韬互相问了好，听见身边洛新古拿着菜单对苏梦说：“师姐，我没吃过这家的菜，还是你来吧。” 苏梦一脸惊异地看着洛新古，随即半笑不笑地开口：“洛大少爷这称唿还真是自来熟。” 因为林语和洛新古的关系其实没有正式在他们面前公开过，论理这时候洛新古不用对苏梦叫得这么亲近。 洛新古神态自若：“嗯，这不是跟着我们家阿语叫的么。” 林语激灵一下。 他明白过来了，洛新古这是记仇啊。 之前他在海都参加宣讲会，苏梦以他自家人的身份在走廊里怼过洛新古呢！ 林语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洛新古一下。 某位音乐家迅速乖乖在座位上坐好，抱着菜单认真选煲汤。 文韬给林语夹了两块儿糕点，似是无意地开口：“阿语，我前两天听陶越说，你们项目出了点问题。” 林语想起来文韬在上学的时候跟陶越是师兄弟，关系很亲近。他点点头：“是的，还好顺利解决了，是研究生误操作删了主机里的数据。” 文韬“哦”了一声：“听说那研究生本科在刘昀实验室里待过？” “嗯，本科就进实验室，是非常优秀的人才。我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多和刘昀交往了。”林语说。 文韬看了林语一眼。 苏梦在旁边笑了两声：“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阿语真是个傻白甜？他才不傻呢，只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分心而已。” 文韬摇摇头：“刘昀那个人心术不正，我有一位学长当年跟他同届，又是被抢保研名额又是被诬告论文抄袭，虽然后来证明论文没有问题，但也让我学长头疼了好一阵，耽误不少功夫。现在阿语你年纪轻轻就当了项目组长，跟他平起平坐，甚至还有可能抢研究所更高层的位置，他肯定心里别扭。” 林语说：“我并不想在所谓的管理岗往上走，我只想做科研。” 第54页 “你不想，但是他想。你就是他面前最挡路的石子，总之你万事小心，千万别让他插手你项目里的任何事。”文韬忠告着。 林语还要再开口，洛新古拉了拉他的手：“阿语，看看这两个你喜欢那种？” 林语停下话头，凑过去跟洛新古一起看菜单了。 服务员端着四杯清茶走过来，分别给几位摆好。 苏梦挑挑眉，一手托腮看着洛新古，一手晃着茶杯：“洛少爷，你和海都音乐学院的人熟么？” 洛新古正向服务员说明菜品，闻言抬头回答：“还算是熟吧。” 苏梦一笑：“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个人。” 洛新古调整了一下坐姿，表示愿闻其详。 “我堂妹，学民乐的，想在海音找个老师，以后考音乐学院也方便。但是我们不熟悉人，就想让洛少爷帮忙问问，海音那边哪位教琵琶的老师比较合适。”苏梦介绍着。 林语偏头看着洛新古。 洛新古浅笑：“哦，这当然没有问题，堂妹的信息可以发我一下，我给她找合适的老师。” “她叫苏琪，今年十七岁。”苏梦说。 洛新古的手停在半空。 “苏琪？”洛新古问。 “嗯，怎么了吗？”苏梦微微蹙眉。 “哦，没事，我会去安排一下，回头一块儿吃个饭吧。”洛新古喝了口水掩过情绪，随后合上了菜单。 当晚回家后，林语坐在沙发上喝盒装奶，偏头看了一眼洛新古。 对方正在低头看书。 林语把手伸到书的上方，小心地晃了晃。 洛新古明显眼神一闪：“阿语？” 林语咬着吸管：“洛哥，你看那页已经看了快十分钟，愣什么神呢？” 洛新古合上书，朝林语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那还是赶紧上楼休息。”林语立刻站起，伸手做出要拉洛新古起身的样子。 “阿语，你先上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洛新古说。 这就是要独处的意思了。 林语没再强求，只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自己上了楼。 洛新古向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唿出一口气。 他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有很长一部分时间，都用来治癒上一世的苦痛。所以他极尽所能地活成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模样。 似乎那些伤疤，不去触碰，就不会疼。 但今天，当苏梦从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苏琪”的名字时，他还是被刺痛了。 那一瞬间，他又被拉回到充斥着通天红光、炮火连绵的世界里。 那个满身是伤却目光坚定的姑娘被他从封锁区外捡回来，对他说“从此我不效忠国家、不效忠军队，我只效忠上校您”，并且把这句话贯彻了一生。 他不想见苏琪，因为看见那个女孩儿，就好像看见了在军队暴虐无度、杀人如麻的自己一样。 但他同时又在努力说服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翻篇了，现在是全新的时代，一个和平又幸福的国度，他们只不过是有着同样的长相和名字，那些悲伤的过去不该被反覆掏出来鞭挞。 肩膀上突然多了些重量。 洛新古抬眼看去，只见林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又坐到了沙发上，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 “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把你一个人晾在这儿不管。”林语推推眼镜，“洛哥，我跟你提过的吧，你如果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跟我说，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忍着。” 洛新古轻唿出一口气，伸手把林语捞到怀里：“给我抱一下。” 林语安静地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慎重地问：“我师姐托你帮的那个忙，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洛新古笑了一声：“怎么想起这件事。” “因为你聚餐回来就不怎么开心。” 洛新古宽慰似地拍了拍林语的后背：“找老师继续学习而已，不是什么难事，我不开心是因为前阵子住院太久，耽误了很多事，最近处理起来有点棘手而已。” 林语偏头看他一眼：“真的？” 洛新古点点头。 林语换了个姿势跨坐在洛新古膝上，一脸认真地说：“那我有一定的发言权。我在读博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和你现在的状态一样，后来跟江老师详谈之后，我定了非常严格的时间表，而且把所有的日程分成紧急、一般、暂缓三类……” 林语非常详细地和洛新古分享着经验。 洛新古搂着林语的腰，耐心地听林语说话。 “所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着急只是伤自己身体罢了，而且你本来就没好彻底，不能心急，时间还长。”林语说。 洛新古恍然大悟般地“嗯”了一声，夸赞道：“不愧是林博士，讲得真好。” 林语被夸得挺开心：“洛哥，我觉得经验就是积累来的，等我再年长些，一定会比现在更……嗯，更稳重。”林语选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洛新古伸手拂开林语额前遮挡住视线的刘海，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人：“再年长些，那就是我们阿语二十多岁的样子啊。” 第55页 林语被洛新古这么看着有些受不住，抿着唇略微躲开目光：“洛哥，你有时候眼神比你说的话要直白地多。” 洛新古直接被逗笑了，还咳嗽两声。 “嘶——别笑。”林语坐直身子，“我最近是有在学习的。” “学习什么？” “恋爱学。”林语一本正经，还扶了一下眼镜腿，“嗯……从平均值来分析，我们是比较合拍而且进度快的情侣，算是……算是直接越过了暧昧阶段进入热恋期。” 洛新古饶有兴味地点头：“继续。” “热恋期中的情侣交往具有隐蔽性和冲动性。所谓隐蔽性就是言语含蓄，通常把‘喜爱’表现在肢体动作里。冲动性则是因为身处于恋爱关系，所以理智分析能力、控制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很可能会做出不受自己控制的举动。所以恋爱中的情侣有时会因为这种心理上交错的矛盾产生烦恼。” 说完，林语嘆口气。“我现在可以理解那些陷入烦恼中的情侣了。” 洛新古忍笑：“林博士又在用理论知识解释现实。” 林语张了张口，刚要反驳，忽地抓住了关键字：“‘又’？” 洛新古说：“我想再餵你喝点酒。” 林语皱眉思索片刻，蓦地睁大眼：“所以那天在家里聚餐，我喝醉了果然乱说话了是不是？你还说我什么都没说。” 洛新古赶紧拉起他的手：“没有没有，是我乱说话。我趁着你喝醉了跟你表白，结果我说一句你拒绝一句。唉，很打击我自信心的。” 林语动作停住，一脸怔愣：“不应该啊。” 洛新古说：“可能阿语喝醉了确实不一样吧。” “那我好亏，你表白的话我一句都不记得。”林语嘆气。 “没关系，我还记得，我可以说给你听。”洛新古摸着林语手上的银戒，“林博士三年前参加宴会，静悄悄地走到钢琴旁边送我白蔷薇。当时宴会场上放的曲子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我猜林博士不会跳华尔兹，所以想教你跳舞来的，心里甚至盘算着，能不能宴会结束直接把你拐回去。” “结果我跑了。”林语言简意赅。 “是啊，头也没回。”洛新古遗憾地摇摇头，“我自己窝起来反思了好几天，想着你大概不喜欢这种太直接的，得稍微迂迴一点。” “你哪里直接，你说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客套，我当时才十五岁，真的以为你是在嘲讽我。”林语挠挠脸颊，“你再迂迴，我就更不敢靠近你了。” 洛新古收紧揽着林语腰的手，微微扬起唇角。 “那我现在说得直接点。”洛新古看着林语的眼睛，“阿语，我想跟你晴天去看海，雨天去喝咖啡，然后坐在包厢里等外面的雨砸在地上，我就可以趁你看雨的时候吻你。我想每天都抱着你入睡，直到你习惯身边永远有我存在为止。我还想占有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他停顿片刻：“当然，这个有点夸张，毕竟你还要把精力分给科研。” “听起来像是科研抢了你的情人一样。”林语说。 “那可不嘛，偏偏我还不能发脾气。”洛新古无奈地笑。 林语看着洛新古，随即俯身抵着对方的额头在唇角落下一个吻。 “但我不会把爱分给它。”林语说，“我只爱你一个。” …… 夜幕降临，无风无云，整个屋子静谧安宁。 林语发现洛新古晚上时不时地会梦魇，会出冷汗，睡得极不安稳。 洛新古总会揽着他的腰睡觉，抱得很紧，像一只树袋熊。 其实这个姿势林语不是很适应，但洛新古喜欢，他也就由对方随意摆弄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洛新古总是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明明两个人交心已久，他都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洛新古还是看他看得很紧，甚至这些时日有些变本加厉。 他很想再和洛新古谈一谈，但一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洛新古就会轻描淡写地避开。 这种占有欲有时会让他透不过气，是密密织起的网，将他牢牢束缚在其中。 比起惶恐，林语心里更多的是怜惜。他喜欢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地对那个人好。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是洛新古的初恋，毕竟洛新古交际圈广，又有关于暗恋的採访和各种传闻。更重要的是，洛新古的吻技很熟练，一看就是……有经验的。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洛新古肯定是受过情伤，才会如此不愿松开他，哪怕一时一刻。 他在内心里有些嫉妒洛新古那位曾经的爱人，却也暗自庆幸洛新古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们彼此眷恋，相依取暖，沐浴月光，坐在钢琴的白键上拥吻。 回忆的画面闪过脑海，最终化为沁甜的雾气，散在胸膛。 林语用手擦去洛新古额上的薄汗。 他想着，如果洛新古身体康復，下一次被对方拥抱的夜晚，他就不会再躲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我醋我自己。 第56页 文化人说话真含蓄。换成北乔可能就是——“洛商安，你想和我做ai吗？” 感谢petrichor的手榴弹，感谢惊蛰的20瓶，打烊.、35444171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7章 信笺 周日下午, 洛新古在离开海都前往巴黎之前，为苏琪约见了海音的老师。 在饭店包厢里，洛新古见到了苏琪，十七岁的短髮姑娘跟在苏梦身后, 怀里抱着一扇琵琶, 安安静静地不怎么说话。 人到齐, 洛新古开始引荐。“这位是徐老师, 是我在海音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前辈。” 徐华笑道：“说前辈真是不敢当。” 苏梦和徐华握了手, 然后苏琪站起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就是你推荐给我的学生？”徐华问洛新古。 “嗯。”洛新古扭头看向苏琪，和颜悦色地问：“有准备曲目吗？” 苏琪点点头。 “给徐老师弹一首吧。”洛新古说。 苏琪于是抱着琵琶坐到包厢边角的椅子上，开始试音拧弦。 洛新古观察了苏琪一会儿, 暗自思衬着——苏琪身上没有半点和前世相像的痕迹，大概跟林语一样, 是个没有记忆的。 苏琪闭眸, 缓缓抬手。 “铮——” 手腕落下如迅雷, 清晰有力的一个滑弦。 洛新古和徐华几乎是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十面埋伏》！ 这是首难度不低的琵琶曲，对技巧和情感的要求很高，甚至在描绘战争杀伐场景的感情倾诉上，比技巧要求更甚。 拨弦精准无误, 摇指干净利落，速度跟上的同时, 音色清脆通透。 随着乐曲的一点点推进, 肃杀的气势越来越强地被注入到她的指尖，仿佛她怀中抱着的不是一扇琵琶，而是一柄利刃，锋芒出鞘, 随时都能插进敌人的心脏。 就在洛新古听得直蹙眉的时候，苏琪手腕一转，曲风突变。后半段的演奏直接弱了下来，换成了一种“倾诉式”的演奏风格，这样结束了一整首曲子的演绎。 “啪啪啪。” 徐华站起来鼓掌：“后生可畏啊！” 洛新古也站了起来，示意苏琪坐回到餐桌旁：“弹地很好。” “谢谢两位老师。”苏琪有礼貌地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地坐回到苏梦旁边，脸上没有因为他们的表扬露出多么开心的表情。 “很有天赋啊，乐器学到后面其实比的就是‘理解’两个字，你对曲子感情的把握很精准。洛老师，这个学生我收了。”徐华笑呵呵地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未来能不能留在海音，看你自己努力。” 苏琪终于露出笑容。“谢谢徐老师。” 说完，她将目光移向洛新古，停顿片刻，缓声说：“谢谢洛老师。” “不用谢我，是金子总会发光，今后继续努力。”洛新古微笑着。 一直到整顿饭吃完，苏琪都没有表露出要和洛新古进一步交谈的意思。 洛新古终于确认，苏琪完全没有继承上一世的记忆。以苏琪的性格，如果认出了他，势必是要跟他主动攀谈的，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漠地如同一位陌生人。 聚餐结束，苏梦要回研究所取东西，正好洛新古也要接在研究所加班的林语回家，所以他就顺路送苏梦她们去海研所。 洛新古一路上跟苏梦聊天，苏琪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插，只在苏梦偶然提及她的时候附和两句。 到了研究所，洛新古去地库停车。 苏梦和苏琪站在门口等。苏梦有些好奇地看着堂妹，问：“你不是挺崇拜洛新古，一直很期待见面的么，怎么见到了都不说话？你平时也不是不爱理人的啊。” “见到就行了，没有必要说那么多。”苏琪淡淡说。 “要不是我早就认识你，我都要以为你平时是个特别内向，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了。”苏梦笑了笑。 片刻后，洛新古从地库走上来。苏梦带着他跟苏琪进了研究所的门，然后再次表达了感谢，去了不同的楼层。 洛新古给林语打电话，林语没有接。 他想着林语大概是在忙，于是直接在林语实验室所在的二楼停下。 “小古。”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洛新古回过头，只见江淮左教授笑呵呵地站在身后，正朝他招手。 洛新古走过去：“江叔。” “来来来，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江淮左招唿着，把洛新古往二楼里面的办公室带。 洛新古余光扫了一眼林语的实验室——没开门。 “过来呀。”江淮左又招唿了一句。 洛新古没再停留，跟在江淮左身后朝着办公室去了。 江淮左的办公室是独间，地方不大但是摆满了书柜，有一张两人宽的沙发。 “地方简陋，你将就着坐。”江教授给洛新古泡了杯茶放到沙发旁边的小矮桌上。 洛新古站起来致谢：“您忙吧江叔，不用这么客气。” 江淮左拉了个椅子在洛新古对面坐下：“哪里，之前我给阿语找房子，麻烦了你好一阵子。幸好你跟我说有空房子，阿语住进去现在身体好多了，也不怎么咳嗽。嗨，你说说我们这个研究所，宿舍条件真的不行！” 第57页 提及林语，洛新古露出不经意的笑容：“林博士人很好，确实就是身体有些弱。” 江淮左喝口茶：“嗯嗯，他身体恢復地挺好，回头我让他从你那边搬出来，不能总是添麻烦。” 洛新古目光一顿。 “江叔，一点也不麻烦。”他说，“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海都这边会更潮湿，林博士还是住在我那里……” “小古。”江淮左收了笑容，缓缓摩挲着手中茶杯，抬眸看着洛新古，“你知道的，我和你爸是老朋友，这么多年没断过联繫，我们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洛新古亦是收起笑脸。 “阿语是我学生，是我带过的年纪最小也是最有前途的博士生，他还不到十九岁，正是最黄金的时候。我带他来海研所，就是为了能让他在基层锻鍊两年，你应该看得出来，以他做科研的钻研劲头还有敏锐度，他不可能仅仅留在海研所这个小圈子里。” 江淮左缓了片刻，继续说：“我之前已经把阿语的情况报给上级了，再过一点时间他们会安排阿语去欧洲交流学习，然后入职国家院。那才是他能真正发光发热的地方。” 洛新古沉默着不发一言。 “小古，你很有名气，一举一动都引人关注。而阿语他将来要去的地方，说得难听点，确实不可能接受你们这样的关系。你父亲担心你，我也担心我的学生。我们的出发点都一样。”江淮左放慢语速，“你们都还年轻，不知道人言可畏。有时候人们的偏见是能杀人的。” 洛新古思忖片刻，开口：“江叔，您跟阿语谈过了么？” “我还什么都没跟林语说。”江淮左皱着眉，“之前他跟我请假去日本也是因为你，我特别担心他会头脑不清醒直接拒绝进修的机会，这才先来做你的工作。” 洛新古神色平静：“您放心跟他谈吧，他会去的。” 江淮左松了口气：“你能想通就好办多了，我再去劝劝阿语……” “不是，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洛新古抬眸，“我从没说要跟林语分手，我之所以确定他会去，是因为我明白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脚步。但我同时也敢保证，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我。” 他看着江淮左：“您也可以去和林语聊，我相信他的选择会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 洛新古坐在海研所楼下的车库里，等到快晚上七点。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节拍，远远看见林语斜背着一个电脑包从电梯的方向跑过来。 林语跑得直喘气：“对不起，我以为六点能走的，结果江老师找我谈话，一直说到现在。” 洛新古说：“不用那么着急跑过来，快上车歇歇。” 林语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把电脑包放到腿上抱着。 “最近项目进度怎么样？”洛新古看似不经意地问。 “有点停滞，到瓶颈期了。”林语表情落寞，“老师的意思是我可以先缓一缓，再去学一些新东西，拓展一下思路。” “哦，是个好方法。” “所以他安排了几个欧洲的学校让我去进修，我答应了，算上办理材料和提交手续的时间，差不多下个月中旬能过去。”林语说。 “欧洲有几所院校还是挺不错的，跟一些科研机构也有合作，很适合你。”洛新古做着分析，“那你们确实聊得挺久，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林语停顿许久。 “没有，就这件事。”他回答。 “嗯，正好该去吃饭了，我们去吃点好吃的，你挑地方吧阿语。”洛新古说。 林语思考片刻，偏着身子看向洛新古：“我想吃小熊饼干。” 洛新古挑挑眉。 “就是你上次用烤箱烤的饼干，我一直没好意思说，真的比外面我买的都好吃多了。”林语搓着手重新坐正身子，“你教教我，以后我学会了也可以给你做。” 洛新古听着这个“以后”，是怎么听怎么顺耳，当即把车拐了个弯调头。 “好，我们回家。”他说。 到家后，他们从准备原材料到最后饼干端上桌，花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 林语拿了块儿饼干放进嘴里，眼神一亮，赞嘆道：“确实好吃。” “那就多吃点。”洛新古脱下厚手套做到林语旁边，“等我下次再回来，就是一周后了，而且还是去北城。” 正说着，布偶猫小白“啪嗒嗒”地跑过来跃上餐桌，朝他们“喵”了一声。 林语朝小白招招手，小白迈着轻巧的步子跃过去，乖巧地卧在林语手底下，蹭着林语胳膊。 洛新古很无奈：“自从它来这边，就一直黏着你，把我当空气。” “你下次多餵它几次饭，它就愿意亲近你了。”林语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洛哥，你这次去巴黎交流，应该会碰到音乐界的很多熟人吧。” “嗯。”洛新古点头。 “祁木也会去吗？”林语问。 第58页 “大概率会吧，毕竟是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我没主动问他。”洛新古拿起一块儿饼干递到林语嘴边，“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因为很好奇，毕竟总是跟你一起被提到，尤其是新闻里。”林语咬一口饼干，“唔，这个有点煳了。” 洛新古把剩下的半块放嘴里咀嚼：“还好，味道挺淡的。” 林语看着洛新古：“洛哥，等你忙完这一阵，你再来我实验室，当我的志愿者怎么样？” 洛新古点头：“当然没问题。上次应了你，结果住院了没去成，下次肯定不会爽约的。” 林语笑着拿了块儿饼干，在空中晃了晃：“一言为定。” …… 在巴黎举办的交流会将在周三举行。 周二的夜晚，林语坐在房屋的小小后花园里，迎来了他在海都的第一次落雪。 初冬的雪，来的有些早。 他泡了杯热茶，围了毛毯，坐在花园台阶的小矮凳上，用地上的枯枝在薄雪上写字。 ——「paris」。 他写了巴黎，法国的浪漫之都。不知怎地，他想起了洛新古在手机上给他留的那个法文名，“adeline”，这是被爱神倾注了祝福的名字。 林语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他手上的银戒映雪，衬着修长分明的指节。 从数月前初来海都，到今时今日，他们两人关系推进的速度远超了他的想像。若是把时光倒流回以前，他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他和洛新古会是现在这般情景。 林语抿了口茶，把毛毯紧了紧，忽地发现园子一角露出些大红的痕迹。 他踱步过去，用手中枯枝扫开那附近的薄雪，只见一束只开了几朵的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成了整个园子里最耀眼的色彩。 林语伸手摸了摸梅花花瓣，动作温柔而轻缓。 眼睫微动，他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回到了屋中。 …… 洛新古初抵法国，先绕道去了一趟普罗旺斯小镇。小镇中有一个名为瓦伦索尔的地区，那里风景极美，夏天的时候花田里会开着大片大片的薰衣草。 他披着米色阿玛尼大衣站在花田前方的风车塔楼上，迎着初生红日，眺望一望无际的大地。此时已是初冬，法国的温度比海都还要低几分，花田上自然没有什么薰衣草。 但是…… 洛新古从塔楼上走下来，沿着一段长走廊走到一件温室棚中。 这是一座盖得很精美的温室棚，里面开着各式各样的花朵，自然有一大片的位置是留给薰衣草的。 他掏出手机，拨出号码。 “嘟——” 对面接了起来。“洛哥。” 通话的人是林语。 “吃饭了么？”洛新古问。 “嗯，刚吃完。”林语听起来像是在喝着什么，“你到巴黎了吧，办好入住了么？” “我在巴黎有常住的房子，不用担心。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艾菲尔铁塔？”林语憋了半晌。 洛新古笑了笑：“我见过艾菲尔铁塔最多次，是在朋友寄的明信片上。” “哦，那你现在在哪里啊。”林语刚说完，语气突然一转，“你可别告诉我你在海都。” 洛新古直接开了视频通话。 “我在瓦伦索尔。”洛新古说。 摄像头对准薰衣草，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林语轻轻的抽气声。 “你那边也就早上六点吧，你这一大早居然跑去看薰衣草了。”林语问。 “嗯，我还挺喜欢薰衣草味道的。”洛新古说。 “我以前曾经收到过别人送的薰衣草瓶，有一阵子很流行。”林语接话说，“那味道确实挺好闻。” “别人送的？”洛新古瞟了眼视频中的林语。这位林博士端着一杯泡了枸杞的玻璃瓶正小口小口喝，瓶中热气裊裊而上，与身后正午的阳光揉在一起。 “嗯，江宁，我老师的独生女，比我小一岁。”林语摩挲着手中玻璃瓶，“她现在在北城读大学。” “你了解地还挺清楚。”洛新古说。 “她高考前我曾经给她辅导过一段时间的课，薰衣草瓶算是感谢的礼物吧。”林语一脸的不在意。 洛新古将镜头移向一片粉紫色的花束，换了话题：“阿语，等你到这边交流学习，我再带你过来看。这边有意思的东西挺多的，还有新开的酒庄。” 视频中的林语嘆口气，把杯子放稳在桌面上，整个人趴伏着。 “等你从巴黎回来，还要去北城是么？” 洛新古“嗯”了一声。 “然后还有一场义演。”林语又说。 洛新古听着听着，明白林语大概是想见他，于是说：“我可以把义演的地点定在海都，这样就可以回家看你了。” 林语的心思被戳破，一时有点不好意思。“不用，我可能下周也要去北城，还在商定。” 片刻后，林语再度开口：“洛哥，义演结束之后，你有时间么？” 第59页 “我会休息一个多星期。”洛新古说。 “我想去一趟淮山，往年如果有时间我都会去看看那些孩子的。”林语轻声说，“我和研究所请了一周的年假。” 洛新古立刻领会到林语的意思：“我跟你一起去。” 林语嘴角压不住地扬起：“谢谢洛哥。” “你再说‘谢谢’，我就要生气了。” 林语笑了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感慨着：“海都昨晚上下了一些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要来了。” “穿暖和点，不然你又要咳嗽。”洛新古叮嘱着。 “好。”林语应和着，“洛哥，回头你把你在巴黎的地址发我一下。” “地址？” “嗯，放心吧，没别的事。我同事要去巴黎出差，我让他顺便给你捎点东西。”林语说。 “好。” 洛新古又简单叮嘱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傍晚，洛新古回到了他位于巴黎13区的单间公寓，公寓管理员喊住了他，并交给他一张薄薄的信封。 洛新古用英文和对方交流：“是谁送过来的？” 管理员也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他说是来自中国的研究员。” 洛新古想起林语上午说的话，便点点头，道了声谢，拿着信封上楼。 刷开公寓的电子锁，洛新古打开灯走进室内，将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张明信片和一张照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北城大学的园区和内湖，看来是大学统一发放的明信片，简直瞧一眼就能猜出来寄信人是谁。 洛新古微微一笑，将明信片翻转过来。 背面写着清秀的几行字。 「日逢北陆，雪沁南枝。 佳期相许，静候君归。」[1] 署名的地方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林语”。 明信片随附的照片中，一小枝红梅傲立风雪。 洛新古摩挲着手中明信片，轻轻嘆口气。 怎么办，才刚到巴黎，他就已经想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灵感源自宋代晁端友的诗句“北陆寒犹在，南枝春已归。” 北陆代指冬天 南枝代指梅花 我在出差中，有时候营养液更新不及时，还请见谅。今天满500营养液，所以更新5000字！下次更新是12号晚上24点，大家中午不用等 =3= 感谢mohre、阿白、木头的地雷，感谢阿白的20瓶、辞笙笙的10瓶、苏和ptsd重症患者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8章 嫂子 林语去欧洲进修交流的事情, 是海研所和北城大学一同促成。因此，在前往进修地之前，林语还得去北城办理一些手续。 他去找江淮左签出差审批的同时，还递上了一份年假单子。 江淮左“哦”了一声：“我之前看见你的请假记录了, 还是去淮山对吧。” “对。”林语说。 “嗯, 阿语, 我上次找你谈过一次, 你的态度我已经清楚，所以不会再多说。只是你一定要知道, 洛新古他是有退路的，他家里无论如何都会保他，你没有他那么多选择。”江淮左声音很温和。 林语没有接话。 江淮左嘆了口气, 在审批单上签了字。 “从今天起我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和任何人提, 洛新古他父亲那边我也不会再发表任何意见。”江淮左轻轻地说, “阿语, 你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样老师才能放心，明白么？” 林语心头一酸，接过签好字的审批单。 “给您添麻烦了。”林语低声说。 江淮左拍拍林语的手：“去忙吧。” 周六, 林语带着一箱行李和苏梦回了北城。 苏梦回北城大学是因为帮江淮左做的这批课题结束了，正好知道林语去北城, 就跟着小师弟一路。 高铁上, 苏梦跟林语闲聊着：“阿语，你家那位又出国了？” “嗯，去参加交流会，下周到北城。”林语说。 “啊, 那不是没几天就到了。”苏梦盘算着，“到了之后你正好出差结束，连着年假一起休。” “对，我们要去淮山。”林语顺着苏梦的话解释着。 “啧啧啧。”苏梦拍拍林语的手，感慨道，“这就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啊，一时一刻都不想分开，你休年假也要带着他，他居然还答应了。” 林语推推眼镜，没说话。 苏梦看着林语的模样，略一思索，敲了敲林语手指上的银戒，凑过去在林语耳边轻声说：“那我们小师弟是seme还是uke？[1]” 林语没听懂，微微皱眉看着苏梦。 苏梦声音压得更低：“就是……你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你是上面的那个还是……” 林语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苏梦说的什么意思，登时目光顿住。 过了半晌，他才说：“师姐，我们还没……” 苏梦一怔，惊讶地看着林语：“不是吧，你们都住一起好久了，居然还分房睡的吗？” 林语一只手扶着座椅把手，另一只手托着眼镜。“只是一起睡，但没有其他的了，因为他伤还没好啊……” 第60页 林语的表情就像说“今天该吃一顿饱饭，但是我胃口不好所以只喝了碗粥”一样平静自然。 苏梦扶着额头暗自反省：“真纯情，我本来想八卦一下，结果没想到要反省的是我自己。” 林语闻言看向苏梦，他略微低头思索片刻，开口道：“师姐，你能给我讲讲么？” 苏梦一怔，扭头瞪大眼睛看着林语：“我给你讲什么？” 林语又推了推眼镜，这是他紧张时候常做的动作。这些难为情的话说出口已经耗费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力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用来维持大脑运转。 “因为洛哥他……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接吻的技术也比我好很多。”林语语气很有挫败感，“我就想着，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不要显得太笨拙，起码得提前学习一下。” 苏梦嘴角抽搐着。“我的林博士，你以为那是考试么，还要比个谁强谁弱。啊，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儿。阿语，说真的，你……你以前没看过那种，额，这方面教育类的视频？” “没有。”林语回答地很干脆。 苏梦反省地更厉害了，不过这次不是反省她自己：“这就要怪江扒皮，平时压榨地太厉害，我们阿语一直在读书、学习、搞科研，都没有时间发现别的乐趣。” 林语还是看着她。 苏梦一看转移注意力没用，只好硬着头皮把话题继续下去：“嗯……嗯，男女是不一样的，就像你们男人之间也不一样，嗯……这个……” 林语察觉到苏梦的为难：“我还是去网上搜点资料先自己看看吧。” 苏梦动作顿住——网上资料？那可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要是让洛新古知道她教林语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赶紧把话头往回收：“阿语，不要网上查。唔……其实你们得两个人自己商量着来。” “商量？我跟洛哥么？” 苏梦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林语蹙起眉头：“可是，这样不会被他发现我什么都不懂，是个零经验的菜鸟？” 苏梦回答：“当然不会，相信我，洛新古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不好的看法。相反，他应该挺乐意跟你讲清楚的。” 说完，苏梦心虚地戴上耳机，闭眼听歌不再看林语。 他们在傍晚抵达了北城大学。 苏梦说着有事要去教务处报到，紧接着飞一般地拉着箱子离开。 林语隐隐觉得师姐这一路有些奇怪，却也没多说什么。 “嘟——嘟——” 手机响了。 林语看一眼来电显示——是江宁。 他接起电话：“宁宁。” “林语哥！”江宁声音活泼地从话筒中传出来，“我听我爸说你来北城啦！” 林语回头看了眼学校大门：“嗯，我就在学校里，跟师姐刚到没多久。” “快快快，来4号楼a座313！”江宁很兴奋，“我提前租了个会议室，正等着你呢。” 林语一头雾水：“等我？” “我的期末作业啊！社会学总结，要採访人物，我绞尽脑汁想了好久好久，突然想到如果要是採访你，肯定能拿a+的高分！你可是我们大学的风云人物！”江宁一口气说完，“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就一小时，不……半小时！” 林语赶紧说：“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 林语先把行李放回临时宿舍，紧接着赶去了4号楼。 他推开313会议室的门，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嘴里叼着个棒棒糖，正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键盘。 看见他走进来，小姑娘眼前一亮：“林语哥！” 林语朝她打招唿：“宁宁。” 江宁从座位旁边翻出一堆资料，气势汹汹地拍在桌子上，她双眼放光：“来，林语哥，我们一分钟都不要耽误，这就开始吧！” 江宁准备的问题十分细緻，从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到这些年工作学习的心态变化都问了个底朝天。 “最后是关于情感的……”江宁咬着棒棒糖，蹙起细眉，“林语哥，这里我直接给你填成‘空’吧，你单身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可写的。” 林语刚要开口，忽然看见江宁视线凝固。 “戒指？！”江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吃惊地指着林语的手指，“右手无名指……天啊，林语哥，你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林语思索着该怎么跟江宁解释，却见江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林语：“……宁宁。” “真不容易啊。”江宁抽抽着，“我还以为像我们林语哥这样的性子，得孤独终老呢，我好欣慰，什么时候把嫂子带过来让我看看啊。” 林语：“……” 江宁看见他那位男朋友，可能就不仅仅是欣慰了，还得惊吓。 正巧这时候313会议室外面有人喊话：“刚才进门的叫林语的小哥是在3楼吗？你登记信息没填全。” 第61页 林语闻言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江宁说：“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江宁点点头。 林语推门走了出去。 林语刚出去没多久，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叮叮噹噹地响了起来。 江宁绕到桌子那边，冲着外面喊：“林语哥，你手机响了！” 林语还在填表，头也不抬地说：“帮我接一下，我马上进来。” “哦。”江宁这才低头仔细看向林语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洛新古”。 江宁伸出去要按接通键的手僵在半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 “宁宁，帮我接一下！”林语以为江宁没听见，加大声音说了一句。 江宁咬咬唇，按下接通。 “阿语。”那边传来洛新古的声音，亲和又温柔。 江宁没吭声。 “阿语，在听吗？”洛新古重复一遍。 “洛……洛先生你好。”江宁说。 空气诡异地凝固了。 过了许久，洛新古的声音才缓缓传过来：“你是？” “我叫江宁，我是林语的……小师妹，江淮左的女儿。”江宁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声音越来越小，“洛先生，你有没有听我爸爸说过我？” 电话那头的洛新古再度陷入沉默。 “麻烦你了。林语他是不是现在不方便，我一会儿再打过来。” 如果江宁没理解错，洛新古的声音似乎少了很多温柔。 “啊，林语哥马上就进来，他出去填几张表，你……您稍微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江宁很紧张，一个劲儿地往门外望。 终于，林语填好了表走进门：“宁宁，谁的电话？” 江宁把电话递给他。 “阿语，你在北城？”洛新古开口。 林语一怔，立刻把电话拿了过来：“洛哥，我以为你还在开交流会。” “中场休息。”洛新古说。 林语抿唇推了推眼镜：“我提前没跟你说来这边，怕打扰你，没想到你这时候找我。” “没关系，是我的电话打得时候不对。如果知道是我，你应该就不会麻烦宁宁代接了吧。”洛新古说。 听到“宁宁”这个称唿，林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以洛新古那个微妙的心思，指不定脑补到哪里去了。 “洛哥……”林语想解释。 “你先忙，我就是说一声，我下周一到北城。”洛新古语气平静，“等你这边结束我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中传来一阵盲音。 这还是洛新古头一回在他前面挂电话。 “林语哥，你认识洛新古吗？听上去很熟的样子。”江宁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 林语顿感无力：“嗯，很熟。” 江宁拉了拉自己的马尾辫，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林语哥，我家和洛家是世交，但我跟洛家的孩子没什么联繫。我很喜欢洛新古，一直想要他的联繫方式，林语哥你能不能帮忙搭一下线？” 林语看了江宁一会儿，嘆口气。 他伸手揉了揉江宁的头髮：“不行。” 江宁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林语说：“你不是想见嫂子么，他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1]：seme代指攻，uke代指受 这个醋吃的真是乱套极了。 江宁：我不会跟你抢嫂子的，林语哥你放心！ 洛新古：……谁是嫂子？ 林语默默推了推眼镜。 感谢mohre的地雷，感谢顾酒辞的9瓶、打烊.的1瓶、soft亲爹的3瓶、akita的10瓶、春日迟迟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29章 话剧 “洛哥。” “……” “洛、哥。” “……” “洛新古！” 电话那边终于缓声开口：“阿语, 你要把我耳朵震聋了。” “你这醋吃的简直莫名其妙。”林语说，“论理，要发愁也该是我发愁才对。” “嗯？我们林博士在愁什么？” “发愁我情敌多不行么？我小师妹张口闭口洛先生，闹着跟我要你的联繫方式, 你还在这儿朝我发脾气, 我都不知道要找谁发脾气。”林语一口气说完, 语速越来越快, 最终嘆口气。 空气在房间里缓慢地流动着。 那头洛新古终于笑了一声：“好，是我不对, 我不该那么快挂电话。” 林语没吭声。 半晌，洛新古的声音传来：“阿语，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等着你训我的。” 林语转身倚着窗栏，看向窗外圆月：“洛哥, 今天周六。” “嗯？” “还有两天, 到周一我才能见你。以前坐在实验室总觉得时间太快不够用, 可现在我怎么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呢。”林语低喃着，“洛哥，我真的挺想你。” 另一边的洛新古极轻地唿了一口气。 第62页 “你啊, 现在这时候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在巴黎还怎么可能坐得住。”洛新古轻声道。 “我不是要让你分心, 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情好好地说给你听。”林语把手机从耳边挪到唇边, 这样能让自己的声音更好地通过话筒传过去。 他微微张口。 “so re do……”他唱了三个音，然后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洛哥，我唱的对么？” …… 洛新古以前觉得林语是个不善交际言辞, 也不喜欢情感外露的人。但今时今日他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林语这几句话砸在他心上，他根本就顶不住。 林语用他喜欢的方式，把他喜欢的话“唱”给他听。虽然已经到了成人的年纪，却还是有着少年清朗的嗓音。 他想，林语此时此刻大概正在笑。 圆圆的眼镜，浅浅扬起的唇角。 在他记忆里那个炮火连绵的前世，他仅有的几年美好时光里，林语就是持着这样的声音站在距离他两米的办公桌外，向他汇报工作的。 冷静且思路清晰，每一份汇报材料都极具条理性。 那时候没有阳光也没有干净的空气，在充斥着硫酸味道的唿吸中，林语抬头看向他，神色平静淡然，连一声“长官”都吝惜。 洛新古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有一天林语会用这样温柔又亲切的语气，对他说着讨好的情话。 通话早已结束，洛新古站在房间里，看着远方空中缓缓落下的红日。 他抚上胸口。 瞧，这就是欺瞒者的下场。要独自承受所有的不安和慌乱，还有每一次笑容背后坠下的千斤负累。 …… 自从江宁知道了洛新古和林语的关系，她从追着林语要洛新古的联繫方式变成了要洛新古的一系列周边。 “林语哥，你知道洛新古的签名琴谱在我们学校的艺术学院有多——值钱吗？”江宁故作神秘地伸出几根手指，“一、二、三……四！至少能卖到四位数！” 说完，江宁兴奋地拉着林语的胳膊：“我们发财了呀！林语哥，还有他的艺术照、音乐碟，一切周边都可以！” 林语嘴角一抽——他确实忽略了江宁这个跳脱的性格。 “乖一点，宁宁。”他说。 江宁不开心地叉起腰：“我就知道，我爸那样的老古董，教出来的就会是像你一样的小古董。好啦好啦，我不拿你心上人开玩笑了，别用那种看三岁小孩子的眼神看我，怪丢人的。” 提到江淮左，林语的目光略微偏开了一些。 江宁狐疑地盯着林语看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什么：“我爸不会知道你俩的事儿了吧！” 林语点点头：“老师知道。” “嘶——难搞难搞，我爸那个性格我是很清楚的。”江宁勐吸一口冷气，“你没事吧林语哥，他有没有拎着扫帚暴打你？有没有痛哭流涕说再也不认你这个学生？”说完江宁撸起袖子：“他要是真这么干，我就去和他理论！” 林语哭笑不得地看着江宁脑补。 “宁宁，你把老师看得太兇勐了，他只是和我谈了谈，剩下的什么都没干预。” 江宁：“真的？” 林语：“真的。” 江宁松了口气：“那还好，不过林语哥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你需要我还会帮你摇旗吶喊！哦……对了，你来这边是什么时候要去办手续？” “周二。”林语简扼明了地回答。 “那你周末这两天是不是都在北城？” “嗯。” “太好了。”江宁一拍手，“我们周一晚上有个话剧晚会，正好我有个节目缺人手，你能稍微客串一下么？” 林语微微蹙眉，露出犹豫的神色。 江宁赶紧说：“很简单的，就几分钟，一个串场的故事，几乎没有台词完全不用有压力！我一直很想加两个角色进去，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一直在砍剧情和不砍之间犹豫。幸好遇见林语哥，我们林博士要形象有形象，要身段有身段，当然没问题了！我也去喊一下梦姐，让她也帮我客串一个……你就答应我吧，谢谢林语哥，谢谢啦谢谢啦……” 江宁这边拉着林语的袖子重复了好几遍感谢的话。 林语想着如果只是上去走个过场，也没什么台词，倒是可以帮一帮江宁。何况看江宁的模样，是真的在发愁没有合适人选。 于是林语点头答应。 江宁开心地扬起双臂：“林语哥你真棒！那我再去找梦姐，一会儿我喊你去会场集合哈！” 像是不给林语反悔的机会一样，江宁脚底抹油迅速逃离了林语身边。 当天下午，林语接到了江宁在会场后台集合的消息。 他换了身运动装前往集合地点，途中还被一些学生认了出来，拉着说了好久的话。不喜欢和陌生人攀谈的林语，靠着维持基本的礼节来回应热情的学生们，婉拒了到他们学院做客的邀请。 所以，他到达会场的时候迟到了二十分钟。 他没有看见苏梦，倒是江宁抱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在后台忙前忙后，从房间里冲出来差点撞到他。 第63页 看见林语的那一刻，江宁眼前一亮：“林语哥你来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林语拉到了房间里，按在沙发上，然后把布袋子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倒了出来。 那是一身靛蓝色的军装，为了避免和现实重合，显然衣服设计地很有星际感。 林语看向江宁，眼神中充满疑问。 江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林语哥，我本来呢给你安排的是一名图书馆学者的角色，念两首诗当个背景板，主要是那个配饰，挂链眼镜和小礼帽，可好看了。” 林语一听“本来”二字，就明白事情发生了变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发上的军装：“所以……我要穿这个？” 江宁赔着笑：“嘿嘿，对。因为刚才梦姐来得比你早，她把学者服拿走啦……不过这个角色也很帅气哦！没有台词，一出场就是上将，甚至连脸都不用露，我们用打光的方法把你的背影投到屏幕上，然后你只需要做一个动作……” 江宁立正站好，突然用手比划了一个“枪”的形状，然后往前伸直手臂做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 “啪！”江宁口中模拟着开枪的声音，眯着一只眼，“这预示着旧时代的落幕，新世界的开启！你就是吹响这第一声号角的勇、士！” 林语默默地扶了一下眼镜腿。 他深切地体会到，江宁这姑娘是个热情洋溢的中二病晚期患者，而且是会拉着周围人一起中二的那种类型。 第二天周一，林语起了个大早，率先看了一眼洛新古返程航班。 法国那边已经顺利起航，洛新古应该能按照正常时间抵达北城。 “晚上一起吃饭吗？”洛新古给他发消息。 “那要等我一会儿，七点多江宁有个话剧节目，我帮忙串个场。”林语回復。 “在北城大学的礼堂吗？”洛新古问。 “你怎么知道？”林语诧异。 “我在那里开过一次独奏会，觉得会场大小正合适。”洛新古说，“你是第几个节目？” “第八个吧，具体可能有调整。不过没关系，我只是上去摆个动作，连台词都没有，很省事的。”林语说。 “好，我们辛苦的话剧演员，晚上见。”洛新古笑着打趣了一句。 林语果然被逗乐：“晚上见。” …… 晚上六点半，林语穿好军装站在后台小房间的等身立镜前。 他的衣服袖口上缝了飞云纹，足下踏着合脚的军靴。他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军帽，那帽子布料有些硬，压得他额前刘海不平整。 话剧的其他演员都去列队候场了，只有他在最后一幕从二楼出现，所以能够幸运地霸占一整间等候室。 “咚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林语说。 “林语哥，要再给你补一下妆吗？”江宁打开门露出一个脑袋，晃着手中的口红。 “不用，宁宁你去忙吧，一会儿开始了我就站在二楼入口那里等。” “哦！”江宁关上了门。 林语哄走江宁，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湿巾，把半小时前江宁给他画的夸张红唇擦干净。 反正又不用上台露正脸，化妆做什么。 “咚咚咚”。 又有人敲门。 林语皱眉瞥了眼沾着口红的湿巾，把它揣进口袋里，紧接着朝门口说：“宁宁，我说了不用补……” 下一秒，门把手被转开。 林语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不由得一怔。 刚刚从巴黎赶回北城的洛新古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 然后，洛新古迈步走进室内，停在他面前，伸手摆正了他有些侧歪的腰带和配枪。 作者有话要说：　　洛新古：你这军装穿得太不标准了。 出差中，营养液待汇总。 第30章 表演 “洛哥。”林语有些吃惊, “你怎么直接找到二楼后台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问了一下苏梦。”洛新古简单解释了一句，目光一直聚焦在林语身上，“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 “是吗？”林语皱眉, “说实话我穿不惯这种紧身的衣服……” “这种衣服要会系扣带, 把几个系带弄好不起褶, 就会舒服很多。”洛新古边说边帮林语整理了一下。 林语乖乖站好任凭洛新古摆弄, 他侧身看着屋中的等身立镜，忽地冒出一个新想法。 趁着洛新古低头, 林语摘下自己头上的军帽，给洛新古戴了上去。 洛新古动作一顿。 林语把洛新古身子扶正，仔细看了两眼。 他看见洛新古的眉头微微蹙起。 “洛哥, 这么看你还挺英姿飒爽的。”林语感慨着，“要不你来试试, 就是这衣服你穿着可能有点小。” 洛新古不动声色地把军帽拿下来, 重新给林语戴好, 还帮林语顺好了刘海。 “我不适合这种衣服。”洛新古淡淡说。 “也对，你是艺术家。”林语点头应是。 “今晚上安排你什么戏份？”洛新古问。 第64页 林语打起精神给洛新古演示。他先从腰间抽出配枪，接着朝着镜子的方向伸直胳膊。他说：“客串的角色，没有台词, 只要这么对准前方的幕布，然后……砰地开一枪就行了！” 说完, 林语收回手臂对洛新古说：“是不是挺帅气？” 洛新古笑道：“帅极了。” 林语被这句话捧得开心, 把枪塞进洛新古手里，说：“那洛哥你试试，我觉得这种动作你做起来会更好看。” 洛新古攥着枪柄：“弹夹是空的吧。” 林语没想到洛新古一上来的关注点居然是弹夹。 “是空的，而且它是假枪。”林语耐心解释, “你放心。” 洛新古颠了颠枪的重量：“就算是假枪，如果弹夹里有东西，也会有击伤的风险。” 说完，洛新古按开保险，拉栓上膛，单手撑着枪托手臂与肩平齐，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光滑镜面。 整个过程流畅地就像是滑动的弧线。 林语怔愣片刻。 他有些恍惚——仿佛镜中映出的那个目光凛冽的影子，并不是真正的洛新古。 没等他反应过来，洛新古已经放下胳膊，把枪重新放回他的掌心。 “我在台下等你。”洛新古说。 整场表演非常顺利，在林语最终登场后，会场所有的灯光都熄灭，高亮度的追光灯聚焦在他的身上，将他在幕布上投出巨大的影。 林语做着既定的动作，同时，他也看见了洛新古。 ——洛新古站在七八两排的过道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轮廓。 明明站在人群里，却显得那样形单影薄。 …… 晚上八点左右，林语换回自己的衣服，顺便抱着江宁作为“感谢”的一大袋子巧克力走出会场。 洛新古站在会场大门外，神色沉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语选了一块儿松露递到洛新古唇边。 洛新古扭头看见是林语，微微一笑，低头就着林语的手吃掉巧克力。 “这是抹茶味的。”林语说，“还有加牛奶夹心的你要尝尝么？” 周围都是从会场往外走的学生，大家讨论着刚才的剧情，时不时传来欢乐笑声。 “等等再吃。”洛新古拉起林语的手腕转身绕到会堂房山隐蔽处，那里灯光昏暗，人也很少路过。 洛新古转身，将林语拢在靠着角落的墙边，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林语的嘴角。 “怎么了？”林语问。 “谁给你涂的口红。”洛新古问。 林语赶紧伸手抹了抹嘴角：“还不是江宁非要拿我逗趣，我明明都用湿巾擦干净了。” 洛新古拉住林语的手，直接低头寻上他的唇。 林语猝不及防，身后靠着墙躲都躲不开，他只好伸手拉住洛新古的衣襟，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学生们的嬉笑声若即若离，他们在光芒所不及的阴影处亲吻，伴随着原处钟楼整点响起的钟声。 忽然，外面传来江宁的喊声。“林语哥？林语哥你在外面吗？” 林语动作僵住，用了点力气要推开洛新古，却被对方变本加厉欺身上前。 “林语哥？”江宁还在喊。 林语心脏狂跳着，紧张地掌心都沁出汗。 下一秒，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想必是江宁找不到他，所以打了电话。 林语这次加了些力气挣扎，洛新古终于后撤一步松开他。 林语扶着洛新古的肩膀缓了两口气，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黑夜中显示屏上写着大大的“江宁”二字。 林语按了接通，手机却被洛新古抽走了。 “林语哥，你在哪？一会儿跟大家一起吃饭去吗？”江宁的声音朦胧地从电话里传出来。 “江宁，林语跟我在一起。”洛新古轻声回答。 电话那头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语赶紧伸手要拿手机，洛新古躲了一下，顺便打开了语音公放。 “对不起对不起！”江宁像是突然惊醒，一连串的句子都吐了出来，“洛先生我绝对没有跟你抢人的意思！啊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作为师兄的娘家人在默默支持你们的！你们玩得开心，玩得开心哈！” “嘟——嘟——” 电话居然瞬间挂断了…… 林语从洛新古手中接过手机，有些无奈。 “你完全不用担心的，我既然答应晚上跟你一块儿，就不会和他们走。” “林博士向来头脑清醒，不沉溺美色，工作一直都排在我前面，可信度不高。”洛新古故意说。 林语长嘆一口气，扳着洛新古的肩膀凑过去。 “好好好，祸国的美色。”他轻声道，“再让你亲一下要不要？” …… 那天他们在外面待到很晚，赶上夜风凉，回去林语果不其然感冒了。 脆弱的林博士裹着两层被子躺在床上，说话都带着浓重鼻音。 他原本定的是这周二去办进修交流手续，签字盖章，这下可好，洛新古直接拿着授权委託书替他全权代理了。 第65页 再回到酒店套间的时候，洛新古把文件袋里的材料拿出来让林语检查。林语简单翻了翻，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后他从文件夹的最底层抽出来一个带着红绳的薄薄信签。 他看了洛新古一眼。 洛新古将信签放到林语掌心，说：“今天我去办手续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认出了我，她可能是看过我们的cp视频，所以一看到你的履歷就显得特别激动，拉着我要送我这个信签，想让我转交给你。” 林语略一思索：“这就是传说中的……‘我磕的cp成了真’？” 洛新古笑道：“是吧。我也叮嘱她要保密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语摇摇头，非常平静地说：“洛哥，这无所谓，你不用有压力。早晚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我们的关系不可能一直都是地下状态。” 洛新古看着林语，拍了拍他的手：“公开是肯定要公开的，只是不能是现在。” “为了我吗？”林语皱眉。 “为了我们。”洛新古说。 冬日的风总是来得很急，裹挟着风刀霜剑，伴随着骤降的空气温度。 周四下午，洛新古去参加管弦乐团的商演，而林语则是坐在酒店套房的里间床上，围着毯子抱着笔记本查看陶越发来的测试记录报告。 他身子弱，容易生病，最麻烦的是一病了就不容易好。 感冒眼看着拖了两天，他还是整日昏昏沉沉地，有时候抱着电脑就能睡着。 所以这天下午他看着看着报告就又开始难受，身子也浑身散架了一样地疼，不得不抱着被子蜷缩在一起，甚至连酒店门响都没察觉。 …… 洛新古走进门内，看见的就是围着被子，怀里抱着电脑睡着的林语。 甚至连眼镜都还没摘。 洛新古走过去帮林语摘了眼镜，小心地挪动着给林语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结果他摸到了林语滚烫的额头。 洛新古吃了一惊，赶紧喊醒林语，看着林语半睁着眼，问道：“阿语，你在发烧自己没感觉吗？” “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林语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烧了吗？可能是吧，有点冷，但我没有其他的感觉。” 洛新古掌心贴着林语的额头，心里逐渐变得焦急。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换上点大衣。”他对林语说。 “不行。”林语揉揉眼睛，蹙眉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项目的这部分数据测试报告我还没看完，今天要给陶越他们返回去……” 洛新古见做不通林语工作，立刻打电话给王浩，让王浩帮忙从药店买一点退烧药和感冒药回来。 林语硬撑着看报告，不一会儿洛新古从门外拿到了王浩助理买回来的药。 林语接了洛新古递过来的玻璃杯，皱着眉头把药液都喝下去，然后还想继续分析数据报告。 洛新古一针见血地阻拦：“你下周还想不想去淮山了？” 这一句话成功说服了林语。 他把现阶段整理好的报告内容反馈给陶越，随后躺回到床上。 此时接近晚上九点，屋外全黑。酒店套间里点了一台小檯灯，发出些许橘红的暖光。 洛新古偏着身子倚在床头，他帮林语把被子掖好边角，确定了一下没有漏风的地方。 “我在旁边，你安心睡一会儿吧。”洛新古说。 林语倚着洛新古的胳膊缓缓闭上眼睛。 “洛哥，你愿意陪我去淮山，我真的很开心。”他轻声说。 洛新古安静地看着怀中的林语，没再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酱爆西瓜皮的地雷（为什么感觉身上一凉？）。 感谢杯中酒的10瓶、soft亲爹的3瓶、若无的1瓶、打烊.的1瓶、秃崽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31章 保护 洛新古为几个中学募集款项的义演定在周日下午, 北城汇演大厅。 当天上午，天空开始落雪。 林语休息了两天终于退烧，他把办好的证明文件寄回海都，披上厚厚的大衣跑出酒店, 站在门外, 看着薄雪在地上铺了一层。 他并不喜欢冬天。 大概是性格内向的缘故, 冬天的阴冷会让他觉得身体无力, 更加不想出门见人。就算在难得的休息日，往年里林语也是抱着书本在宿舍点着炉子学习一整天。 他极轻极轻地唿吸, 看着白雾随着风慢慢消散在天上。 ——现在不一样了，冬天给了他完美的藉口。 他可以藉故摆出寒冷的模样挤在洛新古身边，明明会被看出来是谎言, 却并不会被对方厌烦。他可以感受对方的体温，从血液中迸发而出的最原始的热度。 林语从大衣中掏出手机, 拍了几张雪景, 屏幕上弹出一个热搜框。 「原来洛新古北城义演是为了这个！点标题查看……」 一如既往的噱头标题名。 但只要和洛新古相关, 林语就没办法无视。 他点开热搜框。 热搜内容大概是关于这次义演的募捐目标——几所希望中学。 林语目光一顿。他此前可没有听洛新古跟他说有关演出资金流向的问题。 第66页 紧接着，他看到了新闻中列出的被捐助中学名单，其中有他最熟悉的那所——“淮山希望中学”。 林语眼睫微动，寒凉的空气顺着鼻腔涌入肺腑, 他咳嗽两声。 虽然他跟洛新古说过去淮山，但他捐助过淮山希望中学的事情并没有在洛新古面前反覆提及过。他总不能认为洛新古是恰好选了这几所学校进行义演捐赠, 还恰好包含淮山希望中学的吧。 热搜底下有粉丝的无数评论。 真咕咕：「天啦, 要感动哭了，不愧是洛老师，今年这都办了多少场义演了！」 1l：「第四场，而且是对外宣传的大规模演出, 小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2l：「可是洛老师刚出院没多久吧……好心疼。」 3l：「操，提起这件事儿我就想把那个该死的兇手千刀万剐。」 4l：「洛老师开始关注教育系统了，估计今天会带动一波音乐界的人捐款。」 5l：「我永远喜欢洛新古。」 林语紧了紧围巾，拿着手机往酒店里面走，顺便用自己的帐号跟评了这条评论。 6l（薛丁格的记忆体）：「我永远喜欢洛新古。」 后面又有很多人秒跟，刷了一堆“+1”“+2”等等。 天气很冷，林语却觉得自己的心脏泡在了一池温水里，沁得整个身体都暖融融的。 “叮！” 有人立刻戳了他私信。 林语在酒店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点开私信，是一个q版卡哇伊头像的女孩子。 「林博士，你是不是也在北城呀！」 林语眼睛微微睁大——他可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 他在输入框中敲字：你是…… 没等他敲完发送，对方又噼里啪啦发过来一堆文字。 「我是常念，我在看洛老师的演出！」 接着文字出现在林语眼前的，是一段会场演奏视频。 林语思考了一会儿“常念”是谁，忽地想起来之前去北海道看洛新古演出的时候，那个坐在他旁边偷偷哭泣的女孩子。 常念去北海道，是为了替死去的朋友圆未了的心愿，顺便从洛新古那里拿了张签名。 「我早就关注你社交帐号了，林博士你一直点赞洛新古的帐号，比一些老粉跟进的还及时，很容易引人注目。而且你这个号的痕迹没清理干净，往前翻几年就能看见你做汇报演讲的照片，很危险的，快删掉吧。」 这是常念的好心提醒。 「谢谢你。」林语回了一条消息， 他点开常念发来的视频，漆黑的会场中只有舞台开了一盏聚光灯。洛新古坐在圆形灯光的正中心，黑色燕尾服衬得身段笔直。正在演奏的曲目是萧邦的玛祖卡舞曲，声音里充满乡村气息的活泼韵味。 林语正认真地看着，常念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你想不想知道洛老师被袭击的事件背后原因？」 「我在报社这边听说了一些比较可靠的消息。」 「如果你还在北城，要不要面谈一下？」 林语的视线凝固在“袭击”两个字上，他几乎是想都未想，立刻在对话框里输入「好的」，点击发送。 「义演还有四十分钟结束，那我们两个小时后在贵宾路的cona 咖啡厅碰头。」 「好。」林语回应。 收到林语这条消息后，常念的头像就灰了下去。 林语上楼换了身厚衣服，然后给洛新古留言说自己去咖啡厅见常念。消息发出去他才意识到洛新古大概不知道常念是谁，他又用简单的几句话说明了常念的身份，最终锁了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他裹得严严实实，打了一辆计程车抵达贵宾路。 cona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了位戴着法式灰黑羊毛帽的女孩子，正托腮朝着窗外张望。 林语站在落地窗外朝她挥挥手。 那姑娘正是常念，看见林语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刻站起身招唿林语往店里走。 林语推门走进店内，在常念对面坐下来。 常念长得显小，二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就像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头一回见她林语就以为她是个中学生。 咖啡厅中放着轻缓的古典乐，香浓咖啡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 常念把点好的甜品往林语面前挪了挪，林语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嘴上的口罩：“我有点感冒，怕传染，就不摘了。” “哦哦，最近北城气温骤降，林博士要注意保暖，身体是最重要的。”常念没再强求，而是坐直了身子，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 “谢谢。”林语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关于刚刚在聊天时候提的事情……” 常念目光微沉，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林博士，接下来我说的话，仅仅是说给你听的，希望你不要对外宣传。”常念语气淡了下来，“这件事被我们上层压了下来，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地方报导。” 林语表情逐渐严肃。 “林博士，你觉得一个人在精神没有失常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下狠手？还是一刀毙命的那种杀法。”常念问。 “内因是基础，外因是促发。”林语说。 第67页 “还真是学术性十足的回答。”常念摇摇头，“无论如何，现在的这个理由对正常人来说是行不通的。至少从我们了解到的一些案件中来看，兇手的行为不足以支撑他的作案动机。” “可以展开说说吗？”林语问。 常念“嗯”了一声：“打个比方，如果是一位明星的粉丝蓄意报復，比起直接杀伤，他大概会用硫酸泼面让对方毁容，因为明星的颜值很重要，甚至有多明星都是靠着美貌获取喜爱的。” 林语沉吟片刻：“爱什么就摧毁什么……” “对。如果真的是现在公布给民众的原因，那么兇手比起杀死洛新古这个人，更想摧毁的应该是一直以来洛新古最吸引他的东西，也是洛新古作为钢琴家最重要的东西。”常念说，“林博士，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林语看着常念，没有回答。 “是手。”常念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林语一怔。 “三年前，一名小提琴家在伦敦遇袭，对方先是丧心病狂地毁掉了他随身携带的小提琴，紧接着刺伤了他的手指，有两根手指的筋脉遭到损毁。”常念目光暗下来，“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对音乐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整个职业生涯的死亡。这对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来说，可能比杀了他还要致命。” 林语的背后泛上一阵阵寒意。 他不敢去想像那个画面。 洛新古躺在白色床单上闭眼不醒的模样已经很让他痛苦了，如果换成常念说的那种场景…… “所以呢？”林语的声音喑哑许多。 “对方刺伤了洛新古，只有一刀，刺在胸口险些让洛新古毙命，但没有后续补刀，说明那个人并不是常犯，甚至刺出一刀之后就害怕了。他是怀着恨意来作案的，但却在下手之后退缩。”常念总结道，“所以，他的目的是泄愤甚至报復，并不是针对洛新古这个人。” “能对洛新古泄愤，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洛新古背后的……”林语放缓了语速。 “洛氏集团。”常念补充。 林语心中一寒，他想到了那位戴着金边眼镜目光沉稳的董事长洛城。 “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更深入的情报领导们也不会再让我们涉及了。但能够判定的是，洛新古不是在为他自己受伤，而是替他父亲挡刀。”常念拿着勺子缓慢地挖着甜点，“不然，以洛城的作风，不会让‘洛新古是同性恋被偏激粉丝刺伤’这种新闻挂在网上那么久。” “是在转移视线吗？”林语说的很艰难，“这件事……洛哥知道么？” 常念没吭声。 林语明白了。 洛新古大概率是知道的，很可能比常念想得更清楚。 那天在医院里，洛新古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以后要面对的风险很大，问他怕不怕。 所以洛城放过他，不是因为洛新古说的性格或者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这类浮于表面的原因。洛新古必然是借了这次事件跟他父亲讲了条件。 所有的伤痛、脏污和压力，还有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漫骂、猜测和嘲讽，洛新古没有辩驳半分。 ——“借刀杀人的事，我爸最擅长了。” ——“阿语你害怕吗？” ——“我只是挂着长子的名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 ——“下一次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担保。” 他当时没有细想“下一次”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今日看来竟是字字滴血。 他昨天还口不择言地问洛新古为什么还不能公开。 …… 林语双手攥在一起，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林博士，你还好吗？”常念担忧地问了一句，“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内幕。我猜……洛老师是不会对你说的。” “嗯，他没有说。”林语低声道。 雪在窗沿上铺了厚厚一层。 常念将甜点推到林语面前，担忧地说：“林博士，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常念，你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一直在拖累他。”林语声音疲惫，“他明明可以光芒万丈地站在舞台上，但却要分出那么多精力来保护我。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好，好到让我忘记了现实是什么样。” “林博士，爱是相互的呀。”常念轻声劝着，“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从你身上获得力量呢？” 林语抬头看了看常念。 “因为我朋友的缘故，我一直都很关注洛老师。他给我的感觉很神奇，说得不客气一点，就好像……好像他根本不是人类。”常念笑了笑，“没有那么完美的人啊，他从来没有负面新闻，公共场合也从来没有一次失误失态，就像是上帝捏造出来的精緻天使，供人嚮往和憧憬。” “但现在，我终于可以把他看成一个人了。你看，他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傻事，会任性地和家里对抗，会烦恼。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也不是完美无瑕的，他和我们一样，就是普通的人。”常念的笑容很温柔。 第68页 林语轻轻唿出一口气，那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意。 手机在口袋中响了一声，林语缓慢地将它掏出来，看到洛新古给他发的消息。 「一会儿不用着急打车，我接你回酒店。」 按照洛新古的性格，现在说“一会儿”，恐怕人早就已经到店外了。 林语用纸巾擦了擦窗上起的一层雾，果然看见店外停着洛新古的车。 漫天雪花飘落，洛新古站在雪地中，脱下羊毛手套放进口袋里。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心里头涩得难受。 一直都是洛新古在等待他。无论是率先迈出那一步，还是每一次取捨抉择。 洛新古越是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他就越心酸。 “他来接我了。”林语说。 “你要回去了吗？”常念看着他。 林语点点头，从沙发站起来：“谢谢你。” 常念朝他微笑着。 林语走出咖啡厅，门口的铜铃发出“叮铃”的轻响。他看见洛新古转身朝他看来。 雪花纷纷扬扬地散落，四海皆一片白芒，唯有那双望向他的眸子，乌黑明亮。 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歌，歌词里面有一句话。 「智者不入爱河。」[1] 是他的深渊，是他不清醒的坠落，是他的万劫不復。 林语迈步，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奔跑着向前拥住面前人。 洛新古抱住他，有些吃惊地问着：“怎么这么着急，雪天地滑，会摔跤的。” 林语闭上眼睛：“洛哥，我们明天就去淮山吧。” “你要不要再养养，感冒不是还没好利索。” “好了，已经没问题了。我带你去看淮山的雪，那里的冬天很漂亮。”林语缓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落悠的6瓶、一木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1]：出自歌手鲍勃·迪伦。a wise man does not fall in love,but a fool is trapped by his feelings。智者不入爱河,愚者为情所困。 林语网名：薛丁格的记忆体。 第32章 登山 周一下午, 他们乘坐高铁抵达市区，接着换乘大巴车进入淮山县。 冬天的山景是鲸鱼灰色的，近深远浅连绵不绝，搀着点点蒸腾的云雾, 混合着淡淡的山泉味道。这里的氛围和大城市完全不同, 昨日的落雪凝在路边雪松上, 是极致的白和极致的灰相混合。 林语有晕车的毛病, 尤其是这种大巴车，他吃了点晕车药披着外套在车上睡觉。 车子颠颠簸簸, 绕着山路一路缓慢行进。时间慢悠悠地被拉长，他拉着洛新古的手，唿吸均匀又沉稳。 约莫两个半小时后, 他们抵达了淮山希望中学周边的招待所。 林语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他在迷濛中睁开眼, 瞧见大巴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往下走, 而身边的洛新古正帮他整理有些散乱的围巾。 “洛哥, 几点了。”林语嗓子有些哑，他摘下眼镜稍微揉了揉眼角。 “四点半，天还没黑，我们先去招待所吧。”洛新古说。 林语应了一声“好”, 裹紧了外套跟着洛新古下车。 山区比城市的气温要低了至少六七度，就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是凉的。林语刚下车就咳嗽起来。 洛新古一阵皱眉, 从林语手中接过行李包, 放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 “走吧。”林语说，“我来过好多次了，这边导航不好用，我直接带你过去。” 山间的土道狭窄, 坑坑洼洼。林语在前面带路，洛新古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提醒林语注意脚下有些结冰的雪。 他们又走了大约一点五公里，终于看见了招待所。 那是一间由五六间平房围起来的合院，门口挂着显眼的红灯笼，灯笼的表面沾了雪，还有被风吹破的小窟窿。 林语走进门，招待所的人显然认出了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哎呀，林博士！黄主任那边说您今天过来，我一直在这儿等着，终于等到了。路上冷吧？快进屋暖和暖和。” “肖然哥，麻烦你了。”林语说。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肖然笑呵呵地把林语迎进门，指着南面的那间房说，“你就住这边。额……这位是？” 林语看向洛新古，犹豫了一会儿说：“这是我哥，他姓洛。” “哦哦，洛先生啊。”肖然赶上去和洛新古握了握手，同样热情地指了指，“不好意思啊，朝南的房间就一间，委屈您住朝东的那个行吗？” 没等洛新古开口，林语率先说：“肖然哥，他和我住一间吧，不用提另安排。” 肖然愣了一下：“额，南面那房子就一张大床，你们睡不开吧？要不我再去加张床。” 林语：“不用，您就把我当自己人就行，不用麻烦的。” 肖然没再坚持，让招待所的人把林语和洛新古的行李先拿进屋，接着跟林语说：“你先歇一晚上，还是先去学校看看？” “学生们几点放学？”林语问。 “今天周一，他们有晚自习，要上到晚上八点多。”肖然回答。 “那我们去学校看看吧。”林语说。 第69页 “好。” …… 淮山希望中学里面的路修得还算平整，学校主管校务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等在门口，看到林语就脸上堆满笑。 副校长说：“林博士现在在海研所就职呢？你又千里迢迢赶过来，真是劳心了啊。” 林语摆摆手：“没有，校长您客气。” 教导主任也走上前，带笑说道：“上次我给林博士的信里写到音乐教室的事儿，当时只是顺手提了一句，没想到林博士这么放在心上，前两天就送了一台钢琴过来啊。” 林语明显一愣，他反应过来，立刻看向身边的洛新古。 洛新古只瞧着路边积雪，并没有什么表情。 林语想到洛新古的义演往往都是提前宣传并且售票，估计款项早就打到学校帐上了。看这校长和老师的热情劲儿，该不会都是以他林语的名义捐的吧。 林语抿抿唇，稍微错开些位置，将洛新古介绍给面前学校的人：“校长，黄主任，这位是洛先生，钢琴……” “校长您好，黄主任好。”洛新古跨上前一步，和校领导握了握手。 林语没再吭声。 “那就让我们黄主任带着林博士还有这位先生在学校里看一看吧。”副校长转头又对教导主任说：“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黄主任应和着，顺便把林语和洛新古领进楼里。 走廊两侧的班级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黄主任笑呵呵地指着窗外一片空地：“林博士你看，这次的捐款我们准备在这里划一片地盖个二层小楼，给学生们弄个活动室，改善改善学习环境，大冬天地就不用非得在操场上体育课了，也能打打桌球唱唱歌啥的。” 林语点点头，问道：“三年级现在在几楼？” “在三楼，来我带你去，有几个你之前资助的学生就在三年级，还有一个成绩特别突出优秀……” 他们边聊边往楼上走。 洛新古跟在林语身后，基本就扮演了一个倾听的角色，不怎么开口。 黄主任走到三年（1）班门口，把正在晚自习的张玉喊了出来。 这个张玉就是前阵子给林语写过信的学生之一。 白瘦的少年跟着黄主任走出教室，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林语，原本有些疲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林先生！”张玉一脸惊喜。 林语笑着朝他招招手，看着张玉跑过来，温声问着：“收到我的回信了么？” “收到了。”张玉开心地点头，“我天天数着日子等您来，正巧赶上这几天下雪，淮山可好看了。明天早上上课之前，我在校门口等您，带您去登淮山看日出。” “好啊。”林语想都没想直接答应。 “嗯嗯，张玉回去上晚自习吧。”黄主任说。 张玉退后一步给林语鞠了一躬，然后灿烂地一笑，转身跑回教室。 “这几天林博士准备怎么安排？”黄主任关切地问着，“我们安排一位老师陪你逛逛县里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林语赶紧摇头：“不用黄主任费心，我自己看一看就行，后面可以给学生们设一两节实践课，我给他们讲讲有意思的科学故事或者实验什么的。” “我也可以给大家上两节音乐课。”洛新古在一旁说。 黄主任高兴地一拍手：“啊，洛先生原来懂音乐，太好了！这下钢琴能派上用场了。” 林语微讶地看着洛新古——这之前洛新古可没跟他商量过这件事。 洛新古朝他眨了一下眼。 林语轻咳两声，掩去脸上的神色。 ——这人没事儿跟他卖什么萌，还嫌自己不够招人喜欢吗。 当晚回到招待所，山中寒气透入室内，林语跟肖然借了个电暖器放在屋里，又加了两床被，这才觉得稳妥。 洛新古看着电暖炉亮起的棕红色提示灯，开口问道：“阿语，你明天真要去登山看日出？” 林语“嗯”了一声：“我都答应张玉了，肯定要去。” 洛新古揉揉太阳穴：“早上露水重，在山里估计都结冰了，我给你套多少件衣服才管用啊。” 林语被逗得笑出声：“我没那么脆弱吧，早起登个山而已。” 结果第二天早上，张玉站在校门口借着昏暗路灯看见的是身形高挑的洛新古和被裹成了球的林语。 张玉：“……林、林先生你还好吗？” 林语把毛绒帽子摘下来，又把围巾往下拉了拉，缓了一口气：“还好。” 张玉看看洛新古，又看看林语：“额，我们要不只上半山腰好了，也有个平台能看见日出的。” 这次是洛新古抢答：“可以。” 张玉提着一盏小灯在前面走，林语和洛新古跟在身后。 淮山算是县里最有名的景区，所以上山的路修得很精緻，两旁栏杆也稳固，不用担心踏空的问题，就是积雪还没怎么化，需要注意别滑倒。 走到半路林语觉得手套和围巾碍事，通通都摘了下来，紧接着就被洛新古拉住手。 第70页 林语偏头看了洛新古一眼。 洛新古缓声说：“握好栏杆，我拉着你。” 张玉一边上山一边给林语和洛新古介绍四周的岩石和年头长的树木。这位初三的中学生就像是一名导游一样专业。 大约五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张玉所说的半山腰平台。那是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面积差不多有二十平米，外面一圈用栏杆和铁链围了起来。 张玉把灯放在地上，坐到靠前的地方，兴奋地指着远方：“林先生，你看那边已经蒙蒙亮，很快太阳就出来了。” 一道清晰的分割线划破黑夜，淡淡橘红从缝隙中透出，晕染出一片柔和的光。 洛新古和林语在靠近山岩的位置坐下来，望着那片红晕越扩越大。 林语并不觉得冷，相反地，他的心底隐隐有些激动。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一直起得很早，却从没有认真地看过日出。 太阳，是光明和希望的代名词。 它驱散所有黑暗，将温暖和幸福洒向世界大地。 同时，也在无数辛劳的日夜里给予他力量。 终于，红色的弧线轮廓跃出地平线，它的周边绕着一圈白芒，像是烈火之上聚拢的云气。 林语紧紧地盯着前方，唿出的热气萦绕而上飘散无踪。他的心脏随着初升的红日一同剧烈跳动，磅礴而又绚烂的美丽缚住了他，摄魂夺魄。 突然，他的唇角被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 林语心头一震，扭过头去。 温柔的光芒和夜色混合笼罩下，洛新古的刘海被风吹地四散，眼眸含笑。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洛新古：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33章 授课 “起立！” “老——师——好！” 林语抱着一个小袋子和一本书走进教室, 朝大家点点头：“各位同学请坐。” 他扫了一圈教室内的情况——初三（1）班的各位同学在座位上坐好，正抬着小脸严肃又认真地看向他。 林语微微一笑，从小袋子里掏出一根雷射笔，朝学生们晃了晃。 “今天这节课, 我带大家做实验。”林语说, “这是不同于大家往日里常做的实验, 可能稍微有些难度, 我会尽量用简单的语言给大家解释。” 学生们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比起枯燥乏味的课程，他们显然更喜欢实验课, 何况是林博士亲自讲的实验课。 “首先我们来看一个假设。” 林语拿起讲台上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 “请大家想像这是一池水。”林语拿着粉笔在长方形的左下角点了点，“如果我在这里投进一颗石子, 会发生什么？” “水面波动起来！” “水会动！” “不再是镜面一样的水了。”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回答，说的内容大致相同。 林语点点头：“没错, 会产生水波。相信大家在课余时间看见池塘或者一小片水池都会试过, 那么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给我画一下水波的样子？” 一名女生自告奋勇举手, 林语招唿了一下，她便跑上讲台，从林语手中接过粉笔，特别认真地由内及外地画了好几圈水波。 “很好。”林语声音温和, 他又指了指水池的右下角，“那如果我在这里又扔了一块儿石子, 水波会变成什么样呢？” 女生继续在右下角开始画圈, 画了几个圈之后她停住了。 ——两个水波的圈即将交汇在一起。 底下传来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 女生有些犯愁地看向林语：“林老师，这怎么画？” 林语说：“大家有没有观察过两股水波相遇之后，再往前会发生什么？” 教室里有学生喊着：“我记得，它们会掺在一起, 互相影响。” 林语立刻说：“是有规律的吗？” “额……这……”学生犹豫了。 有另一个学生站出来说：“是有规律的，我观察过。” “过来画一下。”林语朝他递过去一根粉笔。 学生跑上讲台，画了几条类似于波浪线之类的东西。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大致意思对了。 林语点点头，让两名学生回到座位上。他用手指指着黑板上的水波和波浪线，说：“当两道波相遇，它们就会产生类似的影响作用，在物理学中我们用比较专业的方式称它为‘波的干涉’。” 说完，林语食指在空中相交，形成一个“×”的形状。 他说：“刚刚那个是日常生活中你们能肉眼能看到的波，现在我们来看一个平时不容易注意到的。” 他放下手中粉笔，环顾教室，朗声道：“哪位同学有小刀和尺子吗？可以借我用一下。” 离他最近的学生从铅笔盒里拿出了小刀和尺子。 “林老师，喏。” 林语接过小刀尺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车票，对着漆黑的背面部分，划开两道非常细而且离得很近的缝隙。 第71页 他把刚刚的操作解释给同学们听，然后问：“如果我用一道光照射这两个缝隙，他们在黑板上会映出什么？” “两道线！” “两条平行线！” 学生们的回答大致相同。 林语笑了笑，他回头擦干净黑板，紧接着示意教室两边的同学拉紧窗帘，关上灯。 整个教室瞬间暗了下来。 林语把划了两道缝隙的车票在桌子上固定好，然后站到桌后打开了雷射笔。 红色的雷射穿透黑色车票打在黑板上。 教室里传来一阵阵吸气声。 “啊……这……” “居然不是平行线吗？” 黑板上显示出来的是很多道黑红相间的线，有宽有窄。 “这是衍生条纹。”林语说，“大家想一想我刚才说的话，这像不像水波混合后砸在墙壁上的图案？” 有稍微反应快一点的学生立刻抢答：“所以光也是一种波！” “很好。”林语表扬了那名学生，同时严肃地说，“但是大家不能单纯把光看成波。我们现在场地实验受限，不能给大家展示其他情况。在另一种观测条件下，光在黑板上确实会形成两道平行线。” 这次反应最快的是张玉：“所以，光既是波，又不是波？” “光的波粒二象性。”林语收起雷射笔，黑板上的衍生条纹立刻消失了，“这个实验最终得到的结论是光既是波也是粒子，它的状态是两种特型的叠加。” 教室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这个实验会在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得到详细的讲解，现在我不会讲太多，担心会对大家产生误导。”林语走上讲台看着学生们，“请大家保持理性的心态继续学习，现有的定理和规律不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就像我们的世界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中间经歷了无数艰难的歷程。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有一颗探索、勇于质疑的心，并且学会观察生活，时常思考。” 台下零星地响起掌声，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密集响亮，伴着学生们眼中的光。 一节实验课结束，林语走出初三（1）班的教室。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林语回身，只见张玉跑向他，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下。 “林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张玉的表情十分坚毅，“我会考上和您同一所的大学，然后再读研、再读博……只要我的能力还能支撑我走下去，我就会一直学下去。” 林语先是一怔，待张玉说完，他欣慰地笑笑，伸手摸了摸张玉的头。 “好。”林语轻声说，“但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尽力无憾就行。” …… 林语沿着楼梯下到一楼。 音乐教室的方向传来一阵钢琴声，那声音跳跃活泼，伴着学生们欢快的歌声。 “我来自阿拉巴马，带上心爱的五弦琴； 要赶到路易斯安那，为了寻找我爱人。 晚上起程大雨下不停，但是天气还干燥， 烈日当空，我心却冰冷，苏珊娜，别哭泣。”[1] 林语走到教室窗边，看见立式钢琴旁坐着的洛新古，还有几名面带笑容拍手歌唱的女孩子。 女孩子们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窗外的林语，喊着：“是林老师！” 洛新古也停了演奏，扭头朝窗外看去。 走廊和教室之间的隔窗很矮，林语见状直接用手撑着翻过窗框跳进了教室里。 学生们欢唿起来。 其中有一个举手打趣：“林老师违规翻窗，我要去报告黄主任！” 林语两三步跑过来说：“别别别，饶了我吧，让洛老师再教你们唱歌弹琴。” 洛新古轻笑一声：“阿语拿我讨好小朋友们。” 学生们反驳：“我们才不是小朋友！” “就是啊，我们都上初中了。” 林语赶紧朝洛新古眨眨眼，那意思是——快弹琴转移话题啊。 洛新古淡笑着，伸出右手在琴键上按下几个简单的音符。 一个学生说：“啊，这是《小星星》。” 还有学生蹭到洛新古旁边，看着键盘说：“刚才洛老师教过的唱法。do do so so so——” 《小星星》算是很简单的曲目，就算没有钢琴教学，一般学校的课程也会有老师带着一起唱。 林语走到钢琴旁，突然洛新古加上了左手旋律，同时右手的节奏蓦然转快，由四分音符迅速转变为十六分音符，一连串的音阶从指下流淌而出。[2] “哇。”学生们一股脑都凑了过来。 明明还是小星星的主调，却在难度和技巧上翻了无数倍。 这就是钢琴的变幻魔法，是音乐的无限魅力。 一曲毕，有大胆一些的学生直接揽住洛新古的胳膊，说：“洛老师，你留下来给我们当音乐老师好不好？” 立刻有人贊同：“是啊是啊，我们去和黄主任说，给你开高一些的工资。” “我们都会好好学的。” 林语没想到学生们这么热情，脑子里赶紧搜索词彙准备打圆场。 第72页 忽地他听见洛新古说：“放心，我明年还会再来。” 林语错愕，不由得抬头看向洛新古。 他万万没有料到，洛新古会给出这种承诺。原本这次洛新古能陪着他一起来，就已经很让他知足了。 学生们有些失落，不过多少也猜到洛新古不可能真的留下来，于是继续问着：“明年也是这时候来吗？” 洛新古点点头，回答道：“明年淮山下第一场雪，我就会回来的，不见不散。” 有学生舒了口气高兴地拍手，也有学生红了眼圈。 “可是我明年就毕业了。”那女孩子说。 洛新古招招手示意那女孩子到他身边去。 女孩子眼眶中盈满泪水，依言走到洛新古身旁。 洛新古从口袋中拿出纸笔写下几行字交到女孩子手里，接着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今天几次合唱，我听出你的声音条件非常好，很适合学声乐。我给你写的是海都几个比较有名的声乐老师联繫方式，明天我会给你留一封推荐信。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去学音乐吧，钱不是问题，如果你愿意，我会资助你。” 女孩子先是怔愣片刻，紧接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谢谢您，谢谢……”她手足无措地擦着眼泪，“我……我想去……” “好了，别哭了，嗯？”洛新古掏出纸巾给女孩子擦了擦泪水，朝其他孩子说：“大家站好队，还记得我们刚开始说的歌么？” 学生们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立刻围成圈，把林语围在正中央。 林语还沉浸在为那位女孩子高兴的情绪中没有缓过来，看见学生们围住他，十分诧异。 “洛哥？”他疑惑地喊了洛新古一声。 洛新古开始演奏，起了个主调。 学生们面带笑容地看着林语，开口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歌》。 生日？ 林语眼睫微动。 哦，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好多年没有过生日，他都快忘了。 洛新古居然记得比他还清楚，还组织了学生们一起给他唱生日歌。 他抬头看着洛新古的侧身，屋外雪地折射的光芒映亮了钢琴金属滚轮，他的心上人沐浴着阳光，比盛夏烈日还要温暖几分。 曲毕，学生们欢唿起来。 在这欢唿声中，林语看到洛新古转身望向他。 “阿语，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的3瓶、羽落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1] 原歌曲《哦，苏珊娜》。 [2] 这里洛新古弹的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但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市面上常听到的《小星星》是简化版的莫扎特曲子，并不是莫扎特把《小星星》变奏扩弹了。这个“变奏曲”的曲名很有误导性。 ※ 文中关于“杨氏双缝干涉实验”的讲述是我结合自身学习，对量子力学和这个实验本身的理解，不代表官方学说。大家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网上更专业的实验视频有很多。 第34章 尽欢 林语很小就离开父母身边, 跟着老师住在学校学习。 他的父母以他为傲，经常在亲朋面前提及他，他就是大家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非常短, 父母平时工作也忙, 他从小到大过生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洛新古对他说出那句“生日快乐”的时候, 林语心中是有一丝不知所措的。但很快, 这一点点慌乱就被平復，他看向洛新古, 回以笑容。 林语留在学校上了一节晚自习，期间很多学生过来向他提问题，自然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脑洞。林语很温柔耐心地回应, 他不愿意打消学生们的积极性，所以对每一个问题都做了严谨细緻的回答。 等他和洛新古走出校门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时, 外面已经全黑, 天上缀满星子, 组成一道流淌的银河。 洛新古帮林语把围巾系好，拉着他的手在路上慢慢地走。 “生日礼物可能要等回去再给你了。”洛新古说。 “你能陪我一起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礼物。”林语回答。 “等你下月顺利去欧洲进修, 我们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洛新古轻轻唿出一口气，“我在欧洲的排期要到春天才有。” “那不是很好吗？春暖花开的时候, 我就在那里等你去找我。”林语淡笑着。 洛新古隔着绒帽摸了摸林语的头, 眼眸低垂。 晚上抵达招待所后，林语从肖然那里得知了一个意外事件——招待所意外停电。 他站在屋门口，被肖然往手心里塞了两根红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不好意思啊林博士，冬天停电以前是常有的事儿, 这两年稍微好一点，没想到今天又赶上了。”肖然脸上露出歉意，“我听镇上说，电路正在检修，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修好。” 林语握着蜡烛上下看了看：“好久没用过蜡烛了，我们正好欣赏一下星空和烛光。在城市里星星可是不常见的。” 第73页 肖然再三致歉，随后急急忙忙跑去协调招待所的其他事情。 林语拿着两根蜡烛走进屋，对洛新古说：“你这位富家少爷，长这么大，应该没碰上过用蜡烛的日子吧。” 洛新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林语手中接过蜡烛和打火机。 林语看着洛新古点燃蜡烛，又在床边的书桌上滴了点蜡油，把蜡烛稳稳地立在了桌上。 “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洛新古说，“你应该也挺累的了。” 林语锁了门，又拉紧窗帘，整个屋子只有两团跃动的烛火，将他们的身影在墙壁上无限地拉长。 洛新古解了领带，和外衣一起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他走进卫生间，用热水器里存积的一点温水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重新泡了泡毛巾走出来。 林语已经换好睡衣坐在床边，摘掉了眼镜，盯着跃动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新古走过去把泛着热气的毛巾覆在林语脸上：“愣什么神呢？” 林语简单地擦了两下脸，把毛巾握在手里，扭头看向洛新古：“洛哥。” “嗯？”洛新古也在床上躺下来，靠着床头看着林语。 “先前刚到北城的时候，我师姐问了我一个问题。”林语缓声说。 “什么问题？”洛新古偏过身子。 林语往洛新古的方向凑近了些：“洛哥，你知道什么是seme和uke吗？” 洛新古脸上表情僵住。他把目光移开，微微蹙眉说：“苏梦这人……还真是玩心大……” 林语却不允许他躲，又靠近了一点：“我说我不知道，师姐就让我来问你。” 温热的气息都快喷到脸上了，洛新古抿抿唇，抬眸看向林语，说：“下次别再和你师姐或者其他人讨论这问题。” 林语点点头：“嗯，所以我才来问你。你跟我说清楚，我就不去问别人了。” 洛新古伸手抚摸着林语的脸，由于刚刚被热毛巾覆过，林语的脸颊还略显潮湿。 “林博士，求知慾太盛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他轻声说，“先睡吧，找时间我详细跟你说。” 林语拉住洛新古的手：“洛哥，人生有三大喜事。” 洛新古目光顿了顿。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林语一字一句地说着，“我早已经提了金榜，他乡见了故人，就还剩下一件喜事……洛哥，今天红烛早早地点了，你愿意陪我么？” 洛新古喉间一紧，心脏也被瞬间缚住了，连唿吸都觉得艰难。 他感受到手指触摸之下的林语在轻轻发抖。 林语在害怕。 不知道是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是害怕他不会回应。 上一世他们之间仅有的几次温存都发生在囚室里，是他强迫的林语，伴随着诸多不美好的回忆。但他不能解释，林语当时只有两种下场，死在他父亲手下，或者死在他手里。只要林语还保持清醒，就没办法瞒过他父亲那道关。要么林语被他严刑拷问打成半死不活，要么……就是以这种方式失去被利用的价值。 他选择了后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形同傀儡的林语，和不愿意再被他触碰的、悲戚的眼神。 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洛新古垂眸看去，是林语吻了他的掌心。 他闭上眼睛，任凭这一个轻轻的吻把他的心撕成碎片。 然后他将林语揽入怀中，从额角亲到脸颊，再到那张轻薄的唇。 他牵着那只颤抖的手到自己领间，帮忙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 红烛摇曳，一室清冷，可唇间交换的唿吸却是炙热的。 他叩开对方的齿关，释放所有被隐忍在喉间的喘息。 林语的眼角沁出眼泪，却不肯放开他。 他在林语的耳边和颈间呢喃，醉梦之间含着耳垂吮吸。 雪沁腊梅，芯蕊战慄，枝叶葳蕤。 在蔓延无尽的黑暗中，一道光破开风雪的阻碍，直达幽深，映照着寂静无人的领地。细嫩的草芽在光芒的映照下疯长，被风雪摧残凋零，又被迅速地重塑，在浪潮的拍打和反覆跌宕中宛若新生。 是煮熟的汤盏，是浮起融化的冰山，是无妄海佛子回首留恋的尘世姻缘。 他吞食了林语的泣音。 “洛哥……”林语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泪沿着下巴滴落在褶皱的被单上。 他拉着林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声音带着蛊惑的尾调：“别哭，林博士，日后只有你伤我的份了。” 黑夜完全笼罩了外面的世界，红烛缓缓燃尽，余下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洛新古，这要是还往后退我真的怀疑你不行啊【摇头 好了，前半段感情最炙热的部分都在这里。后面他们就要回海都做脑成像实验，真的一点虐都看不了的可以跳。应该也不叫虐吧，是他们必须要经歷的过程。洛新古要真正把过去放下，才能心无旁骛地和林语在一起。林语也同理。 第35章 前世 周五一早, 他们坐上了返程的大巴车，车子即将发动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喊声。 第74页 靠窗坐的林语探头朝外看去，只见十好几名学生站在车后, 朝他招手。 “林老师！” “林老师、洛老师！” “一路顺风——” 大巴车“突突”地开动, 渐渐地将人群甩在身后, 学生们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林语看着看着, 忽觉心头髮涩，他关上窗坐正了身子, 轻轻将窗帘拉起。 洛新古靠过来，帮他把窗子关紧，说：“如果你还想待几天, 我就留下来陪你。” 林语摇摇头：“下周我就要正式上班，然后跟老师报个到去欧洲学习了, 没有时间在这边。” 洛新古没再多说, 而是握着林语的手：“那我回去就先跟你去实验室,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当你的志愿者？” 这倒是说到了林语心坎上。林语应诺一声，接着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对洛新古说：“洛哥，我想让北乔进我的项目。” “嗯？北乔？”洛新古扬扬眉。 “对, 他在数据修復和图形復原这方面很有研究，虽然年纪小, 但表现出的能力堪称天才。”林语如此判定。 “他啊, 那你就亲自跟他联繫一下吧。”洛新古浅笑，“毕竟小乔脾气古怪执拗，他想干的事肯定会干，不想干的事就算拷着他他也不会答应的。” “嗯。”林语若有所思地点头。 …… 次日是周六, 研究所没有什么人加班，林语带着洛新古进了实验室，如同上次所做的那样。 洛新古还在和他开玩笑：“阿语，上次的结果你说要给我看，结果还是没有拿给我瞧么。是不是我生成的图像画面太可怕，有悖我平日的温和模样。” “说实话，上次的实验不算成功，图像被损毁了。”林语嘆口气，“你的实验数据很特别，波动函数是独一份，所以才会希望你再来一次。希望这次能顺利生成想要的实验图像。” 洛新古皱眉：“我不记得我生成了什么。” 林语说：“嗯，这肯定，因为你是在被催眠状态下进行实验的，醒过来就会忘记看到什么。” 洛新古点点头，安慰林语说：“别着急，一次不行我们就再试第二次第三次，只要能帮上你，怎么都好说。” 林语在洛新古的额头上涂了耦合剂，戴上各种冰冷的仪器挂件，还有血压侦测、心脏侦测等测量设备。 “要开始了。”林语说。 “嗯。”洛新古应了一声。 这次林语比上次更加小心，无论是催眠的时间还是问询速度都更加缓慢细緻。终于，数据被平稳地记录下来输入到电脑中，所有的心电图和血压指标都显示稳定。 林语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仪器旁边关停设备，然后把复杂的挂件从洛新古身上除下，慢慢将洛新古从实验台上扶起来。 “还好么？”他问。 “没什么感觉。”尽管这样说，洛新古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你看一下数据怎么样。” 林语点点头，他回身打开显示图像专用的屏幕，生成的数据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转化成了视频图像。 林语一怔。 ——还是一片黑暗。 “还是……失败了。”林语脸上的错愕掩都掩不住，“这是为什么？明明其他的数据都能成功转化的。” “阿语，这次也不行吗？”侧方传来洛新古的声音。 林语沉默片刻，低声说：“洛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实验室待一会儿。” 他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 “那我先走了，你别搞得太晚，我在家里等你。”洛新古说。 “嗯。” …… 时针从上午九点转到下午三点。 林语正趴在办公桌上小憩，忽地听见外面传来喊声和敲门声。 “砰砰砰！” “林老师，你在吗！”是方晴的声音。 林语揉揉眼睛：“在。进来吧。” 方晴拉开门，手中提着两杯奶茶，给林语放了一杯在桌上。 “一回来就赶紧泡实验室，不愧是林老师。”她赞许着，“快喝点奶茶解解乏。” “谢谢，你今天过来干什么？”林语问。 “哦，我昨天忘了些东西在办公室，回来取，顺便想把昨天没弄完的材料再整理一下。”方晴笑嘻嘻地指着奶茶，“看看，我多么地未卜先知，就猜到你肯定在。” 林语的手机“叮铃”响了一声。 他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是北乔发来的消息，附件中放了一个加密压缩包。 上午实验出问题后，林语就第一时间联繫了北乔。北乔之前就跟他提及过对实验感兴趣，果然接到他的电话后认真地接收了问题列表，并答应在下午五点前反馈意见。 “是不是有人在找你？那我先回去，不打扰啦。”方晴摆摆手，走出实验室，还特别贴心地替林语关上了门。 林语打开了加密压缩包，里面率先传出来的是北乔的声音。 第75页 “林语博士，请你按照我所说的步骤操作。” 林语将手放到了键盘上。 “首先将你的其他数据都放到隔离区，只留下你想要恢復的这一个。” 林语依言操作。 “然后把我给你的程序在虚拟机上面运行，把数据放进去。” 林语打开了程序，拖动着数据放到程序运行框里。 但他却没有松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隐隐不妙的预感，就好像一旦松开手把数据復现，就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件发生一样。 “大概十分钟左右，图像应该就能显现出来，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繫我。” 北乔的语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林语轻轻嘆口气，松开滑鼠。 程序按部就班地运行起来，画面正一点点生成。 林语看了一眼时间，准备给洛新古打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可能晚饭也不回去吃了。 但是，屏幕上出现的一个画面突然吸引住他的目光。 林语微微蹙眉，把恢復到一半的视频图像放大了两倍。 虽然画面很模煳，但林语能看清楚，那是一栋高楼。 天空是烟红色的，远处星子般飞行着的是小型的侦察机，有火光从遥远的东方亮起，伴着昏沉的雾霭和狂风。 有一个人站在高楼之上，穿着白色的风衣，衣摆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望着一片凌乱的世界。 屏幕之外的林语觉得那身影很熟悉，他推推眼镜，愈发凑近屏幕。 忽然，屏幕中身着白衣的人扭过头，朝着镜头的方向看来。 林语的眼睛倏然缩紧，他的心脏勐地停跳了一拍，整个人后仰，急速喘息着。 ——屏幕中的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 晚饭时间，洛新古先开了一瓶白葡萄酒。 他加了几块冰放进杯子里，看着冰块在杯子中上下浮沉碰撞，目光微沉。 林语没有联繫他。 整整一天，林语都没有给他发过哪怕一条消息。 往常就算加班不回家吃晚饭，林语都会发消息告诉他一声，不会像现在这样置之不理。 难道是出事了？ 洛新古不想打扰林语，却也放心不下，手机握在掌心转了好几个圈。 手机停稳。洛新古手指点了点屏幕。 他最终还是拨出了号码。 …… “嘟——嘟——” 手机在桌面上不停地震动。 没有人接听。 它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画面一帧帧地闪过——燃烧的城市、哭泣的孩童、流淌的血和军人手中冰冷的枪械。 他看见一只军靴踏过铺满碎玻璃的街道，紧接着那名军人完整地出现在画面中，手中握着的小军刀上血痕蜿蜒，军人毫不在意地用绢布擦干净刀刃上的血，然后收刀入鞘。 他看见那人的肩章上镶着三颗星。 他看见那人转过身来，目光幽暗深邃，脸上毫无笑意。 那是，洛、新、古。 林语攥着外衣的双手在打颤。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屏幕中军人装扮的洛新古，他的心里第一时间生出的不是钦慕、不是好奇也不是惊讶，而是恐惧。 渗入骨髓的恐惧。 眼睛涩得慌，头也疼。 视频每往前前进一帧，他的头就疼得剧烈一分。 「停下来，不要再看了！」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吶喊。 但理智终究战胜了紊乱的心，他压抑着强烈的不适感继续往下看。 视频像是被颱风扰乱的老旧信号台，带着咝咝啦啦的噪音和划痕。 他看见身为军人的洛新古走到了一间铁门铸成的屋室前。 他看见门被打开。 他看见了坐在床上衣衫凌乱目光涣散的“林语”。 他看见“他”被压倒。 他看见“他”在挣扎。 他看见…… 林语低下头，眼前一片模煳。 原来是泪水把镜片弄湿了。 他把眼镜摘下来，胡乱地用手背擦眼泪，泪水却跟被洋葱刺激到了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流。 头疼，心也疼，哪里都疼。 就好像疼痛不是发生在画面里的，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那片阴影再度袭上心头，重重叠叠地将他包裹、密封，透不过气。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回林语终于注意到电话，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写着来电显示的名字。 ——“洛新古”。 他盯着那个名字，缓了好久。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 林语喉结上下滚动，他艰难地伸出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阿语？”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林语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下颌。 “阿语，在听吗？”洛新古耐心地重复着，“你一定在忙吧，我就是问一声，你没事就好。我烤了饼干等你回来吃，这次试了一下带夹心的，感觉还不错。” 第76页 林语用力咬住衣角，这样才不会发出颤抖的哭声。 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 “阿语，怎么了？”洛新古声音低沉了些，“是不是实验出了什么事？” 林语抬起头，电脑视频画面已经结束，一条笔直的线刺眼地横在屏幕上。 “洛哥……”林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沙哑，“我今天不回去了。” “……加班吗？” “嗯。” “我去给你送点吃的。” “不用。”林语缓慢地说着，“你不要来，我们……开会，不让进的。” 周遭陷入漫长的冷寂。 “好，那我不去。”洛新古说，“我电话晚上不关机，有事你随时找我。” 林语再也控制不住，按下了“挂断”的按钮。 他从手机屏幕反射的镜面里，看见了双目通红的自己。 为什么会想起来呢？ 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呢？ 林语缓慢地把头埋进膝间，整个身子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虾。 *** 林语记得，他从十五岁那年开始成为洛新古的手下。 封锁区建成的第三十年，整个国家被军队完全管控。 身为司令的长子，洛新古很早就从军参政，在军队里拥有极高的声望和权力。 他曾经见过洛新古一枪击毙敌对的人。血溅到衣服上，洛新古面不改色，轻轻一擦就转身离开。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洛上校是所有人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存在。 当然了，如果说洛新古是昏庸无道的君王，那么作为洛新古左膀右臂的他，就是助纣为虐的罪臣——谁都好不到哪里去。 醉心于科研的林博士并不听从于哪一派。 他跟着洛新古，最初因为他的老师，后来因为洛新古给他提供了最完善的实验场所和最完美的实验品。 洛新古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从来不必考虑做出来的东西会有什么颠覆世界的影响。 洛新古还说，等他的设备没问题了，就当他的第一个实验者。 他们之间关系处得很融洽。 洛新古有时并不把他当成真正的下属，还会跟他聊聊花草和专业领域的东西。 当然，有时洛新古还会拿他开玩笑，甚至有一次在办公室亲了他。 那是非常突然的吻，毫无准备。 林语特别羞恼，忍了好多天没去见洛新古，最后因为工作汇报的事情，不得不去见。 结果，他果然看见洛新古一脸笑意地坐在圆桌后面，托腮看他。 往日里杀伐果断的上校大人，眼中流露出难得的戏嚯和温柔。 他不知该看向何处，一颗心乱跳地厉害。 林语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度过。 直到那一天，他听说了“人类肃清计划”。 世界的环境一日比一日糟糕，这片土地已经无力承载如此庞大的人群，政府决定将一小部分人迁入地下城，而所有留在地上的人，将迎接灭世武器的袭击。 「等待着他们的，是绝望的死亡。」 终于，林语坐不住了。 他跑去质问洛新古的那天，军队和反叛军在封锁区外开战。指挥室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士兵的汇报声和战场上实时转播的炮火声。 洛新古穿着一身军装，双腿随意地搭在沙发前的小桌子上，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神情惬意。 看见他进门，洛新古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另一杯酒。 “林博士，来喝一点啊。” 他没有接茬，而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看着洛新古说：“上校，我不怎么喝酒。” “哦，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洛新古慢悠悠地坐直身子，把酒杯在桌上放好，“如果是汇报工作进度，林博士今天就可以先回去了，我还等着料理封锁区外面那群杂鱼，暂时没心思听你的汇报。” 林语皱眉。 他有些紧张地扶了一下眼镜腿。 “不，上校，我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找你确认。” 洛新古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似乎并未在意林语的话。 “关于人类肃……” “林博士！”洛新古突然拉高声调。 林语声音一顿。 洛新古站起身朝他走来。军靴踏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见这位魔鬼上校拉了拉白手套。 洛新古停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然后身子前倾靠近他的耳侧。 “知道就算了，还特意说出来，林博士可真不怕死啊。”洛新古轻声地、慢悠悠地说着。 林语怔住。 “出去继续做你的事，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洛新古说完这句话，直起身子走回沙发旁，再没有看林语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踩到洛新古的雷区。 但雷没有炸，也没有响。 可惜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他。 第二次让军队发现不对劲，是他拷走了所有数据资料准备跑路。 第77页 机器的自动报警系统被启动了，他拔了数据盘匆匆逃离，被洛新古带队堵在了巷道口。 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血压升高。 他看见洛新古拔出配枪，那人漫不经心地拉拴上膛。 “林博士，我说过我最讨厌叛徒，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洛新古遗憾地说。 林语咬牙一步步后撤，洛新古身后的士兵齐刷刷举起了枪，无数根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的心脏。 他四周的退路皆被封死。 林语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要栽在这里。 但，洛新古朝身后摆了摆手。 “放下，尽管让他耍花样。”洛新古轻蔑地看着他，扬起手/枪，“在我面前还想逃，是看不起我的枪法吗？” 士兵们放下了枪。林语盯着洛新古。 洛新古收起笑容冷着脸，向他举枪：“你这傢伙，倒是给我动啊！” 林语吸了口冷气，一狠心转身疾跑，身后传来点射的枪声，但没有一发射中他。 他想，上校大概是真的气急败坏，今天居然连枪都端不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 林博士，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喜欢你？ 感谢长庚真的好温柔的25瓶、打烊.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36章 摊牌 后来, 又发生了很多事。 他作为“反叛军”对抗军队，致力于修復理想乡，帮助北乔和洛商安摧毁洛新古的“肃清计划”。 他和洛新古打游击战，对方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他的藏身地, 但他运气好, 屡屡顺利逃脱。 有那么两三年的时间, 他再也没见过洛新古。 只听说哪个村子又因为战乱被波及了, 死了很多人；哪部分不服从政府的势力，被统统赶尽杀绝。 终于, 那一天被抓住的人成了他自己。 林语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自己是跑不了的。 只要能守住理想乡的地址, 保护洛商安和北乔不被发现，他就算胜利。 他看着洛新古向他走来。 会被用刑吗？还是说, 会被直接击毙呢？ 洛新古一定恨透了他, 没准一气之下把他吊死在封锁区外的铁网上。 军靴踩上肩膀, 他避开洛新古的目光，一声未吭。 直到洛新古用军刀挑开了他的衣衫。 …… 他在囚室里不死不活地待了很多天。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洛新古囚禁到死的时候，洛新古走进囚室拖着他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战争要结束了，战俘的下场一般都是被击毙。 但洛新古放了他。 他踉跄地回到藏身地, 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后来，北乔以摧枯拉朽的攻势扭转战局, 一举攻破了上校建立这么多年的铁网。 战争, 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 洛新古，死了。 关于那个人的死亡，坊间有很多种传闻。 有人说，洛新古是自杀的。 也有人说, 洛新古死在愤怒的民众枪下。 但无人不拍手称快。 当时林语站在实验室的屏幕前，看着洛新古的身体坠下高楼，像是一只折翼的、破碎的鸟。 运筹帷幄的上校，居然在最后一局输得一败涂地。 林语拒绝了洛商安和北乔的邀请，独自一人生活在地上。 再后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事了。 *** 实验室的灯光彻夜未熄。 方晴走得时候还特意问了问林语有没有吃晚饭，林语“嗯”了一声，方晴就整理完东西离开没再留意他。 林语坐在椅子上，目光没有聚焦地看着面前的桌子。 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 ——洛新古到底记不记得。 这个实验的图像生成和信息检索，只是挖掘脑内的深度意识和人类内心的世界构造，洛新古有一定可能性是完全不记得的。 那么，他就应该把两个“洛新古”完全地分开看待。 他和洛新古，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因为那些不该存在的“过去”扰乱了步伐，才是最让他痛心的事情。 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洛新古不记得的基础上。 如果洛新古记得…… 林语仰头靠着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蜘蛛编织的网，一场易碎的幻梦泡影。 …… 林语在实验室泡了两天两夜。 周一上班的时候江淮左来得早，六点多就到了单位，看见林语的实验室亮着灯。 江淮左一阵皱眉，去综合室调了监控，惊讶地发现林语一直没有休息。 他直接跑去二楼拉开实验室的门，看见林语趴在办公桌上，手捂着胃。 “阿语！”江淮左上前两步扶住林语的身体，手指所及皆是滚烫。 江淮左瞪大眼睛：“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着熬夜？你在发烧啊！” 林语半睁着眼：“老师……” “哎呀，不让人省心的小傢伙。”江淮左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揽过林语的手臂，把发烧的林语架起来。 第78页 “老师，我还能走路。”林语声音嘶哑地说。 江淮左没理会林语的辩驳，把林语送出实验室，按下电梯到了一楼。 他想打一辆计程车，直接去医院。刚一出研究所大楼的门，就听见一声“江叔”。 江淮左脚步一顿，朝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去。 门口附近停着一辆车，车门打开，洛新古从驾驶位走了下来。 江淮左迟疑：“小古？” 由不得江淮左不疑惑——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洛新古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昨晚就一直都在了。 洛新古的目光落在林语身上。“林语怎么了？” 江淮左心疼地说：“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着加班熬夜，把自己弄得发高烧。” 洛新古点点头，双手递上前：“江叔，您去忙吧，我送他去医院。” 江淮左看了一眼林语，对方垂着头，没什么反应。 “好，那你路上多注意。”江淮左小心地把林语交给洛新古，“需要我跟着吗？”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洛新古说。 “好。” 车子缓缓启动。 洛新古看了一眼后视镜。林语蜷缩着躺在车后排，一直没有吭声。 车子开动好一会儿，洛新古听见林语开了口。 “洛哥……” “别担心，我们去医院。”洛新古声音温和。 “你……什么时候在楼下的？”林语轻声问。 洛新古停顿片刻，回答：“昨晚上。” 他等了林语一整夜。 林语没再说话，洛新古也什么都没问。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医院，洛新古带林语去了急诊。 一番挂号、抽血、诊断，最终林语躺在病房里，挂上了点滴。 洛新古坐在林语旁侧床上，看着药液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进针头。 他将目光上移，看见林语脸上满是倦意。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液。”洛新古说。 “嗯。”林语大概也是累急了，很快便进入梦乡。 洛新古揉了揉太阳穴，皱眉思索着。 他走到医院走廊，拨出号码。 半晌，对面接了电话。 “洛哥，现在还不到七点啊。”北乔的声音带着睏倦的尾音，语气相当不满。 “对不起这时候打扰你，只是我有件事挂在心上，想跟你确认一下。”洛新古说。 “哦，你说。” “这两天林语有没有联繫你？” “林博士啊，有的。他周六做了个实验，实验数据有些问题需要处理，我就给他发了个修復程序。”北乔漫不经心地说，“他后来没再找我，应该数据恢復成功了吧。” “哦。” “怎么了？”北乔问。 “没事，我知道了，你继续睡吧。”洛新古再次道了谢，结束通话。 他重新回到病房，坐在林语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 十点半，护士来病房换了最后一瓶液，同时林语睁开了眼。 洛新古走过去摸了摸林语的额头，微汗。 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 他松了口气。 “洛哥。”林语喊着他，“几点了？” “十点半，一会儿中午你想吃点什么？”洛新古问。 林语摇摇头。 洛新古劝着：“你得吃一点，要不就喝点粥。” 林语微微蹙眉，像是要起身。 洛新古帮林语垫好枕头，扶着慢慢坐起来。 林语抬眸，看着洛新古的脸。 “我脸上有东西？”洛新古问。 林语错开话题，缓声说：“洛哥，你过来。” 洛新古于是又凑近一点。 林语身子前倾，揽着洛新古的肩膀拥抱了他。 洛新古很诧异，赶紧扶住林语的后背揽紧。 “阿语？” “洛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林语问。 洛新古心下一沉。 “你还生着病。”洛新古说，“怎么突然又挂念起这件事？” 林语没再纠缠，而是松开了洛新古，仰头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林语说。 林语越是这样言语晦涩，洛新古心里就越是擂鼓。 他隐隐觉得林语察觉到了什么，但听上去又不像。 如果林语知道了前因后果，怕不是直接离他而去，哪还会愿意接受他的拥抱呢？ “我渴了，你帮我接点水吧。”林语说。 洛新古自然应允，他早就备好了水，回身拿了杯子过来递给林语。 林语伸手去接，口中淡淡地说。 “谢谢长官。” 洛新古手中水杯一下子倾倒，水泼湿了林语面前的被单。 他震惊地看着林语。 林语盯着被单上的水渍，面无表情。 “咔哒”、“咔哒”。 房间中的钟表响着。 半晌，林语抬起头，眼尾带着潮湿的红痕。 第79页 “你一直都是记得的，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bc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37章 抉择 水杯掉落在被单上的那一刻, 洛新古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最好的反应，就是他本该根本没有反应。 四年前在宴会上，他拿着林语送他的白蔷薇, 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那是一种负累。 他每向林语靠近一步, 就被过去束得更紧一些, 直到自己坠入深渊, 无法翻身。 那一世他牺牲了很多人。但其中让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还是林语。 他想补偿, 却又害怕。 怕得要命。 此时此刻，林语坐在白色的病床上，神色恹恹。 他想解释, 却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他是被绑在十字架上等待命运宣判的罪奴，身下火焰炙烤,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你对我的好, 是怜悯吗？”林语慢慢地说, “还是一种补偿？” 洛新古心中苦涩：“不是的，都不是。” “总不能是喜欢吧？”林语挤出一丝笑，“我不觉得上辈子对敌人那样深恶痛绝的洛上校，会喜欢一个叛徒。” 洛新古蹙紧眉头。 这一句句, 是直接在剜他的心。 林语攥紧被单：“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可笑极了？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 还要看我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你, 还说什么不配不敢的谎话。我毫无保留地向你示爱，甚至在淮山跟你……洛新古，你……你怎么能这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啊……” 颤抖的尾音被吞进腹内, 林语抿住唇，面容紧绷。 “阿语，说来话长，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洛新古努力组织着语言，“你给我点时间，我跟你说清楚。” “这世上没有洛上校摆不平的事情，我这种弃子，对上校说的话哪敢不听呢？”林语平视前方，“只是，我没有力气再去分辨你话里的真假，你让我害怕。洛新古，算我怕你了，行么？” ——你可以说，你随便说。 ——但我一句也不信了。 洛新古的胃里一通翻搅。 巨大的无力感困住他。 深海中一片漆黑，他沉了底。 “我们回头再谈这些，你先把病养好，阿语。”他轻声说。 林语置若罔闻。 “后天我启程去慕尼黑，机票已经订好。”林语将无名指上的银戒摘了下来，放到床边，“洛哥……你知道我这句洛哥喊的是谁。我确实还喜欢你，但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所以，我不敢再继续喜欢你了。请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 林语对他用了敬语。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洛新古沉默许久，终究开口：“不喜欢你就扔掉。不论你信不信，那就是给你留的，我不会再收回来。” 当天，洛新古独自驾车回了别墅。 他平静地接了北乔后续询问的电话，还有王浩关于工作的通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然后，他拉上别墅里所有的窗帘，将自己关在一片黑暗中。 他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条烟拆开，取出一盒撕破包装。 他点着了烟，慢慢地走回到钢琴旁边。 寂静漆黑的房间里，亮着菸头一点红光。这一点光芒暗下去又亮起，菸蒂在琴凳旁边堆起了小山。 洛新古手臂抵着琴架，低头看着被菸头火光映亮的琴键。 菸灰砸在白色琴键上，他干脆伸手把菸头在那上面碾了碾。 洁白的琴键染上层层灰痕，又被上方砸落的液体晕开。 他这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想甩开上一世的影子和负累，可所有的努力都在今日被摧毁。 洛新古缓缓闭上眼睛。 偷来的欢喜，终有一日会被收回。 …… “咚咚咚！” 大门被用力砸响。 洛商安站在门外，奋力地敲着门：“哥！你在吗！” “咚咚咚！” 没有人回应。 洛商安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看了看落地窗里面紧闭的窗帘，又加大力度拍了拍门。 “哥，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啊！” “吱呀——” 门开了，是里面的电子按钮被启动。 洛商安怔愣着，反应过来后他迅速跑进屋内，被扑面而来的烟气呛得直咳嗽。 “咳咳……哥你不是不抽菸了吗？”洛商安眯着眼睛往里走，房中一片漆黑，透过大门漏进来的一点光，他看到了坐在钢琴旁边的洛新古。 洛商安的动作僵住了。 “哥？”他轻声喊着。 钢琴旁边滚着无数个红酒瓶，有的还在往外淌液。他的哥哥歪头靠着琴腿，没有半点神采。 洛商安匆匆忙忙跑过去：“哥，哥你别吓我……我听小乔说你状态不对，没想到是这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是林语出事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洛新古就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半黯。忽然地，洛新古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第80页 洛商安一惊，扳住他哥哥的手臂：“哥，你咋了？！你说话啊！” “小安，你恨不恨哥哥……求你别恨哥哥好不好？”洛新古吐字模煳不清。 洛商安一头雾水：“恨你？” “哥是做得太过火，但哥不是故意害北乔的，真没想逼死他。”洛新古拉着洛商安的手臂很用力，“你别再走了，你别不理哥哥，哥心里难受。” 洛商安吓坏了。他抱着哥哥的身子，慌不择言地安慰：“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亲哥，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别难过，北乔什么事都没有，你做噩梦了吧？缓一缓，放松点，没事的，没事……” 他安抚了洛新古好一阵，对方才沉沉睡过去。 洛商安看着自己的哥哥，觉得他面前躺着的不是洛新古，而是一尊精緻的洋娃娃——外表美丽，内里空虚。 终于在今日，洋娃娃破碎了。 收拾好钢琴周遭的酒瓶后，洛商安又看见了琴凳底下散乱的一堆菸蒂。 坐立难安的洛家二少爷掏出了手机。 …… “嘟——” 手背上贴着输液后留下来的止血贴，林语刚走出医院，就听到手机在口袋中震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是“洛”字开头的人名。 只不过这次，是洛商安。 林语接起电话：“小安。” “林语哥，你这两天和我哥碰面了么？”洛商安的声音比起往日沉重许多。 林语“嗯”了一声，没做过多解释。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吵架，我只是……从没见过我哥那样。”洛商安深吸一口气，“我今天去见他，他只剩下半口气，跟个死人似的。” 林语捏着手机的指节一紧。 “他喝了很多酒，还抽菸……我哥戒菸很多年了，后来一闻见烟味儿就嗓子疼。”洛商安说得字字艰难，“我哥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不觉得你俩有啥矛盾会把他逼成这幅样子。你能跟我说说，我哥遇到啥事儿了么？” 林语听得皱眉，半晌才接话：“他人在哪？” “在家，刚睡着。” “等一下我回去收拾东西。”林语说。 “……收拾？” “嗯，我后天去慕尼黑，进修学习一段时间。”林语回答，“具体的等我到了再说吧。” “好。” 洛商安挂断了电话。 傍晚时分，林语抵达别墅。 洛商安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林语进门立刻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 “林语哥。”洛商安满脸尽是担忧。 白色布偶猫跟在洛商安身后可怜巴巴地朝林语“喵喵”叫，看来洛新古下午一通折腾把它吓得不轻。 林语环顾房间一周，尽管洛商安收拾了一番，但还是闻到一股菸酒混合的糟糕气味。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小白的头，然后看向洛商安：“你哥在房间吗？” “在的。”洛商安点点头，“林语哥，那你等我哥醒了跟他聊聊吧，我就先走了。” 说完，洛商安打开大门，顺便抱走了布偶猫。 林语沿着楼梯往上走，在主卧的位置停下。 卧室门口开着，洛新古头髮凌乱地睡在塌间，一只手臂摆在被子外面。 林语走进房间，看着洛新古的睡颜。 他现在看到的洛新古绝对没有洛商安当时目击的惊心动魄，但床上人这幅样子也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不再文质彬彬，也不再光鲜亮丽，甚至现出了一丝腐坏的预兆。 一点都不像聚光灯下的艺术家。 也许是他进门带了些冷气，洛新古被惊扰，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洛新古愣了两秒，随即开口：“阿语，你退烧了么？” 第一句居然还是先关心他的病情。 林语点点头：“我没事。” 洛新古轻笑，但笑容没有维持很久，眉头紧接着蹙起：“我喝了点酒，有点头疼。” “你好好休息，我是来收拾东西的。”林语说，“我后天一早就走，明天会住在研究所，就不打扰你了。” “记得多带点厚衣服，那边比海都冷得多。”洛新古缓声道，“别再冻得生病。” 林语半垂着眸，神色淡淡。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洛新古一字一句地说，“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分开就……” 话音未落，林语朝他走近了些，在床榻旁边坐下来。 洛新古一怔。 林语俯下身，拉着洛新古的手放到自己的领口位置，轻轻向下拉，露出一段白皙锁骨。 洛新古缓缓睁大眼。 “你不用折腾自己。”林语语气寡淡，“我今晚上留下来，你想怎样都行，做几次用什么姿势我都听你的，到你满意为止。” 洛新古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第81页 面前的人，不是十九岁的林语。 而是上一世屹立在炮火营阵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林语。 “你以为……我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你吗？”洛新古说得艰难，“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择手段？” “上校对我，谈不上用手段吧。”林语看着洛新古的眼睛，“我这点计谋水平，纯粹是被上校握在掌心里面玩弄，哪有什么反抗的余地。我以为我在医院说得很清楚了，我怕你，所以我不敢留在你身边。你要是愿意，我们就留些情面，好聚好散，别把剩下的那点好感全都耗光。” 洛新古也冷了脸色：“我要是不愿意呢？” 林语身体压得更低，贴近至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唿吸里带着迷醉的热度。 “你不用这么逼我，来这里的一路我想了好几轮。你别再折磨自己，我也不想费心思判断你是不是虚情假意。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被你盯上的人怎么都逃不掉，与其反覆遭受羞辱，还不如干脆一些。” 林语略一停顿。 “我就当你的禁脔。” 洛新古瞳孔瞬间缩紧。 林语缓声补充了一句：“但只有一点，你今后，再也不要跟我提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长庚真的好温柔的15瓶、abc的1瓶、管好你自己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对一位爱琴的人来说，平时捨不得往琴上放任何东西，比如花瓶、比如重的书籍。洛新古直接把菸灰按在琴键上，几乎等同于按他自己的手背。 唉，这一章差点给我写吐血。手心手背都是肉，谁哭我都心疼。【西瓜抹泪】 第38章 进修 清晨他醒来, 阳光映亮了床褥。 林语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还有些不适应，腰上揽着他的手收得很紧。 林语把那只手臂往下推，果不其然惊动了洛新古。 对面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带着晨起雾朦的棕色瞳仁中映着他的身影。 这幅场景容易让人沉溺, 尤其是分不清过去和明天。 但不行, 这样不行。 林语提醒着自己, 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类。这个人既能够将他捧上青云, 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摔落深渊。 于是，林语凑过去一点，淡笑着开口。 “长官, 昨晚上你还满意么？” 他特意用了与平时不同的声调，就像是要在床上的他和平日里的他之间, 划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洛新古静静地注视他片刻, 蓦地笑了, 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哭得好听，身子也软，给你加钱。”洛新古声音慵懒。 林语表情一僵。 洛新古挪到林语身边，说：“林博士, 不会说那些伺候人的浑话就别逞强，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林语收起笑容就要起身, 被洛新古一把拉了回去。 “开玩笑的, 别生气，再陪我睡一会儿。”洛新古顺着他的刘海。 林语的手抵着洛新古的肩膀，因为用力而指节泛青。 “我要收拾东西，我要去研究所。”林语说, “玩够了就放我走。” “这就闹起来了，你知道那些上流名贵们的禁脔都有多乖么？”洛新古神色淡淡。 林语目光顿住。 “我还以为林博士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现在想来还是对我不够了解。昨天话说到那份上，林博士不会只有这点觉悟吧。”洛新古扣着他的手，“既然不谈感情，就谈点现实的。我是个喜欢欺负人的恶劣变态，真随我的心思那就是要把你捆起来放在暗室里日夜磋磨，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提到痛处，林语皱了皱眉。“明天我就离开，你就算有这心思恐怕也做不成。” “现在做不成，不代表我未来不会去做啊。”洛新古说得漫不经心，“我不是什么好人，林博士当然得提防着点。鬼知道哪天我心血来潮又把你给关起来呢。” 林语抬眸看着洛新古。 自从摊牌，洛新古倒是没了名人的光环和架子，开始半是威胁半是耍赖地气他。 他轻嘆一声。 “我们这种关系，你倒是不用觉得有负担。我要去欧洲很久，这段时间你要是有心仪的对象就尽管带回来，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好事。万一你腻了我了，不想盯着我了，我就可以……”林语的话说到一半，被洛新古用食指按住了嘴。 洛新古声音冷淡：“你想得可真远。” “都是实话。”林语推开洛新古的手，神色不变。 “那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不爱听。”洛新古垂下头含着他的唇，手沿着嵴椎下滑，触及尾端。 时间由此被无限延伸，直到日光终点。 …… 次日一早，林语登上了前往慕尼黑的飞机。 洛新古给林语发了一条落地报平安的消息，林语没有回。 洛新古想了想，自己现在确实没有立场关心林语，只好自嘲地笑笑，顺便点了一支烟。 下午三点半，别墅的门被敲响。洛新古看了眼门禁摄像，是他弟弟。 洛商安大概是不放心他，居然又特意跑过来。 第82页 洛新古开了门，洛商安怀里抱着布偶猫探头。 “林语哥走了？”洛商安问。 “嗯。”洛新古在沙发上坐下，朝小白拍拍手。猫咪迈着轻快的步子跳到他膝盖上，软软地趴下。 洛商安站到他面前上下打量：“哥，你……没事了吧？” 他微笑：“别担心，没事。” 洛商安松了口气：“你前天真的把我吓坏了，又是抽菸酗酒，又是说胡话。我觉得就算是林语哥把你甩了也不至于郁闷成那样，还以为你得了绝症活不了几天了。” 洛新古直乐：“怎么就林语把我甩了，你哥看上去那么好说话吗？” 洛商安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点头：“嗯，你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挺心重。还什么事儿都不愿意跟我们说，总是一个人撑着，我都替你累得慌。” 洛新古笑容转淡。 “叮——” 突然他的手机蹦出一条消息来。 「飞机落地。平安。」 简单的六个字，洛新古盯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洛商安问。 “没有。”他随意地按灭屏幕，腾出手来摸了摸小白柔软的耳尖。 …… 位于慕尼黑的mun研究所是北城大学的合作伙伴，所以林语甫一到达，就受到了当地研究员的集体欢迎。 林语德文学得一般，好在大家英文普遍不错，可以藉助第三种语言顺利沟通。 “我先前收到江教授的推荐信，说林语博士是那篇特别有名的论文一作。叫做……嗯……”为首的研究员莉莉思索着。 “有关ai模拟神经元集群的应用。”旁边有人补充。 “哦对对对，就是那个！”莉莉拍手称快。 林语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挺早之前发表的论文，现在已经有更加新颖的方法来实现ai模拟，甚至是进一步泛化。” “能展开讲讲吗？还是说有不能透露的技术关键？”莉莉好奇地问。 林语点头道：“没什么不能透露的，这篇论文已经在投递中，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三月份就能上刊……” 学术讨论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茶时间。 陪着林语的几名研究员商量了一下，要带林语去开个party当做欢迎会。 听到他们的决定，林语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往人群里凑热闹，尤其是party这种社交行为。 但毕竟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他出门代表着海研所和他老师的形象，不得不稍微改变习惯，做人家圈子里常规的事。 聚会定在了第二天晚上，慕尼黑市中心最高档的复式酒吧。 莉莉特别贴心地在酒吧外围租了一小块儿地方，摆了糕点席。 林语酒量不好，在楼上跟几名研究员简单喝了两杯，然后就下楼走出酒吧醒醒脑子，顺便吃些糕点。 一楼大厅摆着一台三角钢琴，有一位琴师坐在那里演奏，弹的是萧邦的《冬风》。 林语倚着酒吧一楼的栏杆，将一小块儿蛋糕放进嘴里，心道这时候弹冬风还真是应景。 有脚步声从右侧传来，不紧不慢地靠近他。 “小兄弟，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心事呢？”那人站到了他身边，语气还算亲近。 林语偏头看去，率先瞧见男人手里握着的红酒杯，几块儿冰在里面浮着，随着主人的动作不断摇摆。 林语将目光向上移，待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他不由得动作一顿。 ——祁木。 他对祁木印象可太深了，毕竟当初为了洛新古，他查了祁木的一堆资料。 祁木被林语这么盯着瞧也是一怔，有些好笑地说：“你这么看我，是认识我吗？” 林语移开视线，不冷不热地说：“祁木老师很有名气，我认识。” 祁木更惊讶了：“你学的什么，古典乐么？” 林语摇摇头：“我不学音乐，但我对音乐挺感兴趣，所以了解了一些。” 祁木饶有兴致地继续问：“喜欢什么曲子？谁的曲子？” “萧邦。” “哦~钢琴。”祁木拍拍手，“你知道里面弹的曲子叫什么吗？” 林语“嗯”了一声：“萧邦的《冬风》。” “可以啊，确实有研究。那你觉得他弹得怎么样？” “还行吧。”林语又塞了一口糕点。 祁木笑得更开心了，直接朝酒吧里面喊：“哎，罗同志，你这音乐学院的教授白当了，有人说你弹得‘还行’呢！” 《冬风》的演奏戛然而止，片刻后，曲子换成了李斯特的系列狂想曲，听上去似乎是在赌气。 林语瞟了祁木一眼：“抱歉，我不是说他弹得不好，只是我听过更好的。” 祁木闻言挑挑眉，若有所思地问：“哦，更好的……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像是北方那边。” “我在北方长大，后来去海都工作了。”林语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拍拍手准备上楼，“聚会还没结束，我得先回去，祁木老师再见。” 第83页 “等等。”祁木喊住了林语，“你知道我是谁，我却连你叫什么都不清楚，这不太公平吧。” 林语驻足，偏过头去。 “林语，语来江色暮的语。” 祁木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语：“这是我的联繫方式，这个月我都在慕尼黑，有事可以找我。” 林语接了名片，说：“谢谢祁木老师。” 祁木笑得露出牙齿：“别这么客气，难得遇见像你这么合眼缘的人，以后多联繫。你在海都，我可以推荐好的钢琴大师给你认识，啊，比如那个谁……洛新古！我跟小古关系很好的，找你一块儿去见他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林语态度明显更加冷淡。 “不用您费心，我听过他的演奏会。” 他说完，径直走向了楼梯口。 …… “嘟——嘟——” 洛新古坐在房间里抱着琴夹改谱子，突然手机响起。 他抬头看了眼联繫人，上面写着大大的“祁木”两个字。 洛新古微微蹙眉——祁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他打电话了？ 他接起来：“祁学长。” “小古，晚上好啊。”电话那头听上去很空旷。 晚上？ 洛新古瞟了一眼手錶——中午十二点。 “瞧我这记性，忘告诉你了，我人在慕尼黑，现在是半夜。”祁木笑着说。 慕尼黑。 这三个字是洛新古最近心中不可触碰的敏感词。 他顿觉烦躁。 “你喝醉了，学长。”他没心思跟祁木废话，“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挂了，你早点休息。” “哎哎，别着急挂电话啊。”祁木赶紧把话头往回收，“我这不是今天遇见个有意思的人，想跟你分享分享么。难得看见一个长得那么标緻的男生对音乐还这么感兴趣，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我觉得他比你……还要好看多了。” “能让学长你夸一句确实不容易，如果真的觉得不错，学长可以争取一下，相信没有什么人能扛得住学长的魅力。”洛新古语速平稳地说。 “呵，你这小子又开始敷衍我，你巴不得我再也不缠着你吧。”祁木自嘲地说，“那小男生那么喜欢钢琴曲，我还跟人家说回海都之后要介绍你给他认识，别回头约都约不出你，让我打脸。” “学长话说到这份上，我不可能不给面子。”洛新古说。 “嗯，那就这样。”祁木收回话头，最后感慨了一句，“哎，年轻真好。人长得好看，连名字也好听。一出口就是文质彬彬的学者范，林语，语来江色暮的语，可不就是有才华么。” 作者有话要说：　　洛新古：？？？ 你再说一遍？ 感谢abc和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39章 负累 林语再看到祁木, 是周四晚从研究所开完研讨会回家的路上。 祁木站在一盏路灯底下，穿了一件厚厚的呢绒大衣，头髮蓬松烫了卷。 林语不觉得祁木站在那儿是个巧合，显然是在等他。 “祁木老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走过去问。 祁木笑着说：“我跟那家酒吧老闆认识, 稍微一问在二楼办聚会的人是谁, 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说完, 祁木朝他伸出手：“挺有缘的, 林博士。” 林语并没有回应。 祁木倒也没生气，笑呵呵地收回手, 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林语：“下个月我在伦敦的乐团有演出，欢迎林博士去看，这是前排的位置。” 这次林语没有拒绝, 把票接过来，说：“谢谢您, 您给我个帐号, 我把钱转过去。” 祁木先是一愣, 紧接着笑出声：“你还真是……我送你票还要你的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哎，你感兴趣就去，不感兴趣就送朋友呗。对了, 我上次跟你提的洛新古，他也会去。” 林语动作顿了一下。 祁木饶有兴趣地看着林语：“你既然听过他的演奏会, 后来就没关注过他么？居然完全不知道他的行程啊——” 尾音被拉长, 像是故意的。 林语皱皱眉，说：“祁木老师您是乐团的首席提琴手，自然比我消息要快。” 祁木慢悠悠点了支烟：“不是哦，这是之前洛新古特意告诉我的。” “特意”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语把票放到口袋里, 说了声“谢谢您的关照”，竟然不想再继续聊天，直接就要走。 祁木没拦，就站在那儿看着林语离开。他唿出一口烟气，笑得饶有兴味。 …… 周六上午，林语收到了抵达慕尼黑以来洛新古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 「明天九点半，我到新天鹅堡。」 林语思考片刻，敲字回覆：我要整理海研所近期的报告，这次就…… 还没敲完，洛新古又发来一条。 「下午去慕尼黑找你。」 林语把敲的一行字全部删掉。 他不想让洛新古知道自己在慕尼黑的住址。 第84页 “知道了，我会去机场接你的。”他回復。 洛新古直接给他发了个酒店定位。 “在这里等。” 近乎是命令的口气。 林语垂眸，回了一个字。 “好。” 次日一早，林语坐城际巴士一路抵达新天鹅堡，住进洛新古指示的酒店。 这位钢琴家订的房间是酒店的次顶层，二百七十度阔角落地窗，视野范围几乎能覆盖整座城市。 阳光斜斜地射进室内，林语挑了个最温暖的的位置坐下来，桌上摆着服务生刚刚沏好的红茶。 所以，半小时后洛新古抵达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林博士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在靠窗的座位上改报告。 洛新古：“……” 他解了围巾，换鞋走进房间。 “不愧是林博士，太敬业了吧。”他说。 “稍等，我存一下文档。”林语没看洛新古，径直继续自己的操作。 洛新古自己倒了杯红茶，在床边坐下来。 十分钟后，林语结束修改，扣上电脑，站起身看着洛新古。 “出去逛逛？”洛新古说。 “冬天这边没什么好看的。”林语拒绝。 “有城堡，还有森林，绿色很好看，但冬天的灰白也很有意思。”洛新古耐心地说。 林语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来这边不是为了工作？” “不是啊。”洛新古微笑，“我就是来看看你。” 林语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在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慕尼黑”。 没等林语说，洛新古自己开口回答：“我直接去慕尼黑，你恐怕就躲起来不肯见我了。” 林语沉默。 洛新古没再做进一步解释，他担心再多说，林语又要离他远远的。 他向林语伸出手：“过来，给我抱一下。” 林语缓步走过去。 洛新古把林语揽在怀里，抚摸着林语的脸颊，温声询问：“这一周在这边还习惯么？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林语说：“这是我的私事。” “林博士误会了，我不是在关心你，也不是徵求你的意见。”洛新古偏过林语的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缓声道，“我是在听宠物的汇报。” “宠物”两字说得暧昧又毋庸置疑。 林语盯着他。 洛新古说：“林博士不知道该怎么跟长官说话？还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洛新古刀刀精准，刺的都是软肋。 林语想躲，他偏不。 “你不是我的长官，早就不是了。”林语说。 洛新古“哦”了一声，点点头：“也好，免得我再被背叛一次。” 林语皱眉。 洛新古伸手抚开林语拧起的眉心。“那要不这样，你也知道我死得比较早，所以后面的事情不怎么清楚，林博士要是不想跟我出去逛，就给我讲讲后来吧。” 林语显然没想到话题拐到这上面来，神色一怔。 洛新古悠悠地说：“我么，大概也能想到自己什么下场，估计没有墓碑，可能被钉在罪人的名单上反覆鞭挞，荣幸的话还能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个浓墨重彩的一笔，嗯……不是什么好记录吧。” 林语抿抿唇，半晌开口：“我没想到你输得那么彻底，更没想到……你会自杀。” “那是我弟弟和北乔比较厉害，我心服口服。歷来成王败寇，何况是我这种劣迹斑斑的人，就算不自己乖觉一点去死，也没法活下来的。只是林博士你呢？你跟北乔他们去地下城了吗？还是去了里世界呢？” 林语越发沉默。 洛新古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的温度在徐徐下降。 他收起了笑容——作为战胜方，林语过得不好吗？按理说洛商安不应该亏待林语才对。 “我拒绝了北乔他们的邀请，断了和他们的一切联繫，选择留在地上，住在一个小村子里。”林语缓慢地说，“洪水和酸雨还是很多，我撑了不到两年吧。” 洛新古面露讶色。 林语没有看他，安静地叙述着：“所以你说的什么未来、什么歷史的记录，我统统都不知道。我活得与世隔绝，和千千万万个倒在灾病中的人一样，死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空气凝固许久。 林语再度开口：“我想，这大概也是一种惩罚。我前半生做了那些悖离人伦道德的实验，已经是罪人。站在你的立场上我又是叛徒逃兵，无论哪一面都不应该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说得太沉重，让人心里难受。 洛新古轻轻吸了口气，屈起手指抵着唇，目光落在房间角落。 他低声喃喃：“是我失误……” “什么？”林语皱眉。 洛新古缓了缓情绪，恢復了正常的语气：“我是说，早知道你过得这么惨，我就不放你走，干脆拉着你，起码还能死在一起。” 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可林语没有接茬，甚至没有表情。 洛新古看着林语的模样，一颗心慢慢下沉。 第85页 看来林语终究是不能原谅他，恐怕至死都没有原谅。 在他的设想里，他至少保住了林语的性命。然后，林语和北乔他们一起，成为新世界的主导者，作为战胜方带领着人们走向美好的生活。林语会获得快乐的后半生，遇见另一个疼惜他的人，治癒伤痛，幸福地走完那一世。 他万万没有想到，林语竟是那般悲惨的结局。 清高又骄傲的林博士，如果因为他的伤害而郁郁终生…… 洛新古长长地嘆息。 那他就没办法原谅自己了，什么藉口都不行。 他此前心底里总是侥倖，这些天的死缠烂打，对林语的锲而不捨，不过是仗着林语的那句“我真的喜欢你”。他觉得，有喜欢在，总归就还有机会，不至于一盘死棋。 可喜欢，不足以修復支离破碎的灵魂，不足以颠覆刻骨铭心的仇痛。 所谓世界大义，所谓拯救。 ——他没能拯救自己的爱人。 如果再这么纠缠下去，林语会不会和他一样，走不出前世的阴影，一辈子背着负累活着？ 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啊。 林语一日没有原谅他，他就得一日浸泡在愧疚和痛苦里。 永世不原谅，那就永世孤独。 …… 洛新古扶着林语从床边站起来。 林语抬头看他。 洛新古垂眸，轻声说：“阿语，回慕尼黑吧。” 林语皱皱眉，显然没理解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问你住哪儿，你不用担心。如你所愿，以后你不想见我，我就不来打扰你。”洛新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之前说的什么禁锢、束缚都是骗你的，是我想借势留住你，在跟你赌气，你别当真。” 林语目光一顿。“洛新古？” 洛新古打开手机，慢慢地翻到联繫人那页，当着林语的面删掉。 然后他打开相册，删除了他们所有的合照和他给林语拍的单人照。 最后，他掏出了钱夹。 他轻轻打开，从里面翻出林语的照片。在林语震惊的眼神中，把照片交到了对方手里。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洛新古缓慢地说，“我没有资格悲伤，没有资格甩脱责任，也没有资格……再把你揽在身边。我已经害死你一次了，不会再害你第二次。我没想到我让你痛苦了那么久，你当时真该把那把刀刺下去，至少亲手杀了我解恨才对。” 林语捏着那张照片，眉头皱的更紧。“这一点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洛新古一笑：“以前说了太多谎话，真真假假，伤了不少人。放心，那些网上乱传的东西我会委託王浩全部清除，不再给你造成影响。你以后就当没遇见过我……好好地过吧。” 他抬手想要触碰林语的面颊，却硬生生悬停在半空。 “阿语，我是后悔的。”他的尾音哽咽。 林语怔怔地看着他，蓦地眼里浮起一片雾气。“你怎么突然说跟我说这些，洛新古，什么叫你是后悔的？你后悔什么？” 洛新古没再回答。 他垂下手，走出了房门。 …… 林语坐上了返程的城际巴士。 中午日光正盛，他望着远处的冰湖，轻轻嘆了口气。 好奇怪，他本该释然，本该轻松，为什么反倒心里更难受。 他手里捏着洛新古刚刚给他的东西。 那是他放在个人专栏介绍部分的背景图，他的博士毕业照片。 洛新古居然随身带着他的照片。这又是某种计谋吗？还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洛新古最后那一句话，是切切实实打动了他的。那种悔意和痛苦，他相信不是伪装。 但，如果那才是洛新古的真心话，先前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又都是什么？ 不对，还是不对。 洛新古的情绪变化毫无预兆，几乎是他讲完前世后续的事情，洛新古就突然崩溃了。 按理说，一手造就了所有悲剧的洛上校，对这种结局不该是早就料到的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语摘下眼镜靠着车座靠背。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的推理：洛新古内心os——你们这群叛徒都给我陪葬！死得越多越好！ 林语：所以他为啥崩溃了，搞不懂。 而事实是：洛新古内心os——卧槽我费心思演了半天结果媳妇儿还是没保住？还死得挺惨？老子心态崩了玩个毛球！毁灭吧。 第40章 练枪 “砰”！ “砰啪”！ 几击重重的勾拳和高踢, 沙包袋子扬起又落下。 祁木穿着紧身运动衫，戴着专业的护腕手套，做出迅捷的拳击动作。 有人顺着楼梯走上来，在训练场旁边停下。 祁木拍拍沙包袋子, 转身看去, 只见林语站在那边。 今天上午林语突然打电话约他见面, 他于是让林语来训练馆找他。 林博士站在那里, 围着一条青灰色的围巾，整个人看上去整洁利落, 年轻俊美。 祁木拉紧手套系带，道：“林博士真准时，约的三点见面, 分毫不差。” 第86页 “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业余爱好。”林语扫了一圈场子。 “嗯，弹琴是个体力活, 首先当然是要把身体锻鍊好嘛。”祁木从一旁的架子上摘了条毛巾擦汗, “我们坐下来说？” 林语没有反对, 跟着祁木走到一张小圆桌旁边。 祁木给林语沏了一杯柠檬水，然后坐下来：“林博士这么快就联繫我，是要跟我学琴？你的气质确实还挺适合小提琴的。” 林语推了推眼镜。“我来是为了洛新古。” 祁木挑了挑眉——真是不拖泥带水的聊天方式。 “哦，小古啊。”祁木拉长音调, “我和他确实关系不错，算是校友, 对他的事多少也了解, 你要问什么？” “在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洛新古他……是什么样的？”林语问。 “唔……”祁木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要知道他那天晚上给洛新古打电话提到林语，原本敷衍应对、漠不关心的洛新古突然变了音调，严肃地警告他不能动林语。 『我的家属, 不劳烦学长照顾。』这是洛新古的原句。对那位凡事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儿来说，这算是非常不给面子的重话。 祁木那时才知道，洛新古和林语竟然是情侣关系。 可既然是情侣关系，为什么林语有话不去问洛新古，反而来找自己呢？ 祁木揉着手腕，蓦地想到一点。他轻笑几声，将手搭在座椅靠背上，道：“怎么，你俩吵架了？” 林语一怔。 “行啦，不用解释，我都知道。那天我跟小古联繫偶然提到你，他紧张地要命，就差威胁我了。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圈进他的保护范围，我总不能再不识趣儿地抢人吧。”祁木端起杯子喝口水，“那天在路上拦你，顶多就是我好奇小古看上的人有多特别。说实话啊，林博士，要不是洛新古拒绝我好几次，我还是更中意他一点。” 林语沉默片刻，开口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哦……瞧我这记性。”祁木摆摆手，“洛新古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年纪轻轻就把国际大赛奖项拿了个遍，有人开玩笑说他肯定天天抱着钢琴腿睡觉。说归说哈，我觉得音乐这东西吧，主要还是靠天赋。努力当然很重要，但同样的琴键，不同的人触键发出来的声音还就是不一样。” 林语点点头：“嗯，他是很厉害。” 祁木露出笑容：“你当然觉得他厉害了，要不怎么说爱情使人盲目呢。” “我毕业之后经常回学校，所以很早就跟小古认识了。他这人表面看上去跟谁处的都挺好，其实内心谁都看不上。整天揣着一副懂事有礼貌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弃我们。”祁木说。 林语听得直皱眉。 “哎，我说他坏话你可不能告诉他啊，那小子要是扭头对付我，我可接不住。”祁木揉揉嘴角，“他刚上音乐学院那阵子还挺引人注目的，什么大的聚会场子都能看见这位公子哥儿，琴弹得又好，往那儿一站直接把别人都比了下去。但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他突然改了性子，收敛锋芒专心练琴，也极少参加聚会了。” 林语脸上神色淡淡。 “如果让我评价，嗯……洛新古就是温柔的外表下藏着强大的灵魂。”祁木拍下定论。 林语没有反驳：“您确实对他比较了解。” “多谢夸奖。”祁木把杯子往林语面前推了推，“话说林博士，我挺好奇小古他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他那种性格放下身段去求人，嘶——我不太能想像那个画面。” 林语捧起杯子喝了口水：“是我先追的他。” 祁木一愣，脱口而出：“不可能。” 林语看了祁木一眼：“为什么？” 祁木更加诧异——洛新古明明白白跟他提过，自己暗恋过很多年的人就是林语，怎么林语好像不知道？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真离谱。 “这哪有为什么……你先追他，他还至于求而不得那么多年吗？”祁木说，“对了，那天在北海道看烟花，后来又上了国内热搜头条的人是你吧。你俩都好到那份上了，怎么你还对他完全不熟悉似的。” 林语眼中微黯：“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是太熟悉了，还是完全不熟悉。所以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待在他身边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别胡思乱想呗，合适就在一块儿，不合适就分手。你要是不捨得分，那就是还喜欢他。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儿么？”祁木翘起二郎腿。 林语目光一顿，说：“我没有不捨得，只是怕冤枉了他，想了解清楚……” 祁木笑了两声，点点桌角：“别嘴硬了林博士，你这些话也就洛新古会当真，像我这把年纪的人，要是真不在意哪个人，还管你冤不冤枉，委不委屈，早就甩得远远的不理会了。因为在意，才会生气难过，才会纠结。对不对？” 林语缓缓睁大眼，随即看向祁木。 “林博士，你该不会用这幅正经样子跟洛新古提分手了吧。”祁木表情玩味，“我要去嘲笑他，前两天还在威胁我离你远点，结果现在就成了前任，啧啧啧，小可怜虫。” 第87页 林语立刻说：“没什么可嘲笑的。” 祁木嘆口气：“行了，别护着他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要听你俩在我这儿秀恩爱……你带护照之类的身份证件了么？” “随身带着。”林语说。 祁木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咱走吧。” “去哪？” “带你散散心，去玩好玩的。”祁木扬起嘴角。 …… 三十分钟后，林语明白了祁木口中的“好玩”指的是什么。 祁木直接把他带去了慕尼黑南部的一家射击场。 什么耳罩、护镜、软垫，什么枪械选择、子弹配置，所有一切都是祁木全部配好拿到林语面前。 “新手吧？”祁木问。 林语看着面前的那把.22的小口径步/枪：“算是。” 他其实用过枪，只是过去了这么久，他恐怕把拿真枪的手感都忘光了。 “那我们去馆里内场。”祁木给林语指路，边走边说，“有几点一定要注意哈，枪口不能对人，手指不能一直挨着扳机，不能两连发，也不能急速射。明白么？” 林语点点头。 祁木站在一旁给林语纠正好姿势，指着二十米外的靶子说：“尽量按我教你方法打，不用怕脱靶，新手都有一个歷练的过程，练几次就能找到感觉。” 林语说了句“好”，偏头瞄准目标，把手指缓缓放到了扳机上。 “砰”！ 一枪打出去，对面的人形靶电子屏上立刻弹出一行字。 「sechs ringe」。（六环） 祁木先是一怔，随即笑着说：“挺不错的嘛。” “砰”！ 第二枪，还是六环。 “砰”！ 第三枪，八环。 祁木看林语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你真是新手？”祁木怀疑地问。 林语把枪放在前方小桌上，手指摸了摸枪身纹路。 以前他还在军队听从洛新古指挥的时候，那位上校大人曾经教他用过枪。 洛新古戴着黑色真皮手套，把自己的配枪放到他手里，还帮他摆姿势。 “记着，射击的时候不能犹豫，子弹出膛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註定。”洛新古说，“你要关注的永远都是下一次。” 他依言练习，洛新古就陪在旁边，闲来无事还顶着个苹果在他射击区乱转悠。 他哪还敢开枪，硬着头皮说：“长官，你这样做很危险。” 洛新古指着头顶的苹果，若无其事地说：“啊，林博士什么时候敢朝着这里开枪，那就是出师了。我就可以放心地把你安排到前线去。” 他被洛新古这想法搞得发愣。 洛新古手拿着苹果笑出声：“别紧张林博士。你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人才，我才不捨得让你上战场。” 说完，洛新古从腰套里拔出小军刀，非常熟练地把苹果削皮，切了一大片递到他嘴边。 “很甜的，吃吗？”上校大人笑眯眯地说。 身边传来一阵手枪的射击声，回忆被中断。 林语缓了口气，在射击馆内扫视一圈。 他突然想起前些天在北城大学，他帮江宁串场话剧。洛新古在候场室找到他，他开玩笑地洛新古戴军帽、试配枪。 当时洛新古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不适合这衣服。」 那时洛新古的动作和表情，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明明几分钟前还挺开心地帮他整理军装。怎么偏偏自己穿就不行了？ 林语若有所思。 “我说，林博士啊。”祁木无奈地摇摇头，“你怎么练个枪还走神？” 林语说了声“抱歉”，放下步/枪活动了两下手腕。 祁木掏出手机晃了两下：“介意我拍几张照片吗？” 林语动作一顿，他看着祁木。 “啊，是这样的。我的社交平台每周都会更新行程，我一般会做个九宫格放图片，这周行程还没发，我想把射击馆这边的休闲活动加到总结里。”祁木解释着，“射击馆有点小，我就算走到角落那边，也很可能会把你拍进去，所以徵求一下你的意见。” “哦，没关系。”林语推了推眼镜，“只有背影的话认不出来是我。而且射击馆里这么多人，我只是来馆里练习的人之一。” 祁木笑得露出牙齿，退后靠到墙边，拍了几张馆内的图片。 …… “叮咚——” 洛新古穿着长衬衫坐在沙发上看书，突然手机提示音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祁木在社交平台上艾特了他。 他点开消息，原来是祁木更新了平台内容，一组九宫格图片。 木木木头：「最近在德国工作和生活都很开心，分享给你们。」 消息艾特了很多个圈内音乐家。 已经有好几个人给祁木点赞。 洛新古点开那些图片一一扫过去，直到最后一张，他停住了手。 他一眼就认出了林语。 那张照片的角度极其刁钻，稍微拍到一点点侧脸，正好能看出照片中林语的眼神。 第88页 ——一如既往的专注、认真。 他用手指抚了抚屏幕，心中落寞。 那些年他借着练枪的由头跟林语套近乎，也不知道林语有没有嫌他烦。 作者有话要说：　　全员皆助攻，这就是亲妈的爱呀【拍桌子。 有担心结局的旁友，请不要担心！ 你看看我的名字，保证比全糖奶茶还要齁嗓子。 第41章 礼物 林语意识到, 自从那天洛新古和他在新天鹅堡分手离别，洛新古就真的没有再联繫过他。 洛新古的社交平台动态更新如常，各种活动报导也照样参加。 正如那天洛新古所说的“再不打扰”，那个人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地干干净净。 林语心里有根刺, 一直扎在深处无法拔除。 他刚找回记忆的那阵,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急火攻心, 凡事没有细想。 现在冷静下来,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洛新古和他不同，从一开始就是有着完整记忆的。 洛新古不是最恨叛徒, 以至于一直在追杀他吗？ 那为什么洛新古会愿意和他在一起？还说一些“补偿”之类的话。 为什么知道他前世的结局后，会难过成那样，看上去比他还不能接受他的死亡？ 一点点矛盾和裂痕从记忆中蔓生, 林语靠墙沉思，忽地听见一只小小的山雀落在他的窗边, 轻声鸣叫。不到半分钟, 又有一只蓝色山雀飞过来, 亲昵地蹭了蹭同伴的羽毛。 林语偏开头。 他慢慢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手指滑过柔软的床单。 他真正感受到洛新古的离去，是洗手台上只剩一支的牙刷, 床上冰冷的半截薄被，还有日光映照下空荡的沙发。 林语缓缓吸了口气, 闭上眼睛, 蜷起身子。 原来爱和恨真的可以同时存在。 一个折磨自己，一个折磨对方。 …… 归国后在海都停留的第二个周末，洛新古收到了苏梦的消息。 「洛少爷，什么时候去慕尼黑呀, 替我给阿语捎点东西呗。」 消息后面还加了个笑脸。 洛新古盯着那消息想了半天。 苏梦肯定不知道他跟林语现在的状况，但是以苏梦的性格，要是他解释了，苏梦肯定还会去问林语什么情况。 林语搞不好还会记起伤心事。 洛新古思考片刻，敲下一串回復。 「好的，有什么要说的话也顺带写封信吧，我就不在中间传达了。」 「哟，洛少爷真谨慎，放心，我不跟阿语讲你的坏话。东西已经寄到海研所了，应该就放在传达室。拿到之后你就可以把外面那层包装拆掉啦，只把里面的东西交给阿语就行。」 「好。」洛新古应下。 海研所周末人不多，传达室里堆了几件快递，洛新古抵达的时候，有个姑娘正在里面翻着什么东西。 “哎？有给林老师的件。”她把一份开起来薄薄的快递包拿了出来。 洛新古上前两步，温声说：“你好，请问这是林语的快递吗？” “啊……哦，是。”姑娘一边应着一边扭头。 她在看见洛新古的那一瞬间怔住，随即眼睛立刻亮起来。 “您是！您是洛先生吗！”她似乎很激动，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洛新古点头：“嗯。” “您来替林老师拿快递……啊，对！没错！”姑娘立刻把快递塞到洛新古手里，“我是林老师的组员，我叫方晴，很高兴认识您，希望您和我们林老师一切都好！” 洛新古：“……” 大概又是一个cp粉。 他给传达室管理员看了一眼苏梦发的代取快递消息，然后继续说：“需不需要登记？” 方晴赶紧抢话说“不用”，还摆摆手：“我们传达室有摄像，而且您拿的是林老师的快递，完全没有问题。” 洛新古一笑。得，这是个坚定把他跟林语捆死的。 于是洛新古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我来这里的事情，拜託你保密哦。”洛新古轻声说，“我要给他惊喜，让他提前知道就不好玩了。” 方晴会意，努力点头：“您放心。” 洛新古拿着薄薄的快递包离开了传达室，坐到车上。 他撕开快递包装，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张薄薄的纸，烫金字样写着林语的名字——伦敦数字智能成像小型论坛的邀请函，落款盖了当地大学和研究所的印章，时间在下个月。邀请函上还说，这只是纸质版的，还有电子版邀请函已经发送到林语邮箱。 洛新古把邀请函小心地放到一旁，继续看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份证书，纯蓝色的套皮，外面写着d&r，里面写着“senior engineer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ystem ”[1]。 洛新古露出淡淡笑容。 他把两样东西收进车后座暗格。 一周后，林语整理完图像合成数据下班时，看到mun研究所一楼大厅贴着有他指名件的消息。 林语跑去综合管理处，工作人员查明身份后交给他一个文件包。 “您知道是谁送来的吗？”林语拿着文件包问。 第89页 “不清楚，送来的人说是被这位委託的。”工作人员拿出一张写着‘苏梦’字样的纸条。 林语瞭然，道谢之后抱走了所有东西。 回到宿舍林语打开文件包，拿出证书和邀请函，心中一喜。 这个证书每年全球只颁发不到五十份，而且只有当年在该领域发表过重要论文或者专业技术成果的学者才能参会。 这是他期待了好久的论坛会议。 他拍了一张邀请函的照片，上传到自己的博士专栏平台页面。 「年末收到了最好的消息。」 很快地，底下有一串人表达祝贺，难得的是祁木也来吹了一圈彩虹屁。 林语大致扫了一眼，掏出手机给苏梦发消息。 「谢谢学姐，费心了。」 “叮——”苏梦很快回復。 「谢我什么~送东西还是送人？」 送人？ 林语一时没想明白。 正巧这时候祁木给他发了条私信，问他要不要出去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说正好有个朋友想藉机认识一下。 林语应了——上次洛新古的事情祁木没讲清楚，这次还可以再深入问一些问题。 他们约在一个安静的咖啡厅。 林语到的时候，祁木和那位朋友已经在半开放隔间的圆桌旁坐好，朝他招了招手。 林语走过去顺着入座，朝祁木点点头，随即看了一眼那位陌生人。 那是一名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身形消瘦，乌黑长髮在脑后扎了个揪。但更引林语注意的是，那男人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从左眼角的位置滑向耳际。 祁木笑呵呵地介绍：“秋陌，这位是林语博士。林博士，这是我朋友秋陌，一位很厉害的画家，主攻方向是油画，抽象派。” 林语很礼貌地点点头：“秋老师您好。” 秋陌朝他淡笑着，眼角虽然只是幅度很小地动了动，但依旧牵引伤疤，显得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林博士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伤口？”秋陌突然问。 这话说得直白，林语愣了愣，立刻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盯着您的伤看。” “没关系，盯着看也很正常。这伤疤确实位置奇怪。”秋陌用手抚摸着疤痕，“这是我自己用美工刀划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秋陌神色如常。 林语不由得睁大眼。 祁木咳嗽一声，提醒着：“你别一上来就吓着人家。” “不吓人，就是那天我对着镜子画画，突然很想知道用眉笔从眼尾画到鬓角会是什么效果，就试了一下。结果再反应过来，我已经用刀把脸划伤了。”秋陌轻描淡写，就像是说今天上午吃了份牛奶燕麦一样轻松自然。 祁木端起黑拿铁，嘆气道：“秋陌十年前生了病，双相障碍[2]，一直吃药，还好现在状态维持地不错，没再出什么大问题。他这次来见你，是想问问能不能参加你的实验。” 林语收起讶异的神色，再度看向秋陌：“思维成像？” “嗯。”秋陌用勺子慢慢搅拌咖啡，“我已经不满足于把我脑中的景象画出来。我想把完整的它展现给全世界。趁着……我还能把它尽力完美地表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1]作者自拟，大意是智能系统方向高级工程师。 [2]双相情感障碍，又名躁郁症。患者情绪波动大，极度兴奋或者极度抑郁，严重的可能发展成精神分裂。轻症患者（轻微躁狂期相对正常，抑郁期较明显异常）和重症患者表现相差悬殊，坚持吃药能缓解症状。 感谢落悠的6瓶、打烊.的1瓶、羽落的1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收到长评，所以今天加更！另外本文和黑客那本已授权海外版翻译，有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等国际版上线后参与译文。 第42章 撞期 回去的路上, 祁木跟林语讲了有关画家的事情。 祁木认识秋陌，源于三年前的一场演奏会。当演奏结束后，祁木走下场，看见秋陌坐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哭得一塌煳涂。 “我当时吓坏了, 以为他在剧场被人偷了钱包呢。”祁木边说边开玩笑。 “那他是为什么哭？”林语问。 “我拉的最后一首曲子是巴赫的《泛空》, 后来跟他聊, 他说想起了学画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祁木走上一处高台, 倚着栏杆点了一支烟，“他素描的底子好, 在美院挺受老师看重，最难得的是他对色彩的把握非常精妙。嗯……你如果看过他的画就能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绘画的色彩感和音乐的乐感一样，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那他患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语疑问, “听上去一切都还挺顺利。” “这个病，一方面和他自身生理还有性格有关系, 另一方面, 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一次意外受伤诱发了双相, 导致情绪有很长一段时间徘徊在低谷，差点没挺过去。”祁木表情淡淡。 林语停住脚步，蹙眉：“受伤？” “嗯，伤到手腕了, 还是右手，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握笔的那种伤。”祁木看了林语一眼。 林语蓦地一怔, 表情瞬间变了。 第90页 “这确实很难接受。”他说。 祁木倒是意外：“我还以为林博士没法体会这种感觉。” 林语没接话。 他曾经在北城和记者常念会面, 常念跟他说过洛新古遇袭的事情。 ——“爱什么就摧毁什么。” ——“对于钢琴家来讲，最重要的就是手。” ——“整个职业生涯的死亡，是最致命的痛苦。” “我挺能理解，毕竟玩乐器的也主要靠手。”祁木嘆口气, “秋陌辗转很多地方治疗，他的手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稳，大家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想想那种感觉。” “主要还是担心未来不能恢復吧。”林语说。 “嗯，其实一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恢復。”祁木垂下眼帘，“他平时表现地很正常，吃吃喝喝，跟人社交，完全没有生病的样子，我对双相也不太了解，就以为没啥大问题。有一天中午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语气非常兴奋开心，跟我说他成功了。” “成功？” “我觉得奇怪，就跑到他家里，结果……”祁木语气一顿，“我看见画稿铺了满地，墙上、画板上都是油彩，他的脸上有血，手里握着调色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愣。” “是那次划伤吗？”林语轻声问。 “嗯，他三天没吃没睡，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所以一直在画画，画稿基本都是半成品，从客厅的一端一直散开铺满到客厅另一端。据他所说，划伤脸当时也没觉得特别疼，只是后来才开始剧烈疼痛。”祁木略微停顿片刻。 林语看着他。 “他自己擅自断药三个月，出了事。”祁木抽了口烟，“我问他为什么断药，他说不行，他画不出来也想不出来，抑制情绪的同时他的思维也被抑制。他宁可自己难受，也不想画不出东西。” 林语迟疑：“可他说现在还在吃药……” 祁木舔舔唇角，把菸蒂扔进垃圾桶。“不知道真假，反正他继续画画了。” …… 回家后，林语关注了秋陌的社交平台，同时看见不少秋陌的作品。 前期，秋陌的画确实充满想像力，那种张扬澎湃的色彩冲击几乎能砸破屏幕占满眼眶。 但后期，秋陌的画作确实只能说中规中矩，以前在动态里秋陌还经常和留言的人交流开玩笑，后来连话都不怎么说。 林语关上社交平台，给秋陌发了条消息。 「你一直都住在慕尼黑吗？」 过了十几分钟，秋陌回復了他。 「嗯。」 「三周后的周末我要回海研所一趟，做进度汇报，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去实验室。」林语如是说。 「谢谢林博士。」秋陌只回了这一句。 林语关上手机嘆了口气。 这次本来想跟祁木继续问洛新古的事，结果遇见秋陌之后，话题就没再转到别人身上。 林语走到鞋柜旁边，想整理一下外套，忽地看见柜子上摆着两张音乐会门票。 他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想起来这是刚认识祁木的时候，对方给他的。 ——“下个月我在伦敦的乐团有演出。” ——“洛新古也会去。” 所以祁木当时就已经知道了他跟洛新古的关系，送票是故意的吧。 林语垂眸捏着那两张票。 先前他总觉得距离音乐会开始的时间还很长，结果现在看看具体日期，不就是下周了么？ 林语又扫了一眼时间，目光一顿——还真是不巧，和他在伦敦即将参加的论坛撞了会期。 他把门票重新放回到鞋柜上。 这样也好，省得他还得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看看。 …… 时间一晃而过，临近前往伦敦的夜晚，林语看见洛新古在社交平台发了条动态。 一张配图，一条简讯，指的就是自己即将在伦敦参与乐团演出。 正巧这时候祁木给林语发消息。 「林博士，后天音乐会来不？给你一块儿订机票啊。」 林语回復道。「我要去伦敦参加论坛会议。」 「撞日子了？」 「嗯。」 「哦……真可惜，有人要伤心了。」 林语没再回復，他自然知道祁木这个“有人”指的是谁。 好巧不巧，第二天登机，大老远林语就看见祁木在等待值机的地方朝他招手。 林语：“……” 祁木：“瞧瞧这不是缘分么，嘿嘿嘿，林博士选的哪儿？我看看还能不能改座。” 林语晃着手：“我在二等舱。” 祁木说：“那不要紧，反正小古早就到伦敦了，落地之后我让他来接咱俩。” 林语吸了口冷气：“真不用！” 祁木摸了摸鼻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语。 “行，那不喊他，我送林博士去住的地方，成么？”祁木说，“万一把林博士在伦敦搞丢了，洛新古还不得怪在我头上。” 林语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丢。” 第91页 祁木拍拍林语肩膀：“嗯嗯，我们林博士才不是小孩子，是我年纪太大啦。伦敦的事咱们落地再说吧。”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林语坐上机场列车出站，远远看见祁木站在那儿跟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人说话。 他停住脚步，果不其然祁木发现了他，面带笑容地喊：“哎！这边。” 他看着祁木对面的人转过身，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祁木到底还是把洛新古喊过来了。 洛新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诧异，显然没想到见到的是他。 林语捏紧手中的电脑包，朝着那两人走去。 洛新古扫了祁木一眼。 祁木笑了笑：“怎么啦，我说让你帮忙接一位朋友，你还挑人是咋？你要不来，我就亲自把人送家里去，你又得威胁我。” 洛新古没说话。 林语在这两人面前站定，开口道：“祁老师，真不用麻烦。” 祁木吸了口冷气，快速摆了两下手，那意思是“你看看旁边那位，别跟我说”。 林语于是转向洛新古，停顿片刻：“洛哥。” 洛新古“嗯”了一声，缓声问：“来参加论坛？” 林语一怔，随即点点头。 “顺路的，送你过去吧。”洛新古说，“正好我要到那边办点事。” 林语不好再拒绝——如果是私下还好，现在还有个祁木站在旁边，他不能太不给洛新古面子。 到了停车场，祁木很乖觉地上了副驾驶，这让林语松了口气。 他坐在后排感觉还好一些，不然直接坐到洛新古身边，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祁木一边跟洛新古聊天，一边跟林语询问有关论坛的事情。 “听说那是个国际上级别很高的论坛啊。”祁木说，“不愧是林博士，真厉害。” 林语没有故作谦虚：“嗯，为了参加论坛，之前投递的那篇论文我准备了将近一年半。” “哦，是只要有这个证书，以后每年都能报名参加吗？”祁木问。 “不是，只有当年在这个领域有优秀论文发表，才能去。”林语回答。 祁木听完“哦”了一声：“那确实机会不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洛新古就只是安静地开车，没有插过一句话。 车行至一半，路过一家乐器行的时候祁木突然拍了拍车座：“小古停一下，这家店很有名我要去看看。” 洛新古偏头问了句：“买松香么？” “你管我买什么，停车。”祁木兇巴巴。 洛新古踩了脚剎车，祁木麻熘地离开副驾驶，拍上车门：“这儿离咱们住的地方也就几百米，我自己走过去，你不用等！” 这一出假得连林语都看出来祁木心思了。 车里只剩下洛新古和林语两个人。 林语在后排坐的很端正，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其实紧张地很。 车缓缓启动，连续开过两个红绿灯后，林语突然听见前排洛新古喊了一句“阿语”。 林语下意识抬头，问了声“嗯？” 洛新古声音放轻：“祁木只跟我说要接人，我不知道是你跟他一起过来。他不太清楚我们的事情，让你为难了，不好意思。” 林语心脏缩紧，说：“你不用总是跟我道歉。” 洛新古没应声。 车子平稳地行进了二十分钟，在会场附近停下。 洛新古朝窗外看了一眼，说：“给你放在这儿行么？应该还得走一段路。” 林语说：“可以，酒店就在会场边上，很近。” 洛新古点点头。 林语下了车，朝洛新古挥挥手：“谢谢，我走了。” 洛新古摇下车窗，朝林语笑笑：“恭喜，加油。” ——恭喜你得偿所愿，希望你继续加油。 林语目送着车子开远，转身抬头看了一眼伦敦中心高耸的会议大楼。 他拿出邀请函，往报到的位置走去。 …… 第二天下午两点，林语在胸前别好会标离开落塌地，准备参加三点半的论坛会议。 行至半路，他拐过一个路口，忽见远处冒起一股黑烟，街上聚集着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在低声议论着。 本地人有口音，而且语速快，林语勉强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是失火了吗？” “音乐厅？” “哦天吶，今天那边有音乐会！” 林语脚步一顿。 刺耳的警报声沿着街边的方向唿啸而来，林语侧目，看见几辆消防车驶向音乐厅。 路边有人在祈祷。 “请神明保佑……” “已经二十多分钟了，还没把人疏散完。” “应该没事吧，会没事的吧。” “天灾人祸，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声音充斥在耳边。 林语一步步走到会议大楼的门口，他扭头看了一眼。 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为进场的宾客登记递送议程表，红地毯上面撒着金色箔纸，大厅内灯光闪耀。 第92页 那里充斥着鲜花、掌声和荣誉。 林语摸了摸胸前的会标。 他朝着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gain的地雷，谢谢支持。 落悠小天使我收到你的长评了！！晚上会加更！ 问了问其他作者长评可能被审核删除的原因，估计是敏感词彙，比如politics，还有国家名称之类。也许只是擦了个边就会被删掉。 总之摸摸头。 第43章 放弃 穿着正式礼服的人们匆匆捂着口鼻跑出门, 他们回身望着通天的黑烟和熊熊烈火，露出惊恐的表情。 乐团的人一部分坐在一楼，一部分坐在二楼。 这是一栋上了年纪的建筑物，逃生通道比较拥挤, 按照既定的路线, 坐在一楼的乐团退场的位置在观众之后。 音乐厅内热气蒸腾、火舌翻滚, 从二楼开始沿着幕帘缓缓向下吞噬。 后台的角落处, 一面倾倒的实木柜子压着一名乐手，乐手的身边有两人正在用力把柜子抬起。 “小古！你出去找人！”祁木一边往上抬柜子, 一边憋红了脸喊。 洛新古没说话，只是继续用力。 四周温度还在持续升高，氧气被慢慢消耗。 被压住的乐手很绝望：“祁哥你们别管我了, 这一看就是黑檀，你们两个挪不动的。” “你别在这儿废话。”祁木说。 洛新古又费力气抬了一会儿, 长唿一口气站起身, 四周环顾了一下。 蓦地, 他跑向一个方向，撤下一大片帘布，把当做骨架的钢管拆了出来。然后，洛新古又跑到台边搬过来一个硬凳子。 “学长。”洛新古咳嗽两下, 喊着祁木，“过来帮我按着这个凳子。” 祁木看了一眼, 虽然没明白洛新古想干什么, 但还是跑过去。 “踩着这儿，一定要稳住了。”洛新古一边说，一边把钢管架好，另一端伸入柜子和地面的缝隙中, “阿晨，一会儿要是抬起来了你就自己往外爬，疼也要爬，明白吗！” 檀木柜底下的乐手先是一愣，然后抿唇点头：“明白。” 祁木反应过来，洛新古这要是造一个“槓桿”翘柜子。 祁木心里惊讶——洛新古平日里看起来不像是常遇险情的人，怎么临场反应这么快。 洛新古换了个姿势，单腿压住钢管，同时两手用力向下，紧紧咬牙。 檀木柜被缓缓翘起一个不小的缝隙。 祁木赶紧说：“阿晨快点。” 乐手肩膀受伤，爬的速度缓慢，但洛新古稳稳撑住了钢管，一直维持着抬起的模样。待到乐手完全从柜子底下爬出来，祁木立刻松开凳子跑过去抱住了对方。 “谢谢祁哥……谢谢洛哥。”乐手喘息着。 洛新古把钢管扔到一旁，皱眉看着周围越来越大的火势，指示道：“把光面的帘布翻过来，我们披着冲出去。” …… 三人裹着帘布冲出火场，被在外隔离等候的乐团众人抱了个满怀。 “快点，把阿晨送医院。”祁木说，“他被柜子压伤了，现在肩膀抬不起来。” 乐团的人一听，立刻把伤者从祁木身边接了过去。 洛新古拨开人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没有停过。 洛新古接起电话，里面传出王浩的声音：“洛先生！你没事吧！” 洛新古“嗯”了一声，说：“我在乐团这边，音乐厅北面，你小心点绕着警戒线走，别被堵着了。现在我这儿没什么事，你跟主办方那边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好的好的。”王浩一概应诺，挂了电话。 洛新古又往远处走了几步，一边咳嗽一边回身望了一眼燃烧的音乐厅，消防车正支起高压水枪对着火情最严重的二楼勐击。 不知怎地，洛新古心中竟冒出一丝庆幸的想法。 ——幸好林语不在。 这么多的人，这么乱的场面，如果在场里没找到林语，他估计会疯。 肩膀被人拍了拍，洛新古扭过头，只见祁木朝他靠过来。 洛新古：“阿晨送去医院了？” 祁木：“嗯。” 洛新古松口气：“那就好。” 祁木皱眉望着音乐厅：“这回损失大了，这不但是个音乐厅，还算是挺古老的文化遗产。” “看起火的位置，应该是二楼的集电室。”洛新古说，“老建筑线路就会有这种问题，不及时检修引发火情。” 祁木瞟了他一眼：“小古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这样的……” 洛新古学着祁木语调：“你以为我这样的富家子弟又怎么？” 祁木笑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这时候，有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扩音器在那边用英文喊：“乐团的伤者和失踪者请牵头人来做个登记！” 众人的目光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洛新古只扫了一眼，便转正了身子继续观察灭火进度。 他肩膀又被使劲拍了拍。 这次洛新古蹙眉看着祁木：“学长，你太用力了。” 第93页 祁木却没管他那些，瞪着眼睛往人群里看：“小古，我是不是眼花了，你看看那是谁？” 洛新古顺着祁木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工作人员喊完乐团登记后，很多听众都围过去细问情况，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乐手有没有受伤。 他从那群人里，看见了林语。 洛新古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林语站得离人群稍远，穿着一身西服正装打了领带，眉头紧锁，神情担忧。 他看过林语的邀请函，记得今天下午明明就是论坛开会的日子。 林语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等洛新古想明白，他身边的祁木已经跨两步上前喊了一嗓子：“林博士！” 林语蓦地扭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见林语的表情从茫然变为吃惊，再变为宽慰。 他看见林语胸前还没有来得及摘下来的会标。 洛新古轻轻吸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 林语是来找他的？ ……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林语走在前往会场的长廊上，红地毯触感柔软，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缓慢且艰难。 轻音乐从会场的方向飘出，会议即将开始，笑声、讨论声络绎不绝。 他停下了脚步。 有工作人员从旁靠近，和声问着：“先生，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林语把手中的资料交给她：“请把这个替我转交给会务组。” 工作人员露出困惑的表情：“您？” 林语转身，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最终跑出了会场。 他拦下一辆计程车，直接赶往音乐厅。 车子停在离音乐厅还有很远的位置，司机不愿意再靠近了——火势越来越大。 林语下了车，往前移动。 一路上他几乎就是逆流而行，人们在向外逃，而他冲着烟雾奔跑。 林语本身身体就不好，咽喉和肺尤其敏感，这边火焰生成的烟气味道很重，他几乎还没靠近警戒区就开始咳嗽。 那些路人说得对，火情被发现地早，也许不会有什么大事，也许都能逃出来，也许一会儿就被顺利扑灭。 “也许”，全都是“也许”。 他曾经还觉得洛新古那么强大、无所不能，结果眼睁睁看着那人从高楼跃下粉身碎骨。 哪有那么多的也许。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撞上了就是万劫不復。 而他，不想后悔。 就算在被痛苦折磨过的前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让洛新古死。哪怕洛新古把刀子递到了他手上，他也没有真的刺进那人的心脏里。 何况现在。 终于跑到警戒区附近，他在嘈杂的人群中艰难寻找洛新古的身影，几番询问，得到的却是洛新古并未离开火场的结论。 林语一颗心不断下坠，他看着消防车架起水枪，看着受伤的人被抬上担架离开现场。 他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的音乐厅，黑色与红色交缠在一处，形成巨大的影。 令人窒息的恐慌感包围了林语，他在人群中锲而不捨地穿梭，西装被挤出褶皱，领带也歪了。有小孩子在他身边大声地哭泣，他的四周皆是回音。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乐团伤者和失踪者登记。 林语顿时想到，他去看看名单，是不是就能知道洛新古的下落。 只要确认平安就行，只要他知道洛新古没有遇险，他就可以立刻离开。 林语跑过去，有些焦急地等待登记结果。 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林博士”。他转身看去，却见到洛新古站在祁木身边。 他看着洛新古。 那人一身白色小礼服都被烟燻黑了，整个人像是从灰烬里挖出来的一样。 他先是一愣，随后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人平安就比什么都重要。 有人在身后移动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一个踉跄，胸前会标向前滚落在地。 林语赶紧走过去弯腰捡，会标却被另一只手提前拿走。 他直起身，只见洛新古站在他面前将会标递过来。 “阿语，你不是要参会的吗？”洛新古问。 “嗯。”他点点头。 “中途还能入场吗？”洛新古又问。 林语摇摇头。 洛新古沉默了很久。 林语看着洛新古，半晌开口：“我这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只能专心做一件事。就算不过来，我待在会场也不能全心全意地参与讨论，反倒影响我自己对论坛的观感，还有我个人在领域中的评价。” 洛新古还是看着他。 林语推了推有些歪掉的眼镜：“不用替我可惜。我从来没觉得我未来只会有这么一篇入选论文，所以也从没觉得只有这么一次参加机会。该是我的荣誉，一定会刻在我的里程碑上，我对自己的研究，一向很有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博士对自己的事业是很自信的！！！ 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上一章结尾有修改。这章是加更。因为网站评论审核的缘故，有一位小天使的长评被审核员删掉了，我下午和客服联繫反馈多次无果，本来想着复制一遍放到作话里，结果看到落悠说再整理一下，我今天就不发了。真的很感谢每一位留评的读者，也许不是每人都回復，但我都认真看过，也谢谢大家对作品的喜欢和一路陪伴。相遇即是缘分。 第94页 第44章 不舍 洛新古安静地听完林语的话, 伸手把会标给林语在胸前别好。 “我没事，现在你放心了？”他问。 林语点头应诺：“所以我要回去了。” 洛新古唇角微微下压：“我现在这样子恐怕没办法开车，不然还能送送你。” 林语闻言皱皱眉，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儿手帕塞到洛新古手里。 “嗯……你先擦擦。”林语说, “我平时不常备这种东西的, 只听别人说这是穿正装的标配, 才带了一块。现在正好拿给你用。” “后面什么打算, 不参会了，要回慕尼黑么？”洛新古问完立刻觉得自己失言, 话头略收，“抱歉，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行程。习惯一时改不过来。” 林语抬眸看着洛新古。 他真没想到有一天洛新古能跟他这么讲话——谨言慎行, 小心翼翼，仿佛多说一句都是错。 他还没怎么下定义, 洛新古就先用一层层枷锁困住了自己。 林语沉默片刻, 说：“洛哥, 虽然我觉得咱们维持现状比较好，但你也没必要总是对我心怀愧意。说得难听一点，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是我自己有心理障碍, 所以才逼得你也这样难受。起码现在的洛新古，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地方。” 洛新古捏着掌心那块手帕, 说：“阿语, 你是个做事很决绝的人，这一点我不如你。但你不要把我‘愧疚’的权力也收走吧？” 林语一怔。 “你今天过来找我，我很感动，但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起没必要的心思。还是那句话，阿语，从今以后只有你伤我的份。你不原谅，我就永远离你远远的。”洛新古说。 林语蹙起眉头看着洛新古。 这话听得他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他酝酿片刻，道：“洛哥，上次你走的时候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在……后悔什么？” …… 雾气沉沉的伦敦，开始下雪。 起初只是点点绒花，很快雪花就大片撒下如鹅毛纷扬。 两个多小时后，林语回到了论坛现场。 所有的鲜花和红毯都已经收起，记者们举着相机从场内离开，无人再来注意这位姗姗来迟的参会者。 倒是一直等着看直播的同伴们给林语发来了一堆消息。 苏梦：「阿语，为什么你没去参加？」 苏梦：「你的材料在会议上展示了，可你人在哪？」 方晴：「林老师，你没出什么事吧？我好担心啊。」 最后一条消息是江淮左发过来的。 江淮左：「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 林语在会场外面找了个安静地方坐下，现在海都那边应该是晚上十二点。 林语给江淮左发了条消息：「老师，您睡了么？」 消息刚发出去，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屏幕上写着“江淮左”三个大字。 林语接起来：“老师。” “阿语，你在伦敦吗？”江淮左的声音和缓，听起来没有生气。 林语稍微放心一些：“在的。” “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嗯。” 中间有很大一段空白，似乎是江淮左留出来听林语解释的。 但林语没有解释。 电话那头传来江淮左轻轻的吸气声。 “我看了整场直播，尽管你的材料已经很完善，我觉得还是有些可惜。下午要是你自己上去亲自讲，肯定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林语静静地听着。 “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你这么年轻。”江淮左说，“会议的其他发言我做了整理记录，部分重要内容也录了屏，回头让组里的人发给你。” 林语心头一酸：“谢谢老师，对不起。” “阿语，不要跟我道歉，凡事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必然有所取捨。我只希望你日后再想起今日捨弃的时候能不悔恨。你要对你自己负责，而不是对我。” 林语听出来江淮左这次确实是生气了。可江淮左还是没有说他一句重话，只是在耐心地讲道理。 “是，老师，我明白。”林语握紧手机，“再给我一两年时间，我会成为第一个被邀请到讲台上的人。” 结束通话后，有工作人员朝林语走来，掌心朝上示意了一下林语胸前的会标，递给他一个牌子。 林语站起身，向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您也是参会嘉宾吧？这是明晚论坛晚宴的入场牌，欢迎您参加，可以带家属一同哦。”工作人员微笑着说。 …… 由于突发火灾，乐团里也有人受伤，所以一切演出目前都暂时中止。 次日，在暂住酒店的高层茶歇厅里，祁木和洛新古靠着落地窗而坐，瞭望远空。 雪白铺满了整座伦敦城。 洛新古端起一杯花果茶，轻轻抿了一口。 “我说小古啊，这回你俩总算该和好了吧？”祁木手指点点桌面，“人家林语抛下那么重要的会议过来找你，你还不得服个软？” 第95页 洛新古半晌没吭声。 祁木琢磨琢磨，惊异道：“你别多想啊，我现在真对林语没什么想法。你看我这两次三番不都是在帮你么，你可得好好谢我。” 洛新古笑了：“肯定是要谢谢学长。只是，我不会再像那天一样，说什么不让你靠近林语之类的话了。” 祁木更诧异：“啊，林语真把你甩了？可……不对啊，他今天这不是特意跑过来么，他要是不在意你，怎么可能是这种表现。” 洛新古望向远方的雪景：“他在意，也喜欢，但是不会再跟我在一起。只有保持距离他才觉得舒服。起初是我接受不了，不想让他走所以才和他闹，现在我放手了，就成这样。” 祁木听得直皱眉，想了半天才回怼一句：“你的思维模式我歷来没法子理解，现在看来科学家的脑迴路我更理解不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我伤过他，还伤得挺深。”洛新古说。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祁木突然挑了挑眉。 “小古，我想起来了。”祁木拍着椅子把手，“我刚认识林语那阵，他跟我来问你的情况，是上学时候的情况！我那时就觉得诧异，因为我以为你俩还挺好呢，没想到他跑过来跟我问你的事。” 洛新古扭头看着祁木。 “林语说了句话我挺奇怪。他说什么……‘要搞清楚，不能冤枉了你’。你听听，什么叫冤枉了你？”祁木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你还是没跟他说清楚吧。” 洛新古目光黯然：“没什么觉得冤枉，他就算问了一圈知道真相也不会再有改变，毕竟我对他做的那些事都是真的。除非他自己想明白，不然一切都无解。” 祁木吸了口冷气：“我说洛新古……你到底之前把人家怎么了，局面搞成这样？” 洛新古待还要开口，突然看见王浩从外面跑进来。 他动作一顿，从椅子上站起：“怎么了？” 王浩朝祁木打了声招唿，接着对洛新古汇报说：“今天有个宴会主办方联繫我们，他们之前的琴师生病了没办法到位，听说您现在在伦敦，所以想出高价邀请您去救场。” 洛新古微微皱眉：“宴会？哪家？” 祁木帮腔说：“洛大少爷刚刚死里逃生，就别给他安排工作了吧，王助理。” 王浩说：“这次宴会的级别很高，出席的都是昨天在伦敦参加论坛会议的科研人员，比较有档次。” 听到这句话，祁木和洛新古都是一愣。 “还真巧……”祁木嘀咕着，“小古，你去吗？” 王浩看看祁木又看看洛新古，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不去。”洛新古对王浩说，“帮忙拒了吧。” 王浩一听，赶紧说：“洛先生，这个还真不是钱的问题，这次宴会上去的都是清流……” “拒了吧。”洛新古说。 王浩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好的，您专心休息，有消息我再联繫您。” 说完，王浩转身离开。 洛新古重新坐下来，听见祁木嘆了口气。 祁木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谨慎，我觉得以林语的性格，不一定会去那种宴会。” “他会去。”洛新古说，“这次论坛他准备这么久，一定有想见的目标，正式会议没能参加成，如果晚宴上能见到志同道合的人，再参加一些讨论，他也会很开心。” …… 洛新古在茶歇厅从下午坐到了晚上，夜幕低垂，窗外又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 茶歇厅中的人越来越少，洛新古点了最后一杯饮品，准备喝完就回去睡觉。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串没有备註名字的号码。 但即使没有备註，那串号码他也背了下来。 ——是林语。 洛新古坐直了身子，按下接听键。 “喂，阿语……” “您好，请问是洛新古先生吗？”对面是名女生，说着一口流利英文。 洛新古愣了一下，随即同样用英文回答：“是的，这是林语的电话吧。” “林博士在宴会上喝得有点醉，我们询问他有没有家属一起来，他就给了我们您的电话。”女生温柔地说。 洛新古赶紧说：“宴会地址麻烦给我讲一下。” 宴会地和洛新古住的酒店距离并不远。 洛新古用了不到三十分钟赶到会场，表明身份后一路朝着内厅走去。 他心里很奇怪。 林语向来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这种正式场合一向很有分寸，怎么会把自己搞得醉酒呢？ 终于，他在内厅边缘位置拐角的地方见到了林语以及陪在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验证了洛新古的身份后，贴心地帮忙把林语架起来靠在洛新古身上。 “麻烦您了。”她带着歉意说。 “不好意思，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洛新古礼貌地回復一句，转身扶着林语往外走。 第96页 宴会场内人声鼎沸，轻缓的舞曲声萦绕在整个空间内。 林语脸上通红，他贴在洛新古颈边，小声道：“洛哥，你去弹琴啊。” 洛新古脚步顿住，看了林语一眼。 林语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喃喃地说：“我听她们说了，本来要邀请你的。结果……嗝，结果你拒绝了。是不是你知道我在，所以你才……你才不来？又是因为我，对么？” 洛新古揽着林语腰的那只手收紧。他垂头说：“不是，是我自己不感兴趣。” “我想听你弹琴……你去啊……”林语声音和软，没了半分前日见面时的硬气。 洛新古感觉到林语的体温在一直上升，得赶紧送回住处才行。他在林语的口袋里翻了一下，掏出一张门卡和一沓钥匙——宴会场隔壁的酒店。 他稍微松口气，距离还挺近。 洛新古蹲下身把林语背在背上，走出宴会场。 雪花轻轻落下，在他们身上温柔地铺了一层。 连着下了两天，地面上的积雪很厚，洛新古每踩一步都会没到脚踝。他怕摔到林语，所以走得很慢。 舞曲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近听不见。 林语的脸贴着他的后颈，唿吸一下下抚在他的皮肤上。 洛新古抿着唇一步步往前走，忽地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动。 “洛哥。”林语低声喊。 “嗯。”洛新古回应，“一会儿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不许吐到我身上，不然我就把你甩到雪堆里。” “我喜欢白蔷薇。”林语呢喃着，“好喜欢。” 洛新古深吸一口气，没有吭声。 忽地颈上一热，有濡湿的触感传来，带着缓慢的轻抚。 洛新古瞳孔一紧，他手一时没扶稳，林语从背上摔下去滚落在雪里，把路边完整的雪块砸出一片凹陷。 洛新古喘着气，蹲下身子看着林语，眼中神情复杂。 “林语，你给我清醒一下。”他捏着林语的手腕，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酒疯不是这么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白蔷薇。” 第45章 掩埋 林语侧身躺在雪地里, 因酒醉而泛红的面颊上沾着碎雪，唿吸萦绕起轻雾随风蒸腾而上。 灯光柔和地撒下。 洛新古蹲在林语身边，看见那双迷濛温润的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洛哥……”林语唿出一口哈气，在冷风中握住洛新古的手, “跟我一起去淮山吧。” 洛新古一怔。 “那里的孩子们都很可爱, 那里……没有记者, 没有你父亲, 也没有我的实验室……”林语拉着洛新古的手放到唇边，“我们就一直住在淮山……就当我们从未做过那次实验……” 从、未。 洛新古心中涌上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将林语从雪中捞出来，揽在怀里。 “算我求你了林博士……别再说了。”他压低了声音。 在洛新古看不到的身后，林语靠着他的肩膀, 眸子半睁着，没有丝毫醉意。 …… 最终, 洛新古顺利地把林语带回酒店房间。 房间没有关窗, 凛冽的冬风吹着雪花飘进室内。洛新古把林语小心地放平在床上, 然后跑过去关窗开灯，又沏了壶热茶。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杯热茶走到林语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林语的额头。 洛新古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 林语按住他的手, 摇头道：“可我觉得很热。” 洛新古说：“那是你酒喝得太多了，阿语, 一会儿沖个澡就休息吧。” “不想动……”林语整个人又蜷缩了几分, “头晕。” 洛新古微微蹙眉，帮林语摘了眼镜，解了外衣，然后铺开被子盖到胸口。 他的手被攥住。 林语垂着眼帘, 掩去睏倦疲乏的模样，说：“陪我躺一会儿。” 洛新古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盯着林语看了很久。 林语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 “好。”洛新古脱下外袍，绕到床边另一侧躺下来，顺便帮林语拉了拉被子。 林语转了个身，往洛新古的位置又蹭了蹭。 “前阵子在慕尼黑，祁木带我去射击馆练枪。”林语缓声说，“我以为我已经不会用枪了，结果拿起来试了两下，还是很顺利地击中了靶子。” “那是林博士比较聪明，学什么都快。” “是你教过我。”林语看着洛新古。 洛新古试图从林语漆黑的眸中看出端倪，但林语掩饰地很好，未透露任何情绪。 他拍拍林语的手：“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想了。” 林语反握住洛新古的手，进一步逼近：“所以洛哥，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不开心’的事？” 洛新古动作稍停。 他用另一只手贴近林语的面颊，酒热的温度依然存在，但林语的反应明显不是喝醉的状态了。 “不用确认了洛哥，雪很凉，确实容易清醒。”林语说，“你已经逃避我三次，今天我怎么都要把你留下来。我想听你亲口说，为什么会觉得后悔、觉得那是不开心的事情、觉得是需要对我愧疚的事。” 第97页 林语进一步凑上前，牢牢地盯着洛新古的眼睛。 “长官，你处置叛徒，不是向来不会手软么？” …… 在军队的时候，人们大多称唿他的军衔。 从“中尉”到“上尉”，从“少校”到“上校”。 随着他的军中声望与日俱增，跟随在他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每日从街上巡视而过，人们纷纷鞠躬俯首，口中说着与他军衔相称的赞词。 他是上将的长子，他是军中智囊和权威，他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唯独林语，一如既往地喊他“长官”。似乎不论他的职位如何升迁，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改变。 两国于河村交战，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和地盘，军方上层商议出了一个无比狠毒的策略——“河村计划”。他们要使用安放在宇宙中的灭世级雷射武器消灭河村，并且将这一残暴的罪行转嫁到敌人的头上。 最毒的计谋，不过是人心。 他的父亲通过了军方的决议，并且将整件事交给他来做。 洛新古拿着那份战略表，很清楚地明白，这是他父亲给他的最后一场考验。只要能顺利完成这项任务，他不仅仅能被父亲所信任，还会赢得父亲名下大部分幕僚的认可。 他在办公室坐了整整一晚，最后是林语来敲了他的门。 林语向他事无巨细地汇报整个项目的进度，甚至精细到了如何利用北乔的能力控制灭世武器，如何精准地打击河村，从什么角度能够覆盖整个领域不留缝隙。 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林语说完所有事。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 “林博士，你知道我们在做一件什么事吗？”他问。 林语推了推眼镜：“摧毁战场。” “你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这次袭击中吗？” “据不完全统计，大约三十万。” 洛新古点点头：“你觉得我的这项策略怎么样？” 林语直截了当：“不怎么样。”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林语。 “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打击也不是精准到点，而是会波及无辜的地毯式袭击。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招数。”林语说。 洛新古“呵”了一声：“那……林博士怎么一声不吭就接受了？” 林语先是沉默，随后看向他，目光坚毅：“因为我信任您。” 洛新古目光一顿。 “我相信您的决策具有远瞻性。战争有伤亡和牺牲在所难免，我希望的是它能尽快结束，大家都恢復正常的生活。”林语说。 伤亡？牺牲？ 战争结束？ 洛新古搓捻着手中的纸张，等林语说完，他把战略表翻过来拍在沙发上。 林博士，要怎么才能告诉你，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洛新古垂着眼眸，望向房间墙壁贴着的地图，河村被红笔圈起，显得刺目又扎眼。 “去执行吧。”他说。 这，只是他做出过的千千万万个决定中的其中之一。 每次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里的阴影就会加深一分。 那是鲜血和罪孽铺就的长路，一路指引他前往地狱门。 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既然已经成了过往，他就只想背负在自己身上，不想再给其他人分担苦痛。 当事实已经铸就，真相是什么样的，还重要么？ 今时今日，林语带着这样严肃的语气和神情来问他，为什么不恨“叛徒”。 他要怎么恨。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开始没有把林语拉进这摊子烂事里，宁愿江淮左从没有把林语带进军队。 在林语眼里，洛新古只是输了最后一局。 可在他自己眼里，只有最后一局他才算赢，还搭上了无数人的幸福和未来。 …… 洛新古握住林语的手，帮林语顺了顺有些紊乱的刘海。 “阿语，如果我回答了这些问题，答案是你想听的，你就会心无旁骛地接受我么？” 林语没想到洛新古会这么问，沉默片刻说：“或许。” “‘或许’……”洛新古咀嚼着这个词。 林语还要解释，被他阻止了。 洛新古轻轻嘆口气：“阿语……我们之间真的已经禁不起反覆折腾。你现在不能完全相信我，即便我跟你说了什么，你现在认可，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还会猜疑真假。若是那时再生嫌隙，怕是怎么修復都没办法再修復回来。可能……我也真的禁不住再被怀疑了。” 林语蹙眉。 “不过，你之前问的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洛新古拉着林语的手贴近一些，“关于……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林博士。” 林语的眼睛随着洛新古的靠近缓缓睁大。 “曾羡少时凌云志，人间风华第一流[1]。”洛新古说，“我初见林博士说的那句，‘死后也要做我洛新古的鬼魂’，确实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1]：改编自清代吴庆坻的《题三十计小象》。原句是“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98页 感谢落悠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某瓜再度病倒otz。本章留评发红包。 第46章 绑架 次日, 林语醒来，觉得头依旧隐隐作痛。 床侧凉了，看来洛新古已经离开很久，昨晚一直陪他到入睡, 不知道后来有没有休息好。 他穿好衣服, 起来煮了一杯热牛奶, 坐在临窗的位置小口啜饮。 返程票是晚上七点半的, 他今天还能休息一下。等回到慕尼黑，他就又得投入无休无止的工作。 “嘟——嘟——”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 林语扫了一眼, 是北乔的来电。 ——真稀奇，北乔这时候主动找他做什么？ “餵？北乔。” “林博士，你和洛新古现在在一块儿么？”北乔语气严肃, 甚至对洛新古用了大名。 “没有，怎么了？” “我联繫不上他, 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得通知到。”北乔停顿片刻, “洛商安失踪了。” 林语吸了口冷气：“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来不及和你细说, 你见到洛新古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快点联繫我。”说完，北乔挂了电话。 通话终止，林语握着手机, 神色依旧震惊。 洛商安失踪？ 北乔从来不会说没把握的话，既然从北乔的口里说出来洛商安失踪, 那肯定是怎么都没找到人。 北乔联繫不上洛新古, 那他就得从侧面打听一下现在情况。 林语拨号给祁木打了过去。 “哎呦林博士，跟小古吃完早饭了吗，怎么小情侣不呆在一起反而给我打电话？”祁木笑呵呵地。 林语诧异：“洛新古天没亮就走了。” “啊？可是我今早上去他屋里喊他吃饭，他没在房间啊。”祁木也惊讶, “我以为他还在你那儿。” 林语一颗心顿时沉了底。 …… 雾蒙初起的清晨，街灯未熄。 洛新古一个人走在街上，踏过柔软的积雪。 手机铃声响起，在空旷的街角显得有些突兀。 他拿起看了一眼，是完全陌生的号码。 洛新古接起电话，对面先是笑了一下，声音嘶嘶哑哑一听就是被变声器处理过。 “洛大少爷，又是演奏会，又是义演，最近过得挺滋润嘛。” 洛新古停在街边，冷了语气：“你是哪位？” “重要么？你那位父亲大人四面树敌，我这还跟你联繫一下算是客气的了。”对面似乎对谁说了句：“押过来。” 片刻后，洛新古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喘息声。 “哥……” 洛新古顿时瞳孔缩紧：“小安。” “哥，你别听……他们的……唔！”洛商安刚说了一句话，就闷哼一声，没了后续。 洛新古捏紧了手机，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洛大少爷，心疼了？乖乖按我们的话做，不然后面还有的是你……” 蓦地，洛新古笑了笑。 对面显然没想到洛新古还能笑得出来，立刻剎住话：“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来找我。”洛新古慢悠悠地说，“你怎么就觉得，我会为了洛商安乖乖听话？” 对面陷入诡异的沉默。 “你手上的才是未来洛家继承人，而我，只不过是被洛城抛弃的废物，没事弹弹琴旅旅游，早就被放逐出集团核心利益圈。”洛新古语气不耐烦，“你的所谓条件，还是留着跟洛城那个老傢伙说吧。” “没想到电视上彬彬有礼的洛大少爷居然是个伪君子，这番话要是让我散播出去，你的形象可就全毁了。”对面意有所指。 “你敢！”洛新古紧张起来。 “呵呵……比起弟弟的安危，你更在乎自己。不过，我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洛先生，如果洛家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你父亲是不是就没得选了？” 灯下，洛新古的身形在地上投出一片阴影。 “害怕？”那边问。 “我怎么知道你们手脚干不干净。”洛新古缓慢地说。 “呵，距离正式向洛董事长发通知还有些时间，看来我提前跟你联繫是对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这样说话不太方便。”对面说，“你人在伦敦吧。” 洛新古立刻会意：“你挑地方。” 那人说了一个地名。“这是市街外的一处废弃工厂，估计离你有些距离，还辛苦洛先生自己过来。” 通话结束。 洛新古拿着手机，低头思索片刻。 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装备武器，对他的行程掌握到什么地步，现在全都是未知。 有没有人尾随，也是未知。 手机会不会被入侵监听，亦是未知。 每一分轻举妄动都有可能把洛商安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截取了刚刚的通讯录音，上传到一个网址，然后把网址连结加密设置了发送时间。 第99页 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后。 接收人是北乔。 关心则乱，北乔一向冷静，但涉及到洛商安，他不知道北乔会做出什么事来。一点点冲动也许都会破坏他的计划。 所以，消息要发，但不是现在发。 在他抵达工厂前，他不能受到外界任何干扰，即便是北乔也不行。 洛新古按熄手机屏幕，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有机可乘的6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前面还有一更。 第47章 对峙 林语给洛新古打了两个电话。 毫无例外全部没有接通。 林语在酒店房间里坐到日光熹微, 可他没有等到洛新古的回电，而是收到了北乔的消息。 「林博士，能帮我一个忙吗？」 林语立刻回復。「你说。」 「我收到了洛新古的消息，洛商安极大可能是被绑架了。」 看到“绑架”那两个字, 林语周身泛冷。 他正要回復, 北乔的下一句话已经发来。 「我现在手上有一家废弃工厂的地址, 并且已经将其定位, 但我需要这栋建筑的大致情况用于模数据模拟。」 林语其实没太看懂北乔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来不及多想, 敲字过去。 「你想让我做什么？」 「在工厂旁边找一栋距离比较近的建筑，给我拍一组关于这个工厂的外布景，楼层等等信息。」 「这就可以了？」林语皱眉。 「嗯。」北乔回了一个字。 林语想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洛新古给你发的消息？你能联繫上他吗？」 「还是不能, 不过我猜他就在工厂附近。」 林语盯着最后一句话看了很久。 蓦地，他站起身披上外衣, 连围巾都没来得及系, 就跑出了房门。 …… “吱——” 计程车急速剎车。 林语匆忙打开车门跑下来, 看着街道末端一栋不算很高的六层写字楼。在距离这栋楼一百多米的位置，就是那座北乔发了定位的废弃工厂。 林语一刻未敢耽搁，顺着楼梯上了写字楼的天台，小心地避开积雪, 迎着楼顶冷风给北乔录了一段视频发过去。 “大概十米高，两层, 外面围着一圈电线。”林语说。 “谢谢, 辛苦你了林博士，现在你可以回……” 北乔还没说完，林语打断了他。 “我要过去。” “……不要轻举妄动，里面很可能有匪徒。”北乔说。 “多给你提供一些资料比较好吧, 离得近总归看得清楚。”林语边说边跑下写字楼，朝着工厂的方向走去。 “林语！”北乔喊他，“洛新古不一定在，他没有跟我说他在哪。” “你放心，我会见机行事。从现在开始保持通话，你不要再出声了北乔。”林语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小，手机放进口袋里。 林语从工厂侧面没有窗户的视线死角绕过去，抵达一楼。一楼西边有一扇矮窗，他俯身接近，窗内是卫生间。 林语打开手机摄像头当镜子，举手照了一下里面的场景——没有人。 但他能听见里面不远的地方有人在交谈，伴随着阵阵笑声。 林语小心地直起身子，从矮窗中翻了进去，一点点向内里挪进。 他隐约听见里面交谈的内容。 “哈哈哈……不愧是天生的公子哥儿，比你爸爽快多了。” “就是，早就应该和洛公子谈，咱们的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林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我凡事比较仔细，还是希望能见到人。保险一点总归是好的。” 林语一惊，脚步略微滑了滑，发出极轻的“刺啦”声。 外面的交谈声立刻停止，有一个人严厉地喊着“谁在那边”。 林语心跳速度剧增，他迅速环顾四周，看见一个已经废弃发霉的拖布。 他的手摸向拖布杆，忽地听见外面传来洛新古的声音。 “没事，我过去看看。正好想顺便去趟厕所。” 有人笑：“别是让我们吓到了吧。” “人有三急嘛。”洛新古听上去一点没生气。 “啪嗒”、“啪嗒”。 脚步一点点靠近。 林语眼睛瞄了一下矮窗的位置，计算着自己跑过去需要几秒钟。 脚步在门边停下。 林语紧张地向后又靠了靠。 来人如果不是洛新古…… 外面的人转身进门，与他视线相撞。 林语：“……” 洛新古：“……” “怎么样洛少爷，地方简陋，比不上您的黄金寝宫，将就着点儿！”有人喊。 “你们可真会挑地方。”洛新古声音带笑，“怎么工厂里还有老鼠？” “还真让你猜对了，这里原来是个面包加工场哈哈哈。”匪徒说。 “还好我带了纸。”洛新古一边跟外面开玩笑，一边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顺便上了锁。 第100页 然后，那张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沉下来，洛新古打开一间厕所隔间的门，拉着林语的手腕迅速把他关了进去，顺便自己也挤在里面。 狭窄的空间中，洛新古将他抵在墙边，目光凛冽。 “真不让人省心。现在没时间问你原因，给我老实呆在这儿，知道吗？”洛新古把声音压到最低，贴着林语的耳朵说。 “你……”林语刚说一个字就被洛新古捂住了嘴。 林语只好抬起手机，指了指和北乔的通话。 洛新古于是继续低声说：“外面有三个人，一把双管霰弹，两把改造猎/枪，还有一把小的巴雷/特。” 林语听得心里一阵擂鼓，他捏着洛新古的手臂，眼中充满担忧。 洛新古继续对着通话说：“小安在海都，具体位置不清楚，我会继续跟他们聊，争取能跟那边对上话。你多注意听。” 通话屏幕上显示出北乔发过来的一个字——「嗯」。 林语看见洛新古直起身子，扭头看向他。那双棕色的眼眸清澈明晰，内里映着他的轮廓。 唇型微动，洛新古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躲好”。 林语抿抿唇，他将手伸到衣领里，把脖颈上的一个细绳挂坠扯断拿了出来。 ——淡色绳间绕着的，是银色的戒环。 林语没有抬头看洛新古是什么表情，径直把银戒放到了洛新古的口袋里。 希望从寺庙中祈愿求来的福运，能祝戒指的主人化险为夷。 …… “哗啦——” 随着抽水马桶被按响，洛新古走了出去。 林语听见外面的人调侃洛新古，无非是说什么时间太长之类的。 洛新古继续在外面和他们聊天，轻描淡写几句话，是在谈买断洛商安的性命要交换多少代价。 林语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怎么……就跟洛新古要僱人杀亲弟似的。 “这样吧，爽快点一口价。”洛新古拍了拍墙面，“五亿美金，我现在就能打电话通知我的人先转一个亿到你的帐上。等我顺利进入集团高层，成为董事长的备选，我会让你们跟我一起做新产业开发。” “谁知道洛少爷会不会卸磨杀驴？”匪徒冷笑。 “你们也说了，我这样的伪君子，不就是最怕毁形象么？你们手里握着录音，还怕我不履行承诺？”洛新古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得让我见见洛商安。”洛新古放缓语气，“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弄了个跟我弟弟声音很像的人在诓我。” 这一次，匪徒没有独自做决定，而是讨论起来。 一阵嘈嘈杂杂的私语声充斥在空旷的工厂大厅内。 林语站在厕所隔间里，紧张地捏了把汗。 “好吧，那就给你看一看。”终于，他听见匪徒的领头人如是说。 片刻后，外面视频连线接通了。 那群人故意开大了声音，这样能更清楚地听见洛商安的闷哼。 “这是给他餵了什么药，看上去这么起作用。”洛新古声音含笑。 “一点肌肉松弛剂，还有镇定剂。”匪徒说。 就在这时，视频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长长的汽笛声。 躲在厕所里的林语一怔。 汽笛？ 海都能听见这种汽笛声的，大概只有临海那条街，每天凌晨左右会有几艘渡轮离港。 林语的手机上显现出北乔发来的几行字。 「我能定位那里了。」 「你留心点随时准备撤离。」 林语惊异于北乔的速度——听到汽笛声的时候他尚且反应了片刻，北乔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迅速锁定目标的？ 大厅内，洛新古又开始和匪徒们周旋，聊一些关于“未来”的畅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语握着手机，掌心全是汗。 突然，林语听到外面的匪徒说：“转来的钱刚刚到帐，那我们明白洛少爷的意思，拿钱办事。你放心，我们一定处理地干干净净，绝不会让他们找到你弟……”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视频那头有人惊唿：“大哥，你那边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是不是被警察抄了！” “屁，老子什么事儿都没有！” “有人发给我们一段视频，说你们的地点已经暴露，还被很多人围住了！” 外面顿时譁然，那群人顾不上搭理洛新古，赶紧四下查看。 林语的手机屏幕上又跳出北乔发来的几行字。 「我用你拍的照片生成模型，给他们发的视频是处理过的假视频，他们估计正在分心考虑这边逃脱的事，没想到警察其实围住的是他们。」 「你和洛哥小心。」 果不其然，突然视频那边喊了两声：“你们是谁！” “警察在这里！原来是在这里！” “大哥，有人报警！” “嘀——” 视频蓦地切断。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第101页 “洛新古，是不是你！”匪徒的声音喊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语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 ——在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眼里，洛新古此时疑点最多。 同时被三个人针对的话，洛新古再厉害，恐怕也撑不住。 如果能帮他转移一下注意…… 林语咬着唇，他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勇气，推开隔间的门就从厕所门口跑了出去。 大厅内传来一阵惊唿：“谁！那是谁！” 很好，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林语拐过一个弯，目光一凝。 但是，要往哪里才是出口？ 就在这时，他听见大厅内洛新古喊着：“他想从右边逃！借我把枪，那个人不能留，不然你们完蛋，我也没好下场！” 右边？ 林语用上了这一生最快的奔跑速度，身后传来几声枪响。他顾不得那么多，翻过走廊一闪矮窗，拼命朝前跑，一颗子弹射在他脚边的土地上。 林语喘息着回头望去。 洛新古站在走廊的窗边，举着一只巴雷/特，枪口指向他。 他拐过一个折角，钻进旁边楼宇的侧门，躲到一间储藏室。 阴影笼罩了这一片角落。 林语靠着墙缓缓坐下，胸膛剧烈起伏，唿吸紊乱。 他脑子里“嗡嗡”直响。 刚才那个场景似曾相识。 前一世，他偷走了所有数据资料逃跑，被洛新古围堵在巷道。 …… ——“把枪放下，尽管让他耍花样。” ——“在我面前还想逃，是看不起我的枪法吗？” 洛新古凝视着他。 ——“你这傢伙，倒是给我动啊！” …… “砰咚”。 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林语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的白墙，手扯住胸前的衣服。 老天…… 这是在跟他开什么玩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洛新古：戒指不是让你扔了吗？ 林博士：我当项鍊戴不行么？ 第48章 和好 怀疑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疯狂蔓生, 缚住他全身。 一个声音从他的心底悄然冒出，在他的耳边轻轻叩响。 ——“喂，林语。” ——“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在救你吗？” 林语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靠着墙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他没有想过。 他确实没有想过。 洛新古的控制欲太强, 凡事又独断专行, 他只见过那个人嗜血的一面, 从未想过洛新古能“为了谁”违背军命。 他也从未奢望，自己对洛新古而言会是特殊的。 当年在暗室里, 衣衫凌乱的他手中握着军刀刺入洛新古的胸口。 洛新古一动未动。 他想，洛新古确实把他看透了，知道他下不了死手。 如今想来, 就算那把刀再深入刺进去，那个人也不会躲开。 ……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害死你一次, 不会再害你第二次。” ——“阿语, 我是后悔的。” …… 林语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似乎一切线索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他重重地唿吸，每一声都带着颤音，心脏比任何时候都跳跃地奋力。 “砰！” 远方又传来一声枪响。 林语的瞳孔倏然收紧。 *** 洛新古从走廊返回工厂大厅, 他身后有一位匪徒举着改造猎/枪，一直紧紧跟着。 洛新古瞟了那人一眼。 他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枪还给了匪徒的头目。 对方起初对他的靠近保持警惕, 直到洛新古捏着枪头把巴雷/特归还，匪徒们的戾气才稍稍减弱一些。 “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那人滑得跟条泥鳅一样，根本追不上。”洛新古嘆口气。 “看来是专门派过来的人, 洛城真够速度的。不过，追不追他，现在不重要。我们也没必要追他，只要你别跑了。”为首的头目直接接过枪就对准了洛新古，十分不客气地说，“这地儿不安全了洛少爷，咱们谈判破裂，不过还好，我们到底还是有一个洛家的儿子在手上，也还能跟洛城谈。麻烦你跟着我们转移吧。希望你乖乖识趣。” 洛新古举起双手：“好啊，只要你们别伤害我，什么都好说。” 工厂门口有一辆通体漆黑的面包车。 洛新古走得脚步缓慢——他心里很清楚，车里还会有他们的一到两名同伴，他必须要在上那辆车之前解决这些人。 打开的大门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这时，洛新古透过铁质的光滑大门瞧见他们身后的方向透出人影。 他眉间一跳。 “啊——”走在最后面的匪徒突然惨叫一声。 “怎么回事！”拿枪顶着洛新古后腰的人扭头查看，同时身体扭转。 就是现在！ 洛新古回身踢倒、缴械一气呵成，抬眸一看，对面林语拿着一根钢管从后方袭击击倒了一名匪徒。 第102页 另一名匪徒慌张之下不知该将枪对准林语还是洛新古，最终枪口在林语身上锁定。 洛新古扳着身下匪徒的手腕一个翻跃，旋击沖向那名拿枪匪徒的同时，将刚刚缴获的巴雷/特扔向林语：“接枪！” 林语侧身闪避，接住手/枪，按在匪徒的额头上。对方顿时吓得哆嗦成一团，林语趁机用枪柄重击了匪徒的太阳穴，致其昏厥，同时夺走了对方手中的双管霰弹。 突然，门外的黑色面包车亮起了大灯。 刺眼灯光照亮整个昏暗大厅，他们只听得发动机启动，看见车子朝着工厂里面沖了过来。 洛新古勐地踢开被他击倒呻/吟的男人，捞起改造猎/枪，对着面包车的轮胎就是一下！ “砰！” 面包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锐利的啸叫，车子在路径上无规则滑行。 洛新古一刻未停，对林语喊了声：“上二楼！”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从大厅两侧的楼梯登上二楼。 面包车中匆匆跑下来两个人，一个停在一楼查看同伴伤势，另一个人拿着把步/枪追了上来。 “真不怕死。”洛新古低声念叨了一句。 眼看着匪徒要去追林语，他踩着楼梯栏杆冲着那人开了一枪，匪徒果然被激怒，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被锯短改造后的猎/枪，远距离攻击完全不能和正规步/枪相比。保险起见，洛新古先闪进了掩体后，等待下一步伏击。 他心里很明白，对方人数比他们多，必须速战速决。 林语虽然有经验，但身体素质完全跟不上，不能近身肉搏。一旦他们两个被围困，局势就会变得很兇险。 洛新古咬紧后槽牙。 该死，他倒是无所谓，林语可是一点事儿都不能有！ 远远地，窗外传来一阵警车的响声。 原本安静的楼宇瞬间躁动起来。 洛新古暗道不好——狗急了还跳墙，这群亡命徒眼看要被抓住，指不定会怎么拼死反抗。 他不知道林语藏在对面什么位置，只好闪出掩体，奔向另一根柱子，同时喊着：“阿语！换喷子[1]！” 密集的子弹顿时扫过他的身后，最终噼里啪啦地击打在柱子上。 楼梯上闪过一片衣角，洛新古眼疾手快，立刻一枪打过去，子弹炸飞墙上大半块砖，也成功阻住了那人靠近的步伐。 蓦地，楼下有人高喊：“抓他！他手里猎/枪没子弹了！” 说时迟那时快，洛新古突然暴起，直接把手中枪当做武器，朝着楼梯的方向沖了过去。 这群人虽然是匪徒，但到底没有经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哪见过洛新古这种不常规的打法。 “咣当——” 匪徒练枪带人被撞下楼梯，听那惨叫声，大概率是骨折了。 “噹啷！” 两个小瓶子从外面滚进正厅，忽地喷出一股股气体。 有人喊了句：“躲开！是催泪瓦斯！” 洛新古听见这句话，赶紧俯身绕过几根柱子，通过u字型长廊找到了安静蛰伏在掩体后面的林语。 林语迅速举枪指向他，待看清面前人，这才放下枪。 洛新古跑过去示意林语往窗边靠：“低声，警察到了。下面有催泪瓦斯，捂着点鼻子。” 话音未落，他猝不及防地被林语拥住。 洛新古极轻地吸了口气：“……怎么了？” 他胸前的衬衣濡湿了一小片，而林语闭着眼，默不作声。 …… 十分钟后，他们顺利脱困。 从警局做完相应登记，洛新古联繫王浩处理后续事宜，带着林语离开了偏郊。 汽车开过渡江大桥，一群白毛鸽展翼飞过灰濛濛的天空，落下几片羽毛飘在车窗上。 洛新古沉默半晌，望着窗外轻声说：“阿语，别再做这样的事了，知道么？”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林语没有应声。 洛新古也没再开口，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车后座，直到抵达市区。 车子率先把洛新古送到酒店。他下了车，俯身对林语说：“你先回去，等我这边把事情处理完，我再联繫你。” 林语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竟跟着下了车。 “不用等了，我们谈谈吧。”林语说。 …… “哗——” 热水沏透红茶，薄薄的叶片在透明的玻璃杯中上下沉浮。 洛新古把茶杯放到林语面前。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折返。”他靠着沙发，语气平淡，“当时的情形，确实很危险。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不夸张地说……差点心脏停跳。” 这话其实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林语没有笑。 自从他们离开废弃工厂，林语就跟电量耗光的机器人一样，几乎没了生机和风采。 洛新古思衬，也许是林语太久没经歷过厮杀战场，多多少少还是被那个场面吓到了。 于是，洛新古挨着林语坐下来，声音愈发柔和：“当然，林博士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必须要道谢。要不要我给林博士安排点大餐压惊？” 林语抬头看着他，依然没有笑。 第103页 洛新古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将语气往回收了收：“你想和我谈什么？” 林语垂下眼帘，伸手握住了洛新古的右手，攥在掌心中。 洛新古动作一顿。 ——这是他们自新天鹅堡分别后，林语最主动的一次。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洛新古猝不及防。 林语凑近了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那是一个极暧昧亲密的姿势。 洛新古不明白林语想做什么，只好伸手扶住面前人的腰。 林语慢慢靠近，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在乎了。” 洛新古睁大了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意思：“什么？” 林语靠得更近，声音轻缓：“我说……不在乎了。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也不用把那些不好的回忆一直放在心上。我不会再问你原因，也不会再让你解释关于那时候的任何事情。我说了不会，就是永远不会，明白了么？” 洛新古一时太过震惊，没想到林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是因为这次绑架？”洛新古皱眉，“阿语，这事原本就和你没有关系。” “和绑架无关。” “那你怎么突然……”洛新古话语骤停。 林语看他的眼神，掺了一丝极淡的悲伤。那点悲伤刺痛了洛新古。 林语看着他，说：“长官，你不要我了吗？” 这两个字扣在洛新古心上，宛若雷击。 他收紧揽着林语腰部的手，眸色深深。 “林语，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我真的禁不起折腾了。如果再……” 没等他说完，林语已经凑上去噙住他的唇，将一寸寸的柔软化为沁甜。齿关被撬开，吻被进一步加深，洛新古伸手抚上林语的脸颊，却摸到了一片冰冷泪水。 他用手指帮林语擦去眼泪，眼泪却跟决了堤一样越涌越多。 终于，林语微微后撤离开了他的唇，转而拥着他的肩膀紧紧抱住。 “我期盼你能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无非是给自己心里一个台阶。可那终归不是真正的接受……我没有你那么厉害的计谋应变，分析来分析去，万一通盘都是错的又该怎么办？” “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不问了，台阶也不要了，这样所有的怀疑和纠结也都不復存在。所以，你也把你那些所谓的愧疚给我收起来，我们是平等的，互不相欠。是我不想你走，是我还捨不得。” “洛新古，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就算是前辈子，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死。刺在你胸口的那把刀不是我没力气下手，而是我不想下手，你明白吗？” 洛新古揽紧林语的肩膀，紧闭着唇，一时竟没能接上话。 “洛哥，我们一起经歷过的事有不好的，可也有好的回忆，我不想全盘否定它。既然我们再次相遇，我就想珍惜机会。”林语哽咽着，“我们从头开始，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1] 民间常用“喷子”指代“霰弹/枪”。林语拿着的双管霰弹比手/枪更适合近战。 这时候林语只是觉得，洛新古只是对他好，为了救他才做了那么多事。 林语还没有往深处想。 感谢lovjae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49章 约会 当天下午, 洛新古依次联繫了海都的警方、洛城以及北乔。 北乔说，洛商安已经基本无事，只是被那群匪徒注射了药剂，需要到医院详细检查一下。 洛新古脸色很难看：“这群人一定还有团伙, 必须找到他们的老巢, 拔干净。” “警方会处理, 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北乔声音冷淡地补充, “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行。” 林语就站在洛新古身边看完了全过程，直到洛新古挂了电话,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 空气在安静温暖的室内缓慢流淌。 洛新古向后靠了靠，神态自然地朝林语伸出手。 林语握住洛新古的手，掌心温热。 融雪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 将洛新古的身边映出淡淡浮光。 “什么时候回慕尼黑？”洛新古瞧着他，轻声问。 “晚上七点半的机票。” 洛新古看了眼表, 说：“那要抓紧, 再过一会儿就得去机场。” “我已经退票了。”林语说。 洛新古闻言动作一顿, 抬眸道：“那我这算不算是……影响了林博士的工作。” 林语在洛新古身边坐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明天请假，这样周末都可以留下来陪你。” 洛新古将林语拉近身侧：“要陪我的话……我们可以想一些好地方去转转。既然要从头开始，以前缺的一些流程也得补上才行。” 林语疑惑：“缺的流程？” “约会。”洛新古笑着说。 于是, 第二天一早，洛新古带林语去了中心街。 ——打游戏。 是的, 没错, 林语提出的第一个约会地点就是游戏厅。 当洛新古询问林语想去哪里时，林语眼中一下亮起期待的神采。 第104页 “我想去游戏厅。”林语说。 按林语的话说，他很羡慕北乔。 北乔是个肆意而为的性子，因为智商超高所以身边人都拿北乔没辙。那孩子想学习就学习, 不想学习就玩玩游戏，经常通宵之后睡在地板上，连毯子都不盖。 洛新古显然没想到林语给了这么一个答案，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确实好久没碰游戏机了。”洛新古活动活动手腕，“还挺怀念。” 他们去的游戏厅面积很大，进门看见的第一个机器就是弹珠檯[1]。 林语走到弹珠机子旁边，不由自主地透出欢欣的表情。 洛新古买完游戏币回来，站到林语身边。 “这个看起来做得真精緻啊洛哥。”林语指着四角，“我只在电脑上见过弹珠檯。” 洛新古递出游戏币：“试试？” 林语让开位置：“你先来一局，我看一下。” 洛新古把衬衣袖子向上略卷了卷，随后站到台前，投进四枚币。 整个弹珠檯就像冬眠后甦醒的野兽一般，发出一阵响亮的提示音。与此同时，无数彩灯亮起，弹珠从底部升起，放置在发射台上。 “那么……现在开始。”洛新古说完，按下发射键。 弹珠箭一般飞出弹射轨道，开始在加速区疯狂撞击，面板上的分数一路飙升。忽地，弹珠一个错位划出加速区，直直朝着出口飞来。 “小心！” 没等林语话音落地，洛新古准确地按下了击打键。弹珠被高速弹射到黑洞轨道，进入预备加速阶段。当弹珠再度被弹射出来，整个弹珠檯设备升级，所有的仪器和分区都换成了更显眼的红色。 击打、控制角度、翻转分区台面。 每一次操作都精准到位，手指在键位上敲击着，优雅地像是在弹琴。 一局结束，洛新古让开位置。 林语看了一眼分数界面——直接飙到了排行榜总榜前三十。 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较量的劲头来。 “洛哥，我开一局。”林语说。 洛新古非常贴心地帮他投了币。 随着机器启动，林语的表情逐渐严肃。 弹珠弹射出轨道，在加速区撞击了十余下，随后进入高端舱室，然后突然直直坠落撞到墙边，距离击打的武器只有不到一厘米。 林语一动未动，只是盯着看。 在重复了两三次后，弹珠在中央区失力坠落，从两个击打武器的中间缝隙中漏了下去。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林语轻轻点点头。 洛新古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按击打键，而是又递过去几枚游戏币：“再来一次？” 林语把游戏币投进去，这一次，他的双手放在了击打键上。 游戏开始！ 弹珠飞射而出，这次的速度很快，撞击轨迹眼花缭乱。但林语能非常迅速地判断出击打的时机和力度，往往能将弹珠送到高分区并且安全收回。 分数因为高分加倍而直线飙升。 就连洛新古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区域升级——红！ 区域升级——紫！ 区域升级——金！ 林语专注而认真地观察着整个弹珠檯，外界的一切干扰都被屏蔽在他的感知之外。 不知不觉地，林语的周围围了一波观看的人，纷纷发出惊奇的嘆声。 整个弹珠檯亮起闪烁的彩灯，高分的响铃响彻整个大厅，直到分数停在一个无法再增长的数字。 林语松开手，身体离开台面。 弹珠也正好从中央坠下，丝毫没有碰到武器边缘。 “哇哦——”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林语这才发现自己被围起来，吓了一跳。 他扭头，看见洛新古脸上难得地出现讶色。 林语推推眼镜：“还行吧？” “你没准……是个游戏天才。”洛新古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是算出来的。”林语解释道，“我看你玩了一局，观察到武器击打弹珠的时机和角度对弹珠轨道造成的影响，然后自己放置了一局，看到在我不外加力的情况下，弹珠自己撞击的轨道。这样我就能计算和控制弹珠飞向的区域。” 说完，林语补充：“还是挺简单的吧。” 洛新古：“……” 后来林语拉着洛新古又依次转了好几台游戏机，除了射击游戏没去碰以外，其他游戏基本都赢了个遍。 眼看着游戏厅围的人越来越多，林语最后拉着洛新古跑出了游戏厅。 他拉着洛新古的胳膊边跑边笑，那洋溢的笑容在他脸上十分罕见。 洛新古不由得跟着他笑起来：“怎么高兴成这样。” “我赢你了，洛哥。”林语的目光从镜片边缘透出，带了一点傲慢与不屑，和往日他学术派谦逊的风格全然不同，“是不是很崇拜我。” 洛新古忍俊不禁，牵起林语的手：“是是是，我最崇拜林博士。那么，厉害的林博士，下一站想去哪？” 林语收起骄傲的模样，恢復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第105页 他略微思考一下，看着洛新古说：“你想去哪？” 洛新古说：“我都可以。” 林语摇头：“不行，洛哥，你不能总是这样迁就我，你得跟我表达你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完，林语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洛新古的面颊：“说吧，想去哪？” 洛新古看着林语。 …… 三十分钟后，林语坐在咖啡厅里，搅拌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卡布奇诺。 所以……洛新古想干的事，就是跟他坐一起喝咖啡？ 洛家的这位贵公子此时正望着窗外，手里拿着块马卡龙慢慢吃。 林语抿唇——好像的确是过来吃东西喝咖啡的，总归先找点话题聊聊。 “洛哥。”林语开口，“你不觉得马卡龙太甜了吗？” 他看见洛新古扭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甜点：“还好。” “你是真的很喜欢各种甜品啊。”林语感慨，“不但自己做饼干，平时还总是吃蛋糕，甚至有时候吃完下午茶就不好好吃饭了。” “那以后，你可以督促我吃饭。”洛新古吃完最后一口马卡龙，拿纸巾擦擦嘴角，“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听。” 林语默默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来咖啡厅吗？”洛新古微微前倾身子，双臂搭在膝盖上。 林语抬头：“为什么？” “因为这里安静，我能坐在你旁边。”洛新古漫不经心地晃着勺子，“其他地方，不管是逛商场还是去景区，都有很多人。”说到这里，洛新古略微停顿了一下。 “就像刚刚在游戏厅，他们都往你跟前凑，我其实觉得那些人很碍眼。”洛新古压低声音，话尾带了一丝危险的语调。 “哦……”林语无奈地点点头，“你现在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了。” 洛新古悠悠然喝口咖啡：“难道我掩饰有用？这一点又瞒不过你。”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林语喝光剩下的卡布奇诺，“洛哥，一会儿我们回去吧。” 洛新古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抬腕瞧了瞧表：“才下午两点，不再逛逛了？” 林语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轻唿一口气：“不了，我这状态你也知道，在外面待太久就会觉得累。现在游戏玩过了，咖啡也喝完了，我心满意足。回去休息。” 洛新古自然是应允：“好，等我喝完这杯我们就走。” …… 他们抵达酒店后，正巧遇见祁木穿着整齐地下楼离开。 三人在大厅撞见，纷纷停了脚步。 祁木自然已经听说了这两天洛新古家里发生的事，站在两人面前目光来迴转了一圈，嘆气摇了摇头。 “年轻就是好啊。”祁木感慨道，“有激情吵架，吵完了也能很快和好，哪像我们上了年纪的，有心无力。” 林语轻咳一声，没接话。 倒是洛新古当着祁木的面扣紧林语的手。 “还要感谢学长这段日子对林语的照顾。”洛新古说。 祁木撇撇嘴：“你快给我省省吧，当初是谁跟我说‘家属不劳烦学长照顾的’？没良心的小子，防我跟防贼一样。” 说完，祁木把挎包往胳膊底下一夹，不耐烦地朝他俩挥挥手：“赶紧让道，单身中年人看见小情侣就烦。” 洛新古侧过身，祁木脚下生风，绕过他们快速地走出了大厅。 林语看着祁木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其实祁木老师性格挺不错的。” 洛新古收紧手，拉着林语往电梯那边走。 “哎，洛哥……你，你别走这么快。” …… 终于回到房间，疲累了一天的林语首先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拎着眼镜再出来时，正好看见洛新古脱了外套在扯领带的三角区。 不得不说，洛新古身型高挑，外露的性格又是那种温和有礼的，特别让人愿意亲近。而且洛新古身材匀称，穿那种紧身的衬衣或者礼服格外适合，完全就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但要是仔细想想洛新古内心里潜藏的小恶魔…… 林语随手把眼镜放置在桌边，凑到洛新古跟前，拉着对方半解未解的领带。 洛新古瞧了他一眼。 林语微微扬起唇角，说：“洛哥，我现在看着你，想起一个词觉得特别适合。” “什么词？”洛新古问。 林语凑近了洛新古耳边，轻轻吐出四个字。 “斯文败类。” 作者有话要说：　　林博士你这么撩人家，出事我真的不负责哦【捂眼睛 [1]类似于windows xp自带的三维弹球游戏，只不过街机弹珠种类更丰富。 感谢阿冉糖果店的10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50章 升温 斯文败类。 洛新古眼皮微动, 他看似对这个词没什么反应，实际上捏住林语的手，就势把领带整个扯了下来。 “我文化程度不高，请林博士帮忙解释一下, 你说的……是怎么个斯文败类？”洛新古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手指前伸扣住了林语的手腕。 第106页 林语擦了擦脸颊上的水：“明知故问。” 洛新古就势低头在林语唇上啄吻, 唇瓣带着融雪的沁凉, 凉意一直透进胸膛。 他松开林语，瞟了一眼清秀脸颊上残余的水滴。 他拈走那滴水, 水珠润湿了皮肤，留下淡淡痕迹。 …… 花洒开到最大，喷涌的热水将浴池的水位缓缓提升。 整间浴室雾气缭绕, 模煳的镜子隐约透着人影。 紧贴着浴室瓷砖的后背激起一片战慄，偏偏热水不断沖打着身侧, 令人无处可躲。冰火夹击之下, 一根手指探入林语口中, 挡住了他的齿关。 林语按着面前人的肩膀，因为隐忍而脖颈泛红，口中微微用力，将对方的手指咬出一圈齿痕。 手指从口中抽走, 那人的声音带了丝哄诱的味道：“别咬了。” 林语蜷着指节，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从未如此狼狈。 水沿着背嵴流下, 没入激盪的水面。 水面被撩拨地打着旋儿, 浅浅挤出无数细小泡沫，又在花洒激流的冲击下纷纷破碎。 忽地，有冰冷的物件贴上他的唇。 灯光下，银色戒指泛着微光, 映着他漆黑的眼。 圆润的戒指边缘一下下划着名他的唇角，他偏头含住。 戒指被挪开，光芒在雾气中扫过一道余痕。 “阿语，伸手。”声音混杂在水流里。 手？ 林语顾不得思考，甚至连维持自己的姿势都困难，睏倦一波波袭上来，拉扯着他的眼皮。 似乎有人极轻地嘆了口气。 他的左手被牵起，冰冷的戒环套上无名指，仿佛在他身体中抽出了一根线，缠绕在指间。 …… 林语醒来时，窗外已然全黑。 小小的侦察机闪着红色光芒飞越夜空。 他沉沉地望着缀满星子的天幕，想像着自己该是一尾鱼。 从爱欲的海洋中破出水面，被璀璨绚烂的银河所包围。 外屋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缓慢地拖着身体，把头靠在床头软枕上。 果不其然，来人是洛新古。 这位“斯文败类”披着件浴袍，手中端着水果盘，正向他走过来。 “醒了？”洛新古坐在床边，朝他递去一颗葡萄。 他没理，径直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巴。 洛新古伸手抚着他的头髮，缓声说：“怎么还生气了。” 他瞟了洛新古一眼，姿势像一只蜷着的猫。 “不饿。”他说。 洛新古把葡萄放进自己嘴里，问道：“明天去哪里，冬天很适合泡温泉。” “不去。”林语揉揉太阳穴，闷声说，“动不了。” 洛新古把果盘放到一边，隔着被子帮他揉腰。 “阿语，等你下周回慕尼黑，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去。”洛新古耐心解释，“家里频频出事，我不可能甩手不管，所以得回海都一趟。” 林语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 他其实不完全是在生洛新古的气。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是他主动招惹，洛新古顺势而为。 只是……折腾地有点过火。 两相对比，显得他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弱，没由来地让人颓丧。 想明白这一点，林语的态度稍微软化一些。 他露出整张脸看向洛新古，问：“小安没事吧？” “嗯，检查都做完了，一切平安。”洛新古点头。 林语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思索了片刻。 “那我，勉强可以跟你出去逛逛。”他犹豫着，“你得……收敛一点。” 洛新古轻轻一笑，从被子里拉过他的手，摩挲银戒的表面。 “遵命。”那声音很温柔。 …… 次日清晨，在夜里安静补眠的林语终于缓过劲儿来。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轻唿一口气，从桌子上捞起眼镜戴正。 洛新古不在。 林语穿好单衣，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他忽然怔住——屏幕上闪着无数条消息，都是找他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语疑惑地点开其中一个对话框，竟然是祁木。 「醒了吗？」 「居然还没醒。」 「洛新古又上头条了，哎，你说说，跟名气大的人在一块儿就是心烦。」 林语打开新闻，赫然看着一个标题出现在画面上。 「录音证据！洛家内乱？二少爷绑架案竟是哥哥主使！点击看详情——」 林语倒吸一口冷气。 他立刻点进去。 这篇文章写得很有针对性，几乎是字字直戳要点。不但讲了洛氏集团现在的继承人情况，还放上去几张洛新古和洛商安同时出席晚会却冷漠对视的照片，抓拍角度极其刁钻。 最要命的是，网页上同时放了一部分截取的录音。 …… 「毕竟是洛家继承人，大公子想随随便便给点钱就打发了，不合适吧？」 「五亿美金。」 「等我顺利进入集团高层，成为董事长备选，我会让你们跟我一起做新产业开发。」 第107页 …… 那确确实实，就是洛新古的原话。 林语抿抿唇，挪动手指继续往下翻页。 评论区直接吵成了一片，自动分为三派——站洛新古的、抨击洛新古的以及中立的。 懂你个锤锤：「哦了，直接塌房，我裂开。」 1楼：「还是等等官方消息吧，有些媒体就喜欢用这种标题吸引眼球。」 2楼：「楼上你还活在梦里呢？知不知道什么是实锤啊？录音！你听听那是不是洛新古的声音！」 3楼：「点击查看连结——声纹对比。」 4楼：「卧槽豪门真他妈地黑，亲兄弟啊这可是。」 5楼：「你们还记不记得洛新古曾经在採访中说过，自己绝不涉及家业继承，完全是因为喜欢音乐才去学钢琴的？呵……这脸打的。」 6楼：「洛新古最近怎么回事啊，天天上热搜，前阵子跟那个男的掰扯不清，现在又捅个更大的娄子出来。」 7楼：「趁着现在这新闻还在，赶紧能说两句的快说两句吧。等会儿洛家又要控评删新闻了。」 8楼：「我喜欢洛新古七八年，所有演奏会和专访都看过，我保证他不是那种人！等反转。」（配图围成圆圈的演奏会门票） 9楼：「楼上你保证什么？你算哪块儿小饼干。人家受害人洛商安还没说话呢。」 10楼：「噁心，都锤成这样了还有脑残粉。」 11楼：「观望ing——」 12楼：「所以还是别扯什么艺术家和爱豆不一样了，这比爱豆还恐怖：）话说这次祁木怎么不站出来帮他说话了？你倒是说啊。」 林语看得直发抖，按着手机边框的指节泛白。 他点开评论区，输进去一串字，忍了好久又全部删掉了。 “阿语。” 林语聚精会神地看评论，被这一声喊得差点手机没拿稳。 他连忙回头，只见洛新古背靠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就那么看着他。 他站起身，想说些什么，又瞟了一眼手机屏幕，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怎么看上去你好像比我还难过。”洛新古声音平静无波。 林语捏紧手机，好像全身都在用力。阳光从窗外投进室内，他的镜片折上了一层白光。 “你是为了救弟弟才那么做的。”他语带不忍，“可他们居然这样污衊你。” “哪里污衊了？”洛新古笑。 林语立刻反驳：“明明……” “无论从录音，还是立场来看，在世人眼中我都有充分的嫌疑去做这件事。就算没有这些证据，往日里豪门世家的勾心斗角也充分满足了他们的想像力。”洛新古神色淡淡，“不着急解释的，总要让大家有个宣洩的出口。” “我不能接受。”林语缓慢地摇摇头，“你冒那么大的风险，和敌人周旋拖时间，好不容易才配合着救下弟弟，却还要背上这样的诽谤，不公平。” 洛新古静静地看了林语片刻：“阿语，你觉得什么是公平呢？” 林语一愣。 “我知道那些人会录音，即便那样我还是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我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救小安。”洛新古缓声说，“然后，我换来的结果是弟弟平安无事。有因有果，这很公平。” 不知道为什么，当林语看到洛新古脸上露出那样淡然又无谓的表情，他的心脏揪成一团，连砰跳都比往日困难几分。 洛新古笑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洛新古朝他走来，目光变得柔和。在走近后，那人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和我弟弟的安危比起来，那点网上的闲话根本不值一提。” 林语还是蹙起眉头，认真地思考：“你准备怎么反击？让洛商安在镜头面前解释一下可以么？” 洛新古摇摇头：“这虽然是一种办法，但不是最好的办法。小安一旦出面，事情会进一步发酵，让大家对我们家产生更多的深入猜测和想像。‘未来的继承人被长子压迫’的印象一旦形成，对小安以后发展非常不利。” 林语凝视着对方：“所以你心里已经有办法了。” “总归是要再等一等。” 洛新古微笑，帮林语扶正了有些下滑的眼镜。 “走吧。”洛新古说。 林语没想到洛新古还有心思出门：“去哪？” “一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洛新古朝他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阿语，你得学会接受，咱们慢慢来。【亲妈拍肩膀 感谢打烊.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如果大家手边有电脑，可以在网页版给这颗瓜投一点月石吗，存封面图用qvq 点击作者专栏，有个空投月石的按钮。谢谢了！【鞠躬 第51章 胸针 【无论星空白日, 我都想揽那缕月光。】 ——《他的日记》 车子停在一栋建筑风格復古的楼宇前。 林语下了车，仰头望着主楼顶部洁白的天使雕塑。 “是展览吗？”他问洛新古。 第108页 “不是。”洛新古将手放在他的背后，“来，我们进去。” 他们走进大门, 乘电梯一路上到顶层。 …… 当林语站在那台巨大的望远镜前面时, 他连唿吸都变得小心。 放在仪器栏杆上的手轻缓又温柔, 他垂下眼帘, 引得一旁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一阵笑。 “没事，只要不碰镜头, 摸不坏的。” 他喜欢辽阔的世界和繁华夜空，或者换句话说，他喜欢一切能给他带来无限遐想的、未知的事物。 前世他生活在战乱里, 整个世界瀰漫的都是浮土和硝烟，他只能把自己的理想寄託于北乔制作的虚拟世界。 上一次到天文台用望远镜观测星空, 还是他幼年的时候跟随父母一起, 排了很长的队瞧了一眼。 再后来, 忙于学业和生活，他已经快要把埋在心底的这点小小的期待遗忘了。 他掩住情绪，站到天文望远镜旁边。 “洛哥，现在是白天。”林语说, “我调低了亮度阈值，但只能看见亮度比较高的几颗行星。” 洛新古站在他旁边, 帮忙把望远镜角度微调了一下：“白天不是正好么？” 林语扭头看着洛新古, 眉头微皱。 “晚上只顾着看星星，往往会忽略了它。”洛新古说，“但是在白天的望远镜底下，它就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林语理解了一下洛新古的意思, 蓦地目光顿住：“你是说月亮？” “嗯。”洛新古微笑。 林语转身继续观测，在被降低了亮度的背景衬托下，天空中那一轮圆月逐渐清晰起来。 静谧又温柔，虽然遥远却让人禁不住想要伸手触碰。 它是阿尔忒弥斯，是蓬勃的生命，是希望和守护的代名词。 它是无声的爱。 身上衣襟微动，林语怔了怔，随即看见洛新古伸手在他星蓝色的大衣上别了一枚胸针。 剔透浮雕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作为支撑的水晶骨架上刻着满天星的花纹。勾月中心藏了颗小小的珍珠，只在他低头的这个角度才能发现。 灯光忽然被遮蔽，阴影拢下。 他的唇角落了个偷偷的吻。 “砰咚”。 好像有什么地方被敲开了一道缝隙。 白茶的香气从那缝隙处透入，淡淡地绕住他全身经络。 …… 从天文馆出来后，林语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走在积雪半化的街道上，因寒冷而凝结的水雾随着唿吸冉冉升上天空。 “在想什么？”洛新古问。 林语整理了一下围巾，说：“你知道的，我来自封锁区外，三岁那年通过基因和智商筛查被带到了学院接受教育。” 他口中说的，是前世的事。 “嗯。”洛新古应了一声。 “在加入军队之前，我可以说过得顺风顺水，虽然被迫和家人分离这一点有些残忍，但我当时太小了，反而没什么感觉。”林语抬头，看了眼雾朦朦的天空，“就像老师形容的一样，我可能天生就是个泡实验室的材料，亲情淡薄，也没什么朋友。” 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洛新古静静地聆听着。 “所以……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和谁有除了工作之外的纠葛。”林语将手从口袋中伸出来推了推眼镜，很快把手又缩了回去。 片刻不到，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进口袋，裹住他因寒冷而略显僵硬的指尖。 天空开始落雪，轻飘飘地，像是飞絮。 “我其实……”林语略微抿唇停顿，继而开口，“我其实很敬佩北乔，各种意义上的敬佩。” “他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人，从小就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但却从没有因为悲惨的过去就此颓废，反而很迅速地成长着，处处都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不论是后来主动和我合作，还是为了让洛商安好好活下去做的那些铺垫，他无一不让我震惊。” 林语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半睁着眼眸看雾气与雪花交缠在一处。 “你也晓得，我接触的第一个实验就与北乔有关……你知道后来北乔告诉了我一件什么事么？”他轻轻反握住洛新古的手。 洛新古有些意外地看向林语：“什么事？” “他也曾经接受过基因和智商筛查。”林语一字一句地说着，“与我被送到学院不同，他因为数值超过临界点，在结果出来的当天就被密切看管起来，随后迅速转运到了实验室。”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滞。 林语扯出笑容：“而我当初，离临界点就少了不到两分。” 口袋中的手略微收紧，他听到洛新古吸了口冷气。 “洛哥，差一点儿我就见不到你了。”林语的声音有些颤抖。 雪花砸落在他的眼角，像是化开一滴泪。 脚步停下，他的身子被拉过去撞进身边人的怀里。 洛新古的颈边透着温热的气息。 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鹿。 “竟是在为这种事情分神害怕么？”洛新古缓声安慰。 第109页 “我是相信科学的人，但正是因为相信，才觉得这个世界存在无限奥秘，仅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完全把它探索清楚。尤其是想起之前那些事之后，我有时候醒过来真的会恍惚。”林语攥紧洛新古的手指，“我现在是死还是活？是被四面炮火围困，还是在别墅的床上做了个不经意的梦？” “会不会还有别的世界别的我走了北乔的老路？我一定没有北乔坚强，说不准就小小年纪夭折在频繁的实验中了。到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就不是林博士，而是什么李博士、刘博士……” 他伸手，摸了摸大衣上的月形胸针。 “你会不会也把这胸针，别在他们的大衣上？” 声音中含了一丝不易被觉察的哀伤。 按在肩膀上的手先是收紧，紧接着洛新古稍稍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虽然我承认北乔很强，但是他的行事风格还有做法，我并不完全认同。也就我弟弟忍得了他的怪毛病，还愿意惯着他。”洛新古拂去林语额发上的落雪，“同样地，就算我们不是在军队遇见，我也不会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因为他们都不是林语。”洛新古说。 林语抬头看着洛新古。 “所以没有什么恰逢其时，从来都是命中注定。”洛新古牵起林语的手，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阿语，我是相信缘分存在的。” 不然，老天不会安排我们再度相遇。 …… 雪下得越来越大。 林语站在一家甜品店的门口，微微仰头看着店外的节日装饰。 金色风铃衬着红色的旗帜，看上去很漂亮。 玻璃窗内，洛新古正在挑选新出炉的面包，还有各种蛋糕。让他在外面等，纯粹是因为冷热交替太频繁，会诱发感冒。 他伸出一只手按着旗帜，瞧着洛新古的模样，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不得了不得了。 他男朋友走路的样子好看。 拿夹子选甜品的样子好看。 抽钱包付帐的样子也好看极了，尤其是把那双手露出来，指节修长白皙。 洛新古穿什么都好看，以前穿着军装肆意坐沙发上翘二郎腿的样子，也很让人心动。 “咔嚓”！ 闪光灯的声音忽地传来，林语一愣。 他扭头，只见一名少年捧着相机后撤几步，边走边说：“糟糕，忘关声音了。” 少年说的是中文。 林语：“你……” 少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没敢再看林语，抱着相机匆匆忙忙地跑掉。 林语：“……” 这时候，洛新古推门从店里走出来，瞧见林语一直看一个方向，问：“怎么了？” 林语“哦”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见到一个奇怪的男孩子。” 洛新古一边递给林语热牛奶一边发出疑问：“奇怪的男孩子？” “嗯啊，带着相机，还拍来拍去的。”林语喝了口牛奶，蹙着眉头。 洛新古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没望见人影。 于是，话锋一转，话题落到了别处。 “你明天几点回慕尼黑？”洛新古问。 “中午的飞机。” “那我也买那时候的飞机票回海都。” 两人边走边聊，洛新古拦了辆计程车，准备回落塌的地方。 然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阴差阳错的疏忽，竟然成了后续一系列事件的开端。 …… “叮——” 某个网址被遮蔽的论坛中蹦出一条新的帖子。 【高亮】 『极品！路上碰见的漂亮男孩子如此迷人，我是不是应该转行做星探？』 帖子一开始寂寂无闻，不知从哪一条回復开始，整个帖子的回覆数越来越多，一举被推上了“hot”的标籤。 帖子的一楼只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面容清秀，围巾裹得很严实，穿着双夹面的呢绒大衣，脚上踏着马丁靴。他站在纷扬的大雪中，伸手按着玻璃橱窗上的旗帜装饰，似乎隔窗在看谁。大衣上的月形胸针十分夺目耀眼。 回復的楼层盖得一层比一层高。 起初前面还很正常，无非是夸赞几句“真的很有气质”，或是发一些“看上去很容易就能被欺负哭”之类的留言。 有一条留言的回覆激增。上面写着——“他戴着的那个胸针是xxx牌子的，看样子还是特制版本，光是个水晶骨架就得好几十万，这是个富二代吧。” 就在人们议论着要扒图片中人身份时，一条留言的出现激起千层浪，直接点燃了所有潜水者的热情。 那条留言说—— “你们看看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那个银戒不觉得眼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开始到除夕夜，连发三天红包。 新年快乐！ 感谢有机可乘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52章 反击 事态的发展超乎想像。 等洛新古发现不对劲,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天。 第110页 他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和林语被媒体拍到的情况，甚至也准备好了预案——但不该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他以为人在国外，且没有媒体关注的演出，就不会出太大问题。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深夜, 那些热搜和词条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洛新古滚出音乐界# #洛新古同性恋# #左手无名指银戒疑似已婚# #神秘男子身份# 唯一让洛新古觉得庆幸的是, 凡是不知道他和林语交集的人, 都没有把他和林语联繫到一起。而且研究所年底正是最忙的时候, 大家都在加班，即便看到热搜也只是感慨一下洛新古, 并不会认真去计较那张照片里的人究竟是谁。 王浩找到洛新古，十分严肃地跟他分析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洛先生，您现在正陷在兄弟阋墙的舆论旋涡里, 不能再有负面新闻叠加了。”王浩列了一张表，“这是我们能紧急联繫上的媒体, 让他们一起闢谣先把这件事遮过去。” “怎么遮？”洛新古问。 王浩说：“很简单, 再去银具店买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就说前阵子没有戴。照片里只有林博士没有您，谁说只要戴了银戒就必须和洛新古扯上关系的？” 洛新古垂首思考，手指磨了磨唇瓣，片刻后说：“不行。” “要改哪里？”王浩立刻问。 “全都要改。日后我和阿语如果公布了, 他们肯定会翻旧帐，到时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么蛾子。”洛新古说。 王浩瞪大了眼：“公布？您想过要公布吗？” “这是早晚的事。”洛新古不可置否地撂下这句话, 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 反正作为公众人物有人喜欢就会有人不喜欢。 但林语不一样。 林语从小就备受关注，事业才刚刚起步，未来拥有着无限可能。 突如其来的流言会毁了林语。 洛新古沉默着思索，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响。他掏出手机一看, 来电的人是北乔。 “王浩，等会儿再说。”他拿着手机朝自己的助理晃了晃。 王浩会意，带着自己罗列的资料离开房间。 屋中再度安静下来，只有手机“嗡嗡”的震动声。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语音接通。 “洛哥。”对面传出北乔的声音。 “处理地怎么样了？”洛新古低声问。 “枪战当天的完整语音已经恢復完毕，并且搜集到一些目击者上传的视频画面。”北乔话锋一转，“洛洛说他也要出面解释。” “他不用出面。”洛新古皱眉，加重语气，“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这种事别参与进来。他越是低调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北乔才开口：“林博士那边，需要我帮忙么？我可以……黑了那个论坛。”北乔口中吐出的后几个字冷得像冰窖。 那论坛连註册网址都是违规的，里面充斥着各种侵犯肖像权的内容，还有许多不堪入目的评论。就算北乔现在不动它，日后肯定也会被官方处理掉。 一想到林语的照片被放在那个论坛上，还有那么多人发表各种意见，洛新古心里泛起一股难以明说的窒闷感。他按着沙发把手，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把手的表面。 “不用动整个论坛，只把林语那条处理一下，让他们收一收不该有的心思。”洛新古缓慢地说，“另外……我的那条信息可以选时间发布了，正好沖淡一下林语这件事的影响。到时候公众的关注点应该会放到我和这起绑架案上面。” 就算没办法彻底改变林语被曝光的局面，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把事件发酵的方向扭转过来。 当晚，论坛上起了新的波动。 「昨天那个银戒的帖子好像看不了了啊！」 「不是看不了，还能点进去，就是图片已经被屏蔽。」 「官方下场吗？」 「不是，是被黑。」 「卧槽什么情况，是不是整个论坛都保不住了？我赶紧把那些图都存下来……」 洛新古面无表情地靠着沙发点开原来的那个帖子。 楼主的头像被马赛克完全煳住，原本放置林语照片的地方被一根红线所取代。 是的，线，只有一根红线。 它冷冷地横置在那里，明明看上去简易单调，却仿佛生出了无数细小的利刃，只要靠近就会被刺伤。 论坛里另开了主题帖，讨论那根红线的含义。 有人说，这可能是论坛为了规避风险，自己把图片屏蔽了。 有人说，这是某个不喜欢论坛的黑子故意拿热点话题博眼球。 还有人说，这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 突然刷新出来的一条评论吸引了洛新古的目光。 评论说—— 「你们都不注意颜色的吗？那是条红线啊……有没有听过“越红线”这个词？话越少行动越狠，我觉得这就是个赤/裸裸的警告，无论和洛新古有没有关系，这个人很明显是被某位大佬护着的，最好不要再提，也不要再转发他的图片了。否则下次出现的就不是红线，而是整个论坛被封禁的黑线。」 第111页 洛新古的目光在这句评论上停了很久。然后，他抬手给评论点了个贊。 …… 房间钟錶指向深夜两点，灯光柔和地铺在深色地毯上，光影交叠。 洛新古动作小心地推开房间内室的门。他扫了一眼，看见林语侧卧着睡得正香。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把被子重新往上拉了拉盖住林语外露的肩膀，然后脱了外衣在林语身边躺下。 但洛新古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熄灭了所有灯光，整个屋室完全陷入黑暗后，林语缓缓睁开了眼睛。 …… 次日醒来，洛新古和林语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热搜的事情。 洛新古拿不准林语到底看没看到新闻，他不好主动挑起话题，于是在驱车和林语前往机场的一路上，他聊的都是和林语工作有关的东西。 林语表现地也很正常，棕褐色的眸子时不时望向窗外，似是有些留恋不舍。 “你要直接回海都吗？”林语突然问。 洛新古“嗯”一声。 “路上小心，尤其是到了机场以后，别再长时间留在人群里。”林语扭头看向洛新古，话语恳切。 “放心，不会有事。”洛新古温声安慰，“这几天热度炒得够高，大家也有些疲累了，缓冲期正好可以用来接收新的讯号。北乔已经把用来反击的视频做好了，会从官方的渠道公布出去，并且对散播谣言的源头提起诉讼。” “我能看看视频吗？”林语问。 “当然。”洛新古轻轻调整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掏出手机点开邮箱中的视频递给林语。 林语把手机接过来。 视频开头画面全黑，背景音是两名匪徒嘻嘻哈哈的交谈声，似乎是因为距离远所以听起来模煳不清。忽地，有一人声插了进来，清晰低沉。 ——“外面有三个人，一把双管霰弹，两把改造猎/枪，还有一把小的巴雷/特。” 林语目光一顿。这是洛新古的声音，而且是当时紧急状态下在他身边跟北乔沟通的内容，看来北乔录了音。 ——“小安在海都，具体位置不清楚，我会继续跟他们聊，争取能跟那边对上话。你多注意听。” 脚步声和喘息声混杂着穿插在黑色屏幕中。 ——“不过，得让我见见洛商安。”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弄了个跟我弟弟声音很像的人在诓我。” 洛新古的一句句话，配上匪徒的现场声音，完美地还原了整个过程。 林语将进度条向后拖，忽地，整个画面亮了起来，镜头角度正好能通过废弃工厂的大门拍到里面场景。 一段明显被处理过的声音通过视频传出来。 “是的，我当时在事发现场的大楼旁边工作。” “枪声突然响起后，我趴在一楼窗外拍到了这段录像。” 录像画面有些模煳，却正正好好地拍到洛新古和匪徒肉搏夺枪的那一幕。 每一个动作就像是慢镜头，被无限扩大展开。 林语按下心中不安，轻轻松了口气。 ——在确凿的事实证据面前，一切猜疑和阴谋都会不攻自破。 林语把手机递还给洛新古，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但愿一切顺利。”他说。 洛新古重新启动车子，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机场。 地下停车场略显空旷，可能是天花板比较低的缘故，整个长廊都显得昏暗。 林语解了安全带，正要打开车门下车，忽地被洛新古拦住。 “怎么了……”林语扭过头，恰好看见洛新古摊开掌心，露出两颗水果糖。 林语向洛新古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洛新古点了点自己的掌心：“选一个你喜欢的，苹果还是草莓？” 林语略微思索片刻——洛新古喜欢草莓蛋糕，那应该是更喜欢草莓一些。既然如此他就选苹果好了，把草莓糖留给洛新古。 “苹果吧。”林语说。 “嗯。”洛新古点点头，撕开苹果糖的包装把糖块儿咬在齿间。 林语先是一怔，紧接着他的视线被洛新古伸手遮挡住，然后，带着淡淡苹果清香的吻猝不及防地落在唇上。 失去视觉让他没有安全感。他下意识地向洛新古的方向靠拢，张开口接纳被浸润化开的糖块。腰同时被揽住，除非他用力推开面前人，不然就只能承受这个被逐渐加深的吻。 血液上涌，林语原本清醒通透的头脑在这一瞬间宕机。洛新古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去反抗能力，连带着整个人都心慌意乱起来。 “唔！”他突然吃痛。 湿润的唇边被洛新古咬了一下，随即按着他眼睛的手松开，光明重现。 他看见洛新古嘴角微扬。 “你是属狗的吗？”林语揉揉被咬伤的地方，“还咬人。” 洛新古岔开话题：“甜不甜？” 林语含着糖块没理。 洛新古笑得更开心了：“这样你记得清楚些，以后再吃苹果就能想起我。不然林博士日日夜夜忙碌不已，我怕不是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第112页 “不可能！”林语刚要解释，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洛新古牵着鼻子走，立刻迅速闭上了嘴，把糖块用力咬成碎片。 洛新古收起笑容，略微绷住下颌，换上一副认真面孔看着林语。“阿语，这段时间我们不在一块儿，你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自己硬扛，要找我商量知道么？” 林语看着洛新古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 他心中嘆了一声。 ——自己昨晚一夜没睡，大概是被洛新古发现了。 “两周后我要回海都做汇报。”林语说，“到时见。” 洛新古又在他眼尾亲了一下：“到时见。” …… 介于他俩人现在的情况，洛新古不方便把他一路送到登机口。所以林语自己乘电梯上楼，而洛新古则是等在停车场与王浩汇合。 林语一边朝着登机口的方向走，一边掏出了手机。 他按亮屏幕，神色寡淡地看着一封匿名信件。 那封信中放了他在论坛的那张图。还有一段话。 「林博士，请你以“能力不够无法继续研究”为理由，主动放弃自己在海研所承接的智能ai脑成像实验项目。给你三天时间，否则我会把图片和热搜证据一起打包传给所长和北城大学进修项目负责人。」 林语平静地点开选项，在提示框里选择删除。 邮件瞬间消失，林语重新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朝着前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呵，杂鱼。 感谢abc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53章 虚实 飞机落地, 林语打了辆计程车赶回mun研究所。 在返回的路上，他收到了祁木的消息。 木木木头：「网址连结。」 木木木头：「你家洛新古发回应了，快去看看吧。」 林语点开连结，弹出的页面却不是洛新古的社交平台, 而是洛氏集团的正式声明。 声明中以集团的名义强调了本次事件的严重性, 并且表明立场要坚决维护洛新古的声誉, 同时对造谣者提起诉讼。 配图是律师函, 附加一段视频——也就是今天洛新古给林语看的那段。 底下评论画风突变。 萧邦五手联弹：「求锤得反锤，黑子满意了吧。」 1楼：「这么一看确实是冤枉洛新古了, 他也真够能忍，居然一句话都没解释。」 2楼：「解释啥啊，视频没出来之前他解释你们听么？！！」 3楼：「往日我们总记得洛新古是个音乐家, 但这么看他不但很机智，还会用枪的？」 4楼：「富家少爷, 会的东西多不奇怪吧。」 5楼：「洛新古开直播了快去看！！！」 直播？ 林语转到洛新古的社交平台, 果然头像那里显示着“正在直播”的字样。 他点进去, 画面背景里率先出现的是候机室旁边一台钢琴。不一会儿，洛新古在钢琴旁边坐了下来，朝大家打招唿。 弹幕上飘过一串字。 “呜呜呜，洛老师受委屈了。” “洛老师有什么要说的吗！” “今天也是一样的精神好看呢！” “话说, 这是在机场？” 洛新古脸上带笑，一如往日的疏离感笼上全身。他启唇：“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 给大家弹几首曲子, 你们想听什么？” 弹幕迅速飞过去一串，什么匈三匈六，什么玛祖卡，什么歌剧舞曲等等。 林语垂眸, 点开弹幕，拉到下方的礼物那一栏，选了高级礼物里面的第三个。 弹幕忽地被覆盖占领，一条极其醒目的礼物提示弹出来。 【薛丁格的记忆体赠送“星光璀璨”一个！】 弹幕先是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炸开沸腾。 “卧槽卧槽，这是哪位大佬！” “新人吧，洛老师说过他不收礼物的，他又不缺钱。” 林语看到画面中洛新古的目光停顿在弹幕上，紧接着这位钢琴家笑意更浓了些。 “到了？”洛新古缓声说，“早点回去休整。” 弹幕飘过去一串问号。 “？？？” “他在说谁？” 这时候屏幕上又飞过去一条弹幕。 薛丁格的记忆体：“《夜曲》。” 这是直接点曲子了，不带一点废话，显得有些冷漠。 弹幕再度刷了起来。 “这是谁？以前没见过。” “真高冷啊……命令式的语气哎。” 画面中洛新古已经将手放到了琴键上，因为林语没有具体说是哪一首夜曲，所以他就随机选了一首。 轻缓的乐音从指尖淌出，如同冰河雪融，万物在寂静夜空下低鸣浅歌。萧邦夜曲中带着的淡淡忧伤在他的指下化成了温柔的雾朦，更像是清泉流淌、恋人呢喃。 “这趟直播来得真值，居然能听到洛老师弹琴qaq。” “夜曲就是永远滴神！萧邦是我梦中情人呜。” “洛老师是我梦中情人>-<” 弹幕一条条地刷过去，就在《夜曲》的演奏即将完毕时，一条弹幕刺眼地出现。 第113页 “小指上的银戒真的不见了。” 林语眼皮一跳。 同样有观众意识到了这一点，弹幕开始逐渐讨论起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恋人”事件。显然还有人不知道，在弹幕上一边刷“好听”一边提问。 “银戒怎么了？” “好像是说有人在国外拍到一个男的戴着跟洛老师一模一样的银戒。” “男的？那之前的传闻是真的吗……” “不信谣不传谣，之前造谣绑架案的事你们都忘了？” 林语眉头越蹙越紧，他想着是不是要发点什么引飞弹幕聊点别的话题，忽又看见洛新古演奏结束朝镜头笑了笑。 正巧有个弹幕飘过去——“洛老师您的戒指呢？” 画面中，洛新古单手撑着下巴，表情很自然地说：“送人了。” 林语目光凝住，定定地看着屏幕中的那人。 弹幕瞬间沸腾。 “啊啊啊啊啊！！！” “是真的啊！送谁了？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没动静，之前北海道上了热搜的拥抱照片你们都忘了？” “所以洛老师您的爱人真的是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语看见洛新古唇边笑意未减。 “是。”洛新古说。 林语唿吸一窒。心脏就跟被绳索紧紧缚住一般，用力地挣扎跳动。他的双手甚至要拿不稳手机，只能勉强支撑显得看上去抖得没那么厉害。 直播间的弹幕密密麻麻，甚至有崩溃的迹象。 林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洛新古承认了，居然承认了！这傢伙知不知道在这种场合承认意味着什么啊。 观众们的问题跟代码扫描一样飞速在屏幕上刷新着。有人为了能让洛新古看到自己的问题，干脆砸钱买礼物，以求获得片刻的屏幕停留时间。 “之前北海道那位是吗？！” “是。”洛新古说。 “那过去您接受採访提到暗恋了很多年的是他吗？” “是。” “那他去北海道是看您的演奏会吗？” “是。” 弹幕刷地更疯狂了。 洛新古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只是手指放在钢琴上，轻轻地摸着黑键。 “洛老师洛老师！请问最近曝出来的那个戴着银戒的很好看的男生，是不是就是他呀！” 这个问题洛新古倒是没有着急，而是微微低了些头，看上去像是在思索。 片刻后，洛新古抬头重新看向屏幕，放慢了语速：“其实……人我还没有完全追到手。” 洛新古给了一个非常模煳的答案，看似没有否认，其实也没有正面回答。 然后把话题轻飘飘地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说了九句实话，但只有这句是假的。 弹幕再次炸了锅。 “卧槽，居然是洛新古追人家？” “救命啊，那得是什么神仙，能让洛老师暗恋这么多年，甚至都这样了还没追到！” “可以透露一下是谁吗？或者，到底是不是那个男生？” 洛新古面上染了丝无奈，摇头说：“不行，等他真的答应我了，我会把他介绍给你们的。要是逼得太紧，人家生气了怎么办。所以至少现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打扰他了，好么？” 说完，洛新古将食指放到唇边，微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 “好的好的！我们会保密的！” “就是啊，现在动不动就搞人肉，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所以，还是把转发的那些图片都删掉吧？” “我已经开始期待公开了！” 林语的手指放在屏幕上，那一串编辑好的话语硬是没发出去。 他看着洛新古放在唇边的手指——他明白，那不是做给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的，而是做给他看的。 「阿语，你别轻举妄动。」 林语已经能想像洛新古搞得这一出会怎么惹怒洛城和一系列合作方。但即便这样，洛新古还是想尽量地保护他，把他放在了无辜受害者的位置上。 酸涩从胸膛扩散开来，麻痹了他的四肢五感，最终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眼中只剩下屏幕中的那人。随着镜头关闭，整个直播间频繁刷新的弹幕也渐渐减淡下来。 “吱——” 一声剎车，计程车在研究所门前停下来。 “先生，已经到站了。先生？”计程车司机扭过身子喊着林语。 林语坐在位置上，陷入无尽沉默。 第54章 争论 【地狱仅一步之遥, 他拉住了我，因此我仍活在人间。】 ——《他的日记》 洛新古抵达海都后的第二天回了趟家。 家中开着足额的暖气，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投影幕布上正在放一部老电影——追逐着美丽少年的音乐家在求而不得的爱慾海洋中挣扎沉浮。 他换了鞋走进屋子, 第一眼就看见了北乔。 北乔靠着沙发背面无表情地看电影。而他弟弟洛商安则是额头上盖着一块儿叠起的降温湿布, 躺在北乔腿上装睡。 第114页 许是注意到洛新古的动静, 洛商安睁开眼, 慢吞吞地把降温湿布从额头上取下来。“哥，你回来了啊。”北乔跟着洛商安喊了声“大哥”。 洛新古点点头, 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沁凉。 北乔解释着：“这几天洛洛时不时地发热，有时候还会打冷战。” 洛新古“嗯”了一声：“小乔你费心了。” 洛商安把头扭到一边：“哥你最近还好吗？我看网上闹得很厉害。” 洛新古轻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养好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洛商安起身和北乔并排靠着坐一起，表情略显严肃地看向洛新古：“哥, 爸知道你回来的事, 让你一到家就去三楼书房找他。” “好。”洛新古应一句, 直起身子就要走。 “哥！”洛商安喊住他。 洛新古回头看去。昏暗的客厅中，荧幕变化不定的光映在洛商安脸上，加深了少年担忧的表情。 “爸语气很不好，我觉得他大概率要找你的麻烦。”洛商安一边说一边拉住了洛新古的衣袖。 洛新古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髮, 笑出声：“别乱操心，你哥没那么脆弱, 咱爸说两句就说两句, 你还怕他吃了我不成？” 洛商安又皱了许久的眉，最终还是松开手。 洛新古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签，放到洛商安手里：“之前求的福缘，现在你拿着吧。只要你好好的, 哥比什么都高兴。” …… 他踏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声音清脆动听。 书房的门虚掩着，房间铺着深棕色地毯，边角位置摆了两盆香龙血树，整个屋中漫着淡淡的香槟味道。桌上小檯灯亮着，洛城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似是正在伏案阅读。 “咚咚。” 洛新古敲门。 洛城头也没抬：“进来。” 洛新古走进房间，喊了一声“爸”。 洛城放下手中书，这才看了洛新古一眼，然后抬手指指桌前沙发。 洛新古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子前方：“爸，我回来看见小安状态还不错，这就放心多了。后续处理我也会跟进的。” “你之前临场反应还算快，不过你弟弟的事你就不用再插手。”洛城声音寡淡，“你辛苦这么多天，所以年前这段时间什么演奏会、音乐沙龙都不要去了，在家里休息。” 洛新古不动声色：“工作上的事我还是……” 洛城立刻打断了他：“不许去。” 房间中的空气立刻变得冷硬起来，就连花香味道都变得剑拔弩张。 洛城双臂撑在桌上，双手交握在一处，表情十分严肃地看着洛新古：“你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吗？你比你弟弟要聪明上道，从小我把你当继承人培养，但是你不愿意，非要去学音乐。行，我同意了。你后来不想在家里住，提出要独居还天天往国外跑，我也同意了。” 洛城伸出一根手指屈起，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但你罔顾集团的声誉，屡次三番搞那些会给集团泼脏水的东西。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说得多难听？他们说我洛城的儿子撅屁股当鸭给别人操！” 尾音在房间中反覆迴荡，吸走了本就单薄的氧气，凝出一股股窒息感。 “咔哒”、“咔哒”。 边墙挂钟垂盘有节奏地摇摆，像是律动的心跳。 良久沉默后，洛新古看着他的父亲，缓缓开口：“您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这重要？”洛城字字用力，“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以为你一天到晚顶着洛大少爷的名头很好用？你以为光凭你自己，你能站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屋中更加安静，只听得见洛城平復唿吸的压抑喘气声。 “咔哒”、“咔哒”。 钟摆似乎动作地更快了。 蓦地，洛新古轻笑一声，喃喃自语：“原来被当成放弃的那一个儿子，会是这种感觉。” “你说什么？”洛城皱眉。 “我说——”洛新古抬头看向洛城，缓慢吐出一句话，“同样的情况，你能接受北乔，但不能接受林语，是因为北乔对你还有更大的用处吧。” “砰擦！” 玻璃菸灰缸被重重摔到洛新古脚下砸得粉碎，弹起的尖锐碎片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极细的伤口，渗出鲜血。 “咚——”身后挂钟整点报时，嗡嗡的震响掩住了瀰漫在整个房间中的硝烟气息，像是徒刑铡刀落下前最后的预警。 他被洛城死死地盯住了。 “滚。”洛城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撑着桌面，一字一句，“你给我滚——” …… 洛新古顺着楼梯慢慢向下走。 在下到二楼附近的时候，他看见洛商安站在那里，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爸对你动手了？”洛商安扫见他脸上的血，着急地从口袋中掏纸巾，“我给你擦一擦。” 洛新古没有拒绝，安静地让弟弟帮自己处理好伤口周边的血，然后朝洛商安笑了笑。 第115页 洛商安的手在空中一僵。少年的目中露出痛意：“哥，你难受就别撑着了，我听见爸挺生气在吼，你总是……总是这么没事人儿一样，别自己憋着，行么？” “小安，哥不难受。”洛新古摸了摸弟弟的头髮，“只是哥要在外面呆挺长时间，轻易不会再回。”说完，洛新古没再看弟弟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向一楼。 他拐向大厅，看见北乔站在沙发边往他的方向瞧。 他于是走过去，轻轻拍着北乔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北乔点点头。 洛新古就此离开，驱车前往位于郊区的别墅。 大门打开，他走进屋子——客厅很干净，应该是家政不久前才来收拾过。他和林语都不在家，所以布偶猫一直寄养在洛商安那里，现在整个屋子真算得上是安安静静、冷冷清清。 他脱了外套，一边上楼一边拉扯着领带三角区。 洛城对他发这么大的火，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前一世他作为军队将领，洛城的左膀右臂，谣言可比现在传得厉害多了，也没见洛城生过气。总归是因为自己现在和洛城的同一利益共同体产生裂痕，他的“不顺从”让洛城有失控感。 浴室花洒被打开，水流喷涌。 洛新古闭眼站在蒸腾的雾气中，任凭热水冲过自己的髮丝、脖颈和身躯。 不知怎地，他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报復的快感。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面庞，这样才能遮住唇边勾起的笑——终于说出口了。洛城为了所谓的“大局”冠冕堂皇的模样，终于在他面前首次被打破。那个父亲只会对自己的“继承人”表露出温柔关心……其他的孩子都只是弃子罢了。 无论是上辈子的洛商安，还是这辈子的他。 “哗啦——” 浴室的推拉门打开，洛新古围着浴巾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舒了一口气。 他摸着光滑清爽的被面和床单，手指微微蜷起。 “铃——” 手机那边响起的是林语专属铃声。 洛新古迅速调整情绪，把手机拿过来放到耳边接起：“喂，阿语。” “洛哥，你那边顺利到家了么？” “嗯，很早就到了，我现在正躺在床上。啊，果然还是咱们家里的床舒服。”洛新古语气轻松，“你那边是中午吧？在单位吗？” “嗯，在的。” “让我猜猜我们林博士打电话找我干什么，跟我说有趣的消息？还是行程有变？又或者——有新的项目要参加了？”洛新古笑道。 那头林语停顿一会儿。 “都不是，洛哥。”林语轻声说，“我只是想你了。” 洛新古这头突然止了声，他轻轻地回了一句“嗯”。 “我想，现在你那边应该是晚上，你平时睡得早，电话打得太晚会吵到你睡觉。所以就直接给你打电话。”林语说，“唔……我其实……只是想跟你说‘晚安’。” 洛新古将手机放到额边，闭上眼睛。他的手触及床另一侧的枕头。仿佛林语就躺在他身边，侧身用那双棕褐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和他说一声——『晚安』。 “阿语，你一个人在房间？”他问。 “嗯，他们出去吃饭了，我不太饿，所以还没吃。”林语说。 “把帘子拉上，开视频。”他补充着。 电话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看来林语在依言照做。 不一会儿，视频开启，他看见穿着月白风衣的林语坐在镜头前，正在努力调整眼镜位置。很快，林语脸上冒出讶然的神色。 “你这是……刚洗完澡？”林语问。 洛新古嘆口气：“我是被扫地出门。” “扫……”林语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洛董事长生气了。” “是啊。”洛新古微笑地看着镜头，“所以我就躲在这边，尽量不去招惹他们，然后乖乖当一个花瓶，等我们林博士回来。” 也就只有他能把警告禁足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林语先是皱了眉垂头沉思片刻，随即看向镜头。 “你往常总爱压抑自己的情绪，内向消耗，我一直觉得这种模式不好。所以你要是能说说真心话发发脾气，我倒是觉得不错。”林语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不要有顾虑，我会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30 14:48:50~2022-01-31 10: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互动 听到林语这句话, 洛新古先是一愣，紧接着忍不住笑出声，边笑边抱住了一旁的被子。 “那我就心安理得地等着被大佬包养。”洛新古开着玩笑，“只有一点, 别在直播间扔礼物了, 要跟平台对半分, 我替你心疼。” 林语更是非常淡定地说：“没事, 起码这个月我是榜一。” 第116页 洛新古哪里想得到林语能这么逗他开心，笑得比刚才还厉害。 看着洛新古的样子, 林语总算松了口气，轻声说：“洛哥，等我回去应该正好是元旦新年, 我不回北城了，一起留在海都跨年吧。” “好啊。”洛新古略收了收表情, 神色温柔, “我等你回来。” …… 次日上午, 海研所。 江淮左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两组资料做数据分析，忽地看见副所长拿着一沓纸走了进来。他坐直身子把椅子转正，说：“吕所长请坐。” “嗯……嗯就先不坐了江教授，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一下。”这名姓“吕”的副所长面露难色, 把那几张纸放到江淮左面前，“这是我收到的匿名举报信, 针对林语。” 江淮左把纸接到手, 简单扫了几眼，面色一沉。这封举报信全文都在讲一件事——关于林语的私生活作风问题，字字都捅在要害地方，而且附有配图。 “江教授, 林语的这些情况，你了解吗？”吕所长眉头紧皱，显然现在这种局面也不是他想要的。 “没有，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人家林语的私事。”江淮左把最后“私事”两个字咬得很重，“就算是我，甚至他的父母，都没有资格过问。”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实际上不太行。江教授，要对方是个普通人就算了，偏偏林语的对象是洛家儿子，并且还是动不动就上热搜的名人。这……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林语的名誉还要不要了？”吕所长摊手。 江淮左冷笑两声：“各位所长担心的是我们阿语的名誉吗？” 吕所长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不是很愉快：“总之，后续的项目资金分配还有推荐人选我们要再考虑考虑，像林语这样的年轻人所里已经很照顾了，好多资歷比他老的都没有他这么肆意妄为。你忘了之前志愿者跳楼的事情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江淮左直接拍了桌子：“吕所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学生做项目实验那件事已经查清楚明白了，还是我牵头一起的！你是对我有疑问，还是对官方出示的结果有疑问？！” 话音未落，江淮左补充道：“看来我和林语今年选择到海研所来，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回头跟所长商量商量，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回北城去吧！” 一听江淮左要走，吕所长有点没想到。现在各个地方都在抢领域的尖子，林语这个“天才”未成气候暂且不提，但江淮左可是实打实的大佬，是一把手所长“求”来的。 吕所长赶紧说：“江教授，咱们就事论事怎么还急了？肯定不是在说你啊。就算你护着自己学生，也不能这么赌气吧。” 江淮左没再呛声，只是语气平静地说：“吕所长，我的态度就是这样。我觉得和做科研比起来，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无所谓。你今天过来什么意思我也知道，无非就是让我劝林语。我不会劝的，我学生什么样我清楚，他做了决定的事我就支持。你们上面有没有人施压我不清楚，但我把话放在这儿——”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面：“就算是洛城过来，我也还是这态度！” …… mun研究所最近要组织会议交流图形图像处理方面的先进技术。 这一天莉莉来找林语，她说虽然林语没有正式参加伦敦的那场论坛，但他提交上去的材料各位专家和与会者都传阅过了。在图形图像处理方面全球闻名的艾利研究员对他的论文很感兴趣，表示会参加这次mun研究所的交流会。 莉莉给林语讲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林博士，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艾利研究员可是对你的图像修复方法很感兴趣呢！” “其实也没有多少新技术。”林语被莉莉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解释着，“论文里面的暗通道、噪声处理等等，很多都是前辈们用过的方法，这里面只有光影矩阵补充是我自己做的，并且在部分光线条件下，修復效果比较一般。” 莉莉摇头：“不，林博士。就像厨师做饭，同样的食材和调料，不同的厨师做出来的饭味道就是不一样。你罗列的这些方法，通过不同排列组合和不同系数调整，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图，这就是你的厉害之处了。” 林语单手託了一下眼镜：“莉莉姐，艾利研究员大概什么时候到所里来？” “下周三。”莉莉笑眯眯地，“咱们讨论会的最后一天。” 林语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得知了艾利研究员参会的消息，而且很可能是冲着他来参会，他就得好好展现，把自己的想法和理论都在讨论会上解释清楚才行。 所以，从周二到周四，林语把自己关在研究室一直没出门。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整理讨论会材料。等他差不多整理完，已经是周五早上。 林语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简单做了一下拉伸，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唰——” 炫目的阳光从外面透进室内，映在身上暖融融的。林语顺势拉开窗户，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眺望着远方的云。 第117页 林语突然想起一件事。自从周二得到消息，他告诉洛新古自己要筹备材料以后，他好像就一直没再联繫过洛新古，手机也没怎么看。 嘶，糟糕糟糕。 他赶紧把手机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来，有一条一天前发来的消息，果不其然是洛新古。 「别熬夜，注意身体。」 林语伸手“啪”地拍了一下额头——救命，这下解释不清楚了。他真没怎么熬夜，就是休息不规律，睡醒了就干活，困了就睡而已。不过就算用这个理由应付洛新古，那个人估计也会生气的吧。 他在对话框里面不停地输入然后又把自己输入的内容删除，反覆考虑总觉得说法不对。 结果他手一滑，发过去一个字。 ——「哦」。 林语：“！” 他吸了口冷气，刚要点撤回，那边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起床了？”洛新古的音调有些低，但很温柔。 “唔嗯。”林语犯了难，他确实是醒了，但这几天一直睡在研究室，确实不算“起床”。 “阿语，你该不会……一连几天都待在研究所了吧。”洛新古的声音还是温温柔柔地，但听上去多了点危险的气息，尤其是被加重的“几天”两字。 林语摸摸鼻子：“其实也还好，因为时间比较紧张，我又不是临时抱佛脚的性格，早准备完就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你确定你会早点回去休息而不是稍微歇一会儿再继续干到凌晨？”洛新古问。 林语轻咳着，没勇气再反驳洛新古的话。 洛新古直接一个视频通话拨过来。 林语赶紧按了拒绝。 “不行不行。”林语揉着头髮，“我这模样不太能见人，我得回去换衣服再洗个澡……” 洛新古笑了一声：“那赶紧回去。” 林语在卫生间匆匆洗了把脸，穿上大衣跟记录员打了声招唿就往宿舍的方向跑。清晨的风微凉，他吸到肺里带得整个身体都打了个寒战。林语却是笑着的，他很开心，无论是下周讨论会，还是更遥远的未来，他都充满期待。 回家简单洗了个澡，处理了一下脸和头髮，林语披着睡衣躺到床上，舒服地嘆了口气。 ——哎，要不怎么说还是要睡床呢。 这几天在研究室趴着没啥感觉，但是一回来躺到床上就体会到腰酸背痛哪哪都不得劲儿了。 他拨弄着手机想给洛新古打电话，可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没能扛过一波波涌上来的困意，陷入沉睡。 “咔哒”、“咔哒”。 时间流逝，窗外从白日转为了黑夜。 林语微蹙眉头，捏着薄被睁开眼。屋里是全黑的，他伸手拧开床头小檯灯，揉了揉眼睛。 真要命，腰和背还是疼。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十九岁的身体。 现在是晚上六点，估计海都那边已经是深夜了。他最好还是不要打扰洛新古。 如此想着，林语抓过来一个软枕放在床头，自己靠着坐起来，翻了翻洛新古的社交平台。 这一看真是不得了，洛新古这几天更新了不少消息，什么弹琴的视频、各种景色的摄像、还有粉丝祝福等等，几乎颠覆了洛新古此前社交平台干净清冷的形象。 音乐迷们自然也很开心，四处留言。 「啊，洛老师录了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 「那个华彩部分的改编……太优秀了，原版我都要练好久，为什么能改得那么好听还那么帅气呜呜呜。」 「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洛老师在直播公布自己有喜欢的人之后，他就越来越话痨了xd（这里完全没有说不好的意思！！！）」 林语轻轻一笑，接着往下一翻，看到了一张简单的配图和配诗。 他怔住。 那是一张非常简单的风景图，树林、细雨、潺潺流水。 洛新古只写了一句话。 「一泓清流，林中闻落雨。」 林语目光定在那句话上良久，丝丝暖意和沁甜从心底化开，向四周扩散开来，将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点开了评论区，输入回復。 「窈窕深谷，新茶伴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ps：“窈窕深谷”四个字借用的是《诗品二十四则》。这幅对子是写他俩名字！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潼泽mem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h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悠 35瓶；潼泽memi、惊蛰 6瓶；凉拌阿喵 5瓶；chuncy、打烊.、我骗你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视频 等林语周末早上再醒来一看, 自己社交平台的帐号已经快炸了。 【薛丁格的记忆体】消息列表： 【点赞999+】、【评论167】。 林语从床上坐起身，点开一看，居然是昨天自己给洛新古留的那条言被正主回復了。引得大伙儿都去跟着回復，还点赞把他的评论弄到了第一条。 洛新古回復的是「旧人还未来得及饮新茶。」 大伙儿一熘串地猜测起来。 第118页 「好傢伙, 没看洛老师跟谁这种语气说过话, 这必然得是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看了看他的社交平台, 没什么内容啊, 转发只有几条跟音乐相关，剩下都是科研论坛的消息, 像个官方帐号好正经……」 「等一下，这个帐号好眼熟！」 「卧槽，这不是那天送“星光璀璨”的大佬吗？现在的榜一啊！」 「洛老师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喊一嗓子！！！！」 「我觉得马上就要有新cp诞生了, 还是特别离谱的那种。《当我包养了我的富二代男友》，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你是真的离谱, 笑死我对你有好处？」 就在林语看评论的时候, 蓦地又刷新出一条刚刚回復的信息。 「这个帐号的主人是海科所博士林语, 十九岁，毕业于北城大学，导师是江淮左。」 林语目光凝固在那句话上，他伸手点了点, 没找到举报按钮。 突然，洛新古给他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一条是刚刚那句话的截图, 带了帐号头像和名称。 另一条是洛新古敲的字。「蛇忍不住了, 让它再往外爬一点。」 似是怕林语不放心，洛新古又发了一句话：「别担心，现在局面还不错。」 林语明白洛新古是什么意思——此前洛新古接连出事，又是机场遇袭, 又是豪门斗争陷害，公众现在对洛新古的忍耐度比较高，再轻易有什么污衊洛新古的话都会先隔心里画个问号，想想是不是又有谁拿洛新古开了刀。 洛新古这几次的公开发言，主要体现的就是“坦诚”二字。那一副欣然承认的模样，反而让一群黑子无从下手，赢得许多好感。 所以，一旦公众接受了“洛新古是同性恋”这个命题，跟洛新古划到同一阵营的他也自然归进保护圈里。更何况上次直播，洛新古还特意叮嘱了观众们“不要人肉无关者”。 林语退回到评论区页面。 他简单扫了一眼，心道这结果应该挺让曝光者意想不到的。 ——评论区的回覆基本划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卧槽你一定在跟我开玩笑”，第二类是“这是什么惊天学霸”。 「十九岁的博士？是我看错了还是你打错了？！」 「所以优秀的人是会相互吸引的对吗（猫猫流泪）。」 「嘶——几个月前那个冷圈cp视频《独一无二》是不是洛新古×某位科研大佬啊……」 「别深入聊，到此为止吧，大家别忘了上次洛老师直播还说不希望人肉。」 还有一条评论十分尖锐地指出——「洛老师都没挑明关系，发这条消息的人，你是什么居心？而且一般曝光信息曝光本人就可以了，为什么特意要提他的导师是“江淮左”？」 …… 讨论量一下子暴增，他的评论回復增加到600余条。 自从论坛照片事件发生，林语的身份被曝光只是早晚的事儿。洛新古可以沟通一部分媒体不参与进来，但这并不代表所有媒体都不想挣这份钱。再加上林语身边保不齐有眼红的进来参一脚，到时候更被动。 所以，洛新古用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把林语从幕后引到台前，比猝不及防地曝光要好得多。 这么一天时间，林语的社交平台粉丝数暴涨了两万。 有个粉丝转发了林语在社交平台的一篇ai实用方面的论述分析，说「我是智能科学方向的研究生，无论这个号主是不是林博士，我都要说这真的不是噱头，确实很专业。」 林语的风评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水涨船高引得一群人去关注他的专业领域，以及他支持的“复合型学科”发展方向。 洛新古开玩笑地给他发来一句：「以后林博士的名气怕不是要越过我去。」 结果林语非常认真地回覆：「领域不同，没有可比性。」 洛新古屈起手指，想像着林语一本正经敲下这行字的模样，不由得勾起唇角。 另一方面…… 林语晚上洗漱完，收到了组员方晴的消息。 「林老师！我看到你跟洛新古的互动了耶，呜呜呜好甜（不要打我让我磕一会儿！！！）」 「咳……好了我谈一谈正事。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吧，很抱歉打扰。不过有件事情我纠结了一天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林老师你最近小心点，所里好像有人给你写了举报信。」 「吕副所长找江教授去谈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我去送材料在门外听到了一点点，赶紧就走了。现在不知道是谁到所长那边去闹事的。」 举报信。 林语若有所思。他想到了先前收到的那封警告邮件。三天时间过去，他没有向所里申请撤回项目，对方居然真的以他的私生活为材料去举报。副所长已经找到江老师，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找他谈，说明江老师替他顶住了很大压力。 林语垂眸看着方晴给他发的消息。 老师对他，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林语走到床边，围着毯子坐下来。他忽然想起上午看评论的时候扫到的一条留言。 ——「为什么要特意提他的导师“江淮左”？」 对啊，如果说举报人只是想挫他的锐气，那么只要暴露他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老师一起得罪？ 第119页 林语皱皱眉，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老师是个淡泊名利不愿意争权的人，原本以江淮左的资歷，当个副所长都是绰绰有余。而现今的所长再有两年就要退休了，江淮左很有可能被列为所长备选人。 林语知道他老师不屑于领那些头衔，只想一心搞科研。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老师这种性格，尤其是那些守着所长位置守了很多年的。 原来如此……一石二鸟么。 林语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如果只是针对他，林语当然无所谓。可对方摆明了要小事闹大，顺便找一找他老师的麻烦。这可不行。 林语翻出日历看了一眼行程安排，手指从下一周滑过新年假期又滑到一个日期。 他的目光定住，手指轻轻点了点。 恰好这时候方晴又突然甩了一个视频连结过来。 「对了对了，还有件事！你千万不要嫌我啰嗦哦。」 「我磕的cp成真了！！——关于我眼中的林语【视频】」 「这个视频是我周末自制的，你放心在你俩正式公开之前我绝对不会往外发！」 「就是给你看看，嘿嘿。」 林语笑了笑，点开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一个人离开的背影，画面有些模煳，林语努力返回看了几遍，终于认出那就是洛新古。 镜头摇晃，方晴应该是拿着手机录的。 方晴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来：“林老师，你看那是谁？嘿嘿，是洛新古啦。他刚刚从传达室拿走了你的快递，还说要跟你保密给你一个惊喜。现在估计他已经把东西给你带到慕尼黑了吧，是不是挺开心的？” 看到这儿林语一愣，他按下暂停键。 洛新古给他取东西？什么时候的事？ 他跟洛新古闹矛盾之后就一气之下直接去了国外，后来洛新古应该一直呆在海都才对，直到论坛和音乐会再会…… 林语忽地睁大眼睛——等等，论坛？ 他的邀请函，该不会是洛新古送过去的吧。 当时洛新古跟他说，只要他不想见，洛新古就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所以，给他送邀请函也不让他知道是谁送的对吗？不仅如此，还给他留了个“苏梦”的名字。 一切都能对上。林语嘆口气。 这个洛新古啊…… 他掩住复杂心绪，继续播放视频。 时间线被往前推移了，基本都是方晴在组内小群的聊天记录，名字和头像打了马赛克。 「陶哥，今天林老师请假了吗？」 「嗯，好像是有急事，只请了一天。」 「哦哦。」 画面一转，放上来的是洛新古和林语在北海道烟火大会相拥的图片。 方晴字幕：「所以我终于知道那天林老师请假去了哪。但——最可怕的是林老师第二天就赶回所里正常上班，甚至早上都没有迟到。」 再切换一张聊天记录。 图片里是林语发给方晴的消息。 「朋友这边有急事，上午暂时不过去了，如果碰到江老师，记得帮我说一声。」 而那天的日期，正好是洛新古遇袭住院。 画面里再度切入的是林语的工作照，以及方晴的配音。 「大家都说林老师是个天才，我刚刚到所里工作的时候也这么认为。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仅仅用“天才”来形容林老师是不全面的，他同样很努力。每次组里有什么进度上的难点，不论有没有人帮忙，他都一定会坐在实验室里把难点梳理清楚才走。即便是洛先生受伤的当天，他也仅仅请了半天假，因为下午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开。」 「有时候看着林老师的身影，会觉得恍惚。他才十九岁啊，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职工。我像他一样大的时候还在校园里按部就班地上课、参加社团活动，甚至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可林老师呢，他已经开始带团队了，他身为一名负责人既有能力也有责任心，我们都很佩服他，也很崇拜他。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们一种因为年纪小就办事青涩的感觉，他带给整个团队的是一种安全感。我们相信，只要有林语在就没有突破不了的难关。」 「我不敢想像他在背后付出过多少努力，他从不为自己的辛苦叫屈，也从没有争抢过任何优秀先进，他的一切奖项都是应得的，他有自傲的资本也有那份清高自信。为了理想和目标而奔赴不停歇，他就是一往无前，他就是无所畏惧！」 「最后，也请允许我作为cp粉向林老师和洛先生献上最诚挚的祝福。祝林老师天天开心，祝二位长长久久！」 林语沉默地看完整个视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蹭了蹭，也不知道是在触摸什么。 他的消息框振动，他点开一看是方晴又发过来一句话。 「林老师，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我代表的是全体组员的意志，我们会永远支持你！ ^_^」 不知怎地，林语突然就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野鬼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57章 打脸 从小到大, 从前世到今生，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 上一世和洛商安以及北乔创建0号世界，他们是合作者的关系。这一世受洛新古和江淮左照顾，那是爱侣和恩师。要么是利益所驱, 要么是情感倾斜。 第120页 只有方晴他们, 是处在“同伴”的角度上, 给予他支持。 朋友、同伴, 林语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他以前一直没有拥有过这种东西。 他摘下眼镜, 用手指揉了揉眼角，试图把泪水按回去。但还是有那么几滴不听话，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砸在手机屏幕上。 他移动手指试图抹掉水痕，却不小心按到了歷史通话键——他上一个通话的人是洛新古, 而洛新古对他的电话基本上都是秒接。 果不其然, 在林语反应过来挂断之前, 电话接通。 “阿语，你怎么还没睡，嗯？”洛新古大概是刚刚起床，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散味道。 林语赶紧调整自己的状态, 清了清嗓子：“这就准备睡。” 电话那头洛新古停顿片刻，声音再传来时变得愈加轻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语想这时候确实得用身体当理由, 不然略显沙哑的嗓音是怎么都没办法把洛新古煳弄过去的。要是洛新古知道他情绪波动到掉眼泪, 指不定又得担心成什么样子。 于是林语嘆口气说：“果然上了年纪就不能那么拼命，在研究室坐了几天，腰疼背也疼。” 洛新古没控制住，笑出声：“上了年纪？林博士要是这么说, 我是不是都得年近古稀？” 林语没反驳，倒是抱着手机躺到床上，顺便拉过被子盖到胸前。 “洛哥，你在干什么？”他轻声问。 “练琴，手指预热。”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和弦。 “住在外郊就是好啊。你这么早起来练琴，如果不是独栋恐怕已经被骂惨了。”林语打了个呵欠。 “那我弹首曲子，你听听？”洛新古说。 “好啊。” 乐音从听筒中慢慢淌出，萦绕在他的周围。 林语确实很困。他一边分析这是《催眠曲》还是《安眠曲》，一边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舒伯特的《摇篮曲》。 洛哥弹的《摇篮曲》，好温柔。 如此想着，林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 时间一转就到了mun研究所交流会的第三天。 艾利研究员按时抵达研究所，被林语一路迎进会场。 “您好，我是林语。”林语做着自我介绍。 “林博士幸会。”艾利研究员显然很高兴，镜片背后的眼睛熠熠发光，“之前论坛上没能见到您，真是遗憾。” “是我的遗憾。”林语简单回应了两句，将艾利送到主宾座位上，随后走回讲台。 因为之前艾利和mun研究所联繫表示是为了林语来参加本次交流会，所以林语的展示场次特意放到了最后一天。 林语站到台上，把用于展示的四台电脑全部开启。 两台台式机，两台笔记本，分别用于跑代码、展示效果前后画面以及视频转化。 “首先我先为大家展示一下近些年来常用于图像修復的算法，比如直方图均衡，或者retinex算法等等。我们来看一下这些效果图。” 一张张画面从屏幕上闪过，林语拿雷射笔在屏幕上转了两圈：“我们可以看到，在效果转化这方面，现行的很多算法都能得到很好的去雾、增加曝光等效果。但是，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共性问题。” 坐在台下的艾利研究员非常顺畅地接话：“增强过度。” “是的。”林语点点头，“增强过度会造成颜色失真，修復效果不准确。” 有另一位研究员举手回应：“我也研究过几篇关于视觉方向的论文，我认为一些卷积公式存在问题。” “所以，我们可以在执行通道算法后，进行反卷积。”林语敲了敲台式机屏幕边缘。 如此新鲜的想法让大家眼前一亮，林语趁机继续说：“既然在处理方法上没有突破，我们不如再看看如何提高准确率。”他按下几个键，只见几串代码在屏幕上流转起来：“在噪声处理[1]的部分，加入光补。” …… 交流会顺利结束，结尾部分艾利研究员还上台分享了自己的经验想法。 所有参会人员都站到台上合影留念，只有林语因为手机突然来电匆匆跑出会场。 ——来电的人是进修部的负责人。 “林博士，你现在在mun研究所吗？”对方问。 “是的，方主任。”林语说，“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交流会。” “哦哦，正好下周你要回国做项目汇报是吧，有点情况要跟你确认一下。”对方说。 “确认什……”没等林语问完，他身后突然传来艾利研究员的声音。 “林博士！”艾利面带笑容地向他走过来。 林语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句：“稍等一下方主任。”随后放下电话跟艾利握了握手：“您那边拍完照了？” “是的，我有重要的事找林博士商量。”艾利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而精美的邀请函，“下月柏林cv会议，我想邀请您参与并和我一起担任主讲，林博士，您看您可以腾出时间吗？” 林语虽然已经参与过许多国际会议，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第121页 和艾利一起主讲？那说明艾利充分地认可了他的论述，并且愿意支持他的想法，将他推上更大的舞台。 虽然这话从艾利口中说出来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邀约，但放到很多研究人员的头上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好机会。 “林博士？”手中电话里传来进修部方主任的声音。 林语反应过来，先是跟艾利研究员致歉说明自己要报告一下，紧接着用简单几句话和电话那头的方主任讲了这边的情况。 电话那头愣了很长时间。 “额……额，去肯定是要去。”半晌后，林语听见方主任这么说。 林语立刻答应了艾利的邀约，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邀请函。 艾利微笑着向他晃晃手：“那我们晚餐见。” 林语点头致意：“晚餐见。” 目送艾利研究员离开会场，林语抬起手机放到耳边：“方主任，您还在听吗？” “……在的。” “您刚刚说，想和我确认什么？”林语问。 这一回，电话那头沉默地更久。林语耐心等待，直到对方吐出一句话——“我们回头再聊吧，林博士”。电话挂断，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林语思索片刻，将手机放进口袋，转而打开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烫金帖子上面的林语名字字迹还未干，显然是艾利研究员刚刚写完的。 林语看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浅浅笑意。 他把邀请函放进了口袋里。 …… 傍晚六点半和艾利研究员用完餐，林语回到房间，看见手机多了方晴的三四通未接来电。 「林老师如果你看到了要给我回电！」 「我晚上值班，不会睡太早的！」 方晴给他留了一串言，还发了好几个“愉快”的表情包。 林语一刻未敢停，直接拨号给方晴回电。 方晴很快就接了电话，语气听起来十分欢乐：“林老师你终于看手机了！今天有一个特——别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林语笑了笑：“我这里也有个特别好的消息。” 方晴诧异道：“那你先说。” 林语简单地把今天艾利参加交流会，邀请他一起出席会议并主讲的事情告诉了方晴。 “我的天啊。”方晴吸了口冷气，“这得多不容易……哎，林老师，如果说上次伦敦的那个论坛只是迈向国际的一小步，那么这次艾利的邀请，是不是就是一大步？！” 林语思考片刻，说：“比喻稍微有点夸张，不过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电话那头方晴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怪不得”。 林语略带疑惑地问：“什么怪不得？” 方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整个研究所都传遍了，所长把吕副所长喊过去批了一顿，动静闹得那叫一个大。进修部的方主任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嗯。” “那就对了！据说他们已经屁颠屁颠地跟江老师道完歉，等你回来还要给你开庆功宴呢！” 林语稍微明白过来一点：“哦，方主任肯定是把我受艾利邀请的事情跟所里说了。” “对呀，你马上就要成为全海都……哦不对，是国内全行业的顶尖梯队成员。他们现在哪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找你麻烦，捧着你都来不及呢。要是你在那种国际会议上对他们冷嘲热讽几句，这些老傢伙的脸面还要不要啦，整个行业内都别混了。” 方晴接着说：“你没亲眼看见真是好可惜，吕所长出来之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直接进了刘昀办公室，好生吵了一顿。对，就是咱们之前口口声声喊‘老师’的那位刘昀。看来往所长那里递材料的就是他，前几次阻挠咱们的项目，后来又差点害得我们数据出问题，他哪里是在搞科研，眼红得都在滴血。” 林语“嗯”了一声：“不要让他们分你太多心思，以后他们说些什么你们就当没听见，还是照样做手上的事。时间很珍贵，不要浪费在勾心斗角的事情上。” “明白了！”方晴一口应诺，“所以林老师你还是周五回海都对吧？所里会安排去接机。” “不用麻烦，有人接我。”林语说。 电话那头方晴停顿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哦对，那我们不打扰两位。” “洛哥会送我去研究所，我先去实验室放东西。”林语补充着。 “你要来实验室吗？”方晴抬高音量，“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林老师晚安！” 林语：“？” 他刚想问问方晴要做什么准备，这姑娘就已经挂断电话。 于是，当周五傍晚林语回到海研所上了二层，看见满满一走廊的欢迎词和张榜奖状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林语抱着一摞资料看看陶越，又看看方晴，最后看了看从办公室慢条斯理走出来明显纵容这一行为的江淮左。 林语：“……” 第122页 林语：“老师，这……” 江淮左慈祥地笑着，拍了拍林语肩膀：“阿语啊，你这阵子进修太辛苦了，所长要亲自犒劳你。” 林语瞬间头上冒出三个问号。 他压低声音和江淮左说：“老师，没必要吧。” 江淮左没回答，只是拍着林语的后背，笑呵呵地推着他往前走，就那么……走过了刘昀的办公室。就在这时方晴突然跳出来朝那办公室里头喊了一嗓子：“刘老师，你跟林老师好久不见，不出来欢迎一下吗？” 江淮左和林语停了脚步转过身。 这下子刘昀再不出面就不合适了，只好硬着头皮黑脸走出来，抿唇挤出一丝笑，朝林语伸出手：“恭喜你啊，林语。” 林语看着刘昀，并没有伸手回应。 刘昀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在那么多同事的注视下，尴尬地快要浑身发抖。 林语走近了些，放低声音：“邮件我已经删了。” 刘昀一怔，紧接着勐地抬头：“不，我……” 林语打断他，冷淡地说：“不用急着否认，是谁都不重要，因为我并不在意。刘昀，在我到所里来之前，你一直都是最认真最有前途的职工，那么好的资质，却消耗在这种事情上面，让人可悲。” 【可悲】。 这两个字打在刘昀身上，比什么否定和漫骂都要致命。 刘昀缓缓收回了手，脸憋得青紫，身子止不住地哆嗦。 四周都是同事，那些人的视线像是能把他穿透了。没有人批评他，没有人指责他，但他入坠冰窖，觉得四面皆是锋芒。自从林语来了之后，他被夺走的那些光环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他身上——只不过，化成了拖他进深渊的黑影。 “阿语。”江淮左在前面喊了一句。 林语没再看刘昀一眼，转身走向江淮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诡谲计谋都只能俯首让路。 他们两人之间自此划开天地一般的沟壑，刘昀看着林语一步步远离，就像是目送着年轻的帝王缓缓走向加冕台。 …… 林语走到江淮左面前，低头说了两句什么。 江淮左先是一怔，紧接着“嘶”了一声：“就吃顿饭而已……哎！你干嘛去，你这孩子！” 林语干脆地把材料往身边组员手里一塞，然后朝大伙儿一笑，利落地转身朝楼梯口跑去。 有好热闹的同事干脆趴到走廊旁边的窗框边找林语去了哪儿。 只见林语跑下楼梯，冲出大门，撞进门口一名青年的怀中。银灰色轿车停在一旁，等待的那人穿了一身白色冬衣，笑意吟吟地揽住了林语。 所有人都看见，林博士抬起头——亲了那个人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看不惯我，还赢不了我，是不是挺生气的【扶眼镜】 [1]：噪声：在计算机视觉领域，指的是图像处理后画面上出现的噪点（再形象点解释，就是大家看老式电视机画面上有时候出现雪花屏，那种感觉） 本文交流会中涉及到的，关于计算机视觉方面的理论，参考何恺明老师的两篇论文。其一《2009 cvpr best paper single image haze removal using dark 插nnel prior》这篇文章提出的暗通道先验算法，直到现在都是图像处理主流。还有《2016 cvpr best paper deep residual learning for image recognition》关于图像处理深度学习。 感谢时岁邪的火箭炮，鱼橘的地雷，感谢辞笙笙的5瓶营养液，谢谢支持！ 第58章 枪战 车子缓缓开过海都中心区的街道, 林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伸手摸了摸车载空调的出风口。他听见洛新古在旁边问了一句：“要调温度？” 林语摇摇头：“没事，正好。” “嗯，这两天提前想一想跨年去哪里。”洛新古笑着说，“我看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还有大雪, 别到时候想出也出不去了。” 林语微讶：“董事长不是不让你离开海都么？” “我就说要走, 他也总不能拿枪逼我。”洛新古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 “我这几天这么听话, 连演出都没接了。” 林语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洛新古：“我们不去别处了吧, 我妈可能要过来看我。” 洛新古反应了一秒钟，遇上红灯突然一踩剎车。 林语身子没收住往前倾了一下，还好有安全带拦住没磕到头。他惊魂未定地喘息一声, 扭头看向洛新古：“洛哥？” “抱歉。”洛新古扭身检查林语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松口气, “刚才有点走神。” 林语看着洛新古, 发现对方脸上多了些不自然的神色。 脑内迅速思考, 林语得出一个答案，侧过身不确定地问：“洛哥，我说我妈过来，你该不会是在……担心吧。” 前方道路上红灯转绿, 洛新古换挡启动目视前方。 “是有些担心，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的家人。”洛新古回答。 “不用担心的, 我爸妈都很好说话。我从小到大基本都在努力读书, 没什么童年可言，他们一直觉得亏待了我，所以我提的要求他们都答应。”林语笑了笑，“尤其是我妈, 特别宠我，就算有摆不平的，她也能把我爸劝服。” 第123页 “那真好。”洛新古轻声说。 林语察觉到洛新古状态不对，侧过脸去静静看了对方一会儿，没再说话。 他和洛新古就这样一路回了家，趁着洛新古去浴室沖澡的当儿，他打开电脑搜索了有关洛新古母亲的事。网上关于这位董事长夫人的资料很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很早就去世了，而洛城也一直没有再娶。 怪不得他刚才提到母亲的时候洛新古会是那种反应，估计是想到了自己。 浴室门被打开，一股热气冲出，洛新古披了件纯棉的睡衣走出来，头髮往下滴着水，流过锁骨滑进衣领。 林语把搜索栏里面的内容删掉，然后扣上电脑，若无其事地端起旁边的牛奶喝了两口。 洛新古走到他身侧坐下，目光扫过笔记本电脑：“林博士太敬业了，回家还在工作。” 林语闻言将电脑往远推了推，压着洛新古的手凑过去，对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余热。“洛哥。”林语喊一声，“明天一起去出去玩吧，有个真人野外cs的项目方晴他们约了下午场，之前问我参不参加来着。” “可以啊。”洛新古敲敲林语的手背，“我还以为你更想呆在家里。” “这段日子我组里的这几个人帮了很大忙，我突然觉得我往日里不跟大家亲近交往似乎不是很好。”林语诚恳地说，“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朋友。” 洛新古微微睁大眼，随即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林语头髮：“你开心就行。” 林语拉着洛新古的手：“什么时候添的习惯，跟摸小孩子脑袋一样。” 洛新古忍俊不禁，把手放下来改换捏脸：“抱歉，手感太好一时停不下来。” “嘶。”林语吸了口冷气，略一皱眉。 洛新古赶紧停手，关切道：“疼吗？我没敢太用力的。” 林语还是皱眉，脸颊微微发红竟真像是很疼的样子。 “让我看看。”洛新古凑过去掰林语的手，却不料林语“噗嗤”笑出声。 他边笑边说：“洛哥，你还真信啊。” 洛新古明白过来，嘆口气，顺势拉着林语手臂把人压在床上，还贴心地摘掉了他的眼镜。 林语这下笑不出来了，面部肌肉瞬间绷紧：“等……我刚刚跟你说明天要出去玩的。” “阿语这是想什么呢。”洛新古垂眸看着姿态略显凌乱的林博士，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收一点点出场费。” 林语还要辩驳，后面的话语却皆被堵在口中。 …… 次日下午，当林语和洛新古抵达野外指定的游戏地点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挺多人。林语跟洛新古往人群方向走，他们今日为了方便行动，特意穿的是运动装。 方晴一眼就认出了林语，挥着胳膊喊：“林老师这边！”刚喊完，方晴的声音僵硬了一秒钟——她看见了站在林语身边的洛新古。 她倒吸一口冷气，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陶越：“陶哥，洛新古居然真的被林老师喊来了。” 陶越倒是不怎么意外：“昨天看楼下那一幕还不明白么，那位大少爷笑得那么开心，必然平时得是把组长宠上天，答应一起来也正常。” 周围跟着一块儿的或是组员或是朋友，多多少少关注过网上近期热门，所以见到洛新古的反应跟方晴差不多，都挺吃惊。 “是我知道的那个洛新古吗？” “跟林语的传闻是真的啊。”有人窃窃私语。 方晴赶紧回头比了个“嘘”的姿势：“别说啦，专注游戏！再闹不带你们玩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这时候林语两人走近。林语非常自然地跟大家打招唿，顺便以“朋友”的身份介绍了洛新古。大伙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足林语面子假装没发现。 他们这边凑了大概十二个人，另外还有八个拼团的一起凑了个二十人队伍，分成两组打对抗。他们今天玩的项目加了个“卧底”身份，也就是十人一组中，包含了一名“卧底”。 “卧底”要帮助另一队取得胜利，身份对两队保密，可以击杀两队的人，也能被两队任一人击杀，但一旦对本队人开枪就会暴露，难度很高。 野外限时三小时，分组自愿，抽卡定身份，普通队员是白牌，而“卧底”是花牌。 分组结束后，两边分别穿上了红色和黑色的防护服，选了主武器和副武器。 “洛哥，要不要选把狙当主武？”林语指着一旁的awm，“你不是挺擅长的么？” 洛新古端详着手中步/枪：“不了，今天后期主要是近战。阿语你省着点力气，累了就别逞强。” 林语戴好护具，瞧了对面一眼：“应该不会持续很久。” 这句话被一旁的方晴听见，善良的姑娘安慰林语说：“没事林老师，对面那几个人一看就是老手，身材也像是长期健身或者体校的，咱们输了也……” “你收着点，别太欺负人家了。”林语说。 洛新古点头：“嗯。” 方晴：“？” 第124页 入场的时候，洛新古跟在林语身边推弹上膛，顺便开口：“阿语，我再跟你说几个常用手势。” “洛哥，我记得。” 洛新古扭头看了林语一眼。 林语面不改色：“你教过我的，我都记得。” 洛新古动作一顿，将手放到林语背后：“一会儿跟紧我。” “好。” 随着提示音响起，二十人冲出出发点。头十秒钟的时间是安全期禁止开枪，他们可以用于在野外找遮蔽点或者做进攻准备。 林语跟着洛新古跑上高坡，隐蔽在几扇十字货柜挡板后面，挡板有设置好的缺口可以用于观察敌情。两人一人守一边，保持安静地观察着低处战况。 不到十分钟，有两名敌人凑上前，被林语和洛新古发现。待他们小心地挪到射程范围内，洛新古连开两枪击打在对方要害部位，警报器立刻响应提示他们出局。 那两人眼睁睁地看着林语和洛新古从遮蔽点转移，往更深处藏去。 洛新古选的新地点相对没有那么好的地理优势，周围时不时传来枪声，他上膛做好准备，朝对面的林语比了个“掩护”的手势。林语会意，侧身朝枪声最激烈的方向点射几枪。 果然，这种声东击西的方法奏效，洛新古从不同角度切入，很快又解决了几个敌人。 几番转移阵地后，林语端着枪明显不怎么能跟得上了。洛新古放慢节奏，正巧对方剩下的两三个人也比较会玩，轻易不肯冒头。 林语朝洛新古打了几个手势，便迳自沖了出去。 ——他想主动当引子，帮洛新古发现剩下敌人的位置。 洛新古被林语这一出整得猝不及防，他最好的策略其实就是藏在原地，击杀袭击引子的人。但洛新古没有那么做，他十分干脆地切换武器，将冲锋/枪揣在手里，以更快的速度绕旁路前进。 其实在刚才换阵地的时候，洛新古就已经猜了几个对方的藏身处，他现在没时间一一排查，就直接按着顺序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力依然强大，剩下两个敌人要么是正欲对林语出手，要么是被他猜到了藏身处，均被一枪击中出局。 “xxx出局！” “xx出局！” 林语听到两声敌人出局的提示音松了口气，他放下枪摘下防护面罩，面带轻松笑容转身看向洛新古。 他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心脏仿佛被重击了一下，林语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野外广播的提示音再度传来，清晰又空旷：“剩余人数：2，游戏继续。” 他对面的洛新古也缓缓摘下了面罩，朝他一笑。枪依然没有放下，他看到洛新古从口袋里夹出身份牌晃了晃。 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那张牌上面，画了一朵妖艷绽放的红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林语：总感觉你这个卧底当得很熟练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虞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因辞 5瓶；街角徘徊的鸭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家人 最终结果毫无疑问是洛新古胜利。 游戏结束后大家也都混熟了, 有些胆子大的直接凑到洛新古身边要签名，还有在那问问题的。 “没想到洛老师玩这种游戏也这么厉害。” “就是啊，明明看上去一点都不擅长的样子。” “洛老师，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们林博士了呀。” 这句话问得稍微有点越界, 但洛新古脸上没露出一点不舒服的样子, 一边脱装备一边点头：“是啊。” 简单两个字引起周围一片笑声, 大家看洛新古不避讳谈这个问题, 就借劲儿加了把火：“那你还不让让我们组长，只剩你们两个人了哎, 不怕林老师回家跟你生气？”说完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洛新古卸下所有装备，看着大伙说：“林语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么，我要是真让了他, 他才会跟我生气。” 正说着，去还完枪的林语走回来, 看着众人露出满脸疑惑：“你们在笑什么？” 洛新古直接走过去拉起林语的手往外走：“没什么, 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雪, 按照天气预报的提示，海都即将迎来今冬最大的一场雪。 林语坐在车里看着雪花砸在挡风玻璃上，嘆口气说：“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居然拿的是花牌卧底。你演技真好, 我要是拿到卧底牌肯定得特别分心，总要考虑什么时候该帮对面之类的。但是你就在我旁边, 我竟然没看出来你有一点动摇, 朝对面下手可真狠啊。” “没那么难。”洛新古被林语的模样逗笑，“就忘记自己是个卧底就好了。这个身份只需要在最后最关键的时刻再拿出来用。” 林语多看他两眼：“洛哥，你这说得跟自己很有经验一样。” 洛新古只轻轻一笑，没再接这句话。 …… 林语母亲宁婉秋在次日上午十一点半抵达机场。 林语早早去迎着, 看见一袭长发的中年女子面带笑容地从航站楼走出来，朝他挥着手。“阿语！” 第125页 “妈！”林语跑过去帮宁婉秋拎包，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宁婉秋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抚平林语有些压皱的衣领：“前两天我听你老师说了，又要去柏林参加会议，最近很辛苦是不是？” “还好。”林语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停车场吧，洛哥在那边等。” “哦。”宁婉秋跟在林语身边走，“是那位弹钢琴弹得很好的洛新古吧？我记得你和我提过一次。” “是。” “那我一会儿见到人家该怎么称唿呢？”宁婉秋有些犯愁地点点脸颊，“叫洛先生是不是太别扭了点？” 林语握拳到唇边掩住咳嗽：“咳……也许像他家里人一样叫他‘小古’就行。” 宁婉秋眼前一亮：“这个称唿不错，感觉很亲近。等会儿见到了还得好好感谢人家一直对你这么照顾呢。” 林语哭笑不得：“妈您脑补太多了，一会儿一定要收一收，别吓到他。” 宁婉秋嘆气，无奈地看着林语：“好啊，你说什么我听着什么，行了吧？” 片刻后，他们抵达停车位附近，洛新古早一步走上前，朝宁婉秋伸手：“伯母您好。”宁婉秋先是一怔，随后被林语悄悄扯了一下衣角，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握住洛新古的手：“你就是小古吧，常听我们阿语提起你，真是个招人喜欢、模样俊俏的孩子。” 然后，林语就看见他对面的洛新古难得地怔愣了一秒钟。 这两人今天都有点紧张以至于发挥失常。 “来来来。我们先上车。”林语赶紧打圆场。 车子开出机场上了高速路，洛新古再度开口问：“伯母，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先到餐厅吃点东西再去宾馆。” 宁婉秋笑道：“让你跑一趟来接我已经很麻烦了，我这次除了见阿语还要和几位老朋友也碰个面，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没事的伯母，不麻烦，阿语今天起得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咱们正好一起吃个午餐。”洛新古说。 这样盛情邀请，宁婉秋不好再拒绝，点头答应了。 餐厅选的是洛新古常去的地方。车子停好后，他们三人下车朝门口走，因为洛新古提前预订了包间所以早早就有服务生算好了时间在外面等，将他们迎进大门。 服务生说：“您今天和董事长是约好了一起来么？” 洛新古脚步一顿：“我爸也在？” 服务生微讶：“啊，您不知道么？那还真是巧，董事长来得比较早，看时间估计都快用完餐了。” 话音刚落，他们一行人就瞧见洛城被一群人簇拥着有说有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洛新古：“……” 洛城身边的人比洛城反应还要快，立刻堆满笑容跟洛新古打招唿：“哎哟，这位不是大钢琴家么，董事长这儿子真是一个个都特别优秀，哈哈哈哈。” 外人面前洛城和洛新古自然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相互问好后，洛城拍拍洛新古肩膀往前走，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语母子。 宁婉秋就像没有见到洛城一样，笑意盈盈地跟自己儿子说话，还贴心地帮林语顺了顺有些翘起的额发。 待洛城等人离开，林语犹豫了片刻开口解释：“妈，刚才……” “妈知道。”宁婉秋微微颔首，走上前两步轻拍两下洛新古的手臂，“小古，我们是几楼的包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新古缓过神来，朝宁婉秋笑笑：“三楼兰时厅。” 一顿饭吃得还算温馨愉快，最终洛新古和林语把宁婉秋送到宾馆入住。宁婉秋拉着洛新古的手拍了拍，温声说：“我先前看过网上一些传闻，但人总要亲眼见见才知道究竟性情好不好。小古，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阿语从小没什么朋友，也不擅长跟别人交际，你多担待着点。” 洛新古应声：“伯母您放心。”说完，他自然而然地牵起林语的手。 这动作着实出人意料，林语下意识往后撤，被洛新古紧紧攥住不松开。 宁婉秋表情未变，又扭头对林语说：“看你一切都好，妈很高兴，那我先上楼了，你们去忙吧。” 两人目送宁婉秋上了宾馆电梯，随后洛新古就那么拉着林语走出了宾馆大门。 这还是头一回洛新古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光明正大地拉着林语的手走路。 林语小声提醒着：“洛哥。” 洛新古却转移了话题：“阿语，下午陪我去个地方。” 洛新古没说具体是哪里，林语也就没问，只说了一句“好”。 他们到花店买了几束白菊。洛新古一路开出市区，往远郊而去，路上积雪越来越厚，高楼渐褪，缓缓充斥在眼前的，是银装素裹的树林。 “明天是小安的生日。”洛新古突然说。 坐在副驾驶出神的林语听见洛新古没头没尾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随即接道：“哦哦，要不要给他准备点礼物。” 洛新古面色平静：“从小到大，小安没有庆祝过生日。” 第126页 林语微微怔住。 “因为他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忌日。”洛新古说。 林语瞳孔一紧，他抬头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车后座的白菊。 一脚剎车，车子稳稳停下，林语抬起头，看见面前修整整齐的草木和围墙，白色的雪为这里笼上一层庄严肃穆的气氛——这是一座陵园。 …… 洛新古抱着白菊走在前方，林语跟在他身后。他们安静地在陵园中前行，鞋子踩在厚实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转过两个路口，洛新古在一方墓碑前驻步。他侧过身，抬手轻轻拂去碑前积雪，然后将白菊放置在前方。 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唐漫云，边角还刻了一行小字：洛城之妻。 唿出的气体生成冷雾旋转着融进天空，许久，洛新古启唇，声音轻缓：“妈，我带林语来看看您。” 这句话敲在心上，林语不由得眼睫一颤。他抬头看向洛新古，只见洛新古凝视着母亲的墓碑，眸中氤氲着不可名状的情绪。 思虑片刻，林语缓步走上前，勾住洛新古的手，十指相扣。他和洛新古就那样并肩站着默哀，没有再说一句话，最终在碑前深鞠躬行了一礼，随后离开。 向前行进了数十米，经歷短暂的沉默后，洛新古起了话头讲述他父母的往事。 “我爸妈感情非常好，所以我妈难产去世之后，我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甚至不太想见我和小安。”洛新古语速很慢，“我甚至觉得他到现在还没能完全这件事中走出来，很多次我去他房里见他，他都在看我妈过去的照片。” 林语默默地倾听着，没有说话。 洛新古长嘆口气：“有时想想……其实我真的是个很任性的儿子。不服从我爸的安排，一意孤行地做决定，甚至屡次三番和他对着干。如果我是他，可能早就忍不下去了，哪会等到现在才爆发。” “你不是他。”林语突然开口，语气郑重，“你凡事可以找我商量，在我这儿不用谦逊礼貌，可以摘掉面具，甚至可以跟我表达你的不开心、随便发脾气，怎么都行。我不会再逃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情。” 说完，林语略一停顿，缓声道：“洛哥，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洛新古指间微微收紧。 他们走向陵园出口，这一路都没有再松开对方的手。 …… 此时，洛城坐在家里书房的桌旁，正看着桌上的全家福。 正巧有人敲门，在外喊了句“董事长”，洛城听出来那是他的秘书，回了句“进来”。 秘书走进门，说：“董事长，我刚刚去陵园给夫人清理碑前雪，为明天您过去做准备。结果正好碰见了新古，还有……” 洛城略一抬眸：“还有林语。” 秘书点点头。 洛城脸上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颊边的肌肉却在轻轻抖动。 “小古居然带他去见漫云。”比起震惊，洛城声音中表现出的疲惫更多些，最终化为深深的嘆气。 他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张照片，他站在中间，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面带笑容。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无数次梦回难以忘却的声音。 ——“阿城，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给他取名叫新古，好不好？他是我们的新世界，也是我们所有美好回忆的结晶。” 洛城缓缓闭上眼，湿润的眼眶周围渗出一滴泪，悬在角落。 半晌，他轻轻开口。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爸爸最终心软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潼泽mem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因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苏琪 新年假期剩下的几日, 林语基本就是宅在家里跟洛新古一起过的。 最后一天把宁婉秋送到机场后，他们顺便去了趟洛家把布偶猫小白接了回去，同时洛新古得到了家里转达的消息——洛城同意他再度出现在公众面前，并且对演出不做任何限制。 对此林语倒是有些意外, 但洛新古反应极淡, 只轻声应了句好。 回到别墅后, 小白轻车熟路地跑到自己的窝里, 抱着绒球开心地拨弄。 林语换了衣服刚披上睡衣，就听见手机震动几声。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秋陌发来的消息。 秋陌：「林博士，我明天到海都。」 秋陌：「和你约上午的实验可以吗，有没有时间？」 林语回忆了一下, 这位是祁木曾经介绍给他的朋友，一位患有双相的画家。之前在国外碰面的时候, 秋陌就曾经表示过愿意参与林语的实验项目。林语也答应过秋陌, 未来回海都会安排时间进行实验。 林语在输入框中敲下回覆：「好的没有问题, 我把明天上午的实验室空出来。」 消息发送出去，正巧洛新古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了屋，见他一脸严肃便问了句：“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林语把秋陌的事情跟洛新古简单复述了一遍。 “他现在的病, 要一直靠服用药物才能维持身体状态。”林语嘆口气，“真的好不容易。” 第127页 洛新古点点头, 用牙籤扎了一块儿香蕉放到嘴里：“可以理解, 如果一直都在追求的梦想有一天突然破碎了，放在谁身上都是挺难接受的事。” 林语也拿了个牙籤吃水果，凑近洛新古问：“洛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学钢琴的？” “要是真认真算起来, 上一世从军之前，我在家就一直学钢琴。”洛新古说。 “欸？”林语挺吃惊，“那你怎么后来又去军队了？” 洛新古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吃了两片苹果后笑着说：“因为去军队能见林博士啊。” 林语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诓他，作势拍了洛新古肩膀一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真的，我觉得我还是挺幸运。”洛新古笑意未减，“要不是选了那条路，我估计真碰不上你。” 林语剥开一个橘子，往洛新古嘴里塞一瓣：“洛哥，你这话太绝对。如果你没去军队，也许我也不会去呢？我们可能就不会掺和到那场战争里面，没准就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宴会上遇见。” 洛新古正在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下。 林语原本是顺着话头开个玩笑，没想到洛新古的反应这么大，竟然到了维持不住笑容的地步。“怎……”林语小心看过去，“我哪里说的有问题吗？这只是一个假设。” 洛新古咽下橘子，轻唿出一口气，随即向后仰躺在床上，瞧着天花板：“没什么问题。”片刻后，洛新古略偏过头，张开手圈住林语的手腕：“说起来，当初确实是我把你拉进军队。” 林语推开床边桌子，挨着洛新古躺下来，侧身说：“你可别再提什么后不后悔的话，我是想明白了的，我当初逃跑是不是你给我放水了？”洛新古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语又凑近了些，干脆挨着洛新古的脸侧：“我这三脚猫的侦察水平，能在你的包围圈底下一次又一次跑掉，你可真努力啊。你把我放走，算不算背叛了军队？你就没想过，把我放跑了，会影响你的计划么？我可没想到我们上校大人居然是个能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 “噗。”洛新古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林语揽进怀里，“是是是，我要美人不要江山。” “不是美人，是个比较有威胁的对手。”林语强调。 “好，是对手。”洛新古摘下林语眼镜，低声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现在只好听凭处置。” …… 第二天一早，林语醒来闻到一股烤饼干的香味。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顶着蓬乱的头髮下楼，看见烤箱正启动着，桌上已经摆了两三盘烤好的小熊饼干，布偶猫小白守在一旁，蓝色小眼珠直勾勾地瞅着饼干盘子。 洛新古正在煎荷包蛋，听见动静也没抬头，说：“阿语，帮我洗一下叉子，一会儿吃饭。” “你这是几点就起床了啊。”林语洗好叉子站到洛新古旁边，“洛哥，以后早餐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去单位吃。” 洛新古端着荷包蛋在餐桌旁坐下，示意林语坐到对面。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林语拿了块儿饼干放进嘴里。 “我要办一期钢琴独奏会，定在三月初。”洛新古说。 “啊，那真好。”林语目露喜色，“我会把时间腾出来的。” “那时候你应该在国外吧，进修不是还没结束？” “周末嘛，我可以赶回来。”林语认真地说，“那可是你的独奏会，我记得你这些年在国内才办过不到三次，我一定要参加。” “那好，我给你留好票，不许爽约。”洛新古往林语盘子里夹了一片煎好的面包。 …… 大约早上八点半，林语抵达研究所，看见秋陌已经在门口等着。 虽然还是冬天，但秋陌穿得并不多，一件薄风衣，脖子上围了条深灰色围巾，站在那里显得身形落寞。 “秋先生！”林语紧跑两步赶过去，“您来的真早，等很久了吧，来我们快进去。” “没有，我也是刚到。今天就辛苦您了林博士。”秋陌朝他点点头。 林语在实验室按部就班地给秋陌连上仪器，却在一个步骤犯了难——秋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催眠。林语只好坐下来跟秋陌先聊天放松心情。 “林博士，这不是您的问题，我经歷过的心理治疗次数太多，各种方法都试过，所以你的一些催眠方法对我来说不是很管用。”秋陌略低头思考，“要不然这样，你就把我当成跳过催眠步骤的第一次尝试，咱们直接来，怎么样？” 这个想法很大胆，林语皱眉思索很久，说：“也可以，但秋老师，如果过程中有任何让你感觉不适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反馈，我们就中止实验。” “好。” 实验正式开始，随着林语问题的一步步深入、细化，秋陌给予的反馈越多，仪器记录的各项数值也就越复杂。让林语没有想到的是，至今为止秋陌是配合他实验时间最长的一个人，要不是他担心秋陌用脑过度停止了实验，秋陌甚至还可以对虚拟世界再度完善。 第128页 他将秋陌从设备椅子上扶起身，让对方缓了片刻。他自己则是坐在电脑前面生成视频图像。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左右，视频生成完毕——很顺利，清晰度也比以往的实验数据要好。 林语松了口气，按下播放键，然后回头喊秋陌：“秋老师您看……” 剩下的话语全部卡在喉咙里，林语愣在原地。 ——秋陌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仿佛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一般，十分专注。就这么看着看着，秋陌的眼眶缓缓湿润了，紧接着就是无法抑制的面部抽搐和泪如泉涌。 林语赶紧关上了视频，蹲下身子：“您还好吗？” 秋陌双手捂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就是……就是我想要的。”秋陌连手指都在发抖，鼻翼翕动，“我做梦都想把它画出来，我年轻的时候没下决心，总想着自己想得还不够好，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能完善出一个最完美的世界。但如今，我是有心无力，我的手已经拿不稳笔了。” 最后的尾音长而颤抖：“拿不稳笔了……” 林语蹲在秋陌身边，干着急也没办法，只好说：“秋老师，您先休息一下，别这么激动，对身体不利。”秋陌患有双相比正常人情绪波动起伏更明显，林语怕秋陌出事，轻声问着：“带药了吗？需不需要吃一点？” 秋陌摇摇头：“对不起……林博士，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但我控制不住。你让我……你让我自己哭一会儿，就一会儿，我能自己调整过来，我可以的。”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秋陌不停地重复着“我可以”，用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他缓缓平静下来。脸上的泪痕犹在，秋陌长舒一口气。 林语看着秋陌的模样，一时间心情复杂。 秋陌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擦脸，然后站起身，恢復了往日状态。紧接着，秋陌走上前一步，拥抱了林语。 “谢谢你，林博士。”秋陌沉声说，“你圆了我的梦。” 林语被拥抱着，他极轻极轻地吸了口气。 “圆梦”？ 这还是他头一回被人以这个理由感谢。伴随这声感谢蔓生出的情绪，也是“开心”，但和他在科研上取得的“开心”，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对视频画面的一些细节进行反覆确认和调整后，林语将秋陌送出单位大门。 “如果有机会，欢迎你再来参与后续实验。”林语说。 “大概不会再来参加了。”秋陌笑笑，“我自己的情况稳不稳定，我心里有数，我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何况是帮过我的人。有机会慕尼黑见吧林博士，我请你吃大餐。” 林语点点头：“好。” ……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语收到了来自洛新古的消息。 「上午实验怎么样？」 林语回覆：「还可以，秋陌已经走了。」 「有件事，前几个月我不是帮苏琪找了位音乐学院的老师吗？苏琪学得不错，最近那边的老师联繫我，说要送苏琪出国参加比赛，正巧是你进修的研究所旁边。」 「哦，那确实巧合，需要我再回慕尼黑的时候照顾一下吗？师姐也没跟我说。」 「苏梦怕麻烦你吧。本来我约的今晚要跟苏琪一起吃饭，跟她说一说去那边需要准备的东西和当地的情况，但我晚上临时有点事过不去了。如果阿语你有时间，可以替我去跟苏琪讲一下，正好回头你们都在那边。」 林语挖了口布丁放嘴里，慢慢敲下三个字。 「没问题。」 当晚林语下班后直接赶去了咖啡厅。 苏琪早早就等在那儿，穿了一身军绿色的连衣裙，一头短髮梳得很整齐，显得她整个人文文静静的。 “苏琪。”林语在她对面坐下来，“点吃的了吗？” 苏琪朝他点点头：“点了一些甜品，应该一会儿就会送上来。” “哦哦，行。”林语清清嗓子，“我听洛哥说了，你要去国外参加比赛。正巧我在那边进修，如果到时候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咱们都留过电话的。” “好。”苏琪说。 接下来半个多小时的用餐时间中，林语给苏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当地情况，还有出国注意带的必需品等等。苏琪时不时应和一句，气氛还算愉快。 等东西都吃得差不多，外面夜幕渐深，林语抬腕看了眼表：“一会儿我送你，你宿舍在中心区那边吧？” 苏琪抿了口水：“没事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语笑道：“那怎么可以，我师姐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我的。”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翻开约车界面：“让我看看……嗯，距离还不算太远。” 苏琪抬眸，轻轻启唇：“林语。” 林语手上动作一顿。 他看向苏琪。林语虽是不在意礼节称唿的人，但他和苏梦是一辈，苏琪跟他还没有熟到可以直唿其名的地步。 只见苏琪的目光滑过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再度开口：“封锁区a2，3188。” 第129页 林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震惊无比地看着苏琪。 他懂了，苏琪并不是在以“苏梦妹妹”的身份跟他说话。他面前坐着的是曾经军队的中尉，洛新古的心腹下属，他并肩战斗的同僚。 “你记得啊，林语。”苏琪神色淡淡，“那看来，上校他应该也是记得的吧。” 林语不可置信地直视着苏琪的眼睛：“不……不对，就算你也有记忆……你为什么会知道隐藏研究所的地址！那地方只有我才清楚。” 苏琪笑了笑，但这次的笑容含了丝自嘲的意味。“我要是说，那个地址上校他一直都知道，你信么？” 林语缓缓睁大了眼：“什……” “林语，有些话我原本不想说。但我如果不说，它就会永远沉眠地下，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些真相除了洛新古就只有我一个人清楚。上校他已经负累了一辈子，我不想看他这辈子也一直背着那份罪恶感跟你在一块儿。” 苏琪垂下眼帘：“我想讲一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耐心听一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了。 感谢凉拌阿喵的地雷，谢谢支持。 第61章 真相 “我想想, 该从哪里讲起呢？” “不如，就从你叛逃军队开始吧。” 苏琪的目光落在大理石桌面上，语速缓慢。 “你带着所有资料逃出封锁区，上校被司令问责, 在高塔罚了三天三夜的禁闭。我夜里冒着很大风险去给他送饭。当时他一个人坐在屋里, 没有半点气恼或者怨怼的表情, 甚至看见我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他问我为什么要冒着违背军令的风险去见他。我说, 我不忠于国家、也不忠于军队，我只忠于那个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把我从封锁区外救出来的那个人。上校沉默了很久, 然后对我说，选择忠于他的那条路会很难走，希望我想清楚。” “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向他证明了我的忠诚, 并且获得了他的信任，以及……加入他计划的机会。” 苏琪看向林语：“我答应他, 以一枚‘暗棋’的身份进入0号世界接近北乔和洛商安, 向他传递你们这一方的信息和线索。” 林语一直听得很安静, 直到这句话才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也一直在找他派过来的那名‘中尉’，后来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苏琪半眯起眼睛：“但这其实是假的。” 林语怔愣，好一会儿他才看向苏琪：“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忘了当时军队谁才是最高领导, 是洛司令，是他父亲。上校所做的每一件事, 起码是列在明面上的那些事, 都会被一五一十地反馈到司令那里去。军队里评价洛新古是司令最得意的儿子，甚至风头无量盖过了司令本人。但明事理的人都清楚，只要上校稍有不慎，司令就能把这个儿子拥有的一切权力都收回。” 苏琪略一停顿。 “所以, 就算装，上校他也得装得很听他父亲话的样子才行。” 林语唿吸一窒。一个隐隐的可能性在他心头冒生出来，是他从未想过，也没敢想过的方向。 “上校派给我的真正任务，是让我给你们在暗中铺垫消息，传递军方的动向。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向你们‘倒戈’，引导你们反攻军队。” 苏琪抿住唇，脸上肌肉绷紧：“林语，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叛逃军队？因为就连你的离开也在他的计划中！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你一直待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地狱里……他甚至比你，比洛商安，比北乔都要早，就站在军队的对立面了……” 苏琪抬起头，看着已经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林语。 “他亲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把自己钉在了受万人唾弃的十字架上。”苏琪的声音开始哽咽，“你不知道……最后你们攻克军队防线的时候，他是在笑着的。他开着通讯跟我说……他跟我说，苏琪，总要有人为这场战争负责，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足够的民愤，是时候以一场绝对的‘失败’来熄灭怒火。” “我当时已经察觉到他要自杀，但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儿，所以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能拦住……”苏琪缓缓闭上了眼睛，没再开口。 后面的事情，他们两个就都知道了。 林语伸手抚上胸口的位置，攥紧手指。 就在昨天，他还在拿过去的那些事跟洛新古逗趣，说洛新古“背弃事业”。是啊，确实很奇怪，一向计划严谨的洛新古为什么最终一战输得那么彻底。他都觉得北乔赢得不可思议。 现在想来，那是他们一起创造的胜利，有洛新古百分之五十的努力融在里面。 怎么会不赢？ 沉默在这片空间中蔓生，直到林语开口打破。 “抱歉，我还想问一个问题。”林语缓声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决意要在军队卧底的？” “从他卖掉家里的那台钢琴，加入军队开始。”苏琪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悲戚，“这场游戏，从开局，他就已经是了。” 第130页 …… “嘎吱——” 别墅的门打开，原本流利的琴音顿停。 洛新古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阿语，还顺利么？” 林语“嗯”了一声，踢掉鞋，也没脱大衣就那么往客厅的方向走。 他身上还带着冬雪残留的寒气，一路携着冷风，径直朝着洛新古走过去。然后，趁着洛新古低头翻琴谱的当儿，从身后搂着对方的脖子抱住了洛新古。 洛新古吃了一惊：“怎么了？你和苏琪吃饭不会还喝酒了吧？” 林语闷闷地说：“没有。” “那先去换衣服。”洛新古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样抱着我，我都没法动。” 林语把头埋在洛新古的颈窝位置：“洛哥，我想听你弹琴。” 洛新古笑道：“你先放开我，我这样怎么弹琴。” “那我要坐在你旁边。” 洛新古无奈，把琴凳让了点位置给林语。林语挪了两步坐下来，垂着眼眸。 “要听什么？” “《冬风》。”林语说。 “你占了我半面凳子，还要让我弹《冬风》，是不是故意给我提高难度？”洛新古打趣。 “这点难度对你不算什么吧。”林语说，“你不是很早就练了这首？” “嗯，十二岁那年练的。那时候确实萧邦的曲子弹得多一些。”洛新古随手在琴键上划了一串琶音。 “如果小时候家里不让你练琴，你是不是会挺难过的。”林语问。 “是啊。我跟我爸头一回闹矛盾就是因为这个嘛。他觉得我花太多心思在音乐上很不好。我爸有相当一段时间都想让我走他那条路，不过最后还是我抗争赢了。”洛新古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着琴键，“所以没有什么事能再阻止我学音乐。” “是啊，没什么能再阻止你。”林语轻声道。 洛新古偏头看着林语，微微蹙眉：“阿语，你怎么了么？今天总感觉你……” 林语从琴凳上站起来：“我去换衣服，顺便洗个澡。” “哦，好。”洛新古点点头。 林语走向楼梯，解了围巾脱了大衣，又把所有贴身衣物扔到了脏衣篮子里，然后迈进浴室打开花洒。 巨大的水流声掩住了浴室里的其他一切声音。 热水浇在他的后背上，林语一手扶墙，一手盖住眼睛，身体轻轻抖动。 他泣不成声。 往事的一幕幕，不堪回忆。 每翻阅一点，都是锤心刺骨，遍布荆棘。 那些无心时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化作了利箭，穿透了皮肉刺在嵴柱上，引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 “哗啦”。 浴室门猝不及防地被拉开。 他听见洛新古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语，苏琪今天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那声音很平静，完全没了方才在楼下的亲切温柔。 林语就着热水抹了一把脸，略微缓了缓情绪，然后关掉花洒转过身。 “你觉得，她应该跟我说什么？”他看着洛新古。 洛新古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我还以为苏琪不记得。” 林语将浴巾围在腰间，一步步朝洛新古走过去，直走到对方面前。 他凝视着洛新古的面庞，那张脸上早已没有了炮火中歷练出的狠厉，取而代之的是岁月安好。林语想，自己决不能当着洛新古的面哭出来。 但他没忍住。 他能从咖啡厅一直忍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 眼泪混合着脸颊上的水珠一起往下落，林语用力攥拳。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你玩了好大一个局，把你亲弟弟送出去，把北乔送出去，最后把我也送出去。”林语咬了一下后槽牙，“你甚至没有跟我解释过一句，你那时候宁可伤了我，也不愿意跟我说你的计划。” 他的尾音颤了一下。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苏琪能做的我同样也可以做。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我帮你分担一点，如果你肯跟我说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林语哭得双眼模煳不清：“更不会看着你从那栋楼上跳下去……长官。” 他被洛新古拉过去拦在怀中。 他的耳边传来洛新古压抑不住的唿吸：“别哭了，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阿语你不要再哭了。” 林语抿唇，整张脸都因为哭泣而抽搐：“你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却要举枪装成那么心狠手辣的样子……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对不对？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救了那么多人，却被整个世界背叛。” “都过去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要放在心上。”洛新古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没事，我真的不在意。” “骗人，你如果不在乎，当初就不会和我说那些话。你心里其实是在意的，却总是用所谓的‘公平’和‘等价交换’来麻痹自己，直到现在你还用那一套理论来束缚自己！” 林语加快语速句句发狠：“你敢说上一世把我关在那个房间的时候没有私心吗？你有！你已经是在寻死，你就是想带着我一起去死！” 第131页 洛新古勐地推开林语，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不敢提？”林语咬紧牙，“你就是要把救世主演到底是不是？很感人，是不是？压抑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已经成习惯了是吗？照顾别人的感受忽略自己已经成习惯了是吗！” “别说了！”洛新古蓦地喊了一声。 “我偏要说。我也好，洛商安也好，你以为你用牺牲自己保护我们的方法，我们就会开心吗？你这样和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有什么不同！别自以为是了洛新古！” 声音迴荡在浴室和走廊的门间。 林语的胸膛上下起伏，因为情绪高涨而浑身泛红。 他慢慢地朝沉默不语的洛新古走过去，抬手圈住对方的脖子。 “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开怀大笑，不要再瞻前顾后。”林语放缓了声音，看着那人的眼睛，“为你自己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羽落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前面还有一章，今天双更。 第62章 公开 那天晚上林语喊了他一夜的“长官”。 其实林语往日在床上并不喜欢说话, 更很少用称唿的方式来回应他。但那晚林语不允许他躲开，像是一定要让他正视那段过去似的，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着。 “说，你是不是想要我？” 紊乱的唿吸让理智崩塌, 裹挟着所有的一切陷入意乱情迷。 他最终放弃挣扎。 他想, 就这样溺于温柔乡, 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他扣住林语的手腕把人牢牢困在怀里, 抵着额头。 “是，想要。”他低声说, “你再怎么求饶，我都不会放你走了。” …… 一周后，林语再度踏上进修的旅途, 而洛新古也恢復了正常的训练和演出。 时间就在平淡中慢慢流逝，直至冰雪消融, 春暖花开。 三月初, 洛新古的个人钢琴独奏会在海都举办, 据说还增加了一个彩蛋採访环节当做独奏会福利。 周六下午林语匆匆赶回海都，饭都没吃一口先回别墅休整换衣服。 去听音乐会，而且还是洛新古的钢琴独奏音乐会，他一定得穿得正式得体才行。 洛新古没在家, 想来是早早就去会场准备了——举办独奏会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洛新古肯定很上心。 他给洛新古发了一条抵达住处报平安的简讯, 简单地泡了碗面吃下肚。独奏会是在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换上鞋往会场赶。 结果路上堵车。 林语着急地一个劲儿看表，眼睁睁瞧着时针越过七点的位置。 距离会场还有一里地的时候，林语让司机放他下车一路跑了过去。还好现在已经是春天，路上没什么风, 他跑得不算太艰难。 七点半左右，他抵达会场，一边平復气息一边给验票员看自己的电子票。验票员看完票的位置后，直接带着他一路进了演奏厅。 此时洛新古刚刚弹完一首曲子，正端坐在琴凳上做下一首演奏的准备。整个演奏厅内非常安静，林语从门外进来引得一众人侧目去看。 林语推了推眼镜，低头快步往前走。 第四排……第三排……第二…… 他停在第一排附近，不由得蹙起眉头。 没人？ 林语翻出电子票又确认了一下——没错啊，是第一排，还是最靠近钢琴的位置。 他朝台上看了一眼，洛新古已经抬起胳膊将手指轻放到琴键上准备演奏下一首。 林语缓步走到座位上坐下。 “咚——” 与此同时，洛新古演奏开始。 还好不算太晚。林语松了口气，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汗，随手拎起座位旁边的节目单扫了一眼。 待看清上面的乐曲名字，林语不由得一怔。 《降b小调夜曲》、《小狗圆舞曲》、《爱的礼赞》等等。 好奇怪。 洛新古的演奏个性其实有点像李斯特，有我没我炫技狂魔，选的曲子一般也都是很有难度的。可这一次，洛新古却没有按照难度来选择曲子。 节目单上的这些钢琴曲超过百分之五十都偏向同一个主题。 ——“致我最亲爱的你”。 林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回头朝着观众席望了几眼，发现这一次来的媒体尤其多，镜头几乎摆满了走廊的边角位置。 他将节目单放回原位，定了定心神朝舞台上看去。 聚光灯映照下的洛新古像一株独立寒山的雪松，带着丝不可亵渎的美感。这让他想起多年前他在宴会上与洛新古的初遇。 他起初是被洛新古的音乐所吸引，才开始关注这个人。而现今，是因为这个人所以更喜欢音乐。他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才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三次谢幕后台下依旧掌声雷动，洛新古再次回到台前，接过了工作人员递上来的话筒。 按照以往的程序，这时候演奏者需要加演一首曲子。 林语看到洛新古站在舞台的正中间，面带微笑地说：“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我创作的曲子，这首曲子还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表过。” 第132页 此言一出，台下尽是一片口哨声和欢唿声，他们有节奏地打着拍子，热情迎接洛新古的加演。 林语目不转睛地瞧着台上的那人，同时跟着观众们的节奏一起拍手。 他看到洛新古好像目光扫过他，还朝他笑了一下。 林语动作顿住。 他恍神之际，洛新古已经坐回到原位，轻轻按下琴键。 演奏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钢琴中淌出流畅舒缓的曲音，像是夏日的细雨滋润万物，又像是初升的薄日温暖沁脾。它化成了丝线，化成了雾朦，从舞台上飘落到台下，缚住他全身。那一刻林语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触摸着他的并非琴音，而是洛新古温热的指尖。 他轻轻吸了口气，再度抬首。 洛新古演奏完毕，将双手放在膝盖上，顿时演奏厅内掌声四起。 主持人从台侧走上来，面带微笑地邀请起身谢礼的洛新古走到舞台正中央。 “期待已久的独奏会终于在洛老师的家乡举办了，这一刻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主持人问。 “谢谢。”洛新古拿着话筒，“嗯……想说的很多，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在海都办独奏会，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和支持。我永远喜欢音乐，今后也会继续喜欢下去，力求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听的曲子。”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有人喊起了洛新古的名字，慢慢地，大家随着拍掌的节奏，一起喊着： “洛新古！洛新古！洛新古！” 林语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跟着观众们一起鼓掌叫好，甚至吹起口哨。 “瞧瞧，大家热情地不想让我抢你的话了。”主持人打趣。 观众们哄然一笑，声音慢慢低下去。 “这次看节目单，你演奏的曲子比任意一次独奏会都要多。而且有很多都是当年那些音乐家写给恋人的曲子。我替大家採访你一个他们都想知道的问题——”主持人笑着拉长声音，“洛老师目前是恋爱进行时吗？” 洛新古略一停顿，对着话筒笑了下：“是。” 演奏厅内顿时叫喊起来，原本就是採访环节比较轻松没多少规矩，这下四周都是起闹的声音。 林语余光扫了一眼。整个演奏厅的氛围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那一瞬间，林语明白了为什么洛新古要把第一排的票留下不售。光是现在这样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后面几排的炙热目光，要是左右两边也都是人，那他还就真的坐不住了。 “那刚刚加演的曲子，是写给另一半的么？”主持人问。 “是。”洛新古说。 “啊——”场面完全失控，台下叫声翻了天。这是洛新古第一次在如此正式的公开场合演奏他从未发布过的新曲子，而这首曲子，献给林语。 此时此刻，坐在第一排的林语微微垂下头。有热潮缓慢涌上脸颊，他轻咳一声，微微垂头——原来他的直觉没错，那曲子确确实实是洛新古弹给他听的。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么？ 台下有人忍不住高喊出声：“洛新古！你把林博士追到手了吗！” 大伙儿都“哈哈”笑起来，起闹的人越来越多。 “就是啊！”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你和林语在机场都被拍到多少次了，快承认了吧！” 气氛似乎越来越不对劲。 林语有点紧张。 当他看到洛新古侧过身子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跳几乎都停滞了一下。 他看着洛新古在舞台上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瞳孔随之缩紧。 “啊啊啊——看那边！看第一排！！！” “是不是林语！” …… 他看见洛新古在舞台边缘跃下，在此起彼伏的尖叫中走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 “砰咚”、“砰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洛新古弯下腰，轻声淡笑：“阿语，来。” 林语平復了一下情绪，他攥住洛新古的手，从椅子上站起。 演奏厅内的欢唿声达到了最高潮。 “是林博士！！！” “看到真人了！” 洛新古拉着他一路小跑从侧面上楼梯，返回到舞台中央。明亮的舞檯灯光映照下，林语看见洛新古的眼眸中闪着光芒，他们的手紧握在一处，连带着脉搏和唿吸似乎都同步。 “今天，我要跟大家分享一位，在我心里占据了很重要位置的人。”洛新古对着话筒朗声道，“我曾经以为自己很能克制，也很能忍耐，但直到遇见他，我才发现幸福不能靠克制和忍耐博取，而是要用真心去追求、去表达。他解脱了我一直以来的镣铐和束缚。他是我站在这舞台上的底气，是我生命中的明月，是我——此生挚爱。” 舞台下除了欢唿，也隐隐传来哭声。 对啊，凡是关注过他们两个的，都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 林语觉得这样的场合他不应该伤感，但当他抬头看到洛新古眼角泪水的时候，他还是红了眼眶。 第133页 林语没见过洛新古哭。 在军队时没有，跟他在一起之后更没有。 所以，他要给诚实的孩子一点奖励。 林语侧身推开话筒，然后直接吻上了洛新古的唇。 舞台的灯光热度灼烫面颊，台下的喊声和主持人控场的话语声似乎都听不清楚了。但，这全都没有关系。 他揽着那人的肩，凝视着那双泪光波动的眸，说—— “洛新古，我爱你。” 任凭年华流逝。 任凭时光荏苒。 此心永不死去。 此情永不变迁。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羽落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打滚求个作者收藏，可以第一时间获得西瓜的开文讯息！然后推一推预收《献给上将的金丝雀》，上将是受，小攻其实是敌对方，前期扮猪吃老虎，被上将养着的！文案可以见我专栏。围脖号是：会码字的砂糖西瓜 正文完结！（鼓掌——） 剩下的故事会放在番外里，比如一些很甜的梗啦，採访啦，一起上节目啦，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在番外里面写，不然正文节奏就乱乱的，跟注水了一样。我是不希望我的文章拎起来一拧一股水xd 然后，就又到了每篇文章结尾西瓜给主角写留言的时候了。 但这一篇怎么说呢，我没什么要给林语和洛新古写的，要对他们说的话都已经融在文章里，再讲就是啰里吧嗦的反刍。至今为止，他俩应该是我写过的最圆满的一对儿，有过意难平，也有过高光时刻和幸福结局。 挺好。 曾经有读者说我写的文章都很像童话故事，我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我不是在创作一本纪实文学，只想专注于展现“人物”和“故事”本身，是亲情、友情亦或者爱情。生活已经很累很辛苦，我力求在讲好故事的同时，能带给读这本书的人一点欢欣和希望。我曾经通过阅读文章得到过很多救赎和力量，也期盼能够通过我的文字把这种感觉传递下去。 感谢大家喜欢林博士和洛先生，我也爱他们=3=。 同时也要感谢何恺明教授，在创造本文的过程中，我参考了他很多篇计算机视觉论文，发掘了许多灵感（砰砰叩首）。 最后，还是那句老话。 让我们下个故事见！ ——砂糖西瓜 留于2022年2月7日 凌晨 第63章 採访 曾经的“冷圈cp”早就已经成了头条热门, 各位琴迷纷纷在社交平台晒独奏会门票，而没去成的则是哀嚎“亏了一百个亿”。 两人公开之后，各家媒体终于放开了手脚开始在细节里扣糖。就在这时，一条劲爆新闻直接在洛新古的粉丝圈炸开了锅。 那是一则视频分析贴, 而分析的视频是当初绑架案国外路人拍摄的证据视频, 含了一部分洛新古与犯人的对抗画面。 发帖人把视频分析到每一帧, 然后挖出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从那个角度看, 洛新古踢翻犯人的时候，朝一个方向扔了枪, 而那把枪被另一只手接住了。 “我们的洛老师是在给谁扔抢呢？”帖子的最后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疑问句的后面，是一张右手的对比图，放了林语在讲坛上伸手指屏幕的照片。 「卧槽！！！」 「所以当时林语在现场？！」 「这两人绝壁没有讲实话, 我总感觉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洛新古亲弟弟出事，林语跑去跟洛新古一块儿救人？友友们, 把‘爱情’打在公屏上。」 「按时间线那时候还没在一起吧……」 众说纷纭。 别说洛新古的社交号, 就连林语的最新消息都几乎塞满了网友的提问。 成功止住了沸腾讨论的, 是洛新古发的一条直播通知。 「今晚七点，西瓜专访直播间不见不散。」 评论区一片欢欣鼓舞。 「兄弟姐妹们，准备好你们的问题本了吗？」 「机会难得，势必要把他们的底裤都扒干净！！！」 「楼上咱们没必要没必要, 冷静一下哈哈哈。」 说是七点开始专访，但其实直播间六点五十就开了。 早有人守在直播间等着看洛新古露脸, 却没想到镜头前一亮, 是另一名青年坐在沙发上，一边摆弄镜头一边问旁边“这个角度行么”。 短暂的沉默后…… 弹幕炸了。 「林语！」 「居然是林博士！洛新古你把老婆推出来，你自己人呢！」 「楼上你这话太绝对了，万一人家在家里是洛新古当娇妻呢？」 「所以攻受问题我们今天也问一下吧！」 不到十分钟, 主持人、洛新古还有林语都齐齐在沙发上坐好。 主持人率先打招唿：“大家好，我是主持人西瓜，今天很有幸邀请到洛老师和林博士参加我们的专访节目。首先让两位跟大家打个招唿吧！” 洛新古、林语：“大家好。” 「神同步！」 「你们两个坐那么远干什么，近一点！」 主持人：“我们是一个比较放松的专栏哈，可以随便聊一聊，我也会选一些弹幕内容向两位提问。” 第134页 洛新古：“好。” 主持人：“前几个月洛老师独奏会上公开表白，感动了很多人。那么我想请问一下，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 洛新古和林语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不是吧，这两人第一个问题就卡壳。」 「这还用想吗？总不能头一回见面还是两个地方？哈哈哈哈，有点憨。」 林语推推眼镜：“是在一场宴会上，他家主办的宴会。” 于是洛新古顺着往下说：“对，当时我在弹琴，然后阿语正好走到我旁边，就这么认识的。” 「“正好”。」 「嗅到了一丝预谋的味道。」 林语：“我觉得他弹琴很好听，当时我学业正巧比较忙，没怎么关注音乐这块儿，所以不知道弹琴的就是洛新古。” 洛新古笑道：“但我认出了林博士。” 主持人：“哦~所以你的暗恋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洛新古：“算是吧。” 「果然暗恋三年是林语。」 「这都第四年了。」 「终于修成正果我好开心qaq」 主持人：“那，可不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你们见到对方的感觉？也就是第一印象。” 林语垂头沉思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弹幕跟着刷起来。 「陌上人如玉！」 「君子世无双！」 「看来这第一印象不错呀。」 主持人：“洛老师呢？” 洛新古丝毫没有停顿，答了五个字：“灯火阑珊处。” 林语微微一怔。 弹幕冒出许多问号。 「什么？」 「辛弃疾的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哇，怎么这么悲情，说得人想哭。」 「洛老师你别煽情啦，怎么就找人家找得“千百度”了，哈哈哈。」 林语没接话，也没吭声，只是暗暗拉住了洛新古的手。 主持人打圆场顺着说：“看来第一印象也都不错呀，那你们最喜欢对方哪一点？” 洛新古沉思片刻：“嗯……阿语他做事很专注很认真，然后非常真诚，不虚伪做作。” 林语：“……” 主持人：“林博士呢？” 林语：“我是一见钟情，所以他哪都好。” 「哈哈哈哈，“哪都好”！」 「都“云胡不喜”了，可不是一见钟情么。」 「林博士好可爱我的妈呀。」 「主持人你收一收嘴角喂！」 「果然很真诚，噗。」 「有一说一，洛老师长得的确让人容易陷落。」 洛新古一笑，揽住林语的腰：“你太狡猾了，要这么说那我也算一见钟情。” 「救命！别给我塞狗粮。」 「这俩公开后越来越肆无忌惮。」 主持人咳嗽一声，赶紧换话题：“那个，我想请问一个关于两位的热点问题。” 洛新古：“请讲。” 主持人：“前阵子有个视频分析贴，说洛老师在跟绑架案犯人搏斗的时候出现了林博士的身影。两位可以解释一下吗？” 林语：“哦，我当时确实在场。” 「还真是林语啊！」 「林博士也这么能打的吗？这俩看着都不像哎。」 主持人：“弹幕在说你们都很能打。” 洛新古摇摇头：“阿语在这方面着实不太行。他去那边是为了救我的。” 主持人惊讶道：“救你？” “嗯，当时我一个人要面对很多个匪徒，手里又没什么武器，这个傻孩子就自己冲过来了。”说完，洛新古伸手摸了摸林语的头髮，“倒是把我吓够呛。” 林语皱眉拉开他的手：“说得我好像很弱似的。” 「你们听听这是人话么？？？这明明就是在秀恩爱。」 「“傻孩子”。」 「有一说一，洛新古说得没错，这种决定其实很危险。这要是真的那林博士的的确确很勇敢。」 「洛新古大骗子，暗恋个鬼，明明双向奔赴。」 “咳咳。”主持人清清嗓子，“大家不要激动，我挑几个弹幕问题跟两位嘉宾提问，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屏幕上弹幕“刷刷”扫过去，让人眼花缭乱。 主持人勉强扶了扶眼镜：“嗯……嗯，请问你们两个现在是在同居么？平时怎么称唿对方。” 林语：“是在同居，平时就喊‘洛哥’，他喊我‘阿语’。” 「啧啧啧，我们没想听这个。」 「当然要听更私密的！」 林语扫到一眼弹幕，不知道想起些什么反正动作是变得僵硬起来。 洛新古慢条斯理拉着林语，对着屏幕伸手到唇边晃了晃：“不告诉你们，自己发挥。” 「这个人！！！」 「哈哈哈，林博士想哪去了。」 「你们看洛老师就是一副，‘不准欺负我的人’的样子。」 第135页 主持人又咳嗽两声：“那个……我再看一个问题哈，哦，这个要问一下林博士。请问你是如何分配时间做到学习恋爱两不误的，尤其是同时进修参与项目的情况下。” 林语偏头看看洛新古，然后又看向主持人：“专注就可以了，做项目的时候就只想项目，跟洛哥在一块儿的时候就不要考虑工作，很简单。” 「哪里简单了……」 「这就跟学霸看一眼标题就得出答案一个意思吧。」 「我想让林博士帮我辅导功课，快高考了qvq」 “感谢林博士为我们做出解答。接下来的问题是……”主持人皱眉看了一眼，“哦，有观众看到林语博士手上的银戒不见了。那戒指不是随身戴着的吗？是不是今天出门着急所以忘记了？” 林语：“这倒不是，因为银戒样式单一，和我手型稍微有点不匹配，所以送去店里小改一下。” 主持人：“怎么突然想起要改了呢？” 说到这儿，林语顿住，他看了眼洛新古。 洛新古朝他点点头。 于是，林语说：“因为要改成婚戒。” 主持人愣了。 弹幕也停顿了一秒。 紧接着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刷屏。 「啊啊啊啊啊！」 「我听到了什么？婚戒？婚戒？！」 「我就喜欢这种火箭速度。」 「什么时候办婚礼你们两个！！！」 「那是不是要去y国那边领证啊。」 「想当初我磕这对cp的时候，还是冷到不能再冷的北极圈，产粮都没人吃的那种，谁能想到如今我站起来了！」 洛新古微笑道：“到时候会租场地办舞会，欢迎大家都来参加。”然后他对主持人说：“也欢迎主持人一起来。” 这位业务不精的主持人说话开始笨笨磕磕：“啊，谢谢！我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些厉害的婚礼策划。” 屏幕上的弹幕乱成了一锅粥，根本看不清字。 林语看了眼时间，低声提醒：“主持人，哎，主持人，时间快到了……” 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对！那么，我们今天的西瓜访谈就到此结束，请大家期待两位嘉宾的婚礼，让我们下次再见！” “再见~”洛新古拉着林语朝着镜头做了个wink。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已经在自己产粮给自己吃了，幸福# 感谢凉拌阿喵的地雷，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