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我让你生子,没让你争霸》 第1章 青梅竹马 时值七月,正是秋老虎逞凶之时,邯郸满大街的光膀子的游侠,晶莹的汗滴顺着腹肌流向腰胯,引得沿街女郎尖叫连连。 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男孩,身上的绢布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的,鼻青脸肿地坐在大门口。 “阿政,他们又欺负你了?我去揍他!”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气鼓鼓地拎起棍子。 “竖子,没人要的野孩子!” “便是本公子揍的你,你又能如何?” “汝母常出入我家,你可知为何?” 六七位衣着华贵,年纪十岁上下的贵族公子,带着恶劣的笑容在一旁讥讽。 呼呼呼! 小女孩箭步上前,对着少年就是一顿乱揍。 小女孩的棍棒舞得虎虎生风,将诸位公子打得哀叫连连。 “许多鱼!待我告知蔺翁,必将赶你出家门!” 少年们捂住头脸狼狈闪躲,嘴里放狠话。 “谁敢打我弟弟?”恰在这时,一名虎背熊腰的少年一个虎扑,将许多鱼扑倒在地。 带风的硕大拳头眼看就要朝那张可爱脸蛋砸去。 咚!咚! 小男孩把许多鱼紧紧护在怀里,瘦弱的后背承受暴风雨般的拳头。 “阿政。”许多鱼感动地看着面露痛苦的小男孩,“亲我一下呗。” 阿政艰难地睁开眼睛,无奈道:“多鱼,休要胡闹。你往里躲躲,莫要误伤你。” 许多鱼坏坏一笑,仰起头在阿政青紫的嘴角,蜻蜓点水般一碰。 “好孕系统上线!进度+1,奖励10积分。” 许多鱼当机立断:“用20积分兑换力大如牛。” “成功兑换!积分余额为0,力大如牛技能激活,激活时间:10分钟。” 许多鱼猛地翻身,将阿政压在身下,瘦小的粉拳一把接住落下的重拳。 “哼!”雄壮少年,见自己的拳头被个小屁孩拦住,不服气地双拳并用。 “大哥,揍她!”华丽少年大呼小叫,引来许多游侠旁观。 众目睽睽之下,雄壮少年的拳头纹丝不动,力气犹入泥海。 雄壮少年挂不住脸,改拳为肘击。 咻! 许多鱼用力一推,竟一脚将雄壮少年蹬飞了出去! 不待少年站起身,许多鱼提棍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 华丽少年见大哥处于下风,立即招呼伙伴一拥而上。 几个少年抱住许多鱼的腰,却没扯开。 恼羞成怒之下,少年们直接用拳怼脸。 尽管力大如牛,但双拳不敌八掌,许多鱼脸上很快就多了许多伤痕。 赵政想过来帮忙,被几个少年合力摁倒,拳打脚踢。 “竖子!”有游侠看不过眼去,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算什么本事? 本欲上前的游侠却被同伴拦住:“这可是赵公子,莫要多事。” 游侠面露不忍,却不再上前。 “倒计时:力大如牛还剩最后一分钟。”系统提示。 许多鱼扯开拉住自己的少年们,一个接一个扔出去,然后扛起被推倒在地的阿政,拔腿就跑。 “许多鱼!你给我等着。”雄壮少年怒目而视。 跑到一个无人转角处,刚好技能时间到,许多鱼和阿政摔在在地,滚了一身黄泥。 “嘻嘻,阿政,你现在好狼狈,像食铁兽。”许多鱼也好不到哪去,梳好的发髻乱七八糟,朱钗都不知掉哪里去了。 阿政爬起身,拽起许多鱼,闷闷不乐道:“下次不要管我,免得连累你。” 许多鱼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还强拉阿政一起坐下:“不行,你可是我相中的未来夫君。” 这种话,自从许多鱼学会说话,就天天在嘴边挂着。 邯郸城里,谁人不知许多鱼不贞不静,不似淑女,最爱跟着质子政屁股后面跑? 阿政很喜欢自己的青梅,她就像一株野草,再糟糕的境地都自强不息。 “若是让蔺翁知道,你又得关静闭。”阿政不忍青梅挨训斥。 许多鱼调皮一笑,可惜鼻青脸肿,看起来有些可笑:“蔺翁不在家,蔺封不会管这事的。” 阿政跟许多鱼排排坐,心事重重:“也不知我这质子还要当多久。” 许多鱼非常有信心:“很快了,等你当上秦王,必定统一六国,成为千古一帝!” 噗嗤,阿政笑出声:“多鱼,你可真敢想。” “人没有梦想,与咸鱼有什么区别?”许多鱼不忘叮嘱,“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你别忘了,要娶我!” “多鱼,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把这样的话挂嘴边。”阿政头转到一边,两颊通红。 许多鱼拉住阿政的胳膊,撒娇地摇啊摇:“娶不娶吗?” 阿政回过头,涨红着脸,眼神明亮,语气十分坚定:“只要蔺翁愿意将你嫁与我,我自是愿意娶的。” 许多鱼满意地甜甜一笑,歪头追问:“只娶我一个吗?” 阿政挠挠头,为难不已:“这个我说了不算呀。” 许多鱼想了一下,现在这个社会环境,还有阿政以后的如履薄冰,只娶一个确实不现实。 许多鱼噘嘴,勉强道:“那你只能和我生孩子。” “多鱼!”阿政脸红的简直要滴血了,这个话题,让人多不好意思。 “行不行嘛?难道你要和别的女孩子生娃娃?” 阿政连连摇头,小小的心里装满了许多鱼,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你发誓!” 阿政深吸一口气,郑重发誓:“神明在上,嬴政在此发誓,此生只与许多鱼繁衍后嗣,若有违此誓……” 许多鱼用手捂住了阿政的嘴,两眼亮如繁星:“可以啦。无论阿政你能不能做到,我都很开心。” 阿政明白,许多鱼是担心自己到时会有许多身不由己,心中酸涩:“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日月为证,即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此情坚若磐石,无转移。 许多鱼靠在阿政的肩膀上,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邯郸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在这小小的寂静角落,两个小小的人自成一世界。 忽然,巷子那头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政公子,不好了,夫人跟人跑了!” 第2章 包养始皇崽 阿政踉踉跄跄跑回家,大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赵姬正指挥仆役搬运行李。 “阿母。” 阿政走到赵姬面前,抬头望向喜气盈盈的赵姬。 赵姬低头,本以为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没想到子楚那厮竟然抛妻弃子。 过了好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赵姬好不容易攀上现在的富豪,万万不能让此子坏事。 “莫叫我阿母,记住,我与你毫无关系。” 赵姬对富豪谎称无子,富豪这才愿意带自己离开邯郸。 阿政如遭雷劈:“阿母不带政儿离开吗?” 赵姬冷酷绝情道:“你是质子政,如何离开?” “阿母!”阿政泪如雨下,“你不要政儿了吗?” 赵姬不为所动,招呼奴仆离去。 阿政紧紧拽住赵姬的衣袍,却被无情推开,拖倒在地。 车轮滚滚,烟尘漫天,阿政狼狈躺在地上,周围议论纷纷。 “此子是谁?” “秦人质子赵政。” “被父母厌弃之人啊。” “赵政何错之有?赵姬自私自利,枉为人母!”女童清脆的话语盖过低声私语。 阿政抬起头,泪眼模糊间,女童快步走来,心疼地拂去阿政脸上的脏污。 “多鱼,阿母走了,阿母不要政了。” 阿政顾不得男女大防,抱住许多鱼的腰,埋首痛哭。 许多鱼用手指梳理阿政散乱的发髻,掷地有声道:“阿政,不要怕,我养你!你住我家去。” 阿政哭笑不得:“休要胡言乱语。” 许多鱼却是认真的:“我在邯郸有座小院,是我的生辰礼物,你无处可去,为什么不去我那?” “堂堂男儿岂可靠女子而活?” 蔺相如风尘仆仆,赶回邯郸,就见许多鱼和赵政亲密的一幕,差点没气晕过去。 “来人,将小姐归家去。”蔺相如身后走出几名家将,不顾许多鱼的挣扎,将其绑上马车。 赵政再次被单独留在原地,小小的身子看上去孤独凄凉。 月上梢头,蚊虫密密,赵政蜷缩在大门口,时不时拍打咬在身上的蚊虫。 “阿政,”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墙根溜了过来。 赵政惊喜道:“多鱼,你怎么来了?” “小点声,我趁众人不注意爬墙出来的。” 许多鱼带着赵政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 房屋一座,小小的院子种了一颗小树,还有一口水井,打扫的干干净净。 “今日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吃食,你先凑合一晚。待我明日再将东西备齐带来。” 许多鱼把钥匙交给赵政。 赵政眼泪噗噗直掉。 许多鱼一把搂过赵政:“阿翁今日刚回,实在看得紧。阿政莫怕,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两个肉乎乎的小团子抱在一起,汲取身上的温暖。 “多鱼,阿政此生必不负你!” “空口无凭,来点实际的。” “你想要什么?”哪怕是要赵政的命,赵正此时都愿意给她。 “亲一个。” 赵政羞恼:“多鱼,你是女子。怎么总这般…” “我心悦与你,想要与你亲近亲近,有错吗?”许多鱼十分理直气壮。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赵政手足无措,被许多鱼趁机在额间轻轻亲了一下。 “多鱼,对别的男子,你万万不可如此。”赵政扭扭捏捏,羞红着脸。 许多鱼生气叉腰:“我又不是登徒子,除了你,别人想要我亲,我还不亲呢!” “喵喵!”院外传来有节奏的猫叫。 “阿政,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看你。”许多鱼像条鱼一般,融入夜色之中。 蔺府主院,灯火辉煌。 蔺相如端坐院中,将爬墙归来的许多鱼抓个正着。 “阿翁,你怎么还不睡?”许多鱼假装无事发生,想要归院。 蔺相如冷哼:“吾女夜归,所为何事?” 许多鱼破罐子破摔:“会情郎去了。” 蔺相如气个仰倒:“你虚岁不过七,何必如此恨嫁?” 许多鱼眉眼真诚,铮铮劝诫:“阿翁,潜力股不早早定下,以后追悔莫及!” 蔺相如十分不理解许多鱼为何如此看好赵政。 论家世,不过一秦国弃子。既无文韬,也无武略,更不显贤名。 就那五短身材,也就比许多鱼略高一点,差诸多公子远矣。 蔺相如不欲争执此事,只问道:“你可知蔺家不宜参与秦国之事?” “我知。” “那你还是执意如此?” “吾心如磐石。” “汝欲叛出家门乎?” 许多鱼跪地,毕恭毕敬三叩首:“多鱼本一弃婴,承蒙阿翁怜惜,多年哺育之恩,今无以为报。只待来日,必将涌泉相报!” 蔺相如失望地看着磕头的许多鱼:“吾女心狠,欲弃阿翁而去。吾不如矣。” 蔺相如一挥手,许多鱼便被五花大绑抬进闺房。 “阿翁!” 蔺相如冷冷地说:“吾会遣人送去衣物铜钱,此后你两义绝!” 第二日清晨,赵政早早醒来,整理衣冠,等待许多鱼的到来。 万万没想到,上门的竟是蔺家的管事奴仆。 “公子政,我家主人有话。许多鱼小姐虽非亲生,但多年精心养育,与亲生无异。” “多鱼小姐,素来锦衣华食,做事随心所欲。公子忍心让小姐过无名无姓,食不饱腹的流民生活?” 语毕,仆人们鱼贯而出。 对此,赵政早有心理准备,谁家能舍得捧在手掌心的娇娇女娥受此苦? 赵政只不过贪恋那份温暖和心动,有一日算一日罢了。 美梦终有醒来时,如今,该醒了。 赵政沉默地生火煮豆饭,门外时不时响起谩骂,伴随几声脚踹门声。 “痴心妄想,竟敢肖想许多鱼小姐。” “多鱼小姐不过是小孩心性,玩玩而已。” “待秦赵开战,赵政便是第一个祭天!” 赵政心如死灰,每日不过是行尸走肉,勉强活着。 赵姬的抛弃,在赵政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与许多鱼的分离,则将那颗心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砰!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赵毅公子率仆闯进来。 “今日大母将派人去蔺家提亲,你日后胆敢出现在多鱼面前,有你好看!” 赵毅从见许多鱼第一面起,就喜爱跟许多鱼一起玩。 怎奈多鱼就爱跟着赵政,对此,赵毅极为妒恨。 赵毅撂下狠话,便喜气洋洋地归家等待好消息。 赵政将豆饭摔到地上,心中妒火熊烧,恨意滔天,赵国多年的欺辱,一一在心头闪现。 若我终有成秦王的那一日,必将邯郸夷为平地,以报多年之耻,夺妻之恨! 第3章 带始皇崽私奔去 “系统,我现在还有多少积分?”许多鱼焦急地在脑海里询问。 “30积分。” “怎么才这么一点?你是不是算错了?”许多鱼不可思议。 “亲一次10积分,许下口头婚约20积分。” “搂搂抱抱都不给积分的吗?”许多鱼十分不满。 系统要是有表情,必定会翻个白眼:“我是好孕系统,不是恋爱系统!亲一个能给你积分已经是开后门了!” 许多鱼炸毛了:“你叫我怎么好孕?!” 你个衰系统,怕不是想进监狱! “你自己选的要给始皇生崽,合适的身份就这一个,怪谁?” 许多鱼咽下这口气,讨价还价:“打个折,让我兑换技能潜山隐市。” “你在想屁吃。30积分就想兑换300积分的技能,打骨折吗?” 许多鱼被怼,只能退一步:“赊账总行吧。” “年利率10%,使用时间三天。” 许多鱼立即使用潜山隐士,除非指定对象,否则其他人都会看不见她。 许多鱼如进无人之地,卷了一大兜子金银首饰,钻狗洞出去了。 “阿政。”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许多鱼从身后一把抱住呆立院中的赵政。 赵政如坠梦中,不可思议道:“多鱼?” “啵!”许多鱼在赵政白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10积分到手!还欠260积分,唉。 赵政转身,把许多鱼搂进怀里:“赵毅说去向你提亲了。” 许多鱼点头:“没错,赵毅家确实来了,不过阿翁说要考虑几天。” “你是来与我告别的么?”赵政心里直冒酸水。 许多鱼摇头,悄悄说:“我是来带你私奔的。” “私奔?”赵政目瞪口呆,右手不断扣玉佩。 “对,说不定我们还能逃回秦国。” “多鱼,我不会和你私奔的。”赵政紧紧握住玉佩。 “为什么?” “奔则为妾,我怎忍心让你无名无份跟着我?” 月光下,玉佩上的秦字清晰可见,这是秦国王子才有的玉佩。 “你不想回秦国了?” 赵政垂眸,地上两人的影子纠缠融合在一起:“想,可蔺家若因我获罪,多鱼,届时你会独自回来的吧。” 许多鱼松手,呆站在原地,盛夏的夜晚空气闷热,热得许多鱼想哭。 “那你不跟我生娃娃啦?” 赵政轻轻拂去许多鱼眼角的泪水:“想,只想跟你生娃娃。”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咚!一包东西从墙外扔进院。 赵政打开一看,除了几个金镯子,就是一份竹简。蔺相如写给廉颇的,拜托其照顾许多鱼。 “阿翁……”原来,阿翁早就有所准备呀。 赵政和许多鱼走出院门,一辆驴车停在院外,驴车上放有干粮和衣物。 车夫哑奴是蔺家家仆,因天生哑巴,无法从军,但一身武艺,冠绝蔺府,深得蔺相如信任。 月色之下,山间小路,驴车悠悠。 许多鱼和赵政依偎在一起,进入熟睡之中。 噔噔噔,地面微微颤动,哑奴停下驴车,趴在地上,侧耳倾听。 是骑兵!有一队骑兵正在身后疾驰,是有军情还是追击而来? 哑奴晃醒许多鱼和赵政,示意扶稳坐好,驴鞭使劲抽打起来。 驴子再怎么卖力,如何能及战马? 很快,骑兵奔驰引起的灰尘,依稀可见。 赵政站在驴车上眺望:“是马服君的部下!” 赵毅正是马服君的孙子,其父是赵拓。这是抓人来了? 赵政当机立断,带许多鱼和哑奴弃车入林。 骑兵速度优势明显,但不宜入山林。与其最后被追上,还不如入山林搏一搏。 树林里杂草丛生,纵使哑奴在前开路,三人行进仍然十分艰难。 见树枝在许多鱼脸上留下好几道划痕,赵政脱下外袍,罩在许多鱼头上。 身后的马蹄声停下了,只见有人粗声大气下令:“下马,搜!” 哑奴动作愈发急切,只是山林多年无人踏足,三人的踪迹,军士们略微观察一下,就能追踪到。 这样下去不行,赵政焦灼不已。 “你们在这藏好,我去引开追兵!”赵政将许多鱼推入一兽洞,示意让哑奴也进去。 许多鱼紧紧扯住赵政的衣袍:“被他们抓住,岂能轻饶你?偏郊野外,死个把人,谁能知晓?让我去!” 哑奴拦住想要钻出来的许多鱼。蔺公交给他的任务,是守护许多鱼,怎能让她去以身犯险? 赵政掰开许多鱼的手指:“多鱼,今生有幸能得你相伴。我怎忍心见你赴险?若我真有个万一,你便找个好人嫁了吧。不许是赵毅!” 说完,赵政踉踉跄跄朝相反方向跑去,还故意弄出动静。 “系统!快,兑换技能。”许多鱼在心里默念。 “欠债260积分,你拿什么兑?”好孕系统简直服气了,从未见过开局这么惨的宿主。 许多鱼忍住脾气:“再贷一次款,兑换势如破竹。” “贷款上限300积分,兑换势若破竹十分钟。总积分负560。” 哑奴突然闪身进洞,不远处传来军士的怒喝。 “竖子站住!” “抓住他,主君有令,生死勿论!” 许多鱼默念,使用技能! 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疲惫一扫而空,各种武技无师自通。 嗖! 不等哑奴回神,许多鱼一把抽走哑奴腰间的宽剑。 此时,赵政被三名军士包围,身后是陡峭的山谷,已是无路可逃。 赵政捡起地上石块,面露凶狠,犹作困兽之斗。 一名军士抽刀上前,欲一刀劈裂赵政。 突然,一道人影快速闪过,恍神间,军士被拦腰截断。 军士茫然地看着失去的下半身,眼神充满不可思议,很快,便彻底倒地。 “多鱼,小心!” 两名军士反应极快,同时围攻过来。 晨光微熹,大刀冒着寒光,一往无前,直直朝许多鱼劈过来。 许多鱼只会一招势如破竹,便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军士斩去! 鲜血喷溅,军士倒地。而此时,另一名军士的大刀正向许多鱼的后背劈来! 技能还剩10秒!许多鱼甩出飞剑,一剑封喉! 不等许多鱼松口气,赵政奔过来,一把抱住许多鱼,冲力之下,两人双双坠谷。 慢了一步的军士们愤恨道:“下山谷搜!” 第4章 桃源深处有人家 许多鱼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就是破旧的茅屋顶。 阳光从稀稀疏疏的茅草缝里投射下来,刺的眼睛生疼。 突然,一只满是划痕的小手掌覆到许多鱼的眼睛上。 “闭眼。”赵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阿政,我们在哪里?” 不待赵政回话,吱嘎一声,破烂的木板门被人轻轻推开。 “小公子,小娘子,饮水。” 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翁,颤颤巍巍地地端着破口的老旧陶碗。 碗里的水上漂浮着几根土黄色的草根,仔细一看,水里还有些黑色小点,似乎在水里游动。 赵政双手接过陶碗:“多谢老翁。” 老翁咧嘴,一口黑牙参差不齐,散发出腐臭:“不用谢,栗米粥很快便好。” 老翁弯腰扶门而出。 许多鱼惊恐地看着赵政端起碗:“阿政,这水不能饮!” 赵政叹口气,将水里的草根和小黑点一一捡出去,然后紧闭双眼,一饮而尽。 “阿政!”许多鱼真的好害怕赵政会得痢疾而亡。 若是老祖宗在这个小山村交待了,自己岂不是华夏的千古罪人?! 赵政面不改色擦去唇角的水渍,然后像变魔术一般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野果。 “多鱼,你吃这个。” 许多鱼把玩着手心里的青色野果,野果带着温热的体温,也不知阿政藏了多久。 “嘶……”许多鱼酸的眉眼皱成一团。 “多鱼,太酸了?”赵政只有两个小野果,没舍得吃,全给许多鱼留着。 “不酸!甚是,嘶,美味!”许多鱼咽药一般,把果子吞进去。 整个舌头酥酥麻麻的,彻底失去味觉,牙齿都酸软了! 赵政低下头,憋回眼眶里的热泪。 “阿政,你的玉佩呢?!”许多鱼一眼便瞧见赵政常佩戴的两个玉佩,如今只剩下一个。 门外突然响起男子愤怒的吼声,“大父!你怎放那些栗米?” 老人嘟嘟囔囔:“莫做那般抠搜样,小公子的玉佩换肉都使得,何况换点栗米?” “咱家栗米全都给小公子做粥了,还想怎地?”青年男子十分不满。 许多鱼神色变换:“阿政,你把夫人送你的生辰礼去换了栗米?” 赵政面无表情:“她既弃我而去,我又何必留下她的玉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许多鱼感慨。 赵政满眼赞叹:“虽不符合韵律,但听上去颇为顺口。还是多鱼懂我!” 许多鱼不好意思地捂着脸:“拾人牙慧罢了,非我原作。” 赵政对许多鱼有一米八厚的滤镜:“能沙里淘金,便是多鱼的本事。” 许多鱼嘿嘿一笑:“此言甚是!就如我在赵国众多公子中,一眼便相中阿政一般。” 赵政拿口花花的许多鱼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调戏。 哐当! 破旧的门彻底倒地,一名瘦弱的男子,拿着一根木棍朝两人走来,目光凶狠,颇为不善。 “这位郎君,吾乃赵政,多谢郎君相救,待我们回去,必将厚礼报答。” 赵政将许多鱼紧紧护在身后,眼睛死死盯住男子的一举一动。 男子咬牙,额上青筋直蹦:“莫要唬我,若是王孙贵族,怎会就你二人,仆从哪去了?” 眼见男子高举木棍就要朝二人劈来,许多鱼蜻蜓点水般,在赵政脸上一亲。 “积分+10” “系统,我要兑换力大如牛!” “力大如牛5分钟,技能立即生效。” 男子满脸惊恐,棍子竟被这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许多鱼蛮力夺过木棍,反手一敲,男子瞬间倒地不醒。 “走!”两人走出木屋,一眼望去,几座矮小破烂的茅草屋,稀稀落落建在山谷之中。 零零散散的农田里,稀疏地种植菽苗。 一条河流从山谷中央流过。山谷尽头是一片桃林。 只有一个出口,赵政紧锁眉头,突然,出口那头出现几道穿甲持械的身影。 “多鱼,快跑,朝桃林那头!” 赵政环视四周,三面均有追兵,入口处足足有五人! 河流朝桃林流去,却没有形成水潭,这说明要么另有出口,要么有暗流。 实在不行,到时下水搏一搏! 哪怕付出性命,休想将多鱼从我身边夺走! 许多鱼从不怀疑赵政的判断。 做人就是这般自信,即便是四五岁的始皇,那肯定也比自己强! 许多鱼扛起赵政一路狂奔,技能还剩4分钟,加油,许多鱼! “他们在那!” “追!” 近十道身影从三面追击许多鱼和赵政。 到达桃林的那一刻,技能刚好失效。 赵政拉住气喘吁吁的许多鱼,钻进桃林里。 林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继续前行,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二人淌水钻入小口。 刚开始入口极小,仅供单人通过。 再走数十步,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均为麻衣。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多鱼,我们身在何处?”赵政从未见过这般和谐自乐的场面。 许多鱼的震撼更甚:“桃源深处有人家,这便是世外桃源吧。” 也许,当初的渔人是走进了时空隧道,来到来这里? 追兵几乎掘地三尺,也不曾找到赵政和许多鱼的踪迹,不得不空手回去复命。 敢如此戏耍马服君的部下,少主赵括定不会放过他们! 桃花源处,一名身着粗麻短褐,裤腿挽至膝盖,小腿沾满黄泥的农人走向赵政和许多鱼。 “敢问小公子,小娘子,从何处来?” 赵政作揖,恭敬道:“吾乃赵政,逃至此地,望郎君收留我们数日,必有后报!” “这位小娘子?” “是舍妹。”赵政刚说完,就被许多鱼狠狠一瞪。 赵政红着脸急忙改口:“是在下的青梅。” “哼!”许多鱼冷哼。 赵政结结巴巴,脸蛋更红了:“亦是未婚妻。” 蔺翁应该是同意的吧,赵政十分心虚。 农人被这两小小的人给逗笑了:“光临寒舍,吾之所幸。吾乃农人许行。” 第5章 农家许行 许行热情邀请赵政和许多鱼到他家暂坐休憩。 因为一路摸爬滚打,赵政和许多鱼的衣物沾满污泥,不能再穿了。 许行的夫人拿出一套儿女的布衣:“这是小儿,小女的旧时衣物,望小公子,小娘子不要嫌弃。” 赵政双手接过衣服,不断道谢:“多谢夫人,多谢许郎君。” 赵政和许多鱼一起进屋。 “我转过去,多鱼你换上衣物。”赵政耳朵红得直滴血。 陌生地方,两人实在不敢轻易分开。至于男女之妨,顾不了许多。 许多鱼穿的是一袭粗麻及地长裙,外面套上一件短袖的对襟上衣,领口和袖口有简单的花边装饰,许是被人穿过,衣服颇为柔软。 赵政穿的是粗麻直领对襟上衣,长度及臀,袖子宽大,束着宽大的腰带,裤子肥大。 许多鱼穿上手工制作的,用粗布和草编织而成的草鞋,走起路来磨脚又笨重。 见许多鱼白嫩的小脚被草鞋摩擦出道道红痕,赵政的心像是泡进苦水里。 “多鱼,待我们修整好,我便送你回蔺家。” 赵政自己可以吃糠咽菜,却没办法让许多鱼放弃锦衣玉食,跟着自己吃苦。 许多鱼揪住赵政的耳朵:“赵政,你是何意?想飞黄腾达之后抛弃我?” 赵政疼的龇牙咧嘴:“多鱼,我今日的处境,能求活就已是幸事,哪还敢奢求更多?” “我说你能继承帝位,一统六国,那就一定能!”许多鱼斩钉截铁道。 赵政双眼含泪,好言相劝:“行,等我登基那日,我便派人迎你。你先回家,可好?” “不好!” “多鱼,见你受苦,我心中难过。” 许多鱼松开手,牵着赵政走在农田边上:“何为受苦?” “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许多鱼指着在农田里辛勤劳作的农人们:“你觉得我苦,可对比这些农人,他们苦不苦?” “自然是苦的。”许行从旁边走来,细细数道。 “本县去年田租共收取了677石,来自152户人家的400亩水田,平均一亩征收1.5担粮食。一亩产粮不到3担,这还不算其他税赋。” 赵政惊愕:“比例竟高达十之五六?” 许行苦笑:“实际上更高,多少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累一年,结果还要倒欠贵族田赋。” 赵政细细思索,便明白其中缘由。 许行感叹:“秦国实行井田制,农人更是艰难。” 赵政四处打量一圈:“可这里农人安居乐业……” 许行嘴角浮现神秘的笑意:“因为这里是桃花源。” “无人征税?”赵政秒懂。 “嘘,”许行做了个口型,“保密!” 赵政原以为自己的日子已是泡在苦水中,唯有许多鱼这味甘甜。 却没想到,这世间,宛如炼狱。 一片平和之下,只不过众生的哀嚎,不曾被上层听见罢了。 赵政陷入沉思…… “不好了!征粮的来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农人沿途狂奔叫喊。 桃花源入口处,不断出现官吏的身影。 许行招呼众人:“不要管稻田,携带衣物速速离去!” 农人们泪洒当场,辛苦劳作的作物,还没收割,便要放弃…… “你们想要被抓去充作奴隶不成?”许行怒斥。 赵政死死牵着许多鱼的手,踉踉跄跄跟在人群后面。 好在那些人的目的只是凭空多出的一大片农田,而不执意追赶人群。 “许郎,咱们要往何处去?”赵政气喘吁吁,追上许行。 许行沉默:“吾亦不知。” “吾观许郎颇有才华,桃花源所种农田,亩产绝不止3担,这其中可有许郎的功劳?” 赵政观察力惊人。 “公子政慧眼如炬,在下佩服。”许行默认了。 “敢问许郎可是农家?”天下这么多流派,擅种地的便是农家了。 许行点头。 “吾曾听闻,农家有神书《神农》二十篇。不知许郎可知晓?” 赵政两眼冒光,多鱼对自己那么有信心,自己怎能辜负她? 人才,必须笼络在自己手里! 许行瞥一眼赵政:“公子政未免太过精明,自己的事一字不提,偏偏问我。” 赵政咧嘴一笑:“吾乃秦人质子政,生父秦国公子子楚,生母赵姬。许郎可还有想知的?” “公子政欲招揽我?”许行挑眉。 赵政点头,对许行鞠躬到底:“恳请先生助我!” 许行摇头叹气。 “为何?”赵政不肯放弃。 “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政不甘心:“先生怎知道不同。” “秦人暴戾,国君权威过甚。” 赵政脑子高速旋转:“待我归秦,可将你荐于殿前。” 许行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道:“公子眼中,我是何人?” 赵政眼中精光闪烁:“悲天悯人,有大才之人。” “不,是痴傻之人!”语毕,许行转身离去,明明身着农人短褐,偏偏走出名人名士的风流。 赵政垂头丧气,眼见人才在野,却不能招揽麾下,吾心甚痛! 许多鱼悄悄和赵政咬耳朵:“阿政勿忧,待许行走投无路,你再伸出橄榄枝,何愁他不归顺?” “多鱼,言之有理。我不能操之过急。”从小,赵政便知,但凡自己想要的,决不可表露出来,要像猎人一样,谨慎潜伏。 逃亡之路,需翻山越岭,披荆斩棘。 赵政再如何聪慧,身体不过五岁稚儿,长途跋涉之下,委实支撑不住。 “系统,兑换力大如牛。”许多鱼浑身胀疼,举手抬足似有千金重。 系统声音极其冷漠:“你还欠560分,用什么换?” “我写借条!”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还了吗?” 许多鱼暗骂系统不做人:“你我命运一体,我若任务失败,你也得不了好!” 系统冰冷机质的声音让许多鱼的心沉到谷底:“恢复出厂设置总比填无底洞要强。宿主,你要展现你存在的价值。” 就在许多鱼和系统讨价还价之时,身后队伍突然骚动起来。 “有官兵抓流民!” “快跑!” 许多鱼一把拉过赵政,两人紧紧藏在灌木丛中。 “啊!” 四散奔逃的农人们如同猪仔,被赵军一个个逮住捆绑。 忽然,有人在急速朝许多鱼和赵政藏身的灌木丛跑来,身后还跟着一长串军士…… 第6章 长子名扶苏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政的眼神凶狠决绝。 踉跄的身影突然被一根树干绊倒,仓促间那人与赵政四目相对。 许行?! 赵政小嘴微张,脑海一片茫然,一时间竟无法做出抉择。 “追!氓首就在前方!”不远处军士们刀剑碰撞声清晰可闻。 许行飞速爬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赵政和许多鱼悄悄松口气,灌木丛不大,着实藏不下第三人。 嘭! 许行逃跑的方向,响起肉体倒地声。 许多鱼握紧赵政的手,脸上满是忧色。 赵政回握住许多鱼,两人紧紧相拥。 许行,会不会将二人供出,以减轻刑罚? 良久,两人的腿已僵直发麻。 许多鱼探出头去,惊飞林中小鸟,除此之外,杳无人烟。 赵政起身,额间冷汗淋漓:“速速下山!” 山中多猛兽,即便和众多农人同行,夜晚篝火不敢熄。 如今只剩两稚儿,猛虎一口一个,不在话下。 许多鱼直起身,内心绝望。 就这小个子,竟一眼望不到山下,烈日当空,时至正午,何时才能下山? 赵政薄唇紧抿,牵着许多鱼寻找原路下山。 “系统,除了生孩子,怎样才能得到最多的积分?” 烈日之下,许多鱼头昏目眩,步履沉重。 系统没吱声。 “多鱼。”赵政的声音似乎飘在云端。 “你发热了。” 许多鱼晕乎乎,谁发热了?我吗? 赵政抱住许多鱼,瘫坐在地。 “多鱼,我真的会成为秦王吗?”赵政无助地用手掌帮许多鱼扇风。 “当然。”徐多鱼两颊通红,声音微不可闻。 “多鱼,有朝一日,我若为王,必封你为后!”赵政的野心如烈火燃烧。 天下皆是负心人,唯多鱼真心待我。 若是自己位高权重,何至于连累多鱼,被赵军撵如丧家之犬? “喏。”许多鱼干枯的嘴唇蠕动几下,却发不出声来。 赵政恐慌地将许多鱼楼入怀中,声音颤抖:“多鱼,你也要弃我而去?” 滚烫咸涩的泪珠,滴到许多鱼唇角。 许多鱼头痛欲裂,我也不想,但系统不做人呀! “多鱼,你醒醒。咱们以后的第一个孩儿,你想取何名?” 赵政将手指靠近许多鱼鼻下,深恐一时不察,许多鱼会没了呼吸。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咱们的长子叫扶苏,可好?” 赵政的话音刚落,沉默装死的系统突然出声。 “长子取名扶苏,奖励积分150,奖励清除负面状态一次。解锁土豆100斤,解锁声望商城。” 系统之声,犹如天籁。 许多鱼马上使用清除负面状态的奖励,满血复活。 “扶苏是何意?我没学过,听不懂。” 许多鱼瘪嘴,那么长一串,究竟说的是什么? 见许多鱼神色转好,赵政喜出望外:“字含畜牧,鱼米,庄稼,意为天下苍生,万物复苏。扶苏,亦是扶胥,意为守国门,安民心。” 许多鱼赞赏点头:“好名字!长子名为扶苏!” 赵政笑眯眯点头。 系统冷声嘲笑:“让你学富五车,你不听,偏爱舞刀弄棒。话音都听不明白。” 许多鱼无视嘲讽:“先还积分150,再贷款300积分,兑换缩地成寸。” “呵!”被许多鱼的骚操作秀一脸,系统不情不愿地兑换。 “兑换技能:缩地成寸,使用时长:30小时。积分:负710。” 许多鱼心情大好,在赵政的脸上嘬一口。 “凑个整,700积分!” 系统生气,自闭中。 见许多鱼恢复生机,朝气蓬勃,赵政满心欢喜,并不在意许多鱼的动手动脚。 她既喜欢,便随她去吧。 许多鱼拉住赵政的手,心中默念,启动技能! 赵政只感觉到一股凉风,吹散心头焦虑之后,漫长曲折的下山路,短短几瞬,竟到达山下。 “我们去往何处?”许多鱼征询赵政的意见。 赵政沉思片刻:“追赵军,救许行!” —— 鼓山山脚下,某客舍内,二十几名赵军军士围在一起,坐姿豪放。 “店家,上一份霍菜!” “两碗豆饭。” “黑豚,你今日收获颇丰,何不食肉脯?” 被唤作黑豚的军士,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气势骇人。 茶寮外,流民被捆做一团,瑟瑟发抖,贫贱如猪羊。 “肉脯岂是我等平民能享用的?”黑豚语气淡然。 邻座尖嘴猴腮的军士叹息:“有那铜钱,足够家中妇人使用数日。” “这次上交隐田,不知主君可会赏赐我等?” “不好说,听闻主君爱子的未婚妻逃婚了!” “衷带队追踪,足足十人,竟一无所获。” “听闻,损失好几名士伍。” “休要胡说,主君乃马服君之后,谁家女郎敢逃婚?” 尖嘴猴腮的军士凑上去,小声说:“传闻,乃蔺公之女!” 黑豚将陶碗重重摔在几案上,陶碗顿时四分五裂! 黑豚声如响雷:“蔺公忧民爱国,义胆忠肝。此等流言,实属小人行径,若我得知何人所为,必要摘掉他的脑袋!” 黑豚环顾四周,众人垂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黑豚冷哼,起身往道边树林小解。 万般不凑巧,黑豚刚解开裤腰带,树缝间突然窜出两道孩童身影。 “阿政,救下许行后,咱们去往何处?事先说好,我不回蔺府。唉,不知哑奴是否有碍。” 一路奔袭,许多鱼的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多鱼,住嘴,前方有人!”赵政将许多鱼护在身后。 眼前似有一堵黑墙,许多鱼慢慢抬起头,这人虎目隆鼻,肌肉贲起,树荫之下,目露精光。 “汝欲劫囚?”光影斑驳,那人的神情忽明忽暗。 赵政临危不乱:“壮士何出此言?我兄妹二人不幸与家仆走散,流落此地。” 黑豚嘴角上扬,露出玩味一笑:“小子,你可敢对着我的木棒再说一遍?” 嘶! 高高举起的木棒足有五尺长,一寸七寸粗! 许多鱼惊呼:“壮士,手下留情!” 第7章 许行效忠 赵政怒睁双眼,眼见木棒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带起的风吹飞额间碎发,木棒忽地一顿。 黑豚收回木棒,赞赏道:“公子勇气可嘉。然区区黄童,勿要不自量力。” 许多鱼长舒口气,后背俱是冷汗。 许多鱼两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微低头:“多谢壮士。” 黑豚垂眸,语气低沉:“蔺公舍生忘死,兢兢业业数十年,方取得如今威望。小娘子切勿令蔺公蒙羞。” 语罢,林外忽传来同伴催促声。 “黑豚,汝莫不是掉粪坑里?” 黑豚高声反唇相讥:“唤你阿翁作甚?速速就来。” 黑豚离去的脚步,引起大地微颤。 赵政非但不曾后怕,反而双目放光:“多鱼,我以后必要比他还高壮。” 许多鱼认真点头:“阿政,你日后身长九尺,英勇非凡。” “多鱼,你为何总如此迷信于我?” “皆因,我此生为你而来。” 即便日日听许多鱼的虎狼之词,赵政依旧无法抵挡许多鱼的甜言蜜语。 “知了,知了。勿要多言。” “阿政,你脸红似朝阳。” “天热。” “阿政,抬头。” “作甚?” “乌云密布,何来烈日?” 赵政羞恼:“许多鱼,你还救不救许行?” 许多鱼嘻嘻哈哈,直到赵政即将恼羞成怒,这才回道:“救!” 许多鱼蹲在草丛之中,眯眼望向客舍。 客舍内有老翁一人,士伍二十三人。 许行被绑,正躺在黑豚脚下。 客舍外数十农人被麻绳捆绑成串,皮开肉绽,形状凄惨。 “阿政,待众人睡去,我先去救许行,然后再来找你。”许多鱼转眼间便定下计策。 “善!” 狂风呼啸,黑云滚滚,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霎时雨珠成串,淅淅沥沥。 赵政和许多鱼躲在树丛间,浑身被暴雨浇个透湿。 “阿政……”许多鱼语含担忧。 赵政抹掉脸上的雨珠:“无碍,救人要紧。” 客舍内,黑豚眼尾余光瞥过路边树丛,依稀能见细微动静。 黑豚无声暗叹,这小公子,小娘子委实执着。 “外面这般大雨,可要将流民赶至舍内?” “竟不知,瘦猴你如此善心?” “流民鄙贱不如牛羊,但对于我等而言,这可事关赏赐。” “言之有理。老翁,客舍可还有避雨之处?” 老翁皱眉,流民怎可进客舍?万一冲撞到贵人,如何是好? 寻思片刻,老翁提议:“外有马棚,今日无马,可至棚内暂避。” 瘦猴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走到客舍门口,大声呵斥指挥农人们挪向马棚。 见农人们艰难移挪进棚,瘦猴这才回舍,将几案上的热水一饮而尽。 黑豚主动请缨:“诸位辛苦,屋外大雨,今日只我一人值夜便可。” 瘦猴连连作揖:“多谢黑豚。” “明日换我。” “多谢黑豚。” 一整日的奔波抓捕,士伍们早已精疲力尽,围躺在火塘边,伴随雨打蕉叶声,沉沉睡去。 黑豚跪坐在地,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阿政,这可怎么办?”许多鱼心焦不已,就黑豚这大体格子,即便自己兑换力大如牛,恐怕都不是他对手。 赵政咬牙,将一根枯枝仍向远处。 黑豚不为所动。 赵政学虎叫,嗷嗷嗷,惟妙惟肖,马棚里的农人们闻声害怕骚动。 黑豚却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赵政气恼:“莽夫顽固!” “阿政,黑豚必是知道,是我们搞的鬼。”许多鱼心一横,“我们直接出去!” 许多鱼领着赵政,直奔客舍。 黑豚叹气,质问:“小公子,小娘子为何而来?” 许多鱼十分理直气壮:“避雨!” 黑豚欲言又止,最终往旁挪动,为两人腾出些许空地。 “感恩。”许多鱼拉着赵政坐在火堆旁,拧干衣服。 许行见到两人,用眼神不断示意,速逃! 许多鱼装作没看见:“黑豚,何不将氓首解绑?他若死了,岂不影响你得赏赐?” 黑豚与许多鱼对视数秒,依言解开许行的绳索。 “黑豚,你已疲惫不堪,何不小憩一会?”许多鱼声音飘渺。 黑豚直勾勾盯着许多鱼,一,二,三! 黑豚倒地,鼾声起伏。 许多鱼左手拉着赵政,右手牵着许行,心中默念:“启动技能缩地成寸。” “技能生效,所剩时长20分钟!” 系统有点抠门,技能若是许多鱼自己用,能用30小时。带上赵政,只能用15小时。再带上许行…… 三人在雨夜拔足狂奔,直到发现一间破庙。 电闪雷鸣中,许行大声宣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农家许行,愿为公子赵政誓死效忠。若阳奉阴违,受三刀六洞之刑!” 赵政扶起跪地的许行:“你我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开盛世山河!” 技能使用时间已到的许多鱼,瘫坐在地,满心欣慰。 统一六国的大业,竟开始于一座破庙。 好不容易收集好破庙里的枯枝干草,燃起一个小火堆,庙外突然响起战马嘶鸣。 “主君,这里有座破庙!” “荒山野岭,主君稍等片刻,我等先去探一探。” 几名身着甲胄的私军持刀冲进破庙。 “汝是何人?” 赵政沉声道:“我与家人途中遇雨,暂避庙宇。诸位将军可一同进来。” 为首的兵士见不过是两童一仆,暂时放下警惕心,返回报与主君。 待众兵士护卫主君进来,赵政和许多鱼身体一僵。 赵括?! 他怎会来此地?! 赵括显然已认出二人:“拿下!” 许多鱼果断使用技能:“兑换技能力大如牛,5分钟!” 系统:“技能生效,欠债710分!” 许多鱼抢过最近的兵士随身剑,横冲直撞。 没有技巧,全靠莽!凭借巨力,硬生生闯出一条出路! 赵括恼羞成怒,不顾倾盆大雨,下令围攻! 许多鱼左支右绌,处境危险。 此时,暴雨骤停,喊打喊杀声响彻山谷。 客舍内,装睡的黑豚耳朵一动,持棍向破庙方向快速奔去。 “多鱼!”赵政目眦尽裂。 眼见长剑即将朝许多鱼劈下,一根一尺七寸粗的木棍从许多鱼身后挥开长剑,横扫一片! 第8章 信平君廉颇 黑豚颇为勇武,一根木棍耍的虎虎生威。 数名私军手持利刃,围攻黑豚,屡屡不能得手。 一时间,竟奈何黑豚不得。 赵括暗恨:“吾乃马服君之子赵括,贼人休要张狂!” 黑豚动作一顿,赵括窃喜。 军士欲向前缉拿赵政等人,却被黑豚一棍击倒在地。 “黑豚!汝欲叛主乎?”有军士借月光看清黑豚的脸。 黑豚见身份暴露,所幸大方回应:“非也。小娘子乃蔺公之后,敢问主君,因何故缉拿?” 蔺公之后?! 军士们动作迟疑。 主公不是正在为小公子与蔺府求亲吗? 莫不是误会? 许多鱼高声大喊:“吾正是蔺公养女许多鱼,赵伯父,莫不是认错人了?” 许多鱼? 军士们相互对视,神色莫名。这就是邯郸城内,鼎鼎有名的虎女许多鱼? 传闻中,许多鱼力大如牛,善舞刀弄棒,最喜跟着质子政玩耍。 那身边这小公子,便是秦人质子政? 军士们齐齐望向主君赵括。 赵括神色变幻几轮,最终冷哼:“拿下!” “赵伯父!质子政关乎秦赵两国邦交,若因伯父而有闪失,引起秦赵两国纷争,伯父打算如何跟赵王交待?” 军士们动作迟疑,许娘子所言不虚。 许多鱼再加把火:“有马服君遗泽,赵王必定不会拿伯父开刀。那替罪之人该是谁?” 许多鱼扫过众军士。 军士们心里一咯噔,替罪之羊必定是在场的所有军士。 眼见军心有所动摇,赵括一甩马鞭,气定神闲道:“若大王问罪,本君一力承担。素闻小娘子武艺精湛,没想到嘴皮子不逞多让。” 赵政见无力扭转乾坤,便一心想将许多鱼和许行摘出去:“许多鱼乃蔺公爱女,赵君何不将多鱼及其仆从送还蔺公,以结两姓之好?” 赵括得意大笑:“你们小小年纪,便郎情妾意。我儿岂可要此残花败柳?” 赵政闻言,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指甲刺破手心,鲜血直流。 黑豚靠近三人,微微嚅动嘴唇,轻声说:“主君已起杀心,待会我挡住众人,你们速逃!” 许多鱼此时翻找系统,力大如牛,缩地成寸全部用过,已呈灰色。 目前能用的只有潜山归隐和势如破竹。 众目睽睽之下,潜山归隐作用几乎等于零。 那便只有…… 赵括举剑:“杀!” 军士们小步向前,并不痛下杀手。 “荒郊野岭,埋个把人,谁能知晓?待回去,告知大王,秦人质子政私自逃跑。秦人能奈何?” 赵括的话,让军士们不再犹豫迟疑。 军士们呈半圆形,齐刷刷出剑。 黑豚用力横扫,将军士击退。 然而,木棍岂能与铁剑并肩? 咔嚓,黑豚的木棍被切成四截。 失去长度和重量优势的黑豚,身上逐渐多出许多伤痕,渗出血迹。 眼见黑豚即将不敌,后路又被军士们包围,许多鱼心一横:“兑换势如破竹,十分钟。” “技能兑换成功,积分负1010!” 许多鱼持剑击飞前面的军士,犹如一根利箭,直刺赵括! 许多鱼用剑抵住赵括的脖颈:“住手!” 赵括面色苍白,目光阴冷:“围住他们,不要放走一人!” “赵伯父,我本不欲伤你性命。你放我们离开,我亦松手,可好?” 赵括高昂着头,视死如归:“我父乃马服君,我岂可贪生怕死,堕其威名?若让世人得知,我竟被一小娘子唬住,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许多鱼暗骂,气节名声能有性命重要? 偏偏,在这群人眼中,宁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 赵括厉喝:“我若死,尔等便将贼人碎尸万段!” “喏!”将士们振臂高呼,眼中全是对赵括狂热的崇拜。 赵政咬牙:“多鱼,不用顾及我等。有赵括给我们陪葬,此生值了!” 黑豚亦是如此:“小娘子身手敏捷,自顾自即可。” 许行朗声道:“吾与主公共存亡,小娘子珍重!” 许多鱼心中天人交战,命运的巨轮已被自己推动,万一赵政真的命丧于此…… 赵括冷笑:“尔等放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看在蔺公的份上,我可放你一条生路。” “多鱼,不要信他!赵括心黑手狠,怎会放虎归山,与蔺公树敌?”赵政一眼便看穿赵括的诡计。 赵括不再多言。 许多鱼划剑,赵括的脖颈出现一道血痕。 “主君!”将士们剑尖对准赵政等人。 许多鱼声如黄鹂,却寒冰冻人:“赵政,我这就让赵括先行一步!黄泉路上,我们再携手相伴!” 眼见许多鱼的利剑要割破赵括的喉咙,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剑下留人!” 一声出自临危不乱的赵括。 另一声出自小路尽头,如洪钟大吕,令人心悸,不容忽视。 只见一队骑兵从小路尽头钻出,为首之人,头戴金兜鍪,身穿光耀熠熠的铠甲,目如朗星,似有奋勇当先之决。 “信平君!”众人惊呼。 赵括神色变化,似后怕,似恼羞,似凶狠,百般糅杂。 信平君廉颇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军士们心虚低头。 “小娘子,刀剑无眼,可否先将剑放下?我保你平安。” 哐当! 许多鱼果断放下剑。 谁知趁众人放松之际,赵括从袖中滑出一把小匕首,对着许多鱼的胸口用力刺去! 刺啦! 赵括手中的刀被马鞭抽落在地。 廉颇手腕一转,马鞭捆住赵括。再一甩,赵括摔倒在地,满身泥泞。 犹不解气,廉颇狠抽一鞭,赵括衣衫裂开,渗出鲜血。 “主君!”将士们仇恨又害怕地盯着廉颇。 赵括咬牙切齿:“信平君,你竟敢殴我!” 廉颇收回马鞭,缠绕在手腕上,漫不经心道:“手滑而已。” 赵括眼里怒火熊烧:“信平君行事如此张狂,我定要跟大王好好说一说。” “请便。这位小娘子,你究竟因何事惹怒赵括,让他要至你于死地?”廉颇好奇地望向许多鱼。 这小娘子,为何这般信任自己? 许多鱼手合拢放在胸前,微微屈膝,低头:“拜见信平君,吾乃蔺家养女许多鱼。” 廉颇诧异:“竟是你?蔺公派哑奴托信与我,言你在路途走失。我们一路找来,总算寻到你!” 阿翁……许多鱼泪眼汪汪,看上去楚楚可怜。 廉颇软和语气:“赵括因何事要杀你?安心,伯父必保你。” 许多鱼委屈巴巴,低头小声啜泣:“奴家亦不知。本在庙中躲雨,谁知赵伯父见到奴家,便喊打喊杀。” 廉颇坐在骏马之上,质问:“赵括,你有何话可说?” 赵括扶在侍从肩上,语气冰冷:“许多鱼助秦国质子出逃,人人得而诛之。” “一派胡言!”赵政大声驳斥。 廉颇与赵括隔空对望,气氛箭拔弩张。 第9章 拜师 赵政眼不红,心不跳,义正言辞道:“蔺公欲让多鱼拜师廉颇,吾去送行。” “结果途中遇到一群士伍追捕,自称是马服君家臣。吾与公子政不幸落下山崖,哑奴可作证!”许多鱼的话九真一假,听上去十分可靠。 赵括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莫非是小儿赵毅所为? 廉颇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赵政,沉声道:“确有此事。” 赵括望向兵强马壮的廉颇等人,挣扎几番,最终率兵离去。 待赵括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许多鱼嬉皮笑脸地拉住廉颇的缰绳:“师傅,我们是不是要启程回封地了?” “何时说过要带你回封地?吾要送你归家。”廉颇挑眉。 许多鱼没理会廉颇的拒绝,自顾自地扯着缰绳爬上廉颇的坐骑:“师傅,让一让,没地方了。” 廉颇面带嫌弃,身体却往后挪出地方:“小娘子脸皮厚如城墙,吾怎不知,何时收你作弟子了?” “刚才大庭广众之下,师傅亲口承认的。师傅堂堂七尺男儿,莫不是要食言而肥?” 许多鱼故作惊讶,一脸的不会吧,你竟会做这种事? 廉颇被将一军,胡子颤抖:“好人不易做,早知如此,便不救你了。” 许多鱼却十分自信坦然:“赵括必死于我前!届时,师傅上哪去寻如我这般天资非凡的徒弟?” 廉颇不屑嗤笑,催动胯下骏马,奔回封地。 身后军士们一把捞起赵政和许行,紧跟其后。 黑豚无需搀扶,轻轻一跃便骑上马,引得军士们,乃至廉颇的另眼相看。 “师傅,那是我看中的人,你可不能撬墙角。”许多鱼一眼就看出廉颇的爱才之心。 “各凭本事。”廉颇见许多鱼适应良好,于是越骑越快。 无王征召,私离封地,又不是赵惠文王在位……罢了,早归为妙。 日夜兼程,赶在晨光微曦之时,众人终于到达封地。 “阿翁!”一名皮肤黝黑,双眼明亮坚定的男子,站在门外等候。 廉颇下马,托一把许多鱼后,吩咐儿子廉符:“今日你领兵操练,吾先洗漱一番,随后便来。” “喏!”廉符恭送廉颇回府后,领命前往军营。 廉颇将许多鱼等人带到一老妇人面前:“这是蔺相如之女许多鱼,质子政及随从,夫人好生照顾。” “夫君放心。”老妇人脸若银盘,虽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颇为慈眉善目。 “拜见师娘!” “拜见夫人!” 许多鱼和赵政等人恭敬行礼。 廉符成亲多年,不曾有嗣。 老妇人膝下多年空虚,见许多鱼活泼可爱,赵政成熟稳重似小大人,甚是欢喜。 廉颇气得直吹胡子:“我可不曾收徒,勿胡乱称呼。” 老妇人嗔一眼廉颇,廉颇扭头不再多言。 许多鱼极会瞧人眼色,瞬时明白这家谁说了算。 “师娘,待洗漱过后,我欲跟随师傅操练。” 廉夫人迟疑:“一路奔波,你一个小娘子身体可能吃得消?” 许多鱼双目亮如繁星,浑身充满干劲:“承蒙师娘关怀,然,习武之人,岂敢言累?” 廉夫人不再阻止,只殷切叮嘱廉颇:“小娘子年少,勿过于严苛。” 廉颇表情嫌弃,却在洗漱过后,站立院中,等待许多鱼。 许多鱼穿着一身短褐,长发高束,杏眼弯月眉,恰似一翩翩少儿郎。 “师傅!”许多鱼站在廉颇面前,笔直得像一棵小树。 廉颇满意地点头,一大一小迎着朝阳,向军营走去。 许多鱼跟随士伍操练,不喊哭,不叫累。 本是娇滴滴一贵族娘子,却在泥里摸爬滚打,浑不在意。 平易近人,乡间俚语信手拈来。 短短一日,便与士伍们打成一片。 如此这般,过去七日之后,廉颇不再拒绝许多鱼自称徒弟。 殊不知,这良好的恢复能力,全是许多鱼砸积分换来的。 系统幽怨地提醒:“宿主,你可还记得你欠债1080积分?” “必然知道的。你我同心,其利断金。” “呵,断我的金?”系统冷笑。 许多鱼啧一声:“赵政几年后,将回秦继承王位。我不努力一点,以后怕是连靠近都难。到时,如何生孩子?” “指望你,还不如换个宿主。”系统暗暗威胁。 许多鱼摇头:“风险越大,收益越高。历史上,始皇不曾立后,可见后宫雨露均沾。你能靠谁多生优质子嗣?” “我才是你的最优选择!前期的投资,都是为了以后丰厚的回报!”许多鱼掷地有声。 系统沉默。 许多鱼暗笑:“查看声望商城。” “声望值:21。”这些声望是士伍们无私奉献的。 许多鱼皱眉,盯着商城里某样东西,暗暗思索对策 “小娘子。”路过的许行恭敬行礼。 许多鱼温温柔柔问:“许君可找到合适的地方?” 许行黯然摇头,良田均为信平君所有,其他山地多为砂壤地,不宜开荒种植。 许多鱼沉吟片刻,对许行道:“有一作物,传言中,喜冷不喜热,宜在沙壤中种植,2至3月即可收获。” “天下竟有此作物?”许行惊喜,沮丧一扫而空。 惊喜过后,许行迟疑:“此物不曾推广,莫非耗地力,产量极低?” “亩产30余石。” 许行惊愕:“30余石?!!小娘子,莫不是在戏言?” 许多鱼认真地直视许行:“我从不虚言。” 许行如岸上之鱼,大口吸气,声音干涩:“真是30余石……” 许多鱼犹嫌火力不旺,顺手添一把干柴:“若是土地肥沃,精心照顾,亩产100石不是难事。” 哐当! 许行白眼一翻,竟晕过去了! …… 赵政与许多鱼守在许行褥前。 赵政低声问许多鱼:“许行何处得罪你了?” 许多鱼瞥一眼坐在角落的黑豚,并不避讳:“我只告知他,世间有一作物能亩产30石,若是条件合适,亩产百石亦可。” 嘶! 赵政倒吸一口凉气:“多鱼,慎言!” 黑豚情不自禁跪行至许多鱼身前,一双大眼瞪大如铜铃,肌肉鼓起似婴儿拳头,欲言又止。 “百石,百石……神迹!”许行呢喃着,深陷梦中。 赵政轻笑:“此物只应天上有。多鱼,你莫不是天上仙子下凡?” 许多鱼摆出严肃的表情:“尔等既窥破真相,见到天上仙子,为何不行礼?” 黑豚噗通一声,直接跪拜许多鱼。 许多鱼目瞪口呆,诺诺道:“黑豚,我是在与阿政逗趣。” 赵政扭头偷笑。 谁知,转醒的许行,挣扎起身,肃穆跪拜:“能活人无数,女君不是仙子,胜似仙子。” 第10章 学艺 自从许多鱼口中得知神物名为土豆之后,许行和黑豚不再称呼许多鱼为小娘子,而是尊称女君。 两人日日跟在许多鱼身后,只为再听上关于神物的一言半语。 这一日,许多鱼总算摆脱二人,躲进庖厨。 庖厨里,赵政正在廉颇洗手作羹汤:“多鱼,你何时才愿将神物交给许行?” 许多鱼坐在木墩上,见赵政挖出一大块羊脂放入陶罐中,腥臊气扑面而来。 许多鱼捂鼻:“过几日便交于他。赶在八月,还能种一季秋薯。” 赵政心中一算,离八月还差十日:“这几日多吊吊他们胃口。太过易得,不会珍惜。”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般想的。阿政,今日主食是饼子?”许多鱼抻头探向灶台。 “女仆做的麦饼。”赵政将羊肉切成大块,放入陶罐中煎炸。 许多鱼瘪嘴,时人多食豆饭,麦饼是稀罕物。即便是信平君廉颇家,亦不能天天食用。 但这麦饼,乃是将麦子捣碎,和水,摊成饼状,味道口感属实不好。 许多鱼见赵政欲往陶罐里添水,急忙道:“多做些肉,师傅爱食肉,再配上美酒。待师傅喝美了,便让师傅收你为徒。” 赵政手起刀落,羊肉块飞入陶罐中。 来师傅家不过半旬,赵政便长高长壮许多。 离开邯郸时,两人一般高。如今,赵政竟比许多鱼高出半个头! 许多鱼不服气地踮起脚尖,哼! “不必,信平君与我交往过密,不是好事。”赵政十分看得开。 “那你?”许多鱼不解。 赵政这些时日无论前一日多苦多累,第二日一早都会早起为廉颇做早膳。 即便有奴仆帮忙,这也是件苦差事。 赵政语调不急不缓:“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信平君不曾阻止我随你一道锻体练剑,讲解兵书时亦允我旁听。” 赵政展颜一笑:“政穷困潦倒,身无长物,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以表孝心。” 许多鱼挠头,期期艾艾:“可是,我不会做饭诶。” 赵政往灶台里添一把柴火:“多鱼你天资聪颖,身怀巨力,兵法一点即透,心性坚定。乃世间难寻的一块璞玉。得此良才,信平君还有何求?” 许多鱼羞红着脸,双眼明亮,掷地有声:“那我日后,定加倍刻苦,早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庖厨外,廉颇轻哼一声,悄悄转身离去,只是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越咧越大。 这日晚膳,廉颇足足食用十斤肉! 惊得许多鱼频频观看他的肚子,深怕被胀破! 廉颇羞恼,拎起许多鱼和赵政至院中,比试加训。 自此,每晚加训便成常态。 五更起,众人随廉颇练拳,熬打筋骨。 食用早膳后,许多鱼随廉颇,廉符入军营出操。赵政和黑豚则在营外练习。 日落时分,五人一起归家,陪廉老夫人等女眷用膳。 膳后,廉符携小廉夫人归院,开枝散叶。 许多鱼和赵政则被叫进书房,跟随廉颇学习兵法至二更。 随后便是晚间加训,直至三更,这才得以洗漱安歇。 这日子过得,许多鱼叫苦不迭,不得不依靠积分续命。 若不是每日与阿政一亲,勉强维持积分收支平衡,系统早就要甩手不干了。 廉老夫人心疼两人远离亲族,孤身一人,日日被训得几欲蜕层皮,却从不惫懒,咬牙坚持。 据许多鱼的随身女侍所言,许多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肉。好几次,泡在浴桶中沉沉睡去。 娇娇女娥,受此苦楚,廉老夫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子夜,廉颇回房,却见被褥被分成两份,且远远隔开。 廉颇诧异:“夫人,这是何意?” 廉老夫人气不顺:“你这老货,每晚子夜才归,扰人清梦。你自睡去!” 廉颇一头雾水:“晚归早是常态,你熟睡如猪,平日怎不见你说被扰?” 一个软枕朝廉颇袭来。 廉颇接过软枕,委屈巴巴:“夫人,有事你直说便是。何必整这出?” 廉老夫人躺下,背向廉颇:“两小儿虚岁才过八,你怎忍心待他们这般严苛?” 廉颇叹口气,主动将被褥摆回原处,紧挨着夫人。 火炬已熄,月光莹莹。 廉颇望着窗上的婆娑树影,声音悠远:“人各有志。我观阿政有回秦之志,此路凶险万分,九死一生。时局瞬息万变,谁也不知何时回秦。” 廉老夫人迟疑:“那多鱼呢?好好一小娘子,来时白白净净,现在说是个小子,也无人怀疑。你如何跟蔺公交待?” 廉颇不语,辗转反侧,良久才言道:“多鱼实乃天生将才,若生为男子,成就必远超于我。” “天赋异禀?” 廉颇叹息:“确实。蔺相如来信,言多鱼心系阿政,恐其私自离赵赴秦,望我严加看管。” 廉老夫人的心高高悬起:“那你还这般教导?有朝一日,万一多鱼真的……” “一是爱才心起,如此良才,怎能埋没于后宅之中?二是,若真事不随人愿,今日多一份苦练,他日便多一线生机。” 廉老夫人握住廉颇的手,轻拍抚慰。 这一夜,直到公鸡鸣晓,二人才浅浅合上眼皮。 廉颇刚要入睡,门外就响起许多鱼的嚣张笑声。 “哈哈,师傅也有贪觉之时!我看他以后,还有何面目说我懒惰!” 廉颇血压飙升,这逆徒! “你既如此勤奋,拳法今日多练两遍,练不完,不许用膳!” 许多鱼听到房内廉颇阴测测的声音,心知一时半会廉颇不会起来,竟胆肥挑衅:“一勤天下无难事,一懒世间万事休!” 廉颇披袍持剑,一脚踹开房门:“我叫你万事休!我看你,如何万事休!” 许多鱼左躲右闪,犹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嘴上却吱哇乱叫。 “师娘救我!师傅要谋杀亲徒啦!” “师傅,我错了!你速去睡觉吧!” “师傅,你再穷追不舍,我要还手了!” “哎呦!师傅,你下手忒重!” 屋内的廉老夫人翻身,用被子蒙头,掩去外面的纷纷扰扰。 这小娘子,爱时让人爱到骨子里,淘时是真淘,胜似泼猴,是该教训! 许多鱼欲哭无泪,寻赵政哭诉。 赵政摸摸许多鱼的脑袋,劝道:“以后莫要如此淘气。” …… 许多鱼的连日辛劳,许行看在眼里,不敢上前打扰。只神色愈发忧虑,头上竟多出几根白发。 许行能等,时节不能等。 加训后,许多鱼和赵政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小屋。 屋前,许行和黑豚早已等候多时。 第11章 许行摇人 “主君,女君。”许行恭敬行礼,一颗心七上八下。 黑豚守在门外,犹如一堵厚墙,隔开暗卫的视线。 “不必多礼。”许多鱼有气无力,瘫在地板上。 自从上次调皮之后,廉颇的加训加码许多,几乎榨干两人的潜能。 许行拘谨地跪坐在一旁,低头静候女君的决议。 “你是农家的人?” “是。” “你熟读《神农》二十篇?” “烂熟于心。” “你可知,我二人志向?” 许行犹豫片刻:“归秦。” 许多鱼轻笑:“格局放大点。” 许行大着胆子一猜:“位极人臣?” 赵政目光灼灼:“是争秦王位!” “这不可能!”许行惊呼。 门外的黑豚身体一僵,虎目四射,更警惕四周动静。 许多鱼直起身:“有何不可?阿政生父已是安国君嗣子,有华阳夫人相助,待安国君顺利登基,必被立为太子!” 许行摇头:“秦国后宫,楚国势大。华阳夫人既为楚人,怎会让赵姬独占鳌头。何况,赵姬她……” 赵政目光清澈坚定:“赵姬她去向不明,可对?若真有必要,我亦能认楚人为母。” “这如何使得?” 赵政轻哼:“秦异人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许行坐立难安:“主君,女君,所谋甚大。我愿誓死追随。” 赵政点点许行,对许多鱼笑道:“果如你所言,是个滑头。” 许多鱼不给许行逃避的机会,直言不讳:“你心知肚明,我们所求不只一个你,而是整个农家子弟。” 许行叩拜在地:“许行不过一普通农人,实在无法替农家做定夺。” “农家者流,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如今遍观天下,农家学说屡遭儒生驳斥。许行,你可甘心?“许多鱼借助系统调查许行生平。 许行沉默以对,深深再拜。 许多鱼叹气:“许郎君,你作为农家魁首,着作《神农》二十篇,却不得传播,只能烂于腹中。于私,壮志不酬。于公,百姓皆苦。” 许行垂泪两行,却依旧不松口。 许多鱼连连摇头:“眼见有一神物,可让百姓饱腹。就为了农家的私心,便要忍痛舍弃吗?许郎君,着实心狠。” 赵政劝许多鱼:“我们人小势微,农家不愿追随情有可原。多鱼,不必再逼迫许郎。” 许多鱼一脸愁苦:“只可惜了农人们,食不饱腹,忍饥挨饿。” 许行跪地,双拳紧握。 “罢了,我不再逼你便是。只最后一句,我不求农家效忠,只要你带弟子来封地,一同种植土豆。可行?”许多鱼心灰意冷。 许行喜出望外,这不正中下怀吗? “女君高义!拜谢女君!拜谢主君!”许行叩拜后,退出屋舍。 待许行走远,黑豚轻轻问:“女君,若许行执意不肯,你欲如何?” 许多鱼没好气地瞥一眼黑豚:“是你会种地,还是我会种地?还能如何?” 黑豚心情复杂:“无论结果如何,女君早就打算拿出神物?” “自然,八月种植,还能抢一波秋收。寒冬便能少死一些人。”许多鱼永远忘不了,刚来这个世界时,饿殍满地,易子而食,屡见不鲜。 若不是阿翁相救,自己早沦为灾民的五谷轮回之物。 想起当初的不美好回忆,许多鱼心情烦闷:“快走!我要就寝了,明日还得操练!” 黑豚被赶出屋,回到自己屋舍,同房的许行正在奋笔疾书。 “为何要拒绝女君招揽?” 许行刻刀一顿:“我曾领子弟四处宣扬主张,却遭诸子百家围攻。我于桃源深处,试验农田,却被士伍捉住,多亏主公相救。” “然?” 许行深吸一口气:“我自愿为主公及女君赴汤蹈火,然,我无力再替子弟做取舍。” 黑豚小声嘟囔:“女君生性执着,岂肯善罢甘休?你这些弟子,来了,便是盘中菜,任由女君挑食。” 许行灿烂一笑:“这便不关我事了。” 路途遥远,书信难递,在弟子还没到达之前,许行只能将所有事宜一肩挑起。 系统所奖的土豆品质优良,个圆且孔眼多。 许多鱼交给许行50斤土豆,许行爱若珍宝。 土豆多用块茎繁殖,许行根据孔眼将土豆分成小块,晒干后开始育苗。 自得土豆之后,许行不再回廉府,令仆人在农田处建一座简陋茅草屋,日日守在田间,废寝忘食。 黑豚失去伙伴,甚是孤独,除去操练,闲暇时间便四处游荡。 许多鱼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日厮混军营。 偏偏系统声望数值自达到30之后,再无寸进。 这离许多鱼想要之物,颇有一段差距。 “鱼妹,哥哥带你逛集去?”廉符膝下无子,很是喜爱许多鱼。 与其说是当妹妹,不如说是当女儿宠溺。 许多鱼不满道:“不许唤我鱼妹!” “知了,鱼妹!”廉符笑眯眯地看着许多鱼跳脚,甚是可爱。 每隔半旬,廉颇会给众人休沐一天。 难得的休沐时间,碰巧撞上乡间大集,怎能不去凑这热闹? “鱼妹,阿政,何不一同去看看?”廉符极力邀请。 许多鱼意兴阑珊,但架不住赵政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同去!”路过的黑豚正闲得发慌,果断加入队伍。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市集。 市集设在几个村庄交界处,地势开阔,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赵政新奇地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农人们所售物品种类颇多。 有千酿,果浆,竹竿木器,薪柴…… “多鱼,你速来,这里竟有活鱼!回去令仆从做鱼脍,可好?”赵政从未吃过鱼,只听廉符吹嘘过,鱼脍最是美味。 许多鱼慢悠悠踱过来,这集市放在后世,甚至赶不上乡下集市规模大,实在提不起兴致。 “我曾听闻,鱼脍之中,多含污秽,食之易腹痛。阿政若是喜欢,不如做鱼羹?”许多鱼可不是危言耸听。 生鱼片本就易有寄生虫,何况卫生情况堪忧的战国时期。 赵政点头:“听多鱼的,做鱼羹。” 赵政担心活鱼被卖空,坚持拎着鱼逛集市。黑豚想帮忙拎,赵政还不许。 见赵政难得如此有童心,许多鱼便随他,难得休沐,众人玩得尽兴才是。 “他们在作甚?”黑豚个子高大,在人均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年代,可谓是鹤立鸡群。 黑豚远远便瞧见不远处,围着一群平民,且指指点点。 廉符和许多鱼确认过眼神,都是乐子人。 许多鱼等人拨开人群,便见一妙龄女子,身着麻衣,头插稻草,跪在地上,身前躺着一面色青黑,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 廉符爱怜心起:“小娘子,可是遇到难处了?” 女子哀哀泣泣:“家乡战乱,阿翁欲带奴家投奔远亲。谁知,阿翁不幸染病。奴家愿自卖自身,只求将阿翁好生安葬。” 围观人群跟着抹泪,谁家没经历过几次战乱?谁家没有战死的亲朋?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小娘子,实乃大孝之人。” “奈何我家境贫寒,不能助小娘子。” 许多鱼震撼,这就是卖身葬父?! 为何总感觉有一丝违和? 第12章 荀爽送上门 许多鱼莫名感到违和,不欲掺和此事,正准备招呼赵政等人离去,怎料,这女子一个飞扑上前,死死抱住廉符的大腿! 廉符羞得脸红似煮熟的大虾,磕磕巴巴道:“娘子,松手!我赠你铜钱,你自去葬父便是。” 许多鱼见廉符解不开钱袋,便自掏腰包,拿出半串铜钱:“这位姐姐,这些钱币足已葬父,烦请姐姐松开我兄长。” 女子接过铜币,却死活不松手:“郎君大恩,妾身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廉符大惊,欲抽身离开,没成想女子大力,险些拽掉自己裤裆:“不必,我家中已有妻妾!” 女子紧紧扒住廉符:“妾身虽为女子,亦知一诺千金的道理。郎君若是执意不肯,妾身只能以死明志!” “郎君,娘子无家可依,不若收入房中,想必夫人贤惠,定能理解。” “正是如此,做婢子也好过孤身一人,存活于乱世。” 围观群众纷纷仗义执言。 廉符不得不唉声叹气,带女子一同归家。 赵政与许多鱼私语:“这娘子可疑。” 黑豚拔刀:“难不成是敌国探子?” 许多鱼制止黑豚:“疑罪从无,不可滥杀。你紧盯着些,若有异状,许你当机立断!” “喏!” 女子走路一步三摇,恨不得黏在廉符身上,浑不似良家子。 直至临近家门口,女子抬头看向门上牌匾:“廉府?信平君廉颇?!”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许多鱼不动声色道:“正是信平君府上。我兄长乃信平君独子。” 女子攥紧手心,转身欲跑:“妾身忽然忆起,堂伯家正在附近……” 话未说完,许多鱼使眼色,黑豚刹那间将女子摁倒在地。 “啊!”女子痛呼出声。 男子?! “得罪了!”许多鱼上前伸进女子衣襟,竟平坦如平地! 身份被戳穿,女子嘴紧似蚌壳。 “姓甚名谁,从实招来!”廉符羞恼,一想到被男子像鼻涕虫一样黏着,汗毛直立! 男子趴在地上,也不挣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许多鱼直起身,居高临下:“皮肤光滑细腻,指腹及掌心有薄茧,习过君子六艺。” 赵政若有所思:“家世不低,却畏惧廉将军,莫非是仇敌?” 黑豚举刀,凶神恶煞:“让我一刀结果了他!免得对廉府不利!” 一刀落下,在离男子脖颈只差分厘时顿住,男子却十分视死如归。 许多鱼替男子合上衣襟,柔声道:“受过良好教养,不熟地形,不会是探子。有闲心女扮男装,却宁死也不愿说出身份。” “唉,那便是重名声了!”许多鱼声音冰冷,“郎君再不如实交待,我便让人带你敲鼓游街,再另人将你男扮女装的事迹宣遍天下!” 男子面色胀红,见许多鱼不似恐吓,泄气道:“荀爽。” “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何人?” 荀爽闭嘴不言。 “来廉府有何目的?” 荀爽垂头丧气,后悔不迭:“随家人归乡,途中与家人赌气,我便先行一步,谁知迷路至此地。若早知你们是廉府的人,便不缠你们了。” 许多鱼继续问:“为何男扮女装?” 荀爽脸色青红转换,咬牙切齿道:“个人爱好!” 嘶…… 廉符和黑豚默默离远几步。 许多鱼面不改色:“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你可托人带信家人,让家人来赎。在此之前,我会派人对你严加看管。” 荀爽点头,选择不写信。 许多鱼头一次见这般破罐子破摔之人:“你擅长何事?” 荀爽眨巴大眼睛,不明这是何意。 “廉府不养无用之人。” 荀爽寄人篱下,只能低头:“儒学,农家,法学,阴阳,纵横均有涉猎。” 许多鱼与赵政对视一眼,若是真话,那妥妥一人才呀! 赵政:“空口无凭,明日我将请府中客卿与你辩论。” 荀爽头颅高昂,张狂道:“放马过来!有十回合之敌,算我输!” 荀爽被安排在黑豚同屋。 有黑豚在,他插翅难飞! 许多鱼心情美极:“想当初,我们几番生死,才赢得许行归心。没想到,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赵政乐道:“只是苦了廉符,以后再也不敢往家领女子。” 许多鱼和赵政没良心地大笑。 第二日,荀爽身穿女裙,将廉颇门下诸多客卿辩得落花流水,差点要叛出廉府。 多亏廉颇出面,好生安慰,这才避免产生门庭罗雀的惨剧。 “从哪寻来的奇才?”廉颇虽见猎兴起,但自觉无福消受这朵奇葩。 许多鱼笑得嘴咧到后脑勺:“他死乞白赖,自己送上门的。” 廉颇见不惯许多鱼这得意样,泼冷水道:“来历不明,你还敢重用不成?” “世上无不可用之人,端看怎么用。”许多鱼将自己的打算托盘而出。 “说吧,要为师做甚?” 许多鱼不好意思地笑笑:“徒儿囊中羞涩,人手匮乏。” 廉颇无语:“你就出个主意,我出钱出人,荀爽出力。最后你摘桃子?!” 许多鱼讨好奉承道:“徒儿日后建功立业,名垂千史,师傅您面上也有光!” 廉颇嘴上嫌弃,出钱出人却十分痛快,短短几日,许多鱼要的木屋便建成了。 “什么?不,我不收徒!”被带到木屋的荀爽,看着木屋里的数十名少年,拔腿想逃,却被黑豚揪住衣领。 许多鱼耐心解释:“不是收徒。是启蒙,然后因材施教!” “他们是何人?资质如何?” 黑豚解释:“女君创办育婴堂,收留战死士伍遗孤。” 荀爽被那一双双充满渴望希冀的眸子注视着,停止挣扎:“只启蒙,不收徒。” “善!” “拜见师尊!”少年们恭敬跪拜。 荀爽坐到台上,神情肃穆,颇有名师风范。 赵政留在学堂,听荀爽讲课。 许多鱼和黑豚悄然离开,途中却见许行一身泥土,神色慌乱,鞋都跑丢了一只。 许多鱼一颗心往下坠:“许郎君,发生何事?” 许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环顾四周。 许多鱼会意,三人来到隐秘处。 “女君,神物出芽出问题了!”许行心中焦虑,恨不得以死谢罪。 许多鱼抑住心中慌乱,跟随许行来到农田。 地里,土豆苗缺苗断垄,出来的苗弱而不齐。 小心翼翼连根带土,拔出一根小苗,发现根部已经局部腐烂。 再拔一株,根茎已被啃食一半。 许行仔细观察:“这是虫害!” 许多鱼呼叫系统:“有没有种植指南可兑换?” “我劝你,做人不要得寸进尺。你还记得我只是一个好孕系统吗?”系统自闭。 夏风拂过,幼苗东倒西斜。 山下,忽见两人影:“师尊!” 第13章 管城子 “陈相,陈辛!速来!”见到陈家兄弟及时赶来,许行松口气。 “女君,陈家兄弟曾师从大儒陈良,后弃儒学农,最擅长处理虫害之事!”许行详细给许多鱼引荐。 许多鱼热情洋溢,对陈家兄弟的到来十分欢迎:“农业之事,皆由许师做主。你们尽可一展才华。” 陈相心情激动,追问:“拜见女君。女君的意思是,这块土地由师尊做主经营?” “正是此意。” 陈家兄弟深深一拜:“愿为主公效力!” 自从上次农儒辩论之后,许行被骂南蛮舌之人,农家学说到处被打压。 虽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但田地多归于贵族,用处不显。 如今许多鱼肯如此信任,又兼有神物,饱受压迫的农家者岂有不投靠之理? 陈家兄弟果如许行所言,在除虫害上颇有建树。 农家三人日日夜夜守在农田里,精心呵护上天所赐之物。 农家子弟生活简朴,身着粗麻布衣,四处流浪,以编制草席草鞋为生。在收到许行来信之后,便昼夜兼程,赶至封地,投效许多鱼。 许多鱼的声望值终于动了,涨到了50,虽还不能兑换那件东西,但好歹见到一丝希望。 荀爽虽涉猎颇广,但跟脚还是儒家,对于农家很是瞧不顺眼。 农家与荀爽,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脚,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和谐。 只是这一日,一群外人闯入学堂之中。 “我乃毛雪堂姑父,凭甚不让我带小娘子走?!”一名两颊凹陷,脸色蜡黄的男子拉住毛雪的手。 毛雪年方十三,出落的十分美丽,加上聪慧好学,深得荀爽喜爱。 毛雪拉住荀爽的衣襟,声音凄厉:“恩师救我!我不认识他!” 荀爽护住毛雪,大声呵斥:“你是何人?怎敢在学堂放肆?若要带走学员,需得女君点头。” 自称毛雪亲人的男子,浑似泼皮,胡搅蛮缠:“你小小年纪,如何称师?莫非是房事之师?” 男子带来的男男女女爆笑,其中有男子上下打量毛雪,目光淫邪。 荀爽被羞辱,满脸胀红,却自小没见过乡间对骂,一时间无法反驳。 学堂其他学生见恩师被辱,同门被欺,举起拳头就朝男子挥去。 均是半大的小子,哪能是无赖泼皮的对手?很快便被压着打。 荀爽双拳难敌四掌,鼻子挨了一拳,鲜血直流。 “何人敢在此撒野?!” 一声怒吼,山上的农家们抗着锄头飞奔下山。 眼见形势转眼逆转,人群一哄而散,却被许多鱼率士伍包围,拿下。 许多鱼板着脸,威严问道:“尔等为何私闯学堂?” 蜡黄男子恭敬跪拜:“贵人,非是吾等无理取闹。毛雪实乃我侄女,她既无亲眷,理应由我看顾。” “有何凭证?” “乡民们俱可作证!” 见有人出头,乡民们叽叽喳喳。 “正是如此。” “拳拳爱护之心,却惨遭殴打。” “毛雪,你莫不是要做忤逆之人?” 黑豚高声呵斥:“肃静!女君跟前,岂可喧哗?!” 乡民们低头,瑟瑟发抖。 按礼法,毛雪确实可由他们带走,但是…… 毛雪不停地磕头:“求女君救命!这人害死我堂姑,且好赌,此次要带我回去,必定不怀好意!” 荀爽神色微变:“你认识此人?” 毛雪泣不成声,哽咽道:“认识。” 男子抬头,得意道:“请贵人成全!” 许多鱼不愿将毛雪推入火坑,但强留毛雪,又会给师傅带来麻烦。 毛雪哀泣:“承蒙女君关照,多谢恩师悉心教导,雪,来生再报!” 说罢,毛雪一个冲刺,就要朝路边大石撞去! “不可!”一胡须头发花白的瘦小男子,一把抱住毛雪。 “雪,伯伯回来了!”男子泪眼婆娑。 毛雪睁开泪眼,仔细打量面前男子,然后痛哭出声:“伯伯!你怎么才回来?阿翁战死了!母亲病重,也死了!” “是伯伯来晚了。拜见女君,我乃毛雪伯伯毛颖。”毛颖跪拜。 乡民们见毛颖归来,头垂得更低了。 许多鱼暗松口气:“你既归,便带毛雪回家去。” “喏。” 此事既了,众人一一散去。 荀爽主动与许行搭话:“方才多谢尔等仗义相助。” 许行不似荀爽所想那般巧言令色,反而爽朗坦荡:“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何况,你我俱是为主君及女君效力。” 烈日炎炎,许行率农家者上山耕种。 荀爽站在原处,眼神迷茫。世人皆有道,生存之道,农战之道,儒道…… 自己的道,又在何处? “你在这傻站着作甚?”许多鱼着急回军营。 “寻道。” 听上去就很难,许多鱼问:“寻到了吗?” “没有。” “继续,我先行一步。” 望着许多鱼远去的背影,荀爽高声问:“小娘子,可有自己的道?” 许多鱼转身,寻思片刻:“天下一统,万民归心。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 “小娘子打算如何实现愿景?儒,墨,还是农家?” 许多鱼目光坚定:“有人曾说过,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我亦是如此,儒墨法,能用就行。” 荀爽更茫然了。 许多鱼提点道:“你要先定目标,再去寻道。” 荀爽若有所思。 夕阳西下,许多鱼归府,毛颖和毛雪在大门外等候多时。 “拜见女君。” 许多鱼诧异:“怎不归家去?可是遇到难事了?” 莫非乡民们使绊? 毛颖双手递上一物什:“女君照拂,颖无以为报,这小小物件,是颖多年学艺之后的成果,敬上!” 许多鱼打开木盒,里面竟躺着一支毛笔! 以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 许多鱼神情恍惚:“此物是?” 毛颖目光火热,骄傲道:“名龙须友!” 正准备出门的赵政见猎心喜:“何不如让我试一试?” “善。” 赵政铺开空白竹简,用笔沾墨,书写间如行云流水:“大善!毛颖,奇才也!” 毛颖心喜,拜谢。 许多鱼心中一动:“毛郎君,有何打算?归乡务农?” 毛颖心领神会,主动投效:“颖自小爱好奇淫技巧,离乡游历,苦学技艺。若女君不嫌弃,颖愿携家人,拜入女君门下。” “得郎君相助,我和阿政如虎添翼!” 既然是自己人,许多鱼便不客气地将后世毛笔的性能形状告之毛颖。 毛颖虚心求教,得一二言后,便闭门造笔。 第14章 邯郸来人 八月已过,山中土豆花开烂漫。 为不影响土豆结果,许行等人每日掐花,一部分送入廉府,由廉老夫人用来簪花。 一部分送入学堂,为学堂增添一丝迤逦。 许多鱼戴着的土豆花手环,白中带紫,鲜嫩可爱。 这正是出自廉老夫人之手。 “阿政,这是你的。”许多鱼将一捧花束递给赵政。 赵政小心翼翼将花束插入陶罐中:“今日怎这般空闲?” 许多鱼摆弄手腕上的花环,爱不释手:“邯郸来使,师傅允我休沐一日。” 赵政请轻轻触碰陶罐内的白花,一脸笑意:“土豆高产,活人无数,多鱼,你的愿景很快便能实现。” 许多鱼笑意略凝滞,低声呢喃:“还不够,得更快点。” 赵政摸摸许多鱼的发髻:“莫要心急。你我不过稚龄,时光无限。” 许多鱼心中暗叹,时局如风云变幻,可恨自己只知着名大事,却不明其中过程。 乒乒乓乓! 门外忽然响起兵器械斗声,许多鱼神色一变,提剑出门。 院中,一队赵军兵卒正在围攻黑豚! 许多鱼滑如游鱼,在外围行走,见机偷袭,时不时给黑豚解围。 一大一小,两人配合默契,与十来人的兵卒相斗,竟丝毫不落下风。 “信平君,这就是您给大王的答复?”一华服中年男子站在院门口,脸黑如碳。 廉颇落后中年男子半步:“休要胡闹!快来拜见邯郸使者!” 许多鱼与黑豚对视一眼,率先放下兵刃。 使者冷哼一声:“拿下!” 一声令下,士伍们冲进卧室,将正在急切观望的赵政狠狠摁倒在地。 “住手!”许多鱼惊骇,这是私怨还是赵王的意思? 廉颇拦住想要冲进去的许多鱼,警告道:“使者奉王命而来,不可阻碍公务!” 被抓住的赵政心思一转,便知自身处境不妙,眼神示意许多鱼稳住,勿要冲动。 许多鱼按耐住心中焦虑,任由赵政被带走。 许多鱼一直守候在廉颇房中,一下午滴水未进。 廉老夫人心疼许多鱼,令仆从在大厅外等候,等廉颇事毕,第一时间就唤他过来。 “囡囡勿忧,政虽质子,但关于秦赵两国,不易有性命之忧。”廉老夫人递上一碗鱼羹。 长者赐,不可辞。 许多鱼将鱼羹囫囵一吞,食不知味。 恰在此时,廉颇回房,面色疲倦。 “师傅!” 廉颇挥挥手:“使者乃楼昌之弟,楼昌深受赵王器重。” “师傅,赵王为何要抓阿政?阿政在邯郸多年,赵王向来不闻不问,连监视都不曾有。” 廉颇意兴阑珊:“许是受我拖累。” “赵王忌惮师傅?” 廉颇没回答这个问题:“楼昌与我有旧怨。当年赵惠文王,命其领兵进攻魏国几邑,未能夺取。” “换师傅领兵再攻,成功了?” 廉颇点头。 许多鱼追问:“依师傅之见,赵王欲如何处置阿政?” “不知。” 众人一筹莫展,只能明日再议。 连续两日,使者楼盛扣住赵政,不让人探视,亦不接廉颇的试探。 许多鱼心急如焚,连夜与许行,黑豚等人在院中商议,如何救赵政。 “啊!”院外有女子惊呼! 荀爽蹭一下站起身:“毛雪!” 众人推开院门,就见使者楼盛正在对毛雪上下其手。 毛雪羞愤欲死,双眼含泪。 许多鱼大声斥问:“使者,毛雪乃赵国平民,汝要作甚?” 楼盛的动作一顿,竟不是婢子? 然怀中少女馨香,让楼盛蠢蠢欲动:“她投怀送抱,你情我愿之事,小娘子管的未免太宽!” 使者?毛雪想到这两日,女君和恩师的愁眉不展,再想到被羁押的公子政,心思转念,竟不再挣扎。 楼盛得意抱起毛雪,欲回舍。 “毛雪!”荀爽双目喷火,状欲发狂。 毛雪像是被炽热的目光烫伤,转头不再看。 伴随楼盛的大笑,两人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三人枯坐,荀爽耍剑,将许多鱼院中的花草削个精光。 次日,日上三竿,毛雪面色苍白地出现在院门处。 毛雪不去看憔悴的荀爽,对许多鱼轻声道:“女君,雪昨夜从使者处得知,这几日,使者不曾命人给公子政送饭食!” 整整三四日,阿政竟粒米未进吗?! 许多鱼哪还能坐得住? 许多鱼深深对毛雪一拜:“雪的大恩,来日再报!” “女君!”毛雪被这郑重大礼吓一跳,连忙扶起许多鱼,“女君速去救人才是!” 许多鱼顾不得推辞,急忙带人去寻廉颇,独留荀爽与毛雪,在院中相顾无言。 …… 廉颇一掌将木几劈得稀碎:“竖子!” “师傅,楼盛是在索要好处,还是诚心要阿政的命?”许多鱼躲开飞溅的木块。 廉颇重重呼吸几下,咬牙切齿道:“今晚设宴,会会他!” 楼盛许是度过了美好夜晚,这次爽快赴宴。 女仆欲往杯中斟酒,没成想,楼盛用手掌盖住酒杯。 楼盛若有深意地看着许多鱼:“女仆粗鄙,岂可让她沾污美酒?侄女,我说得可对?” 廉颇险些没掀桌。 竖子竟敢让堂堂贵女替他斟酒?!哪来的脸? 许多鱼垂眸,掩住怒火,主动接过侍女手里的酒瓶:“伯伯说的是。” 楼盛暗自得意,蔺相如又如何?邯郸虎女又如何? 廉颇握拳,指节嘎嘣响,却还是递上一个箱子,略带讨好:“关于公子政,大王意向何如?” 楼盛打开箱子,金子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许多鱼鼻子发酸,师傅向来刚正不阿,直来直往,便是在大王面前,都不曾如此卑微屈膝。 而这箱金子,恐是师傅家大半家财。 楼盛却不满意,闭目不语。 被晾在一旁的廉颇,脸色青红交织。 许多鱼憋回眼里的泪珠,甜甜笑道:“伯伯,侄女最近偶得一物,颇为有趣。” 楼盛抬起眼皮,微扬下巴。 侍女将一盆土豆花端进来,小小花骨朵,颤颤巍巍,别有一番韵味。 “伯父此物名为土豆,产粮颇……” 不等许多鱼介绍完,楼盛懒洋洋道:“这花符合王上的喜好。” “作为报答,我可告知你,质子政的事,是马服子在王上面前进言。” 赵括?! 许多鱼几乎咬碎银牙,但还是满脸笑容:“伯伯深受宠信,可知王上打算?” 楼盛摸了一把许多鱼的脸蛋:“甚美。” 廉颇腾一下站起,面露不善。 楼盛却有恃无恐,抬头示意:“斟酒。” 许多鱼一张脸气得通红,仿若要滴血。 “郎君,莫非奴家昨日伺候得不好?奴家伤心欲绝。”毛雪怎能让女君受辱? “哈哈!夫君疼你。”楼盛在两人的怒视下,与毛雪调情。 一杯又一杯黄酒下肚,楼盛竟是醉了。 毛雪确定楼盛是真醉后,在他耳边轻轻问:“郎君,大王意欲何如?” 楼盛大着舌头说道:“不,不如何。但马服子心黑,要,要不留活口!” 第15章 救阿政 楼盛的话,让在场众人惊骇不已。 在许多鱼的示意下,毛雪忍住恐惧,娇声问:“郎君,马服子许下何利,竟让郎君听其言?” 楼盛嘿嘿一乐,便一头栽倒在地,醉死过去。 许多鱼站起身,对廉颇和毛雪深深一拜,消失在夜色中。 午夜子时,夜黑风高,许多鱼领着黑豚,荀爽潜入使者院落。 “不知阿政被关何处,我们分开搜寻。”许多鱼话音未落,三人身形齐齐顿住。 许多鱼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列披甲兵卒,身上的铁剑反射出阵阵寒光。 许多鱼的心如坠千斤。 两方人马安静对视,谁也没率先动作。 这时,一阵晚风拂过,吹散乌云,显露出的月光将众人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咳咳,使者有令,要严加看管西侧院柴房内的公子政。我们先从东院开始巡查。” “喏!” 兵卒们目不斜视,列队向东院齐步走去,似乎院中无人闯入。 荀爽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他们……” 许多鱼心情复杂,这对士卒正是廉颇军营排名第一的小队,平日总爱跟自己掐尖。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响起:“声望+10,目前声望60。” “走!去西侧院!”许多鱼直奔柴房而去。 黑豚撬开门锁,许多鱼冲入柴房。 “阿政!” 只见赵政奄奄一息躺在干柴上,嘴唇干巴开裂,小腹干瘪,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大圈! 听到许多鱼的唤声,赵政费劲地掀开眼皮,嘴唇蠕动。 “勿要多言,先饮米浆!”许多鱼将背后的瓦罐拿下来,里面是温热的米浆。 闻到食物的香气,赵政顾不得其他,埋首瓦罐,一顿牛饮。 许多鱼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慢点,你几日未曾进食,慢点!” 赵政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一点点缓慢吞咽,待腹中五分饱,便将米浆还给许多鱼。 “赵王欲杀我?”赵政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是赵括贿赂使者,暗中害你。” “赵括……”赵政将这名字,一笔一划刻在心上。 许多鱼盯着赵政的眼睛,认真严肃道:“阿政,你可想……” “不想!”赵政明白许多鱼的意思,斩钉截铁道,“就算回秦,也不能如此狼狈。” 许多鱼寻思片刻:“赵王不曾下令杀你,楼盛便只能在到邯郸之前动手。阿政,勿忧,我们陪你回邯郸!” 楼盛不敢明杀,怕落人把柄,便只能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 “阿政,我每隔一日便会来送吃食。千万小心!”许多鱼殷勤叮嘱。 赵政点头:“安心。” …… 使者楼盛多日流连后院,与毛雪厮混,全然不提押赵政回邯郸之事。 许多鱼心中暗恨,却不得不虚与委蛇,麻痹对方。 第十日,楼盛像才想起柴房里还有个公子政似的,叫随侍去看情况。 “主君,质子政无碍。” 楼盛气笑:“不愧是信平君府上,只闻军令,不听王召。” 这话很是恶毒,简直是架廉颇在火上烤。 一旁的许多鱼终究是忍不下去:“使君这话是何意?大王想杀质子政?使君可有大王手喻?若真是如此,师傅他定然遵旨。” 楼盛拉下脸,呵斥道:“吾在与信平君说话,你个小娘子,礼数何在?” 许多鱼嘲讽:“与守礼之人,自然讲礼。至于使君嘛……” “蔺公竟是这般教你的?” 许多鱼羞愧:“是奴家辜负了阿翁的教导。” 不等楼盛得意,许多鱼将酒翁里的酒悉数泼到楼盛身上。 楼盛被浇得如落水狗一般,暴怒:“许多鱼!” 许多鱼右手按在剑柄上,一双杏眼俱是寒冰:“阿翁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让阿翁得知,你竟敢让我斟酒,早就挥剑而上!” 此事是楼盛理亏,他却仍旧虚张声势:“我乃使者,奉王命而来。小娘子辱我如犯上,可知何罪?” 许多鱼抽剑,锋利的剑尖对准楼盛,寒光点点:“王上得知,自是犯上。若不能得知呢……” 楼盛瞪大双目,这小娘子是想杀人灭口? “廉将军!”楼盛躲到廉颇身后,两股战战。 “师傅,让开!”许多鱼挥剑,欲斩杀楼盛。 廉颇格挡住许多鱼的利剑:“多鱼,不得无礼!” “师傅,阿政不能回邯郸!”许多鱼目光坚定。 廉颇安抚:“使君必定会保证公子政的安全,使君,我说得可对?” 楼盛连连点头:“正是!我发誓,定不会少他一根汗毛。” 有廉颇挡在楼盛身前,许多鱼奈何他不得,只能放弃。 许多鱼气鼓鼓地跑出院落,留下无可奈何的廉颇以及死里逃生的楼盛。 楼盛抹着额间冷汗:“多谢廉将军相救。这小娘子,实在是……” 实在是如何,楼盛不敢明说,生怕被这杀神听见,再杀回来。 “邯郸城里皆知,许多鱼与公子政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偏偏要置公子政于死地,她忍至今日才发作,已是克制。” 楼盛可不敢再呆下去,匆匆告辞:“明日,吾便押……带公子政回邯郸。” 见楼盛吓破胆,仓皇逃离,廉颇轻笑,喝一口黄酒,哼一首小调,滋味甚美。 第二日,楼盛与众人告别,携公子政踏上返回邯郸之路。 “你不跟上去?”廉颇诧异,按这小妮子的习性,该如影随形才对。 许多鱼灿烂一笑:“不用,他们走不远。” 廉颇预感不妙:“你做了什么?” “赵人尚武,多流浪侠士。楼盛品性败坏,有游侠看不惯,实属正常。” 廉颇气急败坏:“使君已发誓,保赵政安全无忧。你何必多此一举?” “师傅,我说过,阿政不能回邯郸!”许多鱼心中焦虑,不敢与人言。 廉颇气得发抖:“你可知你阿翁在朝廷中处境艰难?你还要给你阿翁树敌?” “自赵王上位以来,便对阿翁百般猜忌。赵王不会因阿翁低调行事,而多一分宽容!” 廉颇抽出马鞭,对许多鱼狠狠抽去! 许多鱼并未躲闪,任由鞭子落在身上,撕裂麻衣,刮起血肉。 廉颇怒喝:“说!在何处伏击使者?!” 许多鱼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啪啪! 廉颇不再留手,带刺的马鞭将许多鱼抽得皮开肉绽。 “主君!女君还小,禁不住惩罚!”亲卫于心不忍,跪下求情。 “你们这是在做甚?”得知消息,匆忙赶来的廉老夫人抱住浑身血迹的许多鱼,肝胆欲裂。 廉颇收鞭,直勾勾盯着许多鱼,语气冰冷:“给我一个赵政不能回邯郸的理由。” 廉老夫人不敢触碰许多鱼,只虚抱着,哭泣道:“囡囡,你快告诉这老货!师娘知,囡囡不是任性的孩子,必有缘由的。” 见廉颇右手微微发抖,眼光虽寒冷刺骨,但在最深处藏着深深的担忧。 廉老夫人疼惜不已,如伤在己身。 原本倔犟不语的许多鱼,鼻子发酸,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第16章 钜子令 时间回到三日前。 许多鱼的系统声望突然大幅上涨,最终达到110。 许多鱼巡视一圈,这才发现,竟是许行的弟子们大批来到封地。 他们在亲眼见过土豆之后,极有经验地判断出这绝对是良种,又被师傅和师兄弟们一顿洗脑,顿时拜服,愿投效许多鱼。 “你们从何而来?”许多鱼见这批农家弟子,数量多达五十人,一起来到封地,是凑巧吗? “拜见女君。”为首的农人叩拜,“吾等来自上党,接到恩师来信后,便聚在一起,决定同行。” 上党?许多鱼身体一僵,如坠冰窟。 一旁的许行闻言,眉头紧锁:“你们全部离开,田地何如?” 为首的农人掩面,羞愧道:“秦人囤兵,上党危矣。吾等愧对恩师教导。” 许多鱼回过神,劝解许行:“许郎君,上党形势危急,粮食没了,可以再种,一季便熟。人才没了,数十年难出!” 许行不再多言。 上党的农家子弟感动至极,齐声高呼:“女君高义,愿为女君效死!” 他们的到来,是一场及时雨。 不仅带来上党的重要消息,也让许多鱼凑足声望,兑换心心念念的物品。 “确定要这个?商城里还有健身丸,多子丸,美白丸……” 许多鱼斩钉截铁道:“我就要这个!” 系统骂骂咧咧,爽快扣掉100积分后,一块黑色信物出现在许多鱼掌心之中。 恰在此时,奉命监测使者楼盛的黑豚回来复命。 “启禀女……君……”黑豚傻愣在原地,目光死死粘在许多鱼掌心上。 许多鱼举起黑色信物,迎着投入房内的阳光,钜子令三个字像投影一般,投到木板之上,清晰可见。 “怎会……”黑豚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瞳孔微缩。 许多鱼将黑色信物轻轻放在案几上,语气不急不缓:“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黑豚回神,站在原地,木讷不言。 许多鱼凝视着黑豚:“邓陵氏之墨又称楚墨,多游侠,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 黑豚肌肉紧绷,黄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 “黑豚,你可来自楚国?” 黑豚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许多鱼走到黑豚面前,仰头望向这个高壮的男子。 “但凡入墨者,需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哀,死则见衰。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唉,墨离为三,久亦,黑豚许是忘了。” 咚! 黑豚屈膝而跪,两手相叠拱地,头慢慢俯及于地,停留片刻后起身:“黑豚拜见钜子。” 许多鱼肃穆接受黑豚的行礼,礼毕后,同样跪坐,两手相叠,头不及地,触手即起。 这便是君对臣的回礼,名空首。 “楚墨如今处境如何?” “以游侠身份,遍走七国。” 许多鱼沉吟片刻:“将楚墨召回。当年天下,非儒即墨,如今墨家只余秦墨势大,却仍不足以与儒家抗衡。” 黑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异议:“喏!” “若使君楼盛带阿政离开,出封地后立即拿下!” “喏!” 领命的黑豚在走出院子的时候,情不自禁回头,那个重新出世的钜子,身形隐藏在阴影之中。 一个幼龄女童钜子,将会带领墨家走向何方? 谁在乎呢?听命便是。 端坐屋内的许多鱼,目送黑豚离开后,握紧手中的矩子令。 这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阿翁面对家族利益时,会放弃自己。 师傅在面对国家荣辱时,会牺牲自己。 就连系统,若是得不到满意的回报,必定会换个宿主。 人之常情,事有轻重缓急,人亦如是。 …… 许多鱼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回,出现在眼前的是神色焦灼的廉老夫人,以及傲然挺立的廉颇。 许多鱼摸脸,脸上湿漉漉的,自己竟是哭了? “囡囡,勿忧勿惧,师娘必能护住你。”廉老夫人爱怜地抚摸许多鱼的发顶。 “师娘……” 从军营赶回的廉符作揖行礼:“阿翁,妹妹年少,我身为兄长,教导不严,愿代为受罚。” 大门后,廉小夫人担忧地看着众人。 许多鱼和廉颇僵住了。 廉老夫人轻怼许多鱼的胳膊。 师娘? 许多鱼眼神迷惑。 廉老夫人用眼神示意,许多鱼还是没明白。 门后的廉小夫人演示晕倒,动作浮夸。 周围士伍们好似睁眼瞎,任由三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许多鱼忽然福至心灵,终于领会廉老夫人的意图。 “囡囡!” “妹妹!” 廉老夫人和廉符夸张地抱住假昏的许多鱼。 “都怪阿翁,万一妹妹有恙,你如何与蔺公交待?”廉符飞速说完,拍着胸脯,逃也! 廉老夫人殷勤叮嘱仆从:“动作切记要轻柔,勿伤到小娘子!” 许多鱼很快便被抬进房中,女仆负责上伤药。 对于皮外伤,廉府相当有经验。 廉颇下手看似狠绝,实际并未伤筋动骨,修养几日,仍是活蹦乱跳的小女郎。 许多鱼静静地躺在被褥上,放空思绪。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师傅。” 廉颇推门而入,打量一圈许多鱼,见无大碍,悄悄松口气。 许多鱼直勾勾盯着房顶:“师傅,前几日有上党农人来投奔,言上党附近有秦军。” “这与阿政去邯郸有何关系?” “师傅,秦赵两国若开战,有赵括挑拨,赵王会如何对阿政?” 廉颇敲了许多鱼一个脑瓜子:“论兵,你是不世出的天才。论政,唉,朽木也。小小年纪,想得忒多。” 许多鱼揉揉发红的脑门,不满道:“师傅,我所言非虚!” 廉颇目光平和而坚定:“多鱼,你这一切猜测都是建立在赵国会输的基础上。你明明生在赵国,长在赵国,为何对赵国,对师傅如此没有信心?” 许多鱼语塞。 “赵人尚武,多有铁器,北有牧场,牛羊无数,战马成群。邯郸富庶不亚于临淄。秦赵两国多年混战,秦国输大仗,赢小仗。” 廉颇骄傲自豪道:“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多鱼,你要对赵国多几分信心。” 许多鱼看着眼前老当益壮,意气风发的廉颇,心中五味陈杂。 若非由后世而来,自己也想简简单单当个赵国人…… “该给你找名儒师才是。”廉颇小声嘟囔。 伴随急切的脚步声,随侍在门口焦急道:“主君!女君!有人在学堂与公子爽打起来了!” 第17章 荀爽的家人 许多鱼和廉颇急匆匆赶往学堂,究竟是何人胆敢在学堂闹事? 只见一长须瘦小老头,手持利剑,正在追击荀爽。 荀爽抱头鼠窜,不敢还手。 学子们像是见到救星,纷纷拜见许多鱼和廉颇。 “女君,这老翁一进来便殴打夫子。” “夫子不让我们插手此事!” “主君,夫子要被打死了!” 另一旁,老翁的仆从们却见怪不怪,颇为淡然。 荀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般容忍这老翁,定有缘故。 果不其然,老翁大呼:“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荀爽蹭一下闪到许多鱼身后,叫嚣道:“主公在前,我自是听从上令。” 主公?许多鱼表情凝滞,是很想要这个人才,但貌似人才身后的麻烦不小啊。 老翁年岁已大,但双眼明亮,充满智慧。 老翁上下打量廉颇,转头问荀爽:“你认信平君为主?” 荀爽得意中带着一丝看好戏:“非也,我主乃你面前的这位女郎。” 老翁不小心扯断自己一根胡子,喟叹一声,郑重向许多鱼作揖:“小娘子,小儿顽劣,请勿当真。” 许多鱼不按照常理出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令公子已到加冠之年,岂有戏言一说?” 老翁沉吟片刻,点头赞同道:“小娘子言之有理。” 荀爽傻眼,方才真不过是一句戏言,若是想认主,早就认了,何必再等到如今? 见老翁通情达理,极为上道,许多鱼恭敬问道:“敢问老翁尊姓大名?” 老翁收好剑,交给老仆:“荀况。” “竟是荀子?有失远迎,快,令人设宴。”廉颇一听是荀子,巧了,这不正是缘分么? 当今世上,儒道上,谁能比得过荀子? 妥妥的名师! 许多鱼恭敬地跟在廉颇和荀子身后,做足了姿态。 荀爽扭扭捏捏,凑到许多鱼身旁,小声道:“小娘子,方才……” “爽,莫要忧虑,虽然你认主匆忙,但我们相处日久,我深知你的为人和才华。不会因此看轻你,日后,我们必能相处和谐,共创大业。” 许多鱼装作看不懂荀爽眼里的迟疑和后悔,三言两语便借机敲定此事。 荀爽垂头丧气,如霜打的茄子。 廉老夫人得知,竟是要招待稷下学宫的祭酒荀子,甚是用心,准备了麦饭,肉脯羹,鸡肉羹以及八珍之一的捣珍。 廉家所做的捣珍是用鹿的里脊肉,经反复捶打,除去肉中的筋腱,烹熟之后,取出揉成肉泥而食。 所用的鹿是清早由士伍们上山操练所猎,这样做出来的捣珍最为鲜美。 荀子对这道菜,格外钟爱,赞不绝口。 荀子讲究礼仪,这顿饭食,许多鱼正襟危坐,守礼至极。 宴后,廉颇与荀子于院中赏月对饮。 “我家女郎,虽年幼,但聪慧明理,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廉颇夸赞道。 荀况小酌一口:“我儿虽性格跳脱,但自幼熟读诗书,涉猎广泛。在学宫时,便能帮我讲学,与诸多才子手谈,不落下风。” 两人对视一眼,举杯对饮。 廉颇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娘子深得信平君喜爱。” 见荀况有所误会,廉颇解释道:“女郎名许多鱼,实乃蔺相如养女,我见其聪颖异常,便收她为徒。” 荀况诧异:“收徒?学兵法?” 廉颇正色道:“确实如此。女郎天生将才,但爱剑走偏锋,廉颇恳请荀子暂留些时日,好好教导女郎。” 语毕,廉颇竟是行了跪拜礼。 如此庄重,拳拳爱护之心,另荀子动容:“善!” 第二日,许多鱼一大早就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实际上的儒师。 想起历史上的荀子,多次任祭酒之位,想必教学经验丰富,于是许多鱼大着胆子,就薅羊毛进行到底。 “拜见荀子,不若我们前往学堂?一是,学子们仰慕荀子久矣。二是去见荀爽,以安父心。” 许多鱼一面劝说荀子,一面命人去通知赵政。 荀子瞥一眼这狡诈小娘子,念其初心不坏,便顺水推舟,去瞧瞧那逆子,是否有误人子弟。 学堂之中,书声琅琅,荀爽坐在讲台之上,肃穆庄严,不似往日活泼。 荀况暗自点头。 许多鱼邀请荀子:“何不去讲上一课,让学子们沐浴儒家光辉?” 回赵之路遥远,荀况许久不曾宣讲,心中痒痒,一时冲动,走上讲台,开始教导。 起初,荀况讲劝学之道:“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后来,在许多鱼和赵政的刻意引导下,荀况思及自己仕途落魄,索性在这一方小天地,讲起自己的执政主张。 “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疆,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 赵政听得如痴如醉,收获颇丰。 荀况对这个举一反三的聪颖公子,印象深刻,很是看重。 到最后,这一堂课竟成了赵政的专属一对一课堂。 课后,赵政跟在荀况身后,虚心请教学业,一个愿学,一个愿讲,相得益彰。 待到晚饭时,荀况想收赵政为徒,却猛然发现,自己竟还不知公子姓名。 “赵政,秦人质子政。”赵政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荀况浑身一僵,怎会是秦国质子? 荀况十分为难。 世人皆认为秦乃虎狼之国,秦军为虎狼之师。 在儒家眼中,从戎地崛起的西秦绝非正统政权,只会凭武逞强罢了。 而且,秦国上下奉法家为圭臬,然而儒法相斗,所以“儒者不入秦”成为儒门弟子约定俗成的准则。 “请荀子教我!”赵政屈膝而跪,两手相叠拱地,头慢慢俯及于地。 荀子左右为难,若非这身份,必定是要收下此佳儿的。 “你想学什么?” “学帝王之术,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赵政一直保持稽首的姿势。 荀子跪坐,思索良久,过往授业之路,历历在目。 人生已过大半,理念却难以舒张,这一身学问,难道要带入黄土之中吗? 赵政虽秦国质子,但天资聪颖,更胜在年幼! 若有朝一日,赵政能归秦…… 第18章 使者归邯郸 荀况最终还是收下赵政为徒。 “恭喜阿政,喜得良师。”许多鱼为赵政感到高兴。 赵政亦是喜笑颜开,难得地露出小儿之态,日日伴荀况左右,聆听教导。 廉颇十分吃味:“本是为你寻的良师,却被赵政这小儿抢去。” 许多鱼为廉颇调制茶汤,小炭炉上茶香袅袅:“我已有天底下最好的师傅,何必再去拜师?” 廉颇勾起嘴角,忍不住指点许多鱼:“你这茶水调得浓稠些,多加羊脂。” 许多鱼手一抖:“师傅何不尝试下茶汤原味?” 把茶煮成羹状,是自己做的最大的妥协。 绝对不要往里面加什么肉脯,羊油。绝对不要! 廉颇不满意道:“这与吃茶沫子有甚区别?我来!你这般不善家务,以后出嫁得预备许多陪滕才是。” 许多鱼给廉颇让开地方:“我为何非要嫁人不可?就算嫁人,也不要滕妾。” 廉颇嗤笑:“看你家阿政,能不能做到吧。” 许多鱼没搭理他,时不时就往自己和阿政中间下蛆,才不上这当。 “你阿翁派人来信,可看了?”廉颇尝一口原味茶汤,苦得龇牙咧嘴。 许多鱼在一旁捣乱,往里面加杏干:“看了,阿翁让我在师傅家,莫要调皮捣蛋。” 廉颇大眼一瞪:“听见没,再有上次之事,我便告你阿翁,让他派人将你领归家去。” 许多鱼没犟嘴,淡淡道:“师傅,你信我。若是赵惠文王在位,秦赵之间,还得两说。如今这位赵王,心胸狭窄,将阿翁与师傅……” “许多鱼!勿要胡言。”廉颇赶忙制止这胆大包天的小女郎。 许多鱼垂眸:“师傅,若有朝一日,我与阿政回秦,你带着师娘,兄长,与我们一起离开吧。” 廉颇疼惜地抚摸许多鱼的头顶:“傻女娃,我如何能走?我走之后,谁能守护赵国?” “报!”一名军士快马加鞭,于门前下马,快奔到院中。 廉颇正色道:“何事?” “秦军进攻韩国上党!” 廉颇微不可查地瞥一眼淡定如初的许多鱼,便传唤门客于书房商议大事。 终于还是来了。 许多鱼将剩下的茶汤,嚼碎咽下肚,起身去找黑豚。 黑豚带许多鱼来到一家民舍中,楼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哪有初见时的趾高气昂? “使者,许久不见。”黑豚为许多鱼搬来一张椅子,这是毛颖按许多鱼的要求所做。 许多鱼坐下,整理衣袍,阳光自身后照入屋内,犹身披万丈金芒。 楼盛捂住双眼,双膝跪拜:“小娘子,盛知错了,定不敢再打公子政的主意。” 许多鱼玩耍手中的马鞭,一鞭便卷起陶翁,朝院中扔去,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楼盛浑身瑟瑟发抖,低头不敢直视许多鱼。 “使者,颇令我失望。” “女,女君,意欲如何?盛必定竭尽全力。”楼盛鼻涕横流,心惊胆战。 许多鱼声脆如珠落玉盘:“使者,你收受赵括的贿赂,可曾知会你兄长楼昌?” “未,未曾。”楼盛磕磕巴巴地回答。 “你兄长楼昌与秦国联系紧密,若得知你暗中加害秦国公子,你猜,你兄长会如何做?” 许多鱼望着低如尘埃的楼盛,心中既庆幸又失望。 七国争雄,出多少英豪,偏偏此人毫无气节可言。 楼盛迟疑,兄长亲近秦国为真,但私底下还有联络? “秦王在位多年,得秦相范雎相助,实行远交近攻的战略近十年。赵国境内有多少士人,心在秦。使者心中可有数?” 楼盛摇头,赵国境内,对秦的态度很是摇摆不定,时而亲秦,时而抗秦。 许多鱼挥手示意,黑豚将一个木箱子放到楼盛面前。 “打开。” 楼盛颤抖着双手,打开木箱,金灿灿的金饼填满木箱,晃得楼盛眼睛疼。 “女君这是?”楼盛更害怕了,这金子属实烫手,不敢拿。 许多鱼和善道:“我仰慕你兄长及平阳君久矣,只要使者愿为我引荐,我不仅放你自由,这箱金子将作为谢礼,感谢使者不计前嫌,鼎力相助。” “若是没有引荐……”楼盛不想掺和此事,这女君摆明了所图甚大。 许多鱼的语气更温柔了:“此地离邯郸路途遥远,游侠遍地,偶尔爆发一点冲突,想必大王能理解。” 楼盛不停地擦着头上冷汗,哆哆嗦嗦道:“小事一桩,盛必定不负所望!” 许多鱼命毛颖,毛雪一起跟随楼盛回邯郸,游侠在旁护送。 回邯郸之时,楼盛不再提带赵政回邯郸之事,本来赵王就没将赵政放在心上。 想必,分兄长一半金子,兄长定能摆平赵王。 楼盛的贴身随从见毛颖毛雪两人,给楼盛出主意:“主君,何不?” 随从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楼盛左右四望,见没特殊动静,长舒口气,怒骂随从:“长点脑子,你可知那些游侠是何人?” 随从不明所以:“不过是游侠而已,邯郸城内随处可见。” 楼盛的心一揪:“怕的就是这个随处可见!女君手下的游侠,是楚墨!” 随从冷汗直冒:“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的墨家?” 楼盛酸溜溜道:“正是如此,这女郎不知走何运,竟得楚墨相助。” 随从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言。 墨家齐心,虽已三分,但楚墨多游侠,武力甚强。 不能奈赵王如何,对付自己,甚至楼家,就跟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这小娘子真是太低调,早露出这一手,谁敢欺辱她? —— 见使者楼盛终于离开封地,廉颇将许多鱼叫到书房内,从一块地板缝隙中,抠出一个小陶罐。 “师傅,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许多鱼好奇地问。 廉颇示意许多鱼小点声,然后摊开被褥,将陶罐里的东西倒在被褥上。 一个两个…… 竟然是或大或小的金锭,偶尔还能见几串铜钱,还有一两颗珍珠。 廉颇拿走铜钱,努努嘴:“这些你都拿走吧。” 许多鱼错愕,嘴巴张得大大的:“我,我不缺钱。临走前,阿翁给了盘缠。” 廉颇竖起眼睛,没好气道:“叫你拿,你便拿。怎得如此不爽利?” 许多鱼迟疑,最终还是开口问:“师娘知道这事吗?” 廉颇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心虚地说:“我乃一家之主,难道事事都要给你师娘言吗?” “师傅,这莫不是你的私房钱?” 廉颇可耻地犹豫了一下:“莫告知你师娘。” 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口。 “何事不能对我言?” 第19章 玉不琢,不成器 “夫人。”廉颇大手一挥,想要卷起被褥。 廉老夫人手捧一个小木盒,缓缓走进来,没好气道:“就你那点钱财,谁稀罕?” 廉颇动作凝滞,一脸尬笑讨好:“夫人,这钱财……” “闪开。”廉老夫人挤开廉颇,坐到许多鱼面前,伸出柔软的手,将一根金簪插入许多鱼发髻中。 “身着短褐,确实方便练功。但囡囡是女郎,还需首饰朱钗,打扮一二。” 许多鱼手足无措,不明白师傅师娘这是何意。 廉颇吹胡子瞪眼,对着廉老夫人吐糟:“说她精明,偶尔却蠢笨如猪。连头上珠钗都不见了,当谁不知她囊中羞涩呢。” 廉老夫人轻锤廉颇的肩膀:“怎可这般说囡囡?囡囡,我们是你师傅师娘。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子女遇到难处,怎不与家人说?” 许多鱼红了眼眶,上辈子无父无母,习惯了一人抗下所有事情。 没想到来到千年之前,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情。 廉颇将自己多年攒下的私房钱,一点一点拢好,放到许多鱼手中。 “楼家兄弟贪财,想来你为了赵政,耗尽私房。我留下几串铜钱买酒喝,余下的你都拿走。” 廉老夫人连连叹气:“你可是将蔺公给你的嫁妆,全填了进去?” 许多鱼呆愣住:“师娘怎知那是我的嫁妆?” “蔺公拳拳爱女之心,深恐你持千金过市,会遭人暗算,便写信于我们,托我们多加看顾。” 许多鱼的眼泪终于滴答下来:“阿翁……” 廉老夫人轻抚许多鱼的后背,十分忧虑:“囡囡,我们绝非挑拨离间,然,你付出颇多,可值得?人生数十载,这少时情义,最是易变。” 廉老夫人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彻底把话摊开:“阿政若是能成功回秦,他日登上高位,你又当如何?阿政若不能归秦,当日秦异人过的日子何其贫苦,你心高气傲,如何忍受?” “师娘,未来不可知,我还年少,自当锐意进取。若瞻前顾后,岂不枉为少年?”许多鱼抱住廉老夫人,埋首夫人膝上。 “师娘,阿政敢负我,我便一刀两断,绝不拖泥带水。” 廉老夫人理了理许多鱼鬓角碎发,心中暗叹,却将木盒推给许多鱼:“日后,你是走是留,皆少不得钱财。” 许多鱼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摞摞整齐的金饼。 许多鱼不肯收:“师傅家中银钱紧张,我岂能再伸手?” 廉颇不乐意道:“小瞧谁呢?我征战多年,还有诸多草场,我还能少得了银钱?” 可是…… 廉颇拉起廉老夫人往外走,嘟囔道:“休要小家子气,忒不利落。” 可是,虽有草场,却要养战马。虽有战获,却要抚恤士卒。 若非师娘持家有方,廉家人口稀少,恐怕早就入不敷出。 何况当日,师傅还拿出钱财贿赂楼盛…… 许多鱼小心擦拭每一块金饼,偷听到三人谈话的赵政坐在旁边,不知在思索什么。 许是受到秦国进攻上党这个消息的刺激,廉颇对许多鱼的教学越发严苛,透露出一丝急切。 “站直!”廉颇狠抽许多鱼的小腿肚。 许多鱼正在蹲马步,双手提重锤,平举与胸前。 浑身被汗浸湿,所立之处,沙土湿润。 廉老夫人坐在廊下,心疼地看着师徒二人。 廉小夫人命仆人准备浆饮,置于井水之中,只待师徒休息,便能喝到冰凉的浆饮。 当烈日升到头顶,廉颇这才允许休息:“休憩一炷香,随后练剑。” 廉老夫人轻柔地擦拭许多鱼额上的大汗:“囡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无论你所求为何,强健的体魄是你的基石。” 许多鱼的小腿肚直发颤,每一处肌肉都在叫嚣着已到极限。 “师娘,我明白,我不会退却的。” 见许多鱼说话有气无力,廉小夫人连忙奉上一碗浆饮。 凉爽甘甜的浆饮自喉咙滑下,暑气和疲惫一扫而空,许多鱼觉得自己还能再战五百年。 “起身,今日教你廉家剑术!你瞧仔细!”廉颇起身,随身利剑杀气凛然。 廉老夫人擦汗的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许多鱼擦干头上最后一滴汗。 廉小夫人没有这般好定力,惊呼:“祖传剑法?郎君都未曾习得!” 廉颇置若罔闻,一面演示,一面讲解:“力刺则入,击则断,旁击而不折,此剑之利也。” “技法有为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 廉颇依次演示一遍之后,对着院中圆木墩蓄力一击,只见木墩碎裂成碎片,向周遭溅射。 “然,战场之上,以败敌为主。我们要摈弃繁锁,以劈砍为主,削刺为辅。” 许多鱼接过剑,一一将动作复制一遍。然而,毕竟年岁还小,身高不足,挥剑不流畅。 廉颇紧缩眉头:“这剑法,你熟记心中,日日演练一遍即可。” 说完,随身亲卫抬出一物,一根长长的铁链,两端连着铁球。 “这叫流星锤,起源于飞石索。有军中将领将其改造成铁制,藏于身上,充做暗器。” 亲卫放出一笼野鸡,野鸡扑腾翅膀,四处逃散,廉颇用流星锤将其全部击落。 许多鱼看着满地的野鸡尸体,鸡头被砸成肉饼,俱是一击即命。 “你年岁还小,但力大如牛,挥不动枪剑时,便用流星锤防身。” 廉颇恨不得将一口气将许多鱼喂成大胖子。 许多鱼心中不安:“师傅,可是出事了?” 廉颇坐在长廊上,紧挨着夫人,语气怅惘:“我已年近古稀,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朝一日,不幸战死沙场。夫人有符儿照顾,可你前路坎坷,谁能护你无忧?” 廉老夫人握住廉颇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廉小夫人别过头,小声啜泣。 许多鱼泪眼模糊,喉头哽住,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良久,许多鱼哽咽道:“是徒儿不孝,连累师傅师娘担忧。” 赵政站在角落树荫下,几不可闻地轻叹。 夕阳西下,为院中众人镀上一层橘黄暖光,温暖中带着一丝落寞。 匆匆的脚步声,打破这一片静谧。 “主君,有一队军士靠近村落!” 第20章 雁门郡李牧 不等廉家军戒备,对方就派人前来自报家门。 “驻守雁门郡的李牧?!”许多鱼惊呼,他怎会来此地? 廉颇斜楞一眼许多鱼:“不得无礼。怎可直称李将军名讳?” 许多鱼连忙向来人道歉:“是我之过,望李将军不要介怀。” 士伍回去后,告之此事。 李牧心胸宽广,对这等小事,丝毫不在意,反而因能得见信平君廉颇,非常高兴。 廉老夫人对这坐如钟,行如风,为赵国抵御匈奴的青年男子,十分喜爱,特备以炙肉为主的晚宴作为招待。 鹿肉,猪肉,甚至还有牛肉,均被切成小块,穿成串,撒上盐粒,放在火上炙烤。 浓郁的焦香,引得众人十指大动。 再配上数种酱料,口感丰富。 许多鱼对这些酱料敬谢不敏,其中有好几样是赵政命人所制,里面可是加了蚂蚁和昆虫的卵! 李牧红光满面,浑身沾染米酒的甜香:“多谢将军和夫人的盛情款待。” 廉颇为人素来耿直,自觉已和李牧相熟,便问:“你不在雁门郡守卫边疆,怎会来此?” 李牧摇头苦笑:“大王责备我坚守不出,便将我召回。” 廉颇心有戚戚然:“用兵之道,非求一时勇猛……” 廉颇吞下剩余的话,举杯与李牧共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多鱼本想挑唆一番,不过想想在这个场合,若自己真敢这么做,师傅定会赏自己几鞭子。 罢了,还有些时日,能撬一个是一个。 或许是因为处境相似,李牧决定在廉府多呆些时日。 廉颇封地三分之二为牧场,另外三分之一为中等田。 李牧蹲在田地前,仔细观察田里产量,侧身问亲卫:“你看这田里产量,可是比其他地方要高?” 亲卫是农民出生,一打眼就能判断出这田地的异样:“回禀将军,确实要高。而且这田明明是中等田,作物却不比上等田差。” “这是为何?”李牧困惑,难道是廉家有特殊的种植技巧? 刚下课的荀子解释道:“因为这里汇聚了全天下的农家子弟。” 李牧起身行礼:“在下李牧,多谢老翁解惑。” “雁门郡的李牧?我是荀况。” 李牧:“久仰荀子大名,无缘得见,没想到荀子竟在廉将军府上落脚。” 荀子大方解释道:“我儿的主君在此,我便来这里看看。” “廉将军?” “非也,是廉将军的闭门弟子。” 李牧迟疑,廉将军的闭门弟子只有昨日晚宴上的那个小女郎。 荀子一眼就瞧出李牧的疑惑,肯定道:“正是那位小女君。” 李牧长大嘴:“可女君,年不过十,可是某位宗室女?” 荀子指着远处的山丘,语带敬佩:“那些农家子亦是在女君麾下,他们为女君种植神物。” “这些农田?” “虽然许行等人精力主要在种植神物上,但一有空便会下山指导,故而这些田地要较以往要丰产许多。” 正在两人交流时,村落尽头乌泱泱来了一群人。 李牧握紧腰侧配剑,身后亲卫迅速结阵,将荀子守护阵中。 “囚吾,发生何事?”荀爽从李牧身后窜出,对着人群大喊。 一名高个子,身穿打满补丁的粗麻短褐的男子,回过头来,见是学堂里的夫子,严肃的面容上,神情缓和。 “夫子,是有山贼将村民打伤,我们带他们归家去。” 见是村民,李牧的动作一缓,却仍没放松警惕。 荀子却主动示意亲卫让开:“李将军,无碍,吾与这些农人相熟。” 囚吾带着村民们走近,血迹滴答一路,伤者的家属掩面哀泣。 这波伤者有五六人,其中有三人一旦有农闲时间,便会蹲在学堂外,跟着学子们一起背书。 荀况和荀爽都不曾驱赶,双方默契地保持距离。 荀爽见那张熟悉的脸上,已呈青灰之色,忍不住道:“去找医者吧。” 囚吾摇摇头,将伤者轻轻放在地上,只见其腹部被破开一个大口子,肠子流淌一地。 伤重至此,神仙难医。 伤者有出气,无进气,却仍直勾勾望着荀爽和荀况的方向,嘴唇蠕动。 囚吾凑到耳边,仔细听遗言。 但没说几句,伤者便断气了,只余亲眷们伏地痛哭。 囚吾红着眼眶,哽咽道:“狐让我向夫子们道谢,只可惜无缘得见书中世界。” 说完,囚吾对着刚来不久的廉颇和许多鱼叩拜。 “狐说,有幸生为赵国人,得主君庇佑,得以安稳长大,恩情待来世再报。” “狐说,感恩女君大义,感恩许郎君指点,让家人得以饱腹。” 狐,原来他的名字叫狐。 生得卑贱,死亦平凡。只有这一腔真情,让众人触动。 荀爽恍恍惚惚,自己随手的善举,竟然让他铭记于心吗? 闻讯赶来的许行,悲悯地叹息:“他是最好学,最勤奋的农人。他伺弄的农田,是全村落产量最高的。本打算收成之后,便收他为徒……”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满地打滚,却不敢奢求贵人为之报仇。 山贼只敢抢劫普通平民和农人,见到贵人的车队,便远远躲开。 故而,只要山贼不犯到自己手上,贵人们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多鱼的脸火辣辣地疼,老妇人一声声的哭诉,就像一个个巴掌,将许多鱼近来的志得意满,扇个稀巴碎。 廉颇给伤者抚恤了些银钱,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许多鱼坐在长廊之上,头顶上的月光皎洁无暇,似乎不因人间悲喜而动容。 “阿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政陪坐在旁边,一起抬头看月亮:“何错之有?” “我本意为天下万民请命。可我收拢农墨两家,强留荀爽,贿赂使者,欲搅动风云。我的眼睛看向远处,看向高处,却从没看向脚下的这片土地。” 阿政的眼睛里,倒印着月下的许多鱼:“看见了又如何?看不见又如何?” “没有农家,你如何让天下人不忍饥挨饿?没有墨家,你如何保证自身安危?” 赵政站起身,远眺秦国方向:“没有权势,你再多的抱负都是空谈!荀子才富五车,却仕途暗淡。李牧武德充沛,却只能回邯郸。廉将军,蔺公……” 赵政走下长廊,握住许多鱼的双手,眼睛直视许多鱼,一字一顿,似乎想要将话语刻进许多鱼的心里。 “多鱼,唯有权势,滔天的权势,才能让我们如愿以偿。” “阿政,你所求为何?”许多鱼在赵政漆黑的眼眸里,看到小小的自己。 赵政摸摸许多鱼的脑袋:“我所求,甚多。” 第21章 清山贼 第二日清晨,许多鱼来到廉颇院中时,廉颇已身批甲胄,整装待发。 “师傅?” “穿上!”廉颇扔给许多鱼一套小型甲胄,做工极其精良,在胸前还加了一副护心铜镜。 许多鱼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甲胄,厚厚的重量压在身上,极其不习惯。 “廉将军,亲卫已整装。”李牧也是身穿战甲,手持长枪。 许多鱼更是一头雾水:“莫不是有敌来犯?” 李牧望着许多鱼的眼里,竟然含有一丝羡慕:“非也,廉将军欲清山贼。” 廉颇板着脸道:“李将军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顺人和之情,详安危之势。你要多学一学。” “喏!”许多鱼懂了,这是要现场教学,薅李牧的羊毛。 许多鱼骑上红枣马,紧跟大部队。 廉颇见许多鱼终于展露笑颜,心下一松。 “廉将军,何不将心意与女郎言明?”李牧十分羡慕许多鱼,有如此宠爱的长辈。 廉将军沉吟片刻,决定跟李牧吐露一点心声:“我家这女郎,是将才的身,圣人的心。心思又重。便是国君,也不会像她这般,将全天下的人抗在肩上。” “女郎仁善。” 廉颇叹气:“我与她阿翁,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战场冲杀,朝堂风云且由我们来抗。” 李牧建议道:“我观女郎颇有孝心,若廉将军和蔺公坚持……” “雄鹰折断翅膀,老虎关在牢笼,幸耶?” 李牧再次羡慕了,这个年代,有几家的家长,会对子女如此纵容? “师傅,我去前面探一探!”难得有实战的机会,许多鱼不仅没害怕,反而兴致勃勃。 廉颇黑脸,呵斥道:“回来!自有斥候去探,你的兵书怎么学的?” 气不过,廉颇对着许多鱼闪亮亮的甲胄上,狠抽一鞭子。 这顽皮的猴,不用鞭子抽,便会撒手就没! 许多鱼被骂,就像滚刀肉一般,对着廉颇咧嘴笑,笑得廉颇一点脾气都没有。 “李将军!”许多鱼大大的杏眼里,充满渴望。 快点吧,开战!让我看看驻守雁门郡多年的李将军,是什么样! 李牧好笑不已,开始为许多鱼讲解此次用兵。 “斥候已查明,这三座山中,有四股山贼。最大的一股,便是袭击村民之人。此次行动,女郎打头阵,我和廉将军给你压阵。你可敢?” 许多鱼擦拭手心里的汗,重重点头:“我敢!” 李牧安抚道:“女郎无需担忧,山贼不过百人,所持是木棍。无论是士气,兵械,人数均不占优。胜者在你。” 廉颇这次带来的是军营里的尖兵小队,与许多鱼十分相熟。 士伍们加油鼓气道:“女郎,你拿出在军营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气势,说不定山贼会闻风而逃。” 许多鱼没好气地嘟囔:“那是你们让着我呢。” 士伍们哈哈大笑。 到达山脚下,李牧和廉颇退至最后,由许多鱼主导这次剿灭战。 “甲一,你率五人小队守住西侧小路,阻断敌军向左侧两股山贼求援。” “喏!” 许多鱼清清嗓子,刚才发令时,因太过紧张,有些破音。 “甲二,东侧小路由你率五人小队守住。” “喏!” “木一,你率十人小队绕至山后,守住洣河!” “喏!” 许多鱼的脑海里浮现一张立体的地图,竭尽所能先堵住对方求援的路子。 “剩余士伍,跟随伍长,分兵潜藏入山!” “喏!” 许多鱼等人在山寨门前集合。 说是山寨,真是太过夸张。 不过是由一些歪歪扭扭的细小树枝,做成栅栏,围成一圈。 里面是低矮昏暗的茅草屋,横七竖八躺着一群瘦骨嶙峋的山贼。 许多鱼当机立断,决定全军压上。 “杀!”上过战场的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山贼,那是跟切菜一般简单。 山贼们丝毫提不起任何斗志,只知道四处奔逃。 “降者不杀!”许多鱼大喊。 士伍们也跟着喊:“降者不杀!” 大部分的山贼听到这话,眼睛发光,果断地跪在地上求饶。 唯独一个十人小队,围成一圈,在负隅顽抗。 “女君,那便是山贼首领,手里有铁器。” 许多鱼抽出流星锤,对准他们的膝盖一扫,山贼首领瞬间倒地。 士伍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捆绑。 搜索山贼营寨,发现只有一瓮小米,还有一个被打晕的男子。 “带回去!” 山脚下,廉颇骑着马转来转去。 李牧被晃得头晕眼花:“廉将军,无需担忧,这股山贼实力低微,仅凭一列老卒便能全部拿下。” “我知,然,刀剑无眼,万一有个意外……”廉颇越想越担忧,打算带人上山。 恰在此时,那小泼猴正从山上蹦跳着下来,一点也不稳重。 “师傅!我们大获全胜,无一人受伤!” 廉颇捋一捋胡须,正色道:“要戒躁戒躁。” 许多鱼笑弯了眼睛:“喏!” “你欲如何处置山贼?” 许多鱼早在回来路上,便想好了对策:“许行等人正愁人手不够,山贼便交予他们,开荒去吧。” 廉颇点头。 士伍们将山贼头领带到阵前,头领两股战战,哐哐磕头:“求贵人饶命,我愿去开荒!” 廉颇再问许多鱼:“这十人,你欲如何处置?” 许多鱼一愣:“关入狱中?” 廉颇摇头。 山贼头领哭得眼泪鼻涕到处流:“女君饶命,小人上有小,下有老,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去做的山贼。” 许多鱼嗓子干涩,哑声问:“杀了?” 廉颇满意地点点头,将一把锋利的剑放到许多鱼手掌心。 许多鱼顿时觉得手中的剑,有千斤重:“他们已经投降了。” 廉颇坚持地等待许多鱼动手。 李牧解释道:“女郎若想用战俘,这些领头人必杀不可。” “若是不用……” 廉颇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全部杀掉。” 所有的山贼只敢低声哭泣,不敢高声求饶。 许多鱼迟迟没有动手。 杀人,非自保情况下的杀人,杀毫无反抗力的人…… 许多鱼的眼泪扑簌簌直掉,曾经的三观与现实的拉扯,将许多鱼撕裂成两半。 许多鱼的手上突然覆上一双带着薄茧的手。 赵政从许多鱼身后,与许多鱼一起握住剑:“别怕,很简单,就像砍木桩一样,这么用力一挥!” 滚烫的红色鲜血溅了两人一脸,血腥气扑面而来。 山贼睁大眼睛的头颅,滴哩咕噜滚到许多鱼脚下,死不瞑目地看着她。 “还有九个,他们皆是该死之人,动手!多鱼。” 许多鱼机械地重复举剑,然后用力劈下的动作。 随着动作的落下,地上滚落的头颅越来越多。 山贼们的哭泣声,离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骗子,这跟砍木桩一点也不一样,刀剑插入骨骼的滞涩感,唯有果断的下手才能将其消除。 第22章 风云渐起(1) 将山贼首领砍头之后,许多鱼再次带兵清理剩下的三股山贼。 剩下的山贼连一点反抗都没有,见到官兵,直接缴械投降。 回村之时,廉颇将十个人头穿成串,绑在许多鱼的坐骑上。 “这是你的战利品,带回去。” 头颅披头散发,上面全是血迹与泥土,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许多鱼。 许多鱼脸色煞白,一阵反胃。 廉颇站到许多鱼面前,居高临下道:“你是想在众将士面前,展现你的软弱?” 许多鱼咬牙,紧闭牙关,头发被汗湿成一缕一缕。 一旁的李牧扶许多鱼上马:“慈不掌兵,你总归要经历这一遭的。” 许多鱼催动战马,浑身汗毛直立,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身后看着自己。 “昂首挺胸!今日,你是剿匪成功,凯旋而归的战士!”廉颇紧跟在许多鱼身后,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当队伍走到村落门口时,村民们自发地欢呼,叩拜。 “拜谢女君!” “这天杀的山贼,还我儿命来!”老妇人扑向被捆绑的山贼,左右开弓。 山贼们佝偻着身子,任由村民打骂。 许多鱼用剑斩断系在马屁股的绳子,一大串人头叽里咕噜滚到村民面前。 “这便是贼首,任由尔等处置。” 囚吾扶着一名瞎眼老人,来到头颅前。 瞎眼老人先是颤颤巍巍地磕头叩拜:“拜谢女君,拜谢主君。” 然后瞎眼老人从囚吾手中接过大石块,摸索着找到一颗头颅,带着快意的笑,一下接一下,重重砸去! 红白混合物溅射他一脸,他却浑然不在意,只带着满腔恨意将头颅砸成一滩肉泥。 “伯伯,该轮到我了。”年轻女子接过瞎眼老人手里的石块,对准另一颗头颅用力砸。 许多鱼没再看这一幕场景,便骑马回府。 廉老夫人并不知今日所发生的事,以为许多鱼纯粹是去打个酱油,长见识。 晚宴,廉老夫人特意为许多鱼准备了肉羹,将鹿肉,牛肉切成碎末,加上一个鸡蛋,炖煮而成。 许多鱼腹中饥鸣,却无法将肉羹下咽。 “囡囡,可是身有不适?”廉老夫人担忧地问。 许多鱼正在长身体,胃口极好,平日这样的肉羹,一顿能干三碗。 廉颇和赵政吃得很香甜,奔波一整日,急需补充能量。 廉颇一抹嘴,毫不在意道:“无需管她,今日刚杀人,没缓过劲。明日便好了。” “杀人?!你这老货!”廉老夫人气得眼泪直冒。 逼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女郎去杀人,这是要作甚? “符儿十三岁才开始上战场,你怎可?” 廉颇这次没求饶,反而态度十分坚定:“这次只是剿灭山贼,与上战场厮杀相比,相差甚远。况且,符儿有我相护。就这泼猴所选的路,谁能护她?” 廉老夫人讷讷不言,只垂头抹泪。 许多鱼伸出手替廉老夫人擦拭眼角的泪珠:“师娘,我无事,只一时不适应。” 说完,许多鱼强忍恶心,将肉羹灌下肚。 这一晚,许多鱼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却没想到沾床便睡死过去。 —— “女君,这人如何处置?”黑豚拎着一名男子,守在廉符门外。 这人朝天鼻,端肩膀,凸额头,塌鼻梁,罗圈腿,此时像个小鸡仔一样被黑豚拎着。 许多鱼上下打量一圈:“你是何人?” 男子满脸笑容,作揖道:“拜见女君,吾乃蔡泽。” 蔡泽,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许多鱼疑惑地问:“我们可曾见过?听上去有点耳熟。” 蔡泽不着痕迹地扫一眼许多鱼:“吾曾去往邯郸自荐,或许是那时见过?” 许多鱼拍巴掌:“想起来了。你曾找唐举算过命!” 蔡泽挑眉,确实是找唐举算过命,但那是在燕国的事,女君从何得知? 许多鱼尬笑:“蔡郎君可有去处?若无旁的打算,何不留下?恰好,我的农庄缺一账房。” 黑豚拧拧手腕,若有若无地瞥向蔡泽。 蔡泽立刻叩拜:“谢女君赏识。” 蔡泽脸上感激涕零,心里却暗暗发苦,这怕不是进了土匪窝?这女君行事,怎么这般粗暴?着实命苦! 得一智才入麾下,许多鱼失落的心情有所好转。 历史上蔡泽善变多智,深谙月满则亏的道理,任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秦始皇四朝秦相,堪称秦始皇的左膀右臂。 提前几年为阿政卖力,不也挺好? 许多鱼左摇右摆地晃荡进军营,被巡视的廉颇逮个正着。 “今日军营卫生由你打扫!”廉颇恨铁不成钢地扔下责罚,便回大帐。 许多鱼欲哭无泪,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或许,这就是搜罗人才的代价吧。 “女君,我的营帐颇为凌乱,委屈您屈尊打扫,多不好意思。” 许多鱼没好气道:“真不好意思的话,那你就自己打扫。” “哈哈,那岂不是辜负将军的一片心意?” “女君,您千万别去蓝田的营帐,那厮脚臭能退敌!” “胡说!休要污蔑我!女君,您最后一个去我营帐啊,我先收拾一番。” “女君,大可放心,我们队伍的营帐最是干净,铁定不用劳动您一根手指!” 蓝田拆台道:“那可不呗,你的饷银怕是全部交给营外的寡妇了。” 众人哄笑。 营外有一波女子,为士伍们做些浆洗缝补的琐碎活,换些铜钱维持生计。 也有一些顺便解决生理需求的,廉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君在此,你的嘴可有点把门吧。” 蓝田对女君讨好道:“女君,我保证监督好这群家伙,不给您添麻烦。” “那可不成,是廉将军吩咐的,你要抗命不成?” “没错!” 说是这般说,等到下值之后,许多鱼打扫军营时,军营已经一尘不染。 士伍们把自己和营帐收拾得干干净净,怕是连结婚时都不曾这么干净过。 就连士伍们以往偷奸耍滑,偷偷藏匿垃圾的地方,这次都被他们清理完了。 在大营门口等候的廉颇见状,冷哼:“你们便惯着她吧!” 亲卫小声顶嘴:“最惯着女君的,难道不是将军?若真想责罚,罚跑圈便是。” “就你有嘴!”廉颇瞪一眼亲卫。 许多鱼踏着夕阳和廉颇一起归家。 “师傅。” “何事?” “无事,喊喊你。” “无聊!”廉颇步履悠闲,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第23章 风云渐起(2) 秦国武安君白起夺取韩国的野王,阻断了韩国和上党的通道。 这个消息由交替奔驰的战马带向六国,传遍天下。 廉颇坐在长廊下,用麻布擦拭自己的佩剑。 正午的阳光,明亮刺眼,让廉颇一阵恍惚。 在院中练习流星锤的许多鱼,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师傅,我可否能休息会?”许多鱼喘着粗气,问道。 廉颇缓过神来,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善。” 许多鱼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汗巾,一屁股坐到廉颇旁边。 “师傅,我说过,秦国会胜利的。” 廉颇小心地将剑尖离许多鱼远一点:“坐远点,勿要伤着你。” “师傅,韩国会怎么做?” “不知。” “大王会如何做?” “亦不知。” 许多鱼没好气地埋汰廉颇:“赵国名将,便是这般没政治觉悟的?” 廉颇随手挥两下剑,剑锋依旧犀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惧?” 许多鱼不死心,小嘴继续叭叭:“上党被韩赵两国一分为二,我若是秦王,得韩国上党之地后,必将再谋赵国上党!” 这话恰好被来辞行的李牧听见,李牧戏谑道:“多亏女郎不是秦王。” 廉颇眼带笑意:“她本就傻,你还忽悠她。” 许多鱼不服气,梗着脖子问:“我何错之有?” 李牧笑弯了眼睛:“错在你低估了赵国的实力。” “论兵力,自赵武灵王时起,赵国胡服骑射,全民皆兵。” “论钱财,赵国所铸钱币为七雄之冠,农田肥沃,牛马羊群一望无际。光邯郸,人口便高达数十万之巨。” “论器利,赵国有五座大型冶炼基地,富有铁兵器。” “故而,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秦只敢远交近攻,若六国联合,秦岂有不退之理?” 许多鱼虽知历史,但历史只是历史,中间缺乏的细节何其多? 傲慢,自己委实是太过傲慢! 许多鱼深刻反思,再次提醒自己,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也许一个小人物的一念,便会改变整个历史进程。 李牧说完这番话,便向廉颇告辞,大王命李牧归邯郸,路上不宜耗太久。 廉颇纵有千言万语,只凝做一句:“珍重!” 李牧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 飞驰的马蹄掀起一阵阵尘土,扑许多鱼一脸。 许多鱼咔咔咳嗽:“师傅,这路是不是该修一修?” “你出银钱?” 许多鱼闭嘴,今日师傅心情不美,少惹为妙。 许多鱼回到住处,院中空无一人,赵政这段时日,日日夜夜跟随荀子学习,废寝忘食。 上党,上党…… 许多鱼躺在长廊上,侧头看着树下斑驳的光影,在廉府的点点滴滴,于脑海中一一浮现。 繁乱的思绪,让许多鱼无法午憩。 许多鱼干脆起身,在村落中漫无目的地溜达。 “女君!”一名个子矮小,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将一篮子用杂草编制的小兔子,小老鼠,轻轻放在许多鱼跟前,然后飞速跑开,站在远处朝许多鱼羞涩地笑。 许多鱼拎起小篮子,这个篮筐竟然也是用杂草编制的,但被打磨得十分顺滑。 篮子里有可爱的草编小蝴蝶,小螳螂等等,小男孩甚至用黑色的草籽充作眼睛,质朴又充满童趣。 许多鱼高声道谢:“吾很欢喜!” 小男孩闻言,清澈的双眼亮晶晶的,高兴地原地蹦跶。 囚吾扛着锄头走过来,两脚满是泥泞:“他叫狐崽,他阿翁就是狐。那日,见女君多看了几眼他手中的草编小兔,便认定女君喜欢草编动物。” 许多鱼回忆半天,却想不起何时见过。 “他每日都会挑最好的草,用晨露洗刷得干干净净,用心打磨,编成最精美的动物。” “村民们笑话他自作多情,女君怎会喜欢这粗鄙之物?小崽子们欺负他,将做好的草编动物扔进水塘里。” “他还是在日出之前起床,采草编制,只为等待今天的这一刻,将他心中最好的礼物送给女君。” 许多鱼细细摩挲着手中粗陋的草编动物:“为何?” 囚吾望着即将丰收的麦田,轻声道:“为女君剿匪,为女君命许郎指点我们农作。” “贵人的眼睛,看天看地,看山看水,却看不到地上劳作的我们。只有女君愿意垂眸一瞥。” 许多鱼内心沉重:“我所做的,微不足道。” 囚吾咧嘴笑道:“一点点即可。我们所求不多。” 村里藏在门后偷窥的小孩子们,见女君真的收下卑贱之物,且不曾发怒,小小的心瞬时蠢蠢欲动。 “女君!” “还有我!” 一个个小小的身影,像探出头的小耗子,将礼物送到许多鱼脚边,便飞速逃回门后,小心翼翼地观察许多鱼的动静。 许多鱼低头,这里有用木头雕刻,能握在手掌心的小桌子,小板凳,有晒干的果子,有发亮的鹅卵石,有漂亮的鸟羽…… 礼物贫贱,随处可见。 许多鱼蹲下身,珍惜地将所有东西都装进随身袋子里。 许多鱼站起来,对着他们露出一大大的微笑:“多谢!” 小孩子们,甚至还有屋内的大人,羞涩地抿唇微笑,不敢直视许多鱼。 这点与邯郸民众很不一样,邯郸民众多剑客死士,深具亡命之性,动辄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 下手亦是狠毒,上斩脖颈,下决肝肺。 哪有这般淳朴羞涩的时候? 许多鱼挎着鼓鼓囊囊的布包,回到院中,恰好遇见午休的赵政。 “何物竟让多鱼宝贝如斯?”赵政见许多鱼擦拭干净一小块长廊,然后将布包内的物件,小心地倒在麻布上。 叽里咕噜,干果和小石头滚落出来。 赵政皱眉,这干果上隐隐有灰白的霉点。 许多鱼得意地显摆:“是村中孩童所赠。” 赵政噗嗤笑出声,漆黑的眸子里布满星星点点的笑意:“是政忘了,多鱼仍是稚儿,亦有童趣之时。你若欢喜,我便命人去给你买些精致玩物。” 许多鱼神秘地摇头:“非也,欢喜的不是物件,而是心意。” 赵政明悟:“多鱼深得人心,恭喜。” 许多鱼欢喜过后,是浓浓的怅惘。黑豚此时,应该在去往邯郸的路上了。 不知毛颖可曾打通渠道? 阿翁可安好无恙? 第24章 风云渐起(3) 疾驰的战马在驰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驰道两旁的平民们,望着远去的军士背影,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这已是今日驰道上第三波……” “听闻秦人要攻占上党,莫非要与我们开战了?” “赵人岂会惧那虎狼之师,胆敢来犯,我们就攻打到咸阳去!” “本皆为周民,何必骨肉相残?不起兵戈为上策。” 黑豚将平民们的议论纷纷抛之身后,眼神坚定地朝驰道尽头看去,那里便是邯郸。 邯郸城内,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井致有序的屋舍前桑树成荫,树荫下摆着一个个小摊贩,被一群妇人围住,挑选货物。 道路拥挤,骑马寸步难行。 黑豚不得不翻身下马,壮硕的身体挤开熙攘的人群,牵着马匹朝楼府走去。 “何人?可有拜帖?”楼府的看门小厮上下打量一圈黑豚,风尘仆仆,粗麻草鞋,腰间连玉佩都没有,莫不是上门打秋风的? 黑豚声如响雷:“我找毛颖,你去告诉他,旧人来访。” 毛颖? 小厮的眼神一变,挺直的腰背瞬间就弯下去:“郎君请稍后,我速去通禀。” 没过一会,一身锦衣的毛颖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握住黑豚的双手,双眼含泪:“黑豚,可是女君有吩咐?” 黑豚压低声音:“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细说。” 毛颖将黑豚带进自己院落,挥散左右,目光灼灼地盯着黑豚。 黑豚不着痕迹地观察一圈,却不开口。 毛颖了然,率先将来邯郸之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得墨侠护佑,我们回邯郸一路平安无事。楼使者遵守承诺,一进邯郸,便为我引荐楼昌及平阳君赵豹。” 黑豚一直打量毛颖的神色,见其不似作假,略微松口气:“可曾成功搭线?” 毛颖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楼昌贪婪成性,我将制笔之法赠于他,他便待我如亲兄弟。” 黑豚抿唇,试探道:“制笔之法,乃你多年心血。仅售卖方子,即可得千金。你如今白送与楼昌,岂不可惜?” 毛颖展颜一笑,眼里具是明悟:“黑豚怀疑我,情有可原。锦衣华服,山珍海味,人人吹捧,确实让人沉醉。然,颖颠沛流离半生,只有女君毫不犹豫地信任招揽我。士为知己者死!” 黑豚作揖:“颖高风亮节!只事关重大,望颖体谅。” 毛颖靠近黑豚,低声问:“女君有何吩咐?” 不待黑豚开口,门外便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伯伯!可是有旧人来访?”毛雪焦急地跑过来,引起随身侍女的担忧惊呼。 毛颖蹭地一下站起身,高声呵斥:“休要乱跑!你慢点走!” 毛雪推开房门,娇喘连连:“伯伯!拜见叔父!” 毛雪一眼便瞧见端坐着的黑豚,乌黑的明眸不经意一扫,隐隐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尔等退下,在院外等候。”毛雪喝退仆从,在毛颖的搀扶下,坐下来。 黑豚瞧见毛雪鼓起的小腹,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毛雪释然一笑:“这孩儿是楼盛的,他成亲多年,妻妾成群,但无子嗣。托腹中孩儿的福,我如今宠冠后院,深得楼盛宠信。” 黑豚想起那一夜砍秃女君院中花草,暗自垂泪的荀爽,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反倒是毛雪,假借整理碎发,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楼盛对我言听计从,伯伯在楼昌那里颇得看重。至于平阳君赵豹,虽有交情,但谈不上掌控。” 毛雪一脸羞愧,自觉有负女君重托。 黑豚喝一碗温水,嗓子不再干涩疼痛:“女郎做得很好,若女君得知,必定欢喜。” 毛雪得到鼓励,眼睛刷得一亮:“叔父这次来邯郸,所为何事?” 黑豚轻声说:“女君有令,若韩国献上党于赵,切记要制止!不可让赵王同意接收,与秦为敌。” “喏!” 交待完这事,黑豚拒绝毛颖的留宿,而是马不停蹄来到胡非子家。 胡非子是齐墨的隐形带头人,但一直不曾得到各国上层的认可和重用。 齐墨并不赞同楚墨的诛暴行义,也不赞同秦墨的以战止战,而是希望通过依靠人的自律去达到兼爱。 因此,齐墨与楚墨是相互看不上眼的。 胡非子见黑豚主动登门,倒也没摆脸色,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今日刮的什么风,竟将你吹来了?” 黑豚毫不见外地自己拿吃拿喝,洗漱一番后,这才与胡非子谈起正事:“我找到钜子了。” 胡非子动作一顿,墨分三家近百年,这是钜子的第一次出现:“钜子是何人,在何处?” 黑豚波澜不惊道:“许多鱼,年不过十,蔺相如之女,廉颇之徒。如今在廉颇封地,种植农桑,麾下有许行等农家投靠。” “楚墨?” “自是听钜子之命。” 胡非子的脑海高速运转,墨家是高度集权的组织,钜子就是最顶尖的存在。 只是,齐墨要认一女童为主,属实为难人。 但是墨家规则,不可违。若齐墨不认钜子,墨家自己内部都得打起来。 “再具体说说关于钜子的事。”胡非子深吸一口气,坐到黑豚对面。 “女君劝课农桑,仁爱百姓,生活简朴,有功则赏,有罪则罚。封地百姓十分爱戴她。” 胡非子眼眸一亮,心如擂鼓。 黑豚再次透露一些消息:“女君与秦质子赵政青梅竹马。” “女君是想……” 黑豚重重点头:“我观女君,有凌云壮志。” 胡非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黑豚继续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们寄希望于君主,如今,钜子有其能,只要我们助她登上高位,未来可期。” 胡非子拍桌子:“善!这钜子,我们认了!有事,你便直说吧。” “女君认为,秦若攻上党,韩国有可能祸水东引。” 胡非子皱眉:“韩桓惠王投秦国,即可解决危机。何必祸水东引?” “女君说,上党郡郡守靳重,性情顽固,必定不肯听韩桓惠王的命令投降,而是要死战到底。” 胡非子:“所以韩桓惠王会换太守!” 黑豚赞同地点头:“女君预测,最有可能会换成冯亭。冯亭机智百出,最会投机取巧。如果韩国犹如一艘沉船,他岂会安心呆在船上?” “冯亭何不将上党献于秦?” 黑豚喟叹:“当日,我也问过女君这个问题。” “女君如何说?” 第25章 风云渐起(4) “女君说,冯亭没有忠君的气节,一心只想抬高身价,必不肯背上卖国求荣的罪名。这种情况下,若先忍辱负重一番,再将上党地区带回韩国,岂不名利通吃?” 胡非子:“所以不能投秦,秦国不可能将上党吐出来。” “正是如此!” 胡非子继续分析:“如果投赵,他笃定赵国拿不稳上党!” 黑豚的眼睛冒出精光:“上党地理重要,谁拥有上党,谁就可以南制三川北掠邯郸。夏天雨水暴涨的时候又可以利用上游河道水淹大梁,同时还可以顺流而下攻击楚国的都城巨阳。” 胡非子激动地推演:“所以其余几国不会允许赵国独占上党!” “故而女君猜测,冯亭会投赵,引起秦赵两国纷争,待到两败俱伤之时,再带上党归韩。” 胡非子大笑出眼泪:“苟且之徒,却逃不过钜子法眼。” 黑豚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齐墨楚墨正式合一!如今,墨家只差秦墨了…… 胡非子整理好衣冠,正色道:“钜子可有吩咐?” “冯亭若献上党,想办法让赵王拒之。” 胡非子本以为钜子要在其中兴风作浪,却没想…… “女君不欲秦赵两国大起兵戈,届时生灵涂炭。” 胡非子怔然,随后对着封地方向叩拜:“钜子仁义!墨家复兴有望!” 黑豚做完许多鱼吩咐的事情,便到头就睡,昼夜兼程地赶路,属实累极。 胡非子则立刻出发,沟通其余墨家人。 齐墨多学者,游历各国,传播兼爱非攻的主张思想。 虽然现今势微,但邯郸城内,依旧有不少齐墨之人,有的隐姓埋名,有的深藏墨家身份,位居高官,例如郑朱。 明明战场远在千里之外,交战双方是秦韩两国,但邯郸城里暗流涌动,投机者四处钻营。 许多墨者收到胡非子的来信,决定按兵不动。 这一切皆是推测,时间会证明,推测是否准确。若果真料事如神,她便是墨家实至名归的钜子! —— 搅动一池湖水的许多鱼,正在苦逼地头悬梁,锥刺股。 廉颇嘴里说着有何惧,身体却诚实地每日夜里磨刀拭枪,那一身甲胄被擦得锃亮。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许多鱼半眯着眼睛,小脑袋一点点的。 咚! 许多鱼脑袋磕案几上,一时没了动静。 一旁安心练字的赵政急忙上前查看,许多鱼竟发出小小的呼噜声,原来是困极,睡过去了。 赵政笑着摇摇头,将薄被披在许多鱼身上。 “女君!”荀爽在门外焦急地呼唤。 赵政瞧一眼睡得香甜的许多鱼,悄悄走出去。 “多鱼在熟睡中,爽有何急事?” 荀爽放低声音:“邯郸来信,爽……” 荀爽面色几轮变化,最终还是咬牙道:“爽想知,她是否安好?” “谁?” “毛雪!” 赵政惊讶地看着荀爽,他和毛雪之间,有师徒之名,竟然…… 荀爽抬起头,倔强地看着公子政,只为求一个答案。 赵政回忆起信中内容:“她很好,身怀六甲,深得楼盛爱重,后院之中,她一人独大。” 荀爽像被戳破的气球,失魂落魄道:“身怀六甲……过得好,便好。” 荀爽哽咽着,踉踉跄跄走出院子。 接连好几日,荀爽将自己锁在房中,整日饮酒,偶尔半夜起来,对月狼嚎,引起村民惊慌。 荀况对这儿子,恨其不争,在门口怒骂整整三个时辰,杀人诛心,骂人不带脏。 担心荀况被气死,许多鱼和赵政守在院门口,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荀况一口水,一口唾沫,慷慨激昂。 “阿政,你以后也会这样厉害吗?” 赵政自愧不如:“做不到,政做不到!” “没想到荀爽离经叛道,竟是一个痴情种。” 赵政却不赞同:“成家立业平天下,他做到了几样?若真痴情,就该为毛雪奋起才是!” 荀况击掌:“政说得对,你去劝他!” 赵政叫仆从踹开房门,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荀爽披头散发地锁在墙角处,浑身酒气,地上是散落的酒瓮。 赵政扶正酒瓮,望着洒在地上的酒,心疼不已:“种稻为酒,这点酒水需多少稻谷才能制成?得花不少银钱才能买到。” 荀爽一愣,晕乎乎道:“是爽之过。” 赵政挑拣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你这样自暴自弃,有何用?若你当初有官职,楼盛岂敢抢夺人妻?” “怨我。然,悔之晚矣。” 赵政挑眉,看样子,荀爽并没有一醉到底:“雪已为人妇,你更该发愤图强。时局混乱,若有一朝一日,楼盛失势,雪还可投奔你。” 荀爽苦笑:“公子政,可有建议?” 赵政就像沉睡的狮子,一觉醒来,露出锋利的獠牙:“你阿翁荀子,多年为稷下学宫祭酒,何不同我们一起归秦?” “你看重的不过是我阿翁!” “我若不是子楚之子,有何底气叫你们跟我回秦?你仔细想想吧。” 赵政甩甩衣袖,步履坚定地回到许多鱼身边。 “说通了?” “八九不离十。顺便帮你拐了一个荀子。” 许多鱼瞪大眼睛,崇拜地看着赵政:“阿政,你英明威武!” 儒家不入秦,赵政能把荀子忽悠到秦国,秦王定会另眼相待! 当晚,荀爽收拾好自己,与荀况彻夜长谈,很明显,没谈拢。 因为荀爽被揍得下不了地。 但荀爽性格里的执拗,让他拖着红肿的屁股,再次在夜里走进荀况的门。 这次依旧没谈拢,荀况下了狠手,将荀爽揍得鼻青脸肿。 旁观的廉颇怒瞪许多鱼:“快收手!怎么可着一家薅羊毛?” 许多鱼为难地挠头:“我劝的,荀爽也不听啊。” 第三日,第四日…… 荀爽铁了心,要带阿翁去秦国,开创新事业。 第五日,荀爽龇牙咧嘴,笑着走出荀况的房门。 荀况是慈父,所以输的便是他。 “恭喜!” “女君,待我们离赵那一日,烦请女君派人告知她一声。”荀爽含泪请求道。 许多鱼正色道:“那是必然的!” 世人的悲欢离喜各不相同。 新上任的上党郡太守冯亭,望着地图上的野王,还有国君下令投秦的手谕,陷入沉思之中。 “来人,送信!” 第26章 冯亭献上党 上党路绝,上党守冯亭与其民谋曰:“郑道已绝,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受我,秦必攻之;赵被秦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矣。” 冯亭的算盘打得响,响到远在邯郸的众人,都听见了。 邯郸城中,百姓们欢欣鼓舞,冯亭弃秦投赵,不正是觉得赵强于秦? 胡非子走在人群中,见民意沸腾,皆是要收回上党,心中暗暗佩服,钜子果真神机妙算。 本在观望的墨者,见时局果然如钜子所料,纷纷拜服。 “两墨归心,百年未见。”胡非子对身侧的黑豚感慨。 黑豚早早便投靠钜子,并不如胡非子这般感触万千:“女君安排的事,你可做到了?” “放心,平阳君赵豹今日被赵王召进宫,必是为了上党之事。” 事实确实如胡非子所言,赵王召见赵豹,共同商议上党之事。 赵豹入宫时,恰遇见冯亭的使者跪拜在殿上。 “韩不能守上党,上党的官吏和百姓都向往赵国,不乐意归顺秦。现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献之大王。” 使者诚心诚意地叩拜,大大满足了赵王的虚荣心。 赵王嘴角含笑,问赵豹:“平阳君,你以为如何?” 赵豹想起昨夜收下的金子,再想想秦国的虎狼之师,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赵豹自是表示反对:“圣人要小心祸起无故之利。” 大王,无缘无故的馅饼,是灾祸啊! 本飘飘然的赵王,却听不得这肺腑之言:“人乐吾德,何谓无故?” 自己德行操守,受人尊敬崇拜,这便是原因啊! 赵豹一想到秦国暴怒,挥师攻赵,就害怕得浑身发抖。 “秦蚕食韩地,中绝,不令相通本,本以为上党乃囊中之物。结果韩氏狼子野心,将上党献于赵国,这是嫁祸啊!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焉能善罢甘休?不如勿受。” 赵王寻思片刻,平阳君赵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说的是大实话:“容后再议。” 得知赵豹与赵王奏对内容的胡非子,得意地向黑豚显摆:“论辩策,无人能与齐墨敌!” 黑豚诧异的却是:“白日的内容,傍晚就传遍邯郸。这赵王宫,漏得如筛子一般。” 胡非子嘿嘿一笑:“贵人商议大事,总要有仆从随侍伺候。而仆从,大多是见利忘义之辈。” 赵王犹豫寡决,耳根子软,觉得平阳君赵豹说的话有理,他便不想要上党。 但赵国有一个坚定的抗秦派—平原君赵胜! 赵胜听到赵豹的奏对后,顿觉不妙,连夜赶往王宫,求见赵王。 赵胜,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名声很大,门客众多,曾与马服君赵奢一起参加阏与之战。 所以赵王信任平原君赵胜,更胜于平阳君赵豹。 赵胜叩拜:“发动百万大军作战,经年累月的攻打,也攻不下一座城池。如今坐享其成得到十七座城池,这是大利,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请王上三思。” 赵胜的话说到了赵王心坎里,只是这便宜到底要不要占,赵王心中仍旧犹豫。 —— 得知赵胜主张接收上党,胡非子气得直跳脚。 “平原君赵胜公私不分,不为人也!” 几年前,秦王为了帮助范睢报复魏齐,将当时收留魏齐的平原君邀骗到了秦国,玩了一出致敬“扣押楚怀王”的把戏。 平原君赵胜宁死不屈,坚决不同意出卖朋友。 秦王拿他没办法,只好要挟赵王拿魏齐的人头来换赵胜。 赵王的选择毋庸置疑,但洞悉平原君心意的虞卿决心抗争到底,宁愿辞官不做也要和魏齐私奔。 尽管如此,魏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性命。 平原君赵胜归国后,和虞卿一起成为坚定的反秦分子。 黑豚神色严峻,现在上党之争变成了赵国内的派系之争。 亲秦派和抗秦派,势均力敌。 “可还有办法?” 胡非子咬牙道:“需再加砝码,还有一招!”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赵王就做了一个梦,醒后立即召集巫吏为自己解梦。 “我昨夜梦见自己穿着左右颜色不一样的衣服,骑着飞龙一飞冲天,还没到达天庭就坠落下来,等落到地上之后,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堆积如山的金玉之中。” 巫吏用龟壳占卜之后,解释道:“梦到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意为残破。骑着飞龙上天,还没到达天庭就坠落,寓为有名声却无实利。看见金玉堆积的如山一样,则是存在忧患。” 赵王面露不悦,叫巫吏退下。 巫吏对殿外一无名仆从,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见仆从悄无声息地退下,这才放心地离开。 赵王宫内无秘密,赵王解梦一事,很快就传到平原君赵胜的耳朵里。 “虞卿,此事,你怎么看?” 虞卿:“秦王狡诈,若让他得上党,秦军便可迅速顺利地插进了赵国腹地。赵国危矣。” 赵胜深以为然,决定发动舆论攻势,为赵国造势。 “韩氏宁可将上党献于赵国,也不愿依附秦国。可见赵国实力强悍。” “使者说,是民众仰慕赵王德行,此乃民意。” “王上才德兼备,英明勇武,实为明君。” “当日的阏与之战,我赵军能打破秦军的不败神话,如今,赵军更加强盛,有何惧之?” …… 坊间议论纷纷,胡非子愁得五官皱作一团:“双方计俩全出,只能等待赵王决议。” 黑豚知道胡非子尽力了:“没想到巫吏竟然也是你们的人。” 胡非子长叹:“赵王好大喜功,照现在形势来看,我们恐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黑豚却稳如泰山:“无碍,此次尽力而为,俱是为了减少两国伤亡。赵王决议如何,并不影响女君的谋划。” “这几日,有探子在追查我们。” 黑豚愕然,随后笑道:“女君料事如神,这亦在计划之中。你命人放出消息去,这事乃墨家所为,墨家身后站着的是女君。” 胡非子抚胡须,焦躁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女君是打定主意去秦国?女君想与秦国搭上线?” “正是如此!逃回秦国,与立下大功再回秦,两者分量相差甚远。” 胡非子眼中精光闪烁:“吾明白了。只要我们插一脚,无论结果如何,均是功劳。” 七国的视线全部聚焦在赵王身上,赵王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上党就是块烫手山芋,接或不接,都烫手。 第27章 大丰收 邯郸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亲秦派和抗秦派手段层出,你来我往。 但赵国民众们却很是骄傲自豪。 “女君,大王定会愿意接收上党吧?”囚吾瞪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许多鱼。 被拦住的许多鱼好笑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囚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坊间都传遍了,据传是送信的驿兵说的。” “你就不怕,赵夺上党,引起秦国的反扑?一旦起兵戈,你说不定是要上战场的。” 囚吾迷茫地看着许多鱼:“这个世道,迟早要上战场的,不是与秦国,便是和齐国韩国。谁能逃得过呢?” 许多鱼的心脏似乎被针刺了一下,打起精神道:“勿要想太多,带你去个好地方。” 囚吾二话不说,直接跟着许多鱼上山。 “女君!”许行笑容满面,身上站着一群农家子弟,皆是笑意盈盈。 在田地里,一排排整齐的土豆藤在阳光下摇曳,绿色的叶片在微风中舞动。 许多鱼蹲下身,轻轻拨开一株土豆藤,泥土的腥味混杂着植物的清香,萦绕在鼻间。 这底下,便是众人精心耕作几个月的成果,是时空碰撞带来的惊喜。 许行蹲下,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铲掉上层的泥土,顺着根茎往下挖,动作轻柔如羽。 农家子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手心一片汗湿。 嘶嘶…… 众人神色大变,忍不住吸气。 小铲子碰到个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 许行额间的汗珠流到眼角,引起不适,于是用衣袖擦掉头上的汗水,再将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 “女君,要不你来试试?”许行颤抖着声音,有点打退堂鼓。 许多鱼吞咽几下口水,喉咙干涩得像着火似的:“我来?” 许行紧捏着小铲子,深吸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许行干脆放弃用铲子,直接用手扫开土壤。 第一颗土豆,出现得让人猝不及防。 也许是水土不服,这颗土豆不像系统出品的那样饱满圆润,反而瘦小,甚至没有手掌心大。 “成功了!” 农家子弟们热泪盈眶,相拥哭泣。 许行憋回眼里的泪水,继续往下挖,一个连一个,像一串胖娃娃,看着就让人开心。 这一株土豆藤,竟然结出了7颗土豆! 许行脱下外袍,垫在篮筐里,这才将土豆一一放进去。 澎湃的情绪,在许多鱼心间冲撞。这一垄垄的土豆藤,每一株的下面,都是时代的希望! 所有人都望着手提篮里的土豆,不发一言。 “你们在干什么?怎不归家吃饭?”廉颇带着赵政和亲卫,上山来找许多鱼。 往常一日三餐,餐餐不能少的许多鱼,在午饭时间,竟迟迟不回,廉颇和赵政心中担忧,于是结伴上山。 眼见廉颇的大脚就要踩上田地,许多鱼高声大呼:“师傅,脚下留情!” 廉颇高高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中:“这是空地,我可没踩苗!” 知道许多鱼宝贝这些农作物,廉颇特意挑的空地行走。 许多鱼急忙扶住廉颇:“师傅,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走。” 廉颇冷哼,但还是示意身后的亲卫,多注意些。 许多鱼:“许郎君,开始吧。” 许多鱼一声令下,农家子弟两两一组,每一组负责挖一垄土豆。 “你来这玩泥巴呢?”廉颇被许多鱼圈在原地,不让动弹,心中十分不满。 许多鱼的全副心思都在土豆上,敷衍道:“师傅,你耐心等候便是。” 许行等人的动作愈发熟练,一颗颗小巧可爱的土豆,被小心存放在篮筐之中。 空地上摆满了装土豆的蓝子,廉颇等人无处下脚。 赵政在心中默默估算土豆产量,黑色的眼睛越来越亮。 许行颤抖着双手,眼泪鼻涕直流,才挖了半亩,竟有10石土豆! 平常农田,产粮亩产3石左右。 两者之间,差距何其大也! 突然,有一名农家子嚎啕大哭:“当日,若有此神物,我阿翁阿姐,岂会活活饿死!” 他身旁的师兄抱住他,泣不成声:“当年赵国大旱,万亩良田,颗粒无收,乃天灾也。今有神物,当年惨剧,不会再发生了。” 廉颇的亲卫们亦是激动不已:“我若向女君讨几颗土豆,女君可会给?” “你已是亲卫,还在乎这点产粮?” “这土豆不挑田地,就是种在院中,也能多添道菜。” “我亦想要,今年年景不好,族中老人说,明年有可能大旱。” 廉颇横一眼亲卫:“就这点土地,能有多少土豆?被你们全讨要走了,多鱼用什么?” 亲卫们低头,讷讷不敢语。 日落西山时,许行等人才将这一片农田收获完毕。 许多鱼忍痛挑出最小的两颗土豆:“今日,我们便尝尝这味道如何。” 廉颇撇嘴,吐槽道:“你这也忒小家子气。一口一个,都嫌小。” 许多鱼不服气:“这一颗土豆能切成四块,就是四株土豆苗。一株土豆苗能结出六至七个土豆,土豆再长苗……师傅,你这是吃的两颗土豆吗?吃的乃是无穷尽的土豆!” 廉颇一想到堆成山土豆,瞬间就心疼了:“要不,咱们别吃了?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许多鱼可耻地心动了。 赵政掰开许多鱼的手指,拿走两颗小小的土豆:“第一次种植,总得有人尝尝是否能吃。这两颗归我了。” 许行急忙拦住赵政:“主君,分我一颗吧,弟子们也想尝尝。” 赵政分了一颗给许行。 廉颇见状,不干了,掏出随身小刀,将赵政手里的土豆一切为二,拿走一半。 许多鱼傻眼,虽然土豆是珍贵了些,但也不至于…… 回到廉府后,廉颇将土豆切下六小片薄如蝉翼的薄片,家里六人分吃之后,将剩下的土豆亲手种于院中。 “师傅,今年土豆丰收。我那话不过是戏言。”许多鱼见廉颇舍不得吃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廉颇抚摸许多鱼的发顶:“大灾之年,饿殍千里。这小小的一颗土豆,说不定就能救下一条人命。” 赵政在廉颇挖的坑旁边,种下自己手里的半颗土豆:“廉老夫人,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许多鱼很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气氛,但是…… “师傅,阿政,你们有没有想过,寒冬腊月,这土豆怎么活?” 廉颇和赵政面面相觑,傻眼了。 第28章 廉颇出征 土豆最终还是被挖出来,交给许行妥善保存。 只是那两个土坑,许多鱼坚决不许仆从们填好,名义上说是感情的见证,实际上是想留着看笑话。 迁徙的候鸟飞过领地的上空,秋季收获后的村民们除了有丰收的喜悦,还有对凛冬的担忧惧怕。 大人物们是不会考虑,卑贱如蝼蚁的农人们的悲喜。 他们在乎的是,赵王决定收下上党,命冯亭落实上党的事。 作为嘉奖,赵王以万户都三封其太守为华阳君,以千户都三封其县令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 冯亭,将成为赵国的一股新的势力。 收到消息后,廉颇不再回府,整日呆在军营之中,并且将许多鱼赶到荀况那里。 “女郎,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你可明白是何意?” 荀况见许多鱼目光僵直,魂游天外,轻叹一声。 “罢了,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先聊点其他的,女郎,你何必如此纠结?” 许多鱼回过神,充满歉意道:“荀子,是我之过,走神了。” 荀况把竹简合拢,用布条捆好:“上位者,切忌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这会令下属们无所适从。” 许多鱼浅笑,笑中带着一丝落寞:“我心如磐石,不曾动摇。” “果真如此?” “我只是期盼太多,所求太多,奢望两全。” 荀子容颜苍老,双目却明亮,眼里是历经时间洗礼后的洞察和坚毅:“初见女郎时,女郎身上有纵万难,吾亦一往直前的锐气。女郎可曾揽镜自照,锐气何在?” 许多鱼的杏眼蒙上一层雾气:“荀子慧眼如炬,我知前路在哪,亦知如何才能抵达。但我有诸多不舍……” “成大事者,要有舍有得。天不遂人愿,自古以来,纵使贵如君主,也不曾万事如意。”荀子拍拍许多鱼的发顶,转身离去。 赵政直勾勾地盯着伤心的许多鱼:“多鱼,荀子说的对。你想走的那条路,本就是在不断舍弃。你要习惯它。” 许多鱼擦掉脸上的泪珠:“嗯。阿政,这条路,我想与你同行。” “嗯,不离不弃!” 命运无情,世事仿佛被规划好了轨迹,执着地按照轨迹发展。 冯亭拒绝了赵王的封赏:“吾不忍卖主地而食之也!” 赵王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更高看他一眼。 对于接受上党所产生的后果,赵王是有所准备的。 赵王问计于平原君赵胜:“秦国必将派武安君白起来进攻,我们该如何抵挡?” 平原君赵胜不假思索道:“别人难与白起争锋。廉颇勇猛善战、爱惜将士,野战不如白起,但是守城完全可以胜任。” 赵王听取平原君的建议,派平原君去上党接收土地,同时派廉颇率军驻守长平,以防备秦军来攻。 比赵王诏令来得更快的是墨家的私人通信,以及毛颖派来的仆从。 许多鱼收好通信,来到廉老夫人院中。 “再多做些鞋子,行军打仗最费鞋。” “肉脯可准备好了?符儿最爱吃鹿肉脯。” “小心,勿要碰到兵器架,那可是你们主君的心肝宝贝!” “唉,这鞋垫不够柔软,还是我来吧。”廉老夫人拿起针线,一针一线地缝起鞋垫。 廉小夫人一言不发地整理行囊,将舒适柔软的里衣整整齐齐叠好,一留一丝褶皱。 许多鱼扬起笑脸,元气满满地问:“师娘,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廉老夫人无奈地抬起头:“你不调皮捣蛋,乖乖坐那,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嫂嫂,我来帮你。” 廉小夫人好脾气地说道:“女郎可否帮妾身,缝鞋垫?妾身不善女工。” 许多鱼看着廉小夫人红肿的眼睛,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噗嗤!”廉小夫人捂嘴笑道,“跟你闹着玩呢。若是夫君得知鞋垫由你缝制,怕是宁可光脚,也不敢穿的。” 许多鱼尬笑:“嫂嫂明察秋毫。大家看破,不要说破嘛。” 廉老夫人拍拍身侧的坐垫,让许多鱼坐过来:“不要打扰你嫂嫂,时间紧,王令随时有可能到达。” 许多鱼像陶俑一样,坐在长廊上,见廉老夫人如战场上的将军,指挥全府的人,为随时而来的征召做准备。 仆从们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是急切和兴奋。 战争,意味着伤亡,但也意味着巨大的财富。 廉府上下,对廉颇信心十足,这份信心是靠无数的战绩铸造起来的。 许多鱼更深刻地体会到,实力和威望是靠打出来的。 爱兵如子,纪律严明,这些都只是手段。 唯有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让士兵们相信,跟着你才能活下去,才能品尝胜利的果实,士兵们才会听从号令,成为合格的棋子。 咚咚咚! 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夫人,大王下令,让我率军驻守长平,即日出发!”廉颇一如每一次出征,都会与家人好生告别。 廉老夫人站起身,将廉颇甲胄上的灰尘拍打干净:“何时出发?” “明日。” “这么急?粮草可筹备齐?” 廉颇摘下头盔,纵然天气转凉,廉颇头上还是冒出热气:“先携带一部分,剩余的由廉符押送。” 廉颇走到许多鱼面前殷切叮嘱:“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莫翻了天去。你师娘和嫂嫂,还要依靠你。” 许多鱼重重点头:“师傅放心,家里便交给我。” “那些田地,牧场,你一并接手吧。” 许多鱼愕然:“师傅……” 廉颇的语气带着一丝愧疚:“师傅,不似其他君侯,家财万贯。给与你的帮助不多,只能尽力而为。你莫嫌弃。” 许多鱼喉咙似乎被哽住,眼睛酸涩,只连连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许多鱼有许多话不敢说。 “师傅,若有朝一日,我做了不好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廉颇慈祥地看着已长到自己腰部的小女郎:“你自己觉得,那是错事吗?” “我认为不是。” “那又何必管人家是否原谅?杀人是对,还是错?战场上杀人,是对,还是错?无关对错,立场不同罢了。” 第29章 岂曰无衣 许多鱼和赵政一起走出廉府,将出征前最后的一晚上留给廉府自家人。 “囚吾,你也要去长平吗?”一进村落,许多鱼就见囚吾在屋里屋外转悠。 囚吾高高举起一个大包袱,粗糙的脸上布满喜意:“正是如此。女君,若我在战场上缴获新奇玩意,便带来献给你。” “囚吾叔父,还有我!”狐崽在囚吾面前蹦跳着。 囚吾腾出一只手抱起狐崽:“少不了你的份。” 许多鱼戏谑道:“这般有信心?” 囚吾不假思索地说:“主君战绩彪炳,即便我战死,家人亦能得到抚恤,后顾无忧。” 狐崽一听,眼泪哗啦啦直流:“囚吾叔父,你不要死。我已经没有阿翁了,不想再没有你。” 囚吾将狐崽放下地:“人固有一死,我们出生卑贱,能以战功换家人的好日子,这就是大好事。” “女君,你可以让叔父不要死吗?”狐崽期待地望着许多鱼。 许多鱼对上狐崽清澈信赖的眼神,微微偏头:“这个……” “女君,休要搭理他。”囚吾得意地给女君展示一件袄子,“见我没有冬袄,伍长将他的旧袄赠于我。我重新换了新的干草,这样冬日便好过了。” 这身旧袄子由麻布包裹着干草制成,衣服被穿得太久,麻布都变薄许多,看上去,一旦动作幅度大点就会开裂。 但囚吾却十分开心,嘴里哼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秦军最爱的诗歌,但秦赵交战多年,诗歌传到赵国后,也受到一部分民众的喜爱。 这个夜晚,整个赵国火光通明,家家都有被征召的男丁。 有的恐惧害怕,有的雄心壮志,有的习以为常…… 当秋日的太阳从东边露出一丝金光,廉颇已经全副武装,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威严如高山。 旌旗展展,口号震天。 在蒙蒙曦光中,一列或高或矮的身影,自山上蜿蜒而下。 廉颇眯眼远眺,那领头的五短身材,不正是自家那泼猴? 许多鱼来到廉颇面前,仰头望着高大威猛的廉颇。 朝阳自廉颇身后缓缓升起,廉颇的神色在背光处看不清晰。 “师傅,这里是十石土豆。若是遇上意外,可食之。若一番风顺,待到来年春天,将土豆种下,亦能为军士们添道菜。” 许行和农家子弟们抬着十石土豆,轻轻放在路旁。 廉颇的亲卫们齐齐吸口气,渴望地看着廉颇,这可是土豆! “善!”廉颇说完,脚轻踢马腹,头也不回地向着长平进发。 行进许久,亲卫这才回头,绵绵大山阻隔了看向家乡的视线。 “将军,女郎如此珍爱土豆,一个都舍不得多吃。这次竟大方地拿出十石。” “女君孝顺将军,与你何干?” “若是来年土豆丰收,我们岂不是可以带几颗归家去?” “这事,你得问过将军才行。” 亲卫们夸张地偷看廉颇,生怕廉颇听不到他们的“私谈”。 廉颇勾起嘴角,大方道:“这次若能击败秦军,土豆均分给有功之士。若是战败,这些土豆就全部毁掉,一个不留!”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将军且看我们如何将秦军打得落花流水!” 时光如流水,距离廉颇出征已过半旬。 封地被征召走大半的壮劳力,往常热闹的集市萧条了许多。 好在秋收已过,征兵没有影响到秋收。 封地北方的牧场,牧草渐渐枯黄,牛马成群的场景不复存在。 “阿政,正旦安好!”许多鱼一大早就守在赵政门口,只为对他说这一句话。 赵政茫然四顾,正旦?自己这一觉,竟是睡了好几个月吗? 院中门上新挂上两块长条形桃木板,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 时人认为这样能压邪,尤其是秦人,特别相信这一套。 后世会在桃符上贴对联,也就是后来的春联。 “多鱼,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记错日子了?”赵政感受一下微凉的天气,这不似寒冬腊月呀。 许多鱼将一块玉佩系在赵政腰间:“今天是十月初一,秦国以十月为岁首,故而今日便是秦国的正旦。” 中国古代有六大历法,分别是黄帝、颛顼、夏、殷、周、鲁六种古历。 而秦朝采用的是颛顼历,颛顼历完成于秦献公十九年(前366年),是秦国比较早的历法。 该历采用十九年七闰法,以十月为岁首。 而夏朝以正月为岁首,商朝以十二月为岁首,周朝以十一月为岁首。 赵政摸摸腰间的玉佩,手感温润,纹饰灵动飘逸。 这是一块双龙形玉佩,有胎有骨,有体有用,有形有势,有蹲有跳,有卧有腾,灵活飞动,尽其灵而足其神。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赵政紧锁眉头,欲将玉佩摘下来:“这礼物太过贵重。” 许多鱼拦住赵政:“当日落入山谷中,是阿政你用玉佩,换来一碗栗米,一席歇身之地。恰逢岁首,辞旧迎新,这玉佩代表我诚挚的祝福。” 赵政低垂着头,那玉佩本是赵姬所赠,即便不换粮食,自己亦不想再留:“多鱼,谢谢。正旦安好。” 许多鱼拉着赵政来到廉老夫人院中,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 赵政见到琳琅满目的吃食,目瞪口呆。 自廉颇走后,廉府闭门谢客,伙食简朴,不曾设宴。 “政,速来坐下。这个好日子,虽不便祭祀,我们一家人小聚一下。”廉老夫人慈祥和蔼地拉着赵政坐下。 赵政眼眶通红,在邯郸的那几年,家贫困苦,饱尝人情冷落。 赵姬娘家害怕引祸上身,只敢偶尔救济一二。赵姬心情不美时,对赵政非打即骂。 可以说,赵政自出生起,除了许多鱼,再也没感受过赵人的善意。 如今决心离赵归秦,处处皆是善意。何其讽刺? 由于赵政爱吃鱼,廉老夫人这一餐准备的全是鱼鲜。 考虑到赵政不会吐鱼刺,廉老夫人特意让庖厨将新鲜的鱼去掉鱼刺,做成鱼羹。 就连烤鱼,也是去骨的。 肉多刺少的鱼,则被片成鱼片,烫熟后,沾酱吃。 “快尝尝,这是狐崽带着村中孩童捉来的小鱼仔,还有村民们捕捞的虾子。他们听闻你要过节,一大早就下河去捉,还不肯要银钱。”廉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赵政大快朵颐。 廉小夫人命仆从递上一全套新衣:“他们将鱼虾送到门口,一溜烟地就跑了。可见阿政深得大家喜爱呀。嫂嫂没什么可拿出手的,这一套新衣乃我亲手所制,莫要嫌弃。” 赵政双手接过新衣,这衣服用料虽不华贵,但针脚密实。 衣服里饱含的情义,沉重得让赵政几乎难以托举。 赵姬都不曾亲手为自己动过一针一线…… 第30章 风雨欲来 洁白的信鸽为许多鱼带来长平的消息。 廉颇率军沿着太行八陉的第四陉—滏口陉向西行军,过壶口关进入上党腹地,之后沿着八谏水向南到达羊头山,过故关,再沿小东河河谷,经过进门抵达泫氏。 “墨家的消息?”赵政举着火把,来到许多鱼的书房。 书房里摆着两张高脚椅子,和一张宽大且高的书桌,这都是许多鱼叫木匠打造而成。 因为许多鱼不喜欢跪坐,且觉得伏案学习,影响自己长高,故而设计出这高脚桌椅。 这套桌椅,赵政的书房也有一套,用习惯之后,确实舒适许多。 许多鱼用10点商城声望,兑换了上党地形图,只不过只能在脑海中查看。 于是许多鱼自己制作了沙盘,此时精致的沙盘摆在书桌上。 “嗯。师傅已到泫氏。泫氏周围地形开拓平坦,水源充足,适合驻军。”许多鱼将一个小旗帜插在沙盘上。 上党的地理位置,对秦赵两国而言,相当重要。两国必有一争。 “秦国是何动态?”赵政借着火光,将沙盘看得更仔细。 “秦墨在秦国势力强大,扎根很深,楚墨渗透不进去。只依稀得知,秦王派遣左庶长王龁率军攻取上党。至于具体的行军路线,恐要待大军出秦国后才能得知。” 赵政抿唇,眼里倒映着红色火光:“还是要尽快归秦,收服秦墨才行。” 许多鱼:“秦墨势大,不似齐墨楚墨,走投无路。到时估摸着要费一番功夫。” “我会助你。廉将军布防可完成?” 许多鱼摇头:“并未,从廉符运粮的路线推测,师傅应该是打算在大粮山设大本营,囤积粮草。” 许多鱼给赵政指出大粮山的位置:“它的东南侧是东仓河河谷,西北侧是小东仓河河谷。这两条河谷可以直指西北山脊。若师傅在羊头山—金泉山一线设立防线,大本营便可通过两条河谷与防线取得联系。” 许多鱼分析战局的样子,不似往日的跳脱,反而沉着冷静,丝毫不比名将逊色。 “多鱼,归秦后,你想做什么?想继续上战场吗?”赵政突然问道。 许多鱼被这猛然转换的话题,问得一愣:“想。” “你喜欢当将军?” “不是,我只是认清楚一个现实。唯有战争,才能统一九州。” 赵政深深地看着许多鱼:“你为何执着于统一六国?维持现状不好吗?” 许多鱼翻白眼:“这个问题,等你归秦后去问你曾祖父吧。秦国几代人上百年的励精图治,不是为了统一,还能为何?” “多鱼,勿要翻白眼,甚丑。” 许多鱼将赵政赶出书房:“夜已深,快去睡觉。” 经过赵政的这一番闹腾,许多鱼的疲倦涌上来,熄灭火把,沉沉睡去。 公鸡鸣晓之时,睡得迷迷糊糊的许多鱼就被仆从唤醒。 “女君,有一行学子,前来拜访。” 睡眼朦胧的许多鱼没好气道:“那群小兔崽子,闹什么幺蛾子?不见。” “女君,不是育婴堂的人,是远道而来拜师的,为首的两人叫李斯和韩非子。” 谁?李斯和韩非子? 许多鱼瞬时清醒过来:“叫他们稍等片刻,我洗漱完就来。” 李斯和韩非子等人的目标,自然不是投靠许多鱼,而是想要拜荀子为师。 许多鱼作为学堂的主人,他们自然要来前来拜访一番。 简单地寒暄过后,许多鱼就带他们去找荀子。 这样其实不符合礼仪,但谁叫许多鱼有人才收集癖呢? 荀子名声在外,见惯了各种求学拜师的人,只问众人为何求学。 轮到李斯回答时,他倒是诚实:“我本为楚国一掌管文书的小吏。我曾在如厕时,见老鼠吃人粪,但人一来,老鼠便仓皇逃窜。但在仓库中,老鼠吃粮食,却无人去管。” 荀子宽和而睿智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有何感悟?”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李斯的回答斩钉截铁。 其余学子纷纷皱眉,有的面露鄙夷。 因为李斯这话的意思就是:一个人要想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就应该像在粮库里偷吃粮食的老鼠,才能为所欲为,尽情享受。 这个观点,太过直白赤裸。 纵然有人心里认可,但嘴上是坚决不肯承认的。 荀子没有表态,只是接着问韩非子。 “我,我……”韩非子一紧张,口吃的毛病就露出来了。 荀子面带微笑,耐心地等韩非子自述。 年仅二十的韩非子,通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我本,本韩国宗室,眼见,见韩国夹缝生存,不断削弱。数,数次上书韩王,韩王不能用。” 韩非子观察到荀子并没有不悦,继续说道:“国不务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功实之上!” 荀子微微点头:“你是想学成之后,去救国。” 韩非子重重点头。 荀子没有当场就决定是否收徒,而是让许多鱼给众人安排好住处。 许多鱼自是乐意的,住久了,不就是自己人了? —— 王龁的大军沿着渭水水陆并用,向东行军,抵达黄河河曲之后,有两条水路可走。 一条是从河曲北上到达汾阴,再沿着汾水东进,在新田进入浍水直到重镇皮牢。 另外一条就是在黄河河曲东渡蒲坂关,沿着涑水而上,抵达皮牢。 “左庶长,我们走哪条水路?” 王龁望着涛涛河水,选择了第二条。 到达皮牢之后,秦军继续东行,翻越天险黄父。 黄父位于黄河以北,太行山以南,山脊上有乌岭关,过了乌岭关就进入上党腹地。 这也就意味着,楚墨能及时观察到秦军动向。 王龁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军动静,被一群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记在心中,相互印证分析,最终通过信鸽传到许多鱼手中。 这些人,有可能是山里的樵夫,运送辎重的民夫,售卖猎物的猎户,行走天涯的游医…… 卑贱如蝼蚁,甚至没有自己名字的人,在钜子出世的那一刻,再次凝聚成一股钢铁洪流般的力量,甘愿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刀,被掌握在钜子手中。 许多鱼将绑在信鸽腿上的竹筒拆开,里面是一块小小的羊皮卷。 第31章 选择 小小的绢布被涂上特制的药水后,显露出微小如蚂蚁的字。 “有廉将军的消息了?”自廉颇出发后,赵政每日都在书房陪伴许多鱼。 许多鱼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涌起风暴:“秦军到上党了。” “他们囤兵何处?” “他们顺着黑岭水而下,到达端氏。” 端氏位于沁水和黑岭水的交汇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赵政在沙盘上观察端氏的位置:“不愧是秦国名将,这地点选得不错。” 许多鱼拿着细木棒,围着端氏画了一个圈:“秦军以端氏为中心,沿着沁水构建防线。防线从最北端的马沟一带,向南一直延伸到濩(huo)泽,防线长达百里。” “真是可怕的情报能力……廉将军的防线构建好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赵政:“你会把这份军情告诉廉将军吗?” 许多鱼的眼睛聚焦在沙盘上的某个位置,眼前似乎浮现两军将士厮杀的惨烈景象。 火把发出啪啪的细微爆炸声,一只小飞蛾从门外飞入房中,围着火光翩翩起舞,然后一头扎进火里,燃为灰烬。 许多鱼将绢布放到火把上方,火舌快速顺绢布而上,伴随一股股黑烟,焦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不会。秦军大胜,对我们最有利。” 秦军在紧锣密鼓地构建军事防御,邯郸城内,百姓们正在扫尘聚宴,祭祀先祖。 今年因上党的事,还举办了傩舞,驱鬼辟邪。 “你家大儿可跟着将军出征了?” “出征了,临行前,我将家中最好的铁器交与他,只盼着能平安归来。” 邻里相伴数十年,他家大儿是邻里乡亲们看着长大的。 “秦人,不足惧也。许是这回能把娶大妇的聘礼给赚回来。” “不敢奢求,不过廉将军稳健,想来无大碍。” “确实如此,秦赵之间大仗小仗,不知凡几。难不成就因一个小小的上党,秦国会倾国而上?” “所言极是。打国战,可是要耽误春耕的。” 赵人似乎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司空见惯的小战争。 甚至,有可能是两军对峙到开春,便会撤兵回国,准备农耕。 尤其是秦国,实行耕战政策,极为重视耕种。 胡非子优哉游哉地拎着两条肥硕的羊腿,走街过巷。 “今日,我们吃顿好的。”胡非子把羊腿交给仆从,叮嘱要做炙肉。 黑豚背回来的东西更多,有米酒,绢布,鱼干,鹿肉,菜干…… 胡非子唏嘘不已:“这是钜子的那位探子所赠?” 黑豚将东西放置到厨房里,拎出一坛米酒:“不是探子,是门客。” “这门客跑得可够远的。” 黑豚没理胡非子的阴阳怪气。 胡非子和毛颖的工作,本质上有一部分重合,尤其是在连通亲秦派这方面。 毛颖借助楼盛的人脉资源,成功打通了楼昌和赵豹的关系。 胡非子自从上次任务失败后,至今为止最大的收获就是和楼缓搭上关系。 楼缓就是秦国在赵国的最大情报头子,这老头子卖赵国情报,卖得不亦乐乎。 为了避免惹人注目,黑豚极少上楼府找毛颖。 这次借着送年礼的名义,去找毛颖,纯粹是受人所托。 因为毛雪在十月份生了个儿子,远在封地的荀爽得信后,撒泼打滚地求许多鱼用墨家渠道,将他的贺礼送到邯郸。 贺礼倒也风雅,是荀爽手书的竹简,里面是毛雪没上完的课程内容。 “钜子身边,还是缺乏稳重之人。”胡非子小酌一口。 黑豚:“譬如你?” 胡非子大笑:“没错!真是期待与钜子相见的那一天。” “那你可要好好完成女君的任务。否则,届时有何面目见女君?”黑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位置被取代。 “你何时归去?” 黑豚连灌两杯酒,米酒下肚后,身上的寒气被全部驱散:“拜访完蔺翁便启程。” “一路顺风。” “我在封地等你们。” 出门日久,黑豚归心似箭,早早就递上拜帖,在蔺府门口等候。 没多长时间,黑豚就被家仆迎进门。 黑豚带来的礼物被一一摆放在正院中。 “拜见蔺翁,女君命我来送年礼。” “这是女君农庄里饲养的羔羊。” 羔羊的特性是群而不党,唯领头羊马首是瞻。蔺相如为赵王忌惮,送羔羊正好象征其品性。 “肉干一担,果脯数包,皆是女君亲手所制。” 蔺相如心中五味陈杂,多鱼自幼不爱女红,更是不曾进厨房,何时亲手做过膳食? “多鱼,她……经常下厨?” 黑豚尴尬得低下头:“从未下过厨,这是女君第一次的成果。” 蔺相如又气又好笑,敢情这天大的殊荣,没人尝过?罢了,大不了把这些留作传家宝。 见蔺相如没追问,黑豚急忙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支玉管毛笔,富贵又文雅。 蔺相如皱眉,几个月前,邯郸城新出一款毛笔,颇受士人的欢迎。据传,使用时行如流水,轻便易用。 平阳君赵豹献给大王数支毛笔,有包金的,镶玉的,极得赵王欢喜。 世人皆知,那出售毛笔的琉璃阁乃平阳君赵豹的产业。 许多鱼跟赵豹有牵扯? 黑豚浑然不知,一支小小的毛笔竟然让蔺相如心生怀疑。 黑豚送完礼后,就想告辞,没成想被蔺相如叫住。 “黑豚,你稍等片刻,我有一物要交给多鱼。” 蔺相如从书房拿出一摞竹简:“这本《诗经》上有我的注解,还有我的多年经验总结,你帮我转交给多鱼。” 春秋时期,各国深受礼乐影响,外交辞令文质彬彬,语言优美动人,斯文委婉,多引用《诗经》诗句。 然,到了战国时期,礼乐崩坏,纵横家们多开门见山,利益至上,擅用语言比喻。 蔺相如作为当代有名的外交官,上述两种外交风格都很擅长。 这份注解了包含了蔺相如毕生心血,可见情谊深重。 黑豚将竹简紧紧捆住,里外包裹好几层,背在身后:“蔺公放心,我会用生命保存它,直到顺利交给女君!” 蔺相如站在门口,目送黑豚牵马远去。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得吾儿音讯? 此生,可还有相见之日? 第32章 布局 在黑豚快马加鞭赶回封地时,蔡泽则被一群楚墨护送到邯郸。 蔡泽,善变多智,曾周游列国,却因样貌丑陋而不得重用,甚至连官场都不曾踏入一步。 在赴赵途中被山匪所绑,最终为许多鱼所救。 蔡泽本以为此后余生,会在这僻壤里当一辈子账房,郁郁不得志,没想到女君竟会将重任交于自己。 一路昼夜兼程,风尘仆仆,但与女君的夜谈却反复在蔡泽脑海中浮现。 那晚,女君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女君与公子政坐在胡椅上,神情肃穆。 女君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长袖善舞,能言善辩,一心想出人头地,谋求富贵。但你应该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蔡泽内心激荡:“女君有令,岂敢不从?” “我要你去邯郸游说,一旦廉将军前线失利,便主张换将。” 蔡泽:“换谁?” “马服子!这一切要赶在秦国行动之前。” 蔡泽左右为难:“泽颠沛流离半生,从未去过邯郸,恐力有不逮。” 许多鱼递给蔡泽一块桃木,上面有神秘符文:“你去找邯郸的胡非子,见到信物,他就明白该如何做。” “喏!” “势力任由你调取,但万事不可擅专!” “喏!” 蔡泽深知这是一场持久战,自己要做的就是在机会出现的一刹那,紧紧抓住他,发出致命一击。 这对自己,以及对女君所掌握的势力都是极大的挑战!蔡泽嘴上信誓旦旦,心中却忐忑不安,做好随时撤退,甚至反水的准备。 但是在见到胡非子的那一刻,蔡泽才明白女君交给自己的是怎样一股力量。 女君居然掌握墨家! 墨家忠诚于钜子,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楚墨,有专注学术的齐墨,甚至还有自己的家法! 墨家曾力压儒家,在天下燃起点点星火,随后星火燎原,让诸子百家惶惶然。 虽然最终墨分三家,但残存实力仍不可小觑。 如果女君能将三家合一…… 蔡泽觉得自己的任务,也不是那么难。 —— 时值冬歇,为节省粮食,农人们窝在家中,勒紧裤腰带,不敢多动弹。 今年廉颇封地产量较高,农人们省吃俭用,应该能平稳度过整个冬天。 其他地方失去土地的流民们,听闻封地富庶,竟顶风冒雪,不约而同地向封地进发,以求一条活路。 “有流民来了!” 为防止饿狼下山偷袭,村民们仿照军营制度,每天派出一人巡逻。 因而,村民们早早地就发现那一群瘦如骨柴的流民。 机灵的狐崽撒腿就跑,打算去给女君报信。 等到许多鱼得信,率领家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两波人对峙的场面。 “女君!” “女君!勿要靠近,危险。” 村民们一见到许多鱼,就像有了主心骨,身板子都挺直许多。 他们担心流民们狗急跳墙,会对女君不利,于是纷纷挡在许多鱼面前。 许多鱼望着他们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下瑟瑟发抖,却还是坚定地守护自己,心中既愧疚又感动。 对面的流民们冻得嘴唇青紫,为首的高个男子率先走出来:“拜见女君,我们无意冒犯,只求一条活路。” 说完,男子伏地叩拜。 他身后的数百名流民齐刷刷地跟着叩拜,里面超过半数是青壮年,十分之三是女性,十之一二是老人和幼儿。 许多鱼面带怜悯,亲自走上前扶起男子:“你们自何处来?可是家乡遭了灾?” 见贵人和煦,流民们悲从中来,七嘴八舌地说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吾是齐国人,因阿翁病重,向贵人借贷,结果阿翁病死,还不起钱财,田地也没了……” “我是赵国雁门郡人,自李牧将军走后,匈奴数次南下,我的家被他们洗劫一空……” “我是上党人,我们一家为躲避战乱而来,,女君饶命!” 许多鱼并没有怪罪众人,只安抚道:“诸位的难处,我知道了。村落北方,与草场交界处的那片空地,你们可以先做几个土窝子,以躲避寒冬。这位?” 许多鱼看向为首的男子,男子会意,急忙自我介绍:“吾名刘煓。” “组织建土窝子的事便交给你了。大家要靠过冬,你要多上心。” “喏!”刘煓兴奋地两颊通红。 “丁老翁,你叫几名青壮去库房里般两袋栗米,熬粥分给乡民们和远道而来的客人。” “喏!” 流民们听到许多鱼要给大家施粥,原本惴惴不安的心,瞬时安定下来,犹如温顺的羔羊,听从号令,去给自己挖草窝子。 许多鱼回到廉府,简单跟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叙说事情经过,以及自己的应对。 廉老夫人连连点头称赞:“就按你说的来。” 廉小夫人疑惑不解:“为何要留下他们?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中间有歹徒……” 许多鱼仔细解释:“师傅带走了府中精锐,如今就算加上庄子里的护卫,也不过百人。那群流民人数远超我们,若是一盘散沙,那也不足为惧。但我观刘煓在流民中颇有威望,故而先稳住他们。” 廉小夫人吓得面色苍白:“我们要一直养着他们?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许多鱼连忙拉着廉小夫人的手,安抚道:“嫂嫂勿忧,刘煓的威望是建立在流民们无路可走的基础上。如今,他们有地方栖身,暂时也饿不死,他们便不会铤而走险。” “你还有什么计划?”廉老夫人深知许多鱼的品性,她爱民爱子是真,但绝不是以牺牲自己为前提。 许多鱼轻轻拍着廉小夫人的后背,笑着对廉老夫人道:“我早已叫黑豚回来,此时他应该在路上了。师傅出发前,叫我守护你们。师娘,嫂嫂,你们照常吃喝,照常安寝,一切有我。” 廉老夫人叹气,当日的不及腰高,白白嫩嫩的女童,不经意间,长成一棵小树,想要为家人遮风挡雨了。 廉小夫人安心之余,不免愧疚。婆母年岁已高,夫君不在,这些困难本该由自己面对的,现在却是一个孩子担起这份责任…… 两日之后,在众人的期盼中,黑豚带着十来名楚侠回来了! 第33章 蛰伏 在等待黑豚回来的这两日,许多鱼并没有闲着,她要为明年的大规模耕种做准备。 “女君!”黑豚急匆匆地拜见许多鱼,“村口处怎会有那么多土窝子?” 土窝子就是能住人的土坑,洞口小,里面大。有条件的,会用干枯树枝挡住洞口,这样洞里会温暖许多。 廉颇封地的庶民们,日子过得还可以,已经很久没见到这种土窝子了。 当黑豚一眼就见到这么多土窝子时,吓得魂飞魄散,深怕钜子遇到不测。 许多鱼放下手里的木器,拍拍手掌,笑道:“比我预计的要早,一路辛苦。你们先好好休息一番,晚上为尔等设宴。” “女君!” “勿忧,一群流民罢了。见到你们归来,他们更不会轻举妄动。你们先休整,明日还有要事交与你们办。” “喏!” 黑豚的回归,让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心中安稳许多。 第二日清晨,黑豚,许行,荀爽等人就被叫到书房。 “这是何物?”许行看到地上的几样木器,直觉跟自己有关。 许多鱼指着其中一个带漏斗的木制农具说道:“这叫耧车,也叫耧犁,可用人或牛拉车,即可边开沟边播种。” 许行上前,仔细观察,这耧车由耧斗和耧足组成,端有3个耧脚,即3个开沟器,中间装有盛贮种子的漏斗。 使用这耧车一人一畜,或者两人就能把开沟播种的事给做完,极大的提高了播种质量和速度! “女君大才!”许行伏地,女君绝对是天上仙女下凡,来拯救芸芸众生的! 许多鱼毫不客气地笑纳了,这耧车可是花了自己整整10点声望,趁着声望商城有秒杀活动,彻夜未眠才给秒杀出来的。 荀爽指着另一个似犁非犁的东西,问道:“这又是何物?” “曲辕犁!”许多鱼肉痛道,这个曲辕犁是唐朝的产物,一直到现代,有些农村地区还在使用。 商城秒杀时,汉代的长直辕犁只需10声望,唐代的曲辕犁却足足要100声望! 考虑到长直辕犁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也不高,而曲辕犁原价要2000声望,现在不买,不知何时才能买得起,于是许多鱼决定秒杀曲辕犁。 至此,许多鱼声望为0,积分为负1000积分。 也许是因为声望商城交易有提成,系统这次只冷哼一声,没出言催债。 许行见状起身,研究一番曲辕犁的用法,眼睛越来越亮:“犁铲上方的犁壁,可用于翻土;能通过调整犁箭高度来调整耕田的深度;有犁盘可连接牛轭,便于牛转身,可省畜力!精妙!属实精妙绝伦!” 荀爽对农家有所涉猎,深知这两样器具会对整个农耕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女君,有这耧车和曲辕犁,天下虽大,但任由女君遨游!” 但凡有慧眼的君王,都会对女君青眼相待。 “明年春耕,我们就用耧车和曲辕犁耕种。”许多鱼没想过把献给赵王。 “何不交给秦王?”荀爽诧异,交给秦王,秦王不得屁颠屁颠来接回女君和公子政? “等我们种上一两轮,结出真正的稻子,才更有说服力。” 荀爽:“工具有了,田地和人从何而来?” “师傅将他的耕地交给我了,另外再往邻居那边开荒,想要多少地就有多少。至于人……流民就够用了。” 许多鱼吩咐众人:“黑豚,你从流民中挑出精壮,组建护卫队。许行,你挑选擅长农耕和木匠,趁着冬歇,多制作些耧车和曲辕犁。” 荀爽期待地看着许多鱼,跃跃欲试。 “爽,你的任务非常艰巨。我把刘煓和幼童交给你。刘煓这人在流民中颇具声望,可见其才。我想用他,你可明白?” 荀爽点头:“喏!” 安排好工作后,整个封地开始有序运转。 老人们做后勤工作,为劳工们烧热水,熬栗粥。 黑豚带着青壮训练,巡逻。 许行领着挑选出来的擅农者,上山伐木,制作耧车和曲辕犁。 流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忙碌碌,虽不能饱腹,却也不会饿死,生活安逸,只想在这里终老。 “夫君,你回来了。”刘娘子燃起火堆,让出最里的位置。 刘煓舒服地喟叹,接过两岁大的儿子:“季儿这脸蛋,都有点肉了。” 刘娘子后怕地擦眼泪:“多亏女君怜悯,若是当日拒我们于门外,季儿恐怕就……” 刘煓有三子,大儿刘元,二子刘喜,幼子刘季。 因刘季最小,刘煓偏疼他。 但逃荒路上,饥饿不会因这份偏疼就放过他,幸亏得到女君的相助,这小儿才得以幸存。 “一切都过去了,有女君照拂,我们的日子会红火起来的。”刘煓抱紧季儿,这小娃娃身上热乎乎的,似一个小暖炉。 提起这个,刘娘子就十分得意。 逃荒路上,刘煓就很得流民敬重,如今更是深受女君器重,跟随荀爽学圣学,日后前程自不必忧虑。 自己作为刘煓的娘子,出去领粥都无需排队,别人家只有一罐热水,自家却能分到两罐。 这特殊的地位和待遇,让刘娘子成为女君坚定的支持者,闲暇之时,便会盯着流民们。万一有异动,可及时汇报给女君,免得连累自身。 “元儿和喜儿呢?”刘煓打量一圈,没见到两个儿子的踪迹。 刘娘子一口一口给季儿喂粥,笑眯眯地回答:“他们死磨硬泡好几日,硬是让黑豚同意编他们入队了。” 刘煓没再多言,只自己小声背诵课堂内容,怀里的刘季在这优美韵律中,沉沉睡去。 流民们被分出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利益后,再也无法拧成一股绳,一门心思地想将自己的活计做得更好一些,最起码要比其他人好。 这份安稳是靠着一袋袋栗米换来的。 廉小夫人每日都要去趟库房查看家中存粮,然后便会被婆母取笑。 “如何?可还富裕?晚上能安眠否?” 廉小夫人羞涩地抿唇:“婆母莫要取笑我。夫君一走,我就像没了主心骨一般。” 廉老夫人拉住廉小夫人的手,和善道:“你总归要习惯的。符儿他身为将领,上战场就是他的使命。你要赶紧成长起来。” 廉小夫人撒娇道:“还有多鱼呢!有她在,我何必忧虑这些?” “她就是雏鹰,长大之后,就会飞走的。”廉老夫人心中如坠千斤。 这雏鹰,还没长出结实的羽翼,就要迎着寒风,搏击长空了…… 第34章 初春 寒冬腊月,远在长平的廉颇却不能休息,得抓紧时间构建防线。 直到初春之时,廉颇的三道防线才彻底完成。 而许多鱼呆在安全的大后方,借助沙盘,遥遥观望名将的盘兵布阵,像吸水的海绵,汲取经验,将所学和实战联系在一起。 “师傅一共构建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是空仓岭防线,以高平关为中心,防线向北延伸到长平关西侧的丹朱岭,向南延伸到吾神山,岳神山一带,南北长约40公里。” 许多鱼用木棍在沙盘上虚空划出一道南北防线。 师傅一直告诉自己,要依山傍水,借助地型,扩大自己的优势,这就是地利。 这一仗,师傅也确实是这般做的。 “空仓岭?”赵政虽天资聪颖,但年岁尚小,见识有限。 许多鱼对上党地区的地型,了熟于心:“空仓岭南北走向,山体石质,岭高陡绝,是东西方向的天然屏障。岭中央有个巨大的陉口,叫高平关。这是师傅第一道防线重要的关卡。” “师傅第二道防线以泫氏为中心,向北延伸到丹朱岭上的长平关,向南延伸到蒲水与丹水的交汇处,防线长达40公里。” “第三道百里石长城防线西起长平关,沿着八谏水和丹水的分水岭修建,防线长达百里。” 赵政情不自禁感叹:“廉将军将地利发挥到极致了。” 确实如此,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调度补给,地型是否开阔,能否供数万军士通过,这些都是需要主将考虑的。 尤其是现在没有无线电通讯,一旦队伍被拉开太长,就容易被打个时间差,信息差。 “女君!”许行在书房外求见。 许多鱼盖好沙盘,这才走出去:“何事?” 许行激动万分:“女君,可以开始春耕事宜了!” “黑豚,春耕在即,队伍先暂停训练,集中全部力量进行春耕!” “喏!” 这次春耕,许多鱼决定将去年的土豆,全部种植下去。 历史上,长平之战要打三年,扣除掉出发和换将的时间,留给自己顶多有一年半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军备力量和粮食储备必须要上一个大台阶! 耧车和曲辕犁是跨时代的发明,对效率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许多鱼每天都会去农田巡视一番,显示自己的看重。 封地的农人们喜笑颜开:“家中老大被抽走后,还以为今年春耕会困难。没想到,女君拿出来耧车和曲辕犁。” 与他搭伴耕犁的老者,弓着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里:“这耧车确实省力气。女君是天上星宿,怜悯众人,这才下凡来。女君推出来的曲辕犁当然不是凡物。” “耕牛配上这曲辕犁,就像田地自动裂开一般。” “女君允诺,待廉府公田春耕完,愿把耕牛借给我们。” “种了一辈子田,还没试过和耕牛一起搭档的。” “丁老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还不够卖力气!瞧我的,一定比牛还快!”说完,年轻小伙拉着犁,嗖嗖往前跑。 “慢着些,歪了!犁歪了!” 许多鱼和赵政站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幕热火朝天的耕种场面,隐隐有一丝躁意的心,安定下来。 赵政笑道:“他们的快乐真简单。” “因为从国君到平民,都不曾将他们当人。他们一直都比猪羊低贱,一头猪能换好几个奴隶。所以只需要一点点甜,他们就心满意足,安分守己。” “你打算用他们?” 许多鱼轻叹:“用,但不会重用。跪久了的人,不敢站起来。许是等到他们下一代,会好转。” 这时,荀子带着李斯和韩非子等人来到农田,进行现场教学。 儒家虽然和农家意见不合,但这不意味着儒家不注重耕种。 在儒家看来,王者以民为基,民以财为本,这里的财,很大一部分是指的农耕。 儒家看不上农家的一点在于,农家的政治主张太过幼稚,认为只要种好田,大家不饿肚子,就不会有纷争。 李斯指着农人们用的犁地工具,问道:“夫子,这是何物?” 荀子:“女郎发明的耧车和曲辕犁。” 李斯崇拜地看向许多鱼,年纪这般小,竟然文武双全? 韩非子为了救韩国,各种拉拢人才:“女郎,你可想去韩国?那里耕地众多……” 许多鱼笑着拒绝,侧头在赵政耳边轻语:“你在学堂里,多看着他,勿要让他拐走家中栋梁。” 学堂里的栋梁之才,无论出身哪国,必须是许多鱼家的! 赵政面色严肃地点头。 恰在这时,一辆牛车沿着小路晃悠悠地向廉府走去,身后跟着一群仆从,或抗或抬着一箱箱东西。 许多鱼向众人告辞,赶回廉府。 “拜见夫人,我乃李家大郎,李风。冒昧来访,只求夫人借农具一用。”李风命仆从们将厚礼放在院中。 李风诚意十足,准备了肉干和布匹。 廉老夫人见到许多鱼及时赶回,松口气,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郎君出发前,将家中一切事宜交给女郎,这事,你得问过她。” 李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郎,她腰背挺直,如男子般的装束,好似一柄宝剑,锋芒毕露。 “拜见女郎。” 许多鱼坐到廉老夫人身侧:“李家?与我们西侧相邻的李家?” “正是。不瞒夫人和女郎,我本家人口稀少,以往全靠佃农和奴隶进行耕种。去年大王征召,壮劳力被征走大半。如今春耕在即,光靠奴隶,恐要荒废大半农田。” 为这事,李风着急上火,嘴角全是燎泡。 “我们也在征召之列,实在腾不出人手。”许多鱼婉言拒绝。 李风咬牙道:“吾愿出二十金以作酬劳。” 以目前的物价,雇工一人每月500钱,精娟3000钱一匹,战马10万钱一匹,将领抚恤金20-60万钱左右。 李风的出价算是比较公道的。 然而,许多鱼还是拒绝:“家中不缺金银。” 廉老夫人不着急痕迹地看一眼许多鱼,不缺? 李风失望不已,但许多鱼又给了一丝希望:“我有一合作方式,不知许郎君可愿意听?” 第35章 合作 许多鱼的合作方式很简单:“我们出人出力出工具,你们出种子出地。等到秋收,我们拿走总收成的四成。” 李风第一反应是拒绝:“光税收便要十之有三,若是因秦赵两国交战,王上增加税赋,我那六成都不一定够家中嚼用。” “但你那是白得的。若没有我们,你的田地也是空着,一样要交税。” 李风连连摇头。 人便是这样,少占便宜就觉得亏。 许多鱼退让一步:“李郎君顾虑的无非就是税收,担忧王上会加税。那不如,税收和收成,我们都五五开。” 听上去比刚刚的提议要好,但心里为什么这么不舒服呢?这田地难不成算两家共有的? 李风迟迟下不了决心。 “还有最后一种合作方式,我们按照往年佃农给你们交租的平均数,给你们租金。无论产量如何,税收如何,这个数都不变。” 许多鱼咬牙,似乎这就是最后的底线。 李风沉思,这种合作方式稳赚,但如果产量较以往高,或者王上减税…… 不,王上不可能会减税的。至于产量,再高能高到哪里去?虽然按照平均数,租金只有三成,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 “喏!”李风当场与许多鱼签订契约,并对天发誓。 战国时期,民众还是很信奉天上神明的。 就连行军打仗都一套敬神仪式,出发前要敬神,翻山越水要敬神,打胜仗后也要敬神…… 神灵无处不在,誓言就像另一种法律,具有约束性。 李风得到满意的结果,将礼物留下后,便回家复命。 廉小夫人掰着手指头算,越算越迷糊:“多鱼,我们是吃亏了吗?” “若是遇上天灾,或者王上加税赋,我们便亏了。” 廉小夫人皱眉:“家中钱粮还够,何必自寻苦恼?” 因为这是赵国五年内,最后一次丰年。 这次秋收之后,赵国不仅要面对天灾,还要经历人祸。粮食,将成为最要的物资。 “今年秋收后,我要填满家中的粮仓,免得嫂嫂每日都要查库房,不然睡不着觉。”许多鱼笑嘻嘻道。 廉小夫人两颊飞霞,嗔怒道:“你这小泼猴,竟连嫂嫂都敢打趣!婆母,您可快管管管她。” 廉老夫人故意板着脸道:“依我之见,多鱼所言不虚。” “婆母!”廉小夫人娇嗔,“就知道婆母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许多鱼在师娘面前插科打诨,逗得师娘和嫂嫂笑得合不拢嘴。 而归家途中的李风,遇到境遇一样艰难的陈家,刘家。因三家是世交,且没有利益冲突,李风便将和许多鱼合作之事托盘而出。 “李郎君,明日还要拜托你引荐一番。” “正是,这合作方式,甚好!” 三人约定,明日清早一同去拜访许多鱼。 春耕时间紧迫,多耽搁一天,都会影响到收成。因而,三人一大早就携带重礼前来拜访。 “你们也想合作?”许多鱼盘算手里的人和农具,一时无法判断是否能吃下这么多田地。 刘家二郎颇会看眼色,见许多鱼为难,心里一咯噔:“我愿取租子的最低值!” 刘家二郎昨夜便将家中历年来的租子盘算过一遍,即便是最低值,也能达到两成半。 这竖子!陈家老幺后知后觉,心中暗骂。 “陈家也愿取最低值!”陈家老幺心疼得直滴血。陈家田地不如刘家肥沃,租子也没他多。 李风在一旁暗自庆幸,多亏昨日没犹豫,晚下手一天,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许多鱼没立即应下来,而是命人去传许行,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得知具体情况后的许行,掐指算了好几遍,这才对许多鱼点头。 “可!”许多鱼和两家人当场立契,而许行则急忙安排人手去春耕。 整个封地,不仅是流民,就连上次抓捕的山贼都被调去种地了。 “黑豚,你这几日抽空去巡查周边,看看是否还有山贼。”两个人最起码能负责十亩地,这哪是山贼?明明是移动的田地! 黑豚犹豫:“府中护卫人手不足,我若不在,何人能守卫女君安危?” 许多鱼摆摆手:“我就在府中,哪也不去。” 恰好最近两军动静频繁,自己可呆在书房,安静地推演思索。 “喏!” 被许多鱼惦记的廉颇,不舍得浪费土豆,就让士兵在轮休之时,将土豆种在河谷处。 赵军的动静,很快就被王龁得知。 “春耕?”王龁将这情报加急传到咸阳。 秦国攻打上党之后,韩国上党地区的百姓弃秦投赵,廉颇在长平地区收留了这些上党的贫民百姓。 这一点,让秦国上层非常生气,加上山东之内赵国最强,因而秦国与赵国终有一战。 但廉颇的举动,给王龁的心情覆上一层阴霾,难道廉颇要选择固守龟缩? 这绝对不是秦国想看到的局面。 远在咸阳的秦王得信后,召范睢前来前来商议。 “土豆?是公子政和那位女郎种出来的?”范睢对这女郎印象十分深刻。 秦王一时却想不起这二人是谁。 范睢:“公子政是子楚与赵姬所生。那位女郎是蔺相如养女,廉颇的亲传弟子。廉颇出征后,封地事宜全部由她代管。” 秦王厌恶地皱眉,蔺相如和廉颇都是他厌恶之人,跟人品无关,纯粹是立场不同,这两人为赵国效力,给秦国添了不少堵。 范睢想起楼缓的私信,决定为许多鱼美言几句:“这女郎虽年幼,但智力超群,农家和齐墨都为其效力。” 秦王没把齐墨放在眼里,但是农家…… “农家许行?” “对。许行隐姓埋名多年,这次高调复出,必是有所依仗。依仗之物,莫非就是这土豆?”范睢将土豆的重要性提高一个等级。 秦王闭目沉吟片刻:“无碍,他们不过是为我们做嫁衣裳。待我们攻下长平,一切都是我们的。” 范睢想跟秦王说一说齐墨在邯郸的所为,转念一想,这点小事值得一提吗? 此时的秦王和范睢都没想到,这两个弱小如蝼蚁的孩子,会步步想到自己前面,甚至转念间,便能颠覆战局。 第36章 渗透 蔡泽到达邯郸之后,与胡非子搭档,将势力渗透到邯郸的各个方面。 毫不夸张地说,除非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但凡有第三人知道,对于蔡泽等人而言,这就不是秘密。 在经费有限的情况下,能取得如此重大的成果,蔡泽功不可没。 “近日来,邯郸出现不少士子,聚众商议合纵抗秦之事,声势浩荡。”胡非子为蔡泽取上一杯米酒。 最近开销大,经费窘迫,一斗50钱的米酒,胡非子也只有在待客时才小酌一杯。 蔡泽长相粗鄙,但极为内秀:“你欲解决此事?” 胡非子晃晃酒壶,酒水甚少,于是放下酒勺:“解决此事倒也不难,金钱分化之即可。难的是没有钱。” 若是墨家仍为一体,何愁钱财不足?可惜,最富庶的秦墨对钜子一事保持缄默。 蔡泽猥琐笑道:“何必花我们的钱?两国局势至此,秦王最怕的不就是六国合纵吗?这该由他操心才是。” 胡非子眼前一亮:“将此事告之楼缓!” “且要添油加醋!” 蔡泽与胡非子相视大笑。 果然,秦王得知此事后,非常焦虑,连忙召见范睢。 谁知,范睢还没到,楼缓的第二封密信就先到了。 信中说,有人才名蔡泽,善辩多智,有一计策可解其忧,只需数千金。 等范睢到了之后,将计谋看了一遍,竟然有心心相惜之感:“与我所思一致。王上,此事可行。” 秦王命人携千金交给蔡泽:“你在旁记录,不要插手。回来后,将蔡泽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 得到千金的蔡泽,在邯郸城内设宴,主题是讨论对秦政策,凡是赴宴的士子,都能得重金。 结果,亲近秦国的士子,收获丰厚。坚持合纵抗秦的士子,分文未得。 如此这般,反复设宴几次,中途蔡泽还借经费不足的原由,从秦王处再得千金。 再加上胡非子派人在士子中挑拨,导致士子们分成好几派,甚至相互打起来。 至此,士子合纵抗秦之事,不了了之。 秦王满意大笑:“蔡泽,大才也!” 一旁的范睢升起危机感,急忙道:“蔡泽正是许多鱼的门客。” 秦王的笑容微敛,对常出现在耳边的许多鱼,心生不喜。 正在弹冠相庆的胡非子却不知道,明明是想帮女君在秦王面前,刷印象分,顺便赚点经费。 结果经费没少赚,女君的印象分却变成负了。 蔡泽也满意地点头,经过此事,不仅完成女君交待的任务,还在秦王面前留名。即便日后女君不能成事,凭借在秦王面前的好印象,自己也能在秦国混口饭吃。 几日之后,收到墨家来信的许多鱼,心中五味陈杂。 因为太穷,手下们积极搞事,薅未来大老板的羊毛,许多鱼是既骄傲又愧疚。 许多鱼去找正在盘账的荀爽:“爽,咱们还能挪出来多少金钱?” 荀爽抬起头,眼眶青黑:“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留出日后的嚼用,咱们最多拿出百金。” “真穷啊……” 荀爽埋头继续盘账:“摊子不铺那么大,或者心狠一点,我们本可以不穷的。” 许多鱼跪坐在荀爽对面:“你有怨言?” 荀爽头也不抬:“归秦之事,非一日之功。女君何必如此急迫?如今,我们犹如绷紧的琴弦,但凡有外力攻击,琴弦一断,伤人伤己。” 许多鱼决定与荀爽坦诚相待:“因我判断,此战将是国战,如同绞盘,将两国超过半数的青壮绞入其中。战争最耗粮草,再加上无人耕种,灾荒近在眼前。” “女君,你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秦国不可能有灭赵的决心!六国之中,赵国最强,秦国岂会与赵国国战,让其余五国坐收渔翁之利?” 许多鱼勉强笑道:“有备无患嘛。” “你是主君,你说了算。” 许多鱼和荀爽默契地没继续争论。荀爽的看法就是赵国的普遍看法。 上至君王,下至庶民,赵国人都认为,秦国不可能倾全国之力攻赵。 即便是坚定的抗秦派赵胜和虞卿,也是这样认为的。 —— 同年四月,王龁向长平的赵国军队发动进攻,赵孝成王命令廉颇迎战,廉颇率军对秦军展开进攻。 赵国军队击伤了秦军的侦察兵,秦国军队的侦察兵斩杀了赵军的裨将茄。 远在邯郸的赵王宫内,奴仆们屏气低头。 赵王端坐上首,见群臣们议论纷纷。 楼昌:“初战失利,裨将被斩于阵前,可见赵国军队实力不如秦。如今上策为派重臣,尽快求和。” 虞卿直言反对:“秦国占据优势,与赵国开战之心,坚若磐石,岂会同意求和?” 赵王年轻气盛,且在位期间有过大败秦军的战绩,因而提议:“我欲亲自率领部队与秦军决战。” “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楼昌怎敢让赵王出征? 虞卿:“秦国决心攻打赵国,和议难成,不如派遣使者携带珍宝去楚国、魏国活动,使秦国畏惧各国的合纵抗秦,这样和议才有成功的可能。” 赵王迟迟做不了决定,楼昌和虞卿的意思都是可以求和,楼昌坚持直接找秦国求和,展示诚意。 虞卿认为要造成六国合纵的假象,再去求和。 这一夜,尽管赵王温香暖玉在怀,依旧辗转难眠。 “大王,您因何事焦虑?”宠妃温声问道。 赵王沉吟片刻,问道:“你若做错了一件事,想要和你朋友道歉。你是会直接道歉,还是带着你挚友惧怕之人,去道歉?” 宠妃迷惑地眨眨眼睛:“带着惧怕之人同去,那不是胁迫吗?怎么会是致歉呢?” 赵王起身离开寝殿,皱眉传唤巫吏。 宠妃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镶嵌宝石的金镯,几句话就能换两只金镯,着实划算。 巫吏的占卜结果也是建议以诚为本。 赵国民众不愿继续承担战争耗费,强烈要求尽快求和。 “20万大军消耗颇大,本就耽误了春耕,若再打下去,影响秋收,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合纵抗秦,太过浪费时间。秦国要是想和,合不合纵,何须在意?” “赵国强盛,秦国岂会想鱼死网破?” …… 赵王决议,派郑朱赴秦求和。 虞卿呜呼哀哉,无法合纵,秦国岂会放弃到嘴的肥肉? 第37章 补给 不得不说,虞卿是有才华在身的。 当初他脚蹬草鞋,肩挂雨伞,远道而来游说赵孝成王。 第一次拜见赵孝成王,赵孝成王便赐给他黄金百镒,白璧一对;第二次拜见赵孝成王,就担任了赵国的上卿,所以称他为虞卿。 可见他的才智让赵王看重。 当得知郑朱到达秦国,被热情款待时,赵王和亲秦派一片欢喜鼓舞,唯有虞卿在殿上哭泣,直言求和会失败。 紧接着秦国放出消息,秦赵两国已经和解,让其他六国不要再插手此事。 “女君!郑朱成功了!”黑豚兴致勃勃地前来报喜。 郑朱是齐墨的暗线,他能促成和谈,为女君增添了更多的功劳。 想必赴秦之后,秦王会更加看重女君。 许多鱼丝毫不见欢喜:“这只不过是秦王的反间计罢了。秦国惧怕六国合纵,偏偏赵王反复无常,无法再得其他各国信任。赵国危矣。” 黑豚冷静下来:“女君,我们该如何做?” “屯粮!你们去辅助许行,如今粮食才是第一位。”许多鱼凝视看着手中的秘信。 时值六月,师傅兵败,被秦军攻破赵军阵地,赵国的两个重要据点都尉城和故谷城均被秦军攻占,秦军还俘虏了四名赵国的尉官。 师傅退守第二道防线丹水防线,与秦军隔水相望。 师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以以逸待劳的方式首先挫杀秦军的锐势,然后等待有利时机再出击。 但这其实打的消耗战,赵国运粮路途比秦国要短,但赵国的存粮不比秦国多,如今军中出现了粮草短缺的情况。 秦国境内有四大平原,产量丰盛,而且经营河东近30年,可以将河东地区作为重要补给点。 如果从河东地区运粮,运粮距离将和赵国差不多。 也就是说,即便按照师傅的计划走,赵国的国力是撑不起这样一场持久战的。 一旦失败,作为主将的廉颇绝对不可能投降,要么战死,要么一人拦下战场失利的责任,被赵王处死。 不行,得想办法把师傅换下来! 许多鱼给胡非子和蔡泽传秘信:“一旦秦赵两国和谈失败,立即开始换主将计划!” 此时,远在大粮山的廉颇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徒弟,在想尽办法拉自己下马。 “将军,粮草不足了!”军需官步履匆匆地走进大帐。 大粮山的地势极高,是长平战场上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山上,底下动静一览无遗。 秦军在河对岸,日日夜夜派人观测赵军动静。 廉颇沉吟片刻后,发令:“在大粮山修建更多粮仓,大王很快就会命人将粮草运来。” 廉颇的话极大得鼓舞了士气。 大粮山北面开始出现源源不断的粮食辎重车,向大粮山进发。 这一切也被河对岸的秦军尽收眼底:“将军,赵军有大量粮食补给。我们该怎么办?” 秦军人心惶惶,王龁却气定神闲道:“勿忧,大王已召集百万青壮,疏通渠道,直接从渭水运粮。我们要建好更多粮仓用来囤粮草!” “太好了!大王英明!” “加快速度,万一粮草到了,粮仓没建好,粮草该放哪?” “放我肚子里!” “哈哈……” 紧张的气氛被这戏言打破,士伍们开始畅想杀敌,获封爵位的美好前景。 秦赵两军建粮仓的动静,都被对方得知。 士伍们安心了,但廉颇和王龁却在独处时,焦虑得掉头发。 廉颇心知肚明,那一袋袋的麻布袋里,哪里是粮食?分明是沙子! 王龁亦心知,建好的粮仓里连一粒米都没有! 这只不过都是一场戏,一场给己方战士和敌军看的戏! 时间很快进入到7月,赵国的军队筑起围墙,坚守在营垒里不出去应战。 于是,秦国军队发起强攻,夺下赵军西边的营垒,俘虏了两名赵国尉官。 赵军虽然再次战败,但士气并未出现太大的打击,依旧龟缩不出。 “将军!土豆长成了,我们是不是该挖土豆了?”军士们在不打仗的时候,天天都会去伺弄那几亩地。 就连这活,都得经过一番打斗才能抢过来。实力弱点的,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提起土豆,廉颇就想起家中的泼猴,自己不在家,她得闹翻天了吧,夫人只会惯着她。 “小心点挖,别伤到土豆。” “喏!” 这一日,赵军内喜气洋洋,因为土豆大丰收了! 挖完土豆后,许久不曾饱腹的赵军们却舍不得吃了。 “将军,这些土豆,我们先留着吧。” “对,现在还不算饿,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再用来救命。” “将军,若我们大胜而归,不若将这些土豆化作奖赏给我们?” 军士们眼巴巴地瞅廉颇,肚中偶尔发出一两声饥鸣,他们却只勒紧裤腰带,绝口不提吃土豆之事。 廉颇长舒口气,当日自己和赵政舍不得吃土豆的场景,历历在目:“善。” “多谢将军!” —— 咸阳宫内的秦王,再次找来范睢商议:“廉颇那厮命令士兵固守营垒,固守不出。王龁攻占数月,仍无法突破防线。国内粮食紧缺,无力支撑。你怎么看?” 范睢低头,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提议道:“可离间赵王,换下廉颇。我们秘密派出武安君,代替王龁!” 秦王皱眉,武安君白起是秦王的舅舅魏冉,一手提拔的心腹。 秦昭襄王当初即位时,秦朝多数大臣都表示反对,是宣太后和舅舅魏冉的大力支持,这才顺利登基。 但因年少,一直不曾亲政,朝政由宣太后和魏冉把持。直到将近三十年后,范睢出现,秦昭襄王这才夺权成功。 秦王亲政后,便不再重用武安君白起。 对于范睢而言,当初自己靠着踩魏冉上位,作为外来势力与秦国本土人白起有利益冲突。本来不愿意再给他复出的机会,然而秦国形势危急。 覆巢之下无完卵,秦国得不了好,自己作为秦相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王挣扎一番还是同意了:“善。派何人去邯郸离间?” 范睢想起上次没办成的事:“秦赵两国局势紧张,赵人恐对秦人心生戒备。何不用许多鱼的门客蔡泽?” “善!” 第38章 离间 蔡泽与楼缓见完面后,一人独自坐在院中许久。 “楼缓找你所为何事?”胡非子递给蔡泽一碗肉羹。 “许我千金,让我离间赵王和廉将军。”今日的肉羹,怎么有些苦涩? 胡非子拍掌笑道:“这不正与女君的吩咐,不言而合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确实。”蔡泽点头,自己本就一贪图富贵,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还犹豫什么呢? 有了秦国强大的财力做支持,蔡泽的计划进行地十分顺利。 邯郸城内,时不时有一波人在切切私语。 “廉将军老矣,不似当年勇猛,只敢固守。” “即便如此,还是数次战败。” “秦国早就将廉将军研究透彻,有制敌之策。” “这可如何是好?” “我听闻,秦国最怕的将领,并非廉将军,而是马服子!” “当年马服君大破秦军,给秦军留下深刻的阴影。” 赵王本身就极其不满廉颇的战略,再加上众人的煽风点火,于是召来众臣商议此事。 朝廷上,马服子赵括侃侃而谈,说得赵王热血沸腾,打败秦国指日可待。 “秦赵两国对峙日久,粮草空虚,应全军出击,快速决战!” 蔺相如表示反对:“大王不要因为赵括有点名气就重用他,他只知道死读他阿翁的兵书,并不知道随机应变。” 然而赵王十分坚持换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赵母,听到赵括要去长平时,急忙赶到赵王宫求见赵王。 “括不可使将!” 赵王:“为何?” 赵母据实已告:“赵括只会纸上谈兵,他阿翁在世时,便说过,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赵王也许是想到自己的父兄,当初,他们也是这样瞧不上自己的:“吾意已决!” 赵母无奈请求:“若是战败,请不要治我们家的罪。” “善。” 赵括最终还是带着20万新兵,驰援长平,换下廉颇。 —— 秋收进行到一半,荀爽盘账盘得飞起,一张嘴笑得就没合拢过。 “恭喜女君!” 年前因为大量的壮劳力被抽调走,赵国春耕的土地大减。为避免激起民变,到时内忧外患,赵王今年居然没有加税! 而采用了最新耕种技术,冬季也做了简单的水利工程,再加上许行带领农家子们耐心指导,田地产量足足较以往高了三成! 李风羡慕得看着一袋袋的土豆和袋子,难怪当初女郎敢包下那么多地,原来是心有成竹。 “唉,要是选择分成模式就好了。”李风的二弟眼红不已。 李风告诫他:“契约已定,多说无用。待会见到女郎,你切莫露出这种神态。” “喏。” 李风这次的态度更加恭敬:“恭喜女郎,恭喜廉夫人。今日我前来,是想雇人。” 许多鱼:“是因大王再次征召之事?” 李风愁眉苦脸道:“正是如此,本就人手不足,这次再被征召。几乎十之七八的青壮年都被抽调走了。” 许多鱼心情沉重,因为封地里也有不少人被征召:“我得先把自己田里的地,收割完。” 李风感激地说:“这是自然。眼见麦子沉甸甸,却无人收割,只能任由鸟雀啄食,甚至掉到地上腐烂,着实心痛。” “你们何不向贵族借兵?贵族皆有私兵。” “他们岂会肯借?”一旦听说要借兵去收割,就像受到莫大的侮辱,差点拔剑相向。 “费用?” 李风咬牙:“收成的一成!” “善!” 谈妥合作事宜后,李风二弟不解,问道:“何不用金钱?” 李风:“女郎又不傻。按赵国这局势,明年铁定粮荒!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 二弟小声嘀咕:“智多若妖,小小年纪,便如此精明。” 精明的许多鱼,在顾虑要不要再种一季秋薯。 八月种下,十一月就能收割。 但是赵括开始进发,这时间可不好估算。 这时,廉小夫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婆母,粮仓装不下了!你再给我一个粮仓钥匙。” 廉老夫人知道许多鱼的激进赚大了,没想到赚那么大:“钥匙在多鱼那里。” 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早就商议好,若是赔了,损失由廉府承担。若是赚了,拿走往常的粮食产量就行。 按照往年的收成,能将粮仓填满八成,就很不错了。 因而廉老夫人早早地就把其他粮仓的钥匙交给许多鱼。 封地的丰收引来赵国的征粮官。 “加税?!”前来接待征粮官的许行惊呼,急忙使眼色,叫人去通知女君。 “没错,我国现在处于危难时刻,吾奉命前来征税。”征粮官鼻孔朝天,丝毫没把许行放在眼里。 许多鱼匆匆赶来:“征多少?” 征粮官贪婪得比出一个手势:“六成!” 说完,身后的兵卒就要去抢正在运往粮仓的粮食。 许多鱼:“不可能!你说奉命,奉的是谁的命?我怎么没听说赵王有下此令?” 征粮官不想逞口舌之能,绕过许多鱼,带人向粮仓走去。 封地的庶民们只剩一些老弱幼残,不敢阻拦,只能愤恨地仇视他们。 许多鱼高声制止:“大人,可知这是哪里?” 征粮官嗤笑:“莫拿信平君压我。信平君战败,不得王心,回来不被治罪,就已是王上宽宏。信平君率20万军,耗粮无数,自觉愧对王上,愿奉上家资,以赎其罪。” “女郎若是识趣,我只取走六成。若是要阻拦,莫怪我一点不留!” 许多鱼笑眯眯道:“我怕大人有命拿走,却没命花。” “你在威胁我?你想谋反?” “怎么会?我师傅对大王忠心耿耿,一生戎马,岂会做大逆不道的事?只不过,流民盗匪猖狂,封地守卫空虚,恐怕无法保证大人安全。” 刘煓会意,带着一大群流民包围住征粮官。黑豚则率队伍,把住各个路口。 征粮官虚张声势道:“哪有盗匪,明明就是你心存不轨!” “谁看见了?” 征粮官指着田地里的百姓说:“我就不信,你能堵住这么多张嘴。” 没想到,田地里的农人们纷纷低下头,捡着落在地上的麦粒。 丁老翁咔咔咳嗽:“今日无事发生,遵女君令,继续秋收。” “喏!”农人们齐声高呼。 征粮兵目瞪口呆,这群卑贱之人,竟然敢睁眼说瞎话!大王威信何在? 许多鱼一声令下:“拿下他们!” 第39章 迎接 征粮官一行人被关押起来,等廉颇回来,再做定夺。 此时的廉颇,面对被赵王派过来的赵括,依然殷切叮嘱:“秦军千里奔袭,利在速战,应以守为主。”并以“守势图”相托。 不料赵括却冷眼相待,廉颇大怒之下,交出帅印,离开大营,骑马驰奔,要回邯郸。 路过一村,百姓跪拜,廉颇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头戴帅盔,身披铠甲,足蹬战靴。 廉颇觉得自己已经卸职,没必要挂披,便把这三件东西脱在这里。 廉颇心中失落,临阵换帅,可见赵王有多不信任自己。 “师傅。” 廉颇应声望去,竟然是许多鱼一人一马站在路边。 “你怎一个人在此?太过危险!”廉颇怒骂。 许多鱼牵着骏马,来到廉颇面前,面带笑意:“师傅,我来接你回家。” 男儿有泪不轻弹,廉颇憋回眼里的泪水:“我要先回邯郸复命。” “我陪你一起去。” 廉颇不想让许多鱼见到自己的狼狈:“你去作甚?我让亲兵送你回家。” “我也想去看看阿翁。上次他托黑豚带来的《诗经》,我每日都有诵读,想让他考校一番。” 许多鱼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廉颇。 “将军,路上危险,不若将女君带上。” “将军,不要辜负女君的一片心意。” 亲卫们纷纷劝解,自马服子枉顾将军心意后,将军无时无刻不在忧虑,也就在见到女君的时候,才会露出笑颜。 廉颇:“真是泼猴,你来这里,家里怎么办?” “黑豚留守,这段时日,我做了许多事,我讲给你听……” 许多鱼一件件地报喜,想要让廉颇开怀。 然而廉颇还是不放心,赵括骄傲自大,轻敌麻痹,若轻率出击,必遭惨败。 在过百里长城防线时,赵军士和百姓们跪地挽留。 “将军,您走了,赵国怎么办啊?” “廉将军,求求您,不要走!” …… 哭声,挽留声,让廉颇更加犹豫了。 “师傅……” 廉颇狼狈地说道:“我们现在这个村落歇脚。你连日赶路,想必是累了。” 许多鱼没拆穿廉颇的心思,配合地在村落落脚。 这一歇,便是好几日。 这几日里,廉颇总是站在村口,远眺防线,剑眉紧锁。或许,还在期待着赵王回心转意。 然而等来的却是邯郸发来诏书,催他回朝。 廉颇哀叹一声,率众人离去。 “廉将军!不要走!” “廉将军……” 虽然诏书催发,廉颇去意已定,但沿途百姓仍拦路乞留。 “师傅,你的玉兔赛风驹体格高大,浑身雪白。再加上你的白发白须,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许多鱼提醒道。 廉颇不舍地抚摸自己的老战友,最终半卖半送,只要求买主好生对待它,终老后再食其肉。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邯郸南门外。 见廉颇在门口踟躇,许多鱼指着不远处的摊子,说道:“师傅,我饿了。不若先垫饱肚子,我们再进城?” “将军,这肉味香飘十里,闻着都要令人流口水。” “将军,去尝尝?” 廉颇带着众人来到小摊前,这是一家卖的是套餐,肉干羹配兔子肉酱:“店家,来十五份。” 店主人上下打量一番众人:“卖完了。” 亲卫指着案板上的肉干羹:“这不是还有吗?” 店主人耷拉着眼皮:“给其他客人预留的。” 无奈之下,廉颇带着众人打算进城门。 恰在这时,又有一男子光顾:“店家,还有吗?” “有。” “刚才那老翁问时,你怎说没有?” “嗤,你可知那是谁?那可是顶顶大名的信平君,我可不卖给他。” 还未走远的廉颇脚步一顿。 许多鱼安慰道:“师傅,不用理他。世人愚昧,邯郸民众多为舆论所裹挟,无法分辨是非。” 廉颇直奔王宫而去:“我去复命,你去寻你阿翁。” 风萧萧兮易水寒,廉颇的背影看上去无比凄凉。 许多鱼没有先回蔺府,而是去找胡非子及蔡泽。 “拜见女君。”胡非子激动不已,总算见到钜子了,果然风姿绰约,不似凡人。 许多鱼给两人行大礼:“天高水远,多亏两位郎君在邯郸主持大局。多鱼拜谢之。” 蔡泽和胡非子连忙回礼。 “此次,我来邯郸,想问问两位郎君,可愿意跟我一起赴秦?” 胡非子连连点头。 蔡泽心中纠结许久,咬牙道:“吾亦跟随女君。然,胡非子最好留在邯郸。” 胡非子出胡子瞪眼睛:“蔡泽,你这是何意?” 许多鱼打圆场:“蔡郎君定有深意,可愿细细述来?” 蔡泽低着头:“女君,此去秦国,前途未卜。许行和黑豚必然会跟随您,胡非子也去的话,一旦您遭遇险境,谁来救您呢?” 胡非子反驳道:“我们聚在一起,才能更好地为女君效力。若女君遇险,齐墨在外,又有什么用呢?” 蔡泽不能再深说下去了,只静坐着,等待女君决定。 许多鱼明白蔡泽的意思,就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蓝子里。 一切顺遂是最好的结果,万一有意外,还得有人在外转圜。 许多鱼:“就依蔡泽所言!” “钜子!” 许多鱼安抚胡非子:“非仅留下你一人,墨家子弟,我只带走黑豚和十余名楚墨,其余的皆留在赵国境内。” “若我安然无事,我便迎你们入秦。若我出了意外,你们便四散隐匿。” 胡非子:“喏!” 许多鱼:“多谢蔡郎君提醒,你先收拾行李。我去趟蔺府,届时随我师傅一起回。” 简单地安排好后,许多鱼急切地跑到蔺府门外,却迟迟不敢敲门。 阿翁,他还好吗? 是否愿意见到自己? “女君?!你终于回来了!”蔺府的管家出门办事,恰好看到站在门口的许多鱼。 “您怎么不进去?”管家事情也不办了,连忙迎着许多鱼入府,“你外出游学的这些时日,家主日日期盼,思念时便会去你院中短坐。” 新来的奴仆没见过许多鱼,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没眼力见的,还不速速告之家主!” 第40章 父女 许多鱼跪在院中,泪眼模糊间,阿翁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走了过来,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被梳成发髻,曾经健硕的身体竟显得单薄,身上隐隐散发着腐朽的老人味。 他伸出手,拉许多鱼起来。 这一幕仿佛与初遇时,他一把将自己从难民堆里拯救出来,重叠在一起。 只不过手掌不似那年温热,皮肤多了褶皱和老年斑…… 许多鱼将脸埋在阿翁的手掌心,热泪汹涌而出。 蔺相如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许多鱼的发顶,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吾家女郎归来了。莫哭,阿翁已到风火残烛之年,能再看到你,就心满意足了。” “阿翁胡说,您会长命百岁的。”许多鱼闷声闷气地说。 蔺相如太阳穴蹦了一下:“交与你的《诗经》可研读了?快起来,到书房里考你一番。” 许多鱼起身:“放马过来便是。” 蔺相如从宽袖中掏出一手帕,不动声色地擦掉手掌上黏糊糊的鼻涕眼泪混合物,直到彻底擦干净,这才获得重生一般长舒口气。 到书房后,蔺相如没有考校学问,而是直接问道:“你是归家,还是来与阿翁告别?” 许多鱼跪地叩首:“告别。” 蔺相如擦拭眼角的泪水:“你是为了赵政,还是为了权势,或者是你的爱民理想?” “都有。” 战国时期,国家概念并不像后世那样深入人心。 对于老百姓而言,除去家恨,为谁当牛作马都一样。 对于高端人才而言,不考虑个人情怀,今天可以为赵国效忠,明日就能秦国效忠,这就跟跳槽一个性质。 只有宗室贵族才会牢牢守着这个国家,因为利益与本国紧密相连。 所以蔺相如对于许多鱼赴秦一事,并不认为她是叛国:“此去,凶险万分。秦国不会像我们一样爱护你,你的赵国身份不仅不能帮你,反而会成为你的软肋。你可知?” 许多鱼点头。 蔺相如坦诚道:“我曾考虑是否与你断绝关系,让你轻装上阵。可一想到,万一你在秦受挫,回赵国将是你的退路……” 许多鱼严肃道:“阿翁永远是我阿翁!” 蔺相如不停咳嗽,许多鱼急忙上前拍背:“阿翁,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年岁已高,老毛病罢了。”蔺相如咽下喉间的咸腥。 许多鱼心中生出一阵恐慌:“阿翁,我们一起走吧。您如此大才,到秦国后,肯定会受到重用的。赵王他……” 蔺相如摇头:“赵王就像你一般,还没长大就要扑腾着向外闯荡。加上先王的事,他对老臣子心有猜忌,乃人性使然。” “可是……” 蔺相如释然笑道:“我本赵国宦者令缪贤的舍人,出身卑微,是先王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我位列上卿,怎敢不鞠躬尽瘁?” “您岁数大了,该退休了。” 蔺相如瞪眼:“我还未老朽!我知你前路未明,心中惶恐。囡囡勿怕,有阿翁在,你若不想在秦国呆了,回来便是。” “若我在秦国站稳脚跟,你们都要去秦国陪我。阿翁,兄长,嫂嫂们,都要去!” 蔺相如拿着手帕擦干许多鱼脸上的泪水:“阿翁等着那天。” “阿翁,你这手帕多久没洗了?怎么黏糊糊的?” 蔺相如若无其事道:“今日新换的手帕。” 留在邯郸的这几日,许多鱼每日都给蔺相如做营养餐。 除了如厕睡觉,其他时候都陪伴在蔺相如左右。 直到这一日,天色微微亮,许多鱼没有惊动任何人,翻墙跑了。 “主君,小娘子走了。”管家在蔺相如房门外,轻声汇报。 房门内,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许多鱼赶到约定处,廉颇早就等在那里:“跟你阿翁道别了?” “没有,偷跑出来的。” 廉颇嗤笑,见许多鱼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大桃子,没出言讥讽。 回封地的途中,气氛压抑,两人都是心事重重。 廉颇虽然戎马半生,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但中途被换,然后被赵王一撸到底,颜面上,心理上都过不去这个坎。 回到封地的时候,沿途百姓热烈欢迎,终于让廉颇展露笑颜。 “你将封地治理得很好。”廉颇不吝夸赞道。 许多鱼故意高昂着头:“等归家后,师傅去看看粮仓,您就知道,能收我这个徒弟,您赚大了。” 亲卫们也跟着笑道:“见者有份!女君今年是大丰收了。” “好说,都有。” 到家门口时,廉颇吩咐门房:“去唤陆郎君过来,我要看看这小娘子有没有说大话。” 陆郎君是廉颇的门客之一,因精通算术,所以很多军需算筹之事,都归他管理。 门房低着头:“陆郎君走了。” “唤陈郎君。” “亦走了。” 廉颇面色铁青:“其他门客呢?” 门房噗通,跪倒在地:“全走了……” “归家,怎么不提前派人说一声?”廉老夫人携家眷匆匆赶至门口。 廉颇深深呼吸几口气,摸一把脸,柔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廉老夫人牵着廉颇的手往院中走去:“他们与我道别了,并没有失礼之处。本就是为权势而来,何必为此生气?” 廉颇整个人彻底松弛下来,懒洋洋道:“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好好在家陪你。” 话虽这么说,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岂会在短时间改变? “多鱼,快起床跟我操练!” “多鱼,快来熟读兵法!” “多鱼,我们来演习两军对战!” “多鱼……” 许多鱼快疯了,幸亏秋收完事了,诸多事宜有荀爽和许行处理。要不然,自己啥事也干不了。 “师傅,你不是说要陪师娘吗?” 廉颇尴尬地挠头:“她嫌我闹人。怎么?你不愿陪我?” “没有,您继续……” 白天许多鱼就陪着廉颇打发时间,晚上,许多鱼就看各处传来的消息,尤其是长平地区。 廉颇是知道许多鱼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但一直从未过问。 但这一天,廉颇总在许多鱼书房外徘徊。 许多鱼打开房门:“师傅,进来吧。” 廉颇一进去,就被书桌上的大型沙盘震住了:“这是上党和长平?” 许多鱼点点头。 廉颇越研究越心惊,这沙盘之上,两军攻守形势一清二楚,甚至连地型都丝毫无差,那些只有亲自走过的羊肠小道,上面都有标注。 “这是从何而来?你在刺探军情?” 第41章 被围 从何而来?从声望商城而来…… 许多鱼当然不能说这个,只能保证:“没安排探子,没使坏,纯粹为了学习。” “呵!”廉颇冷笑,过了几瞬,问道:“现在形势如何?” “赵括的战略跟您不一样,他更换了大批军中将领。” 廉颇目眦欲裂:“竖子!他必是想主动出击!” “他将大军驻扎在汉王山西侧的永禄河两岸,我认为他是想从这里渡河,攻击秦军。” 廉颇对这一块的地势烂熟于心:“确实如此。秦军呢?” 许多鱼摇摇头:“秦军现在戒备森严,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以前能打探到?” 许多鱼心中不安:“自秦军入上党后,便能打探一些消息。” 廉颇:“此事不对劲!秦军是想隐瞒何事?” 许多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廉颇,秦军换将了。 战局是不会给许多鱼太多犹豫时间的,或者说,战局的改变速度,超乎赵国所有人的预料。 当秦国得知赵国以马服子赵括为长平主将后,就立即把白起悄悄派往长平主战场。 为了保密换将之事,秦王下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 白起到达上党后,开始悄悄地排兵布阵,首先就是加固西山岭的防御工事,防范赵军来攻。 西山岭是位于丹水和野川河之间,是一条巨大的黄土梁。 王龁曾以这条土梁为依托,修建防御工事。 赵括在更换掉大量的中下层将领后,召回各处防守的赵军,准备进行大决战。 在这片战场上,赵军的四十多万人,秦军的五六十万人,都在为最后的决战做准备。 “将军,临阵进行大规模换将,是大忌啊!”赵括的副将小声劝诫。 赵括望着营寨里,熙熙攘攘的士兵们:“我也明白,然而这群人跟随廉颇多年,深受他的影响。我若不换掉他们,一旦我要发起总攻,你看能有几人听令?” 赵括在收拢一部分兵权,训练士伍之后,决定西渡丹水发起总攻。 “杀!”赵国胡服骑射多年,士伍们勇猛善战,一时间将秦军杀得片甲不留。 “追!”赵括面对满地的秦军尸体,心中热血沸腾。 自己自幼跟随阿翁学习兵法,长大后论战天下,无敌手。 偏偏这天下之人,除却大王,竟无人信任自己! 蔺相如是如此,自己的母亲亦是如此,就连秦军的王龁,更是如此! 天下众将,除非对面的是白起,自己不怕任何人! 如今,白起已死,自己就要用这场大战,天下扬名! 赵军副帅意图阻止赵括:“将军,莫要太过深入,与后防线……” “闭嘴!众将士,听我号令,追!”赵括统领十几万大军,追杀秦军。 秦军伤亡惨重,退守西山岭防御工事。 被假死的白起,在这关键时刻,派出司马梗部,一支人的军队沿着秦川水而上,翻山绕到赵军百里石长城背后,目的是封锁长平关道故关一线,切断赵军的粮道和援兵。 另外,白起用王陵部的5000骑兵趁乱从大粮山附近的泫氏突击渡河,之后沿着小东仓河河谷向东北方向穿插,直指故关。 固守在泫氏的秦军持续跟进,这一线被秦军牢牢控制住,随后与包抄百里石长城的2.5万部队会师。 赵军被一分为二,主力被围。 赵括率兵迟迟无法突破秦军的西山岭防线。 白起:“把我的旗帜竖起来!” 西山岭防线上王龁的旗帜被换下,升起武安君的旗帜。 “武安君白起!他没有死?!”赵括知道自己上当了,这是秦国的阴谋! 他们秘密换将,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而自己确实因一时大意陷入了秦军的陷阱。 “沿原路退回!”既然是白起在这固守,赵括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攻破西山岭了。 白起见赵军撤退,便令西山岭一带的秦军追击。 滚木和巨石铺天盖地地从山顶上落下,山下的跑得慢的赵兵,没能有任何抵抗就变成了肉泥。 漫天的箭雨收割一条条赵军的性命。 赵军死伤惨重,最终勉强退至丹水东侧,韩王山下。 赵括命令军士修筑壁垒,转攻为守。 “将军,武安侯派出轻兵袭击营垒!”赵括的心腹,一脸血迹,狼狈不堪。 不愧是武安君,根本不给赵军休息机会,轮番派出轻兵袭营。 攻破了最好,攻不破,就骚扰得赵军无法休整,疲于奔命。 赵括心中暗叹,不愧是从十几岁就上战场,实打实的名将。 “你去告诉军士们,我乃马服君之子,我阿翁曾打败秦军,我们无所畏惧!大粮山那头有大量的粮草,只要我们成功会师。秦军困不死我们!大王也会派兵与我们里外配合,吞下秦军!” “喏!” 另一名心腹轻声和赵括说:“我们和大粮山屯粮点彻底失去联系。如今,我军被一分为二。我部人多粮少,大粮山人少粮多。万一,秦军攻下大粮山……” 赵括:“要想打通粮道,我们必须控制住小东仓河河谷。” 心腹为难:“小东仓河谷水虽不深,但两岸悬崖峭壁,乱石嶙峋,除偶尔冒出的几蓬杂草之外,别无他物。要在毫无隐身之处的小东仓河谷运送粮草……” 赵括寻思片刻:“派出两路兵马分别向丹水和百里石长城方向突围,能突围成功最好,若是不能,一定要拉住秦军主力。另外,你率领精兵去大粮山运粮草,你的行为一定要保密!速战速决!” 赵括的想法很好,奈何对手是白起。 白起笃定赵军缺粮,于是增兵最多的就是小东仓河河谷! 心腹率精兵前往小东仓河河谷,一眼就看到大量的秦军,但军中缺粮,左右都是死,赵军与秦军在河谷展开激战。 “杀!杀过去,我们就有粮了!” “杀!武安君有令,死守河谷,困死赵军!” 喊打喊杀声在河谷回荡,小东仓河谷中,尸积河道,血流成渠。 最终心腹带着寥寥数人,只扛了数袋粮草返回长平大营。 而此时,赵军大营还有三十多万人,这点粮食杯水车薪。 “报!武安君命人在山口要道修筑壁垒!”斥候的消息,对赵军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第42章 求援 “将军,我们向邯郸方向突围吧!” “将军,秦军损失大于我们,两军兵力相差无几。他们据险而守,兵力一时难以调度,一旦我们突围,肯定会突围成功的!” “将军,大营粮草不足,不能再等下去了!” 赵括脑海里不断浮现兵法中的内容,是逃,还是拼一把? 赵括出身显赫,熟读兵书,在赵王那里有很好的声望。 但他想像他阿翁一样,一战成名,天下皆知,于是坚持首战必须为主将。 长平之战,乃秦赵两国的国战,对面是赫赫有名的武安君白起! 白起年过六旬,他还能像年轻时那样,对战局有敏锐的嗅觉吗? 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只要自己赢了这一仗…… “派人向邯郸求援,增兵一万,我们里应外合,反包秦军!”赵括觉得这一把可以赌一赌,到时候攻守之势易也! 副将们无奈,只能向邯郸求援。 得知三十万大军被围的赵国,举国上下,一片哗然。 蔺相如急匆匆赶往王宫,求见赵王。 “王上,赵国损失不起三十万青壮了!恳请王上召回信平君,以商议战事。” 赵王第一次经历这样大的失败,哪怕当年父王被活活饿死,自己都不像今日这样手足无措:“此事再议。平原君,增兵一事,你怎么看?” 平原君为难:“目前只有代郡,雁门关的守军可以调动,十来天就能抵达。然,一旦调走守军,匈奴极有可能南下。” 以现在赵国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两面作战。 赵王决定:“增粮!派人向其余各国借粮!” 赵国的借粮是徒劳无功的,因为赵王的反复,魏齐等国根本不信任赵国会坚定抗秦。 更何况,赵国这境地,到时候能还得起吗? —— “师傅,你要献粮?”许多鱼拿着一长串粮仓的钥匙。 眼前的廉颇胡子黏作一团,两眼猩红:“是,赵军虽被围困,但只要粮草充足,还能继续与秦军斡旋。” “赵王已经派人去各国借粮了。” “他们不可能借的。但只要我们撑住一段时间,纵横家就能有更多的依仗,到时六国合纵,可退秦兵。” 许多鱼垂眸:“赵王已经厌弃您,您还要帮他?” “非为了赵王,而是为了三十万青壮!” 许多鱼深深地看着廉颇:“您知,我和阿政是要去秦国的。若是让秦王得知我借粮之事,我该如何?” 廉颇闪躲着避开许多鱼的视线,却固执地站在原地。 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自己要带着阿政私奔,阿翁的问话,与今日相比,何其相似? 阿翁当初是什么心情,自己不得而知。 但今日,着实是悲伤,无奈以及左右为难。 院外突然传来熙熙索索的声音,许多鱼和廉颇打开院门查探。 “主君!女君!” 院外齐刷刷跪了一片庶民和流民。 丁老翁作为乡里辈分最大的人,率先出言:“女君,我们听闻赵军被困,缺乏粮草。这是我们的心意。” 顺着丁老翁的手指望去,那一片空地上摆满了粮食,有麦子,也有土豆。 粗粗估算,他们最起码拿出了四分之三的存粮。 许多鱼嗓子干哑道:“没了这些粮食,你们可能过不去今年的冬天。” 丁老翁笑得满脸褶子:“我今年五十有二,已是高寿,活够了。让那些娃娃们,替我活下去吧。” “军中有我夫君,他还未曾听到稚子唤他一声阿翁。” “我家大郎纯孝,替父参军。然,我们为人父母,怎么忍心让我儿饿死?” 这时,狐崽哼哧哼哧地拖着一袋子东西走过来。 狐崽摸一把满脸的泪水:“女君,这是我攒下的果干以及我阿翁的抚恤金。囚吾还在长平,求求女君,帮我带给他吧……” 许多鱼抬头,高悬天上的烈阳如此刺目。 “你们带回去吧,我师傅打算捐粮。今年的收成,大家都知道。不缺你们这一星半点的。好好活着,等他们回来。” “拜谢女君!拜谢主君!” “我们回去就给主君和女君立长生牌位。” …… 廉颇感动不已:“你……” 许多鱼拦住廉颇的话头:“师傅,我是有条件的。第一,您去邯郸时,要轻装上阵。若赵王同意了,我这边直接发出粮草,以节省时间。第二,无论此战结果如何,日后您若不想在赵国待了,您和师娘他们要去秦国找我。” “善!” 廉颇连衣服都没换,直接骑马奔赴邯郸。 赵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阿政,若是秦王真的对我不利,你便做壁上观吧。” 赵政大怒:“你在小瞧我?!” “阿政,我们还是太过弱小。秦王若要我性命,我自会逃跑。若不要我性命,阿政,你要在秦国站稳脚跟才行。” 赵政气鼓鼓的,恨许多鱼不该多管闲事。但对上农人们感激涕零的眼神,再回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这股气就慢慢消散了。 廉颇风尘仆仆赶到邯郸,几番求见赵王,却被拒绝。 “信平君,赵王不想见你。” “捐粮?待我去通传。”寺人跑进宫内,没过一会就回来了,“信平君,王上说,您的封地多是草场,哪来的粮食?让您回封地去。” 廉颇着急道:“我有一弟子,颇善经营之道……” 寺人不耐烦道:“信平君!王上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了,若非您战场失利,这数十万大军岂会被围困?!” 廉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本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生死不明的数十万青壮,里面有不少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精兵精将,有自己多年的副将…… 廉颇转身敲开蔺相如的门。 …… 咸阳城内,威严肃穆。 “报!大王,武安君将赵国三十万大军围困在韩王山下!” 秦王大笑:“好!干的好!” “报!大王,赵国向魏国,齐国,楚国借粮!” 范睢气定神闲道:“无忧,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 “报!信平君廉颇赴邯郸献粮!” 秦王诧异,廉颇的封地主要是用来养军马的:“他哪来的粮食?” “回禀大王,据传是信平君的亲传弟子发明了耕地利器,租种了大量田地,产粮比以往高出三成。” 秦王惊坐起,不仅为了这耕地利器,也为了极有可能被改变的战局! 赵军被围困,但秦军数量与赵军旗鼓相当,现在比的就是,谁的援军最先到! 第43章 绝境 秦王果断决定亲自赴往河内! 河内郡原属于韩国,是野王城所在的郡。 秦国在正式进攻上党之前,就攻占了野王,但是却并没有在河内郡征兵。 由于河内郡靠近上党,从这里征兵征粮是最快的,也是损耗最低的。 最重要的是,这几年的对战,秦国损耗颇大,其他地方也筹备不出多少粮食了。 秦王将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征发到前线,每人赐爵一级。 这是很大的一个手笔,秦国的平民想封爵,只能拿敌人的人头来换。 这一次,相当于只要参战,每人要发一套田宅,一顷地。 这支秦军数量足有八万多,虽然没有作战经验,但是对付同样是民兵为主的赵国运粮部队,不成问题。 他们从野王出发,走太行陉抵达长平,之后绕过赵军丹水防线的最南端,沿着丹水的支流蒲水,抵达百里石长城防线最东端的马鞍壑,在百里石长城背后与白起的两支奇兵会师。 当赵王终于肯见廉颇的时候,传来粮线被截断的消息。 廉颇在殿上嚎啕痛哭:“赵国危矣!” 赵王恐慌问道:“可还有其他路径?” 廉颇不想理他,只哀痛那几十万青壮。 平原君赵胜满头大汗地跟赵王解释:“如果想从邯郸运粮,只能从羊肠陉和滏口陉运到北上党,再由北上党南下。但是百里石长城,已经为秦军所有,我们只能通过魏国的白陉运粮!” 蔺相如咳出一口血:“这条线,也被秦军截断。” 赵王崩溃质问:“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兵?!” 是啊,哪来的? “大王,求和吧!”蔺相如艰难地提议。 平原君赵胜:“秦国不想和,若是想和,在郑朱赴秦的时候,就会同意和谈了。” 全场一片死寂。 赵王手脚冰凉,想到赵括在大殿上的慷慨激昂,想到群臣的阻挠,想到赵括母亲的哀求…… 这一切真的是自己错了吗?如果不换掉廉颇,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大王,即使不动用20万边军,还有邯郸的10万守军可用。可命信平君廉颇为将,救援赵括!”蔺相如不停地咳嗽,断断续续地提出一个方案。 平原君赵胜大声制止:“不可!廉颇野战不如白起!” “那就田单,乐毅?” “荒谬!邯郸守军被调走,如何保证大王安危?” 赵王赞同地点点头:“派人去求和,我们愿割三城换回三十万青壮,不,割两城。” 赵豹高呼:“大王英明!不若将秦国质子赵政一同带过去,以示诚意?” 赵胜却反对:“质子岂可轻易归还?” 赵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曾孙子,你认为秦王会为他放弃进攻吗?若非当日你的失误,子楚哪能逃回咸阳?” 赵胜理亏,闭嘴不言。 赵王也知道这种时候,别说一个曾孙子,就算是亲儿子,都得为此让道:“善!” 远在长平,苦苦等待救援的三十万赵国大军,此时已经弹尽粮绝。 “将军,大粮山的旗帜被换成武安君的旗帜了!”副将心中悲凉,大粮山彻底落入秦军手中,几乎断绝赵军夺回大粮山屯粮点的希望。 赵括满脸血污,每次抵御秦军,他都奋勇杀敌,冲在前线,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然而,本部大营被三面围困已经整整半旬,邯郸援军怎么还没到? 赵括:“告诉将士们,邯郸有十万守军,边军有二十万。长平离邯郸也近,大王一定是在筹集粮草,援军就在路上了。” “将军,突围吧!”副将跪下恳求道。 赵括摇头拒绝:“秦国损耗远超我们,他们的粮草是撑不住的。武安君白起一定会跟我们决战。我们要养精蓄锐,等到关键一战时全力出击!” “可是廉将军在大粮山囤积了大量粮草,秦军攻占大粮山……” 赵括心情很复杂:“廉将军走之前,曾告知我,大粮山上的大部分粮仓里,其实都是沙子。” 帐篷外外突然传来喧嚣声,副将担心是军中哗变,急忙出去查看。 只见囚吾等人将一列持刀赵兵,狠狠击倒在地,每一击都是下狠手。 “囚吾,住手!你这是在做甚?”副将对囚吾印象深刻,他上战场十分勇猛,斩秦军首级数十个,在队伍中很有威信。 囚吾怒视地上的败类:“此子枉为人!他欲攻击白芨,食之!” 白芨是囚吾队伍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副将脸色一变,一刀斩下袭击者的首级:“若再有手足相残之事,后果如他!” 士兵们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营房。 “伍长,你过来下。”白芨轻轻呼唤囚吾。 “何事?身上可有伤?” “无事。”白芨从衣袍中偷偷拿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塞到囚吾手中。 囚吾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你怎会有这个?” 廉将军和亲卫们十分看重土豆,寻常兵士都不能靠近。 白芨羞赧道:“我偷拿的。” “我俩一人一半。” …… 虽然副将在极力遏制人食人现象,但每日还是有士兵失踪…… 而恰在此时,斥候惊恐来报:“秦军修建三层防御工事,将我们彻底围住了!” —— 许多鱼和赵政来不及和远在邯郸的廉颇,蔺相如告别,就被邯郸的使君带走了。 “师娘,我留下了三分之一的粮食,足够你们和乡人们食用。剩下的,我带走了。”许多鱼拜别廉老夫人和廉小夫人。 廉小夫人泣不成声:“箱笼里有我为你和阿政准备的四季衣物。你们一路珍重!” 廉老夫人不断摩挲着许多鱼的双手:“你要好好的,无论前路如何,活着才是第一位。阿政,你要和多鱼守望互助!” 赵政正色道:“廉老夫人安心,我与多鱼自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以后会继续相互扶持!” “女君!这是我编织的藤席,方圆十里,谁也比不上我的手艺!” “女君,公子政,这是我制的香菇酱。” “还有虾子干,小鱼干!” 农人们将自己最好的珍品,心甘情愿地献给两人。 “女君!”刘煓携带一家人,前来送别,“我……” 许多鱼:“爽一直在我跟前夸赞你,爽朗义气,聪颖好学。你和家人们安心呆在这里,我和师傅师娘都说过了,他们会好好照拂你们的。” “女君,我们想跟你走……”刘娘子哀戚道。 “待我在秦国站稳脚跟,我便派人来接你们。” “喏,我们等着女君!” 所有人目送着许多鱼等人离去。 许多鱼和赵政走了,黑豚走了,许行带着一半农家子弟走了,荀子和荀爽带着学子们也走了…… 长长的车马,像搬家的蚂蚁,蜿蜒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44章 突围 赵括意识到大事不妙,武安君根本没打算决战,只想困死自己。 “立即准备突围!” 赵括杀掉一部分战马,让精英部队饱腹之后,把主力部队分成四队,组织轮番突围。 “杀!” 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一片昏黄的曙光洒在山尖上。 鼓声和号角声交织在一起,数十万人的急速奔跑碰撞,让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秦军占据工事,无情地用箭雨迎接赵国的士兵。 赵人尚武,在这最后的生死时刻,每个人都发挥顽强拼搏的精神,成功登上第一层工事,与秦军肉搏! 然而,秦军的勇猛不逞多让,赵军的轮番突围全部被打了回去!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赵军缺粮已久,战力大减,每一次突围失败就是对自身的削弱。 赵括吐掉口中的鲜血:“我身先士卒,你们跟我上!这次不分兵,全军突围!” “喏!” 这是一场血腥,持久而又悲壮的突围。 秦赵双方,损失都很惨重。 赵括低头看着插入自己胸口的数根羽箭,脑海闪过出征时自己的意气风发。 赵括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杀!” 杀出去,突围出去,三十万青壮不能困死在长平! 赵括喊完就轰然倒地,赵军一时群龙无首。 “我军死伤如何?”白起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内心波澜不惊。 “过半!” “大声喊出来,赵括已死,降者不杀!”秦军的六十万大军,掏空了几代人积攒的底子,没必要做无畏的牺牲。 “降者不杀!”秦军一声声高呼,在山谷回荡。 两位副将相视一眼,再看看身后饿得手脚发软的青壮,咬牙道:“投降!我们投降!” 当赵国使者到达长平时,赵括已经阵亡,剩下的20万士卒全部投降。 这次赵国派来的使者正是楼昌,蔡泽在毛颖的帮助下,跟着楼昌一起来长平。 为什么派的是楼昌,而不是蔺相如? 因为楼氏本是赵婴齐一脉,为了向晋景公表明自己没有和赵武争夺宗主地位之心,赵婴齐一脉改为楼氏。 三家分晋之后,楼氏自然比赵国其他贵族与赵王更亲近,算是半个宗室。赵王对楼氏一直很亲近。 而楼昌一直站在赵王这一边,即便没什么才华,赵王多次喂到嘴里的功劳,他都没吃下,但还是深得赵王的宠信。 白起并没有见楼昌一行人,而是将他们分开看管起来。 帐篷外士兵们痛苦哀嚎,有赵兵,也有秦兵。 还时不时能听到秦兵的谩骂和鞭打…… 许多鱼在帐篷内坐立难安,白起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和谈吗? 等到第三日,一队秦军走进帐篷:“大王召见。” 许多鱼呼吸一顿,大王?! 他怎么会来到长平? 许多鱼解开身上的器械,尤其是流星锤。 门口的卫兵看许多鱼的眼神极其奇怪,或许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郎身上,竟然能藏下各种兵器。若不是她主动上交,有些兵器还真的不能搜出来。 许多鱼走进大帐,恭敬地叩拜行礼。 尽管没抬头看,但能察觉到帐内有三股强大的气息。 其中一股是强烈的杀气,让许多鱼汗毛直立,只能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反击自保的冲动。 “你便是许多鱼,蔺相如之女?”范睢开口问道。 “是。” “是你把粮食交给廉颇,意图增援赵军?” 范睢的问话,在许多鱼的意料之中。 但没想到,秦国方面真的会关注到自己。 “是。” 范睢:“那你这次送粮过来,是为了赵军降卒?” “不是,是为了大王和秦国。” 范睢捋一捋胡须:“哦?说来听听。” 许多鱼深吸一口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秦赵三年对峙,国内空虚。接收这二十多万降卒,对秦国而言负担很大。” 许多鱼吞咽下口水,将自己思考许久的方式说出来:“漳河的灌溉足可供养几十万上党驻军,加上我有良种,产出远超普通作物。让这二十万降卒,在上党地区充作奴隶,开荒耕种,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上交大量的粮食。” 范睢漫不经心道:“那良种可叫土豆?听农家许行说起过,确实是好物。然,这二十万降卒心向赵国,届时,这上党是归赵,还是归秦呢?” 听许行说过? 许多鱼直觉不好,秦王先见的许行等人?为什么? “是我思虑不周,何不将二十万降卒迁去偏远地区,为秦国开拓蛮地?” 范睢失望地说道:“女郎是真不知,还是为了救赵军装作不知?秦国境内,哪还有土地?” 许多鱼急得满头冒汗。 自从铁器出现,农耕水平大幅发展,秦国人口爆发式增长,土地都不够自己人种。 将这么多降卒带回去,那就是让降卒去抢秦人的土地,秦人能同意才怪了。 范睢略带威胁道:“邯郸城内,皆夸赞你愿以全部家资,换回赵军降卒。这番夸赞言论,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女郎莫不是以为,有这名声作担保,我们大秦奈你不得?” ?! 许多鱼心中一咯噔,因为借粮给师傅的事,自己改变了入秦方案,不想冒头,只想苟到秦王忘记这些事。 因此自己紧急传信,交待胡非子不到命悬一刻的关键时刻,就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他突然会放出这样的流言? 按时间来算,自己一动身,他便开始了,而且声势浩大。 谁最有可能影响他? 蔡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睢话中有话道:“女郎,你要展现你的价值,你要用行动告诉我们,你到底是忠于秦,还是忠于赵。” 额间的汗水,滴落到眼睛里,许多鱼不敢用手去擦拭,只能眨眨眼睛,缓解不适。 “请应候明示。” 范睢:“你认为,武安君会如何处理这二十万降卒?” 许多鱼握紧双拳,他们要让自己做第一个提议之人! 他们不想背负骂名。 但为什么选择自己,而不是楼昌? 明明楼昌的地位更加尊崇,对赵国乃至赵王的打击更大。 “女郎?”范睢催促道。 第45章 帝王术 这个名声不能背! 许多鱼都能想到,一旦自己提出杀俘之事,阿翁和师傅的处境该如何艰难? 而且,这是20万条手无寸铁的生命! 许多鱼咬牙道:“武安君想要最大限度地消灭赵国有生力量。” 范睢图穷匕见:“有生力量?这词有趣。所以女郎的意思是,要斩杀这20万降卒?” 许多鱼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刀锋在一点点靠近自己:“非也。让人失去反抗力量除了灭杀,还有很多其他方式。” 白起微微抬起眼皮,这小女郎妄想以蜉蝣之力撼动大树,毫无自知之明。 但这样的热血,却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具体说说。”范睢像是在逗宠物,这小家伙弱小得连做猎物都没资格。 许多鱼的嗓子火辣辣得疼,艰难开口道:“砍断大拇指,大脚趾即可。没有大拇指,他们将再也无法拿起武器和锄头,将成为赵国的拖累。” 这个类似的操作在西方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那就是保加利亚人的屠夫巴西尔,最后把敌军首领给吓死了,威慑力十足。 “可行。” 许多鱼心中一喜,残疾总比丢命要强啊。 “但是,你拿什么补偿秦军将士的战功呢?” 秦国自商鞅变法开始,就采用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目的在于提高秦军的战斗力。 为奖励军功,商鞅规定,凡行伍中人,不论出身门第,一律按照其所立军功的大小接受赏赐。 即便是秦国的宗室也是这样。宗室未立军功者不得列入宗族的簿籍,不得拥有爵位。 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一个首级,就可获得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这20万赵军的头颅,就意味着秦军底层士兵们的晋升之路。 而从第五级(大夫)开始,考核的就是团功,敌我战损比例。 若是不灭了这20万赵军,以现在近乎1:1的战损比例,不少大夫及以上的中下层将领统统要倒扣,也就是降爵。 许多鱼无话可说,每一条建议都被堵死,范睢就是想让自己提出杀降。 范睢笑道:“女郎,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说,就不说! 许多鱼倔强地抿唇,眼里怒火熊烧。 今日就是死,我也不说! 范睢见逼迫不好使,开始打上感情牌:“公子政曾对大王说,在赵为质期间,颇得你照顾,心中十分感激。荀子亦说,女郎蕙质兰心,心地善良。你就不替他们想想?” “咸阳城繁华程度不下于邯郸,待我们攻下赵国,就将蔺公和廉将军请来,和你一家团聚。岂不美哉?” 许多鱼心中冷哼,自己什么都吃,吃鱼吃肉,就是不吃大饼! 范睢用眼神示意,两边的军士抽刀,架在许多鱼的脖颈上。 刀锋冰凉的触感,激起许多鱼满身的鸡皮疙瘩。 许多鱼豁出去了,老娘不干了!这穿越,谁爱穿,谁穿去。 吃不好,穿不好,天天见人就跪,膝盖都要磨出茧了! 系统不仅冷言旁观,还说风凉话:“你欠我1000积分,死后用灵魂还债。” “滚!”许多鱼在心中反唇相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量不够。我死了,你也得跟着完蛋!” 气氛一时间陷入僵局。 范睢不知道这女郎是有恃无恐,还是真不畏死。 系统也不知道这女人,是不是真的破罐子破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持刀军士的手微微颤抖。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系统:“你有一个新手福利,可免费使用金刚罩十分钟。但只有一次机会。” 金刚罩十分钟能卖800积分。许多鱼贷款积分的时候,系统昧下这个当担保品。 许多鱼微不可查地目测一下,距离秦王只有十五步之遥,可以冲一把。 范睢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一个小女郎,死就死了。 “大王,我建议这20万降卒,尽杀之,趁其振惧而灭之。”白起幽幽开口道。 许多鱼不敢置信地抬头,怎么会是白起? 秦王看向白起,面露不悦。 白起不动如山,平静地与秦王对视。 白起想要利用长平之战消灭赵国的有生力量,造成国力空虚的结果,并使赵国陷入恐惧之中,然后趁势将赵国灭掉。 这点可行吗? 太可行了! 就是谁背骂名的问题,这个年代,还是很讲究名声的。 许多鱼跟范睢叭叭这么久,终于等到秦王第一次开口:“一切依武安君所言。” “喏!” “武安君如此欣赏这位女郎,那就让她伴随你左右吧。” 许多鱼想拔刀了,秦王这话实在是恶心人! 无名无分伴随人左右,什么意思?奴婢?妻妾? 侮辱谁呢?! 白起跪下:“拜谢大王。听闻女郎曾拜师信平君,颇受赞誉,乃是天生将才。白起在垂暮之年,再得佳徒,感谢大王!” 许多鱼极有眼色,立即伏地拜谢:“拜谢大王!” 说完,许多鱼转向白起:“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一拜,出言救命之恩。 二拜,解围之义。 三拜,日后传道授业之情。 秦王面无表情,目光沉沉:“你们出去吧。切记办好此事。” 许多鱼挺直腰背,跟在白起身后走出大帐。 一出帐篷,许多鱼的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下来。 白起没理她,径直回到自己的营帐:“你跟着我作甚?” “没地方去。” “说实话!” 许多鱼直视白起:“秦王,许给他们何利?” 白起似笑非笑:“幸好,不算太傻。” “人生路上,谁没吃过亏?” “秦王允诺,在咸阳建稷下学宫,荀子担任祭酒,荀爽,李斯等人可入学宫。学宫之人,日后能优先得到提拔。” 许多鱼点头,这本就是自己给他们画的大饼,只不过给饼的人换成秦王。 “蔡泽,和范睢关系莫逆,应该是范睢为大王准备的秦相候选人。” 唉,意料之中,蔡泽最会明哲保身。也许是在邯郸时,他便与范睢搭上线了。 “许行等农家子,被赋予农官,分散各地,指导农耕。” “黑豚等人被编入秦军之中。” 许多鱼的追随者,彻底被打散,这境地,比开局还惨。 开局起码还有阿政和阿翁陪着,现在,一无所有。 第46章 众叛 “不哭了?”白起没耐心哄娃娃,好在新认的徒弟只掉了几滴猫泪。 许多鱼意兴阑珊道:“哭也没用。” “你如何得罪大王了?”白起是真好奇这件事,大王这举动,分明是要坑死这小女郎。 许多鱼皮笑肉不笑:“当君王的,心都脏。” “怎么?认我当师傅,不开心?我难道不比信平君强?”白起故意挑事。 “呵,赵王虽然不待见我师傅,好歹没想杀他。你再看看你家大王,等着吧,铁定卸磨杀驴。” 白起抚额:“你这女郎,看上去窈窕淑女,怎就生了一张利嘴?不得对大王无礼。你回你营帐去,明日与我一起处理杀俘之事。” 许多鱼心事重重地回到营帐中,门口把守的秦兵已经撤离。 小小的营帐,空间憋闷,许多鱼的心口堵得慌。 武安君白起与秦王的矛盾,日益尖锐。 然,秦王亲政十余载,积威甚重,且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秦王能因楚怀王拒绝他的索要土地,而将楚怀王囚禁。 他能因喜欢范睢,就要把范睢的仇人给杀了。 如此爱之欲生,恨之欲死的极端性格,他岂能容得下白起? 而秦王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分化自己的势力,毁掉自己的名声,将自己和白起绑到一起,图什么?为何不直接赐死? 许多鱼头痛欲裂,头一次直面帝王心,只觉得深不可测。 “多鱼。”赵政钻进帐篷,吓了许多鱼一大跳。 许多鱼神色微变,轻声呵斥:“我们不是约定好,你不可轻举妄动吗?” 赵政坐到许多鱼身侧:“大王默许的。” 秦王能这么好?别到时候给阿政穿小鞋…… “你可知你现在的处境?”赵政意味不明地问。 “我知。” “真知道?” “已入死境。快死和慢死的区别罢了。”许多鱼笑着说。 赵政直勾勾看着许多鱼:“你可愿入我后宅?你当日护我一时,我发誓护你一生。” 入后宅? 像无数的女子一样,宛如菟丝花? 还是像宣太后?哈,不可能的。秦昭襄王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大权独握的秦始皇也不会给自己机会! 权利,必须要在一开始就去争夺。 没有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权利,即使是最爱的人,也不行。 许多鱼摇头:“不愿。” 赵政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暗沉:“你曾言,此生想和我相伴。为何现在却不愿意了?” “若我同意了,你可会遵守你的诺言?” 赵政没正面回答:“我会护你安稳。” 许多鱼长吁口气:“珍重!” 赵政定神看了许多鱼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记到心里:“我的承诺永远不变。” “每一句?” “全部!”赵政说完这句话,利落地转身而去。 在帐篷外守候的侍从们,弓着身子,紧随其后。 这一副天皇贵胄的做派,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许多鱼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脑子像是要爆炸一般。 “为何不答应他?”白起堵在门口,面无表情道。 许多鱼懒得在白起面前装乖巧:“若真如此,阿政最好的结果就是做普通宗室。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白起扔给许多鱼一把青铜剑:“你只能与我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把青铜剑长80厘米,许多鱼耍起来极不顺手:“我原本的剑呢?还有流星锤。” “被秦墨拿走了。” 许多鱼抿唇,心情十分糟糕:“你手握大军,竟然甘心被大王逼迫冷落?” “慎言。体谅你众叛亲离,暂不追究。若有下次,军法处置。” 许多鱼撇嘴,老狐狸! 为减少伤亡,白起决定分批处置赵军俘虏。 第一批处置的是5000人,赵军此时饿的两眼发黑,加上投降之后,那股精气神一下就散了。 秦军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这时,一列秦兵带着楼昌来到现场。 “大王有令,第一个就让女郎动手。” 许多鱼惊愕,秦王是不是有大病?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刨你家祖坟了? 楼昌直觉不妙,尽管双腿颤抖,但还是大声说:“我王,愿意用两座城池赎回二十万青壮。” 白起瞥一眼毫无动静的营帐,心中惋惜,只能用目光催促许多鱼。 许多鱼被推到赵军面前,却迟迟无法举剑。 那一张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是麻木的眼神,瘦骨嶙峋的身体散发着血腥和酸臭味。 他们知道秦军要毁诺杀俘,但悲哀地发现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唰! 许多鱼的脖颈再次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触感,鼻间甚至能闻到青铜剑上洗不掉的血腥气。 许多鱼感到自己累极了,汲汲营营多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高高在上的皇权面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准备,就像是个笑话。 有意义吗? 没有自己,秦国一样会一统六国,还会是历史长河里一颗璀璨的明珠。 二世而亡又如何?哪个帝国能千秋万代? 百姓命如草芥,又如何?他们的帝王都不将他们视作人,自己这个时空旅客瞎操什么心? 许多鱼闭上眼睛,就这样吧…… “女君。” 许多鱼猛然睁开眼睛,囚吾?! 囚吾跪行到许多鱼跟前,咧嘴笑道:“吾杀敌63人,勇猛否?” 许多鱼看着他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哽咽道:“甚勇。” 囚吾用左手从衣襟里掏出两颗光滑的鹅卵石:“出征前,吾曾允诺女君与狐崽,要送给你们珍惜之物。这两颗石头,是吾初到丹水时,在河边寻到的,伴我征战至今。烦请女君转交给狐崽。” 囚吾恭敬地伏地,叩拜行礼:“吾曾怨天怨地,怨生不如人。是女君让吾知道,何谓生命不息,自强不止。是女君,让吾看到,天下也有为民请命之人。” “囚吾。”许多鱼想扶起囚吾,但脖颈处的利刀,让自己无法动弹。 “吾此生无憾。只愿女君欢笑尽娱,长乐未央。” 囚吾猛地直起身,左手牢牢抓住许多鱼的青铜剑,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 滚烫的鲜血飞溅到许多鱼的脸上,许多鱼眼前一片血色。 “囚吾!”白芨凄厉地哭喊,连滚带爬地接住倒地的囚吾。 第47章 亲离 监督许多鱼的秦军收回佩刀,大王有令,第一个赵军俘虏必须由许多鱼所杀。 囚吾已死,任务完成! 白起挥手,秦军毫不犹豫地射出羽箭。干掉大部分赵军后,秦军持刀上前,或劈或砍…… 眼前的赵俘不是自己的同类,是行走的爵位,是杀死自己袍泽的仇敌,是一旦放虎归山,日后就会持刀杀死自己的威胁! 这一场屠杀,从白天进行到黑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清澈的丹水被鲜血染成红色。 足足20万降卒,只有200余名年龄尚小的赵兵被放回赵国! 白芨拔足狂奔,他不知道武安君为什么要放自己走,但是,囚吾的遗物必须要送到! 囚吾信重的女君说了,她可能回不了赵国,遗物之事只能靠自己了。 白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路上不断有同伴倒下,再也没起来。 但信念支撑着自己,要回到赵国,回到邯郸…… “报!”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里充满愤怒和恐惧。 什么?!20万赵卒,全部被杀?! 这个消息震动天下! “这不可能!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夫君!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 “白起人屠,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不得好死!” 赵国上下,家家举丧,户户戴孝,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白芨一醒来,就被带到赵王宫内。 白芨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踏足这座奢华的宫殿。 只是,本是光宗耀祖的荣耀,自己为何如此伤心? “你姓甚名谁?担任军中什么职务?白起为何放你归来?你将当日之事,详细说来。若有不实之言,以军法处置!”赵胜通红着双眼,恶狠狠道。 白芨心无波澜,他的神魂,似乎留在当日的长平,与浴血奋战的同袍们一同死去。 “吾叫白泽,乃前锋营一无名小卒。那日,秦军将我们分批带走,留下岁数最小的士卒,其余尽杀之。” 赵胜恨铁不成钢:“你们为何不反抗?!我军20万之众,秦军不超过25万,哪怕蜂拥而上,也不止逃出这点人!” 白芨面无表情,平淡道:“军中断粮已久,只靠饮水充饥,决战前人食人,被俘后,连人肉都没得吃。” 这个情况,之前的逃回赵兵皆说过,可见为实情。 赵胜:“有人亲见,楼昌和许多鱼在场,袖手旁观,可有此事?” 白芨抬起头,看到赵胜眼里的不怀好意,突然明白了,这位贵人是在想找替罪羊。 白芨摇头:“当日楼昌曾高声大喊,王上欲以两城赎回俘虏。秦军不听。” 赵王松口气,夸赞道:“不愧是楼昌,如此有气节,不负王恩。” 白芨继续说:“秦王命许女郎杀俘,女郎不愿,秦王欲斩杀女郎。” 蔺相如呼吸一窒,吾女…… “囚吾感念女郎恩情,甘愿赴死。”白芨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囚吾…… 赵胜冷笑:“荒唐!错漏百出。秦王为何要逼一女郎杀俘?依我之见,应是许多鱼借身份之便,偷盗军情,勾连秦国,将我军置于险境!而这白芨,亦是秦国探子!” 蔺相如气得满脸通红:“胡言乱语!这一切俱是你的猜测,有何凭证?” 赵胜和赵王对视一眼,长平之战总要有个责任人,赵王,楼昌,还是许多鱼? 赵王:“来人,将这叛国之人处死!公告天下,许多鱼不忠不孝,蛇蝎心肠,助人屠白起,行畜牲之事,今后不许她踏入赵国半步!” 白芨被捂住嘴,拖到殿外,杀之。 白芨的头颅滚落在地,死不瞑目的双眼望向天空。 一颗光滑的鹅卵石子自衣襟里掉落,恰好掉在头颅旁边,被拖拽尸体的卫兵无情地踩在脚下。 殿内的蔺相如气急攻心,当场晕厥。 赵王令人将蔺相如抬回蔺府。 “阿翁!” “蔺公!” 蔺相如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 自己已回到家中,子孙环绕,好友在侧,然,吾女呢? 记忆慢慢回笼,蔺相如急得再次剧烈咳嗽,一大口刺目的鲜血浸湿被褥。 二十万大军被阬杀,吾女多鱼身处险境,孤立无援…… “我儿,待我死后,秦赵事毕,你们回祖地去,或者去楚国。”蔺相如交待身后事。 “阿翁!” 蔺相如摆摆手,示意家人出去,留下廉颇。 蔺相如气若游丝:“若有朝一日,王上……你切不可愚忠!” 廉颇拉住蔺相如的手,老泪纵横:“真有那一日,我便去找那泼猴。她当日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一同去找她。” 蔺相如慢慢勾起嘴角:“她最爱说大话。有雄心壮志,却总顾及诸多情长。” “我们就要活得长长久久,成她的依靠。她机智百变,定会安然无忧。”廉颇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蔺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要她回来奔丧,以自身安危为主……” 说完这句话,蔺相如的瞳孔逐渐扩散,意识似乎飘回第一次见许多鱼的时候。 那小小的女娃明明命悬一线,眼里却是敢与天挣命的倔强,自己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她。 蔺相如仿佛见到,刀剑架脖的许多鱼,她就倔强地坚持自己的选择,直到刀剑划破她的皮肤…… 吾女,吾女,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 许多鱼从梦中惊醒,一摸被褥,竟被汗湿一片! 许多鱼心跳如擂鼓,一股恐慌的情绪蔓延全身,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远去…… 许多鱼钻出营帐,鼻间尽是血腥气。 因死尸太多,秦军不想挖深坑掩埋,只将尸体抛入沟渠或土坑之中,再浅浅覆上一层土。 杀俘之后,秦王不再为难许多鱼,只命她与白起一起行动。 许多鱼席地而坐,一阵晚风吹过,许多鱼打了个寒战。 白芨他们应该回邯郸了,阿翁和师傅他们,还好吗?狐崽有没有收到囚吾的遗物? “吾欲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龁率领,进攻皮牢;一路由司马梗攻占太原。而吾自将围攻邯郸。你欲跟随哪路兵马?”白起突然出现在许多鱼身后。 “邯郸!”许多鱼毫不犹豫道。 第48章 死局 白起所率领的秦军当时在长平一带,离当时的赵国都城邯郸有180公里左右。 如果按秦军骑兵一天的行军路程是50~60公里,步兵是20~30公里,秦军的先锋部队3~4天就能到达邯郸城,而步兵则需要6~9天到达。 “您就不担心赵国边军放弃防御匈奴,转而救援邯郸吗?”许多鱼趁着行军休息时间,抓紧向这一名将学习。 因为先秦很多文献资料的缺失,许多鱼只知道有长平之战,有秦国统一六国,至于中间过程如何,却是不了解的。 而系统自从许多鱼和赵政闹翻后,就摆烂装死,除了声望商城能照常使用,其他功能区全部关闭。 白起拨弄火堆,从火堆下掏出一颗土豆:“边军离邯郸,按骑兵速度来算,大概要10天路程。加上邯郸报信时间,准备物资时间,最起码要半旬。” “如果邯郸百姓上下一心,支撑到边军回防?” 白起轻笑出声,布满风霜的脸上全是自信:“赵国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他们就是茫然四顾,待宰的羔羊。” “不怕六国再次合纵吗?” “教你第一招——兵贵神速。韩国被打残,不足为惧。齐国亲秦,不会易动。最有可能联合的是楚魏,但这需要时间。只要我们在此之前,拿下邯郸,进可攻,退可守。” 许多鱼定定地看向白起,这就是名将的视野和自信? “报!大王有令!” 白起接过竹简,上书退军二字。 白起不敢置信地连看三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让秦军慢慢回撤,自己则快马加鞭地赶赴河内。 许多鱼急忙跟上:“发生何事?” 白起怒意熊烧:“定是范雎那厮,在王上面前进谗言!” 许多鱼骑在马背上,扭头朝身后望去,邯郸,赵国…… 到达河内后,白起直接找秦王陈情,许多鱼则百无聊赖地在远离秦王大帐的地方闲逛。 “你可收到你儿来信?” “并未,愿能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后,就是公士了。若是能立下军功,或许能当上造。” “可不敢想这么多。” 一群农妇们围坐在树下,一边编织草席,一边惦记远在赵国境内的夫君儿子。 “钜子,邯郸来信。” 一个樵夫假装摔倒,一大捆干柴中藏着一份小小的竹简。 许多鱼起身去扶,快速瞥一眼竹简内容。 原来秦王召回白起,竟然是赵国的反间计起了作用! 赵国上层政治集团终于清醒过来,主动提出割让六城,向秦求和。 为了让求和更加成功,赵国派出苏秦的弟弟苏代,前来游说范睢。 许多鱼见白起气冲冲地走出营帐,向樵夫使眼色,樵夫立即跑远了。 许多鱼跟着白起,回到营帐中。 “你跟进来做甚?”白起咬牙切齿地在竹简上写字。 “确定要撤军了?”许多鱼放下营帐的帷幕。 白起没声,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苏代怎么做到的?”许多鱼靠近白起,轻声问。 白起总算抬起头,正视许多鱼:“消息如此灵通,不怕我告之大王?” “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怕甚?”许多鱼目光灼灼,哪还有平日表现出来的颓废和懦弱? 白起低下头,放下手中毛笔:“楼昌带来的毛笔,写字很是顺畅。” “是我门客发明的。” 白起打量一圈许多鱼,这才慢悠悠说道:“还能如何做?无非是用金银财宝敲开门,然后告诉应候,我若成功灭赵,地位将超过他。” “秦王一心想要统一六国,他能同意放弃到嘴的肥肉?”许多鱼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能说服雄才伟略的秦昭襄王。 “大王老了,加之这一战秦军损伤过半,国内空。故而,他想稳健为主,收下六城,消化上党地区。” 许多鱼点点头,这才能说得通。不然,光一个担忧白起功高震主的理由,实在不够说服力。 “你回咸阳后,会如何?” “与大王亲政后一样,雪藏。” 许多鱼神色变化,雪藏?那自己该怎么办? 白起吹干竹简上的墨迹:“樵夫没告知你,蔺相如已死?” 什么?!谁死了? 许多鱼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看来,你还不知道。”白起看好戏一般,看着许多鱼浑浑噩噩,犹如丢魂一般。 这才是真正受打击的模样,往日里装得太不像了。 许多鱼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尝试好几次,才张嘴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怎么死的?” “俘虏回邯郸当日,赵王发出公告,斥责你畜牲不如。第二日,蔺相如便与世长辞。”白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告诉许多鱼这件事。 许多鱼踉踉跄跄,扶住案几,对白起说道:“我要回趟邯郸。” “赵王下令,不允许你踏入邯郸半步。” “我乔装去。” 白起:“别忘了,廉颇还在邯郸呢。你如果能把廉颇带回大秦,我到是能在王上跟前,帮你转圜一二。” 对,不能回去,不能连累师傅,连累兄长…… 许多鱼摸摸自己的眼角,十分干涩,原来人伤心至极之时,真的会欲哭无泪。 白起面无表情,冷酷道:“收拾好你的表情,若被大王发现,我就把樵夫抓起来顶罪。” 许多鱼不断深呼吸,吸气,呼吸……冷静下来,你可以的! 白起满意地微微点头,将土豆一分为二,递给许多鱼一半:“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许多鱼机械地嚼着嘴里干巴巴的土豆,食之无味。 白起放低声音道:“你以往做得很好。大王一言九鼎,你既无力与之抗衡,示之以弱才是明智之举。你的追随者,是真反水,还是假反水,大王都不会深究,因为他有信心用好这些大才。” “但你不一样,不管大王因何对你忌惮又关注。你要想活命,就要按他的期望来做。” “忍耐,你要学会像猎人一样忍耐。急什么呢?你是旭日东升的初阳,他是日薄西山的余晖。时间,才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 第49章 破局 许多鱼枯坐一宿,脑海里时而是阿翁教自己韵律,却被自己气得跳脚的画面,时而是囚吾自刎时飞溅的血液…… 白起为何要对自己说那一番话?他希望自己做什么? 自己自断臂膀,这才侥幸得以让秦王放下杀心。 难道真的要等到秦王薨逝,阿政继位,才能重新出世? 历史难道真的就一成不变吗?如果阿政并没有如历史那样,成功登基呢? …… 樵夫紧紧藏好钜子交给自己的密信,快步走在乡间小道上,抄近路向邯郸奔去。 这一带尽是秦军,不方便放信鸽。 白起透过营帐缝隙,看着樵夫灵活如猴,左闪右躲,消失在远处。那小女郎,会做何选择? 白起随手下了一枚棋子之后,便不再管后续。 回咸阳的路上是慢悠悠的,白起连马都不骑了,直接缩在马车里看兵书。 “三军统帅,便这般惫懒?”许多鱼凑过去,想偷看他在看什么兵书。 白起将毯子盖在腿上,将竹简离许多鱼远点:“老朽年迈,何必苦撑?” 许多鱼坐直身体,不满道:“你身为人师,连兵书都不给学生看?” 白起扔给许多鱼一叠书简,摞起来几乎要将许多鱼淹没。 许多鱼艰难地将竹简分成四堆:“这是何物?” “秦律。大秦依法治国,男子六尺五,女子六尺二算作成年人,要受法律约束,负刑事责任。”白起说完,虚空对着许多鱼比划一下高度。 许多鱼沉默了,六尺二也就一米4左右…… 许多鱼拿起秦律,开始研读。 这本叫《法律答问》,通常是提供给秦朝官吏做法律解读用的。里面有各种案例分析,读起来还挺有意思。 “武安君,若是侏儒,身长一直不足六尺,那岂不是可以一直逃脱法律制裁?” “……”这个问题很刁钻,白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命樵夫传递何消息?” 许多鱼将竹简翻得哗哗作响:“给你敬重的大王,增加点小麻烦。” 白起叮嘱道:“轻些翻看,你在击乐吗?” 许多鱼放慢动作,与白起商量道:“回咸阳后,我给你一好物,你将我塞入军中,如何?” 白起叹气,用竹简轻敲许多鱼的脑袋:“前些日子才教过你,要耐心。” “我掀起的风浪,自然要乘风而上。否则,岂不是白费功夫?”许多鱼认真地翻看秦律,万一被人抓到小辫子,出师未捷身先死,冤不冤? 白起拿书的手,顿了顿:“看你拿出何物吧。” 两人不再沟通,静谧的车厢内,偶尔响起一两声翻看竹简的声音。 —— 廉颇在参加完蔺相如的葬礼后,便归封地了。 赵国境内,哀泣声不绝于耳。 邯郸城中,平民百姓不敢言秦国虎狼之师,却将满腔愤恨泄在许多鱼身上,甚至连廉颇也受到了舆论的牵连。 赵王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苏代身上,他哥哥苏秦能佩六国相印,想必他应该能成功说服应候范睢。 廉颇回到家中,却发现老妻已病倒在床。 “夫人,我归家了。”廉颇握住廉老夫人从被褥中伸出来的手,十分冰凉。 这被褥,是许多鱼命人缝制的。 时人睡觉时,只穿一两件寝衣,和衣而眠。 许多鱼穿不习惯,便命人缝制被褥。 送给廉颇和廉老夫人的这两床被子,是将上好的狐狸皮毛裁剪拼接成一大块,再用三层麻布包裹住。 盖上去十分保暖,以前廉老夫人盖一会,就觉得热,现在却手脚冰凉…… 廉老夫人努力地想挤出一丝笑意,但只扯动嘴角。 廉小夫人一直随侍左右,急忙将温热在炭炉上的陶翁,倒出一小杯热水,递到廉老夫人嘴边。 廉老夫人小饮几口,便不再喝了:“蔺公之事,可处理好了?我本该亲身前往。” “蔺公岂是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之人?你勿要多思忧虑,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廉颇将夫人的手塞进被褥之中。 “我儿……”廉老夫人的眼角闪着泪花。 廉颇若无其事道:“当日大王下令换将,符儿运送完最后一批粮草,就会回来。想来,他是不会在那二十万赵卒中的。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廉小夫人跪坐一旁,小声啜泣。 廉老夫人像是被这话鼓励一般,原本灰暗的眸子,燃起求生的亮光:“夫君言之有理,我要好好等着我儿归来。” 廉老夫人惦念的人太多:“多鱼她……” 廉颇笑道:“她在秦国呆得很好,一直都有叫人带信给我们,叫我们全家赴秦。” 廉老夫人笑弯眼睛:“等我儿归来,我们便一起去寻她。” “善。” 廉颇陪伴着夫人,直到夫人安稳入睡,这才稍作洗漱。 廉颇没告诉夫人,按照符儿的行军路线,可能会和白起的2.5万骑兵在百里石长城附近相遇。 1000赵军对上2.5万秦兵,很大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廉颇走到许多鱼的书房,那精密的沙盘依然摆在宽大的书桌上。 廉颇将代表秦赵双方的旗帜,摆在沙盘上,一幕幕惨烈的厮杀,仿佛出现在自己眼前。 45万军士,死伤殆尽。 赵括,赵国的罪人也!你有何面目,去见你阿翁? 30多万大军,居然被40多万秦军给死死围困住,滑天下之大稽! 廉颇呼吸急促,恨不得当初自己宁死抗命! 屋外寒风呼啸,赵国的命运全靠苏代了。 封地里流民们,缩在自己的土窝子里,时不时去瞧一眼土窝子里的存粮,忐忑的心瞬间安稳下来。 刘煓顶着寒风回到土窝子,抱住过来的季儿:“我儿是越来越胖了。” 刘娘子挺直腰,小腹微微凸起:“可打探到消息?” 刘煓放下儿子,扶着刘娘子坐下:“廉将军的亲卫告知我,女君的处境不太好,但无性命之忧。” “大郎他们……”刘娘子心急地问。大郎和二郎,非要跟着黑豚,一起护送女君,如今两国交战,音讯全无。 刘煓吞下略微发凉的栗饭:“待你生下这胎,母子康健后,我们就赴秦!赵国在求和,等你生产完,局势也就安定了。” 刘娘子轻声叹气,这一胎,来得实在是不凑巧。 第50章 父子 “公子,咸阳到了。”赵政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咸阳城肃穆威严,秦人恭谨守序,不似邯郸那样十步一小斗,百步一群架,私斗成风。 “公子,咸阳东至黄河,西达千河、渭河;北起九山,南至秦岭,地域广阔。咸阳南部有市集,多为平民居住。东部是兰池和兰池宫,风景秀美。”侍从殷勤地给赵政介绍咸阳,话中透着身为秦人的骄傲。 赵政放下帘子,闭目养神,似乎对咸阳不感兴趣。 马车很快就在一座奢华的府邸前停了下来,赵政由仆从们扶下马车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阿翁。 子楚相貌俊美,端坐在屋内,风景如画。 赵政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政,拜见阿翁。” 子楚体虚,面色苍白,隔空虚扶一把赵政:“无需多礼。” 赵政起身,直视子楚。一大一小,长相有九成相像的脸,面面相觑。 两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两人经历相似,皆是被阿翁抛弃,流落赵国,饱受苦楚。 子楚靠着自身的优秀,得到吕不韦的奇货可居。 赵政靠着青梅竹马的感情,成功返秦。 然而返回秦国,只能算一个新的开始,子楚虽有华阳夫人的支持,但上有秦王和安国君,下有吕不韦,俱不是好相与的人。 至于赵政,处境更艰难,父不爱,母失踪,唯一的青梅被忌惮,势力几近于无。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子楚监视之下。 “荀子面见王上,深得王心,奉命建造大秦的稷下学宫。你与荀子有旧,且有师徒之情,明日便去学宫求学。”子楚不喜端坐,伸长双腿。 貌美女婢将一软枕垫在子楚身后,子楚这才舒服地喟叹一声:“荀爽,李斯,韩非子,还有那群跟随而来的孤儿学子……” 赵政抬头,望向慵懒的子楚,神色莫名。 子楚闭上眼睛,似乎陷入回忆之中:“吕不韦初见我时,便用美食,美酒,美色诱惑我。炙肉焦香扑鼻,胡女妖娆多姿,然,我只饮一袋马奶子,两块胡饼。”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子楚睁开眼睛,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因重回大秦而失态,眼中也没有对阿翁的儒慕。 赵政面无表情地叩拜:“喏。” 说完,他便告辞离去。 “主君,为何不带公子去见华阳夫人?您膝下有麒麟儿,想必能为您更增一份筹码。”子楚的贴身侍从,凑上前轻声问道。 子楚的脸上浮现似有似无的笑意:“麒麟儿?他得先证明自己是麒麟儿才行。我大秦王室,不养窝囊废。” 赵政被带到自己的居住院落,周围都静悄悄的,仆从们极其规矩,似木偶一般,伫立在长廊。 这院落远比廉府宽敞,奢华。褥子和寝衣不仅柔软,甚至还轧染出各色花纹。 “将我的行李抬进来。”赵政高声吩咐。 仆人们无人动弹,只有一名中年男子笑着劝道:“公子,您怎可用那些卑贱之物?可是院中寝具不如您意?” 赵政抬起眼皮,这中年男子态度虽然恭敬,但眼中却是倨傲和不屑。 “将行李抬进来。”赵政再次重复一遍。 中年男子直起腰,面露不耐烦:“公子,这里是咸阳,不是邯郸。您现在是公子子楚的儿子!” 赵政语气平平,问道:“你在忤逆我?” 中年男子,憋屈道:“不敢。” “为何不动身?吾指使不动你们?” 奴仆们目光躲闪,偷偷瞥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得意道:“公子,勿要任性。我乃主君派来打理您院中事宜的,您只要专注学业,其他琐碎之事全交与我吧。” 赵政站起来,走到中年男子跟前,这男子身为奴仆,却敢身着锦衣。 赵政二话不说,解下腰间佩剑,犹如猛虎下山,一剑直刺中年男子的胸膛。 “啊!”仆从们尖叫。 赵政利落地拔出剑,一脚将不敢置信的中年男子踢下长廊,环顾四周。 接触到赵政冰冷的目光,仆从们死死咬住嘴唇,呆在原地,浑身发抖。 赵政掏出手帕,本想擦拭脸上的血液,但看到手帕上歪歪扭扭的针线,动作一顿,重新将手帕塞了回去。 “将这忤逆之人,抬至阿翁院中。转告阿翁,换一批听话之人过来。”赵政用精美的寝衣,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的佩剑。 这把剑是自己寿辰当日,由廉将军亲手所赠。 许多鱼调皮,在剑柄上刻下赵政二字。她雕工不好,偏偏又菜又爱玩。 赵政一点点擦干净剑上的血液,好似这是一把绝世好剑,不忍其被秽物玷污。 一部分仆从们战战兢兢地抬走死尸,一小部分仆从快步将赵政的行礼抬进院中。 华贵的寝具被抬走,转而换上的是麻布被褥。 一件件由廉小夫人亲手缝制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叠入衣笼之中。 廉老夫人做的小鱼干,在赴咸阳的路上,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赵政回味地舔舔嘴唇,待秦赵休战后,依照老夫人的性子,肯定会派人送吃送用的。 若是让他们得知,自己与多鱼闹矛盾,怕不是会立刻动身赴秦,来替多鱼撑腰? 赵政勾起嘴角,黑漆漆的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公子……”女婢看着这一堆杂七杂八的零碎,为难不已。 有奇形怪状的石子,有草编的蚂蚱,有短小的石箭…… 那是封地的农人们所赠。 “找个小箱子,全部收起来。”赵政的心情十分复杂。若是当日,他们不曾…… 被赵政杀死的中年男子尸体,将子楚的美妾们吓了一大跳。 “郎君,这公子怎么如此嗜血滥杀?”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 “郎君,奴家害怕。万一奴家无意间得罪公子……” 莺莺燕燕们围着子楚,或花容失色,或大义凛然。 公子政的回归,让子楚的后院前所未有得团结起来。 子楚体弱,虽美妾无数,但子嗣不多。若赵姬归来,母凭子贵,其他人该如何? 子楚没有如美人们所愿,反而饮酒大笑:“吾儿,类我!” 第51章 兄弟 赵政在温暖又熟悉的被窝中,成功渡过了到咸阳后的第一个晚上。 这一觉,极为香甜,可惜,一大早,就有人扰人清梦。 “大兄,大兄!”清脆的稚儿声,在门外响起。 “小公子,小声些。”奴仆们颤颤巍巍,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公子政抵秦当日,便亲手斩杀一人的事迹,传遍全府。 奴仆们生怕引起公子政不悦,小命不保。 男童嘟起嘴道:“我大兄岂会怪罪我?” 赵政不紧不慢地穿好衣物,一走出来,就见一个胖墩墩的小团子,忽闪着大眼睛,等候在院中。 “何人?何事?”赵政面无表情地问。 “兄长,吾名成蛟。”胖团子儒慕地仰望赵政。这就是自己的兄长吗?长得跟阿翁真像。 赵政整理好衣袍,不曾食用朝食,就要命人备车,要去学宫。 胖团子期待地问:“兄长,吾可以与您一同去吗?吾保证,不会给您添乱。” 赵政居高临下地俯视胖团子,两片薄薄的唇吐出绝情的两个字:“不行。” 胖团子圆溜溜的眼睛酝酿出水汽,他的侍从们愤愤地望向赵政,却不敢多言。 赵政没理会这群人,直接坐上车去找荀子。 荀子在得到秦王的支持后,很快就创办了稷下学宫。 有老师,有学生,只不过缺一个场地罢了。 当赵政走进学宫的时候,许多学子尴尬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反而是李斯和韩非子迎上来:“公子政,可是来寻老师的?” “老,老师,在,在用膳。我带,带你去。”韩非子侧身,领着赵政去找荀子。 荀子今日的朝膳是鸡肉羹配蜗醢,蜗醢就是蜗肉酱:“可曾用膳?” 赵政坐下来,示意仆从再上一份:“并未。” “子楚这般小气?连朝食都不舍得给儿子准备?” 赵政:“老师不舍得给学生一碗肉羹?” 荀子叹气,喝了一大口鸡肉羹:“你要的岂止是一碗肉羹?” 赵政将蜗肉酱倒入鸡肉羹中,搅拌了几下:“老师,你们迟早要做选择的。除了我,你们还能选谁?” 荀子气笑了:“大秦王室,除了你,竟还找不出其他王子了?” “有,我还有个弟弟成蛟,年纪尚小,但小心思不少。今早还想随我一同来,您可想见他?” 荀子放下碗,拿出手帕擦嘴:“不用。你在替你的青梅抱不平?对老师,这般不恭敬。” 肉羹下肚,一股暖流自胃部流遍全身,赵政这才开口道:“她不曾怪您,我也没有怨怼。” 荀子的视线定在院中的枯树上,寒风萧瑟中,赵政的声音传入耳中。 “大王气量小,老师当日若不投诚,不仅自己吃不了好果子,还会更加激怒大王。多鱼她心里明白。” 荀子不经意间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湿润:“大王和子楚让你来寻我,一是考验,一是在你和多鱼之间埋钉子。你俩关系本已破裂,何必雪上加霜?” 赵政展颜笑道:“她的便是我的。” 荀子不屑嗤笑。 “我的,也是她的!”赵政掷地有声道。 荀子没再说话,似乎是默许了。 当赵政散学归府时,成蛟正在子楚面前撒娇卖痴。 “阿翁,成蛟喜爱兄长,想与兄长一同去学宫。” 子楚享受着美人在怀,娇儿在侧。公子政的归来,就好似一把尖利的黑剑,刺破这温馨的温馨的氛围。 子楚眯起眼睛:“这事,你得去问你兄长。” “大兄!”成蛟乞求地看着赵政。 赵政向子楚问安之后,坚定地拒绝了成蛟:“学宫不是戏耍之地,你若好学,便让人来府中给你启蒙。” “是荀子吗?荀爽也行,或者李斯?” “学宫之人,有重任在身,岂可因你之私,耽误公事?切记要谨言慎行。”赵政义正言辞地训诫弟弟。 成蛟委屈地望着阿翁。 子楚却扭头,对兄弟俩的小官司,视而不见。 兄长如父,弟弟做的不对,受到兄长训诫,传出去,只有人人夸赞兄长的份。 成蛟委委屈屈地行礼告辞,寻华阳夫人告状去了。 子楚多年来,膝下只有成蛟一人,因而华阳夫人早将成蛟视为子楚的接班人,对成蛟甚是宠爱。 毕竟,谁也没想到,赵姬居然能带着一个稚儿,在赵国活下来。 赵政和子楚无话可说,多年来的隔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融的。 更何况,赵政早就过了期盼父母宠爱的年纪。 “蔡泽,此人很是圆滑,得范睢和王上看重。你可适当接触,但不可过密。” 子楚说完这句话,便让赵政退下了。 赵政回到卧室,挥退仆从,拿出怀中珍藏的手帕,陷入沉思中。 许行被秦王安排去了河内。 长平之战,让秦国国内空虚,急需补充大量粮草。 因而农家子弟被派往秦国各地,企图在来年春耕时,就能见成效。 这部分势力,秦王是不会让自己插手的。 其他的…… —— “不想做将军,欲改行做工匠了?”自从回咸阳后,白起闲暇之余,就是与许多鱼斗嘴。 许多鱼一下接一下地打磨手中的木块,怼道:“我不想做工匠,可谁叫武安君抠门,连工匠都不舍得借一个。” 寒风中,白起光着膀子,朝着靶子射箭。 嗖! 正中靶心!稻草人靶子直接被力度强大的弓箭射散架了。 守在一旁的白仲急忙将外袍披在白起身上:“阿翁,何不稍作休息?” 白起对自己这个年过三十的孝顺儿子,很满意。 虽然絮叨,但谁叫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呢? 白起享受着儿子的孝心,对许多鱼冷嘲热讽道:“咸阳城宫殿外往西,有铸铁、冶铜和制陶作坊。你不自己去寻,还指望我?” “你怎知我没去?那是官坊,不接私人订单。想做个铁片,险些被人报官。”许多鱼很走运地被蔺相如收养,享受到的都是特权阶级待遇。 哪能想到,即便不是流民,作为庶民,平民,生活限制都这般大。 而且自己没有秦国的环钱,带来的布币,秦人根本不收。 许多鱼头都大了,那一串串的布币,只在赵魏韩才能花出去,总不能回赵国换成物资再带回秦国? 秦王拿走自己那么多粮食,还不放俘虏,多少得给自己补偿点钱财吧? 第52章 相里衷 秦王不赐死许多鱼,已是万幸。在他心中,许多鱼带来的粮草和人才,那都是买命钱。 赏赐?那是不可能有的。 至于经商…… 许多鱼重重地叹口气,秦国的律法明确规定,农人要耕种,手工业者要做工,商人负责经商,各司其职。 一旦自己从事商业,以自己现在不受待见的程度,估计会被直接打入商籍,不得翻身。 而且因为秦国位处中原的最西边,交通并不算便利,缺乏发展商业的自然条件。 反而因为在渭水平原地区和河套地区,土壤肥沃,水资源丰沛,非常便于粮食生产。 所以,秦国的商鞅变法,核心就是重农抑商,核心国策也变成了以耕战为主。 普通商人,自然是政治地位最低端的存在。除非…… “月上梢头,你不去安寝,坐在我门口作甚?”白起穿着厚厚的寝衣,打开房门,幽怨地问道。 许多鱼回过神,抬头望天,不自觉间,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穷,睡不着觉。”许多鱼耿直地回答。 白起将寝衣合拢,没好气道:“你半夜不睡,天上能掉金子?” “武安君,你自去睡去。” 白起摁了摁太阳穴,眼里的怨气几乎能化作实质:“大半夜的,有人在门外磨刀霍霍,谁能安睡?” 更别说身经百战,睡觉时都要把剑放在身侧的老将了。 许多鱼默不作声。 白起:“你回屋磨刀去。” 许多鱼幽幽道:“燃火把也是要钱的。” 白起深呼吸几口气,这才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城南居民区,有一户门前种着三棵枣树,你去找他。” “喏!”许多鱼抱起所有物件,兴冲冲地回屋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许多鱼就出发去城南。 一踏入这片城区,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咸阳城内多为土砖建筑,道路是平整好的泥土路,但一进入到平民区,道路就变得泥泞不堪。 两旁是各种小摊贩在叫卖,偶尔路过一两名庶民,选中自己想要的物件后,匆匆离去。 大秦虽然重农抑商,但城区内小商贾在逐渐汇集,形成市集和商业区。 门前有三棵枣树的房子很好找,就在临街处,是一座小土房,用荆棘围成小院子,院中干净整洁。 吱呀! 院中大门打开,一身着麻衣短褐,个子矮小,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男子瞥一眼门口的许多鱼,手上动作却不停,一只精致的木雕小鸟五官愈发清晰。 “武安君让我来寻你。”许多鱼不动声色地打量男子手中的小鸟,它的翅膀似乎能动? 中年男子打开院子门,领着许多鱼进屋。 这间屋子遍地都是各种木制品和铁制工具,毫无落脚之处。 只见男子从一堆木头中,翻出两样东西,翻折几下,就变成了两把靠背椅。 !! 这是折叠椅?! 许多鱼惊呆了:“奇变偶不变?” 中年男子奇怪地瞅着许多鱼,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许多鱼若无其事道:“吾名许多鱼,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用麻布打磨小鸟,对许多鱼的话充耳不闻。 “我有一物,新奇又有威力,然,我技艺不精,无法制作出来。”许多鱼有求于人,态度是相当好。 中年男子这才抬起头,正眼看许多鱼:“何物?” 男子的声音刺耳难听,像是用铁棍在玻璃上划拉。 许多鱼总算明白,中年男子为何沉默寡言:“此物,事关重大,你能保密?” 中年男子点头:“能。” 许多鱼大大方方道:“我只有布币,没有环钱。” “我知,不收钱。”中年男子对此毫不意外。 许多鱼心里直打鼓,难道贫穷二字已经刻在自己脑门上了? “为何不收钱?” 中年男子平淡道:“吾不缺钱,缺感兴趣之物。” 多么阔气的宣言?许多鱼狠狠地羡慕了:“敢问该如何称呼您?” “相里衷。” 相里?! 许多鱼坐直身体,敛起笑意:“你与相里子是何关系?” “相里子乃我大父。” 许多鱼的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最终还是在沙地上画出自己的构思,并详细讲解。 相里衷全神贯注地倾听,眼中闪烁着亮光。 “牢牢记住。”许多鱼用脚擦拭掉沙地痕迹。 相里衷指着自己的脑袋:“全在这里。十天后可来取。” “善!” 了却一件心事,许多鱼在大街上慢慢溜达。 或许是姿态过于闲适懒散,许多鱼被人拦住了。 “可有符,传?”巡视的游徼警惕地问。 许多鱼连忙掏出一个小长木片,交给游徼。 大秦对本国的人口流动和户籍管束得十分严格,主要证件分为符,传,验三种。 异地居留要用符,住店要用验,过关卡要用传。 幸好当初读了秦律,许多鱼在入境之时,老老实实办了符传。 这才避免被当做gai溜子,被罚款或者受刑。 大秦不养闲人,想当gai溜子或游侠,牢狱里先蹲一波。 游徼比照着符,上下打量许多鱼许久,这才放行。 许多鱼不敢再闲逛,直接回武安君府,一进门就看到白起在指导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浓眉大眼,皮肤不似王孙贵族的白皙嫩滑,反而呈小麦色,短短的身材看上去结实极了。 “你孙子?”许多鱼好奇地捏捏小男孩的胳膊,不愧是武安君的大孙子,这体格子是个当将军的料。 小男子不悦地抿唇,只默默地拔出自己的胳膊,并未出言。 白起眼馋不已:“我倒是想,可惜不是。” 白仲是孝顺,可惜在子嗣传承上差点意思,膝下只有两女。 “谁家孩子,能得你亲自教导?作为你的闭门弟子,我都不曾有这待遇。”许多鱼酸溜溜道。 白起着实喜爱小男孩,抱起小男孩置于自己膝头:“蒙骜之孙,蒙恬。” 蒙骜从齐国西入秦国侍奉秦王,虽得秦王宠信,但有白起在前,蒙骜并无机会大放光彩。 蒙骜内忠且贤,并不因此嫉妒白起,反而十分崇拜这位大秦军神,一有机会,就将自己的长孙扔给白起,接受教导。 许多鱼慈爱地抚摸蒙恬的发顶:“你可以唤我阿姐。” 第53章 搞事 在许多鱼撸小蒙恬的时候,远在邯郸的胡非子率领齐墨,在孜孜不倦地搞事。 胡非子先是去拜访虞卿:“虞卿虽深得大王宠爱,然,大王不听你言,导致45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赵国为难之际,你若帮助赵国重新取得优势,于公于私,皆是佳话。” 苏代等人与秦国和谈成功,俱是楼缓等亲秦派的功劳。 这对以赵胜为代表的的抗秦派,极为不利。虞卿作为赵胜的铁杆支持者,将胡非子的这番话,听到心里去了。 虞卿听闻赵王准备派赵郝赴秦国订立和约,允以割让六个县。 于是,虞卿立即赶往王宫求见。 虞卿问赵王:“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还是余力尚能进攻,由于钟爱大王而不再进兵了?” 经历惨败的赵王痛定思痛,对自己和赵国有了清楚的认知:““秦不遗除力矣,必因倦而归也。” 虞卿一脸担忧道:“秦国倾全国之力却没有成功,因倦而归。大王您将秦国求而不得的土地送给秦国,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 赵王觉得虞卿言之有理,但又害怕惹怒秦国,再次招灾。 恰好楼缓归来,赵王就找楼缓前来商议。 楼缓一听,这还得了?赵王若是毁约,自己等人岂不是掉进坑里去了?这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楼缓劝道:“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国、赵国互相征战,其余各国作壁上观,打的就是黄雀在后的主意。如今长平之战,赵国损失严重,他们虎视眈眈,欲瓜分赵国。何不如将六城给秦,一是安慰秦国,二是震慑其余五国,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虞卿岂能放弃这大好的翻身机会? 于是虞卿再次谏言:“楼缓的计策危哉!割城与秦,只会向天下暴露赵国的懦弱!吾提议,将这六城交与齐国。齐国虽亦有亲秦派,但与秦国乃世仇,见这六城的份上,齐国定会出兵助赵。” 说完,虞卿还特意瞥一眼楼缓。 楼缓气急:“皆是割六城,何必再起兵戈?” 虞卿充满信心道:“赵国的六城,可以从进攻秦国得到补偿。” 赵王心动了,年轻人,有什么险不敢冒?被人狠揍一顿,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赵王命虞卿赴齐处理此事。 “喏!” 虞卿在离开赵国之前,专门去感谢胡非子:“先生大才,我可在王上面前引荐。” 胡非子抚着胡须,摆手道:“我墨家反对非正义的战争,如今墨家三分,我们无法替赵国守城,已是憾事。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想到墨家鼎盛时期,钜子带180名墨子守城,最后皆身亡的惨烈,虞卿叹息:“诸子百家,唯儒墨可扰动风云。” 虞卿走后,胡非子这才关上门。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像幽灵一般出现在胡非子身后:“我入平原君府已有三年,这次是否轮到我为钜子效力了?” 胡非子目光沉沉:“钜子身处秦国,如猛兽入笼,加之楚墨尚未归心,处境危矣。你的任务,十分重要。” “平原君在哲的劝说下,决定向楚国求援。我欲自荐,加入赴楚的二十人名单内。” 胡非子从箱笼中轻轻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刃,刃鞘普通寻常。 胡非子将短刃交到男子手上:“这短刃是钜子命人打造的,一共三把。这把便赠与你了。钜子曾言,墨家子的每一条性命都十分珍贵,不允我们做无谓的牺牲。” 男子握紧短刃,古井无波的眸中露出志在必得:“身为墨家子,岂能见钜子身处险境,而无所作为?即便粉身碎骨,亦要完成钜子的吩咐!” “珍重!任务一旦完成,以保证自身安危为上。” “喏!” 送走男子后,胡非子这才好好坐在院中休憩。 当日曾与蔡泽在此把酒言欢,谁知,世事人移,蔡泽竟然背主投秦! 一想到这里,胡非子的心里就像被无数蛇虫鼠蚁撕咬,既恼怒蔡泽的背刺,又恨自己竟然没发现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与范睢有勾连。 大秦……哼! 墨家可不认什么赵王,秦王,墨家只认钜子! 墨家的钜子,此时正躲在自己的院中,关上门,苦逼地数着自己的钱财。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 许多鱼唉声叹气,当日花大力气搞粮食生产,自己的银钱被花去大半。 本以为能以粮食换爵位,换赏赐,没想到,竟然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许多鱼心痛不已,只能寄希望于声望商场。 多亏胡非子当初的扬名,声望涨了一大波。 虽然后期因杀俘之事,自己的名声受到连累,但还是有一笔存余,目前有800声望,可以购买…… 许多鱼在两样东西中,犹豫不决,哪个都想要,可惜只能买得起一件。 恰在这时,小蒙恬又被大父扔到白起家。 “拜见武安君。” 听到小小的稚嫩声呼唤,白起也不在屋子里猫着了,直接带着小蒙恬去练武场。 许多鱼顾不上买东西,急忙跟过去蹭课。 白起直接扶小蒙恬上马,为缓解蒙恬的紧张情绪,就开始讲古:“伊阙之战,你猜我是如何取胜的?” 小蒙恬忽闪着大眼睛,摇头:“请武安君教我。” 许多鱼凑上前去,侧耳倾听。 白起斜睨一眼许多鱼,继续说道:“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吾得设疑兵以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乘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 许多鱼了悟,白起的意思是秦军和韩魏联军交战,魏军兵多,韩军兵锐。 白起利用他们互相推诿,都希望对方先上的心理,用疑兵之计拖住韩军,然后集中优势兵力打击人数虽多,但战斗力较差的魏军,魏军溃败之后,韩军也随后溃败。 “把兵力集中在一端,而剩下兵力被削弱的部份则依次往后斜放。让兵力最雄厚的一端击破敌人,让兵力薄弱的地方延后交战。”许多鱼总结道。 白起这才赏了许多鱼一个正眼。 第54章 出路 白起说完这个案例,让蒙恬回家好好消化,有不明之处可问他大父。 白起瞅着许多鱼的笑脸,就头突突:“勿要对我笑。” 许多鱼板着脸:“喏!” 白起不在意地上的沙土,席地而坐,斜睨许多鱼:“直说何事。” 这女郎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这么听话,定是有事相求。 “武安君英明。我想入军中之事……” 白起的眼神十分复杂:“你想从大头兵做起,一路升上去?” 许多鱼点点头:“秦国有军爵制度和客卿制度。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想当客卿,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可知道军爵有多难?” 许多鱼讨好道:“我能有武安君一半的成就,就心满意足了。” “你以为我是从大头兵做起的?”白起的语气更古怪了。 “难道不是?” 白起扶额:“你有那么厉害的情报系统,怎对此事如此不了解?” “愿闻其详细。” “吾本秦公族之人,起步就是五大夫。秦昭王十三年,吾为左庶长,领兵攻韩国新城;次年,吾升至左更,于伊阙斩首24万级,俘虏魏将公孙喜,攻占5座城池。” “秦昭襄王十五年,吾升任大良造,发兵攻魏,一举夺取了魏城大小六十一座。” “次年,攻破楚郢都,吾升至武安君。” 许多鱼明白了,想从基层做起,何其难也! 白起:“若是我的接替人是蒙骜,待蒙恬长大,起步就是将军。” 许多鱼犹豫半响,尝试问道:“我观武安君膝下只有仲兄一人,不知道是否介意多一女儿?” 白起阴阳怪气道:“我可不敢,你这分明是惦记上我死后,降级承爵。爵位就那一个,万一你对我儿不利。我儿可不是你的对手。” 许多鱼紧紧挨着白起,厚着脸皮道:“求武安君指一条出路。” “连一声师傅都不曾叫,我为何要指点你?” 许多鱼的表情一僵,咬牙道:“求师傅教我。” 白起这才满意地点头:“我虽是一条沉船,但坐在沉船上,总比裸泳要强。女郎,师傅再教你一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即便要进军中,那也得先有爵位,我才能将你塞进去。如今,军功授爵是国策,不可更改。但也是有可操作空间的……” 许多鱼附耳过去,白起在耳边低语几句。 许多鱼的眼睛越来越亮,白起的计划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只不过,许多鱼为难:“师傅,我出门都不方便,更别提……” 白起站起身,拍打身上的灰尘:“饭菜都备好,难不成要我亲自喂你?” “师傅说得对!” 当日夜里,许多鱼躺在床铺上,将与白起的对话,仔细咀嚼。 白起与师傅廉颇不同,他不是纯武将,政治贯穿他一生。 他的地位,也不允许他简单耿直。 武安君,蒙恬,沉船,师傅…… 啪! 许多鱼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自己真是个二傻子! 白起知道自己烈火亨油,如履薄冰。 自己从历史上得知,白起的结局不好。 但是! 但是在所有秦国人看来,白起就是百无一败的战神,他就是秦国的守护神! 他在秦国人心中的地位,比马服君在赵国人心中的地位还要高许多。 经历长平之战后,其余六国之人,闻其名色变。白起的名声是变糟糕了,但是更具威慑! 即便有政治嗅觉灵敏的人,能察觉白起的处境,但谁会在这鼎盛时刻,与白起对上? 白起的退让,是表现给秦王看的。 自己是什么人? 自己可是经过秦王同意的,白起最后的弟子! 许多鱼暗骂自己:“真是大傻子!还是太过稚嫩,被秦王一吓就不敢动弹。” 想通之后,许多鱼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许多鱼便带着几名随从,大摇大摆地去敲吕不韦的大门。 自从吕不韦成功带回秦异人,并联系上华阳夫人,成功将秦异人推上嫡嗣之位后,吕不韦几番尝试站上政治舞台,却被全部被打回。 吕不韦算是看明白了,在秦异人登基之前,最起码秦昭襄王在位期间,自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 “许多鱼?”吕不韦是知道她的,很有勇气魄力的女郎,可惜不得秦王待见。 “让她进来。”吕不韦作为成功的商人,最会的就是和气生财,自然要好好招待她。 许多鱼一进院落,就暗自惊叹,不愧是豪富,家中三步一景,五步一仆从。 “女郎,请坐。”吕不韦白胖白胖的,看上去和蔼可亲。 许多鱼毫不矜持地与吕不韦对坐:“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帮助您扩大事业版图的。” 吕不韦挑眉,这不正是自己当初见秦异人时,说的第一句话吗? “我经商多年,走遍六国,从事行业多如天上星辰。还有何处可扩大?” 许多鱼:“可是您最大的一笔投资,还没得到回报。” 吕不韦投资秦异人之事,天下皆知。 吕不韦笑呵呵道:“女郎,有何提议?” 许多鱼示意让仆从退下:“秦王饱受宣太后之苦,因而对外部势力影响君权之事,极为忌惮。您对公子子楚有大恩,若不能为公子子楚所用,反而成为掣肘,大王恐不能容你。” 吕不韦坐直身体,正色道:“武安君派您来的?” 许多鱼摇头:“我不过是公子政的青梅,秦王就将我远远支开。而您……” 吕不韦不甘心,多年的经营,眼见果子成熟,却不能摘:“女郎不妨直言?” “当今军功爵位制度,以斩首为计量。然,长平之战将国内打空了,民倦怠,不宜再起兵戈。获爵不易,秦人看不到希望,谈何耕战?” 许多鱼慢慢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您何不提议改革军功定义?凡有利于为秦作战,皆可计入军功中。例如,拔城旗,发明利器,以及……” 许多鱼缓缓说道:“以及提供大量的粮草后勤……” 吕不韦心脏猛地一跳,目光灼灼:“后勤!” 这不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吗? 许多鱼此时,再递过一张羊皮纸:“这是三座未被人发现的铁矿。” 吕不韦瞪大自己的双眼,呼吸急促起来。 矿产是战国时期最赚钱的行业。 吕不韦将美酒倒入口中:“女郎,有何求?” 许多鱼站起身,冷冷道:“我要爵位。” 吕不韦内心左右挣扎…… 第55章 封爵 吕不韦最终还是同意了,一方面是商人深深明白,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另一方面是因为,有许多鱼顶在前面,自己封爵之事不会受到太多瞩目。 吕不韦走通范雎的路子,奉上厚礼后,静待范睢的消息。 范睢趁着秦王心情好,尝试说道:“如今赵国服输,大秦宜休养生息。然,久不见兵戈,恐影响秦人斗志。” 秦王抚摸着羊皮地图,经过先祖几代人的努力,大秦的版图扩大到史上之最。 “你我君臣相得,有话何不直说?” 范雎感动落泪:“凡事瞒不过大王慧眼。吕不韦前几日曾登门,提议将军功范围扩大至拔城旗,提供利器,以及提供大量粮草……” 秦王勃然大怒:“他胆敢让寡人卖爵位?!” 军功爵位制度是秦国最重要的晋升制度,岂可如此儿戏?! 范睢跪地叩拜:“大王息怒。扩展军功以授爵位之事,可交由大王定夺。大王说谁能授爵,谁便能。” 秦王脑子一转,范睢这意思是,此事不作为成例,而是作为殊荣。 “大王,除去大秦,天下巨富无数……”范睢话中有话道。 秦王秒懂,犹豫几瞬,考虑到空虚的国库,最终低声问:“吕不韦有何贡献?” 范睢将吕不韦的底线告知秦王,秦王可耻地心动了。 范睢又加了一把火:“吕不韦本就营救公子子楚有功,趁此事,将功劳赏下,以示天下,大秦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善。”秦王吐出一口气,这口子不宜开太大,必须死死卡住,不然容易动摇国之根本。 范睢又将一物呈给秦王:“这是许多鱼所制,敬献大王。” 侍卫打开箱子,箱子里只有一份竹简。 秦王打开竹简,惊诧不已:“凿井制盐法?” 盐?! 秦王神色凝重,大秦从建国开始,就缺乏支撑民生的食盐产地,只有象征权力的戎盐。 直到商鞅设计从魏国拿下河西之地和安邑,这才拿到许多盐池,开始征收盐税。 盐税有多重要,没人比秦王更清楚。 所以在其余六国逐步放开管制,允许私人制盐,贩盐的时候,秦国依旧坚持盐业官营。 本以为盐税已经涨到头,没想到许多鱼竟研究出凿井制盐法,还言巴蜀之地,多地下天然卤水! 秦王双眼通红,激动地双手颤抖:“来人,传许多鱼,及李冰!” 这是许多鱼第一次进大秦王宫,空心砖铺成的通道,干净整洁,宫殿精美又威严。 “拜见大王。”许多鱼恭敬地行礼,礼仪上挑不出任何差错。 秦王将竹简收到木箱中,示意寺人小心收好。 “凿井制盐之事,可为真?” 许多鱼掷地有声道:“千真万确!” 秦王恢复了以往的喜怒不形于色,苍老的声音经过宫殿的放大,显得极为洪亮。 “巴蜀之地多卤水,此言为真?” 许多鱼再次叩首:“吾愿以性命担保,此事为真。” 秦王没说信还是不信,反而扭头问另一俊秀的中年男子:“李冰,此事你怎么看?” 李冰眉头拧在一起:“回禀大王,冰只简单记录河流走向,并未接触到地下卤水一事。” 许多鱼的心紧张得提到嗓子眼,这可是花了700声望兑换而来的。 大殿上,静默无声,许多鱼微微张开嘴,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秦王的神色藏在冠冕后面,让人看不清楚。 过了许久,秦王说道:“许多鱼,你既如此有信心,吾便如你所愿,封你为五大夫,允你养士!” 许多鱼没忍住,抬起头望向秦王。 五大夫可衣食300户的租税。如果军功杰出,衣食600户的,可以养自己的家臣与武士。 秦王这手笔……许多鱼感觉到一些不真实。 果然,秦王继续说:“李冰,吾任命你为巴蜀郡郡守。许多鱼可率士跟随你赴楚,处理凿井制盐之事。此事若成,五大夫的爵位,你便坐稳了。” 许多鱼在心中补充道,不成,则提头来见。 “喏!” “喏!” 许多鱼和李冰齐声说道。 从王宫走出来,李冰和善地征询许多鱼的意见:“女郎,你看我们何时出发?” 许多鱼:“三天后可好?赴巴蜀路途遥远,我需请我师傅为我准备一些武士家臣。” “善!”李冰性格温和,十分好说话。 许多鱼回到府后,径直去找白起。 白起在练武场挥舞大刀,刀风卷起尘土,扑许多鱼一脸。 白起望着灰头土脸的许多鱼,哈哈大笑:“哪来的小花猫?” 许多鱼呸呸吐掉口中的沙子,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擦脸巾,在脸上胡乱抹几下。 “师傅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白起奇怪地上下看看许多鱼:“你何时见过我当年的风采?说吧,此次去秦王宫,有何收获?你又有何事相求?” 许多鱼语气平淡地扔下一个炸弹:“秦王封我为五大夫,允我养士,命我与李冰一起赶赴巴蜀。” 白起收起戏谑的神色,将大刀往身后一扔,大刀分毫不差地落在刀架上。 白起穿好外袍,龙行虎步:“随我来。” 许多鱼紧随其后,跟着白起进入书房。 这是许多鱼第一次进白起的书房,正中靠墙摆放一张宽大的案几,上面摆满了竹简。 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勾画着大秦的河山,和白起曾经打下来的城池。 房屋两侧是一排排木架,上面是一摞摞竹简。 书房门大敞,白日的光亮伴随凛冽的寒风灌入书房中。 白起坐在案几后,声音如洪钟:“将经过详细说来。” 这些事,以白起的能耐,稍作打听就能知道。 因此许多鱼不打算隐瞒:“我用三座铁矿的位置,说服吕不韦,让他将我的竹简呈上去。” “吕不韦最会平衡利弊,这点利益远远不够。” 许多鱼:“我告知他,可将军功范围扩大到粮草后勤……” 白起对这女郎刮目相看了,自己只告诉她可以将军功扩展到拔城旗。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后勤方面,并且找到最合适的人选借力。 “你呈给大王何物?” “凿井制盐。” 白起眸光锐利:“这与你赴巴蜀有何关系?” “我告知大王,巴蜀之地多卤水,用凿井制盐,一年可当全国之数。” “鲁莽!”白起惊站起。 第56章 出发 白起简直气炸了,这女郎怎么敢如此信口雌黄,剑走偏锋? 这大话岂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哪怕事实如此,也要打个对折,这样既留退路,也能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功劳。 许多鱼却信心十足,后世十几亿人口都是以井盐为主,何况战国时期。 “这是一步活棋。”白起很快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许多鱼这一步走得妙极了。 秦王是个务实的人,比起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忌惮,他更看重眼前的利益。 所以他会选择放许多鱼离开咸阳。 巴蜀之地虽归秦多年,受秦国影响很深,但由于历史原因和本地异族众多,人员流动查的不是很紧。 只要许多鱼到达巴蜀,那就如虎归山林,她和隐藏的势力就能取得联系,不再束手束脚。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对秦王的投诚! 白起摇头轻笑,自己下的棋子不按套路来,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跳出棋盘,有意思…… 许多鱼提出一个再次出乎白起意料的请求:“大王允许我带50名家臣武士共同赴巴蜀。然,我孑然一身,哪来的家臣?恳请师傅助我。” 白起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郎,她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信任和儒慕。 “长江后浪推前浪,女郎的进步神速,一日千里,与当日不可同语。”白起感叹道。 就这真挚的模样,骗人那是一骗一个准。 白起沉吟片刻,便唤出一束发年轻男子:“你从猛虎营中挑出50名精锐,落在女郎门下。以后万事听从女郎吩咐。” “喏!” 白起转而对许多鱼说:“此人名王翦,乃周灵王第十八世孙。不可做你家臣,但他会陪你赴巴蜀。” 许多鱼懂了,这既是担心自己拿捏不住那50名精锐,也是光明正大地在自己面前埋钉子。 不过,这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自己只是不想跟白起锁死,而不是真的要分道扬镳。 有白起弟子的名头,不好好使用,才是浪费。 “善!”许多鱼心无芥蒂地接受了。 处理完家臣武士的事后,许多鱼马不停蹄地赶到相里衷的家。 “墙角处便是。”相里衷指了指墙角处蒙上一层麻布的物件。 许多鱼掀开麻布,拿起东西试了试,效果惊人。 “我欲去巴蜀,你可愿跟着我去?” 相里衷摇头拒绝:“女郎好不容易挣开束缚,此时不宜与我等交往过密。” 许多鱼对手中物件爱不释手,心中不免惋惜,此等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 相里衷专注地打磨一把利剑:“秦墨静待女郎归来。” 许多鱼立刻心领神会,扛起物件,大步向外走去。 在踏出院门的一瞬间,许多鱼身后响起相里衷嘶哑又情感充沛的吟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是《诗经》里的《小雅采薇》,讲述的是一位离家征战的士兵,九死一生,历经艰辛终于回到故土的故事。 这是相里衷对许多鱼的送别,也是楚墨的自我祝愿…… 许多鱼再次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自己背负着许多人的期盼,理想和性命。 等许多鱼回到府中,正好看到吕不韦带着仆从,正从车上一堆一堆地往下搬礼物。 吕不韦见到许多鱼,就像见到了亲人,满脸笑意地走到许多鱼面前:“恭喜女郎得偿所愿。巴蜀之地,十分偏僻,人烟稀少,恐女郎会不习惯,我准备了些许赠仪,望女郎笑纳。” 许多鱼回头看一眼膘肥体壮的骏马,瞬间了然,对吕不韦恭贺道:“恭喜您获封爵位。” 吕不韦笑得合不拢嘴:“多亏女郎的妙计。吾这次被封为上乘。” 只有上乘及以上,才能乘坐马车。吕不韦对这马车,可是爱护到骨子里。 纵然自己坐拥金山银山,然,地位永远低下,唯有走进权利中心,才算真正直起腰。 因而,吕不韦的赠仪非常厚重,除却吃穿之物,更是十分直白地送上银钱。 许多鱼热泪盈眶,照单全收。 自己终于不是穷光蛋了,吕不韦真是大好人! 在金钱的魅力下,许多鱼与吕不韦,惺惺相惜,恨不得当场结拜。 直到日落西山,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惜别。 如此准备了整整三日,许多鱼和李冰在咸阳城东门集合,准备出发。 李冰的行礼远超许多鱼,他甚至连睡觉的寝具都准备了足足十套。 他还把自己二儿子也带上了。 “女郎,有几位挚友托我转交几件物什给你。”李冰趁着众人整理行囊之际,走到许多鱼旁边,嘴唇蠕动,轻轻说道。 许多鱼的心高高悬起,咸阳城内,自己的故人便只有那几位了…… “许郎君准备了五十斤土豆以及精心培育的水稻种子。”李冰说完这句话,李冰的队伍里冒出一张熟悉的脸,那是许行的得意门生陈相。 李冰解释道:“陈相自荐,作为农官随我赴巴蜀。” 许多鱼心中酸涩,巴蜀此时还不是天府之国,而是蛮荒之地,多瘴气,除非万不得已,士人很少主动去。 李冰指着身后的一辆驴车:“那是荀子的多年读书心得。荀子让我转告女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许多鱼垮下脸,这作业,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了。 “荀爽准备的各色华服,他言,身为女郎,怎能缺锦衣华服?” 许多鱼看着那两大箱子,头疼欲裂,女装大佬的爱好啊! 李冰再示意许多鱼扭头,瞧身后那一队护送的秦兵。 黑豚高高壮壮的身影,猛然出现在许多鱼眼前。 许多鱼张了张口,喉咙一时竟被堵住,无法出声。 黑豚和他身后二十名披甲秦军,红着眼眶,将右手比划出一个手势,在胸口连击三下。 许多鱼仰头,憋回眼中的泪水。 他们用的是墨家独有的礼节,意思是为钜子效忠,生死追随。 李冰郑重地掏出一个小木箱,朝着许多鱼慢慢打开。 许多鱼呼吸一窒,这是…… 第57章 巴蜀 许多鱼的伤感,被这金灿灿的小圆饼尽数驱散。 李冰瞧着女郎几乎要流下口水的表情,好笑道:“果然是公子政了解女郎,深知女郎喜爱何物。” “见笑了。”许多鱼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动作却十分敏捷,将小木箱快速抱入怀中。 朝阳初升,马车吱吱呀呀地向着远方,慢慢走去。 赵政站在附近的高山上,遥遥远眺,小如蚂蚁的人群身影中,一眼便能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两人,第一次分离这么远……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赵政一边高声吟唱,一边舞剑,旋转间,透明的液体自眼角滑落。 出自《国风·邶风·燕燕》的诗句,深切表明了赵政此时的心情。这描述的是送别时的情景,眺望远方,眼力不及人远,只剩下送行之人泣涕如雨。 似乎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许多鱼猛然回头,望向山头,鼻腔突然酸涩起来。 没有电话,没有网络,距离就像一道天险,阻隔了无数的思念,造就许多的阴差阳错。 出发的队伍从咸阳出发,经过褒斜道到关中,再通过金牛道到达巴蜀。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为了避免走这段蜀道,李冰决定通过平阳关进入巴蜀,路途虽遥远了些,但地势更为平坦。 因为没有减震结构,坐在马车里,几乎要将人颠碎,许多鱼决定和李冰一起骑马。 在抵达平阳关时,墨家子的身影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 很快,许多鱼手中就多出一大堆关于巴蜀的资料,例如水文,土壤,以及各大主要本土势力。 “郡守此去巴蜀,是为了解决洪涝灾害?”许多鱼看着手中的资料,再联想到在秦王宫,李冰曾言调查河道之事,很明显,是秦王想要开发巴蜀。 离开咸阳后的李冰,显然更健谈:“没错,巴蜀之地,水脉丰富,洪涝频发。” 许多鱼感激李冰,于是绞尽脑汁,想要帮上忙:“建河堤?” 李冰摇头,两道粗眉几乎要拧到一起:“岷江从岷山发源,一路急流而下,落差极大,且泥沙淤积,不宜建堤坝。” 许多鱼非专业人士,只能许诺:“有需要之处,可与我直言。” 李冰笑眯眯道:“善。” 过了平阳关之后,黑豚等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因为秦国在花了十个月攻破巴蜀之后,秦人创造了一种叫“羁縻”的政策来治理巴蜀。 即是在关中地区推行的是秦人国策,由秦国国君统治。而在巴蜀地区则由巴蜀人统治,只要向秦人称臣即可,巴蜀就是类似于秦人的附庸之国。 秦惠文王甚至与巴人举行盟誓:“秦犯夷,罚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 但巴蜀境内,仍旧争纷不断,巴人与秦军之间,部落与部落之间,不是在争斗,就是在争斗的路上。 黑豚等墨家子,将许多鱼围在正中央:“女君,万事小心。” 王翦选择的精兵们见状,不屑嗤笑:“游侠就是游侠,大惊小怪。” “竖子,吾要与你决斗!”一墨子气鼓鼓道。 精兵爆笑:“一副游侠做派,吾还能惧怕你不成?” 说完,两人就要抽出剑,原地决斗。 “住手!” “归队!” 黑豚和王翦同时出声,制止自己的手下,然后对峙一眼,火花四溅。 这类场景,在这一路上频频发生。 黑豚等人跟随许多鱼日久,忠心耿耿,但毕竟入秦伍日短,在军纪和配合方面,不是那么如人意。 然而黑豚等人深得许多鱼信任,这就让成为家臣的50名精兵十分不满。 当初若不是白起的命令,这50人岂能轻易拜入一名不经传的女郎门下? 结果,女郎不仅没厚待重用自己,反而对一伙野路子信重有加,这让精兵们如何能忍? 李冰在一旁看好戏:“女郎,你不去管管?” 许多鱼不停地擦拭脑门上的汗,进入巴蜀之地后,气温上升,空气潮湿许多,似乎每个毛孔都被水汽堵塞。 “两波野马群,想要融合到一起,必然要有一番争斗。” 许多鱼说是这般说,但还是趁着短暂休息的时候,分别去找黑豚和王翦谈话。 “黑豚,你自赵国起,便一直跟随我。我们之间的情义是刀砍不断,火烧不尽的。我们墨家,时至今日,处境艰难,要吸收一切力量,壮大己身。这都要靠你了,50名精锐,你要同化他们!” 许多鱼将黑豚说得热血沸腾,瞅精兵的眼神就像在瞅羊圈里的羊。 许多鱼这才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去找王翦。 “王翦,师傅曾私底下与我说,你自幼爱好军事,是天生将才,让我多跟你学习。黑豚他们没有接受过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全凭一股侠气跟随我。我不擅练兵之事,只能拜托与你。” 王翦听到白起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许多鱼作为白起的亲传弟子,如此诚恳地请求自己,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王翦壮志雄雄,势必要将这伙游侠练成最英勇的精兵! 等到第二日,这两拨人虽然依旧水火不容,但好在没再起争端。 “佩服!”李冰对这女郎的端水水平夸赞不已。 许多鱼暗自得意,这水平,全是在阿翁和师傅之间练出来的。 阿翁和师傅虽是好友,但偶尔老小孩性子一起,就会为许多鱼为阿翁准备的羊毛手套,却为廉颇准备的羊毛帽子,这种小事,往来好几封信件,相互对骂。 为此,许多鱼没少受夹板气。 想到已经过世的阿翁,和被赵王冷落的师傅,许多鱼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郡城到了!”李冰骑在马上,伸长脖子远眺。 山重叠叠间,一破旧的城池,隐约可见,烟火袅袅,与山林之中的瘴气合为一体,让人分不清这是柴火的气味,还是树叶腐朽的气息。 第58章 巴人 城池似乎就在眼前,但这小小的一段路,竟让众人走上小半天。 此时的成都并没有大规模修建,依旧是矮土城墙,低矮的茅草屋乱七八糟地布局在城池里,道路上满是污秽。 城池中央的石砖府邸鹤立鸡群,引人注目,这便是郡守府。 许多鱼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郡守府,各自收拾行李。 这时一群巴人前来拜访郡守李冰。 许多鱼见这群巴人衣着更接近秦国的贵族服饰,且会秦语,虽说不甚流利,但连带着手势,亦能沟通。 想来,这群巴人便是蜀国残存的贵族了。 当初秦惠王为同化巴人,要求巴人首领每代必须娶秦女,然而用蜀人治理蜀国的政策在短期内并没有见到成效,巴蜀依旧内乱不止。 当时的蜀相陈庄妄想独断巴蜀,与蜀侯勾结起来对抗秦国,最终被秦武王派兵剿灭。 此后,蜀人从公子通到公子晖,再到公子琯的被杀,巴蜀人的最高贵族圈遭到了彻底的瓦解和破坏。 巴蜀本地部落彻底成为一盘散沙。 “拜见李郡守,我是九龙村的沙摩柯。”为首的巴人长相俊美,除了肤色偏黑,论五官精致程度,以及礼仪风度,说是大秦的王室贵族,也是有人相信的。 李冰眸色一深,笑意盈盈道:“久闻沙摩柯大名,不过加冠之年,便已深受九龙山各部族的敬戴。” 沙摩柯局促不安道:“李郡守谬赞,九龙山众部仰慕大秦文化,柯略通大秦文字,因而被推举,只愿与大秦的友谊流传千古。” 李冰握住沙摩柯的手,感动落泪:“巴人与秦人,经历数十年的血脉相融,早就是一家人。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全要仰赖寨主相助。” 沙摩柯右手击胸膛,砰砰作响:“李郡守放心,九龙山众部义不容辞!” “义不容辞!”其余的巴人站在沙摩柯身后一步,跟随沙摩柯吼道。 待沙摩柯等人留下100名奴隶作为礼物后,这次见面正式宣告圆满结束。 黑豚困惑地挠头:“女君,李郡守为何要对沙摩柯如此礼待?” 郡守身为一郡的最高长官,信理庶绩,劝农赈贫,决讼断辟,兴利除害,检举郡奸,举善黜恶,诛讨暴残,可谓是权利相当大的。 没道理要对一巴人寨主礼让至此。 许多鱼倒是很能理解:“只有郡守,郡丞,郡尉是由朝廷指派,小官小吏皆是本地人。若是本地人使坏,政令难通。” 这时,去送沙摩柯的李冰回来了:“九龙山由九座大山首尾相交,形如盘龙,因而得名九龙山。九龙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部落众多,是蜀地的一处顽疾。” 许多鱼想到墨家打探到的资料,这沙摩柯年少时周游列国,声名不显,没想到回巴蜀后,他父兄在一个月内接连死去,他顺利成为寨主。 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短短五年时间,他就将九龙山各部捏成一团,以他为首。 “李郡守,沙摩柯的本性绝不是方才那般良善。”许多鱼提醒道。 李冰额首:“多谢女郎好意。巴蜀之地多内乱,只要不叛乱,暂无需理他。” 见李冰心中有数,许多鱼不再多言,只是一颗心略微发沉。 要想在巴蜀凿井制盐,就无法避免跟巴人打交道。现在大秦主要精力不在巴蜀这边,加上自己留的后手…… 许多鱼哀叹,这爵位果然不好拿,自己要想大搞凿井制盐,就必须要保证蜀地局势安稳,还要摆平巴人。 秦王打的一手好算盘,给自己一根胡萝卜,却要自己办成好几件事。周扒皮都没他狠。 短暂休憩一日,许多鱼就带着黑豚和武士们去打探情况。 王翦则留在郡守府训练墨子。 府城虽然比不上咸阳繁华,但风气要自由大胆许多。 路上衣不蔽体的巴人们随处可见,有的是因贫穷,买不起衣物。 有的是因天气潮热,祖祖辈辈都是这般穿着。 “蛮子!” “骗子!” 一巴人女子和一秦人在街上发生争执。 巴人女子许是就会那一句秦语,骂完之后,就转化成土语,叽里咕噜一长串。 即便听不懂女子在说什么,但瞧那秀眉竖立,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秦人青年男子也能清楚,这蛮女子说的定不会是好话。 男子不欲作口舌之争,直接动手抢走女子怀中的小陶翁。 这一下子,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只见女子尖锐叫了几声,数十个巴人手提臂粗的大木棍,气势汹汹地朝男子奔来。 黑豚和武士们立即把许多鱼护在中间,这群巴人,冲动蛮横,谁知会不会牵连无辜? 秦人男子也不是软柿子,只见男子高呼:“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城池各个角落里钻出或披甲,或挥锄,或拿着长木杆的男女老少,眼冒怒火。 眼见一场械斗即将发生,夹在两波人马中间的许多鱼等人将手紧紧按在佩剑上。 黑豚和武士们的精神高度紧绷,甚至有武士掏出木质口哨,打算一旦发生械斗,危及主君安全,就立刻吹哨求助。 “你,秦人,骗子!”巴人女子身子窈窕,面若桃李,就连生气的时候都生机勃勃。 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你上次给的小兽,险些害我性命。这次,休想再用小兽来交换!” 巴人女子气得眼眶通红,奈何不会秦语,吵架都吵不赢。 巴人岂能见自己人受委屈?于是叽里呱啦一顿指责,别管能不能听懂,态度要摆出来! “你们这群蛮子,还想强买强卖?” “欺负我大秦无人耶?” “吾忍你们日久,今日就要让尔等明白,这是谁的地盘!” 两波人马越骂越近,指尖点点,唾沫横飞。 黑豚和武士们呈三角箭头排列,想在汹涌人潮中挤出一条出路。 熙熙攘攘间,许多鱼被挤出队列,撞到秦人男子身上,将男子怀里的陶翁撞倒在地。 啪! 陶翁四分五裂,里面的淡黄色的晶体散落在路上的水坑里,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泥水溶于一体。 所有人都转头注视着许多鱼,巴人女子泫然欲泣,仿佛许多鱼做了天理不容之事…… 第59章 买卖 唰! 黑豚和武士们抽出佩剑,警惕地盯着两波人,气氛瞬时紧张起来。 许多鱼蹲下身,用食指指尖沾上陶翁内壁的一些晶体,放在鼻间闻了闻,什么气味都没有。 “这是何物?”许多鱼扭头问秦人男子。 男子捂住胸口,脸色煞白,满头的汗珠,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个字:“盐。” 黑豚和武士们表情一松,盐虽贵重,但对于贵族而言,还是易得的。 许多鱼舔舐一口指尖,呸呸呸! 这是什么盐?味道为何这般苦涩? 看到许多鱼这样嫌弃,男子愤愤不满:“贵人,蜀道难,我们商人走商道不易,来回半年,遇上兵戈……” 男子被身侧的同伴拉扯一下,这才清醒过来,后怕不已,只满眼心疼地望着地上的碎片。 许多鱼讪讪然,站起来对男子行礼:“是我之过。我赔郎君一陶罐盐,可好?乃正宗的饴盐。” 男子同伴激动得满脸赤红,不断拉扯男子的衣袖,示意男子赶紧同意。 男子的神情缓和,却连连摆手:“贵人,我这只不过苦盐,价格远比不上饴盐。” 考虑到贵人可能对盐业不熟悉,男子还特意解释道:“戎狄进贡的带甜味的岩盐,叫做饴盐,价格最贵。煮海为盐,叫做散盐,价格次之。河东盐池自然风化略带苦味的盐,叫做苦盐,价格最贱。” 男子同伴扼腕惋惜,这小子性子太耿直了! 为了凿井制盐,许多鱼对盐业是做过了解的,知道这男子所言非虚。 许多鱼面带笑意:“请问郎君贵姓?” 男子弯腰作揖:“不才孟获,见过女君。” 许多鱼示意黑豚给男子一块木制令牌:“我素来一言九鼎,既然说过要赔偿,那定然要说到做到。郎君可凭此令牌,去郡守府寻我。” 男子和同伴们一起拜谢。 正当许多鱼等人准备离去时,却被巴人女子带人拦住去路。 许多鱼为难,这女子虽穿的是过膝麻衣,外套一件羊皮褂子,但脖颈,手腕上戴的精美银饰,无不在说明这女子在部落中地位颇高。 貌美女子指着陶罐吱哇乱叫,见许多鱼不明白,更是急得跳脚。 孟获好心地告诉许多鱼:“这名女子自称尔玛人,部落较为富裕,每旬都会来城里购买物资。” 孟获瞥一眼目露焦急的巴人女子,凑到许多鱼跟前,轻声说:“女君不要上她当,这女子万分狡诈。上次她用一幼兽换走我一陶罐盐,结果那幼兽力大无穷,加之母兽追来,险些让我们商队全军覆没。” 一提起这事,孟获就恨得咬牙,偏偏这女子还表现得,好似他们吃多大亏一般。 “多谢郎君。”许多鱼猜这女子的意思,是想要自己也赔她一罐盐?或者是买? 许多鱼派人去郡守府请一名本地人过来。 来的是李冰的一名属官,他跟女子叽叽咕咕沟通好一会后,总算弄明白事情原委。 “女君,这位女子是来自涧西部的雅朵,她欲同女君做交易。” 许多鱼对巴人没有偏见,但所带来的的食盐有限:“她欲如何交易?” 属官转述给雅朵后,雅朵的眼睛刷一下就亮,看许多鱼的眼神比看情郎还要炙热。 属官:“雅朵想用幼兽或者兽皮,同女君交换一罐食盐。” 属官指这地上的陶翁碎片:“这般大小即可。” “善!”许多鱼欣然同意,并约定明日正午,仍在此处交易。 雅朵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愿意把幼兽和皮毛同时带来,让许多鱼挑选。 击掌三次,立为誓约后,雅朵就带着族人们消失在城外树林中。 孟获:“巴人对秦人戒备很深,山林中的部落基本上不在城中过夜。” 许多鱼感兴趣地问道:“孟郎君,时常同巴人交易?” 孟获点头:“我阿爹被赶出部落后,遇到我阿妈。从那时起,便开始走商。” “巴人和秦人的矛盾如此深,府城之内没有巴人居住?” 孟获指着除郡守府外,其余的几座石头建筑:“强大的部落首领会在城中置产业,但不会常住。” 许多鱼:“在孟郎君眼中,哪个部落最为亲善?” “皆是一群蛮人,俱不好相与。女君若想去山中,要多带甲士。最好还是不要去,山中多瘴气,极易迷失。” 孟获从见到许多鱼第一面起,就知道这女郎也是不安分的主。 “多谢孟郎君,我的承诺,始终有效。”许多鱼抬头瞅一眼天色,决定先回郡守府。 第二日,许多鱼率人来到约定场所的时候,雅朵已经早早等候在此。 一见到许多鱼,雅朵就冲过来,拉住许多鱼的手往一堆货物跑去。 许多鱼使眼色,让黑豚戒备,万一有不对劲,先下手为强。 属官气喘吁吁紧跟其后。 雅朵掀开盖在货物上的竹席,一堆各色各样的皮毛出现在众人眼前。 雅朵先是竖起一根手指头,然后指着皮毛:“一个,换。” 许多鱼懂了,雅朵是想用一块皮毛换盐。 许多鱼想去摸一摸皮毛,去被雅朵拦住。 雅朵警惕地看着许多鱼等人:“盐。” 黑豚抱着一陶罐盐走上前,将盖子打开,方便雅朵看清楚。 雅朵看陶罐中的盐,比以前的更为洁白细腻,将信将疑地对属官表示,要尝一下。 听到属官的转述,许多鱼点头。 雅朵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沾一点点盐,放入口中。 这味道……雅朵的两条眉毛几乎要拧成毛毛虫。 许多鱼吩咐属官:“告诉她,这盐比她以前买的盐,价格更贵,口感略带甜味。” 听完属官的转述,雅朵回到巴人群里,叽里呱啦讨论一番。 最后,雅朵同意做这一笔买卖。 许多鱼上前翻看皮毛,大部分是羊皮和牛皮,价值一般。 虽然许多鱼是存了与巴人交好的心思,但第一次交易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好糊弄。 于是许多鱼摇摇头,示意要换一样交易物。 雅朵咬唇,十分不舍地带许多鱼来到一个大型木笼子前。 雅朵解开绳索,包围木笼子的竹席全部落下,露出里面惊慌失措的幼兽。 !!! 许多鱼盯着幼兽,目瞪口呆。你们涧西部,真会玩! 第60章 毛遂 “食铁兽?!”属官脸色难看,猛地向后退一步。 笼子里的幼兽,胖墩墩的,前后肢、两耳、眼周、肩部为黑褐色,胸腹为白色,它正冲着笼外众人龇牙咧嘴。 然而,许多鱼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快被萌晕了。 许多鱼内心尖叫,这就是国宝熊猫!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能养熊猫当宠物。 黑豚嗖一下,挡在许多鱼面前。 黑豚面色不善地盯着雅朵,食铁兽是传说中蚩尤的坐骑,这凶兽,这巴人也敢拿来做交易。莫不是想对女君不利? 雅朵塞了一根竹子进笼里,小食铁兽犹豫挣扎两秒钟后,靠在笼子角落坐下,拿起竹子撕咬起来。 许多鱼目光盈盈,担心夜长梦多,赶紧催促属官,帮忙完成这笔交易。 雅朵也着急买盐回部落,简单叮嘱几句,这食铁兽咬合力惊人,吃竹子也吃肉,然后将陶罐抱在胸前,急匆匆出城去了。 许多鱼等人带回一只食铁兽的事,很快就在郡守府传开。 李冰和他儿子,撂下公务,一同前来瞅热闹。 “这食铁兽,名不虚传。瞧那利齿,一口咬断人骨,不在话下。”李冰想看,又害怕。 只能围着笼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许多鱼笑得合不拢嘴:“郡守,你的属官里可有擅画之人?” “有,何事?” 许多鱼揉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我欲将这食铁兽憨态可掬的模样,画下来寄给阿政,与之同喜。” 李冰笑弯了眼:“善。不过,公子政见到这画,不会被惊吓到?” 许多鱼十分自信:“自是不会!” 接到这个任务的画师苦逼极了,画山画水画人,都不在话下。可,为何偏偏是画食铁兽? 画师战战兢兢地靠近牢笼,好在食铁兽有竹子就万事足,只斜睨几眼画师,便专心啃竹子。 —— 收到钜子赴巴蜀的消息,胡非子恨不得立刻动身去找钜子。 可惜,钜子交待的事情还未完成。 此时,毛遂已经跟随平原君赶赴楚国。 “楚国狗眼看人低,若非长平之战,赵国损失惨重……”同行的门客愤愤不平。 自从来到楚国后,平原君几番求见楚王,都被推脱掉。 平原君赵胜和门客们饱受冷言冷语。 “四十万赵军居然会被五十万秦军围困,想来从上至下,赵军也不过如此。” “便是老翁抗锄头上战场,都能带走一名秦军。” “还好意思吹嘘,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 “秦赵两国血海深仇,赵国居然还要割地求和,毫无血性,耻以与之为盟。” 类似这样的话,就连庶民都敢故意在平原君使团旁边,指桑骂槐。 主君受辱,门客岂能干看着?于是纷纷拔剑。 可是楚地的游侠也不少,拔剑就拔剑,谁怕谁? “住手!”平原君及时制止自己的门客。自己这一行,一共21人,只有平原君自己和毛遂算是武将,其余的门客都是耍嘴皮子厉害。 真要动手,门客们怕是要被游侠按在地上摩擦。届时,更为丢脸。 有门客抱怨:“毛遂,你方才怎不上前?莫不是你怕了?” 毛遂神色淡淡,反问道:“打赢又如何?能让楚王见主君?” “主辱臣死,你当初自荐要出使楚国,为何到楚国之后,如同缩头乌龟一般?” 平原君皱眉,呵斥道:“赵国正处危难之际,吾等应同心协力,救国救民。岂能内斗?” “喏!” 平原君最后花重金买通楚王的宠臣,这才得以见楚王一面。 “留步!”楚王宫门前的侍卫拦住毛遂等人,“大王有令,宣平原君一人觐见。” 二十名门客被拦在殿外,骚动不安。 “毛遂,主君一人面对楚国文武百臣,恐落下风。” “主君曾言,文若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下!” 从早上等到正午,平原君一直不曾出殿,毛遂的心仿佛坠上一颗巨石,钜子的命令,定要完成! 毛遂心一横,直接拔出宝剑,一步一步从宫前台阶走进楚国大殿。 “你是何人?赶紧退下!”楚王高声呵斥。 毛遂却充耳不闻,依旧持剑走近楚王:“回禀大王,吾乃平原君门客毛遂。” 楚王望向平原君,平原君垂眸不语。 毛遂猛地上前,手中宝剑被楚王近侍击落,却没想到,毛遂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刃,架在楚王脖颈上。 王宫殿内,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毛遂:“大王,您现在可否听吾称述合纵之策?” 楚王面色难看,却不得不点头:“你说。” 毛遂:“赵国若亡,秦国的元气必定快速恢复,到时,楚国危矣。何不如趁秦国虚弱,我们合纵抗秦?” “楚与秦,三战三败,丢都城,毁宗庙,狼狈不堪。大王难道不想一同伐秦,以洗前耻?” “秦国民倦怠,国内空,白起功高震主,为秦王忌惮。我们有何惧?” 楚王被说动了,同意合纵。 毛遂却不放心:“请大王与平原君歃血为盟。” 楚王照做了。 平原君和毛遂一起走出楚王宫殿,在所有门客的目视下,平原君对毛遂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才!您在楚国朝堂上唇枪舌剑,豪气冲天,您的三寸之舌简直胜于百万之师。待回国之后,吾必将奉您为上宾。” 门客们嫉妒不已,却无话可说。 没想到,毛遂竟然拒绝了:“拜谢平原君提拔。然,遂已为平原君,为赵国竭尽全力,再无用武之地。” 平原君握住毛遂的双手:“先生可是恼怒,吾三年不曾发现先生大才?” 毛遂反握住平原君:“平原君赏识之恩,遂铭记于心。吾欲周游列国,增长学识。” 平原君见毛遂久辞不受,不得不惋惜告别,并赠上厚礼。 毛遂带着一马车厚礼,向着巴蜀之地径直而去,心中激荡。 无数的墨家子,在收到钜子在巴蜀的消息时,都放下手中事宜,带上自己的全部身家,去巴蜀寻找钜子。 流放之地?条件困苦? 那又如何?钜子在那里,钜子需要我们! 第61章 假的? 许多鱼到巴蜀之后,就像重新找回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天下大事,化作一只只飞鸟,传到许多鱼手中。 许多鱼已经写完给赵政的信,担心信会经其他人手,因而只写了些途中趣事,没有敏感内容。 犹豫半响后,许多鱼也给白起写了一封信,里面写的是老虎,狮子和大象的故事。 许多鱼命人将信件送到咸阳,自己坐在长廊上,欣赏巴蜀的景色。 “系统,我的新手保护罩,防病毒和瘴气吗?”许多鱼在脑中询问。 系统终于冒泡,只是语气不太和善:“生病又不会马上就死,当然不防。” “我用保护罩做抵押,跟你贷款买百毒不侵。” 系统瞧着积分商城里的百毒不侵,2万积分! 系统只回答一个字:“滚!” 许多鱼没滚,但系统滚了,系统拒绝和许多鱼沟通。 许多鱼闭上眼睛,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那么多,若是能随意取用就好了。 “女君!有人在郡守府闹事!” 许多鱼拿起放在脚侧的佩剑,带着家臣们走出府。 李冰和他二儿子去底下县衙考察民情,临走之前将郡守府托付给许多鱼。 许多鱼哪能让人把府邸给冲了? “何人胆敢前来闹事?!”许多鱼跨出大门,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黑豚和王翦,气势逼人。 雅朵指着许多鱼破口大骂:“大骗子!” 属官匆匆来迟,顶着雅朵的口水,终于弄明白巴人闹腾的原因。 “女君,雅朵说您当初卖给他们的是假盐。” 许多鱼满头问号,盐还有假的? “告诉雅朵,凡事不可信口雌黄,她说盐是假的,有何凭证?” 雅朵一边仇视着许多鱼,一边跟属官巴拉巴拉。 属官:“雅朵他们部落的巫医说的,吃了这盐的族人不仅病没好,反而愈发严重。” 吃盐治病?许多鱼心头一动:“告诉雅朵,我们的盐是全天下品质最好的盐。为了消除双方的误会,我会同他们一起回部族,了解原由。” “女君!”黑豚脸色黑如锅底。 雅朵狐疑地盯着许多鱼,寻思片刻后,要求只能许多鱼一人前往。 “我乃大秦五大夫,出入皆有武士家臣护卫。一人前往,这事不可能。最少二十人,这是我的底线。”许多鱼又不傻,一个人去?绝对不可能。 雅朵同意了。 黑豚带领墨家子跟随许多鱼下山,王翦和精兵留在郡守府。 “七日之后,我若不能按时归来,你便传信李郡守,派兵荡平涧西部!”许多鱼叮嘱王翦。 “喏!” 涧西部距离府城只有一日的路程,因围溪涧而建,故而叫涧西部。 竹林间,有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土路,这就是雅朵他们经常翻山的路线。 雅朵派出一族人,先一步回部落送信。 行进间,与许多鱼等人始终保持百米以上的距离。 “女君,有人在窥伺!”黑豚轻声提醒。 许多鱼迎上雅朵的视线,用手在几个巴人藏匿的位置,点了点。 雅朵神色大惊,握紧手中弓箭。 巴人一直以渔猎为生,虽然学了大秦的耕种,但产出极低,养不活族人。 所以巴人从没放下狩猎。 雅朵见许多鱼等人,并没有其他动作,这才稍微放下心。 但毕竟被折面子,雅朵对族人使眼色,决定换一条路线。 新的路线,要爬越高峰,十分陡峭,且没有阶梯,只能徒手攀岩。 雅朵拉住从山上垂下的藤蔓,犹如灵猴般活跃,左奔右跳,喘着粗气爬了上去。 “来,敢?”雅朵站在高处,目露挑衅,俯视许多鱼等人。 “哈哈,不敢。” “嘻嘻。” 巴人们对着许多鱼等人指指点点,嘲笑声不断。 黑豚不为所动,想要将藤蔓缠上许多鱼腰间,却被许多鱼制止。 许多鱼将衣袍在腰间系一个结,摸了一把山壁。 山壁上长满苔藓,十分湿滑,但好在藤蔓结实。 许多鱼将佩剑挂在背后,拉住藤蔓,气沉丹田,一步一步往上爬去。 雅朵本想嘲笑她动作缓慢,如一头笨熊,却在看到她的脚印时,大惊失色。 原来,许多鱼每一步都在山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几乎可比阶梯。 在最后一步,许多鱼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轻轻落在地上。 “雅朵,可服输?” 雅朵扭过头去,不服气地冷哼。 黑豚掏出剑,在许多鱼的脚印上用力一划,让脚印更加宽阔,深入。 十九名墨家子接连踩着脚印,爬上山。 等轮到最后的属官时,山壁上已然多出一路台阶,即便身为文臣,也能借助藤蔓,踩着台阶,轻松上山。 “真厉害。” “我们还有哪条路不好走,带他们去?” “有这台阶,上下山轻松许多,以后再也不需要绕远了。” 巴人们用土语叽里呱啦讨论着。 黑豚佩服地望向自家钜子,以钜子的实力,两三下就能爬上山。 但钜子采取这种方式,威慑力更甚。 接下来的一路,雅朵没再搞幺蛾子,反而加快了步伐。 “阿妈,阿爹!”雅朵对着山下的村落挥手。 许多鱼低头望去,一个砖石村落依山傍水,屋顶飘出袅袅炊烟,于青山绿水中,一片祥和。 雅朵归心似箭,顾不得身后的许多鱼等人,直接跑下山。 “阿爹,小弟怎么样了?”雅朵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小弟。 小弟乖巧可爱,总爱跟在自己身后,阿姐长,阿姐短。姐弟俩感情最为深厚。 阿妈垂泪:“大巫说,没救了。小弟一直在等你回来,想见你最后一面。” “都怪秦人!” “秦人最是卑鄙!” 部落里的贵族们纷纷出言咒骂。 许多鱼等人走进村落时,面对的就是巴人仇恨的眼光。 有的巴人甚至已经拾起石块,打算砸死这群骗子。 “住手!这是我邀请回来的秦国贵族。”雅朵高声解释。 “雅朵,这群人害死了你小弟!” “雅朵,秦人会给村落带来灾祸的!” 雅朵是部落里,与秦人打交道最多的人,她了解秦人的厉害:“先让他们看一看,说不定能救回族人!” 涧西部的年轻人坚定地站在雅朵身后,支持雅朵。 老人们却堵住许多鱼等人的路,不允许秦人进村庄。 第62章 水蛊? “寨主!” 雅朵的阿爹,涧西部的寨主巴亚听闻雅朵和族人在寨门口闹起来,急忙过来查看。 巴亚锐利的眼神扫视一圈秦人,在黑豚等人的佩剑上停留片刻后,对族人说道:“让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进村。” “寨主!大巫说了,是这群秦人用假盐下蛊!” “寨主,谁知道这群秦人会不会带蛊在身上?” 有伶俐的村民趁着众人在争吵,偷偷离开去给大巫通风报信。 巴亚从十八岁时,就从阿爹手中接过寨主之位,一直在寨中说一不二,没想到在秦人的事上,会被自己族人违逆。 巴亚恼羞成怒:“谁敢再多言,就给我滚出寨子!” 拦住许多鱼去路的村民突然分成两部分,让出一条小路。 只见一头戴彩色鸟羽,身着褐色麻衣,五官深邃,身材精瘦的古铜色少年,出现在路的另一头。 他缓步走来,带着特有的节奏韵律,似乎行走在云端。 “大巫!”村老们像见到了靠山,纷纷激动出声。 少年大巫微微点头:“寨主。” 巴亚的神色十分复杂,但不得不收敛全身的怒气,点头回礼:“大巫。” 少年大巫声音如清泉:“寨主,秦人狡诈,义渠王的教训,近在眼前。” 巴亚的气势一顿,义渠王…… 曾经的部落之神,建立了伟大的义渠国,与秦国相斗,不落下风,却被狡诈的秦人诱骗到咸阳,倒在美丽的裙摆之下。 许多鱼见寨主也将倒戈,立即让属官翻译:“我们是来与涧西部交朋友的。我们可以不进寨子,但是必须要洗脱污名。” 许多鱼带头退到寨门口:“你们可以将病人抬至门口,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何原因。” 见许多鱼等人主动退让,村民们大松一口气,却没有人愿意将生病的亲友抬出来。 “让他们重归火神的怀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秦人不可信,万一秦人使诈,施展诅咒……” 雅朵站出来,大声说:“把我阿弟抬出来!” 巴亚猛然回头,直勾勾盯着雅朵。雅朵却倔强地昂起头颅,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雅朵:“既然大巫没办法救弟弟,那就让秦人来试试。” 少年大巫望着雅朵的眸色深沉:“雅朵,不可胡闹。你想让外人看笑话吗?” 雅朵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红如兔子的眼睛委屈地看向少年大巫。 巴亚几番挣扎之后,令自己的兄弟把小儿子抬出来。 少年大巫握紧手中巫杖,眼底似有风暴。 许多鱼不着声色地命黑豚做好戒备,这涧西部显然在内斗之中,寨主和大巫的势力平分秋色。 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被一个大汉背出来,村老们离他们远远的,不敢靠近。 等小男孩被轻轻放在寨门口的大石头上,许多鱼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水蛊!”黑豚吓得失去血色,拉着许多鱼后退数步。 这小男孩肚子硕大,脖子和胳膊细小,翻动间,腹部硬实如石。 巨大的腹部将肚皮撑得几近透明,就像马上要爆炸一般。 男孩痛苦地呜咽着,雅朵心疼地虚抱住男孩,小声安抚。 属官的神色极为难看:“水毒中人,初得之恶寒,头微痛,目注疼,虫食五脏,热极烦毒。注下不禁,八九日,良医不能疗。” 雅朵听到属官的话,连连点头:“阿弟的病就是这样的。恳请贵人救我阿弟性命!” 雅朵立马跪下,一边流泪,一边磕头。 属官面露惋惜之色:“此病,众医难治。我们医家虽屡见水蛊,却从未治愈。” 许多鱼诧异地看一眼属官,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竟然是医家。 有心好的老人,见孩子可怜,就将背篓递给雅朵:“这是螺,你阿弟最爱食之。你给阿弟再做一顿螺吧。” 许多鱼眼尖地看见背篓里的螺似乎是…… 钉螺! “住手!”许多鱼大呵,“雅朵,你将背篓拿过来,让我看看。” 雅朵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拿过来。 许多鱼仔细观察,确定这就是钉螺! “你们涧西部曾发过水灾?” 雅朵听完属官翻译,点头道:“每年都要发一两次,我们习惯了。” “你们时常食用这螺?” 雅朵:“偶尔食用,但会经常下水捕鱼。” 许多鱼全身冒鸡皮疙瘩,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这螺里有肉眼难见的虫,会从人的皮肤钻入体内。” 雅朵神色大变,少年大巫箭步上前,夺过雅朵手中的背篓,远远投入水中。 属官的眼睛一亮,对许多鱼作揖:“女君,你曾研究过水蛊?” 许多鱼没研究过,但上辈子生长在洞庭湖畔,那里是血吸虫病的高发地带,血防站的工作人员经常下乡普及疫病知识。 “人一旦接触疫水,血吸虫会钻入人体。得疫病的人,粪便里也有会血吸虫。” 整个寨子的人,通通面露惊恐。 巴亚不敢置信地问:“你敢对天发誓,此言为真?” 许多鱼发誓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大巫质问:“村中人人接触疫水,为何只有小部分染病?” “因为此病的病程多在5至15年。” 村民们有的恐惧大哭,有的自嘲:“就算不得病,我也活不过15年。” 巴亚径直走向大巫:“大巫,寨子形势危急,我们先放下恩怨,度过难关。待此件事了,我将传位给雅朵,然后再与你了却恩怨。” 少年大巫环视四周,族人们惶惶然,雅朵哭得撕心裂肺。 少年大巫:“苍天作证,度过难关后,我要与你决斗。” 巴亚释然笑道:“我等着。” 巴亚和大巫齐齐来到许多鱼面前,按照大秦的礼仪,跪下稽首:“恳请贵人救涧西部性命!涧西部愿与大秦永世交好,绝不叛变。” 许多鱼跪下回礼,心中左右摇摆。 血吸虫病是在1955年发出“消灭血吸虫病”的号召下,举全国之力,才抑制住疫情。 但即便在21世纪,依然有数万人感染血吸虫病。 自己是诓骗他们,还是据实以告? 第63章 结拜 山谷的风夹杂着清甜的水汽,但感受到湿润的许多鱼却毛骨悚然,似乎连水汽都携带血吸虫的幼虫。 作为对血吸虫有一定了解的现代人,此情此景之下,都如此惶恐不安。 更别提那些把一切不明事物都归结到神明惩罚的古蜀人。 许多鱼回礼后,真诚地说道:“血吸虫病以预防为主,首要的就是消灭钉螺,其次是控制粪便、管理疫水,治疗病人。” 大巫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多鱼,深怕漏掉一字一句。 许多鱼:“钉螺喜阴暗潮湿,常生活在田间的水沟,河流边的水草丛中。可利用围垦荒地,填埋旧沟,开挖新渠,同时火烧燎杀、深耕泥土等方式消灭钉螺。” 巴亚和大巫对视,这事难度不小。涧西部本就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总不能把全部的山都扒一遍。 许多鱼也知道这事不容易,只能从另外几个方面着手。 “可将尿液和粪便均排入便坑内。” “喝水之前,最好烧开。如若不能,就将水静置三天后再饮。” “不小心接触到疫水,应用力擦拭身体。” 许多鱼绞尽脑汁回忆当初血防站的工作人员宣传的内容。 这几点倒是不难做到,大巫和巴亚长舒一口气。 雅朵嚅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 许多鱼在心中问系统:“吡喹酮,可以用积分兑换吗?” 系统:“你怎么不问,生孩子能不能用积分换呢?我是生子系统,不是拼夕夕系统!” “别激动,吡喹酮的提取方式?” 系统嘲弄:“你要是真这么忧国忧民,你倒是努力做任务啊!只要你成功生下扶苏,2万积分以下的商品任你选一个!” “为了积分生孩子,对扶苏多不公平?” “2万2千积分。” “这是对人权的践踏!” “你为了活命,都愿意绑定生子系统,命都没了,有什么人权?2万5千积分,不能再多了。谈不拢就拉倒。” 许多鱼果断闭嘴。 雅朵见许多鱼久久没有说话,眼中希冀的光芒彻底消散。 巴亚拍拍雅朵的脑袋,将陷入昏迷的小儿子抱起,送回屋内。 大巫则满脸带笑地迎许多鱼等人进村:“今晚准备篝火宴,好好招待我们的朋友!” “噢啦!”巴人和秦人一样,一生都浸泡在苦水中,在天灾,疫病,兵祸中艰难求生。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会无怨无悔地活下去。 许多鱼,就是给了他们一线希望的这个人。 涧西部是个非常排外的部落,但只要被他们接纳,那就是热情的自己人。 巴亚和大巫拿出部落最好的肉和酒,围坐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贵人,这是我们部落最好的美酒!”巴亚拿出一木碗酒递给许多鱼。 许多鱼接过一闻,酒香浓郁,夹杂着果香:“你们竟然还有这手艺?光凭这碗酒,就能兑换大量盐。” 巴亚将手指上的酒渍舔舐干净,咧嘴大笑:“这可不是我们的手艺,是山中猴儿的绝活!” “猴子?” 大巫用巫杖在许多鱼的酒碗上,轻点几下:“赐福于你,愿风儿同你相伴,水中任你遨游。” 赐福结束后,大巫柔和了媚眼,悉心解释:“山中的猴儿春夏采杂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我们多年来,也只得数罐。” 许多鱼轻轻抿一口猴儿酒,入口略带甘甜,果香萦绕舌尖。 许多鱼连连夸赞:“确实是美酒!多谢寨主和大巫的款待。” 巴亚感激许多鱼,见许多鱼不似秦人贵族,表面上与巴人大谈友谊,实际上从心里瞧不上巴人。 巴亚拉着许多鱼对着大巫跪下:“大巫作证,我愿与贵人结拜,日后,你我就是异性兄妹,相守互助!” 大巫的表情一僵,对许多鱼表示歉意:“寨主性格直爽,失礼之处,还望贵人海涵。” 巴亚瓮声瓮气道:“贵人见识广阔,有勇有谋,岂是斤斤计较之人?我对贵人一见如故,想与之交好。贵人,你意下如何?” 属官为难地将巴亚的意思转达给许多鱼。 黑豚气得起身,就差破开大骂:“天下怎还有强行认亲之事?” “钜子贵为大秦五大夫,怎可……”墨家子们虽坚持兼爱,但巴人,可没有被划作自己人的范畴。 许多鱼权衡利弊后,还是认下这个异族兄长:“既然要结成异性兄妹,就不要称呼贵人。直称我许多鱼便是。” 巴亚用力拍许多鱼的肩膀:“不愧是我认准的妹子,爽快!我叫巴亚!听闻你们秦人喜欢歃血为盟,今日我们便歃血为盟!” 许多鱼和巴亚划破手指,共饮血酒,,在大巫的见证下,正式结拜。 涧西部沸腾了,自家寨主认了个大秦贵人当妹子! 巴亚兴奋地满脸通红,高呼:“来人,我要祭天!” “嗷嗷!”巴亚身旁的几名健硕的男子,冲到奴隶群里,掰开奴隶的牙齿,挨个检查。 最后挑出十名牙齿健全,看上去比较健康的奴隶。 五男五女,被捆绑到木台上,瑟瑟发抖。 大巫走上木台,转着圈跳了几下,最后双手捧起巫杖,对月叩拜。 随着大巫走下台,巴亚亲自将奴隶的头颅砍下。 滚烫的热血流遍木台,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巴亚带着浑身血迹,从木台走向许多鱼,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阿妹,上天收到我们的祭品,会保佑我们情谊长存。” 许多鱼微笑着点头:“情谊长存。” 大巫坐回原地,还为自家寨主美言:“寨主特意挑了十名最肥美的祭品,往常只有在一年一次的大祭中才会如此。” 许多鱼喝下一大碗猴儿酒,被呛得咔咔咳嗽。 巴亚大笑着拍拍许多鱼的后背:“阿妹,莫急。你若是喜欢这猴儿酒,阿兄就赠你两坛。” 许多鱼连忙摆手:“阿妹怎可夺阿兄所爱?我若是馋酒了,便来阿兄这里讨酒喝。” 这话,巴亚爱听:“别的秦人来了,刀箭伺候。阿妹来了,美酒好肉迎接!” 皎洁的月光下,许多鱼与巴亚等人,彻夜把酒言欢。 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高悬在旗杆上,盯着这一幕幕。 第64章 震怒 “华阳夫人喜爱俊俏听话,有才华的孩子。太子柱性格温和,但贵为太子,你不可有失礼之处。” 公子子楚坐在金路上,嘱咐公子政。 这是赵政第一次去见太子柱和华阳夫人,也是赵政第一次坐金路。 与民间称呼车不同,天子的车舆被称呼为“路”,《周礼》中详细规定,按照使用场合不同将路分为五大类,分别是玉路、金路、象路、革路和木路。 国君一般乘坐玉路,皇亲国戚则乘坐金路。 由于赵政成功收拢荀子等人,通过了秦王和公子子楚的考验,这才得以拜见太子柱。 太子柱早就在府中等候,公子子楚一见到太子柱和华阳夫人,就像变了一个人,满眼的儒慕。 华阳夫人保养甚好,美艳不可方物。 她温和地唤赵政上前:“这便是公子政?在赵为质多年,你受苦了。” 赵政周身的气质瞬间柔和起来:“拜见大母。” 软和下来的赵政,俊秀乖巧,平日里凌厉的眉目变得宛如一汪清泉,充满信任地看着华阳夫人,几乎要将华阳夫人的心给融化了。 华阳夫人拉着赵政的手:“好孩子,你挨着大母坐。今日只是家宴,无需多礼。” 太子柱宠溺地看着华阳夫人,谁能得华阳夫人心,谁就是嫡子嫡孙。 子楚和赵政两人演技精湛,演出了母慈子孝,将华阳夫人哄得娇笑连连。 然而,就在这时,侍从步履匆匆小跑进来:“主君,大王召见。” 太子柱的脸上笑意一僵,似乎略带些不情愿和惧怕,对众人道:“子楚,你好生陪伴你母亲。” 自太子柱离开后,华阳夫人兴致缺缺,很快便让子楚和赵政回府。 而此时,太子柱正在秦王宫内,缩着脖子,像一只鹌鹑。 秦王在殿内大怒:“赵氏反复无常,至今未派使者和谈,欲毁诺乎?” 范睢刚好递上楼缓的密信:“赵王受虞卿挑唆,欲将六城赠与楚国,以合纵抗秦。” 秦王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是赵国把自己当傻子耍,二是当初白起坚持进攻邯郸,自己作为君王的颜面何存? 时值十月,秦王愤而下令:“命王陵率二十万大军进攻邯郸!” 大秦的铁骑在短暂修养之后,再次踏入赵国的领土。 大秦自上至下,都不觉得这会是一场苦战。自长平之战后,赵国十室九空,且秦国占据上党,秦军入赵,犹入无人之境。 所有人都这么想,除了正端坐在武安君书房的白起和赵政。 赵政心事重重,大王派王陵出征,但王陵只不过是五大夫,秦王是否太过托大? 白起一边仔细看许多鱼的书信,一边为赵政解惑:“秦军此次难胜,长平之战已过近一年,赵国得以喘息之机。” 缩在白起怀里的蒙恬,却是十分不解:“不过一年,赵国就能多出二十万将士?” “非也。一年时间足已让赵人化恐惧为复仇,且与其余六国再度邦交。”白起的眉眼冷了几分。 赵政虽得到公子子楚一定程度上的认可,但不宜在武安君府久呆。 赵政起身拜别,只是临出门前,还是没忍住问道:“武安君,多鱼她书信中,所言何事?” 白起神情平淡,从容笑道:“鱼儿掀起一场风浪,想要鸿鹄乘风而起。” 赵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鸿鹄可否会乘风而起?” 白起笑出眼泪,掩饰住眼底的黯然:“不会。” 赵政不关心鸿鹄如何,只担心那条鱼儿:“鱼儿会如何?” “鱼儿会长大,但会游到鱼缸中,还是鱼游大海,全凭……”白起伸出食指,向上指。 赵政深深作揖,随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软萌的蒙恬眨着困惑的眼睛,问道:“鱼儿为何要帮助鸿鹄乘风起?” 白起没有回答,只是摸摸蒙恬的发顶,视线飘向院外,仿佛能看见当初那个小女郎,扬起下巴,骄傲地对自己说:“我掀起的风浪,为何不能凭风起?” 白起将许多鱼寄来的竹简,用刻刀一字一句地刮掉。 “武安君,姐姐的信……”蒙恬不舍地望着竹简上秀气的字体被慢慢刮去,可惜自己识字不多,看不懂姐姐所书。 白起一边不停地刮掉,一边用苍老的声音给蒙恬讲故事:“老虎和狮子一起狩猎大象,大象告诉老虎,要用一条腿换性命,狮子答应了。” “结果大象反悔,又叫来自己的豺狼朋友。老虎想要杀死大象,你说,狮子该不该帮?” 蒙恬歪头寻思片刻,斩钉截铁道:“打得过就帮,打不过就不帮。” 白起抱着蒙恬一顿蹂,笑声震动胸膛:“英雄所见略同。长大后,不要学你姐姐。” “姐姐认为该如何?” 白起的笑意冷下来:“帮。” 许多鱼给白起写了什么内容,赵政不得而知,但依稀能根据白起的三言两语,猜测出许多鱼又在搞事。 赵政轻轻叹口气,这般爱搞事,一个鱼缸如何能够她折腾?自己要更加位高权重才行。 赵政展开一卷绢布画,为了画好食铁兽的憨态可掬,许多鱼下血本,居然舍得拿出绢布来作画。 “阿政,听闻巴蜀之地有食铁兽,传闻本为蚩尤坐骑,但长相憨萌。” “若我能归秦,我们便一同去巴蜀。” “嘻嘻,你贵为秦国公子,你阿翁岂会允许你离开咸阳?阿政,不必失落,若我有朝一日能见到食铁兽,便将它画下来,与你同赏。” 两个小小的人,倚坐在门边,望着天上的皎月,天马行空地畅想自己的未来。 从回忆中醒来,赵政的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指尖轻点画像中食铁兽肥嘟嘟的肚子:“小骗子,你的画技如何能画出这般活灵活现的食铁兽?” 难得享受片刻的放松和欢愉后,赵政用手抚平绢布,小心卷起,放在竹简最上层。 赵政眸中的暖色渐渐褪去,将情绪拉回到现实。 今日华阳夫人虽态度和善,但成蛟生母乃楚人,由华阳夫人赠与公子子楚。 自己身后是赵姬,然,秦赵两国又将开战…… 还需再寻助力才是。 第65章 回归 许多鱼顾不得思念远在咸阳的故人,一碗猴儿酒下肚,再加上彻夜狂欢,即便这具身体年轻,恢复力强,许多鱼仍是头晕目眩。 被巴亚和大巫嘲笑一番后,许多鱼进入雅朵的闺房歇息片刻。 雅朵多出一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姑姑,感觉十分别扭。但还是敬佩许多鱼的博学,鞍前马后地为许多鱼打来热水。 涧西族用岩石建屋,屋内冬暖夏凉。 雅朵身为寨主之女,生活条件较普通族人要好,但房内也只有一张竹床,床头摆上几个竹叶编织的小食铁兽。 许多鱼惦记无人看守的郡守府,于日至正午时,便提出告辞。 “阿妹,我知秦人善耕种,善治理。雅朵日后要继承寨主之位,我便将她交给你,让她多学些秦人的东西。” 巴亚将雅朵的手,放在许多鱼的手掌心之上。 “阿妹,你是雅朵的姑姑,她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随便打骂!雅朵,去秦人地盘后,收敛你的脾气,听你姑姑的安排。你姑姑不会害你。” 许多鱼握住雅朵的手,对巴亚正色道:“阿兄请放心,雅朵就是我自家的孩儿,阿兄你们可以随时到郡守府,看望雅朵。” 雅朵依依不舍地回望熟悉的山村和伫立在门口的阿爸和大巫,然后带着许多鱼等人抄近路回府城。 “女君归来了!”留守郡守府的家臣武士们迎出门来,这几日,他们连夜晚睡觉时,盔甲都不曾脱下,随时准备救援女君。 许多鱼拂去身上的枯枝落叶,拍打掉裤腿上的泥土,笑道:“辛苦诸君看守郡守府。吾拜谢之。” 王翦行军礼,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过雅朵:“女君无需言谢,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许多鱼主动为双方介绍:“此乃涧西部寨主之女,仰慕大秦,特意前来求学。雅朵,这位将军治军严谨,足智多谋,你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他。” 将雅朵安排好住处之后,许多鱼就为人手犯愁。 雅朵不会秦语,属官虽为本地人,但有本职工作要做,无法全力教她。 恰好,这时孟获持令牌来郡守府,不是为了求盐,而是求职。 许多鱼便让孟获担任雅朵的秦语老师,顺带教一些基础知识和走商见闻。 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后,许多鱼终于可以着手准备凿井制盐的事情。 但是,在第一步,就遇到了拦路虎。 凿井制盐首先就要确定地下盐卤的分布,许多鱼原本以为李冰为治水,整理了大量的巴蜀水文资料,他那里应该有这方面的内容。 “女郎,巴蜀之地水脉丰富,我这两年只堪堪了解其分布走向。”李冰深知凿井制盐之事,对许多鱼很重要,因而为自己无法帮上忙深感愧疚。 许多鱼颓然地垂下脑袋:“怪我太过理想当然。识水脉之事,耗财耗力耗时间,李郡守能在两年之内,能了解其走向,已是壮举。” “女郎谬赞。” 许多鱼打起精神,在府城内广发赏金令,甚至又跑了一趟涧西部,然而皆是一无所获。 贵族要么享乐,要么争权夺利,庶民们汲汲营营只为求生,奴隶生死由人,谁有那闲工夫去研究地下水资源分布? 许多鱼不得不昼夜研读李冰的资料,争取找出蛛丝马迹。 “女君!”黑豚兴奋地两眼发光,“墨家来人了!” 许多鱼急忙放下手中竹简,赤足跑出门外。 郡守府外,一群衣着简朴的墨家子,安静地等待钜子的召见。 有武艺高强的游侠,有学富五车的士子,有手巧的铁匠,甚至还有擅长织布的织娘…… 当许多鱼赤足披发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双方执手相看泪眼。 毛遂震惊于钜子的仪表,又为钜子对众人的看重而感动。 毛遂将身后一马车的财物,全部交给钜子,随即深深一拜:“墨家毛遂,拜见钜子。” 许多鱼急忙扶起毛遂:“诸君一路辛苦,无需多礼。这钱财……” 毛遂用力按了按许多鱼的手,轻轻摇头,拦住许多鱼往下的话。 墨家自来就有向组织交经费的传统,但墨离三分后,许多传统分崩离析。 钜子再现,墨家重聚,传统回归,也意味着人心的回归。 “墨家李好,拜见钜子。”李好上交的是一马车的竹简。 “墨家卓然,拜见钜子。”卓然穷困,只上交一堆各色石头。 “墨家陈氏,拜见钜子。”陈氏是织娘,上交的是一匹匹麻布。 “墨家郑安,拜见钜子。”郑安擅长竹制器物,上交的是各色竹艺。 …… 巴蜀已进入冬季,空气湿冷,湿气打湿冬袄,寒气如跗骨之蛆,让人从骨子里发冷。 墨家子们井然有序地面见钜子,尽管寒露打湿了头发,寒风刮痛了双颊,但所有人心中火热,坚信钜子会率领众人,重登高峰,实现墨家最初的理想! 黑豚心疼地看着钜子赤裸的双足被冻得发红,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但黑豚什么话都没说,他像一尊雕塑伫立在钜子身后,忠诚地护卫钜子安危。 许多鱼的声音开始略带沙哑,十指僵硬,几乎不听自己使唤。 但看见那一双双期盼又燃烧信仰的眼睛,许多鱼靠着强大的毅力,保持住自己的仪态,真诚地欢迎每一位墨家子的回归。 周围旁观的庶民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在这神圣的氛围下,庶民们屏息,麻木的心中竟然有一股热意在激荡。 在许多鱼接受这一百多名的墨子拜见时,王翦则非常有经验地在郡守府附近,安排好这百十名墨家子的住宿。 “多谢王将军。”许多鱼疲惫地向王翦道谢。 王翦见女郎的脸颊和四肢几乎要被冻伤,叮嘱道:“回屋后,勿要泡热水,易生出冻疮。” 许多鱼挤出一抹笑意:“多谢王将军好意。” 十指和脸颊现在又疼又痒,似有无数蚂蚁在啃咬。 许多鱼知道,这肯定是要生冻疮了。 冻疮有土方可治,用白萝卜切成小截,置于火上炙烤,待到滚热时,将白萝卜覆在患处,反复擦拭。来年,不易复发。 然,上何处去寻白胡萝卜? 更何况,有这时间精力,还不如去找找何处有盐卤。 “女君,卓然求见!” 第66章 葬礼 卓然拘谨地对许多鱼叩拜。 许多鱼拦住他:“冬日严寒,进屋再谈。” 卓然衣着破烂,冬袄里的稻草已经露了出来,丝毫挡不住严寒。 他五指黢黑,脸上布满风霜,坐在厅中,低首垂眸,不敢四顾。 许多鱼命仆从准备膳食,是腌肉粥。 将猪肉用盐腌制,切下几片放入粥中,咸香扑鼻,无需再放盐。 滚烫的热粥下肚,卓然喝得满头冒汗。 用完膳后,许多鱼亲切地问:“卓然前来找我,可是遇到难处?” 卓然慌张地摇头,紧张地搓搓手:“我听闻钜子,在寻相度泉脉者。我,我家祖传此道。”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 许多鱼炙热地盯着卓然,激动道:“恳请卓然助我。我欲寻地下盐卤,凿井制盐。” 听到自己能派上用场,卓然抿唇,羞涩道:“愿为钜子牛马。” 许多鱼给了卓然丰厚的赏赐,约定明日一同出发寻脉。 虽然盐卤深藏于地底,但通过地表仍能总结一些经验。 卓然带着许多鱼翻山越岭:“我家世代为堪舆,祖上流传,三牛对马岭,不出贵人出盐井。” 许多鱼挑眉,诧异道:“你家竟然已会凿井制盐法?” 卓然站在山腰,向四周远眺:“非也,从未凿过。只知地下有水,色深且咸。” 深山老林,树木繁茂,杂草丛生,有些人迹罕至之地,行进得十分艰难。 卓然要找的是山势奇骏,断裂明显,最好位于两河夹岸,山形险急之处。 然而巴蜀之地,何其广也! 没有各种现代化设备,光靠两眼双脚,几年都走不完。 卓然愧疚,恨不能吃住在山间。 许多鱼安慰道:“堪舆之事,本就不能性急。你愿分享家族秘法,已是大恩,无需内疚。” 李冰得知许多鱼的困境,主动承诺会在勘察水脉时,帮忙留意。 “姑姑。”雅朵聪慧,短短数日,便在孟获的教导下,学会简单秦语词汇。 许多鱼见雅朵双目通红,泫然欲泣,于是问道:“雅朵,发生何事?” 巴人本就天性直爽,喜便笑,悲则哭。 雅朵再也顾不得孟获教授的礼仪,抱住许多鱼嗷嗷痛哭:“姑姑,我小弟死了。” 许多鱼想起躺在石块上的小男孩,心中不免悲伤:“雅朵,涧西部可有葬礼?” 雅朵涕泪直流,哽咽道:“有,阿爹,我们,明日,回。” 明日? 卓然善解人意道:“钜子,涧西部我们还未探查过。明日我可跟随您一同去。” “善!” 等许多鱼再次来到涧西部时,涧西部已然发生许多改变。 上次来时,山寨之内,粪便随处可见。 这次再来,在山寨的下风向,新建一座粪坑。 “阿妹,你看如何?”巴亚得意地显摆自己的成果。 许多鱼新奇地四望,家家户户在门前摆了或大或小的木桶。 村民的衣着更注重防护四肢,即便缺少布料,也用竹叶层层包裹住。 “阿兄大才!”许多鱼连连夸赞,将巴亚夸得如坠云里雾里。 许多鱼再次见到上次的木台,木台旁边用柴火堆起小台子,上面安静地躺着一个肚大小男孩。 雅朵的眼泪彻底决堤,趴在阿妈肩头上小声啜泣。 大巫命人压上一个奴隶,这是一个小女孩,骨瘦如柴,但眸子极其好看。 巴亚对着哭泣的母女俩说道:“这是寨子里最漂亮的奴隶女孩,有她陪伴小弟,小弟不会孤单害怕的。你们谁去把礼物送给小弟?” 雅朵接过巴亚的大刀,走上木台,干净利落地砍下小女孩的头颅:“小弟,不喜欢的话,告诉阿姐一声。” 周遭了无动静,雅朵这才放心地回到阿妈身边。 大巫在木台上跳着舞,底下的山寨人则喜笑颜开。 雅朵见许多鱼一脸迷茫,便解释道:“小弟会化作风,化作雨,重归故土,与家人团聚。” 大巫的行为很快就证明这一点。 大巫将奴隶的尸体放在男孩旁边,然后一把火点燃柴火堆。 干柴遇烈火,迅速蔓延开来。熊熊火舌,将两道小身影彻底包裹住。 雅朵小声呢喃:“小弟,快回来。” 许久之后,柴堆处只余一堆灰烬。 巴亚一家人将灰烬收拢好,然后爬上高山,将灰烬一扬。 灰烬迎着山风,飘向天空,缓缓落入溪涧,草丛…… 这次葬礼给黑豚,卓然等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和心理创伤。 时人讲究入土为安,不得打扰死者安宁。 即便是长平之战,死伤几十万,那也是需要挖坑埋葬,而不是一把火,烧为灰烬。 鞭尸,挫骨扬灰,在世人眼中,那是无比残忍的刑罚。 “钜子,我若是在巴蜀殒命,请赐我一竹席。”卓然惶然道。 黑豚也没忍住,开口请求道:“若来不及办葬礼,投入山沟中也使得。” 千万别一把灰,给扬了。 许多鱼横一眼两人:“你们是秦人,自然按秦礼!” 黑豚和卓然这才长舒口气,卓然实在无法接受火葬一事,决定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向四周探查是否有盐卤。 一把火,一阵风,似乎吹散了雅朵的丧亲之痛。 雅朵归来时,不再哭哭啼啼,而是笑着对许多鱼道:“姑姑,小弟归家了。” 许多鱼莫名瘆得慌,雅朵这秦语还差点意思,需要再练练。 巴亚略带埋怨道:“阿妹,当初说好你要常来。你的诺言比羽毛还要轻么?” 许多鱼接过巴亚递过来的猴儿酒,这次可不敢一口闷。 许多鱼夸张地苦恼道:“阿兄,我真想日日都饮猴儿酒。但是,有一关乎巴蜀万民的大事,还需我去做。” 大巫和巴亚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大巫柔声问道:“贵人有何烦恼,可与我们说说。” 许多鱼装作犹豫不决。 巴亚催促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何话不能直说?” “此时关乎重大……” 巴亚佯装生气道:“阿妹,你可是信不过兄长?” 许多鱼连连摇头,似乎下定决心:“我们是歃血为盟的兄妹,我怎会信不过兄长?此事,我悄悄与你们说,勿要外传。” 三颗脑袋紧紧凑到一起。 “我在办制盐之事!” “盐?!”大巫和巴亚捂住嘴,惊呼。 第67章 发家 盐,是国之利器,大秦对盐的管束十分严格。 巴蜀地区本地没有盐区,只有靠着行商人从外地贩盐。 高昂的时间和人力成本,让巴蜀的盐价高企不下,即便如此,因巴蜀环境恶劣,道路不通,商人们很少来这里。 巴亚艰难地吞咽口水,一颗心脏扑通跳个不停:“阿妹,盐之一事……” “慎言!”许多鱼看到巴亚眼中的狠绝和贪婪,“秦王大权独揽,若因此事惹怒秦王,我们兄妹将死无葬身之地。” 巴亚被巨大利益蒙住的眼睛,恢复几分清明,只是仍旧不甘心:“阿妹,难道让巴人干看着?” 许多鱼沉思许久,面上浮现挣扎之色:“秦王赏罚分明,阿兄若想从中分利,需要立功才是。” 巴亚急切地追问:“阿妹,你教教阿兄,涧西部该如何做?” 许多鱼将要寻找的地方,跟巴亚和大巫仔细描述起来。 巴亚和大巫越听,神色越是古怪。 “阿妹,你说的这个地方……” “钜子!找到了!找到了!”卓然跌跌撞撞地跑来,浑然不顾山中的荆棘划破自己的新衣和脸庞。 卓然伏倒在许多鱼脚边,似哭似笑道:“钜子!涧西部后山,就是我们所寻之处。” 许多鱼慌忙站起:“快,同我去。” 涧西部的后山,确实是夹杂两河之间,地势陡峭,两面皆是断壁。 “阿妹,这是祭祀之地。”巴亚小心提醒道,内心很是纠结。 卓然的笑意猛然一僵,祭祀之地?这可难办了,在祭祀之地凿井,这是要开战的节奏啊。 许多鱼稳住心神,对卓然微微点头:“卓然你去仔细探查,以防疏漏。” “喏。” “阿兄,若此地真有盐,涧西部欲如何?”许多鱼直截了当问道。 巴亚征询地望向大巫,大巫紧握手中的巫杖:“祭祀之地,意义非凡,请多给我们些时日。” “善。” 这一夜,素来沾床就睡的巴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直接起身去寻大巫。 许多鱼也睁着眼睛,听到门外熙熙索索的动静,并不觉得意外。 许多鱼已经命脚程最快的墨家子去给王翦报信,让王翦率兵守在山路口。 自己只会给涧西部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若涧西部欲独占盐区,或者不想走漏风声,打算杀人灭口,王翦就会及时进山围剿。 若涧西部同意合作,盐区更需要派兵把守。 公鸡第一声鸣晓,许多鱼就起身打开房门,没想到巴亚和大巫早就守在门口,发丝上挂着晶莹的晨露。 大巫对着许多鱼深深一拜:“祭祖之地,能埋藏盐卤,是祖宗给后人的庇佑。涧西部愿将此地献给大秦。” 许多鱼悬起的心稍微放松下来:“大巫,阿兄,我会将涧西部的大义上书给大王。但盐卤之事,并非十成十……” 巴亚截住许多鱼的话头:“阿妹,猎人有可能会被猎物咬死,打渔或许会被淹死,种庄稼也会遇到天灾。这个道理,我们祖祖辈辈都明白。” 共识达成,如火如荼的盐井大开发就开始了。 许多鱼曾经去四川自贡旅游,那里有一座将近1000米深的盐井,为清代所建造。 在声望商城兑换凿井制盐技术的时候,许多鱼只兑换了初级的技术。 因为1000米深的盐井,需要凿15年,许多鱼等不起。 “王翦,你派兵把守盐区和山路口。” “毛遂,你负责盐区管理。” “阿兄,寨中青壮如若愿意做工,亦可报名。一日两斤栗米。” 多亏了诸多墨家子回归,墨家子遍布各行各业,为建盐区做出巨大贡献。 盐区分为三大块:盐井,煮卤灶房,库房。 盐井和煮卤灶房之间用竹子作为输卤管道。 毛遂带领匠人们建造地表建筑,卓然带着劳工们在选定的地方凿井。 这次凿的井口径比较大,用碎石层层摞在井壁上,但因无法固定,容易产生安全隐患。 好在,巴蜀地区未被开发,浅层盐卤资源十分丰富。 “卓,何时,盐?” 涧西部的汉子们十分卖力气,大巫说了,这底下有祖宗们留给族人的宝藏。 卓然死死盯着井底:“快了。” “这井下难道埋着盐?” “笨,自然是盐水!” 巴蜀地区人口少,许多鱼爱惜人力,对盐工的待遇们还挺不错。 因而涧西部的人和秦人盐工,时常会调笑几句。不少涧西部的青壮,都学会说上几句简单秦语。 许多鱼和黑豚就坐在离井边不远处,用的是郑安制作的竹制小马扎。 巴亚取笑许多鱼:“你们秦人就是爱讲究。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山间石头随处可见,坐石头上多便捷?” 然而一场暴雨,改变了巴亚的想法。 巴亚等人被淋得透湿,雨停之后,无处可歇。 许多鱼却在众人狼狈之时,撑起伞,坐在小马扎上,悠闲自在。 这伞也是由郑安所做,许多鱼没舍得用丝帛做伞面,郑安便将竹子劈成细条,细密地编成伞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阿妹,我也想要。”巴亚眼红了,巴蜀多雨天,被雨浇湿就容易感染风寒。 许多鱼笑道:“阿兄和大巫的那一份,早已预备好。” 巴亚满意地咧嘴大笑,这阿妹,认的不亏! 卓然在大喊:“继续凿!泥沙开始湿了!” 许多鱼顾不上闲聊,急忙凑近。 盐工们听到盐卤近在眼前,浑身充满干劲,用力向下挥锄。 整个盐区就像被按上加速键,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毛遂:“齿轮?” “已备好!” 毛遂环视一圈:“输卤管!” “已备好?” 毛遂:“灶房?” “已备好!” 毛遂吐出一口气,万事俱备,只欠盐卤。盐卤出现之日,自己必要为钜子煮出第一锅盐! 沉闷的咕噜声在地下轻轻响起,卓然耳朵贴在地上倾听,突然爬起来就往远处跑:“跑!” 盐工们像鸟雀般四散,随即一股黑水冲破表层,自井底喷涌向高空。 如喷泉一般,重重落下,溅起无数黑色水花。 许多鱼的神色凝重,为何是黑水?难道是石油? 第68章 致富 许多鱼并没有闻到刺鼻的气味,只能静待黑水喷涌完,再去询问卓然。 卓然在另一头手舞足蹈,高声向许多鱼道喜:“钜子!此乃黑水!最为优质的卤水!” 涧西部的全部村民挤在山腰处,看着下方的的黑水经由输卤管,输送到煮卤灶房,灶房燃起滚滚浓烟…… “大巫,这便是秦人的力量吗?”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胆怯。 “大巫,我们真要与秦人作对吗?”寨中的勇士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弓箭。 少年大巫望向山底的眼神十分不甘,几番挣扎后,大巫闭眼,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待女君回府城,我便央她带走族中最优秀的十名少年。” 那日夜里,大巫和巴亚也做了两手准备,先是臣服,降低秦人的警惕性。等到凿井成功,族人学会制盐之后,就将秦人一网打尽,独占盐井。 然而,大巫不经意看向把守各个方向,装备精良的秦兵,纪律严明,兵刃锋利。 盐区犹如精密的仪器,没有秦国匠人,自己的族人真的可以掌握住这盐井吗? 大巫扯动嘴角,是做不到的…… 无碍,第一口盐井在涧西部,第一个主动投诚的也是涧西部,再加上寨主与许多鱼乃结拜兄妹,秦王是不会亏待涧西部的。 秦王确实不会亏待涧西部。 秦王因赵国言而无信之事,气愤许多天,尽管王陵已率大军进攻邯郸,但一口气憋在心头,浑身不舒坦。 范睢进来行礼,身后跟着蔡泽。 范睢年龄已大,欲提携蔡泽,因而在秦王和范睢的心照不宣之下,蔡泽时常跟随范睢入宫,随侍左右。 “大王,许多鱼来信,在巴蜀涧西部已开凿挖井,若是真如她所言,秦国后顾无忧亦。”范睢跪坐在秦王下首,将许多鱼和涧西部的竹简交给寺人。 秦王兴致缺缺地翻看一眼:“不稳重,待真正出盐时,再传信也不迟。涧西部……” 秦王将竹简随意扔在案几上,嗤笑出声:“罢了,如他们所求,将涧西部的盐井,分润一成作为他们投靠大秦的奖赏。” “喏!” “前线有何消息?” 范睢喜上眉梢道:“王陵率军直奔邯郸,想来不出几个月,邯郸将成为大王的手中物。” 秦王揉揉自己的胸口,许是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才处理半天的公务,便感到疲乏。 “来人,去唤太子柱过来。” “喏!” 秦王睁着微花的眼睛,看着那道虚胖的身影,心中暗自叹气:“柱,你过来。” 太子柱擦着头上的虚汗,畏惧地上前,不敢离秦王过近。 秦王瞥了一眼太子柱花白的头发,惊觉原来这小儿子,已年过五十了。 秦王对太子柱是不满的,这儿子性格和善温吞,可以守成,却无开疆扩土的魄力。 可惜悼太子在魏国做人质时身亡…… 但自己老了,再不放心,这江山也是要交到下一代手中。 秦王蹙眉,隔着冠冕上的珠帘,打量太子柱的神色:“今日起,你一同参与政务。” 太子柱猛然抬起头,眼中不见野心,却满是惶恐:“父王……” 秦王垂下眼皮,掩藏住自己的失望:“无需多言,照做便是。公子子楚如何?” 太子柱的脑海里浮现出华阳夫人艳如桃花的脸:“恭谨孝顺,才思敏捷,虽在学识上有所欠缺,但勤学好问。” “听闻他三天两头传唤大医?” 太子柱顶着秦王威严的视线,叩首道:“身子骨是有点弱,但无大碍。” 秦王觉得自己的胸口更闷了,是被太子柱气的。 接下来的一两代秦王,哪个能扛起祖宗大业?! 秦王都不敢放心去死:“公子子楚膝下有几儿?” “两儿,大儿公子政,小儿成蛟。” 秦王头痛欲裂,几乎看不到秦国的未来。 太子柱难以压服重臣,公子子楚体弱,公子政和成蛟年幼…… 但朝廷之上,文有范睢,武有白起。 自己在位时,他们就是大秦的左膀右臂,一旦自己薨逝…… 太子柱宠信华阳夫人,公子子楚的后院多楚人,公子成蛟的生母亦为楚人。 这就不禁让自己联想到生母宣太后。 秦王打起精神,问道:“公子政,在何处就学?” 太子柱:“稷下学宫,公子政本为荀子的弟子。” 秦王喝下一碗米酒,浑身的不适仿佛得到纾解:“蔡泽,你与公子政有旧,虽已离开赵国,但这不影响你俩人之间的情义。” 蔡泽心中一突,不明白秦王是在敲打自己,还是纯字面意思:“喏!” 一离开秦王宫,蔡泽就按照秦王的吩咐,去拜访公子政。 两人对坐,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 最终,蔡泽率先开口:“女君上书大王,在涧西部发现盐卤,欲在涧西部凿井制盐。许是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尝到来自巴蜀的井盐。” 赵政再次听到许多鱼的消息,如冰霜的俊脸瞬间融化:“多谢蔡先生告之。” 蔡泽摸一把脸,将今日在秦王殿发生的事,跟赵政说一遍。 赵政被这馅饼砸中,神色恍然:“大王这是……” 蔡泽却没有太多欢喜,反而十分忧虑:“大王不曾明言,我们不宜欢喜过早。” 赵政长长吐出一口气,行礼拜谢:“蔡先生提醒的是。大王这一句话,将我们推至风口浪尖,然,富贵险中求!” 蔡泽看着公子政眼中的野心勃勃,心里发苦,自己只想明哲保身,安享荣华富贵。偏偏一个两个都不是安分的主,秦王更是一把将自己扔到棋盘上,想逃都逃不掉。 赵政和蔡泽都清楚地明白,以后的日子会遭受不少刁难。但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刁难竟然是来自后宅。 赵政恭敬地跪坐在地上,任由华阳夫人上下打量。 华阳夫人本是瞩意成蛟的,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自己仲兄对自己说…… “政,快快前来,让大母瞧个仔细。”华阳夫人笑成一朵花,“一表人才,难怪得大王看重。” 赵政羞涩抿唇:“全仰赖大父大母。” 华阳夫人赞赏地点点头:“吾有一侄女,花容月貌,与你最为登对。你意下如何?” 第69章 邯郸 赵政被华阳夫人这一番话震惊得表情龟裂:“大母,政年岁尚小。” 华阳夫人斜睨一眼赵政,嗔怒道:“政莫不是嫌弃我侄女?先让她去府上陪伴你,待你到了年岁,再大婚。” 总而言之,这人,必须塞进赵政的后院,名分可以日后再定。 赵政恭敬地跪地:“恕政难以从命。” 华阳夫人久居高位,头一次被小辈拒绝,挂不住脸:“良机难寻,你弟弟成蛟不较你差。” 赵政不再多言,说得多,错的多,容易被冠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华阳夫人将赵政赶出去,在屋内大发怒火,等太子柱归来,在太子柱面前好一顿哭诉。 太子柱一反常态地没有安慰华阳夫人,反而严肃道:“以后严禁你兄进入府中。” 华阳夫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脸色煞白。 太子柱终究是怜惜她的,稍作点拨:“宣太后之事,犹在眼前,需引以为戒。” 后宅小事,没了掌权者的支持,就无法掀起风浪。 赵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华阳夫人若是执意如此,迎接她的将是一杯毒酒。 更大的风浪是秦王因邯郸久攻不下,脾气愈发喜怒无常。 赵政和蔡泽一致认为,此时不宜冒头,蛰伏为上。 连续接到秦王好几封责问信的王陵,心中焦虑,但秦军仍旧不得寸进,因为守卫邯郸的是老将廉颇。 廉颇站在邯郸的城墙头上,城外秦军将邯郸团团围住,旌旗展展,士气恢弘。 “将军,”廉颇的亲卫红着眼眶,跪下道:“封地的刘煓来了。” 廉颇的心口突然一阵抽痛,此次邯郸之围,赵国的十万大军全部押上。 而自己,在收到赵王任命之后,就将封地里的全部青壮带到邯郸,只留下流民由刘煓率领。 封地里,发生何事? 刘煓一见到廉颇,就立即跪下,泣不成声。 廉颇张了张嘴,尝试几次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何事?” “夫人,夫人去了……” 廉颇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右手扶住城墙,这才勉强站立住:“夫人可曾留下遗言?” 往日廉老夫人的关怀,历历在目,刘煓哽咽道:“老夫人临终之际,身体虚弱,握不住毛笔,只交待小人转告将军。” 刘煓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学着廉老夫人的语气道:“妾身得天之幸,能与夫君白头偕老,此生无憾亦。秦军兵临城下,邯郸危矣,夫君应以苍生为重,无需回来奔丧。如有来生,愿与夫君再结连理。” 亲卫们偷偷抹泪,将军爱护将士,将军夫人亦是如此。 将士们出征在外,家人们受将军夫人照拂颇多。 无数个寒冬腊月,是老夫人派人送去栗米寒衣,家中老幼才得以存活。 可老夫人临终前却无法得见将军,甚至连丧事…… 廉颇的心似乎被挖下一大块,呼呼漏风,然而秦军不会留给廉颇悲伤的时间。 秦军再次发起进攻,廉颇转身拿起弓箭,每射一箭就带走一条秦兵性命。 直到夜幕降临,秦军才无奈撤回。 廉颇疲惫地回到营地,刘煓已在帐外等候。 “说吧,夫人还有何话要你转告我?” 刘煓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之后,便凑到廉颇耳边,轻声说道:“夫人言,若将军遭赵王忌惮,可投奔女君。” 廉颇抱臂于胸前,眼神晦暗,似乎意有所指:“刘煓,你果然忠心耿耿。” 刘煓垂下头,一阵夜风吹过,冷得一哆嗦。 “你回封地去,转告少夫人,夫人之事……我全交给她了。” 刘煓欲转身告辞,却被廉颇叫住:“留步,我有信件要转交少夫人。” 廉颇数次提笔,然,千言万语,无法言说。 黑色的墨汁顺着笔尖流淌到竹简之上,晕开一朵朵黑色之花。 这毛笔的笔尖略微发秃,写字很不顺畅,但廉颇一直没舍得扔掉。 这是那泼猴所赠,还淘气地让夫人在笔杆之上,刻下名字。 廉颇粗糙的手,抚摸笔杆上的刻印,字迹娟秀,犹见夫人在火光下温婉刻画。 夫人纵使挂念那泼猴,也不会在两军对战之时,说投奔之话。 刘煓,果然大胆。 大胆点好,邯郸粮草不足,若向列国借粮遭拒,邯郸难守,刘煓胆子大,才能带着儿媳等人逃走。 夫人,我若以身殉国,便去寻你。我若击败秦军,便去你坟头报喜。你与符儿在天上,好好看着。 秦军的攻击,好似奔涌的波涛,一浪接一浪,连绵不绝。 邯郸城内,守军死伤无数。然,复仇的烈焰在每位赵人心中燃烧。 “夫人,你和后院女子皆上前线!”平原君赵胜狠厉道。 平原君赵胜的妻子,乃魏国信陵君的姐姐,她听闻夫君竟让自己的妻妾尽数上城守敌,大惊失色。 “夫君,府中女眷身娇体弱,怎可?” 赵胜命人送来数十副盔甲:“擅武艺者,上城墙。体弱者,备后勤。唇亡齿寒,秦人一旦攻破邯郸,岂会给你们留活路?” 平原君的举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无数邯郸的男女老少自发走上城墙,略尽微薄之力。 而赵胜则修书一封,寄给自己的妻弟。 “我素闻信陵君品性高洁,乐善好施,这才求娶令姐。今邯郸被围,信陵君可不必怜我,但令姐无辜,信陵君忍心让其丧命耶?” 收到信的信陵君,真真是左右不是人。 前段时日,秦国派人敲打魏王,言谁欲援赵,待秦国攻破赵国之后,会一一算账。 魏王胆怯,命令将军晋鄙率军驻扎在边境的邺城,观望形势。 信陵君无奈之下,带着自己的门客和一百多辆马车,想要去援助赵国。 “信陵君,如此赴赵,无辜送死也!”七十多岁的守城官侯赢拦住信陵君。 信陵君对侯赢不薄,自觉侯赢不会害他。 侯赢:“欲救赵,需有兵。我听闻晋鄙调兵的兵符就在魏王的卧室里。公子您当年救过魏王宠妾的阿翁,她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你。” 信陵君懂了,也照做了。 为了防止晋鄙起疑心,侯赢特意让自己的好友朱亥跟随信陵君:“朱亥,我年岁已高,无力远行,你办完此事后,便去巴蜀寻钜子!” 朱亥重重点头:“侯翁,若晋鄙不交兵权,我杀之。钜子之令,誓死完成!” 第70章 暗处 历史车轮在无数小人物的推动下,滚滚向前。 许多鱼望着王翦身披朝霞,骑着高大骏马,护卫运盐车辆向咸阳驶去。 这是涧西部第一锅井盐,尽数献给秦王。 “钜子。”毛遂见王翦等人的车队渐行渐远之后,从怀中掏出一节竹筒,快速放到许多鱼手中。 “盐。”毛遂作出一个嘴型,没有发出声。 许多鱼指指远处的车队,毛遂轻轻点头。 “多谢。”许多鱼收入袖中。 傍晚时分,卓然和雅朵一起下山。 卓然一句话也不说,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轻放在许多鱼的书房门口,悄悄地走了。 雅朵:“这是黑水喷出来时,带出来的第一块石头。” 随即,雅多坦然地将一粗圆的竹筒,放到许多鱼的桌上:“这是族人收集的黑水,姑姑,阿爸和大巫,一人一筒。” 所有人都觉得第一锅井盐应该献给许多鱼,奈何上有秦王。 众人终是不甘心,便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敬意。 许多鱼将这两样东西收好:“大王的回信应该很快就到了。” 雅朵放下木棍,她已开始学习小篆,但笔墨珍贵,故而先在沙池里练习。 “秦王会如何褒奖我们?” 许多鱼低头整理各处传来的信息,漫不经心道:“我替你们上书,要求分润一成盐利。在没见到成品盐之前,大王会同意的。” 一处不知道能不能产盐,不知道产量和品质的盐井,分润一成以维护巴蜀之地的和谐,贵吗? 雅朵立马红了眼眶,一把抱住许多鱼,斩钉截铁道:“无论秦王决定如何,你都是我的姑姑,涧西部最受欢迎的秦人!” 许多鱼揉揉雅多的脸蛋:“都是大姑娘了,来年便要议亲,庄重些。” 雅朵眨巴水润的大眼睛:“谁叫您是我姑姑呢?” 许多鱼年纪轻轻,就多了许多侄子侄女,过了不几年,说不定还会长辈分,成奶奶级人物。 “你来得早,要照顾安排好族里派来的十个年轻人,他们将是你以后的左膀右臂。” 雅朵收敛起娇憨,满目坚定:“阿爸说过,没有兄弟,就撑不起寨子。他们是阿爸和大巫为我寻来的异性兄弟!” 许多鱼给雅朵打预防针:“巴蜀的盐卤储藏丰富,秦王绝不会满足于一个盐井。名誉尊荣上,可能会有别的寨子超过你们。” 雅朵神色不甘:“可我们是第一个!” “所以你们会有一成的盐利。这不是秦王大方,是我们打了个信息差。雅朵,我们可以吃下一条羊腿,却不能吃掉整只羊。” 雅朵气呼呼地在沙池上一顿乱画。 许多鱼没再安慰这个未来的寨主,巴人是直爽,不是痴傻。 何况,这个小姑娘真的在生气吗?只不过是以小女儿姿态,在不断试探许多鱼的底线罢了。 黑夜降临,浓厚的云层遮住皎洁的圆月,树影婆娑间,数道人影在丛林中快速穿梭。 “寨主,盐场就在前方!” 几道黑影攀上山顶,借助微弱的月光,俯视山谷里一片寂静的盐场。 盐,多么触动巴人神经的一个词。 两个部落,会因一罐盐打的头破血流。 一小罐盐,就能换来好几个正值芳龄的健康婆娘。 如今,一锅锅的黑水,经过熬煮蒸馏,就能变成洁白的盐,堪称奇迹! “寨主!”一个黑影的眼睛,在月光下发出贪婪的厉光,犹如藏在丛林里的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寨主:“你们先回去,明晚多带些人来踩点。” 在黑影们跳跃着返回后,寨主的身影径直翻进涧西部一座宽敞的石头房。 当公鸡迎着第一缕阳光尖鸣,整个山谷从沉睡中醒来。 “阿穆,你们要去上工了?”老人打开房门,对着邻居问道。 健硕的汉子用热水将脸和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珍贵的麻布递给身旁的妇人。 “大伯,是哩。可不敢去迟了,卓大人会扣工钱哩。” 老人笑呵呵道:“不干了便是。我家狗吉额日昨日狩猎,猎到好几只肥硕的野鸡。这不比去做工强?” 阿穆憨憨一笑,将栗米饼细嚼慢咽:“狗吉额日兄弟,是寨里最优秀的猎人。我比不上他哩。” 阿穆吃完栗米饼,急匆匆下山开工。 老人朝阿穆的背影唾一口,轻骂:“秦人的奴隶,卖祖宗的玩意儿。怕是钻进秦人小妖女的裙档下,出不来了。” 老人骂得实在是难听,妇人忍不住呛声:“女君是寨主的义妹,你这么编排她,有胆子就上寨主和大巫面前说去!” 老人被顶撞,满脸涨红:“寨主卖祖宗,迟早有人收拾他。当初要是我家狗吉额日当上寨主,这些盐池都是咱寨子里的!何必给秦人当牛做马?” 妇人翻个大白眼,提起木桶进屋,把门用力一关,挡住外面的污言秽语。 阿穆被老人一拦,耽误些许时间,等来到盐井时,同伴们早已到了。 “嘻嘻,阿穆,被老翁刁难了?”有路过的同伴八卦问道。 阿穆脱下外袍,赤裸着上半身开始烧火:“你都瞧见了,怎不替我解围?” 同伴连连摆手:“怕把我自己给搭进去哟。要不是狗吉额日好厉害,我早就想把老翁打一顿。” 阿穆人虽憨厚,但眼明心亮:“狗吉额日争不过寨主,他家心里不舒服。只要我们跟着寨主和女君,把日子越过越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我前几日找秦人打听了,在大秦有盐工,日子过得可苦哩,有的是犯人做工,都没工钱。” “女君心善。秦兵那么厉害,把我们部落灭掉……” “这几日,寨子里还有人在嘀咕,说盐场本该是我们的,是女君耍诈骗取的。” 阿穆眉心一动,吩咐同伴:“把那些人记住,以免他们对盐厂使坏。” “快!女君和寨主他们来了,可别让女君以为我们在偷懒。”有眼尖的盐工远远便看到许多鱼等人的身影,连忙通知同伴。 许多鱼每隔几日,就会上山查看情况。在王翦走后,几乎日日都要上山。 第71章 反叛 “阿妹,你说的是真的?”巴亚搓搓手,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要拥抱许多鱼,但一想到许多鱼竟然能在秦王面前说上话,一时间,做兄长的派头都要低下去不少。 许多鱼见盐场井井有条,完全步入正轨,涧西部的青壮们干活舍得卖力气,并没有不服管的迹象,想必是巴亚私底下有做交代。 “当然,阿兄。大王的批复今早已到郡守府。只是,有了这一成盐利,我也不好再帮阿兄要爵位。” 巴亚乐得露出牙花子:“够了,足够了。可不敢奢想爵位。阿妹,原来你这么厉害。” 跟在许多鱼身后的黑豚故意大大咧咧道:“女君低调,她可是秦国第一个女性五大夫,武安君白起的关门弟子,与公子政……” 黑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左顾右盼,当做无事发生。 巴亚却把这番话记到心里。 白起,纵使巴亚身处深山老林,也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秦人嘴中的白起,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是秦国铁骑洪流的掌控者,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 其余汉人嘴里的白起,是杀戮无数的杀神,是闻之色变的梦魇。 白起的弟子,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吗? 巴亚想到夜里的谈话,心中左右摇摆的天秤,瞬间失去了平衡。 “贵人!寨主!”一队巴人来到盐场的大门,为首之人朝巴亚和许多鱼高声呼喊。 巴亚挑眉,诧异道:“狗吉额日,你怎么会来这里?” 狗吉额日推开守卫的士兵,带着一群涧西部族人,抬着数个竹筐,走了过来。 狗吉额日是难得一见的高大汉子,在一群人均身高不足1米7的巴蜀男子中,鹤立鸡群。 他扯扯嘴角,素来严肃的面孔显得有些怪异:“我找到一些野蜂蜜,给大家送些蜂蜜水喝。” 蜂蜜? 听到这话的人,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盐和糖都是稀缺物品。 山林中的野果子,不如后世精心培育的水果甜度高,大部分又酸又苦,不到万不得已,巴人们是不愿意摘果子吃的。 像蜂蜜那般甜度,刺激人分泌多巴胺,全部神经都要兴奋起来。 巴亚也许久没吃过蜂蜜了,但对于狗吉额日的示好,他保持警惕。 自从狗吉额日争夺寨主之位失败后,他时不时就跟自己作对,他阿爸更是碎嘴子,没少在寨子挑拨找事。 “你为什么要拿蜂蜜水给我们喝?”巴亚警惕地问。 狗吉额日偏头,似乎是拉不下面子:“我阿爸今早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我是来道歉的。” 盐工们纷纷看向阿穆。 阿穆没想到狗吉额日这么大方,但蜂蜜实在太过贵重,于是连连摆手:“不用,大伯的话,我没放在心上。” 狗吉额日没吭声,只示意让身后的人将筐子放下。 阿穆急的满头大汗,这可真不能收! “阿穆,狗吉额日可不是送给你的。”阿穆的婆娘前来送饭,刚好看到这一幕,见狗吉额日不把话挑明,只一味推到阿穆身上,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阿爸对女君和寨主不敬哩。”似乎觉得不敬两个字不足以形容那老头的恶劣,阿穆的婆娘强调:“说的话可脏哩。” 阿默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气鼓鼓地瞪着狗吉额日。 盐场的人,原本以为是寨子内部的事,没想到居然牵扯到女君身上,立即同仇敌忾地怒视狗吉额日。 女君不仅是寨主的义妹,更是寨子的财神!诸多盐工的衣食父母! 成为众矢之的的狗吉额日连忙向许多鱼行礼道歉:“贵人,我替我阿爸向您道歉,他老糊涂了。” 巴亚目带威胁:“狗吉额日,你可以对付我,但你不能对我阿妹不恭敬!” 狗吉额日连连称是,端起两个陶碗,分别递给巴亚和许多鱼:“是,我知道错了。望贵人和寨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 巴亚望向许多鱼,等着许多鱼的决定。 许多鱼将陶碗还给狗吉额日,微微勾起嘴角:“下不为例。蜂蜜水我就不喝了。” 巴亚也紧跟着把陶碗还给狗吉额日。 狗吉额日无奈,只好将蜂蜜水分给盐工们:“大家帮帮我,这么多蜂蜜水,我们一家喝不完的。放坏了,岂不可惜?” 蜂蜜水确实不经放,一两天就会发酸。 盐工们舍不得浪费这珍贵之物,只好接过罐子,你一口我一口,将蜂蜜水含在嘴里许久,让甜蜜滋润口腔的每一个角落,这才慢慢咽下去。 狗吉额日挥挥手,他身后打带来的人迅速占领盐场大门。 “狗吉额日,你想要做什么?!”巴亚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这个死对头,第一时间便发现狗吉额日的不对劲。 狗吉额日的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谦逊? 他面目狰狞,拿出弓箭对准巴亚:“巴亚,这里是祭祀之地,你们为了做秦人的狗,胆敢打扰先祖的安宁。” 巴亚将许多鱼护在身后,举起身侧的弓箭,准备与狗吉额日对射:“狗吉额日,你少说废话。你无非就是眼馋盐井,休拿祖宗说事。” 狗吉额日的同伙击倒大门口的秦兵后,纷纷瞄准巴亚等人。 而刚刚喝了蜂蜜水的盐工们,有的立刻陷入昏睡,有的目光涣散,嘿嘿傻乐,有的上吐下泻。 数百名青壮瞬时丧失了抵抗力。 巴亚咬牙切齿道:“你下毒!” “我的蜂蜜水,是那么容易喝的?”狗吉额日一想到,这群族人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巴亚当寨主,就恨得牙痒痒。 许多鱼沉声问道:“你可知,谋杀秦国五大夫,是何罪名?” “哈,你死在这里,谁能知道?” 巴亚:“大秦兵强马壮,你们不是对手。” 狗吉额日却满不在乎,鼻孔朝天。 许多鱼扯出胸前的木哨,用力一吹。 数十名着甲武士在黑豚的带领下,出现在山谷两侧,兵器的寒光像天上的星子。 许多鱼从巴亚身后探出头:“狗吉额日,你束手就擒,我许诺不牵连你的家人。” 狗吉额日的神情丝毫不见惊慌:“秦人果然狡诈。这就是你的伏兵?巴亚,你的阿妹从未信过你。” 说完,狗吉额日竟然仰天大笑。 第72章 黄雀 狗吉额日笑得五官扭曲,手指着四周大山:“这里便是你们的丧生之地!” 随着他话音落地,树丛茂林中突然探出一个个头顶枯叶,脸抹泥土的巴人! 这群巴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黑豚团团围住,且占据地势优势。 巴亚在这群窜出的人影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比布喜!你们是木霁部!” 木霁,意为星辰。 这个部族位于九龙山中,属于龙头位置,因所居之处多参天古树,少见光亮,只夜晚时仰望天空,偶尔能见细碎星光。 因而,木霁部是少有的不崇拜日月的部落,他们崇拜星辰,并以星辰命名自己的部落。 比布喜探出头:“巴亚,义渠王的教训不过几十年,你居然还会相信秦人的甜言蜜语?” 巴亚环顾四周,树林里的木霁部族人凶猛的目光,犹如贪婪的群狼,要将盐池众人一一撕碎。 “比布喜,我阿妹是武安君白起的弟子,你杀她于此,白起可会放过你?秦军会踏平巴蜀!” 比布喜面色一僵,但盐池诱惑太大:“我打探过了,大秦的将军率兵回咸阳,你阿妹手中不过数十人。我木霁的勇士,会割下他们的头颅!” 嗷!嗷! 木霁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所有人的眼睛充血通红。 盐!这里有这么多盐! 巴亚汗毛直立,紧张地将许多鱼牢牢挡在身后:“阿妹,你藏好。待会要是打起来,你就赶紧跑!” 巴亚心中后悔死了,当初比布喜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不该犹豫!早点告之阿妹就好了。 没想到比布喜这般狡诈,见自己没给准信,竟然去联系狗吉额日! 狗吉额日双手叉腰,嚣张大笑:“这贵人徒有其表,不过于此。你居然会相信大巫的告密。” 少年大巫自山腰缓缓走来,头顶上艳丽的鸟羽帽吸引在场人的全部视线。 巴亚一见到少年大巫,像是受到极大的冲击,不自觉后退一步,脸色漆黑如墨:“大巫,你背叛了涧西部?” 狗吉额日退至大巫身后一步,像十足的二腿子:“大巫这是在驱邪!你们全都被秦人妖女蛊惑了!” 巴亚没理会狗吉额日,只盯着少年大巫:“他们许诺你什么了?” 少年大巫沉默不语,他身后跟着一群涧西部的长老们。 狗吉额日的阿爸甩着手中的藤条,咧嘴笑道:“寨中的妇女孩童全被捆绑住。我们会用你们和妖女的血,洗涤祭祀之地,恳求先祖的原谅。” 比布喜完全沉浸在即将占有盐池的巨大喜悦中,忍不住炫耀:“傲慢的秦人,你们想不到我们也会使诈吧!大巫故意泄露消息,就是为了引出你的全部兵力!” “这样,我们才能将你们一网打尽!哈哈,我们木霁部将重现义渠王的辉煌!秦人妖女,今日就拿你来祭天!”比布喜举弓,准备射箭。 许多鱼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害怕,恐惧和后悔。 许多鱼轻叹一声,略带些烦恼道:“没有人教过你们,反派死于话多吗?” 比布喜狞笑:“妖女,你拖延时间也没用。我们不会放走一个秦人!” 木霁部和狗吉额日等人,对盐池势在必得,不断叫嚣。 “妖女,你束手就擒吧!” “巴亚,看在同为涧西部人的份上,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会让你魂归天地。” “比布喜寨主英明!真当我们像义渠王那般好骗吗?” “妖女,你太小了,哪有宣太后风情万种?” 众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话语黄暴下流起来。 许多鱼老神在在,悠然道:“群体盲从意识会淹没个体的理性。” 狗吉额日虽然学过秦语,但许多鱼的这番话,实在绕口:“你在说什么?” 许多鱼深感遗憾,此时自己应该有一把折扇才对:“我在说,在座的各位,你们皆是一群乌合之众!” 嗖! 许多鱼话一说完,立即后退几步,只见数根箭羽从山上射出,其中一根正中狗吉额日的眉心! 狗吉额日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怒意,便被箭羽射穿脑袋,整个人轰然倒地! 比布喜惊恐地看着射穿头颅的箭,这么远的射程,力道如此之强,那不是普通人力所为,只有…… 凭空一般,主要关口,以及地势更高之处,竖起彩色旗帜。 旗帜迎风起舞,在比布喜等人的眼中,那就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俢我戈矛,与子同仇。” 雄壮浑厚的战歌,在幽深的山谷回响,让在场的所有人全身战栗,似乎四面八方全是秦兵。 这首《国风·秦风·无衣》,巴人是熟悉的。 秦人在打群架前,总爱先唱一遍。每唱一次,气势就会高昂几分,唱到最后,上到老人,下到稚童都会拎起木棍,不怕死地冲上来。 木霁部的大巫说过,这是一种巫咒,吸食敌人的精气,反哺秦兵。 一听到这巫咒,木霁部的族人们眼中浮现惊惧之色,被贪婪麻痹的大脑恢复清明。 比布喜舔舔干涩的嘴唇,一双细眼死死盯着山上的旗帜:“大秦的将军,没有走!妖女耍诈!” “走了,但又回来了!”纵使许多鱼胆子再大,也不敢仅靠一两百人就守住偌大的盐池。 但缺兵之事,又不敢靠文书求援,就怕万一遇上个有野心的,真把自己一窝端了。 于是,许多鱼借护送盐队的机会,让王翦向驻守在外的郡尉借兵。 郡尉掌一郡之兵,主管治安、侦缉盗贼,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直辖于朝廷,与郡守相抗礼。 但好在巴蜀郡的郡尉是白起的老部下,加上巴蜀郡郡守李冰的大力保荐,而凿井制盐之事,是秦王亲自下令。 故而,郡尉爽快地给了王翦200名守军,然后上书秦王,等待秦王的下一步命令。 借兵是主要目的,钓鱼是次要的。 但没想到,真有巴人敢趁机生事,不过王翦不愧是白起看好的将才,非常善于抓住战机,没直接和黑豚汇合,反而绕道从外围包抄。 比布喜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于是主动求和:“木霁部愿投靠女君!” 伴随比布喜的话音,一只黑箭以极刁钻的角度就要朝许多鱼射去! 第73章 大巫 噗嗤! 黑箭射入肉体,刺眼的鲜血在胸口处蔓延。 狗吉额日的阿爸被狼狈地摁住,嘴里脏话连篇:“妖女,你居然和大巫……大巫,不是你说的……” 唰! 大巫的随侍一刀砍下他的头颅,未尽的遗言飘散在风中。 随侍急忙抱住摇摇欲坠的大巫,小心翼翼地避开大巫的伤口。 大巫目光缠绵地勾在许多鱼身上,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惨白,整个人多出破碎之感,令人怜惜。 “女君,你没事就好。”大巫的嘴角噙着若有如无的笑意,嘴边的酒窝里盛满眷恋和不敢明说的爱意。 巴亚整个人都惊呆了,脑袋一会转向大巫,一会转向许多鱼:“阿妹,你们……” 许多鱼啧啧几声:“阿兄,多亏你生得早,不然寨主之位可轮不到你。” 无论大巫本意如何,他以身为许多鱼挡箭是事实。 就算装,许多鱼也得装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快!命人去叫鹊过来,一定要救活大巫!” 鹊就是那个本地人属官,医家出身。 因为许多鱼总向李冰借用他,李冰干脆就让鹊跟随许多鱼。 鹊依附到许多鱼门下后,就专职医家之事,也算是得偿所愿。 见大巫被侍从们抬回涧西部后,许多鱼这才收回担忧的眼神,转向比布喜:“木霁部,胆敢偷袭盐池,冒犯大秦威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比布喜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许多鱼继续道:“然,蜀人治蜀久矣,木霁部不熟悉秦律,可适当减轻刑罚。” 在许多鱼眼中,巴蜀人口稀少,人力珍贵,本土人珍贵,秦兵更珍贵。 比布喜身为寨主,还是极有眼色的,见许多鱼露口风,立即表忠心:“木霁部知道错了,以后定以女君为尊,女君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许多鱼深深看一眼比布喜,谁说巴人不开化?瞧瞧,这里不就有一个聪明人? “罢了,今日便给木霁部一次机会,下不为例。然,要劳烦比布喜寨主随我回府城一趟。” 木霁部的人骚动起来。在木霁部,大巫的权威远远比不上寨主。 没有寨主,木霁部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比布喜看出许多鱼不想要自己性命,因而坦然答应:“阿九,你带着族人回部落。女君不会为难我,勿忧。” 一场纷争,仅见了一点血,便消散无形。 巴亚被留下,负责照顾中毒的盐工和解决寨子里的叛徒。 阿九忐忑不安地带领族人回部落。 许多鱼则与黑豚,王翦等人汇合,留下一部分兵士驻守盐井后,一同回郡守府。 王翦上下打量许多鱼,腰背挺直,五官精致但看上去雌雄莫辩,哪有中原女子的温婉如水,端庄大气? “女郎,听闻涧西部的大巫为你舍身忘死?”王翦是见过少年大巫的,那少年气质独特,应该不乏女子爱慕才对,怎么就看上女郎了呢? 尽管有众多兵士护卫,许多鱼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许多鱼平淡回道:“春天快来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王将军,这就等不及了?” 王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到理解之后,倒也没害羞,军中虎狼之词,不知凡几。 女郎这几句话,还算不上露骨。 “您打算收下他?” 许多鱼斜睨王翦,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如此八卦? “不收。他当日连夜通风报信,将比布喜的计划托盘而出,这是算准了我会将计就计。” 紧跟在许多鱼身后的比布喜微微抬头,见许多鱼脸上并没有少女的娇羞,也没有大获全胜后的得意,反而古井无波。 比布喜心中嗤笑,那臭小子的把戏能成功一次,难不成还能成功两次? 王翦向来看不上巴人,觉得这就是一群没开化的蛮人,却没想到巴人中也有心思诡秘之辈。 “只要女郎将计就计,无论胜负,他皆是赢家。” “他是个狠人,对自己也狠。”许多鱼不得不佩服,以巴蜀的医疗条件,受箭伤就是在赌命,十赌九输。 少年大巫的这份恩情,自己必须得承。罢了,静观其变,看他究竟想如何。 众人的行军速度极快,日落前便赶回郡守府。 郡守李冰早早就在府中等候。 “女郎,平安归来就好。”李冰长嘘口气,慈爱地拍拍许多鱼的肩头,再扫一眼黑豚和王翦,见无人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 许多鱼承蒙李冰诸多关照,发自内心地感谢:“多谢李叔父关心。” 李冰命仆从端上饭食,笑着缓和气氛:“贺喜女郎再拔一寨。” 许多鱼面对李冰,还是愿意卸下些许防备的:“卓然曾言,浅层盐卤绝不止那一处。” 李冰作为着名的水利专家,一通百通,自是明白许多鱼这话的意思。 “九龙山形势复杂,且与大秦多年纠纷,当年义渠国落败之后,不少义渠国贵族藏匿深山之中。”李冰放下筷箸。 庖厨特意为李冰准备了他最爱的酸笋,闻着便让人直冒酸水。 但思及九龙山,李冰便胃口全无。 许多鱼夹了一小块酸笋,酸气冲鼻,把酸笋往嘴里一丢,瞬时整个人被酸得打了个激灵。 许多鱼龇牙咧嘴地咽下酸笋,只觉得牙齿都酸软了:“嘶……木霁部,嘶……寨主比布喜愿投靠我们。木霁部许是个突破口。” 李冰好笑不已,连忙让仆从递一碗麦饭给许多鱼:“若吃不惯酸笋,无需勉强。你心中有数便好。武安君和公子政百般叮嘱,望我多照拂你。” 回想起当日两人的嘱托,李冰愧疚不已:“我这阵子忙于公务,一直不曾帮上忙。” 许多鱼吞下一大口麦饭,嘴里的酸气似乎减轻不少:“李叔父,你助我良多,若非李叔父的保荐,都尉怎会轻易借兵?李叔父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惭愧。巴蜀水灾频繁,我一心扑在治水一事上,郡中事务虽有属官们竭力转圜,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常常力有不逮。你可愿意帮叔父分担一二?” 许多鱼猛然抬起头,李冰的意思是要放权给自己?! 第75章 枯藤 王翦的喉结上下滚动,连弩! 当日包围木霁部时,王翦用的就是许多鱼提供的连弩,那射程和力度,绝了! “多大的?”王翦的嘴巴不听大脑使唤,直接秃噜出来。 王翦轻拍自己的嘴巴好几下,真没出息! 在咸阳时,相里衷制作的连弩可以一人使用。 等到巴蜀之后,许多鱼命墨家子们将连弩进行缩小和放大。 小到可藏于袖中,作为暗器,防不胜防。 大到要五六人同时使用,可做攻城利器,杀伤力惊人。 当然,还可以更大,但没必要。 许多鱼在心中盘算下库房存货:“攻城弩一架,正常连弩10架,袖珍连弩20架,三者选其一。” 王翦果断选择正常连弩。大秦是有弩箭的,但无法连射。 “你是从哪寻来的匠人?手艺如此精湛,我让人仿制,均不得其法。”王翦丝毫没有隐瞒自己仿制的意图。 许多鱼神秘一笑,小声道:“墨家之人。” 说完,许多鱼还飞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王翦秒懂,秦墨在秦国势大,几乎所有重要兵械所,皆是墨家子。 他们弄出一两件名器,不足为奇。 “女郎安心,我定将毕生所学全数教与他们。”王翦摸着连弩,爱不释手。 拿人手短,王翦暗暗决定,回去就要给黑豚等人加课。 许多鱼暗笑,武器的代差往往体现在细节之处。 王翦仿制不成功,完全是因为连弩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铁制拨片,没有这个拨片,再怎么仿照,都不抗用。 许多鱼跟着王翦回练兵场,比布喜的声音就远远传来。 “黑豚,你不如王翦远矣,在女君座下,地位堪忧哟。” “秦人兵士,何必与这群墨家子多言?本就不是一路人。” “哎呦,你们各有所长,女君该犯愁重用谁才好。” 许多鱼像幽灵一般,出现在比布喜身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嗯?挑拨离间?好玩乎” 比布喜被这女声吓得急忙爬起来,讨好笑道:“女君,我在戏言,勿恼。” 许多鱼不动声色问道:“秦语学得还挺快。” 比布喜挠头,装傻充愣:“雅朵和孟获教得好。” 许多鱼不再多言,心中对比布喜的戒备提升一个等级。 比布喜说的可不是孟获教的秦语。 孟获因出生在南地,常在南部走商,因而他的秦语多带南方腔调。 比布喜的秦语更偏向咸阳口音,准确来说,偏向雅语。 周朝建立之后,就推广统一的语言文字,语言就是雅言。 不过推广学习雅言的,基本集中在社会上层。 周天子直接派遣外史掌书外令等官员去各个诸侯国开展宣传教学,中央还设立了译官。 木霁部远在巴蜀深山,比布喜怎么会雅言? 比布喜收起不嫌事大的嘴脸,乖顺地跟随许多鱼回郡守府。 一进书房,许多鱼看到摆满木架的竹简,就感觉自己的胳膊酸疼。 比布喜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下首,眼巴巴地望着许多鱼。 许多鱼捂住腮帮子,被一三四十岁,胡子拉碴的汉子,水汪汪地盯着。 许多鱼深感牙疼上火! “比布喜,狗吉额日的蜂蜜水里加了什么?” 比布喜恭顺地低下头:“见手青的粉末。” 许多鱼拧起秀眉:“见手青是何物?” “生长于南诏的毒蘑菇。食之,或昏昏欲睡,或上吐下泻,或见幻象。” 南诏? 巴蜀之地,道路险峻,交通不畅,怎会与南诏有勾连? “哪来的?”许多鱼追问。 比布青的眼珠子提溜直转。 许多鱼厉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比布喜整个人萎靡下去,嘴唇蠕动,轻声说:“偷的。” …… 许多鱼一哽,喝一口温水,继续问道:“偷谁的?” 比布喜缩缩脖子,嗫声道:“沙摩柯。” 许多鱼的眸色暗沉,顺着比布喜的话往下问:“沙摩柯与南诏有何关系?” “不知。”比布喜迟疑许久,继续说道:“传闻沙摩柯在外游历时,与南诏公主有过一段情缘。” 许多鱼捏一捏眉心,疲惫道:“九龙山,形势如何?你详细说来。” “九龙山三大部落以沙摩柯为首,小部落不计其数。三大部落攻守同盟,不断蚕食吞并其他小部落。” “木霁部可属于三大部落之一?” 比布喜叩拜,头抵地面,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曾经是。” 许多鱼没在追问细节,只吩咐道:“明日,卓然将同你一起回部落。若有合适之地,可建造盐井,木霁部需无条件配合。” “喏。” “作为惩罚,木霁部青壮需无偿为盐井效力五年,没有薪俸,只包一顿饭食。” “喏。” “若无合适之地,届时再商议拿何物抵罪。” “喏。” 待比布喜离开后,黑豚这才从后门走进来。 许多鱼在竹简上做记录:“黑豚,明日你亲自护送卓然上山,务必要护卓然安全。” “喏!女君,这比布喜,是否可靠?”黑豚不喜欢比布喜,觉得他太过跳脱和话多。 许多鱼放下毛笔,示意黑豚坐在自己对面:“黑豚,我可信任之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 “女君……” 许多鱼:“你的定位不只是护卫。我日后有重任要交由你去办,你要多思多想多学。” 黑豚感动不已,行墨家礼:“钜子,我定当全力以赴!” 许多鱼回礼,似是在回想当年荣光:“墨家沉寂太久,许是连自己人都忘了,墨家也曾攻城拔地。” 黑豚郝然,让钜子接手一个四分五裂的墨家,实乃墨家子的失职! “今日,我便掰开揉碎了教你,日后你要自己多看多想。” “比布喜当然不可靠。木霁部投靠在涧西部之后,武力又比不上墨家和王翦部。故而,他挑拨你和王翦的关系,这样几方乱斗,他才能从中获利。” 黑豚浑身一寒,那猥琐中年汉子,竟然有如此狠毒心肠? “方才,他话里话外,将与南诏有勾连之事,想要攀扯上沙摩柯。你猜是为何?” 黑豚:“嫁祸?” 许多鱼点点头:“也有可能是想要我们两败俱伤。” “这厮实在是可恶!”黑豚气炸了,这蛮人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效忠? 第74章 神授 接还是不接?这会不会是试探?难道秦王令李冰监视自己? 许多鱼承认,自从被秦王坑惨之后,自己就草木皆兵,瞅谁都是别有用心,且再也不敢轻视任何古人。 许多鱼坐直身体,专注地盯着李冰,似乎要看进李冰的内心深处。 位高权重的李冰,并没有因为许多鱼的冒犯而生气,反而温和地任由许多打量。 许多鱼惊愕地发现,李冰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是一心想要治理水患,想要化千里平原为沃野。 许多鱼手足无措,这是来这个年代以后,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真正以万民为出发点的高层贵族。 阿翁,师傅,荀子,乃至自己,皆做不到如此。 “多鱼义不容辞!”许多鱼稽首叩拜,将方才内心一瞬间的触动狠狠压下去。 论迹不论心,管它出发点是为何,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天下万民,便无愧于心。 李冰如释重负,转头就将一摊政务交给许多鱼,自己带人去治水。 许多鱼初接触政务,只觉得头大如牛。每日的竹简,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没有纸张的办公生活,不仅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 难怪儒家主张君子六艺,没点强壮体魄,估计得累死在案几上。 许多鱼没敢去撩骚系统,怕被系统催债,只能自己绞尽脑汁回想,纸张是怎么做的来着?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许多鱼唤来郑安。 “竹简厚重,一根竹简所书不过寥寥数几字,极其不便。我欲求一物,薄如竹叶,易于书写。” 郑安的脑子一蒙,钜子的这个要求很简单:“锦?” 许多鱼抽气,富庶如君王,都不敢用锦来办公:“比锦要贱。” 郑安为难,自己只不过一手工业者,最擅长的就是竹器,钜子要求属实超纲。秦墨怎么还不来? 察觉到郑安的惶恐,许多鱼反思,不能把墨家当多宝箱,交待一个跨时代的任务下去,就擎等着他们双手奉上。 他们的视野和所学,不过是一代代的口口相传,并没有科学系统的理论。 许多鱼闭上眼睛,在自己前半生的诸多经历里,仔细扒拉。 上辈子,许多鱼是有名的记者,采访过各行各业的人。在每次采访前,许多鱼都会事先了解相关行业的知识。 纸…… 有了! 许多鱼猛然睁开眼,夹江竹纸制作技艺!它被收录在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竹纸制作技艺起于唐,兴于明,盛于清。夹江更是“蜀纸之乡”,夹江竹纸与安徽宣纸齐名。 许多鱼:“你可采嫩竹,就地开一口山塘,灌水漂浸,浸到一百天开外,把竹子取出再用木棒敲打,最后洗掉粗壳与青皮。再用石灰调成乳液拌和,放入楻桶里熬煮。” 具体的步骤和细节,许多鱼是真不知道了。自己只是个记者,并不是非遗传承人。 但这些足以让郑安惊骇。 在郑安的眼中,方才的一幕便是钜子在为造物之事神伤,却突然闭眼,醒来之后,便将此物制法详细说来。 这分明就是于梦中得神授! 郑安伏地,激动得浑身颤抖。墨家历代钜子,能得神授的只有创始人墨子! 墨子惊才绝艳,冠绝百家,非神人不能解释耶! 时隔几百年之后,墨家钜子再得神授,这不就是天命所归? 郑安咬唇,满脸通红,恭敬地领命退出屋内。 好在郑安知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扬,恐为钜子惹祸。 但这样一个秘密,藏于心中,着实让郑安彻夜难眠。 郑安顶着青黑的眼,去找黑豚和毛遂,将此事告之。黑豚和毛遂商议后,决定此事不得外传。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有一个小身影正蹲在石墙另一头,将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许多鱼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小举动被人脑补成神授。晾了比布喜好几日,是时候去找他了。 此时,比布喜正在悠哉地坐在练兵场旁,替黑豚等人叫好。 “战场杀敌,非逞匹夫之勇。纵使你技艺高超,当面对千军万马时,如何能敌?”王翦立于台上,对着台下兵士严肃说道。 这话,其实是说给墨家子听的。 若是以往,墨家子早就嚷嚷着要与兵士们决一生死,但这次,包括黑豚在内,墨家子们安静地站在前排,目光坚定。 王翦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何为强军?令行禁止,悍不畏死,谓之强!今日练习队列!” 王翦念在黑豚等人态度配合的份上,并没为难他们。 队列训练是最基础的训练,上手容易。墨家子们第一次与将士们合练,若是练阵型,怕是要一团糟。 “哈哈!”旁观的比布喜笑得前俯后仰。 “王将军的兵,是南飞的大雁。黑豚的兵,是惊飞的鸟雀!” 墨家子怒目而视,但忍住了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比布喜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 墨家子们排起队列来,快得快,慢得慢,有的甚至左右不分,主打就是乱七八糟,与旁边王翦的将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勿要着急,慢慢来。越急,越出错。” “你平常拿剑的手,便是右手。” “右手贴裤缝,手挨着手,便不会乱了队形。” “獾,你走得忒快,放慢些。” 将士们没有嘲笑墨家子,反而出言指点,这些都是亲身实践出来的小诀窍。 中场休息时间,黑豚等人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加练。 被许多鱼选中的楚墨,无不是武艺高超,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他们这一生,放荡不羁,随心所欲,斩杀的名门贵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如今却要被一巴人指指点点,于众人面前丢脸。 “他们对你,忠心耿耿。”王翦陪在刚来不久的许多鱼身边,声音中带着艳羡。 许多鱼深深地看向场内的墨家子们,这一波军训,要剐掉他们好几层皮。 “王将军,我事物繁忙,恳请将军闲暇之时教授他们军法。” 王翦双臂抱胸,没好气地俯视许多鱼:“女郎想得忒美,吃饭的本事,岂能轻易传授于人?” “20台连弩。” 连弩?! 第74章 神授 接还是不接?这会不会是试探?难道秦王令李冰监视自己? 许多鱼承认,自从被秦王坑惨之后,自己就草木皆兵,瞅谁都是别有用心,且再也不敢轻视任何古人。 许多鱼坐直身体,专注地盯着李冰,似乎要看进李冰的内心深处。 位高权重的李冰,并没有因为许多鱼的冒犯而生气,反而温和地任由许多打量。 许多鱼惊愕地发现,李冰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是一心想要治理水患,想要化千里平原为沃野。 许多鱼手足无措,这是来这个年代以后,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真正以万民为出发点的高层贵族。 阿翁,师傅,荀子,乃至自己,皆做不到如此。 “多鱼义不容辞!”许多鱼稽首叩拜,将方才内心一瞬间的触动狠狠压下去。 论迹不论心,管它出发点是为何,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天下万民,便无愧于心。 李冰如释重负,转头就将一摊政务交给许多鱼,自己带人去治水。 许多鱼初接触政务,只觉得头大如牛。每日的竹简,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没有纸张的办公生活,不仅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 难怪儒家主张君子六艺,没点强壮体魄,估计得累死在案几上。 许多鱼没敢去撩骚系统,怕被系统催债,只能自己绞尽脑汁回想,纸张是怎么做的来着?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许多鱼唤来郑安。 “竹简厚重,一根竹简所书不过寥寥数几字,极其不便。我欲求一物,薄如竹叶,易于书写。” 郑安的脑子一蒙,钜子的这个要求很简单:“锦?” 许多鱼抽气,富庶如君王,都不敢用锦来办公:“比锦要贱。” 郑安为难,自己只不过一手工业者,最擅长的就是竹器,钜子要求属实超纲。秦墨怎么还不来? 察觉到郑安的惶恐,许多鱼反思,不能把墨家当多宝箱,交待一个跨时代的任务下去,就擎等着他们双手奉上。 他们的视野和所学,不过是一代代的口口相传,并没有科学系统的理论。 许多鱼闭上眼睛,在自己前半生的诸多经历里,仔细扒拉。 上辈子,许多鱼是有名的记者,采访过各行各业的人。在每次采访前,许多鱼都会事先了解相关行业的知识。 纸…… 有了! 许多鱼猛然睁开眼,夹江竹纸制作技艺!它被收录在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竹纸制作技艺起于唐,兴于明,盛于清。夹江更是“蜀纸之乡”,夹江竹纸与安徽宣纸齐名。 许多鱼:“你可采嫩竹,就地开一口山塘,灌水漂浸,浸到一百天开外,把竹子取出再用木棒敲打,最后洗掉粗壳与青皮。再用石灰调成乳液拌和,放入楻桶里熬煮。” 具体的步骤和细节,许多鱼是真不知道了。自己只是个记者,并不是非遗传承人。 但这些足以让郑安惊骇。 在郑安的眼中,方才的一幕便是钜子在为造物之事神伤,却突然闭眼,醒来之后,便将此物制法详细说来。 这分明就是于梦中得神授! 郑安伏地,激动得浑身颤抖。墨家历代钜子,能得神授的只有创始人墨子! 墨子惊才绝艳,冠绝百家,非神人不能解释耶! 时隔几百年之后,墨家钜子再得神授,这不就是天命所归? 郑安咬唇,满脸通红,恭敬地领命退出屋内。 好在郑安知道,此事不宜大肆宣扬,恐为钜子惹祸。 但这样一个秘密,藏于心中,着实让郑安彻夜难眠。 郑安顶着青黑的眼,去找黑豚和毛遂,将此事告之。黑豚和毛遂商议后,决定此事不得外传。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有一个小身影正蹲在石墙另一头,将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许多鱼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小举动被人脑补成神授。晾了比布喜好几日,是时候去找他了。 此时,比布喜正在悠哉地坐在练兵场旁,替黑豚等人叫好。 “战场杀敌,非逞匹夫之勇。纵使你技艺高超,当面对千军万马时,如何能敌?”王翦立于台上,对着台下兵士严肃说道。 这话,其实是说给墨家子听的。 若是以往,墨家子早就嚷嚷着要与兵士们决一生死,但这次,包括黑豚在内,墨家子们安静地站在前排,目光坚定。 王翦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何为强军?令行禁止,悍不畏死,谓之强!今日练习队列!” 王翦念在黑豚等人态度配合的份上,并没为难他们。 队列训练是最基础的训练,上手容易。墨家子们第一次与将士们合练,若是练阵型,怕是要一团糟。 “哈哈!”旁观的比布喜笑得前俯后仰。 “王将军的兵,是南飞的大雁。黑豚的兵,是惊飞的鸟雀!” 墨家子怒目而视,但忍住了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比布喜的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 墨家子们排起队列来,快得快,慢得慢,有的甚至左右不分,主打就是乱七八糟,与旁边王翦的将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勿要着急,慢慢来。越急,越出错。” “你平常拿剑的手,便是右手。” “右手贴裤缝,手挨着手,便不会乱了队形。” “獾,你走得忒快,放慢些。” 将士们没有嘲笑墨家子,反而出言指点,这些都是亲身实践出来的小诀窍。 中场休息时间,黑豚等人并没有休息,而是在加练。 被许多鱼选中的楚墨,无不是武艺高超,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他们这一生,放荡不羁,随心所欲,斩杀的名门贵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如今却要被一巴人指指点点,于众人面前丢脸。 “他们对你,忠心耿耿。”王翦陪在刚来不久的许多鱼身边,声音中带着艳羡。 许多鱼深深地看向场内的墨家子们,这一波军训,要剐掉他们好几层皮。 “王将军,我事物繁忙,恳请将军闲暇之时教授他们军法。” 王翦双臂抱胸,没好气地俯视许多鱼:“女郎想得忒美,吃饭的本事,岂能轻易传授于人?” “20台连弩。” 连弩?! 第75章 枯藤 王翦的喉结上下滚动,连弩! 当日包围木霁部时,王翦用的就是许多鱼提供的连弩,那射程和力度,绝了! “多大的?”王翦的嘴巴不听大脑使唤,直接秃噜出来。 王翦轻拍自己的嘴巴好几下,真没出息! 在咸阳时,相里衷制作的连弩可以一人使用。 等到巴蜀之后,许多鱼命墨家子们将连弩进行缩小和放大。 小到可藏于袖中,作为暗器,防不胜防。 大到要五六人同时使用,可做攻城利器,杀伤力惊人。 当然,还可以更大,但没必要。 许多鱼在心中盘算下库房存货:“攻城弩一架,正常连弩10架,袖珍连弩20架,三者选其一。” 王翦果断选择正常连弩。大秦是有弩箭的,但无法连射。 “你是从哪寻来的匠人?手艺如此精湛,我让人仿制,均不得其法。”王翦丝毫没有隐瞒自己仿制的意图。 许多鱼神秘一笑,小声道:“墨家之人。” 说完,许多鱼还飞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王翦秒懂,秦墨在秦国势大,几乎所有重要兵械所,皆是墨家子。 他们弄出一两件名器,不足为奇。 “女郎安心,我定将毕生所学全数教与他们。”王翦摸着连弩,爱不释手。 拿人手短,王翦暗暗决定,回去就要给黑豚等人加课。 许多鱼暗笑,武器的代差往往体现在细节之处。 王翦仿制不成功,完全是因为连弩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铁制拨片,没有这个拨片,再怎么仿照,都不抗用。 许多鱼跟着王翦回练兵场,比布喜的声音就远远传来。 “黑豚,你不如王翦远矣,在女君座下,地位堪忧哟。” “秦人兵士,何必与这群墨家子多言?本就不是一路人。” “哎呦,你们各有所长,女君该犯愁重用谁才好。” 许多鱼像幽灵一般,出现在比布喜身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嗯?挑拨离间?好玩乎” 比布喜被这女声吓得急忙爬起来,讨好笑道:“女君,我在戏言,勿恼。” 许多鱼不动声色问道:“秦语学得还挺快。” 比布喜挠头,装傻充愣:“雅朵和孟获教得好。” 许多鱼不再多言,心中对比布喜的戒备提升一个等级。 比布喜说的可不是孟获教的秦语。 孟获因出生在南地,常在南部走商,因而他的秦语多带南方腔调。 比布喜的秦语更偏向咸阳口音,准确来说,偏向雅语。 周朝建立之后,就推广统一的语言文字,语言就是雅言。 不过推广学习雅言的,基本集中在社会上层。 周天子直接派遣外史掌书外令等官员去各个诸侯国开展宣传教学,中央还设立了译官。 木霁部远在巴蜀深山,比布喜怎么会雅言? 比布喜收起不嫌事大的嘴脸,乖顺地跟随许多鱼回郡守府。 一进书房,许多鱼看到摆满木架的竹简,就感觉自己的胳膊酸疼。 比布喜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下首,眼巴巴地望着许多鱼。 许多鱼捂住腮帮子,被一三四十岁,胡子拉碴的汉子,水汪汪地盯着。 许多鱼深感牙疼上火! “比布喜,狗吉额日的蜂蜜水里加了什么?” 比布喜恭顺地低下头:“见手青的粉末。” 许多鱼拧起秀眉:“见手青是何物?” “生长于南诏的毒蘑菇。食之,或昏昏欲睡,或上吐下泻,或见幻象。” 南诏? 巴蜀之地,道路险峻,交通不畅,怎会与南诏有勾连? “哪来的?”许多鱼追问。 比布青的眼珠子提溜直转。 许多鱼厉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比布喜整个人萎靡下去,嘴唇蠕动,轻声说:“偷的。” …… 许多鱼一哽,喝一口温水,继续问道:“偷谁的?” 比布喜缩缩脖子,嗫声道:“沙摩柯。” 许多鱼的眸色暗沉,顺着比布喜的话往下问:“沙摩柯与南诏有何关系?” “不知。”比布喜迟疑许久,继续说道:“传闻沙摩柯在外游历时,与南诏公主有过一段情缘。” 许多鱼捏一捏眉心,疲惫道:“九龙山,形势如何?你详细说来。” “九龙山三大部落以沙摩柯为首,小部落不计其数。三大部落攻守同盟,不断蚕食吞并其他小部落。” “木霁部可属于三大部落之一?” 比布喜叩拜,头抵地面,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曾经是。” 许多鱼没在追问细节,只吩咐道:“明日,卓然将同你一起回部落。若有合适之地,可建造盐井,木霁部需无条件配合。” “喏。” “作为惩罚,木霁部青壮需无偿为盐井效力五年,没有薪俸,只包一顿饭食。” “喏。” “若无合适之地,届时再商议拿何物抵罪。” “喏。” 待比布喜离开后,黑豚这才从后门走进来。 许多鱼在竹简上做记录:“黑豚,明日你亲自护送卓然上山,务必要护卓然安全。” “喏!女君,这比布喜,是否可靠?”黑豚不喜欢比布喜,觉得他太过跳脱和话多。 许多鱼放下毛笔,示意黑豚坐在自己对面:“黑豚,我可信任之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 “女君……” 许多鱼:“你的定位不只是护卫。我日后有重任要交由你去办,你要多思多想多学。” 黑豚感动不已,行墨家礼:“钜子,我定当全力以赴!” 许多鱼回礼,似是在回想当年荣光:“墨家沉寂太久,许是连自己人都忘了,墨家也曾攻城拔地。” 黑豚郝然,让钜子接手一个四分五裂的墨家,实乃墨家子的失职! “今日,我便掰开揉碎了教你,日后你要自己多看多想。” “比布喜当然不可靠。木霁部投靠在涧西部之后,武力又比不上墨家和王翦部。故而,他挑拨你和王翦的关系,这样几方乱斗,他才能从中获利。” 黑豚浑身一寒,那猥琐中年汉子,竟然有如此狠毒心肠? “方才,他话里话外,将与南诏有勾连之事,想要攀扯上沙摩柯。你猜是为何?” 黑豚:“嫁祸?” 许多鱼点点头:“也有可能是想要我们两败俱伤。” “这厮实在是可恶!”黑豚气炸了,这蛮人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效忠? 第76章 老树 “仓禀足而知礼节。巴人生存条件恶劣,对他们而言活着,活得更好是毕生追求。因而,对于巴人,要以利益为纽带,再用情感,文化同化之。” “大秦历代君王,均是这般做的。之所以巴人反复,无非是因为大秦带给他们的利益不够罢了。” 许多鱼没说出口的是,大秦就没把巴人当成自己人,只当成一个补血包。打仗缺人了,就从巴蜀之地拉人。 这种模式下,巴蜀之地多纷争,太正常不过。 许多鱼见黑豚受到的冲击足够大,再教下去反而适得其反:“你先去休息,明日需护送卓然上山,” “喏!” 木霁部离府城路途遥远,且山路险峻,人迹罕至。 为了避免不在山林中过夜,天蒙蒙亮,黑豚等人就背起行囊出发了。 清晨的湿冷,让众人身体急剧失温,黑豚决定绕道涧西部,做短暂休息。 “黑豚,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妹有事吩咐?”巴亚在清理一大批反叛族人之后,小日子过得甚美。 黑豚凑到巴亚家中的火堆旁,温暖的火光驱散了身体的寒气:“无事,随比布喜回木霁部一趟。天气寒冷,打扰寨主了。” 巴亚一听,连忙燃起数个火堆,好叫众人取暖。 “大巫如何?身体可还好些?”黑豚拾起一根木棍,拨弄火堆,让火烧旺些。 巴亚端来热水和栗米粥,分发给众人:“鹊的医术高超,加上大巫身体异于常人,已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 巴亚重重地将食物放到比布喜面前,凶狠地瞪他一眼:“阿妹心善,你若敢背叛他,就是与我涧西部为敌!” 比布喜一口喝光栗米粥,挑衅地对着巴亚笑。 黑豚在一旁默默观察,隐约能理解昨夜女君的教导。 “黑豚,卓然,你们去木霁部做什么?” 卓然:“去探查有没有合适的凿井之地。” 巴亚白眼一翻,不屑道:“就他们那地方,除了大树,就是枯藤,不可能有盐卤的。” 卓然起了兴致:“你为何如此笃定?” 难道涧西部有特殊的寻脉技巧? 巴亚大咧咧道:“他们部是巫咒……” 巴亚顿住,生硬地转换话题:“可需要我们同去?” “多谢寨主好意,寨中离不得寨主。我们自去即可。”黑豚婉拒。 短暂休憩之后,黑豚偷偷在墙角处留下一串铜钱,便率众人继续出发。 直到傍晚,众人才顺利到达木霁部。 木霁部多参天大树,树与树之间多藤蔓缠绕,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 拨开枯叶,出现在眼前的是肥沃的黑泥。 各类菌菇随处可见,鸟雀声此起彼伏。 抬头望天,只能从树叶缝隙处见到几颗星子,在一片漆黑中,极为醒目。 木霁部于树上建木屋,有形如鸟巢,有用藤蔓编制缠绕而成的窝,有直接在树干中挖洞,也有用木头建造的小屋。 比布喜的家,就是森林中最宽敞,最高大的木屋,位置也是极高的。 黑豚带着三人,同进比布喜的家。 其余人则护住卓然,挑了一处废弃树洞,将就过了一夜。 —— 咸阳城,洁白的雪花从天上缓缓飘落,秦国百姓们窝在家中,思念着远在赵国的亲人。 恢弘的宫殿内,寂静无声。 臣子们恭敬地低垂头颅,不敢直视圣颜。 最前方的王座上,年迈的秦王拖着病体,正在发怒。 “20万大军,围攻邯郸,却不得寸进!赵国青壮尽失,如没牙的老虎。王陵竟不能将其吞下!” 臣子们齐齐弯腰:“大王息怒!” 秦王站起身,指着众人呵斥:“我大秦竟不能找出一良将?!” 有大臣大着胆子,从队伍中站出来:“何不让武安君重掌帅印?” “武安君于长平,一举歼灭赵军数十万,赵人深惧之。” “臣附议。赵国狼子野心,勾连楚魏,欲合纵抗秦。不可放过!” “臣附议。” …… 朝堂之上,大臣们极力举荐武安君,回应他们的却是秦王的沉默。 下朝之后,秦王让太子柱前去武安君府,打探白起的意思。 太子柱带着公子子楚,子楚又带上公子政,前去武安君府。 “拜见太子柱,公子子楚,公子政。”白起躺在病榻上,艰难起身,下半身盖着黑色的熊皮。 太子柱急忙扶住白起:“武安君,无需多礼。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咳咳咳。 白起几乎要将自己的肺部咳出来,脸色焦黄:“劳太子柱关心,我年岁已高,身子不似从前健壮,许是好不了了。” 白起满头白发,两颊凹陷,确实有油尽灯枯之象。 太子柱不忍心逼迫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的良将,但又不敢违背秦王之命。 太子柱陪坐良久,才开口道:“王陵久攻邯郸不下,朝中大臣举荐您为帅。您意下如何?” 白起咳得撕心裂肺,断断续续道:“吾有心无力矣。” 太子柱轻叹一声,便告辞了。 公子子楚示意公子政留下。 公子政乖乖地送大父和阿翁出门,便返回去找武安君白起。 此时的白起,双目炯炯有神,哪还有刚才病入膏肓的模样? 公子政端坐在白起对面,低垂眼皮:“武安君,你如此装病,不怕大王恼怒?” 白起掀开腿上的熊皮,笑盈盈道:“这病,可以装病,亦可以是真病。” “为何不领帅印?您当初杀俘二十万,不就是想一举攻破赵国,立下不世功勋,重立于朝堂之上吗?” 公子政得到良师教导,并且耳濡目染之后,看待事情的角度深入许多。 白起作为魏冉一系的代表人物,若非本身军事才能出众,早就被秦王清算。 他及身后的武将集团,除了争权夺利,无路可走,也不想走。 白起双手轻锤自己的膝盖,看向公子政,这郎君犹如小树,见风长。想来,那小女郎也长高了。 公子政沉吟片刻,终究是不甘问道:“你如此做,岂不是辜负多鱼的好意?” 白起奇怪地看了公子政好几眼,戏谑道:“公子政,你在帮你的相好,挖祖宗家业的墙角?” 公子政眼神冷漠,这大秦又不是自己的大秦,上面压着三座大山呢。 第77章 昏鸦 公子政无功而返,得信的太子柱没有苛责,只愁眉苦脸地回王宫报信。 秦王冷着脸,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一地。 当夜,寂静无声的街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停到武安君府门口,轻轻叩响大门。 很快,武安君府烛火通明。 秦王与武安君白起面对面而坐。 秦王:“王陵久攻不下邯郸,吾欲增重兵,武安君可愿接帅位?” 白起咳嗽不断,满脸潮红道:“大王信重,吾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病体残躯,实在无法担此重任。望大王另寻名将,一扫六合。” 秦王拂袖而去,只留下白起望着窗外,萧萧寒风,刮落院中老树枝头上仅存的几片树叶。 白起爬起身,掀开一块地板,从中拿出几张绢布。 这是许多鱼托秦墨的渠道,传递给白起的。 上面详细写着各国的动向。 白起拎起绢布,靠近火把,红色的火舌顺着绢布而上,燃起一股股青烟,难闻的焦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白起看着跳跃的火光愣神。 当初小女郎看不明白秦王防备她,但又不杀她。 自己却是明白的,这无非是帝王随手下的一粒棋子罢了。 宣太后和魏冉的教训,深深刻在秦王的心上。 秦王绝不会允许外戚专权,公子政日后有可能会继承大统,那么他身边绝不能出现势力强大的姻亲。 小女郎虽一孤儿,但身后站着农墨儒,还有廉颇蔺相如,且她与公子政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对公子政影响颇大。 无需外戚,她本人就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秦王折断她的羽翼,但又顺手退舟地将女郎安置到自己身边。 这打的就是继承自己武将集团力量的主意。 武力值掌握在一女子手中,想要收回时,只要收她入后宫即可。这不比再多出一个武安君强? 白起手中的绢布已燃为灰烬,一股冬风穿过敞开的房门,卷起地上的灰烬,盘旋而去。 白起闭目,靠坐在长廊之上,嘴里轻声哼唱着小调。 “七月流火,过我山陵 女儿耕织,男儿作兵 有功无赏,有田无耕 有荒无救,有年无成 悠悠上天,忘我苍生。” 秦深夜拜访武安君,却生气离开之事,落入不少有心人的眼中。 第二日,秦王便增派重兵,驰援王陵。 是夜,应候府中歌舞升平,美食如流水一般被端上案几。 应候范睢在热情款待自己的恩人郑安平和王稽。 “安平,这是你最爱的捣珍和渍牛肉。当日,逃亡路上,我曾许诺要让你食尽兴。今日,你便敞开吃!”范雎示意仆从将捣珍和渍牛肉端上来。 应候府上的捣珍,用的是牛脊侧肉,将肉反复捶打,去筋腱,烧熟之后再去膜,使肉变柔软即成。 至于渍牛肉,就是取刚杀的牛肉,逆纹路切薄片,浸入美酒,第二日早晨使用。 不过这次是晚宴,因而一大早就开始浸渍,到了晚上刚好食之。配上梅子酱,酒香四溢,略带酸甜。 郑安平见范雎准备的如此贴心,感动落泪:“当年不过是戏言,没想到应候仍牢记心中。” 范雎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眯起眼睛咀嚼:“我这人一饭之德必偿,龇牙之仇必报。魏齐打断我的牙齿和肋骨,若非安平鼎力相助,我岂能逃出生天?” 郑安平连连摆手:“略尽微薄之力罢了。应候有今日辉煌,全是因自身才华横溢的缘故。” 范雎饮一口美酒,微醺道:“得遇明主,我才能一展宏图。此事,我要敬王稽一杯。” 王稽连忙举起酒杯,与之遥遥示意。 范雎:“敬王稽!多谢你带我来大秦!” 一杯酒下肚,范雎竟然有些疲乏。 郑安平见状,艳羡道:“大王看重你,因魏齐与你有怨,便欲杀之。此次进攻邯郸,当初欲护魏齐的平原君赵胜和虞卿,势必再次落入应候手中。” 范雎想到上半生所受到的屈辱,再看看眼中充满欲望的两位恩人,放下酒杯。 “安平,王稽,你们放心。若这次王陵还攻不下邯郸,大王势必换将。届时我会举荐你为主将。” 郑安平激动不已,但战场之事,自己从未接触过,不免忐忑:“大王不会换上武安君?” 问完这句话,郑安平自己都笑了。 武安君昨夜已拒绝大王,大王岂会再取其辱? 范雎一眼就看出郑安平真正忧虑之事,安慰道:“安平勿忧,赵国乃强弩之末。王陵包围邯郸日久,再过些时日便会弹尽粮绝。其余诸国,恐惧大秦国威,势必不敢相助。” 这话,说得不能更直白了。 这就是范雎为了报恩,送给郑安平和王稽的功劳。 郑安平和王稽对视一眼,连连举起酒杯,恭维感谢之言,不绝于耳。 白起拒绝出征之一事,也通过墨家子的渠道,传到许多鱼耳中。 许多鱼气愤至极,历史上白起就是这样选择的。 如今,自己一封接一封的书信,却毫无用处。 难道历史真的不可更改? 许多鱼冲到院中,挥舞起流星锤,释放内心的情绪。 这流星锤和师傅赠送的铁剑,都是秦墨归还的。 许多鱼已长大,气力远超当年,剑耍得行云流水,最近还练起了长矛和戟。 不过心情郁闷时,许多鱼还是喜爱用流星锤。 “女君!”黑豚憔悴地跪地叩拜。 许多鱼收回流星锤,缠绕至腰间:“木霁部如何?” 黑豚面色沉重地摇头:“木霁部位于高山之中,卓然探查好几遍,没找到合适的凿井之地。” 许多鱼扶起黑豚,两人一同进书房。 “木霁部可有特异之处?” 黑豚将这段时间所见,一一在脑海中回想:“久居于树屋中,擅攀爬,射箭精准,行如猿人。以果实裹腹,鲜有饱腹之时。” 许多鱼吸口气,这可不好办,木霁部比涧西部还穷:“可有耕种?武器从何而来?” 黑豚:“无耕种。弓箭以竹箭为主,偶有铁箭,铁刀,俱是偷盗而来。” 许多鱼…… “女君,还有一物在木霁部随处可见。” “何物?” 第78章 重逢 “赤藤!”黑豚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藤筐,“木霁部多野藤。我见他们常用藤编筐打水,滴水不漏。” 许多鱼接过藤筐,的确编织细密,不见缝隙。 许多鱼命仆从打来一罐水,倒入藤筐中,不见任何渗漏。 藤…… 心脏为何跳个不停?为何如此耳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想起来。 许多鱼凝眉,究竟是何事? 黑豚也在暗自思索,木霁部还有什么可用之物。 女君不可能会白白养着木霁部,这不仅会耗费钱财,也会引起涧西部的不满。 女君又想以木霁部为突破口,收拢九龙山众部。因而,对木霁部的处理,就不能轻易杀之。 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木霁部如涧西部一般,依靠女君,以自身资源获利。 黑豚用拳狠击自己脑袋,自己真是太不中用了!除了赤藤,竟然无法想出木霁部还有何特产。 黑豚期待而又羞愧地看着许多鱼,女君一定会有办法的! 许多鱼也在脑海中进行思维风暴,巴蜀,藤,防水…… !!! 火烧藤甲兵! 许多鱼懊恼,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巴蜀之地缺铁缺铜,但不缺野藤! 对于巴蜀人而言,一副藤甲的原材料近乎白得,就是耗时间和人工罢了,但这也比铁甲合适啊! 要知道,铁器珍贵,即便到秦朝一统六国时,也不是每位士兵都能穿上铁甲。更多的是石甲! 许多鱼乐出声,关于藤甲,自己可太熟悉不过!当年去景区,还花钱试穿了藤甲,但景区藤甲多孔洞,不似书中所言。 于是,本着探寻真相的原则,自己把藤甲的相关资料翻个烂熟! 若非自己动手能力差,高低得编一副藤甲放家中玩。 “来人!”许多鱼瞅一眼天色,尚早,“传郑安。” 黑豚跟随许多鱼多年,多多少少能看出点眉眼高低,见许多鱼喜不胜收,便反应过来,许多鱼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不愧是女君啊!黑豚发自内心地感叹。 许多鱼见郑安时,原本想好的一堆任务,瞬时卡壳。 郑安视钜子为神明,对于钜子交代下来的任务,那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见郑安双眼青黑,似乎老了好几岁,许多鱼心虚地抹了抹鼻尖。 “郑安,我有一物要交于你去做。” 郑安闻言瞪大双目,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能得钜子器重,是我三生有幸。然,我实在分身乏术啊!” 许多鱼移开眼睛,不敢与郑安对视:“此物为藤甲,兵家利器,实不敢全交于异族!你可以任意调用木霁部的人。” 钜子的话都说到这程度上,郑安就算猝死,也准备接下这任务。 就在郑安打算硬着头皮应下时,一声爽朗的问好在门外响起。 “拜见钜子!” 这是…… 许多鱼惊站起,长腿一迈,越过案几,直接奔到门口。 “胡非子!”许多鱼恨不得来个熊抱,但胡非子尊崇礼仪,许多鱼只好紧紧握住胡非子的手,热泪盈眶。 胡非子再次见到钜子,心中激荡万分。 当初锐意进取,锋芒毕露的小女郎长大了,犹如绝世好剑被藏于剑鞘之中,内敛成熟许多,只眼中亮光一如当年。 “拜见女君!”胡非子身后闪出三道人影,恭敬跪地叩拜。 许多鱼眼眶中的泪珠终于滴落下来,泪眼朦胧间,见到两道身影也在伏地颤抖,隐约可闻压抑的低泣声。 许多鱼扶起其中一道身影,锦衣华服,容颜依旧,只是鬓间花白,留下岁月的痕迹。 “辛苦你了!” 那人笑中含泪,连连摇头:“为女君效力,谈何辛苦?” 许多鱼弯下腰,扶起另一道俏丽身影。 许多鱼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五官张开之后,更加精致艳丽,犹如玄女下凡。 或许是已为人母的缘故,她的眉眼间多了一丝柔和温婉,反而使整个人愈发风情万种。 “你,还好吗?”许多鱼愧对许多人,这女子便是其中一个。 女子双手合于胸前,克制住自己的柔弱风情,像士人一般行礼:“女君,我甚好。” 许多鱼蹲下,扶起最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这孩童也就三四岁大小,五官随他娘一般精致,板着小脸,望向许多鱼的眼神满是钦佩。 “欢迎你来到巴蜀,一路辛苦了。” 小男孩学着他大舅,腰背挺得直直的:“不辛苦。” 此时,仆从们抬着案几和美食鱼贯而入。原来,是黑豚趁着众人寒暄之际,抹着眼泪安排的。 众人纷纷落座,胡非子调笑黑豚:“果然是钜子会调教人,连你这么个大老粗都有眼力见了。” 黑豚冷哼,见胡非子风尘仆仆,骨瘦如柴,衣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终究是没反唇相讥。 许多鱼命人将胡非子案几上的美酒换成羊乳:“我这有一医家名鹊,医术高超,待他从涧西部归来,便让他给你瞧瞧。” 胡非子瘪嘴,千里迢迢,钜子竟连美酒都不赏一杯。 许多鱼扫一眼,便知胡非子在腹诽:“涧西部有一猴儿酒,乃由猴儿采花果藏于树洞之中,发酵而成。滋味甚美。” 胡非子立即扬起笑脸:“谨遵钜子吩咐。” 许多鱼举杯:“敬胡非子,坐镇赵国,舍身忘死,殚精竭虑!” 众人举杯。 胡非子将羊乳一饮而尽,喝出了饮酒的豪气。只是这羊乳甚辣口,竟把自己辣出眼泪。 许多鱼再次举杯:“敬毛颖,以毛笔之法换赵胜信任,为我左右转圜,上下奔波。” 众人再次举杯。 毛颖这一生,追求技艺,却为报答许多鱼知遇之恩,陷于赵国多年。 这份付出,许多鱼记在心中。 许多鱼将酒杯满上,端着酒杯来到女子面前:“敬毛雪,巾帼不让须眉,救命之恩,我与阿政誓死不能忘!” 毛雪饮下酒水,头一次觉得饮酒是如此畅快! 毛雪断情绝爱,以身侍人,为许多鱼立下诸多功劳。 若她愚昧无知,或许会习以为常。然,她曾拜师荀子,读圣贤书,这些日子对她而言,该是何等煎熬折磨?! 许多鱼饮酒,再次红了眼眶。 毛雪旁边的小男孩端着酒杯,里面亦是羊乳,正眼巴巴地看着许多鱼。 第79章 故人 毛雪慈爱地抚摸男孩发顶:“楼富,字无忧。” 字?还未及冠,便有字了? 许多鱼眼角瞥一眼胡非子,他竟然在默默喝羊乳,对此事置若罔闻。 毛雪笑着解释道:“临行前,他阿翁给孩子起的。盼孩儿一生富裕,万事无忧。” 嗯,这朴实无华的期望,是楼盛的风格。 许多鱼和毛雪相视一笑。 许多鱼举杯:“敬楼富,孝顺母亲,经历长途跋涉之辛劳,却不言苦。” 楼富激动得满脸通红,将羊乳饮尽,大赞:“好酒!” 众人眼眸中泛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一路着实艰难,楼富没待一会,便牵着毛雪的衣袖,打瞌睡。 毛雪对众人致歉之后,抱起楼富去就寝。 毛颖压抑多年,终于能放肆做回自己。席间宽衣解带,纵酒高歌。 酒不醉人人自醉,毛颖没过一会,醉了过去,被仆人带回屋。 郑安吃饱喝足之后,也翩然离去。 场内只剩许多鱼,黑豚和胡非子。 许多鱼命人将三个案几靠近一些,被胡非子翻了个大白眼。 若非他嘴角翘那么高,许多鱼还真不敢一意孤行。 “您怎么瘦成这样了?”许多鱼心疼不已,这个年代一场风寒便能要去一条命。 许多鱼是真担心胡非子一命呜呼。 胡非子夹起一片咸肉,放入口中:“途中不幸染了一场疫病,好在命硬,挺了过来。” 见气氛沉闷,黑豚故意挑衅:“祸害遗千年!” 胡非子投掷一块酸笋,被黑豚张口接住。 胡非子缓缓将事情一一道来:“秦军围攻邯郸数月,邯郸城内,粮草断绝。平原君散尽千金,编妻妾入伍。” 胡非子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楼盛等人欲弃城而逃,但人多显眼,故而分散之。” 许多鱼的动作一顿,方才毛雪的表现,让自己以为楼盛颇为看重他们母子,原来竟是被抛弃的? “多亏廉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我们放行。刘煓家有幼儿,年岁极小,不能与我们同行。因此,他留在赵国,管束流民。” 突然听到廉颇的名字,许多鱼愣神恍惚:“师傅他,可还安好?” “赵国危难,可用之将唯廉将军尔。重回高位后,门客尽归。” 胡非子顿了顿,还是轻声告诉许多鱼一个消息:“廉老夫人过世,传信廉将军以守城为重,无需奔丧。” 谁?谁过世?! 许多鱼的心被狠狠一揪,那位宠溺地唤自己囡囡的老妇人,那位毫无保留地接纳自己和阿政的慈祥老人,竟然去世了?! 不是说好,要同师傅一起来秦国找自己的吗? 怎么会突然食言呢? 许多鱼双手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顺着脸颊,浸湿衣襟。 阿翁走了,廉老夫人也走了。 丈夫,孩子都不在身边,她走时该多孤单?多挂念? 许多鱼想问,为何墨家传信时,并未提及此事? 但许多鱼没有问出口,在天下大事面前,一名老妇人之死,太过渺小。 墨家每一次传信,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耗人力物力财力,不知凡几。 甚至,有许多墨家子会因此丧命。 因而,墨家为了用尽量简短的语言传递更多信息,发明了独属于墨家的密语。 每一句密语,价值千金。 这么珍贵的密信,怎么会花在一普通妇人之死上? 只是,情难自禁,许多鱼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但珍视之人,却不断远去。 生死之隔,永不复见! 胡非子打起精神,安慰许多鱼:“钜子,您留在封地的土豆,救了许多流民。如今封地又多了一半流民,刘煓治理得非常好。” “甚好。” “楚魏两国,均被说动。援军已在路上,邯郸之围可解。” “您功不可没,墨家子们付出良多。” “钜子,节哀。” 许多鱼抹掉脸上的眼泪,是该节哀。 事情已经进入到最后的收尾阶段,自己不能沉溺于悲伤之中,让众人的付出与牺牲白费。 “胡非子,我欲制藤甲。” 胡非子猛然抬头,私铸兵甲,可是大罪!秦法严苛,万一被查…… 许多鱼:“李郡守将除治水之外的政务,全数交与我。在法理上,此事无忧。” 胡非子瞪大双目,凑到许多鱼身边,低声问道:“钜子,你是想?” 许多鱼坚定地点头。 胡非子忍不住倒吸凉气,钜子比自己想得更大胆:“秦王大权独握,执掌乾坤多年,不会容忍此事的。” 许多鱼垂下眼眸,语气冰寒彻骨:“有他在位一日,我和阿政绝无翻身之地。” “这太过冒险!”胡非子惊呆了,手心里直冒冷汗,“楚墨尽数退出大秦,而秦墨不擅此道!” 许多鱼怪异地对胡非子一笑:“您在想什么?我怎么会做下落人话柄之事?” 胡非子用袖子擦掉额上冷汗,气虚道:“不是便好。” 许多鱼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犹如重锤,一下接一下敲打胡非子和黑豚的心。 “人,钱,兵器。三者如鼎的三足,缺一不可。如今有盐井,卓然还在不断勘探。盐利之厚,足以支撑……” 胡非子回到许多鱼对面,跪地稽首:“吾谨听钜子之令。” 许多鱼正襟危坐,沉声道:“木霁部富有赤藤,可用赤藤作甲。此事,由你总管,研制之事交于毛颖。” “喏!” 许多鱼忍不住叮嘱道:“巴蜀之地,形势复杂,部落繁多,行事野蛮。木霁部,位于九龙山中,其寨主为人狡诈,不可轻信。” “喏!” “九龙山……您多留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喏!” “黑豚,你要配合胡非子。” “喏!” 做好安排后,三人沉默对饮,席间美食已凉透,肉上挂着一层白色黏糊的油脂,让人胃口全无。 “叫人去热一下。”许多鱼不假思索地命令仆从端走。 胡非子见状,心中酸涩不已。 即便邯郸城内缺粮草,但贵族宴上,仍有无数珍馐。 遇到这种饭食变冷之事,换一盘新的便是。 唉,钜子受苦了。 第80章 见招 “以赤藤五十斤,石槽内水浸半月,取出晒三日,复入槽添水。浸泡晒干,照式编穿,共二十副。其外桐油油之,其甲轻坚,能隔矢刃。利于水火。又以此藤作笠,临敌作盔,阴则备雨。” 毛颖嘴里嘀嘀咕咕背诵许多鱼交待的制作方法。 赤藤甲的制作并不难,只是对野藤要求比较高,而且需要桐油。 巴蜀之内,桐树并不算稀少,但毕竟是野生的,没有成林成片,收集桐树籽需耗人力。 桐油虽早已有文献记载,但并未大规模普及。 在后世,桐油是珍贵的战略物资,生桐油可用于医药外敷,熟桐油可为武器机械做保养。 现在,桐油多用于涂抹在家具之上,可防虫蛀,外表看起来更光亮。多见于贵族人家,民间少见。 因而,若想大规模生产藤甲,还需要建桐油所。随着桐油消耗加大,还要人工种植桐树。 油桐分三年,五年树,因此,种树之事如今就要提上日程。 毛颖和胡非子忙忙碌碌,日升而出,日落才归,十分尽心尽力。 各项工作的开展全需要人力,财力,虽然可以征发徭役,但人口就这么点,李冰治水还需大量人力。 许多鱼愁得腮帮子高高肿起,秦民要留给李冰用。他就想做成这一件事,不能拦他的路。 没有秦民,那边只有藏匿大山之中的巴蜀人了。 涧西部几乎全部参与盐井之中,盐工中十有七八是涧西部的人。 木霁部则被毛颖征召,漫山遍野地查探桐树位置,同时采藤编藤,制作藤甲。 九龙山……难道要主动进攻它? 但黑豚和王翦的兵士们要看管盐场,桐油所,人手并不充足。 许多鱼按耐住心中的急躁,现在是比拼耐心的时候,沙摩柯不会容忍九龙山有分裂之部,更不能忍受隔山相望的涧西部日渐强盛。 现在,就看谁先冒头,先冒头者,就会处于劣势。 “女君,木霁部物资被断了!”驻守木霁部的秦兵慌张地前来报信。 恰逢许多鱼在和胡非子商量如何引蛇出洞,蛇就自己探出头来。 许多鱼和胡非子对视一眼,沉声问道:“勿要惊慌,将事情详细述来。” 秦兵喘着粗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老挖部拒绝与木霁部交易,木霁部物资极其短缺!” 老挖,意为大鸟栖息之地,所居之处多参天大树,树上有许多鸟类栖息。 老挖部与木霁部处于相邻的两个山头,但木霁部的另一边是悬崖峭壁,且木霁部不爱与秦人打交道。 故而,木霁部与老挖部经常以物易物。 时值冬季,木霁部的存粮告竭,按照往年惯例,木霁部派人同老挖部进行交易,却罕见地被拒了。 “沙摩柯!” 许多鱼和胡非子异口同声道。 沙摩柯的试探,不似巴蜀人行事直接,反而带着中原人的圆滑狡诈。 断物资之事,看起来很小,实际上很阴毒。 “若我们支援补给木霁部,一旦九龙山其他众部纷纷前来投靠,我们的存粮危矣。”胡非子自是能看出这招不易应对。 许多鱼赞同道:“若我们不支援,比布喜本就想左右逢源,当事不可为时,他必然会倒向沙摩柯。我们前期的拉拢将功亏一篑。” 至于进攻老挖部,老挖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旦开战,只会加速九龙山各部的融合,而许多鱼等人会被彻底拉入战争泥潭,大大地打断发展进程。 黑豚:“何不如先短暂支援一两天,再想应对之法?” 胡非子强烈反对:“不可。巴人贫困,求生不易,对物资极为看重。今日我们支援一担栗米,就得给涧西部一担。而且,斗米恩,升米仇。” 书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许多鱼在脑海中勾画涧西部,木霁部和老挖部的位置地图,突然灵光一闪…… 藏在九龙山深处的沙摩柯,在静静等待许多鱼的应对。 自李冰担任巴蜀郡郡守之后,沙摩柯及九龙山的各部寨主都将注意力放在李冰身上,仅把许多鱼当成普通女眷。 没想到这小女娃,不仅总揽巴蜀凿制盐之事,更是从李郡守手中接过巴蜀政务。 “毕摩,据传那女娃是武安君白起的弟子。万一她真的打进来……”沙摩柯的手下很是惊慌。 白起威名在外,长平之战阬杀几十万赵军之事,已经传遍天下。 而那女娃子,是跟着白起参加过长平之战的。 沙摩柯以大祭司的名义,统揽九龙山三大部,各部寨主不变。故而,三大部之人称其为毕摩。 毕摩,意为大祭司,是尊称。 沙摩柯站在山顶,望向府城方向,眸光深邃:“不,许多鱼跟白起不一样。她本可以和以前的秦人一样,以武力揍服涧西部和木霁部。可她偏偏要以利诱惑之。” “毕摩,您的意思是她不喜杀戮?” 沙摩柯声音小得消散在风中:“谁知道呢?或许是所图甚大。” 黎明时分,一列秦人扛着铁锄头,顶风冒雪地绕山而行。 “钜子下令,三日之内,平整出一个集市。行商们已在准备货物,咱们可不许拖后腿!” 为首的匠人,人高马大,一步顶得上旁人的三步。 “这段时日,只见卓然和郑安忙得脚打后脑勺,如今终于轮到咱们了。” “好好表现,好叫钜子知道,我们可比郑安能干好用。” 许多鱼选中的建集市之地,位于涧西部和木霁部之间。 这一处原本是个缓坡,稍作平整,便可作为集市使用。 在匠人平整土地之时,许多鱼为了鼓励商人去赶集,不仅张贴法令,还让孟获利用行商人脉广泛宣传。 “什么?去山里做生意?我不去,太过危险。” “女君许诺,免税一年。” 秦国重农抑商,对行商收以重税。 免税,听起来确实诱人。 “然,生命诚可贵。我可不想让别的野男人花我的钱,睡我的婆娘,打我的娃。” “王将军会派兵士沿途护送,集市之内,亦会派兵驻守。” “可是……” “女君会在集市内低价售盐,价格比其他处低两成。” 嘶…… 现场一片吸气声。 第81章 拆招 行商们嚷嚷道:“不能去,危险哩。” “有钱赚,没命花。” “巴人野蛮,不讲诚信,易血本无归。” “谁去,谁是小狗。”有商人戏谑道。 跟着孟获前来的雅朵,心焦不已。 建集市之事,对涧西部和木霁部都十分重要。 一旦集市建成,涧西部的人再也无需翻山越岭,来到府城购买物资了。 “孟获,商人不愿前往,如何是好?”雅朵扯着孟获的袖子,满目焦急。 孟获红着脸,扯回自己的袖子,轻声呵斥:“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无需担忧,三日之后,你再看。” 对于平整土地,建市集之事,涧西部和木霁部都十分支持。 他们在白日下工之后,自发地替匠人们做些力气活,例如搬运沙土等。 三日之后,市集比最初预想的要大一圈。 府城内,第一次市集之行由王翦亲自带队。 王翦等候在约定地点时,陆陆续续有行商们大包小裹地从各处角落钻出来,步履匆匆,生怕赶不上这一趟顺风车。 “你不是说,谁去谁就是小狗吗?”一个行商在队伍中发现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被问话的行商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回应:“汪汪!” 见到这一幕的雅朵,满头雾水,喃喃道:“中原人,不是讲究一诺千金吗?怎会如此?” 一旁的孟获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岂能是尔等蛮夷能学会的?” 雅朵攥紧拳头,在孟获眼前晃了晃。 见雅朵粉面桃腮,甚是艳丽,孟获嘴角微勾,语气温柔得能滴水:“傻女郎,商人的话,你能信?他们无非是担忧女君不会出售大量的盐,便使诈减少竞争对手。” 雅朵望着比当日还要多的商人,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不知道在说谁:“太狡诈了。” 孟获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间竟无法直视娇羞的雅朵,移开目光后,又舍不得这番美景,便时不时用眼尾余光偷窥。 雅朵的视线与这余光一撞,两人就如触电一般,迅速收回视线。 只是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 “你们在做甚?”许多鱼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一脸疑惑。 这两人不是素来就水火不容吗?刚才的气氛怎么怪怪的? 孟获和雅朵被这话吓一跳,两人同时往旁边跳一步,欲盖弥彰道:“女君,我们刚才在探讨商人之事。” 粉红的气泡猛然被戳破,暧昧的气场荡然无存。 许多鱼却毫不自知,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棒槌,反而一脸无奈道:“这等显而易见之事,无需再解释。” 孟获和雅朵心中一跳,被发现了? 许多鱼嘀咕道:“守在城门口,不是为了商人之事,还能是为何?” 跟在许多鱼身后的胡非子见状,生无可恋地拂袖掩面,忽然觉得前途晦暗无光。 就钜子这缺根弦的模样,真的能和公子政修成正果吗?只盼望着,公子政与钜子青梅竹马,能深知钜子的刚直吧。 胡非子的想法若是被许多鱼知道,许多鱼定是要喊冤的。 当自己是个工作狂,身边所有人都是工作狂,每天遇到的全是争权夺利,建设巴蜀的事务,谁会往男女情爱上想啊! 就连涧西部的大巫对自己抛媚眼,那都是别有用心,想使美男计。 “女君,时辰已到,是否出发?”王翦阔步走来,简单行礼。 许多鱼扫一眼乱糟糟的商队,心中约莫估算一下,不到五十名行商,够用了。 “出发!”许多鱼和胡非子,自是要跟着一同前往的。 王翦照顾商人肩挑货物,行路难,故而行军速度缓慢。 “女君,这路怎会如此平坦?”王翦是走过去往涧西部的路,以往歪歪扭扭,杂草丛生的小路,竟平坦开阔许多。 小路两旁的杂草被清除干净,总算能看出小路的模样。 许多鱼:“涧西部的人自发做的。” 为了清除杂草,巴亚还特意向许多鱼借镰刀和农具。 王翦扬起眉头,不免诧异:“竟是这般主动热情?” 在秦人眼里,巴人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只会争斗抢夺。 像这种主动无偿修路之事,能是那群自私自利的巴人所做的? “巴人生活困顿,物资缺乏,不是不想与秦人交易,而是不敢来秦人的城池交易。” 许多鱼毕竟是来自后世,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大国风范刻进骨子里。 “大秦与巴人相斗几代人,彼此有隔阂是正常的。他们既然不敢来,我们便主动去。” 涧西部的巴亚,与许多鱼结拜,了解阿妹的为人。 既然许多鱼主动往前迈出一大步,巴亚自是不吝啬,主动投桃报李。 有了顺畅的小路,即便行商脚程较慢,大家都比预想的要早到。 哇哦! 见到市集的那一刻,行商们忍不住惊叹连连。 行商们走南闯北,参加过的赶集,多如牛毛。 但乡间市集,无非就是找个略微宽阔的交叉路口,自发摆放货物。 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市集,说是市集,比起城里的商业区也不差啥。 这是一块正正方方的平地,在四角和正中央处,建了五个茅草亭。 王翦派出十五名兵士,三三一组,分散到五个茅草亭中,维护集市秩序。 在土地四条边上,是茅草屋顶的长廊,被草席分隔成大小一致的售卖区。 “售卖区免租一旬。一旬过后,每间每旬收取20钱的卫生管理费。”巴亚磕磕巴巴地说出这番话,然后扭头看向许多鱼。 许多鱼目露赞赏,巴亚这才放下心来。 为了让巴人放心,许多鱼决定让巴亚担任集市的管理者,但驻守集市的秦兵不受其管束。 这20钱的卫生管理费,贵吗? 每石粮食30钱,早晚两餐,男子一个月食2石左右,女子是每月1.5石。 而当时的最低工价是不管饭,每日8钱,管饭的话,每日6钱。 就算巴蜀地区贫困,收入打对折,一个月也有90-120钱。 这些管理费会由巴亚和守军们分,巴亚负责集市卫生和道路维修,守军负责秩序。 那么,商人们会同意吗? 第82章 火爆 行商们自然是答应的,有性急的,直接拍了20钱,预定下个月的摊位。 “你就不怕其中有诈?”商人地位低,风险大。 经常会遇见拦路打劫,被权贵陷害栽赃,有的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 “休要挑拨,这铺子,我是要定了!” “女君花这么大价钱,整顿市集,若是只为了吃掉我们这些小商贩,那我也认命!” “先到先得,若让城中大商贩见到,我们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20钱,40钱,60钱…… 巴亚收钱收得手软。 巴亚头一次发现,赚钱原来这么容易。 以前为了赚1钱,寨子里的人一大早就去山上采山珍,再跋山涉水去府城交易。 即便如此,还时常被秦人压价。 巴亚颤抖着手,擦去眼角的眼泪,果然跟着阿妹干,能吃饱饭! 商贩们迫不及待地找好摊位,把货物摆开。 活该这些商贩们赚钱,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市场了。 木霁部缺粮食之事,他们早就打探清楚。 因而这次来的行商,有五分之一是粮食贩子。 “今年新下的栗米,一石40钱!” “陈米,一石30钱!” “梅子酱,酸甜可口的梅子酱!” “粗布,10钱一尺,童叟无欺!” 比布喜早就带着族人们守在市集里,一见到商人们摆出来的栗米,眼睛通红! 若不是有秦兵守卫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估计早就一拥而上了。 “寨主!栗米!好多栗米!”木霁部的族人们艰难地吞咽口水,腹中饥鸣。 有稳重的族人上前查看,激动万分:“干净的栗米,没有掺沙子!” 这下,连比布喜都惊呆了。 没有掺沙子的栗米?!要知道,就连老邻居老挖部卖给木霁部的粮食里,都有不少沙子。 比布喜急得团团转,栗米虽好,但是自己没钱啊! “寨主,咱们没有秦人的钱币,怎么办?” “寨主,部落里的孩子们撑不住了。” “寨主,我们什么都没有……”木霁部的人都快哭了,打也打不过,买又买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都是为女君干活,但涧西部每日都有工钱,木霁部却是为了还债赎罪,分毛没有。 比布喜眼神闪过挣扎之色,最后还是走到许多鱼面前,按照木霁部最高的礼仪,匍匐在许多鱼脚下。 “木霁部,愿为女君作犬马。” 说完这句话,比布喜如释重负一般,笔直的腰背瞬时弯了下去。 许多鱼见此,主动给木霁部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大秦有赎罪之法,以钱币赎之。我可付一半酬劳,剩余一半冲抵赎罪。你意下如何?” “善。” 胡非子把比布喜拉到一遍,仔细算账,签订契约。 按照赎罪的金额,木霁部得给许多鱼打工一百年,这还是没算利息的情况下。 除了比布喜,木霁部的人欢喜疯了。 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只要认真上工,完成秦人的要求,每天都会有工钱! 虽然会比涧西部少,但谁让涧西部的寨主和女君是结拜兄妹呢! 比布喜望着为能签这么一份卖身契而喜出望外的族人们,眼里是浓浓的哀伤。 “胡大人,契约签订好了。”比布喜长吁一口气,这个冬天,族人是能活下去了。 胡非子很够意思,允许他们提前预支三天的工钱。 木霁部的人,揣着铜钱直奔售粮点,瘦削的脸庞几乎笑开了花。 而在离集市不远处的相邻山头上,一群穿着右衽大襟,裹绑腿,穿麻鞋的巴人,躲在树林里远眺。 “寨主,秦人似乎没有耍诈。” “寨主,他们真的在卖粮食!” “寨主,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你疯了?要是让毕摩知道了,他会剥了我们的皮。” 巴人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毕摩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反叛者剥皮抽筋,场面极其恐怖血腥。 为首之人犹豫许久,仍是无法下定决心:“再看看。” 这一等,就等来一场大骚乱。 “秦人,你是个骗子!”木霁部的人气冲冲地围住一个小行商。 周围有秦兵维护秩序,小行商大着胆子反驳:“休要无理取闹!有将军在,我还能怕你不成?” 木霁部的人气急,就要冲上去动手,却被王翦带人拦住。 许多鱼也赶了过来:“究竟发生何事?” 小商贩恭敬行礼,不卑不亢道:“这蛮子,非说我缺斤少两。” 一旁的比布喜听族人们嘀嘀咕咕之后,急忙对许多鱼解释:“启禀女君,我们木霁部从不撒谎冤枉人。族人说,他在这里买了一石栗米,花了35钱。” 许多鱼微微点头,这价格虽比城里价格略高,但山高路远,物价高一些也正常。 比布喜指着旁边那一家商贩,说道:“那一家是一石40钱。因贪便宜,族人选择35钱的这家。” 许多鱼瞥了两眼,栗米是新米,无掺沙,且明码标价,没毛病啊。 比布喜愤怒道:“但是35钱的这家,缺斤少两!卖的栗米没有隔壁那家多。” 小商贩瞬间急了,名声口碑对于商人而言,可是太重要了! “女君明鉴!我赤乌行商多年,向来童叟无欺。为了有回头客,我还特意给这蛮子多盛了点。” 赤乌可真是委屈坏了,指着木霁部的人,质问:“你说,我卖栗米的时候,米斗是不是都冒尖了?” 木霁部的人,回想片刻,点点头。 比布喜朝隔壁摊贩借用米斗,将购买的栗米放入米斗中,却未填满米斗! 眼见两方人马又要打起来,许多鱼急忙制止。 许多鱼大概是猜测到原因了:“赤乌,你装满一斗米。” 赤乌拿出一木制的倒梯形状的米斗,满满装上一斗。 “将这都栗米倒入隔壁那家的米斗里。”许多鱼继续说道。 赤乌照做了,只见明明满满的一斗栗米,还是无法填满隔壁家的米斗。 许多鱼:“你俩来自何处?” “赵国。” “楚国。” 许多鱼彻底确定了心中的判断,此事谁都没错,真要论对错,只能怪自己思虑不周。 第83章 统一 许多鱼对着围观众人解释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七国各有度量器具,并无统一度量。赤乌并未缺斤少两,隔壁商贩也无恶意竞争,木霁部也没有撒谎。” 众人迷茫,那这究竟是谁之过?事情又该如何处理? 许多鱼挺身站出来:“我作为管理者,自是要为此负责。” “女君!” 木霁部的人既舍不得那些误差的栗米,又怕惹怒许多鱼,被事后穿小鞋。 许多鱼大手一挥:“今日的误差由我一人补足。明日,我会命人制作米斗,标尺,置于市集中央。日后,一切以其为标准。” “喏!”众人心服口服,齐齐称喏。 谁都没吃亏,除了许多鱼。 巴亚对许多鱼佩服不已,奈何词穷,只一个劲夸赞:“阿妹厉害,阿妹豪气!” 商人们对市集更放心了,原本打算观望的行商纷纷找到巴亚,要求提前交租金。 而偷窥的那群巴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秦人果然不可信,打起来了!” “咦?没打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还欢呼?” “寨主,再不派人去买,就要被卖空了!” 为首之人,心痒难耐,但又惧怕毕摩威严,只敢派出一个手下:“你把衣服换成木霁部的,偷偷下山去买,切不可走漏风声!” 被指定的手下,喊冤道:“我哪有木霁部的衣裳?” 寨主赏了他一个暴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木霁部有个相好,你们常常在树上私会,惊起一片飞鸟。当谁不知道呢!” 四周响起一片窃笑。 被指定之人红着脸,掩耳盗铃道:“我们只是在看星星,看月亮!” “嘻嘻,还有看情郎,看小鸟。”周围的人挤眉弄眼。 寨主喝道:“快去!再不去,我就将你们私会的那颗树给砍了!” 指定之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下山。 王翦一眼就瞧出这人的不对劲,瞧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就差没在脑门上写字了。 许多鱼顺着王翦的视线一看,心中一乐,这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你倒是大大方方进来呀,探头探脑,缩手缩脖的。 比布喜也发现了那名男子,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眼睛锐利得想要除之而后快。 男子对上比布喜的眼神,害怕地抖了抖,一溜烟得跑到最里面的商贩那里。 许多鱼:“比布喜,你们认识?” 比布喜咬牙切齿道:“认识。” 王翦难得见比布喜这幅模样,八卦之心再起:“你们之间有仇怨?” 比布喜几乎要咬碎银牙,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没有。他是老挖部的人。” 王翦更好奇了,木霁部往年和老挖部关系还是比较友好的,为何? 比布喜闭上眼睛:“他是我闺女的情郎。” 这下子,连许多鱼都凑过来:“听闻,你膝下只有一女。” 比布喜的表情更臭了:“是。” 王翦同情地看向那年轻男子,还没娶到人家闺女,面对老丈人的时候,底气确实不足。 再想想自己成亲时,遭受到的刁难,顿时燃起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 许多鱼和王翦都对青年男子的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有比布喜看见他那蠢样子,就来气。 市集的第一天营业,十分成功,不到正午,行商们的货品就被卖得七七八八。 市集每隔三日办一次,行商们心满意足地随王翦等人回府城。 回到郡守府的许多鱼,本想回屋休憩,却被胡非子拦住了。 胡非子瞪着一双死鱼眼,幽幽说道:“今日女君好生阔气,想必家中余粮充足吧。” 许多鱼嘻哈笑道:“大气点,只要集市红火起来,我们还怕赚不到钱?” “就怕女君撑不到红火起来的时候。” 许多鱼捂住嘴,在胡非子耳边小声说道:“您莫要担心,咱们可是有盐井的。” 胡非子却不为所动:“盐为官营,产出再多,跟女君可有半钱关系?” “我昧下了。”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胡非子外焦里嫩。 胡非子伸出食指,指着许多鱼好半天,才重复道:“昧下了?!” “我将盐井产出减半上报,预计产量通通减半。截止目前,卓然一共探查到10处,我只上报3处。” 胡非子大口喘气,脸上布满惊惧:“钜子,这可是谋逆!咱们墨家势微,挡不住大秦铁骑!” 许多鱼却丝毫不在意,把一份密报递给胡非子:“怕甚?秦王不会有精力来管这区区小事。” 胡非子打开密报,楚国借粮,已解邯郸粮草之危。而魏国援军离邯郸越来越近,率援军者正是战国四公子之一,信陵君! 恍如一道闪电,胡非子破开迷障,瞬间想通许多事。 “钜子,您老早就开始打算……” 许多鱼仰头,无悲无喜道:“秦王拿走我那么多东西,却不肯给我补偿,我便只能自己动手。” 胡非子神色复杂,当年钜子才几岁?所思所想便这般深远吗? “您就不怕秦王派武安侯白起出征?” 许多鱼拉着胡非子回屋坐下,胡非子的身体自疫病之后,一直不曾恢复过来。 这段时日,他更是为九龙山之事,殚精竭虑。鹊看过之后,说他元气不足,畏寒怕冷。 许多鱼命仆从煮参汤,为胡非子补元气。 “您该以身体为重。鹊说,您要少耗心神。阿翁走了,师娘走了。我身边旧人所剩无几,您要长久陪伴我才行。” 胡非子听完许多鱼这一番软话,心中的气便消散了,只是仍为钜子担忧。 许多鱼笑道:“武安君不会出战的,秦王第一次没请动他,第二次第三次,更不可能请动。” 胡非子亦觉得是如此,只是后怕:“您行事太过冒险。万一我们失败,没成功说服楚魏,该当如何?” “唉,在秦王底下,老老实实猫着呗。然,以您之才能,办成此事,手拿把掐!”许多鱼笑嘻嘻地哄道。 胡非子拿许多鱼没办法,端着参汤回房了。 许多鱼整个人瘫在被褥之上,脑海中回想今日的一切。 七国文字,虽然有所差异,但本属同源,连蒙带猜也能明白大意。 故而自己一直没意识到,统一文字和度量衡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第84章 发展 许多鱼有考虑是否在全巴蜀范围内,统一度量衡。 但现实情况不允许,度量器具对商人而言,是珍贵之物,有的甚至一物传三代。 其次,巴蜀地区位置偏远,人口稀少,行商们本就不愿走这条商路,度量器具的改变无疑会增加他们的成本以及麻烦。 再次,尽管自己辅助总揽巴蜀政务,但毕竟没过明路,大肆张扬只会引起秦王过早的关注。 但是在涧西部的市集,统一度量器具就很容易实施了。 罢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改变就从涧西部市集开始! 巴蜀本地人之间,消息的传递说闭塞也闭塞,遇到事关民生的时候,那消息就像插上翅膀一般,飞遍九龙山的每一个小部落。 “涧西部开市集了!” “涧西部好穷的咧。市集里能卖啥?野果子吗?” “哈哈,说不定是卖婆娘!” “你懂甚?是秦人开的市集!由官府牵头!” 嘶嘶! 缩在茅草房里的部落人,忍不住探出头:“秦人要打九龙山了?” “没,据说涧西部的巴亚和秦国贵女结为异性兄妹,所以才设市集。” “巴亚真走运。”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有人满怀恶意道:“说不定是秦人设下的陷阱。” “可是木霁部也归顺秦人贵女了,老挖部都偷偷派人……” 啊?! “毕摩沙摩柯能同意?” 对于沙摩柯,九龙山小部落的人是既恐惧,又暗戳戳地想反抗。 因为部落一旦沙摩柯吞并,族人就会被成为他的奴隶。 “市集里有盐,还有粮。” “唉,我们没有秦人的钱币。” “但市集里有盐,还有粮。听闻,盐价要比府城的便宜许多。” …… “一起去看看?” “带我一个。” 类似的场景在九龙山无数个小部落中发生,即便部落贫穷,拿不出高价值之物,也会想着去瞧个热闹,万一能捡漏呢? 市集管理者巴亚最近的日子,过得甚美! “多亏寨主有远见,早早就与女君结拜,不然天大的好事怎么会落到咱们身上?” “那也是寨主够义气,不像比布喜那般反复无常,这才让女君信任咱们。” “可不呗,寨主和大巫决定献出祖地,这事办得大气。” “不过短短数月,寨中的日子便富庶许多,家中小孙子的脸蛋跟吹气一般胖起来。” 巴亚双手背在身后,故意在寨子中绕了好几圈,就见不少老人坐在家门口,为市集编藤框,嘴里不停地赞美寨主和大巫。 巴亚裂开大嘴,眼中笑意几乎要漾出来,心中是从未感受过的成就感。 涧西部市集的名声,传播得十分快。起初是周边的小部落,派一两人过来探情况。 他们发现市集的管理者是自己人,四周有秦兵把守,市集秩序甚是良好,没有强买强卖,价钱也公道。 于是,没过几天,小部落的人时不时拿山珍,矿石来兑换物资。 远一点的部落,来一趟不容易,又担心往返路上耽误时间,粮食会被卖光。 吃好喝好的涧西部,灵光一闪,派宅在家的老人们用枯藤编篓筐,低价卖给远道而来的部落,皆大欢喜。 巴亚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自从跟义妹结拜,自己似乎聪明不少,这莫非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一日,又是三日一次的赶集日,恰逢天公作美,是个晴朗的天气。 山间的雾霭,披上一层金纱,缥缈间,巴人和秦人的笑脸若隐若现。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讲价声,在市集各处响起。 利益是最大的动力,以往秦人不屑学巴语,巴人不耐烦听秦语。 为了更好地交易,秦人商贩多多少少能听懂巴语,巴人也会简单说几句“多少钱”“便宜点”“成交”。 只是,今日的市集,似乎被蒙上一层阴霾。 先是几个小部落匆匆来人,彼此嘀嘀咕咕几声,然后神色大变,放弃刚谈好价格的货品,急忙跑出市集。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部落派人,叫回正在交易的族人。 有的巴人甚至连珍贵的麻鞋跑丢了,都不敢回身去捡。 “这群巴人,怎么了?跟丢魂一般。” “别走哇!要是不满意,我的价格还能再降一文钱!” “出什么事了?地龙翻身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秦人的交易热情被迎头泼上一盆凉水,好在前几次的市集收获,足以覆盖下个月的租金。 只是,这情况看上去不太妙啊。 巴亚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想去问问其他部落人,却没想到他们见到巴亚,就像见到鬼一样,跑得更快了。 比布喜更是一脸沉重地告诉巴亚一个坏消息:“老挖部出事了!” 巴亚口干舌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何事?” “老挖部的寨主热列托,他大儿子被沙摩柯掳走献祭!”比布喜的眼神阴沉,眼底似有风暴旋涡。 巴亚二话不说,骑上驽马,手持阿妹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奔向郡守府。 许多鱼坐在上首,薄唇紧抿。 “必定是沙摩柯搞的鬼!”胡非子面色铁青,将手中的竹简用力一合! 许多鱼:“王翦,卓然和毛遂新开凿的三座盐井,你再加派兵士,谨防沙摩柯捣乱。” 黑豚抱拳:“女君,可否要封锁上下山要道?” 许多鱼将所有细节在脑海中过一遍之后,摇摇头:“沙摩柯不想与我们起兵戈,只能从巴人身上下手。” 沙摩柯就像一块顽石,挡在许多鱼发展巴蜀的路上,不得不清除。 “阿兄,我需要你的帮助。关于沙摩柯,你了解多少,便告诉我多少。” 巴亚咬牙,涧西部的日子,刚刚好转,沙摩柯就想砸饭碗,岂可忍? “其实九龙山众部和我们,本属同源。据传我们的祖先,都是古羌人,来到巴蜀之后,因山水阻隔,慢慢发展出两支。”巴亚思考一会,继续说道。 “九龙山外的仍叫羌族,山里的自称彝族。” “我们也是羌族!”刚到的比布喜,不悦地纠正道。 比布喜跪地稽首:“拜见女君,我已探明真相。” 第85章 使坏 巴亚神色莫名地望向比布喜,这一会功夫就探明真相了?还是明明早就知道,却不跟自己说? 比布喜没理会巴亚,恭敬地对许多鱼解释:“当初沙摩柯继承寨主之位后,以神授之名,夺取寨子大巫之位。再展现神异,征服三大部落,担任大祭司,被尊称毕摩。” 巴人多属奴隶制,祭司的职权远大于寨主。 沙摩柯选择的是最省事省力的吞并路线。 比布喜端正身体,神情肃穆,不似以往表现出来的猥琐油滑:“不知女君可曾听说过勒俄特依?” 许多鱼诚实地摇头:“从未听过。这是什么?” 比布喜讽刺笑道:“彝族的创世传说。” 许多鱼和胡非子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鼓励道:“比布喜可否详细说说?它跟此事可有关联?” 比布喜不卑不亢道:“传说中,天地之初,天水相连,被朦胧的灰雾笼罩。突然有一天,天地倒转,无序飞旋,灰雾中产生世间第一物质水,水中催生原始的星辰大地。” 许多鱼暗自点头,全球的创世神话都差不多,起初都是一片混沌。 比布喜:“灰雾之上,存在一个全知全能的至高神恩梯古兹,同时东南西北各产生杉树神,柏树神,云神,熊神。 “至高神召唤四神,商议如何改造世界。云神献出九座铜山,让工匠之祖捶打出一套开天辟地的工具。自此,有了天地之分,山河大地,用四根通天神柱撑起天空四极。” 许多鱼的眸色一深,何谓神话?神话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口口相传中,根据自己的认知在不断更新。 九座铜山?难不成九龙山中有铜矿? 比布喜的双眼似乎在望向虚空:“一颗神树从天而降,坠地之后缓慢升腾起一阵烟雾,烟雾在空中逐渐变成一种颜色鲜红的雪花。” “红雪中最结实的部分化成骨,柔软的雪花变成肉,融化的血水化作血液,星空点缀了双眸,十二物种从红雪中诞生。这就是雪族十二支。” 许多鱼不解,神话很浪漫,但这跟沙摩柯有何关系? 比布喜轻轻吐出一口气:“至高神恩梯古兹不是一位仁慈的神明,他奴役人类。人类若是反抗,便会降下滔天洪水。沙摩柯说,秦人不是雪族十二支,他们嫉妒彝族有神灵僻佑,想坏彝族的修行。” ???!!! 许多鱼在心中大骂,这么多么顶级的pua?带着他们过好日子,就是嫉妒他们,想让他们被神厌弃?! 胡非子张大嘴巴,讷讷不言,这要是换做在中原地区,那些贵族们不得掀翻天? 黑豚忍不住感慨:“这位至高神,应该是邪神,要被打倒的。” 黑豚此话刚出,就被巴亚和比布喜怒目而视。 这两族本属同源,因而神话故事内容都差不多,就是神灵名字不一样而已。 许多鱼揉揉自己的眉心,疲惫地问:“老挖部热列托的大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比布喜同情地看着许多鱼:“沙摩柯说,有部落之人同秦人交易,惹怒至高神,需要献祭恳求至高神的原谅。” 所以就拿老挖部开刀? “沙摩柯实乃狡诈之辈!”胡非子哪能看不出沙摩柯的设计? 许多鱼:“热列托的儿子,必须救!此次若是袖手旁观,不光老挖部会与我们离心,日后还有何人敢投靠我们?” 王翦和黑豚齐齐请战:“吾请出战!” 许多鱼:“王翦,黑豚听令。” “在!” “王翦,盐井之地,事关重大,不可轻忽。你务必要看守住。” “喏!” “另一部分将士,时刻备战。” “喏!” “黑豚,你派兵驻守涧西部,负责涧西部,市集和木霁部的安全。时刻注意九龙山的异动。” “喏!” 许多鱼一声令下,身批石甲的秦兵,快速行动起来。 留守郡守府的兵士,日日夜夜操练,士气如虹。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石屋之中的有心人看在眼中。 “毕摩,秦人在调兵遣将。我们是否要先下手为强?”身高体壮的九龙山侍从,轻轻向沙摩柯汇报。 沙摩柯摆摆手:“若真想进攻九龙山,秦人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他们兵力不足,偷袭才是上策。” “他们在威胁我们?” “打过去!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我们可不似秦人那般没种,定要让秦人贵女,见识一下什么叫真男人!” “哈哈……”众人哄笑。 沙摩柯不悦地拧起眉头,这帮人实在是狂妄自大,秦人的虎狼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毕摩,明日的献祭怎么办?可还是照旧?” 沙摩柯朝郡守府的方向,远远望去,似乎想要透过葱葱树林,穿过厚重的石墙,看看那位女郎在做什么。 “换人。”沙摩柯闭上眼睛,做出决定。 得知沙摩柯献祭换人,但还是没放掉热力托的长子之后,许多鱼心中松口气。 这说明,沙摩柯也不想和大秦打起来。 划出道道之后,接下来就看各自的后手如何了。 许多鱼对黑豚和王翦说道:“备战训练不要停。” “喏!” 巴亚急得不行,这几次的市集,客人稀稀落落,只有涧西部和木霁部的几个人。 眼见随着客人的减少,商贩们来得也少了,巴亚命族人冒充顾客去买粮,买布,一切都走公账。 如今,不仅前期赚的钱贴了进去,自己还倒搭不少,快要挺不住了。 市集一旦黄了,后期想再开起来,难度翻倍。 许多鱼安抚巴亚:“阿兄,莫急。” 说完,侍从端来一串串铜钱。 “阿兄,你先用这些钱币挺过一段时间。” 巴亚拿着铜钱,忧心忡忡地走了。 府城里的气氛,非常凝重,商人们窃窃私语。 “这是要打起来了?” “我刚续的租。” “唉,别提了。我去信给族中,让族人带大批粮食和种子来巴蜀这头。” “哎呦,等你族人到了,你估计得被族里除名。” “我的仓库都填满了!今年卖不出去,明年就得降价卖。” 整个府城一片愁云惨雾。 第86章 洪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大的恐慌,随着一匹快马的入城,迅速在府城内蔓延。 “女君,李郡守令,命秦军将士前去护堤!” 什么?! 许多鱼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长江的汛期在六月下旬至九月,按照历法来看,应该是此时的五月下至八月。 现在还未入春,怎么会发生洪灾?! “天谴!这必定是天谴!” “女君开山凿井,惹怒了山神!”这是巴蜀豪强之一李家,他们占据巴蜀对外的主要商道,其中盐是利润大头。 许多鱼行事强势,说一不二。 李家不想触其霉头,一直安静蛰伏,终于等到机会,于是推波助澜,让百姓们将对洪水的恐慌转为对女君的怨憎。 与李家不谋而合的是九龙山里的沙摩柯。 “秦人和老挖部惹怒至高神,天降大洪水惩罚我们。唯有虔诚的献祭,才能浇灭至高神的怒火!” 九龙山诸多部落,惶恐地献出自己好不容易交易而来的粮食,甚至交出部落里最美貌的少女,最强壮的少年。 “神啊,我们知道错了。请原谅我们一次吧,请收回天上的海上。” “神啊,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啊,都是老挖部的错!” “没错!烧死老挖部!” 沙摩柯没有立刻要求献祭,洪灾绝不是一天就能搞定的,万一献祭之后,毫无变化,岂不是影响自己大祭司的名声? 沙摩柯得意地望向府城,天时在我,女郎,你还有何应对之法? 被沙摩柯视作劲敌的许多鱼,没时间理会城中风言风语,只派出一队秦兵维护城中治安,便找来驿兵询问情况。 “李郡守怎么交代的?” 驿兵昼夜奔驰,刚刚一碗栗米粥下肚,这才似重新活过来:“岷江发大水,李郡守携众在堤坝上抗洪。分派两路通知郡尉和女君求援。” 岷江? 胡非子拿来墨家珍藏的水图,这是花费两代人凭双脚一步步丈量出来的,极为珍贵。 成都平原分属长江流域的岷沱江水系,其遭遇的毁灭性洪水最主要来源于岷江、沱江、大渡河、青衣江。 水图之上,岷江水系被标粗,旁侧有文字备注:悬江。 岷江由川西高原流向四川盆地,由于海拔的差距,岷江事实成上成为一条悬江,高度达270多米! 黄河开封段也是悬河,但差距远没有岷江这么大。 如果水量充足的岷江在都江堰附近决口,不远处的成都将受到洪水的巨大威胁。 李冰这次来巴蜀的主要任务,就是处理岷江的问题。 许多鱼:“府中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王翦:“不足100。” 许多鱼皱眉,在古代大型徭役,除了征发民夫,就是靠驻守军队。 “郡尉那头,还需要驻扎军队,以防范楚国。”许多鱼犹豫,要不放弃九龙山,抽回大部分兵力? 可是,就算全部抽回,也不过400之数,在天灾面前,不值一提。 此时,本地人鹊求见:“女君,水疫之后必有灾殃。请女君派人早做防范。” …… 许多鱼也想防范,但现在没有人啊。 许多鱼本着广撒网的原则,问道:“鹊,你生长在巴蜀,对洪灾可有了解?” 鹊寻思片刻后,倒是真说出一个消息:“我曾听村中老人说过,巴蜀的洪灾并未一泻千里。有时候家乡遭遇洪灾之时,其他地区却遭遇旱灾。” ?? 这是多么奇怪的现象? 许多鱼只听李冰说过,巴蜀之地艰难,水量充沛时,会泛滥成灾。水量稀少时,又会干旱。 “依你之见,这次洪灾可否会蔓延到府城和九龙山?”许多鱼念头一转。 鹊郝然垂头,歉意道:“我只擅长医家之事,不擅治水。” 许多鱼回神,是了,对于巴蜀之地治水一事,谁还能比李冰厉害呢? 他既然派人求援,那就说明事态十万火急。 府中的水利官均被李冰带走,许多鱼只好重金悬赏擅水利之人,不求惊才绝艳,但求能看明白目前的水势。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确实有农人前来揭赏,农人一眼便瞧出了关键所在:“郡守欲守住堤坝,这样不会危及府城。如若洪水凶猛,只能泄洪。” “泄洪方向可会波及九龙山?” “会。” 许多鱼脸上闪过挣扎之色,该如何选择? 无数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之中,前世自己出生在一个多水灾的省份,曾遭遇过百年一遇的洪水。 是那些可敬的人以身犯险,以命抗灾,这才让自己安然长大。 “王翦,你立即率部前去支援郡守!” “喏!” “黑豚,你率人同我去拜访豪强。”许多鱼用手抹脸,不再是犹豫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无悔。 许多鱼和黑豚出现在府中街头时,令人大声鼓励民众自发抗洪。 “秦人巴人心连心,战天斗地日月新!” “抗洪魔,灭涝兽,家人安!” 有的人能听懂,有的不能。 若是人力不够用,就只能大规模征发徭役了。 而府城的豪强,有主动愿意帮忙,许多鱼将其记录在册,待事了之后,再论功行赏。 至于不配合的…… “抄!”黑豚带着一群兵士闯进豪强家中,搜走物资,捆绑住诸多奴隶和家人。 “女君,敢问我们犯了何罪?” 家主赤红双目,对许多鱼怒目而视。 “有人告发,你欲谋逆!”许多鱼看都不看一样,准备直接进入下一家。 家主冷笑:“即便是有人告发,按照《秦律》……” 家主还未说完,便被兵士用脏麻布堵住嘴,只能呜呜,愤恨地盯着许多鱼。 家主长子,不满阿翁被如此对待,气冲冲想要上前理论。 黑豚上前一步,挥刀砍下长子的头颅。 刺目的鲜血,让女眷尖叫连连,有的甚至昏了过去。 家主目眦欲裂,却被制住,动弹不得。 许多鱼目光冰冷,环视四周。 躲在墙外偷窥的人,被这视线一扫,两股战战,浑身发抖。 许多鱼似乎在跟家主说话,也像是在对围观之人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洪灾能灭了巴人,秦人百姓,自是也能灭了豪强。巴蜀众人,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第87章 骚乱 许多鱼说完这句话,径直走向下一家。 失去头颅的身体,仍在抽搐,滚热的鲜血自碗口大的伤口汩汩流出,流淌一地。 许多鱼目不斜视,双脚踩在黏腻的猩红上,吧嗒吧嗒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许多鱼的动作一顿,然后微微抿住双唇,阔步向外迈去。 墙外偷听的人群屁滚尿流地跑回家报信。 “女君,此刻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骂你。”胡非子拖着虚弱的身体,跟着许多鱼一路前行,试图用并不宽阔的胸膛,为女君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霜。 许多鱼眼中浮现一抹柔和:“您无需担忧我,以自己身体为重。我既已下定决心,就考虑过后果。” 胡非子鼻尖酸涩,不经意间,钜子的进步竟然如此大。 “您的仁慈名声,此事过后就所剩无几了。” 许多鱼扯扯嘴角:“百姓愚昧,豪强能左右舆论,待我腾出手来,一样能扭转乾坤。” 豪强们并没有被许多鱼的杀鸡儆猴吓到,鲜血反而激起他们的凶性。 “许多鱼残暴不仁,人人得而诛之!” “许多鱼不在其位,却谋其政。我们要拨乱反正!” “洪灾来了,快逃啊!”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把,逃出城去!” “许多鱼兵马全部调走,不要怕,冲!” 豪强们裹挟着府城中的百姓们,想要冲出城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刚开始惊慌不安,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人群如同一道洪流,冲向城门。 当到达城门口时,豪强们心惊肉跳地发现城门紧紧关闭,城墙各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持械兵甲。 平日里,几乎能被一脚踹到的泥土城墙,此时就像武装到牙齿的巨兽,一张口就要将所有人全部吞掉。 许多鱼率领黑豚等人从人群背后,进行两面夹击。 许多鱼骑在枣红色的骏马身上,身披铁甲,腰系流星锤,腰侧挂剑,手持长戟,目光幽冷。 黑豚等精兵骑在马上,紧随其后。 周围的屋顶高处,站立着数十名手持连弩的弩兵。 许多鱼的声音高亢中带着一丝尖利:“缴械者不杀,反抗者视为谋逆。” 平民们哪里经历过这般肃杀的场面?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不自觉地就要跪下求饶。 “不要怕,我们人数远甚于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李家家主在护卫围城的保护圈内,叫嚣道。 咻咻咻! 只见十支弩箭同时射出,李家家主和挡在他前面的护卫们,来不及反应,喉咙和头颅上就冒出一个血洞。 十个身体,轰然倒地。 所有人都望向射箭的方向,那是离李家家主最近的一个平凡弩兵。 只见他若无其事地从身后箭篓里抽出十支弩箭,依次填充进弩匣里。 “十支同发?!”有见识的豪强们,已经意识到事情绝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在城墙上方,王翦的旗帜被竖起来,在风中飘扬。 “王将军没有走!” “妖女使诈!” “这是陷阱!” 许多鱼再次高声道:“缴械者不杀!我数十个数,十,九……” 平民们纷纷扔掉手中器械,跪地叩首。 豪强们的退路被平民们堵住,人潮拥挤,几乎动弹不得。 仍有豪强在做垂死挣扎:“许多鱼乃白起的弟子,曾在长平杀俘数十万。她的话,不可信!” 白起?! 长平?! 本在犹豫观望的强壮平民,纷纷放下手中长棍。 白起人屠之名,响彻大江南北。平民们提起他的名字就害怕。 豪强们郁闷至极,这群平民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许多鱼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用长戟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形,破空声阵阵,宛若一尊杀神。 “五,四……” 数到三时,城墙上,屋顶上,道路尽头齐刷刷响起填充弩箭声。 “二……” 弩箭上弦,利剑出刃,刀刃反射的光斑犹如实质,让底下众人汗毛直立。 “一!”许多鱼厉喝一声。 现场鸦雀无声,豪强们全部扔下兵械,束手就擒。 许多鱼差点停止跳动的心脏,终于又剧烈跳动起来:“黑豚!” 许多鱼使眼色,黑豚会意,率人将豪强家主和管事人,统统捆绑住。 没有豪强们的煽动,平民们不会有胆子冲城门。 将各家话事人控制住后,踢嗒踢嗒的马蹄声,自路的另一头响起。 话事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莫非…… “阿妹!”打头的巴亚兴奋地朝许多鱼挥手。 他的身后,是涧西部的青壮,青壮驱赶着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老少。 那是府城最大的地方豪强魏家! “阿妹,我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女君,木霁部幸不辱命!”比布喜窜出来,邀功道。 许多鱼长舒一口气,大笑道:“好!阿兄和比布喜头领,干的甚好!” 魏家家主深知自己的下场如何,只是终是心有不甘,若非这群巴人…… “女君,你是想伙同巴人谋反?” 许多鱼居高临下,斜睨魏家家主。 就是这个糟老头子,平日里给自己添麻烦也就罢了,关键时候居然联合全城世家豪强,想要掀起争端,继续做土霸王。 许多鱼:“郡守都没说我谋反,你就敢瞎说?谁给你陷害忠良的勇气?” 亲卫极有眼色地撕下家长的衣摆,塞入其口中。 许多鱼骑着马,在跪下的众人面前,来回走几圈,高声道:“魏家家主,拒不听令,且勾结众人,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魏家哭嚎不断,魏家男子们双眼充血赤红,恨不得将这高高在上的女子,碎尸八段。 许多鱼:“尔等愚昧,被奸人蛊惑。念在你们及时悔过,饶你们不死。” “多谢女君大宏大量!”众人庆幸地磕头。 “然,”现场再次安静下来,许多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们听从郡守令,自去抗洪!” “喏!” 许多鱼再次来到魏家人面前,红润的双唇轻吐出六个字:“魏家人斩立决!” “不可!《秦律》中有规定,不足六尺二者,可免罪!”魏家长房撕心裂肺地说道。 许多鱼回头,魏家者众,有五名年轻妇人紧紧抱着襁褓,妇人身侧依偎着数名六七岁的童男童女。 他们恐惧又期盼地望着许多鱼。 第88章 救灾 天气突然阴沉,一滴,两滴豆粒大的雨珠,砸落在地上。 随即雨滴成丝,丝成雨帘,伴随着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许多鱼赶在魏家人出声前,先一步定下基调:“尔等不知悔改,意图躲避刑罚,引起老天不悦。无需多言,杀!” 唰唰唰! 血液被雨水冲刷到河流中,清澈的河水变得殷红。 尸体太多,兵卒们将尸体推入河中。 许多鱼率领众将士归府,留下一句话:“明日太阳露出第一缕光,所有人都在城外集合!” 众人无敢不从。 刚回府,侍从们就急忙端来热水和换洗衣物。 许多鱼没逞强,乖乖喝下鹊调制的药汤。 胡非子冷得直哆嗦,换上干净衣物后,还往身上盖了一床被子。 许多鱼担忧地叮嘱胡非子:“抗洪之事,您就不要跟着去了。您留守府城,坐镇郡守府。” 胡非子知道自己跟着去,也只会是累赘:“善。” 喝下热粥的巴亚左顾右盼,开口询问道:“王将军哪去了?咱们不等等他?” 许多鱼:“王将军早就去抗洪。今日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城墙处的人影,是空铠甲。” …… 比布喜微微张口,这女君也太大胆了。 “您就不怕他们真的冲出去?”巴亚摸着自己脖子,忽然觉得认下这个阿妹之后,脖子这一块就不太牢固。 仆从松开许多鱼的长发,用麻布吸干上头的水分,再用文火慢慢烘干。 许多鱼的头发又黑又亮,发量茂密,需要细细烘干才行。 炭火的暖意,驱散身体的寒冷。 许多鱼哂笑:“他们若有那胆量,早就将我拉下马了。” 许多鱼和豪强们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盐井和市集,只是一道开胃菜。 双方都心知肚明,更大的矛盾还在后头。 只是遇上洪灾之后,豪强们没想到许多鱼不来文的,直接动武,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多鱼转头对巴亚和比布喜说道:“阿兄,比布喜,我从不亏待自己人,但凡我吃一口肉,也得为自己人留下一碗汤。” 巴亚喜笑颜开,阿妹这意思是? 许多鱼:“魏家是巨富,族中良田无数。我欲自取五成,半成留给你们,半成留给将士们,另外四城交给郡守去抗洪。你们意下如何?” 多少?! 一成?! 巴亚的喉头上下滚动,只感到口干舌燥,一成啊!这得多少粮食?多少绢布?多少钱币? “阿妹,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比布喜也被这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是想过女君会有赏赐,但没想到赏赐会这么多!拿着好烫手。 许多鱼:“当然,我还有重任要交给你们。” 巴亚和比布喜齐齐松口气,这才对嘛。不多干点活,这钱拿着心虚。 “待我们走后,沙摩柯若有异动,你们要及时通知我等,并且拦住他。可敢?” 巴亚和比布喜想想堆积如山的粮食和金银,重重点头道:“敢!” “你们附耳过来,还有一事,需要你们去办。”许多鱼轻轻地将任务重复三遍。 “可记住了?” 巴亚目露震惊之色,但良田和粮食的魅力巨大:“记住了!” 比布喜倒是见怪不怪:“记住了!” 安排完所有事宜,许多鱼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和无数的物资,朝李冰所在的河堤行进出发。 等许多鱼到达时,李冰正守在河堤上,声音嘶哑地指挥。 “上沙袋,滚木!” “人呢?上人!” 许多鱼站上堤坝,往下看,浑浊的洪水犹如一把利刃,冲刷着河堤。 刚刚好不容易扔下的沙袋,被汹涌的洪水迅速卷走。 啊! 周遭出现一声短暂的惊呼。 原来是一名疲惫的役夫在背沙袋上岸时,不小心坠入水中。 众人沉默地看着役夫的身影被洪水卷走,随即默默地继续搬运沙袋。 “郡守,这样是不行的,沙袋挡不住洪水。”许多鱼很快就看出来,河堤快要撑不住了。 李冰回首,见到是许多鱼,一时气急攻心:“你来此作甚?!” “我给您运物资,带人力来了。”许多鱼平静地回答。 李冰擦掉眼前的雨水,只见一大群男女老少,带着粮食,沙袋,竹笼,自发地填补缺口。 李冰恍若置身梦中:“怎会如此?”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没在城中引发骚乱就已是万幸。 许多鱼低头观察河堤,云淡风轻道:“我灭了魏家,其家资充公。李叔父,你不用担心钱粮不足,最起码,护住这一段河堤是没问题的。” “魏家?!”李冰双目瞪大如铜铃,破音惊呼,“你怎敢?!” 许多鱼回过头,对着李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李叔父,你要保我哟。魏家联合豪强,撺掇百姓引发骚乱。不拿下魏家,骚乱不止。” 李冰瞥一眼早早就到来的王翦,心中明白,这女郎为了抗洪,将能派出来的兵,几乎全派过来了。 维稳一事,这女郎做得够好的了。 李冰勾起唇角:“无事,若大王问起,叔父自一力承担。” “多谢叔父。”许多鱼行礼,调皮道,“叔父无需为难,只要我们守住河堤。大王哪有空过问?他只关心拿下邯郸之后,巴蜀是否还能拿出钱粮来征楚。” “休要编排大王。”李冰无奈地制止许多鱼。 “叔父,你为何不用竹笼装上鹅卵石,再扔下沙袋?”许多鱼记得,都江堰整个工程最开始用的就是竹笼装鹅卵石,建造飞沙堰。 想来这个应该比直接扔沙袋要有效。 李冰眼前一亮:“女郎聪慧,言之有理。我命人试试。” 经过所有人的奋力抗战,河堤的第一道裂缝,终于被堵住了。 李冰头一次能睡个安稳觉。 狂风暴雨中,役夫们蜷缩在窝棚中,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围在忽明忽暗的火堆旁,就着生水,啃着冷硬的干粮。 “怎可饮生水?”许多鱼顿住,除了饮生水,还能如何? 山中树木多为贵族所有,役夫怎敢私自砍伐? 即便贵族不在意,但连下暴雨多日,哪还有干燥的柴火? 就这零星的火堆,还是李冰心善,硬挤出来的些许干柴。 第89章 神话 在许多鱼和李冰在前线抗洪的时候,九龙山的沙摩柯再次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爪牙。 “雨水不断,至高神的怒意未消,许是有叛徒还未查明。”沙摩柯站在祭台上,神秘威严道。 底下的三大寨主却深深低下头,不敢搭话。 沙摩柯拧眉,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莫非出事了? 沙摩柯使眼色,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定是木霁部的错!他们甘心做秦人的犬马,这才惹怒至高神。” 话音落下,人群只有悉悉索索的小声议论,却无人大声赞同。 以往有人带头高呼,其他人也都会跟上。 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沙摩柯知道,自己肯定是漏算了,但大祭司之名,必须维护好。 沙摩柯:“三大寨主,五日内,调查好木霁部的情况。” “好。” “嗯。” 等沙摩柯走后,三个寨主这才凑到一堆,小声交流。 “你听说了?” “你说的哪件事?” “三兄弟……” 三个寨主面面相觑,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沉默一会后,木朗寨的寨主木朗烈问:“你们觉得可信吗?” 热列托轻笑:“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寨子里的人想不想信。” 与热列托一向不合的卓木寨寨主讥讽道:“你大儿子都要被献祭了,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热列托恶狠狠地盯着卓木沙:“卓木沙,你就继续跟在沙摩柯身后当奴隶吧!看看他能否给你留下一根骨头!” 三大寨主,不欢而散,只是谁也没提木霁部的事。 巴亚得到沙摩柯要对付木霁部的消息后,匆忙找到比布喜:“比布喜,我们寨子里能借给你10把铁剑!” 巴亚心痛得无法呼吸,这10把铁剑,是凿井之后,阿妹特意给自己的回礼。平时都要好生供着,生怕飞吹雨淋,会导致宝剑生锈。 比布喜深深地看一眼巴亚,从胸腔里传出笑声:“巴亚,难怪只有你能和女君结拜。继续保持,不要改变。不要让权势蒙住你的双眼,不要让粮食堵住你的口鼻。” 巴亚见比布喜满脸严肃和认真,不自觉地点头:“我与阿妹是至高神见证的兄妹。” 比布喜放心道:“那就好。这10把剑,你自己留着。九龙山,不会与木霁部刀剑相向的。” “为何?” 比布喜不想多言,但架不住巴亚看不懂眼色,十分真诚地关问。 比布喜自暴自弃道:“当年义渠国落败,分崩离析。我们这一支藏入九龙山,一部分人选择加入当地的彝族,一部分人继续坚守。” “你们是义渠国之后?”巴亚听懂了,万万没想到堂堂贵族竟然混得如此凄惨。 比布喜被巴亚同情怜悯的眼神,刺激得站起来:“给我收回你的眼神!不同你说了!” 巴亚讪笑,一时情难自禁,没想到惹火了小伙伴。还是去哄哄他吧,没有他,完不成阿妹交待的任务哟。 巴蜀暗潮涌动,在巴亚和比布喜的推动下,流言不仅传遍九龙山,甚至连府城都人人听过。 正所谓,谎言说了一百遍,就成真的了。 有些话说多了,就连巴亚和比布喜这两个始作俑者,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时光飞逝,五日过后又五日,沙摩柯没跟三大寨主提起木霁部的事,三大寨主也没去故意提这茬。 双方默契地翻篇。 府城被带走许多人,但有几家商贩或因年纪太大,或因身体残疾,或因没参与叛乱,被留在府城。 城内人少,几家人决定一起去涧西部市集试试运气,万一有巴人要买呢。 “你们来了?” “摊位已经帮你打扫干净。” 小商贩们被热情的涧西部人吓一跳:“你们这是?” “自家兄弟,不算甚。” 涧西部的人摆摆手,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去上工。 小商贩们本以为,女君和九龙山的关系就差拔刀相向了,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来买东西。 万万没想到…… “兄弟,我要一石栗米。” “兄弟,我只买得起一斗,卖不?” “兄弟,麻布给我来一尺。用的是标尺不?” 小商贩们的东西很快就被售空,有好奇心强的商贩,拦住最后一名巴人:“你们不怕被毕摩知道?” 巴人眼珠子乱飞,最后不好意思道:“都是自家人,就算毕摩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 自家人?! 小商贩想起最近风靡全城的流言,难不成是真的? 回到府城的小商贩们,将今天发生的事跟邻居们学了一遍。 “当然是真的!”有人大声说,“这可是女君亲口说的。” “啊?!” “你可别乱说,敢编排女君,你不要命了?” 那人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我以前是魏家的佃户,我听他们说的。” “说何事?” 那人神气活现道:“说女君是天上星宿下凡,拯救苍生。如遇灾难,可入梦得神助。” 有人却是不相信:“若真这般厉害,为何不阻止洪灾?” “凡事都要神仙操劳,要尔等凡人有何用?”围观群出声道。 “我也曾听闻,女君梦中得仙人抚顶,传授仙法。” “没错,谁家凿井能凿出盐?” “还有那取走魏家性命的连弩!大秦若早有此等利器,横扫六国不在话下。” 平民们越听,越觉得女君就是神授之人,那么她说的话…… 乔装打扮的胡非子听到这一番话,哭笑不得。 按照女君的计划,还要配合一系列后续行动和造势。却没想到,因女君得神授之事,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或许就是天命所归吧。 九龙山里的沙摩柯终于弄明白变故所在,木霁部就算了,是历史遗留问题,可等日后再解决。 但是!那等谣言,分明是那秦女散播出来的,巴人和秦人竟然选择相信?!脑子呢?! “阿达,此事你怎么看?”沙摩柯阴沉着脸,问自己的亲信。 阿达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扭扭捏捏道:“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啊。况且,那贵女身上确实犹如神助。” 沙摩柯冷哼,现在都开始尊称贵女了?! 第90章 兄弟 沙摩柯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想秦女传出来的流言: 至高神因觉得人类弱小,就欺凌人类,时常让天国使者来大地上收租。 结果有一次,使者遇到力大无穷的勇士赫体拉巴,被活生生捏死。 至高神大怒,当即决定打开天空的九个大海,把大地尽数淹没。 但同时,有三兄弟发现自己耕好的田地会被人无辜破坏,夜里蹲守时也抓到了一位天神使者。 老大大怒,要杀了使者,老二说要吊起来打,老三先礼后兵,决定先问个究竟。 天神使者如实招来,说至高神要毁灭人类,接下来会有滔天洪水。 使者告诉老大,你是贤明之人,应打造一口金箱子躲在里面。 老二长得最英俊,应该打造一口铁箱子藏起来。 老三样样不行,就打造一口木箱子。 三兄弟依次照做,最后只有老三活了下来。 当至高神看到人类只剩下老三时,竟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老三。 这场人神通婚的后果就是生下三名语言互不相同的兄弟,而这三兄弟在分家之后成为了汉藏彝的先祖。 普通的巴人和秦人,从故事中看到的是原来从上古时期,大家都是一家人,拥有同一个老祖宗。 但在沙摩柯眼中,这里面处处是陷阱,字字是刀刃。 大祭司和大巫自诩是至高神的使者,传达的是至高神的旨意。但这出神话后续里,使者是何形象? 使者是可恶的剥削者,是狡猾的欺诈者。 “毕摩,您找我?”木朗烈敲响沙摩柯的木制大门,大大咧咧走进来,坐在靠近火塘的位置。 沙摩柯:“秦人狡诈,欲用伪神话分裂我族。其心可诛,木朗烈,你可愿替至高神清除乱神者?” 木朗烈拿起漆黑的烧火棍拨弄火堆,零星的火星子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声,飘至空中。 “毕摩,您要不把这事交给热列托?他的地盘离木霁部,离秦人的地盘最近。” 木朗烈垂头看着火塘,不去看沙摩柯的神色。 沙摩柯的右手攥紧巫杖,视线牢牢盯在木朗烈的身上。 木朗烈用手抹掉额间的汗珠,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要不听毕摩的? 木朗烈的脸部肌肉因挣扎,而显得扭曲恐怖。不行!那个神话里说…… 木朗烈一咬牙,就是不松口。 沙摩柯拿木朗烈没办法,只好叫他出去,再把卓木沙叫进来。 卓木沙比木朗烈圆滑:“毕摩,寨中多老人孕妇,青壮们早起晚归,都不能填饱肚子。若是毕摩您能救济一二……” “退下。” 沙摩柯没再找热列托,自从自己绑走他的大儿子,这家伙就只肯维持表面的恭顺。 哗啦啦! 沙摩柯将屋中的陶器摔个稀巴烂,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为何偏偏是这时候?若是再给我点时间……” “若是再给沙摩柯时间,让他彻底掌控九龙山,我们这计划还真没什么用。”自从堤坝第一大裂缝被保住后,许多鱼和黑豚就马不停蹄赶回府城。 胡非子抚须笑道:“他太过心急,占据各部大祭司之位,寨主怎会轻易放权于他?” 黑豚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若无三大寨主的支持,他不过是失去爪牙的困兽。” 许多鱼尽管风尘扑扑,但还是命人取来魏家的账册,嘴里还得为黑豚分析道:“有三兄弟被使者坑的前车之鉴,三大寨主定会留心眼,不似从前那般唯命是从。” 河豚摩拳擦掌道:“女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许多鱼摁住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是遮不住的疲惫:“先统计物资,确保郡守护住河堤。其次,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做好相关防范工作。” “九龙山……”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因许多鱼和胡非子都极为节俭,书房之中只燃烧四只火把。 昏黄的火光中,许多鱼的思绪似乎再次飘回河堤上的雨夜。 役夫们因舍不得弄坏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便在寒冬里光着膀子运送沙袋和滚木。 即便是女子,也是如此。 他们眼神麻木,步履因寒冷而僵硬蹒跚。 当河堤裂口越冲越大时,他们不因此恐惧。 当河堤裂缝被成功堵住时,他们也不因此高兴。 得知洪水中有可能会有水蛊时,他们不会穿上自己仅有的一件衣裳,也不会往身上抹泥巴。 他们认命了,因为他们的田地早被洪水冲刷,因为即便没有这场洪水,他们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女君?”胡非子轻轻唤回许多鱼的思绪。 许多鱼难得地敞开一次心扉:“许是我总揽政务日久,看事情的角度竟然大为不同。” “有何不同?” “若是从前,我必定会放任疫情肆虐九龙山,削弱其战斗力,趁其虚弱,或携物资威逼,或武力伐之。” 胡非子:“如今?” “如今,我认为民力至关重要,九龙山可徐徐图之,并非要一言堂。况且,巴蜀之地,解决水患,泽披平原,使民富,才是首要任务。” 胡非子不但没有责怪许多鱼,反而欣慰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女君对九龙山之事,颇有攻心之势。” 黑豚坐在一旁,疯狂点头。若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九龙山,女君比起武安君,也不差啥。 胡非子继续一针见血:“至于治水之事,无非是因女君将自己置于郡守之位,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换言之,女君早已把巴蜀之地视为囊中物!” 胡非子的一番话,恍若一把利斧,狠狠劈开许多鱼的迷障。 巴蜀之地,自己想要吗? 想! 巴蜀之地,自己能拿吗? 能! 许多鱼双膝跪地,对着胡非子恭敬地叩首行礼:“多谢先生教我。” 胡非子翘起嘴角,既欣慰,又得意。钜子的进步,一日千里,但关键时刻,还是需要老人在旁指点,例如自己。哈哈。 “黑豚,你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物资给李郡守,一路在城内宣传防疫事宜。九龙山的宣传,便交给阿兄和比布喜。” “喏!” 第91章 利诱 “秦人发布启事,劝诫民众饮用沸水,灭鼠灭钉螺,勤打扫。不要赤身裸体接触疫水……” “秦人就是瞎讲究,无需理会他们。”木朗烈撕下一条野鸡腿,放入嘴中咀嚼。 许是冬日已过半的缘故,这只野鸡骨瘦如柴,就连原本艳丽的尾羽都失去了光泽。 按规矩,这野鸡其实是给毕摩的贡品,不过…… 木朗烈恶狠狠地将鸡骨头嚼碎,咽下肚。 “可是,神话中说到,老大汉族得知至高神欲加害人类,于是从至高神取得利器,对抗灾害。汉族为了帮助兄弟,特意派来神女。” 木朗烈沉默一瞬,怒骂道:“秦人说甚,你信甚。脑子呢?” “秦人说要对抗洪灾,他们做到了哩。”族人委屈巴巴,觉得寨主是被至高神的使者洗脑了。 木朗烈没好气地夺过整只野鸡,不打算分给自己蠢笨的族人。 自己是不想继续屈从沙摩柯,但这不代表自己希望头顶上再多一个秦人神女。 是做老大的日子不美吗?为何要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个祖宗? “寨主,神女说,洪魔失败后,至高神会派下疫兽。疫兽狡诈,会藏在水中,泥中,会派遣蛇虫鼠蚁,传播疫毒。” 族人神色奇怪地瞥一眼木朗烈端起的木碗。 这里面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水,上面放肆地漂浮着几根枯草。 木朗烈顺着族人的眼神,盯向自己手中的木碗。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在这碗水中似乎看到无数只细小的蛊虫。 “你去寨中说下此事。”木朗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木碗,随即强调,“一切全凭自愿。” “诶!”族人兴高采烈地通知族人此事。其实,寨子中,除了寨主,其他人全都相信神话,并觉得神女降临是幸事。 只不过,神女和毕摩之间,谁的法力更高强?这才是族人们的担忧所在。 与木朗烈不一样,卓木沙乐于见到神女在寨中获得信众。 卓木沙是个务实的人,谁能给部落带来利益,他就愿意跟谁好。 虽然目前秦女并未对卓木部有所优待,但她也没有借上供的名义牵走部落里最后一只羊。 卓木沙想起烈火中的大儿子,想起部落中最美貌的少女,想起因失去过冬粮食而饿死的族人…… 毕摩,呵! 至于热列托,那是大力推广神女的神话。 若非顾及自己的儿子还在沙摩柯手中,而且其他两寨没露出明显偏向,热列托恨不得早早投奔秦人。 瞧瞧人家涧西部和木霁部,人家那日子过得才叫好日子! 为了奖励巴亚和比布喜卖力地宣扬神女之事,许多鱼抽出一小点魏家家资,分给涧西部和木霁部。 许多鱼没打算将许诺的一成家资一次性全部交付。 穷人乍富,要么会管不住自己的财富,要么会容易滋生与实力不匹配的野心。 故而,许多鱼会一点点地完成自己的承诺。 但是,就这一点点,都足以让三个部族红了眼眶! “寨主,这,这么多粮食全是给我们的?!” “寨主,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神女!这绝对是神女!” “有了这些粮食,我们这个冬天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 “我一顿饭要吃两碗,不,三碗栗米粥!” 涧西部的人疯狂地大叫着,奔向延绵不绝的运粮队! 木霁部的人朝峭壁扔下一根根枯藤,顺着枯藤落到半山腰,灵活如猴子,在树林中跳跃。 他们大声叫着,喊着,笑着。 “粮食!我们有粮了!” “兄弟!” “神女!” 被两个部落动静吸引注意的老挖部,纷纷跑来看热闹。 不看就还好,一看酸掉牙。 “都是兄弟,神女怎生就眷顾涧西部和木霁部?” “我们寨子也缺粮呢。” “他们估计都能吃到吐吧。” 热列托的眼睛通红,羡慕哟。巴亚和比布喜为何运气这般好? 不行,得早点傍上神女的大腿! 热列托暗自下定决心。 许多鱼给两个部落送粮之事,在九龙山中越传越夸张。 “涧西部与木霁部最早侍奉神女,神女感其诚,送粮数车。” “神女为涧西部和木霁部,赐下一座粮山。” “神女为涧西部赐下盐井,井里有取之无尽的盐。为涧西部赐下编藤法,日日有粮吃。” “神女会厚待追随之人,诅咒不信之人。” …… 许多鱼听说此事后,不得不佩服谣言的功力,无论是哪个民族的人,想象力都颇为丰富。 胡非子端着一碗人参汤,慢悠悠踱到许多鱼身边,俯身一看:“女君,你画的这是何物?” “都江堰。” 胡非子仔细端详片刻,只见一条河流被从一鱼嘴隔成两部分。 许多鱼指着鱼嘴介绍道:“这是鱼嘴分水堤,能将上游奔流的江水一分为二。外江沿岷江河顺流而下,内江流入宝瓶口。” “由于内江窄而深,外江宽而浅。枯水季节时水位较低,则60%的江水流入河床低的内江,保证了成都平原的用水;而当洪水来临,由于水位较高,于是大部分江水从江面较宽的外江排走。” 胡非子看懂了,惊呼道:“因势利导,化腐朽为神奇!都江堰若是建成,巴蜀将多出万亩良田,成天府之国!” 此时的天府之国多指中原地带,这也是秦国的主要产量区。 胡非子做出这么高的评价,可见是相当看好都江堰的效果。 胡非子拉住许多鱼的双手,激动不已:“莫非钜子,真是神女?” 许多鱼尴尬地收回手,讪讪道:“非也。此非我之功,是李郡守所思。” 胡非子却是不信,只当许多鱼是为了报答李冰的恩情,这才将功劳安在李冰身上。 许多鱼微微叹口气,李冰治理好巴蜀之地,要花费数年。 自己实在是等不起,这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以后不管何人问起,许多鱼都会咬定这就是李冰之功。 许多鱼派人将这番设计,快马加鞭送到李冰手中。 早日建成都江堰,早点成就天府之国。 门外突然传来:“女君,有人前来拜访!” 第92章 邀请 许多鱼端坐在正首,认真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 他这次前来并没有穿上秦国的华服,而是穿着本族的盛装。 上半身是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半身为多褶宽脚长裤,头顶留与三寸长的一缕头发,这是显示神灵的方式,不能被外人触摸。 外面裹着长达丈余的黑色包头,耳朵上戴着一串贝壳磨成的耳珠,外披一层羊毛毡子。 许多鱼皱起眉头,大秦以黑色为尊,他这番装扮往小了说,是民族盛装,往大了说,就是在挑衅。 何况,九龙山的巴人更喜爱鲜艳亮丽的颜色,多用五彩鸟羽作装饰。 “拜见女郎。”他不卑不亢地行礼道,目光直勾勾定在许多鱼身上,十分无礼。 许多鱼放松身体,不再正襟危坐,反而伸展双腿,闲适地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勾勾画画。 胡非子眉心一跳,偏过头去,不再看许多鱼不符合礼法的动作。 沉默在屋内不断蔓延,明媚的阳光透过竹窗照射进屋内,为跪在地上的男子镀上一层金光。 硬挺俊秀的面庞,在金光中显得越发不似凡人。 年轻男子收回放肆的目光,微抿薄唇,自顾自地坐直身体。 “放肆!沙摩柯,女君可有叫你起身?!”胡非子双标地呵斥道。 沙摩柯并没被胡非子的怒喝吓到,反而自说自话:“女郎狡猾,散布流言,毁我根基。不知我的到来,是否也在女郎的意料之中?” “汉彝本是一家,毕摩来找我,是带着美酒美食,还是拿着刀箭而来?”许多鱼自然不会承认那是流言。 何况,那本就不是流言,在后世,本就有这种说法。 沙摩柯弯起嘴角,笑得平易近人:“既然是一家人,想必女郎是不会拒绝我的邀请?” “是何邀请?” “兄弟相聚,我们自是要禀告神明,大肆庆祝。”沙摩柯挑衅地看着许多鱼。 胡非子大声制止:“不可!” 沙摩柯似笑非笑:“女郎不敢?莫非,亲如一家,只是说说而已?” 胡非子焦急地冲许多鱼摇头,这沙摩柯分明心存不轨,万一在九龙山设下埋伏,王翦和黑豚再如何厉害,也鞭长莫及。 许多鱼与沙摩柯四眼相视,火花迸溅。 “当然,乐意之至。” 沙摩柯起身,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背对着阳光,声音冷如寒冰:“后日正午,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胡非子气得上蹿下跳,双手直打哆嗦:“钜子,沙摩柯定没安好心,您怎能以身犯险?” 许多鱼无奈地扶着胡非子坐下:“鹊曾殷切叮嘱,让你修身养心,戒骄戒躁。您莫要趁他外出防疫,便不听医嘱。下次再让他给您开药方,他可不会再加蜜糖。” 胡非子想到那一碗碗黑漆漆,黏糊糊的药汁,苦涩的味道记忆犹新。 胡非子老老实实坐好,手也不抖了:“防疫之事,至关重要。我无事,莫要劳烦鹊。” 许多鱼抿唇偷笑,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一山还有一山高。 “安全方面暂且无需担忧,只是应对沙摩柯的刁难,我还需准备不少物资。然,我政务繁忙,这物资之事,恐还需依靠您。”许多鱼装作苦恼道。 胡非子得意地翘起嘴角:“此等小事,交给我便是。” 为了后日的宴请之事,整个郡守府彻底忙开了。 黑豚和王翦,为了谁陪女君进山,谁留守郡守府,在练武场打了一架,可惜是平手。 最后,还是许多鱼一锤定音,让黑豚陪伴,王翦驻守。 为此,王翦连着两天没给许多鱼好脸色。 鉴于大部分商人被征走抗洪,还未归来,而女君和各大豪强世家的关系很微妙,胡非子拜托孟获和雅朵,走私人关系,弄来许多鱼想要之物。 “迟早有一日……”胡非子恨恨地盯着院门紧闭的各大豪强世家。 时间转瞬即逝,许多鱼等人出发了。 九龙山,群山环绕,越走进深山,越是多参天大树。 好在有比布喜和热烈托带路,众人这才得以在正午之前顺利抵达。 这是建造在山腰处的泥土屋聚集地,其中用石头垒成的高大石屋便是沙摩柯的居住所。 山脚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似一条银光腰带,蜿蜒缠绵。 沙摩柯的宴请是十分隆重的。 祭台之下,燃起五个火堆,火堆之上炙烤着小羊羔。 羊肉被烤得吱吱作响,虽然没有孜然和辣椒面,但只需要撒点粗盐,便是难得的美味。 油脂焦香,让人口舌生津。 即便是许多鱼,也不免往烤羊上多瞄几眼。 沙摩柯没多言,拿出一把匕首,割下最肥嫩的一块羊肉,放入许多鱼的木碗之中。 宴会随即开始。 这炙羊肉,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只有许多鱼等人,沙摩柯,三大寨主才有资格想用。 其他的人,闻着烤肉的香气,呼噜噜吞下栗米粥,一脸满足。 吃饱喝足之后,重头戏就要开始了。 沙摩柯站在祭台上:“上祭品!” 许多鱼掏出带来的水囊,喝了口水,压下胃里的食物。 来到战国时期十多年,许多鱼不习惯的地方有很多,其中最不习惯的就是祭祀。 祭天神,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祭先祖,祭天象,人鬼。 自周起,国家祭祀的血祭从人祭改为牲畜,世间大多将人祭作为残暴象征,被人所唾弃。 秦国就曾因为“三良殉葬”而衰落。 但是巴蜀之地,还是以人祭为主,大多数时用奴隶,偶尔也会用族人来血祭。 比如倒霉的热列托大儿子。 这次的祭品,就是他。 祭台之下的热列托,双目赤红,青筋直冒,恨不得将高高在上的沙摩柯撕碎。 “热列托违背至高神的意志,勾结秦人,惹怒至高神,降下洪灾,瘟疫。唯有献祭鲜血,才能获得至高神的原谅。”沙摩柯目光幽冷。 在场的所有人都望向许多鱼。 沙摩柯终于图穷匕见了。 秦女,你不是说你是神女吗?你不是说汉彝一家吗? 拿出你的本事来,用巫的方式,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眷之人。 第93章 斗法 黑豚闪至许多鱼身前,右手紧紧按在剑柄之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虽然女君梦中得神授,但那流言毕竟是流言,万一真惹怒他们的至高神,对女君不利…… 沙摩柯挑眉,居高临下道:“女郎,你有何话要说?” 热列托希冀地看向许多鱼,他是真心相信许多鱼就是传说中的神女。 “神女,求您救救我儿子。”热列托匍匐在许多鱼的脚下,泪流夹面。 不同于其他寨主选择联姻,热列托的第一任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在生子时难产去世。 这个大儿子是热列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 热列托早就把大儿子视为继承人培养,一旦大儿子死去,不光是情感上难以接受,同时也会给老挖部造成极大的动荡。 许多鱼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迈向高台:“至高神说,他要奴役人类。我们的先祖不愿意,躲过了洪水,至高神妥协了。如今,我的兄弟仍在困难中挣扎,我怎可袖手旁观?” “神女……” 台下的信众既期待,又彷徨。 沙摩柯站在原地,等着许多鱼与他面对面:“你执意与神作对?” 许多鱼笑道:“我们的神有很多,风神,雨神,树神。你怎么知道,你接收的就是至高神的旨意?” 沙摩柯的眼中泛起笑意,似乎是看到猎物终于跳到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沙摩柯昂起头,对着上天嗷呜嗷呜一顿吼,然后侧耳倾听一会后,对许多鱼肃穆道:“神说,他会赐予我力量,打败渎神者!” “火来!” 现场一片惊呼,只见沙摩柯的手掌心突然悬空冒出一个散发着蓝色的火焰。 沙摩柯的手指穿梭在火焰中,却丝毫不受伤。 不等沙摩柯得意,许多鱼的手掌心也出现一团一模一样的火焰。 沙摩柯面色铁青,与许多鱼对视一眼后,冷哼:“神赐予我制冰之法。” 沙摩柯祭出自己的拿手把戏,那就是召唤白雾,凝水为浮冰。 许多鱼险些笑出声,在夏季,用出这把戏还会比较震撼。 在大冬天的,还制冰,不冷吗? 不过没关系,许多鱼早有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多鱼制作的冰块比沙摩柯的更大,更快。 “果然,还是神女厉害。” “莫非毕摩真的领会错了神意?” “哎哟,可真冷。” 巴人们脑袋挨着脑袋,小声嘀咕道。 只是他们平时习惯大声说话,即便他们自以为是小声,还是被许多鱼和沙摩柯听得一清二楚。 沙摩柯没办法,决定出绝招,说道:“我能带你们进入神境。你们入神境后,自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大巫。” 啪! 许多鱼抽数缠在腰间的流星锤,眼疾手快地缠住沙摩柯的右手。 细小的锤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将沙摩柯的右手手腕击碎。 “啊!”沙摩柯捂住自己的手腕,痛苦哀嚎。 一小节竹筒自他手中坠落,不等落地,便被许多鱼一把捞住。 许多鱼没有拔开竹筒上的塞子,而是快步走到沙摩柯身边,将竹筒凑到沙摩柯鼻下。 “这就是见手青?你从南诏得来的?你与他们有何关系?” 沙摩柯屏气凝神,扭过头,离竹筒远一点。 “你也会害怕?你也知,闻太多见手青的粉末,有可能会致死?那你还敢给你的族人用?以前,你就是用这个糊弄巴人的?”许多鱼毫不犹豫地揭下沙摩柯的脸皮。 沙摩柯恶毒地剐一眼许多鱼,嘴里发出类似鸟声的尖利鸣叫。 霎时,只见数百人手持枪械,自山林中钻出。 沙摩柯冷笑:“女郎,你太过大意。你说汉彝是一家,便真是一家了?” 黑豚和守卫们纷纷拔出剑,连弩上弦,对准沙摩柯和众人。 黑豚:“沙摩柯,今日你胆敢对女君不利,你必要先死!” 沙摩柯义正言辞,视死如归道:“若我的死,能换渎神者死亡,让神明满意,我百死无憾!” 沙摩柯面朝三大寨主,似在说遗嘱:“我死后,毕摩之位交与阿辰。” 阿辰? 许多鱼的眸色变深,只知此人是沙摩柯的继任者,却从未见过此人。 即便是三大寨主,也未曾见过他。沙摩柯曾告诉三大寨主,等到需要阿辰出现时,他便会带着专属令牌出现。 木朗烈为难道:“可谁是阿辰?万一我们认错人……” 沙摩柯一哽,自己主动赴死是一码事,手下人迫不及待地想讨好阿辰又是另一回事。 “到时候,你们自是能分辨出来。” 见套不出更多的消息,许多鱼和三大寨主也不再装了。 数百人的箭头纷纷转向沙摩柯和他的追随者。 “你们?!”沙摩柯不敢置信地望着三大寨主,“你们是何时勾搭在一起的?” 热列托爬起来,挤开被制住的沙摩柯手下,颤抖着手解开自己儿子身上的绳索,流泪道:“我儿,你要记住神女的恩情,我们老挖部生生世世要侍奉神女。” “阿爹,我知道的!” 热列托拉着自己的儿子走回人群,在路过沙摩柯身侧时,猛地飞踹一脚。 沙摩柯被这一脚踹得生疼,黑色的上衣被留下一个黄色的大脚印。 “大胆!”沙摩柯气急,出现破音。 这一脚踢完,热列托身心舒畅,长久以来的束缚被骤然打破,这滋味美如升天。 热列托回身,朝沙摩柯狠狠唾一口浓痰:“有神女在,我还怕你不成?!” 黄绿色的浓痰,伴随着恶臭,自沙摩柯的脸庞滑落。 沙摩柯快疯了,自己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热列托,我诅咒你……” 不等沙摩柯说完,木朗烈紧跟着飞踹一脚:“我让你抢走我们部落的羊!那头母羊,是部落里新生崽子们的救命粮!” 想起那个冬日丧生的几条小生命,木朗烈气不打一处来,又踹好几脚。 有了两人的带头,卓木烈拎起木棍,对着沙摩柯一顿劈头盖脸地打:“我让你抢走我婆娘!你抢走她,倒是好好待她呀!你还逼死她!” “你还我儿命来!” “还我家的田!” …… 第94章 夺取 沙摩柯被众人殴打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哪还有往日的威严神秘? 沙摩柯嘴里在不停地咒骂:“至高神不会放过你们的!瘟疫,饥饿,死亡会随时降临……” 回应沙摩柯的却是密如急雨的拳头。 以前,大家听到这番诅咒便会胆战兢兢,乞求毕摩举办献祭,获得至高神的原谅。 但是,沙摩柯被神女打败了! 汉族兄弟派来神女,神女会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就像涧西部,木霁部那般的好日子…… 许多鱼神色平静地站在祭台之上,望着底下众人群殴沙摩柯,甚至连寨子中地位最低,赤裸着身体的奴隶,都敢上前踹两脚。 曾经的苦难似乎全部归咎于沙摩柯身上,是他给大家带来灾殃。 只有打败他,才能拥有新的开始。 “女君,原来您早有计划。”黑豚崇拜地望着许多鱼的身影,山风吹起她的宽袖,黑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随行的墨家子们同样是心潮澎湃地环卫在钜子身边,眼神狂热,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九龙山尽在钜子掌握之中! 这一场压迫者与被压迫者的角色转换,以沙摩柯的奄奄一息落幕。 “神女,沙摩柯罪孽滔天,岂能轻易地放过他?何不如,先留他一命,将他悬挂于市集之上,让有仇者报仇,有冤者报冤?”热列托恨恨地提议道。 沙摩柯嚅动嘴唇,但声音细不可闻:“杀,杀了我……” 离沙摩柯最近的卓木烈目不斜视,权当没听到。 许多鱼深深地看一眼热列托。 对于沙摩柯而言,被捆于高杆之上,任他一直看不起的卑贱之人指指点点,甚至拳脚相向,这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惩罚。 但这对于许多鱼而言,确实是个好主意。 今日的宴请,主要是由三大部落参加,其余九龙山的小部落是没资格参与的。 但涧西部市集,是九龙山最重要的消息汇集地。 即便有小部落因为太过贫困,买不起东西,但为了不错过大秦和沙摩柯的动态,也会咬紧牙关派人前来打探。 一旦,沙摩柯被绑于市集之上,不出半旬,九龙山各处都会知道神女获胜! 而且,还能以沙摩柯为诱饵,钓出他的隐藏势力,来一次围点打援! “求神女大发慈悲,允我们报仇!” “求神女首肯,我儿未归,他同沙摩柯亦有仇!” “求神女!” 众人跪地叩拜,异口同声地请求。 刚开始是用的巴语,但在热列托的引导下,学会了秦语中的神女两字。 “神女……” 黑豚和墨家子们激动得满脸通红,这种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让他们与荣有幸焉。 “善!”许多鱼等到山谷中尽是众人的恳求声后,这才允许。 “神女万岁!” 巴人们载歌载舞,恍若在过库施(彝族年)。 在巴人们的簇拥下,许多鱼带着黑豚等人下山回府。 王翦早就率兵在山下等候,巴亚也带着族人们牢牢把住下山要道。 “女君!” “阿妹!” “神女!” 许多鱼远远便瞧见他们的身影,他们如猎豹一般,跳跃着出现在许多鱼面前。 许多鱼对着众人微微点头,随即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巴亚兄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热列托一把抱住巴亚,粗糙的手在巴亚的外袍上摸了摸。 这滑顺的触感,比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的皮肤还要光滑。 热列托简直化身柠檬精,要酸死了。 巴亚被猛地抱住,肌肉霎时绷紧,条件反射地想要去拔刀,但听到热列托的话后,心中升起莫名的骄傲和自豪。 “热列托兄弟!只要你好好配合阿妹,听神女的话,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呀!” 热列托想到自己部落中的油桐树,心中一片火热。 热列托转向许多鱼,期期艾艾地问:“神女,我们什么时候去祭拜油桐树神?” 油桐树神? 许多鱼诡异地看了一眼热列托,只见他表情真挚,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祭拜。 “热列托,你们有杉树神,柏树神,何时多了一个油桐树神?”巴亚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问。 与九龙山当邻居多年,巴亚对他们的信仰多少是有点了解的,毕竟一到祭祀的大日子,就会起各种纷争。 祭祀需要血祭,要奴隶,最开始老挖部总爱借道木霁部,下山打涧西部,但两个部落打架的实力差不多,谁也不能把对方灭了。 于是老挖部就盯上周边的小部落,一旦打败小部落,部落人就会沦为奴隶。 热列托没好气地翻白眼:“山有山神,河有河神,云有云神。汉人每个方位,还有专属的神。为何油桐树就不能有神?” 巴亚一梗,一时间无言以对。 许多鱼打圆场:“过几日,老挖部,卓木部,木朗部一同祭祀。” 热列托这才满意地闭上嘴。 巴亚作为东道主,十分大方地拿出存粮招待众人。 这次做的是肉粥。 将栗米熬煮得软烂,里面再切上咸肉丝,米香混合着肉香,让人香掉舌头。 热列托咕咚喝了一大口:“巴亚兄弟,你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大冬日的,都能喝上栗米粥。” 九龙山多是山区,巴人想学秦人种植粮食,但好不容易弄到的种子,随意播撒下去,禾苗长得还没杂草高且密。 好不容易种出来一点点,还没等收获,便被鸟雀食干净。 故而,巴人还是以渔猎为主。 巴亚得意不已,忍不住炫耀道:“九龙山归于阿妹手中,以后市集会愈发热闹,我们涧西部说不定会成为九龙山最大的部落。” 热列托犹如被针扎的刺猬,竖起浑身尖刺:“我们热列托部多油桐树,在神女的带领下,我们会出产桐油。比布喜,届时,我们又是最亲密的伙伴。” “善。”比布喜也瞧不惯巴亚小人得志的模样,这莽夫,无非是运气比大家好一点点罢了。 比布喜似乎还觉得刺激不够大,继续说道:“木朗部有铜矿,卓木部有盐井。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巴亚瞬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以后还得对市集更上心才行。 许多鱼坐在上首,不插一言,默默地干饭。这咸肉用的是矿井盐腌制而成,比起后世的精盐,口感差了许多,日后有条件了再改进。 第95章 二顾 与许多鱼同感的则是远在咸阳王宫的秦王。 秦王年过六十,味觉钝化,膳食喜爱软烂重盐。 许多鱼凿井制盐的第一锅盐,翻山越岭,耗时多日之后,终于被端上秦王的餐桌。 “这盐,不过如此。”秦王有点失望,口感不如饴盐,产量也未曾有太大惊喜。 秦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女郎忽悠了? 五大夫的爵位,就这样轻易许出去,许是太过冲动? 与秦王共同用膳的应候范雎,添油加醋道:“这女郎还是年轻气盛,爱夸海口。大王何不召回她,训斥一番?” 秦王迟疑,一国之君和一稚龄女郎斤斤计较,有失体面。 “蔡泽,你如何看?”秦王决定问问蔡泽的意见。 蔡泽是秦王和范雎心照不宣的秦相候选人,常常随侍左右。 尤其是上次秦王命蔡泽同公子政多联系,蔡泽没有闭门不出,也没有一心一意为公子政办事,反而进退颇有章法,让秦王心中很是熨帖。 年老的君王,大多都是如此。既希望江山后继有人,又恐惧朝臣弃自己而去。 蔡泽的表现就极好,一心以君王为重。 “大王,您当日曾许诺许多鱼,给其三年时间。如今,一年未满,便将其召回……”蔡泽满心满眼地为秦王打算。 应候范雎却将矛头对准蔡泽:“蔡泽,你莫非还在惦念旧主?” 随着秦王愈发器重蔡泽,蔡泽同范雎的关系,也不似最初般和谐。 蔡泽低头,恭敬道:“大王明鉴。” 秦王无奈地瞥一眼范雎,自己的这个好友哪哪都好,惊才绝艳,与自己志气相投,唯独就一点不好——心眼小。 那女郎虽是白起的弟子,但也是自己留下的后手,如有万一,她未来是要接管一部分白起的势力的。 凭她对公子政的一片痴心,那些势力不就是嫁妆?终归是要回到王室手中的。 “报!有战报,秦五校阵亡!” 秦王接过战报一看,气得浑身打哆嗦。 每校领军800人,五校就是4000人!关键是,邯郸城仍旧固若金汤! 范雎心中一喜,想要推荐自己的恩人郑安平,只是还不等范雎说出口,秦王便摆架武安君府。 豪华的安车,行进在咸阳宽阔的石板路上。 行人们纷纷跪拜,马车门则靠边避让,马车里的官员们走出来,跪拜。 安车是秦王豪华的座驾之一。如衣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之媪椋车也。 大王是要往哪里去?哦,那边是武安君府。 冰冷的寝室内,秦王同白起面面相对。 屋中寒冷,秦王没有松开大麾,年纪大了,火力不旺,身体畏寒。 “武安君,你既已病愈,便重掌主帅之位。” 白起看了看拽紧大麾的秦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单衣,心中叹气,这病是装不下去了。 “大王,我已老朽了,不适合再上战场。” 老朽?七十多岁,冬日仍可着单衣的白起,自称老朽。那六十多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自己,是不是也该退位让贤? 秦王紧紧皱眉,逆鳞被白起猛然一刺,险些转身就要走:“武安君,为何畏惧邯郸至此?” 白起知道自己又惹怒了秦王,不得不据实以告:“非畏惧邯郸。而是,此时非战之机。” “当日,你为何能破楚,今日,却不能破赵?” 白起:“当初,楚国内部腐化,良臣被斥,百姓离心,城池不俢,守备无力。而秦国将士一心,士气如虹,这才得以成功。” 秦王阴恻恻地问:“你在怨怼?” “臣不敢。赵王礼贤下士,赵臣对勇士毕恭毕敬,平原君之辈散尽家财,编妻妾入伍。赵国臣民一心,上下同力。此时出兵,必不能克!” 秦王愤而起身,火冒三丈:“武安君若非以为军中无人耶?!” 随即,秦王下令,改派长平之战的副帅王龁接替王陵,增兵十万,继续猛攻邯郸。 待秦王走后,赵政才从庖厨中走出,手里还端着一盘炙肉。 “公子政,欲收买人心乎?”白起抓起盘中的炙肉,塞入口中,大口咀嚼。 赵政没理会白起的戏谑,反而皱眉问道:“大王二顾府上,武安君为何偏偏不肯接过帅位?” “此战必败无疑,一旦我们出兵无功,诸侯就要趁火打劫,派来援兵。此时伐赵,我只见其害,未见其利。”白起阴沉着脸,一口一块炙肉。 “就因必败,故而不出征?”赵政激将道,“武安君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人?” 白起挥手,两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突然出现,架起赵政就要往外扔。 “我自己走!”赵政挣扎道。 自己可是堂堂公子政,被秦王看重的王位有力竞争者,就这样被扔出门去,不要面子的吗? 壮汉撇一眼白起的眼色,这才松开公子政。 白起:“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当我是为了你吗?无非是替多鱼尽孝罢了。”赵政揉揉红肿的胳膊,这两大汉的双手就像铁钳一般,夹得生疼。 赵政抿唇,看来每日的晨练还需加码,竟然连普通亲卫都打不过,谈何大业? 赵政一出门,就钻进一辆并不起眼的驴车里。 蔡泽正坐在车里:“无功而返?” 赵政收敛起方才气急败坏的神色,声音清冷:“冥顽不灵。” 蔡泽微微叹气:“武安君这是认定,秦王不会拿他如何啊。” 赵政倒是理解白起的想法:“武安君是秦军的定海神针,他的不败神话,一日不破,秦军便军心不乱。纵使历经一两场战败,亦能很快卷土重来。” “武安君拒不出战,又失王心,武将集团势微。”蔡泽是不想看到这个场面的。 以白起为代表的武将集团,和以范雎为首的秦相集团,势不两立。 一旦武将势微,范雎势大,这对蔡泽极为不利。 现在范雎看蔡泽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迟早会对蔡泽下手。 赵政心中也很忧虑,范雎是倾向于支持成蛟的。 多鱼当初的计划是让白起于危难之际,重掌帅印,力压秦相集团,为两人谋取生存空间。 但局势变化太快,她自荐去巴蜀,而自己被秦王推至台前,白起更是不按常理出牌,拒不出战。 多鱼她会如何选择?自己又该如何做? 第96章 邀请 “女君,女君,快来呀!”雅朵身着隆重的服装,在郡守府焦急等待着。 李冰打着哈欠,整理好衣袍,对许多鱼道:“让李二陪你去,我便不去了。身体困乏得紧。” 河堤修好之后,被征徭役的商人和平民们陆陆续续地被放回来,府城中再次热闹起来。 李冰是最后一波回来的,他等到洪水退去后,才放心归来。 这是归来的第三天,许是神经紧绷之后猛然放松,李冰这三日,不见外人,只在寝屋中昏睡。 许多鱼关切地问道:“李叔父,要不让鹊给您看看?” 李冰摆摆手:“无事,防疫刻不容缓,勿要去打扰他。” 李冰拢住寝衣,打着哈欠,慢悠悠回房去了。 “鱼妹,走吧。让阿翁好好休憩几日,过段时日,阿翁就该去组织建都江堰之事了。”李二跟着阿翁走南闯北,原本白嫩的美男子,风餐露宿之下,竟多了些许成熟刚毅。 鱼妹? 这么乡气的名字,当年廉符也曾经这么叫过。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是否跟在师傅身边守城? 许多鱼愣神。 “还是鱼妹厉害!鱼嘴设计简直是神来之笔!阿翁接到你的传信后,不眠不休研究了整整两天两夜!对你的设计,赞不绝口。” 李二受李冰的影响,对建水利十分感兴趣。因而,对能设计出都江堰的许多鱼,佩服不已。 许多鱼难得地羞红了脸:“非我之功,多亏李叔父的提点,曾听李叔父说起过。” 哎呦,这种心情谁能懂? 李二递给许多鱼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放心,我不会戳穿你的眼神。 许多鱼卒。 雅朵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许多鱼,一把搂住许多鱼的胳膊,嘟起红润的嘴唇,娇嗔道:“姑姑,您出门得太慢了些。今日是库施呢!阿爸他们都先去九龙山了。” 库施,彝族的新年。 雅朵从小就爱在这一天,爬上山顶,看着九龙山燃起的蜿蜒火龙,闻着漫山飘的烤肉香,倾听响彻山谷的歌声吟唱。 每每这时,雅朵就想去山里面,看看这群人是怎么过库施的。 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库施怎么会在11月份?”李二困惑道,明明在来巴蜀之前,听人说起是在12月份啊。 许多鱼见准备的年礼已装车,便准备出发:“各地过库施的时间不一致,大部分都在冬至前后。九龙山历年来都是在11月份。出发!” 许多鱼邀请雅朵同乘一马,却没想到雅朵笑嘻嘻拒绝了:“姑姑,我还要等个朋友。” 朋友? 这次雅朵能被邀请参与库施,那是沾了巴亚的光。 什么重要的朋友,能让雅朵在这重要的节日,邀请同去? “雅朵!女君!”孟获穿上自己最好的冬袄,快步跑过来。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雅朵,好像全世界只剩雅朵一人。 年轻男女,笑着对视,笑着笑着,两个人像红透的熟虾。 许多鱼再如何迟钝,也看出来了:“你俩是一对?何时看上眼的?阿兄可知道?” 雅朵和孟获僵在原地,眼神乱飞。 李二拉住许多鱼的衣袖,凑到耳边,轻声道:“鱼妹,他们害羞了。” “这有何可害羞的?男欢女爱,人之性也。”许多鱼诧异不已,战国时期在情爱上,限制并不严格。 《诗经》里面就有不少情歌,至于巴人,那就更开放了。 雅朵挺起胸脯,耳朵红红的,大声对孟获说:“孟获,我欢喜你,你可欢喜我?” 哇哦! 路过的秦人,纷纷驻足,眼睛布灵布灵地八卦这一幕。 这靓丽的女子,在示爱? 孟获只觉得自己仿若在做梦,自己心爱的女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自己求爱! 但孟获又很惶恐,雅朵虽然只是一个小部落之女,但她明显是下一任寨主,是女君的侄女…… “你这郎君,还在犹豫甚?欢不欢喜,一句话的事!” “扭扭捏捏,忒不大方!” “连人家小娘子都不如!” “女郎,你瞧我如何?我比他高,比他壮!”有男子眼红地想要当面撬墙角。 这美丽又大方的女子,谁不爱哟? 孟获顿时急了,磕磕巴巴道:“我自是欢喜的。但,但我父母双亡。” “那更好,你可以入赘我们寨子。以后我阿爸就是你阿爸。”雅朵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孟获:“我身无长物。” 说起来真是惭愧,他走商多年,所有的积蓄都在那一罐盐上。当初他没要钱,只要了一份工作,一份机遇。 女君不是吝啬之人,没少给工钱。 只是孟获每月吃穿住行,偶尔还要接济朋友,故而,总存不下钱。 雅朵:“无事,我可以不要聘礼。” 人都骗到寨子里了,还要何聘礼? 孟获:“那我们今日一同去拜见咱爸?” 雅朵尖叫一声,飞扑到孟获怀中。 周围响起一阵叫好。 那边小情侣在众人的祝福下,同乘一骑,准备去见老丈人。 为何是今日?自然是因为在九龙山过库施,就算巴亚心中再如何不愿意,也会控制住自己,不发生血案。 这头,系统开始在许多鱼脑海哔哔:“瞧瞧人家这进展,比你和赵政认识的晚,人家都要成亲了。说不定,明年还会抱个胖小子!” 系统肠子都快要悔青,当初若是绑定的雅朵,说不定早就霸王硬上弓,三年抱俩。 不像许多鱼这个坑货,越混越回去,好好的青梅竹马,变成异地恋! 许多鱼在脑海中只回了一句:“我们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系统,圆润地自闭了。 库施有三天,头夜叫“觉罗基”,过年第一天叫“库斯”,第二天叫“朵博”,第三天叫“阿普机”。 在头夜,全家团聚,富裕的人家会杀牲畜,庆贺当年人丁兴旺,来年吉祥安康等事宜。 第一天,主要任务是祭祖。早晨鸡叫以后,全村就要宰杀牲畜,牲畜要从同村同寨年长或德高望重的人家开始,依次序宰杀。 若村寨里住有毕摩,要先杀他们家的过牲畜,然后再按辈分排列杀牲次序。 许多鱼作为神女,自然是被邀请参加库斯的。 第97章 库施 “神女!” 许多鱼的到来彻底点燃过节的气氛。 人人都兴奋地围着许多鱼,请求赐福。甚至有人抱着新出生的婴儿,想要去触碰许多鱼的衣角。 许多鱼笑呵呵地任由巴人抚摸自己的大麾:“我听闻,咱们有杀牲畜的习惯。便特意带来四头野猪,四头肥羊。” 哇哦! 人群被许多鱼身后被捆绑住的肥硕牲畜吸引了注意力。 热列托激动地搓搓手:“神女,我们真没想到……” 许多鱼的行为,真的出乎众人意料。 热列托等头人都打算从自己家出牲畜,过今年的库斯。 神女毕竟是秦人,不了解风俗委实正常。 何况,就算是沙摩柯当毕摩的时候,也不过出四只野兔罢了,哪有神女这般大方? 因为九龙山没有许多鱼的住处,众人便主动让出祭台。 在祭台前烧一堆火,许多鱼在火中放两个红色的干果子,意在吓跑妖魔鬼怪,熏撵凶祸。 许多鱼斟一杯酒放在祭台之上,敬天地,然后各斟一杯酒敬杀猪羊的小伙子们,以示尊重。 许多鱼:“小伙子们,抓!” 于是小伙子们蜂拥而上,将松绑的野猪和肥羊压倒在地。 杀猪时,也是有讲究的,要调转猪头向东宰杀。 许多鱼接过已经被收拾好的胆、胰、尿包,开始用其占卜吉凶。 若猪胆饱满、色泽好,胰平展,无缺陷,尿包丰满为吉祥,预示来年人畜兴旺,家人安康,粮食丰收。 同时分“舍富”、“舍民”两餐进餐。 “舍富”主要是祭奠祖先,取猪肾、肝、舌、胰与荞粑一同煮熟,敬奉先祖。 “舍民”是全家人集体餐。因为许多鱼身份特殊,这全家自然是指的所有参与者。 即便每人只分了一小块肉,有的甚至只喝到一点点肉汤,但这可是神女赐福啊!是祭告过上天的! 所有人都十分珍惜地吃完那一点点东西。 在狂欢一整夜后,第二日的朵博,按照习俗,早晨鸡叫,主人就要起床做心肺三鲜汤,即将心肺捣烂,放入水中,加蘑菇、干笋等,做成三鲜汤。 许多鱼的厨艺是做不好这个的,当然,九龙山的人也不可能让她做这些。 还未等许多鱼从宿醉中醒来,热列托的第二任媳妇便带领寨中多福的妇女们,早早地将三鲜汤熬好。 这些汤,分量很少,只能分给许多鱼和寨主们。 许多鱼喝下肚,虽然有干笋和蘑菇,盐的调味,但没有葱姜蒜,这汤还是血腥气浓重。 “神女,接下来是社日仪式,您只需要看着就行。”热列托和比布喜殷勤地为许多鱼介绍接下来的活动。 比布喜欢喜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不管许多鱼是不是在作秀,但她的态度摆出来了,她尊重巴人的文化和习俗,她真的只想带领众人走向更美好的生活。 许多鱼兴致勃勃地参与每一项活动。 社日就是由妇女们组织全村孩子祭果树。 每个儿童要带一碗粮食,或者一束干花,选一棵长势丰茂的果树,由一孩子上树,扮树神。 众孩子在一妇女的带领下祈求树神要多结果子,保佑孩子们健康成长等,然后将孩子们带来的东西放在树丫上或树皮之中。 社日结束后是拜年。 数十人为一组,挨家挨户拜年送福。 拜年队伍为主人唱贺新年歌,跳舞、摔跤、跳锅庄等。 富裕的主人家会拿出吃食,贫困的人家则会端上热水。 是的,在许多鱼孜孜不倦的派人宣传之下,喝热水更健康的理念深入人心。 但凡有条件的,都会将水烧热,没条件的家里,就会将水静置三天。 “热列托,木朗烈,卓木沙,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一起在神女手下办事。干一杯!”巴亚豪气地将猴儿酒一饮而尽。 巴亚第一次被邀请参加库施,自是不能落面子,便带来了三罐猴儿酒。 一下子去掉一半的库存,巴亚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闻到猴儿酒的香气,三大寨主那还能忍得住?不多一会,便称兄道弟起来。 热列托酒量浅,第一个喝醉。 他端着空木碗,踉踉跄跄地走到许多鱼面前:“江河里流淌的是我的感激,云朵上飘荡的是我的真心,女君,我们老挖部,誓死追随您!” 许多鱼笑着和他干一杯。 木朗烈挤开热列托,哐当一下跪在许多鱼面前:“我笨嘴笨舌,说话没有热列托好听。但只要您能带我们过上好日子,我和寨中孩儿的命,都交给您!” 这话说得实在,对于年过半百的寨主而言,感情信仰都是虚的,利益才是最真的。 “善!”许多鱼同样跟他干了一杯。 卓木沙是三大寨主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轻易不冒头,却在寨中威信十足。 卓木沙一句话都没说,就是对着许多鱼连灌三杯酒。 许多鱼自是回敬。 巴亚在一旁咧嘴笑,瞧,这是我阿妹!当初结拜时,大家都笑话自己。现在,谁不羡慕自己? 不过,很快巴亚就笑不出来了。 “你们这是作甚?”巴亚阴沉着脸,看着自己的宝贝独女牵着一个男子的手,娇羞地走到自己面前。 雅朵红扑扑的脸蛋在火光照耀下,格外诱人。 “阿爸,这是我相中的男人。” 巴亚蹭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可恶的男子:“谁?他?没我高,没我壮,凭甚娶我女?!” 雅朵不服气:“阿爸不讲理,有几个男人能比你高?” 打击来得太突然,巴亚接受不能。 周边还有几个凑热闹的。 “这貌似是秦人。” “嫁给秦人?啧啧啧。” 虽然说是一家人,但对还是奴隶社会的巴人而言,血统纯正还是很重要的。 可以和秦人交易,混居,但是通婚…… 巴亚好难过,一个大壮汉蜷缩成一团,默默地抹眼泪。 就连许多鱼都有些于心不忍。 巴亚倒不是嫌弃秦人女婿,只是一想到自家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就要被人叼走了,哇……好虐! “阿爸,孟获他同意入赘!” “是的,阿爸。”孟获狂点头。 入赘?! 巴亚不哭了:“后日,你们便把婚礼给办了!” 许多鱼…… 第98章 孟获 巴亚喜得佳婿,参加完库施之后,连夜回寨子准备新房。 因孟获没有亲眷,孤身一人,许多鱼作为他的女君,自是一力承担起男方长辈之责。 婚礼简单,又不失热闹。 唱歌,跳舞,美酒,美食。 涧西部日渐富裕,雅朵和孟获都收到不少新婚贺仪。 “女君,我有事相求。”新婚第三日,孟获便上郡守府拦住许多鱼。 许多鱼收回要往外踏出的脚步,惊诧孟获不在温柔乡呆着,竟然来找自己:“阿兄为难你了?” 思来想去,貌似只有这个可能。 孟获连连摇头:“岳丈对我极好。是我,身为男子,想承担起养家重任。” “你想提涨薪?”这可是第一个敢找自己提涨工资的人,许多鱼新奇极了。 孟获通红着脸,说道:“不是。女君优待我,我不胜感激。只是,我能力不足,难以担此重任。” 许多鱼确实没亏待孟获。 孟获最开始的任务是教雅朵秦语和秦朝常识,后来,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孟获的学生多了十几位。 这些学生均是涧西部大巫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分聪明伶俐,很快便将秦语学了个七七八八。 但许多鱼还是一直给孟获开工资。 “雅朵和学生们都很聪慧,我实在教无可教,不欲耽误女君和他们。”孟获羞愧地说道。 他不过一普通走商,因是巴人和秦人的结晶,仗着那一罐盐的情分,争取到这份好工作。 但他不曾接受过名师教导,便是那几个字,都是走南闯北时偷学的。 雅朵和涧西部的少年,是来学习汉族文化的,以便日后建设部族。 这与女君不谋而合,女君欲通过文化和利益加强秦人和巴人的联系。 许多鱼没多做挽留:“你欲做何营生?” 孟获扬起笑脸,普通的五官瞬时绽放自信耀眼的光芒:“我想继续走商。” “巴蜀之地,分为巴地和蜀地。蜀地受大秦影响较深,虽有世家豪强盘踞,但经女君调理后,无法掀起大浪。” “巴地却被豪强视为国中国,世家有不少强力武装,若置之不理,必定后患无穷!” 许多鱼望着侃侃而谈的孟获,这一番话,不知在他心中反复练习了多久。 但这样充满干劲的草根少年,确实能吸引崇拜英雄的少女倾慕。 而少年,也愿意为爱人,努力去成为真正的英雄。 “你欲组建商队,来往巴蜀?”许多鱼问道。 孟获目光专注,心思全在未来的宏图上,一时忘记了恭谨:“当然不!一个小商人如何有资格跟巴地豪强对话?去也白送。我欲和女君一起组建商队,取代蜀地豪强!” 蜀地最大的豪强魏家,已经被许多鱼斩尽杀绝。 其他世家豪强明面上不敢同许多鱼作对,只敢耍些小动作。 但孟获要的就是表面上的公平,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坚信自己能成为巴蜀最大的商人!就像秦国的吕不韦一样。 许多鱼并未被打动,反而意味深长道:“一起?”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孟获重获理智:“不,是替女君跑商!” 孟获恨不得狠抽自己一巴掌。 娶得美妻就敢得意忘形了?当初吕不韦豪富,救秦异人于危难,出钱出人还同生共死,这才有了奇货可居。 而自己,要啥啥没有,竟敢凭一张嘴就想和女君谈合作,好大的胆子! 孟获浑身冒冷汗,情不自禁地发出牙齿碰牙齿的嘚嘚声。 许多鱼晾了他一会,这才给一颗甜枣:“在掌握蜀地商道之前,薪资不变。掌握一半蜀地商道,给你半成分润。掌握全部蜀地商道,许你一成。拿下巴地商道,许你一成半。” 孟获猛然抬起头,兴奋且感激地望向女君。 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激励方式! “商队不可能交与你一人,我会派出副手,你不可擅专。”许多鱼小小敲打。 至于会明里暗里安插多少人,两人都没深说。 孟获豪情万丈,这世上,还有哪位贵族能交付一个平民如此深厚的信重?! 贵族最爱的就是过河拆桥,杀肥羊。 等孟获赚取大量财富后,再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抄家,这才是常态。 “喏!”孟获大喊一声,强忍着内心激动,有条不紊地退下。 只是一到大门口,就开始策马狂奔,唯有凛冽的寒风,才能让自己火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孟获这厮怎么了?”黑豚闪躲开飞奔的骏马,不解道。 王翦摸摸自己的鬓角,意有所指道:“少年血气方刚,加上新婚燕尔,许是着急回去见美娇娘。” 黑豚对此很瞧不上眼:“男子大丈夫,怎可沉溺于此?” 王翦凑到黑豚耳边,坏笑道:“黑豚,你成亲与否?来巴蜀这么久,没找个女人服侍?” 黑豚皮肤黝黑,看不清神色,只是耳尖滚烫发红:“天下未平,壮志未酬,何以成家?” 王翦怪叫道:“不会吧,黑豚,你已加冠,竟然还未成亲?!” 一般男子成亲,加冠之后,才视作成年人。 黑豚这家伙…… 王翦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黑豚恼羞成怒道:“不与你浑说!谁跟你一般……” 王翦丝毫不以为耻:“男欢女爱,你情我愿。静娘温柔贤淑,解我忧思,我许她安稳太平。有何不可?” 黑豚大步迈进郡守府,去被王翦挡住。 王翦戏谑道:“静娘有好几个姐妹,珠圆玉润,精灵古怪,弱柳扶风,你中意哪款?兄长带你去长长见识?” 黑豚耷拉着脸,推开王翦,在去找许多鱼之前,还特意洗漱一番,不想沾惹王翦身上的脂粉味,免得熏到女君。 许多鱼见黑豚长发未干,仍在滴答水,叮嘱道:“把头发擦干了再来,免得患上偏头痛。” “无碍。”黑豚犹如一尊石像,守候在许多鱼身后,任由水珠浸湿自己的后背。 “何人惹你了?”许多鱼低头处理政务,李冰昨日便带着李二,出发去都江堰勘探,留下一大堆未处理的政务。 “王翦!” 第99章 静娘 听完黑豚的告状,许多鱼辛苦忍笑:“回头,我就说说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怎可如此调笑你?” “女君!”黑豚不满道。 眼见黑豚挂不住脸,许多鱼赶紧安抚道:“黑豚,你可有心仪之人?只要不是他人之妻,我愿为你说媒。” 堂堂女君,为下属去说媒,可以说是很大的荣耀了。 黑豚闷声闷气道:“我真不想成亲。一个人自在惯了,我只想辅助女君!” 许多鱼打量一番,黑豚不似作假。 这是许多鱼来战国后,见到的第一个不婚主义者。罢了,随他吧。 “王翦又是何情况?静娘是何人?” 王翦是白起看好并培养的后起之秀,自己明明记得他已成亲。 而且,他敬重发妻,他岳丈家也很有势力。 虽说,男子出门在外,寂寞之时,纳一两房侍妾是寻常之事,但小心谨慎为上。 王翦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眼见邯郸之战即将进入转折点,王翦万万不可在阴沟里翻船。 黑豚:“静娘是娼妓,被客人为难之时,为王翦所救。” 许多鱼…… 这熟悉的剧情,莫不是在自导自演? 民生多艰,贞洁不重要,一妻多夫的事屡见不鲜。 更有甚者,会让妻女行此事养活家里。 许多鱼虽然看不惯此事,但真的下令禁止的话,不知有多少女人会没了活路。 而且,自从管仲子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之后,各国对青楼也是比较支持的。 但是…… “青楼为何人经营?”许多鱼因不想赚女子的卖身钱,故而一直没仿设青楼。 但自己不想赚的钱,竟然有人敢私底下赚? 黑豚眨眨迷茫的双眼:“吾未曾去过,不知诶。” “走,随我去找王翦!”许多鱼换上一身公子哥的装扮,便去找王翦。 王翦看着两人,忍不住嘲笑道:“黑豚,何必视温柔乡为龙潭虎穴?竟让女君陪你同去。” 许多鱼斜楞王翦:“你明知黑豚面皮薄,还取笑他。” 王翦哈哈大笑:“毛头小伙,还不知女人的好。” 许多鱼不动声色问道:“静娘就那般好,让你背着夫人,日日流连?” 王翦没把许多鱼当寻常女子,这次私访,更是没个正形。 王翦把胳膊搭在许多鱼的肩膀上,商量道:“女君,静娘之事,你万万不可跟我夫人说。” 黑豚看不惯,一把将王翦的胳膊挥开:“不得无礼!” 王翦并不在意,反而一颗直男心,似乎被猫爪轻飘飘地挠,心痒难耐:“女君,前方便是了!” 这是一座精致的竹院。 黄色的一人高土墙,将院落牢牢圈住,挺拔的竹树从院内探出头来,在风中招摇。 微风拂面,浓郁的脂粉香气飘过院子,在巷子中萦绕。 王翦深深吸口气,表情迷醉。 他整理好衣袍,在木板门上敲三下:“静娘,是我。” 门吱呀一声,从里向外打开。 一婀娜多姿,肤白貌美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声如莺啼:“郎君。” 黑豚听到这一声三转的呼唤,恶寒地抖了抖。 反倒是王翦十分受用,他一把拦住女子的纤腰,自顾自地走入院中:“把你的好姐妹一起叫上,万一被我这弟弟看上眼,你姐妹的好日子就来了。” 许多鱼瞥了王翦好几眼,这家伙在战场上宛若杀神,在练兵场亦是说一不二的铁血男儿,在美人面前,竟然化作绕指柔? “静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思念我?” “静娘,你可真是我的小心肝。” “你想要搬出去?看重哪座宅院,尽管同我提。” “我赠你的金簪,你可喜欢?” 王翦一见到静娘,就把自己的同仁和主君抛之脑后。 他低头伏小一番后,一把抱起静娘就要往寝屋走去。 静娘歉意地回头,看黑豚的眼神黏糊糊的,几乎能拉丝:“小郎君,你们稍后。我的妹妹们,马上就来。” 黑豚感觉全身似乎被蜘蛛网包裹住,向许多鱼求教:“她方才在作甚?” 许多鱼同情地看着王翦猴急的背影:“她在勾引你。” “!!!”黑豚目瞪口呆,玩得这么刺激吗?当着王翦的面,勾搭自己? 黑豚憋了半响,直到两颊通红,这才憋出一句话:“她不是好人。” 许多鱼的眼神充满兴味:“确实。” 更有趣的是,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出来,她不是个好人。 静娘的小姐妹们,虽不如她身姿曼妙,容貌天成,但各有韵味。 “郎君,小七为您作掌上舞。”一弱柳扶风的女子跃上黑豚厚实的手掌。 她点起脚尖,在黑豚的掌心上起舞。 滑顺的舞衣,拂过黑豚的脸庞,洁白的身体在舞衣中若隐若现。 黑豚是不喜情爱,又不是傻,面对如此直白的勾引,只想将女子扔出去。 许多鱼用眼神制止黑豚,拍手赞道:“甚美。” 没想到掌上舞早就有之,当然要趁机看个过瘾。 可惜,女郎们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许多鱼的女儿身,满门心思都放在黑豚身上。 舞女见黑豚不耐烦,便知趣地退下。换上一名容貌端庄的女子,在中央抚琴。 对牛弹琴,不外如是。 黑豚只觉得这琴声不如战鼓,这舞蹈不如搏杀。 连着三四名女子败北,小院中的其他女郎门沉不住气了。 从来没有小院拿不下的男人! “今日何日兮,得遇君子共一舟。明日何日兮,愿偕君子四海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思君兮君不知。君不知兮愁煞侬,魂魄绕君兮到白头。到白头兮何所求,江水沧沧兮相知悠悠。” 哀愁的女声唱出无尽的思念和爱慕。 黑豚小声嘀咕:“唱的甚?忒苦情。” 原来这是一首楚地吴歌,黑豚听不懂!女子败退! 这次上来的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吟诗写字,妹妹作画。 黑豚看得昏昏欲睡…… 刷刷! 黑豚大惊,睁开大眼,只见厅中央,一片刀光剑影。 原来是两名女子在表演剑术! 刀剑的碰撞声中,两名女子英姿飒爽,姣好的容颜在剑影的衬托下,夺人心魄。 一股热流在黑豚全身流淌,黑豚双目赤红地冲上去。 暗处的女子们见状,洋洋得意,没有男子能拒绝小院的温柔乡! 第100章 谍影 现场一片死寂。 黑豚脚踩两女,居高临下,目露不屑:“没人敢当着我的面,在女……在女郎面前,舞刀弄剑!” 换在郡守府,若是有人敢持剑入殿,还敢拔剑,黑豚得劈了他! 被踩在脚下的女子,痛苦地呻吟,仿若被折断羽翼的雄鹰,更激发男人的施虐欲。 但黑豚不为所动,冷哼道:“少来这一套!我走南闯北,见过的女子无数。你们还差得远。” “郎君,放开我妹妹吧。” “黑豚,怜香惜玉些。” 消失许久的王翦,终于一脸餍足地走进大厅。 “主事的是谁?”许多鱼看完这场闹剧,有些意兴阑珊。 美人是美,各有才艺,奈何节目没啥新意,看一会是新奇,看久了便感到无趣。 静娘妖妖娆娆地对着黑豚一拜,露出不盈一握的小腰:“郎君,是我。我们姐妹身世飘零,只祈求一栖身之地,望郎君怜惜。” 黑豚像是被烫到一般,不敢看静娘,求救地望向许多鱼。 许多鱼被忽视一整天,倒也不生气,只说道:“既然不愿说出背后的主人,明日正午之前,便去郡守府补税。” 补税?! 静娘有点懵。 “过时便按照偷税漏税处理。”许多鱼起身,出门前回头补刀,“你们熟读《秦律》吗?知道偷税漏税是何下场吧?” 许多鱼走出小院之后,慢悠悠地在街道上闲逛。 身后的黑豚欲言又止,气氛很是尴尬。 王翦:“黑豚,你究竟想同我说甚?何必扭扭捏捏?” 黑豚挠头:“静娘她……” 王翦好气又好笑:“不过一女子罢了。她做的便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你若喜欢,自去找她便是。” “可是……” 王翦:“你若是不敢,我也可同你一起。” !!!这虎狼之词,是能当着女君面说的吗?黑豚气愤不已。 许多鱼提点道:“这青楼,有问题。” 王翦跨过路边的泥坑:“我知。无非是各路探子罢了,我见得多了。” 黑豚的前半生快意恩仇,夜夜枕刀而眠,不理解王翦的做法:“那你还敢起色心?不怕熟睡之时,被人割下头颅?” 王翦轻笑,故意用脚尖把路边的石子踢向黑豚:“你太高看她们了。” “最高等的美人探子,会入达官显贵的后宅。这等青楼之女,弃子罢了,广撒网,捞到一个是一个。” 许多鱼:“你被网住了?” 王翦尴尬地辩驳:“我岂是那等好色之人?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呵!”黑豚避开飞来的石子,抱胸冷哼。 “见第一面,静娘便将来历托盘而出。他们是巴家买来的人,在女君来巴蜀之前,便已在小院之中。” 王翦不自觉地替静娘开脱。 “她为何要主动告知你?”许多鱼怀疑,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她们猜到。 王翦浑不在意道:“她们虽是弃子,但也是用粮食养出来的。打探不到消息的无能之人,自是要被卖到更下等的地方,换回钱币。” 黑豚讥讽道:“故而,你是在怜香惜玉?” “各取所需罢了。”说完,王翦幽怨地看着许多鱼。 许多鱼直言问道:“与我有关?” 王翦幽幽地叹口气:“女君的八项纪律,可是坑苦了军中儿郎。” 八项纪律: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偿;不随意杀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这是许多鱼在正式接手家臣时,所做的第一项规定。 当时,要不是白起在场,将士们险些要发生哗变。 加上许多鱼舍得出钱,家臣们才勉强同意。 前面三项,相当于断了将士们的一部分财路。于是,许多鱼拿出自己战获中的一成,奖励给遵守规定的将士。 至于违反纪律者,根据犯错程度罚金加体罚。举报者可得罚金的一半,另一半入公账,留作他用。 许多鱼想了许久,没觉得纪律有何问题:“王翦,你详细说来,如何坑的?” 王翦:“女君的心是好的。然,钱财可以补,正常需求如何补?” “行军之时,往往配有妓营。若有突击行军,或大战之后,主将也会允诺底下将士们,洗城三日。” 何谓洗城,洗城便是奸淫掳掠,释放将士们的凶性,谨防炸营。 “女君,高压之下,能管住两百人,三百人。待日后上万人时,你又如何管?凶性上来之时,万人大军就是一头凶兽,能牵住凶兽,不反噬,就已是优秀将领。” 王翦的这一番,把许多鱼和黑豚都干沉默了。 屠城,有时候不是主将的命令,而是像遇到洪水一样,不找个地方泄洪,就会容易冲垮堤坝。 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这轻飘飘的八个字,却是对军队,对将领最大的肯定。 难道要随波逐流,顺应世情? 许多鱼是万般不愿的,自己曾见过最好的军队,知道优秀的军队是何样子…… 月明星稀,万籁无声。 在许多鱼辗转反侧之时,静娘也在揽镜自照。 月光下,铜镜里的人影,犹如精怪,妖媚动人。 静娘拿着竹制篦头,一下下小心翼翼地梳着自己的乌黑秀发。 铜镜中,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有何消息要传递?”说话之人,戴着鬼魅面具,声音似乎是从腹部发出一般沉闷。 静娘将篦头收入箱笼中,打开一盒香脂,用如葱修长的手指沾上些许,在嫩滑的脸蛋上绕圈推开。 “今日,我见到许多鱼。”微风撩起几缕秀丝,静娘眼眸低垂,艳丽的容颜,竟有几分清冷。 “还有何事?”说话之人略带不耐。 许多鱼东奔西跑的,兴致上来,与田间老农都能对上几句话。 见她一面,太过简单,不值得自己冒险跑一趟。 “禅郎,我只想见你一面。听闻,族中要给你娶妻?”静娘握紧手中的香脂,垂下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被称为禅郎的男子身形一顿,耐心哄道:“静娘,你是我嫂嫂。我即便娶妻,你也是我心中的第一位。” 男子抱起静娘,倒在床榻上。 月光下,两道身影纠缠不休。 第101章 困难 对于探子一事,许多鱼见王翦心中有数,便不再过问。 依照目前的形势,来年邯郸大战会迎来重大转折点,许多鱼能否从中获利,将决定后续的发展计划。 要想获利,还是得有人。 虽然许多鱼朝郡尉再借了200人,但还是远远不够用。 卓然在熟悉工作流程后,发现适合凿盐井的地方越来越多。 对于凿盐井,许多鱼采取的是同当地部族合作,雇佣本地劳工。但每一个矿井最起码要配备10名秦兵驻扎。 而毛遂也在各大盐场来回奔波,分身乏术,已经许久不曾回郡守府。 搞定九龙山之后,也没如许多鱼所想,增加更多劳动力。 因为九龙山资源丰富,有铜矿,表层盐卤,油桐树,枯藤…… 光是开发本地资源,就用尽九龙山里的巴人。基于双方良好的关系,在九龙山的驻兵较少。 许多鱼发愁,人都在哪?! 许多鱼终于明白古代帝王为何要鼓励生育了。没有人,光有资源,有何用? “再找郡尉借点?”黑豚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许多鱼垂头丧气:“不可能再借了。巴蜀与楚国相邻,郡尉的兵要防范楚国。就这200名将士,还是李叔父上表大王,以借调修都江堰的名义,才借到的。” 郡守与郡尉的关系很复杂,郡守身为一把手,有权调动兵力,但兵权又是由郡尉把守。 郡守若是同郡尉上下一心,把郡搞成油泼不进的封地,是很简单的事。 但李冰一心放在解决水患上,是个爱放权的好领导。 历史上,李冰前期勘探,作出治水规划到项目批准,花了十多年时间。 今世,许多鱼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把都江堰的规划送给李冰。 李冰将其上交秦王后,秦王拨银十万,给人给物,支持李冰的建设。 “实在不行,只能征调民夫了。”胡非子不禁庆幸,多亏钜子设计出都江堰,此等大工程得到秦王的支持,为钜子省下不少的人力财力。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许多鱼不愿耗费民力。来年,等李冰的都江堰有个雏形的时候,成都平原的水患就会好很多,届时,这些人力都是要去春耕的! 至于商人,秦国因重农抑商的政策,征徭时,总爱征调商人。 但对于巴蜀之地而言,尚不能自足,商人至关重要。以粮食为例,山区部族缺粮,许多鱼不可能一力承担,还需倚仗商人。 “李家……”胡非子朝门外使眼色。 许多鱼:“再薅一次?” “豪强世家,家家有卫队,户户有隐田。”胡非子想到当初豪强世家们的大门紧闭,眼神变得凶狠。 “女君,他们心不向您。一旦我们出巴蜀,恐其生乱。”胡非子手掌作刀,用力往下一挥。 许多鱼摇头:“不可。且不说豪强姻亲遍布,很难斩草除根,一旦我们动手,巴地豪强岂会袖手旁观?” 更重要的是,完全摒弃豪强世家,郡守府就会彻底瘫痪! 除去李冰从咸阳带过来的属官,本地官员里十个有八个,不是豪强出身,就是与豪强有亲。 胡非子仍是不甘心,此等毒瘤,不趁其虚弱时铲除,必会反噬。 许多鱼知道胡非子一心为自己着想,于是凑上前去,贴着耳边轻声说:“秦王在位数十年,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若我引起世家共怒,秦王可会保我?” 胡非子惊醒,在巴蜀待久了,竟差点忘记秦王一句话便能掌控生死。 “不可全杀之,但可以……”许多鱼自言自语。 —— “静娘,听闻你近日同王大将军打得火热。莫不是瞧不上我等?”一中年男子拉静娘入怀。 静娘巧笑嫣兮:“谁敢瞧不上堂堂郭大郎君?郭家煊赫,奴家怎么高攀?” “我允你高攀!”中年男子的双手十分不老实。 静娘娇笑着躲避:“莫闹我,大人们快到了!” 郭大郎君这才松手:“把你的姐妹们叫出来,好生伺候。” 随着乐声响起,舞女们身着娟衣,如灵蛇般舞动。她们领口大敞,一抹洁白在旋转间似隐似现。 客人们挑选中意的女子,陪坐身旁,享受女子们的温柔小意。 小院自称温柔乡,确实有一两把刷子。 最起码,蜀地的话事人沉重的心情,在美人安抚下,得以缓解。 “哼,小小女郎,属实不知天高地厚!”郭大郎君狠狠摔杯。 郭大郎君的大姐,正是魏家的当家夫人,两人姐弟情深。 姐姐惨死,自己却不能帮其收敛尸身,一想到此事,郭大郎就心如刀绞。 李家家主推开怀中娇喘吁吁的女郎,示意无关人等退下,只留下静娘等候吩咐。 喧嚣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 “不得对女郎不敬。”陈家家主轻声呵止。 郭大郎君冷哼,目露不善:“你们陈家上次出钱出力,可得着什么好?” “抗洪救灾,亦是为保府城,我陈家无愧于心。”陈家家主淡定道。 郭大郎君追问:“那此次呢?说是组建商会,明摆着是想收走我们的家资。” “正是如此。许多鱼贪心不足,这次要田要人,下次是否要我们双手把全部家产奉上?” “真当我们是小商贩不成?” “就她提出的种土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用我们的地和人,她就出种子,便想分润一半。” “光家中存粮,便足以全家食用十年……”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向发言者:“你把粮藏哪了?竟没被许多鱼找到?” 抗灾时,许多鱼派人将各家搜刮个遍,只留下过冬的粮食。 那群人就像鬣狗一样,无论粮食藏得再深,都会被找到。 发言者嗫嗫道:“我说的是从前。” …… 陈家家主:“往事莫追忆。” 气氛被这一打岔,就再也接不上。 郭大郎君试图挑起大家的同仇敌忾:“许多鱼惯会得寸进尺。当初沙摩柯多意气风发,下场如何?” “我们同巴人岂能相提并论?许多鱼毕竟是秦人。” “许多鱼已算手下留情,真要抄家灭祖,你们还敢反抗不成?” “以她那虎劲,再来一次魏家事件……” 魏家被灭一事,一点水花都没激起。 郭大郎君:“你们甘心为她效犬马之劳?!” 众人面面相觑,不甘心啊…… 第102章 商会 “妹妹,他们可有新消息?”梅娘子殷切地跟在静娘身后。 今年再没新消息,梅娘子就要被发卖了。 静娘青黛如烟,忧愁道:“他们在背后编排贵人,并无消息。姐姐勿忧,我若有消息,必告知你。” 梅娘子握住静娘嫩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妹妹,姐姐可就全靠你了。” “嗯。” 静娘回到卧房,拿出一枚竹简,犹豫片刻后,又塞了回去。 当夜,王翦再次来到静娘房中,两人翻云覆雨后,静娘依偎在王翦怀中。 “郎君,你何时带我离开小院?” 王翦轻抚静娘如绸缎般的发丝:“静娘,你实为探子,如何叫我放心?便是我信任你,我又如何跟女君交待?” 静娘蹭一下直起身,瀑布般的黑发垂下,遮挡住美景:“郎君可是要我递出投名状?” 王翦躺在被褥上,欣赏美人含怒:“静娘,女君杀伐果决,死在她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我不想成为她的刀下鬼。静娘,你心疼心疼我吧。” 静娘咬唇,挣扎许久之后,说道:“今日,他们不满商会之事,欲制造民乱,逼走贵人。” 王翦坐起来,从背后搂住静娘,精壮的上半身为静娘传递源源不断的热意。 王翦惩罚似地轻咬静娘秀气的耳垂,轻声道:“静娘不乖,我不比你的禅郎可靠?他不过一见不得人的阴沟老鼠。” 静娘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盯着王翦:“你怎会?” 王翦嘴角噙笑,在朱唇上轻点:“女君既已得知探子之事,我若是在此事上翻船,如何跟女君交待?小院的风吹草动,尽在我掌握之中。” 静娘浑身发抖,眼中的泪珠欲掉不掉:“他会杀了我的。” “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王翦紧紧抱住静娘,“信我。” 屋外忽然刮起大风,可怕的呼啸声,让静娘情不自禁地缩进王翦怀中。 …… “王翦既已许诺你,自然是一言九鼎。”许多鱼望着叩首的静娘,莫名地想起毛雪。 她归秦后,悉心教导儿子楼富,打理家务,生活平静简单。 明明她们身如蒲柳,却坚若磐石。 许多鱼叫住出门的王翦:“王翦,把小院一锅端掉,女人留下。” 静娘猛然抬起头,上方的女郎表情淡淡,仿若实在吩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喏!”王翦抱拳行礼,全身充满肃杀之气,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静娘大着胆子,声音颤抖地问:“贵人,院中女子……” 按照惯例,青楼女子会被发配军营,那日子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许多鱼:“你们不是普通青楼女,故而不会轻易放你们自由。” 静娘面露绝望之色,难道自己赌输了?还要拖累姐妹? 许多鱼:“我会设置一女所,你们在里面做工,自己赚取吃食。女所由毛雪掌管。” 这个会所将负责探索纺织之事,若有成效,将推广全郡。 为何会交与毛雪负责?那是因为她自己改造了纺织机! 在春秋战国之前,官方纺织业用的是腰机,材料则是苎麻。 春秋战国之后,长江黄河流域普遍种桑养蚕,腰机也被改进成脚踏式纺织机,极大地提高产量。 产量的增加,使得各级贵族的衣服都以丝绸为主,而且贵族间交往互赠的礼物和祭祀用的祭品中都大量使用丝绸。 丝织品类别多样如绢、纱、缟、纨、绨、罗、锦等,其中以绢的用途最为广泛。 染色工艺有涂染、揉染、浸染、媒染等,甚至还有一染,再染乃至七染的复杂工艺。 “毛雪,郭家垄断了巴蜀地区的布艺行业。我不欲留他。”许多鱼对毛雪开诚布公道。 毛雪是何等蕙质兰心,自是明白许多鱼的深意:“喏!” 静娘亦步亦趋地跟着毛雪走出去。 毛雪眼含笑意,声音让人如沐春风:“静娘,女君怜惜我们,我们要尽心尽力为女君办事呀。” 静娘点头。 “往事种种,皆如过往云烟。若再行探子之事,在这命比草贱的年代,消失个把人,算什么?”毛雪的话飘散在寒风中。 静娘心中喟叹,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女郎。罢了,虽没按照计划中的来,但也算是完成任务。 —— 许多鱼安静地端坐在大厅上首,等待前来的豪强们。 “女君。”陈家家主恭敬地叩首行礼。 仆从为陈家家主铺上软垫。 他在争夺家主之位时,曾被亲弟弟刺伤双腿,一遇到刮风下雨,或寒冬腊月,双腿便会酸痛,严重时,甚至会不能行走。 陈家家主赶忙道谢,心中却在叹息,家中大郎若能有女君的一半厉害,何需自己拖着病体,上下奔波? “女君。” …… 最终,只有十家前来。 巴蜀因环境恶劣,被视为流放之地。 府城相对繁华,蜀地豪强们集中居住在府城附近。 这次许多鱼给了十天时间,足以让各家来回。 然而,还是有四家拒绝加入商会。 许多鱼:“各家出田地,钱币,人力,共同成立商会。这些会换算成贡献度,依据贡献度分配在商会中的份子。” “固定留一成给郡守府。其余由我和各家分。” 家主们暗地里用眼色交流,女君这是何意?她想要干股?还是打算投资进来? “女君,在下斗胆,想问上一句,商会除了土豆之事,还有何产业?” 有家主来得心不甘情不愿,大半家私全拿去种地?!这种的是金子吧。 许多鱼:“自然不是。以后井盐经营,会发行盐引。” 嘶嘶…… 盐引?! 众人不停地吞咽口水。 自齐国管仲推行盐业专卖,丰盈国库,至今已上百年。 除秦国之外,其余六国盐业专卖形同虚设。 许多鱼凿井制盐之后,一直允许小商贩贩盐,这就让豪强世家们一直以为她是打算效仿六国。 许多鱼也是没办法,巴蜀的表层盐卤从未被开发过,含量实在是丰富。只要找对地方,浅浅打上一口井,便是源源不断的盐卤。 这才过去多久,井盐就堆满好几个库房。 小商贩们人数虽多,但实力确实比不上大商贩,根本卖不过来。 “女君,能否具体说说盐引?” 第103章 经营 “盐引可理解为食盐运销许可凭证,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1年,销外路,短引1季,销本路。盐引上限定运销数量和价格。” 许多鱼面不改色地介绍盐引。 盐引其实源自盐钞法,从宋代开始使用,本质上是一种复杂货币。 陈家家主双手颤抖,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馅饼会砸到自己头上,最开始,自己可是抱着花钱保平安的想法,才过来的。 家主们兴奋之下,开始小声议论。 “我们竟然也可以销售盐了?”说话的人声音哽咽。 在秦国,盐业官营,成品盐由政府定价收购、设官贩运,实行专卖,产销一条龙。 那是连肉带汤,全部被政府吃掉。 普通商人想要沾盐利,可是重罪! “女君的井盐产量颇丰,即便不销往秦国,其余六国,有哪个盐商是我们的对手?!” 有聪明人已经能看到成立商会的好处了。 这其实就是一项资源整合,有全郡的井盐做后盾,有占据全郡一半的财力,还有强大的武力武装…… 光简单想想,便知道前途无限! 在六国广阔的市场面前,自家这点家产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女君,我愿奉上全部家资!” “女君,我也要加入!” “女君,咱们还差人不?我家姻亲虽不在巴蜀,但实力雄厚。” …… 有的家主在心中打起小算盘,女君的钱财比不上各家,顶多要个三成…… 许多鱼抬起手,大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各位家主回去之后,将投入物资记下来。待剿匪之后,咱们再具体商议。” 剿匪? 府城附近,最大的匪不就是九龙山的巴人吗? 家主们一头雾水地回到家中,按照许多鱼的叮嘱,约束家人,不要随意外出。 这个夜晚,匪说来就说来。 还专门就盯着两家搜刮。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惨叫声连连。 平民们缩在低矮的窝棚中,瑟瑟发抖。 整齐的马蹄声,飞溅起泥土,在路上留下一个个血蹄印。 “王将军!你竟敢屠杀无辜平民!”郭大郎君狼狈地被护卫们,护在身后。 家中女眷和孩童已被制服,正捆绑在他前面,哀声哭泣。 王翦指指自己头顶上的鸟羽,懒洋洋道:“你认错了,我是盗匪。不是你口中的王将军,我如何比得上他英明勇武,年轻有为?” 郭大郎君气急败坏:“你这马,这盔甲,这刀,还有这张脸,明明就跟王将军一模一样。” “巧合罢了。”王翦承认,自己的伪装是很敷衍,但反正死人不会开口,怕甚? 郭大郎君目眦欲裂,虚张声势道:“你欲行魏家之事?如此违法滥杀,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王翦身后的近卫在,站出来,大声宣告:“郭大郎君,强行霸占佃农之妻女,事后,灭口之。” “强抢安家布庄织机十台,囚禁织娘十五名。” “因个人私怨,雇凶杀人,灭布朗家十二口。” “为开辟商道,纵火烧山,导致数百山民惨死。” …… “哼,我既这般恶贯满盈,何不去报官?让《秦律》来制裁我。”郭大郎君听完这一桩桩罪行,竟毫无愧疚之意。 王翦哂笑:“你做坏事从不留活口,让人有冤难伸。莫得意,我今日便会让你尝尝他人的苦楚!” 郭大郎君许是知道,自己家在劫难逃,便放飞自我:“说什么替天行道,无非就是看重我家财罢了。如此行事,真当其他世家能容她?” “不必与他多费口舌。”黑豚提着还在滴血的刀,走进来催促道,“速战速决,还有两家要处理。” 王翦:“目前为止,世家们正在求着女君收下他们的家资。哈哈!” 噗嗤嗤! 连弩齐射,近距离之下,郭大郎君被弩箭射穿。 解决完郭家,黑豚和王翦一同前去城外的两家。 城外两家,有几十人的卫队,因而两人不再分兵。 “你们可还好?”王翦目不斜视,眼尾余光却在关注黑豚的动静。 黑豚被问得一愣:“有何不好?” “墨家子不都是兼爱非攻,只打正义之战?” 战场厮杀和抄家灭祖不一样,今日对妇孺下手,墨家子们真的会心无芥蒂? 黑豚右手摸着自己的心脏,心跳强劲有力:“无事。” 他身后浑身浴血的墨家子们,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王翦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杀人诛心地问道:“你们还是墨家子吗?” 黑豚赏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当然。” 钜子自会带领墨家走向新的发展道路。 各种学说并非一成不变,总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这样才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曾经的墨离三分,就已经证明那条路行不通。 既然钜子想尝试另一条路,吾辈自当跟随! 这一夜,无数人难以入眠,四个世家在这一这一夜,灰飞烟灭。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百姓们照常生活。只有四大家的佃农和雇工们,内心惶恐。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接手雇佣之事,人员暂且不动,薪酬略微上涨。 经过短暂的混乱后,一切恢复有条不紊。 第三日,一匹匹快马自郡守府出发,开始盘点接收四大世家的资产。 第四日,想加入商会的十家上门打探,被许多鱼敷衍走。 他们寻思半天,决定再挖出一部分祖宗家业。眼见女君的资产一跃而上,若想争取预估的份额,必须加大投入! 第五日,巴亚和九龙山各部拜访,欲集资凑一股。许多鱼自是应允。 第六日,留在府城的小商贩们求见,欲参一股。许多鱼犹豫许久后,应允。 第七日夜里,郡尉悄然拜访…… 胡非子胡子拉碴,忙得连轴转,都顾不上讲究礼仪。 “女君,这摊子犹如滚雪球,越滚越大……”胡非子的心中直打突。 这可跟在赵国时默默搞事完全不一样! 一头贪婪,强大,由各方力量组成的巨兽,即将出世。 如何掌控它,制约它?在场的,没一个有经验! 第104章 求助 许多鱼心中也很慌,自己貌似搞出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 这和治国当君王不一样。 基于农业经济的基础上,目前各国基本上是由中央政权,职业官僚制度,自由小农经济组成的金字塔架构。 本质上是平和的。 而商会,有资本主义的贪婪,社会主义的合作社,封建社会的集权…… 他会自主地去侵占一切,壮大自身! 许多鱼深吸口气,必须得给这头凶兽拴上缰绳,打造牢笼! 许多鱼飞书给荀子,向荀子求援。同时,召回在外行商的孟获等人,并以参与者众的理由,推迟商会建设。 咸阳城内,接到许多鱼飞书的荀子一夜未眠。 女君的路从未有人走过,或许这是对的,但太过超前,就是灾难。 好在女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欲加以限制。 只是,派何人前去支援? “老师。”韩非和李斯异口同声道。 荀子打量眼前的这两位得意门生,他们都是法家学说的支持者,各有优势。 究竟派谁去,荀子打不定主意,便以考校学业的名义,让他们写下各自的心得。 韩非:“夫以妻之近及子之亲而犹不可信,则其余无可信者矣。” 韩非认为帝王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老婆孩子,他们都会为了自己算计你。 那该相信什么? 韩非:“法,术,势。” 法,就是你对所有的人要明赏罚。他为你卖命就赏他;他不听你的话就罚他。 术,就是权术,你要善于利用人性的阴暗面,让那些被你统治的人都互相猜忌,用甲来打乙,用乙来打丙,用丙来打丁,又用丁来打甲,然后你在上面制衡操控一切。 势,就是严刑峻法造成的一种威慑,一种恐怖气氛。 荀子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向李斯。 李斯以散文见长,不仅布局谋篇构思严密,而且设喻说理纵横驰骋,既重质实,又饶文采,往往文质互生,加上一手漂亮的小篆,让人赏心悦目。 李斯:“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 意思是对臣下和百姓实行“轻罪重罚”,使人人不敢轻举妄动。 君主对臣下要实行独断专行,要驾驭群臣,不能受臣下的影响。 只有这样,群臣百姓不敢造反了,君王的地位才能牢靠。 荀子还是难以定夺,韩非和李斯二人,皆是才智卓绝,可当大任。 于是荀子分别询问两人,谁愿去巴蜀之地。 李斯对荀子还是愿意袒露心扉的:“我不愿。我的毕生追求就是荣华富贵,卖货于帝王家。如今,公子政颇为看重我,我不想错过机会。” 韩非一心想要回韩国,辅助韩王。 相较于在学堂里当一名普通学子,外放巴蜀,直接进行实践,更符合他的需求。 韩非:“老师,我,我愿去!” 韩非第二日便带着师兄弟们出发巴蜀。 而巴蜀之地的许多鱼,面对的压力越来越大。 郡尉数次派人催促,这一次,更是直接派兵护送金银到郡守府。 民间亦是议论纷纷,有小富之家竟然开始联络,探讨是否能参与进去。 得知此事的许多鱼,急忙对外宣称商会暂停接纳新成员。 许多鱼硬着头皮,开始统计各部的物资清单,进行资源整合。 然而,这么大的工作量,哪里是许多鱼和胡非子能做完的?! “人才,我的人才在哪里?”许多鱼欲哭无泪。 胡非子眼底青黑,一碗碗的参汤灌下肚,这才强撑一口气:“女君,援军何时能到?” “按路途来算,快了。” “女,女君!” 许多鱼循声望去,喜出望外道:“韩非子!你们终于来了!” 韩非等人没想到女君竟然如此热情,心中暖洋洋的。 只是…… 摞成一人高,塞满一间屋子的竹简…… “来都来了,卷起袖子就是干!”许多鱼将一份竹简塞入韩非怀中,热泪盈眶道。 韩非眼前一黑,这工作量,着实超乎自己想象,难怪向来要强的女君会对荀子求援。 书房装不下这么多人和竹简,于是大厅直接被征用。 二十多个火把,将大厅照得灯火通明。 即使打开门窗,通风透气,也丝毫不影响室内的温度。 有的学子,忙得满头大汗,竟脱掉外袍。 大厅门外是数十个炭炉,上面是温热的水和吃食。 仆从们恭敬地候在门口,等着学子们的召唤。 通宵达旦数天,这才堪堪将各路物资统计个大概。 韩非走到练武场,只见女君手持连弩,对准靶心,十支弩箭瞬间将百步外的靶子射穿。 许多鱼:“换上藤甲。” 一个披上藤甲的稻草人被竖立在远处。 许多鱼填上弩箭,随意一射,十支弩箭,有五支被藤甲卡住,另外五支射穿藤甲。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韩非笑道。 许多鱼颔首:“五五分。上火!” 熊熊的火焰中,藤甲毫发无伤。 “竟这般厉害?”韩非大跌眼镜,这不过一藤甲! 许多鱼:“甚好。毛遂,按照这个标准,加快生产。” “喏!”毛遂不再是当初的穷困手工业者,他吃过山珍海味,也经历过战争炮火,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但他还是会为女君的褒奖心潮澎湃,愿为完成女君的命令,竭尽所能! 许多鱼对韩非解释道:“藤甲原材料易得,造价比铁甲便宜,是最适合巴蜀的防具。” 韩非深深地看一眼许多鱼:“女君,巴蜀之地的井盐数量,跟您上表里的对不上数。” 许多鱼将连弩放回兵器库,库里是数架连弩,库房由专人把守。 “我昧下了一大部分。”许多鱼语气平淡得就像在告诉韩非,今天吃的是栗米粥一般。 韩非双手揉搓被冻红脸颊,说话也不结巴了:“商会不能让郡尉参与。您昧下大量盐井,还拉拢郡尉,是想谋逆不成?” 韩非摸摸自己的脖子,这脖子似乎不太牢靠,自己可不想一身才华还未在韩国实施,便在巴蜀丢掉性命。 “可我想要他的兵。” !!! 女君的心,竟然这般大? 第105章 再生稻 韩非被许多鱼的话惊掉下巴,但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那便只能做暗账了。”韩非和许多鱼心照不宣,瞬时理解了彼此的意思。 许多鱼等人,经过多日讨论后,终于把商会框架建立好。 商会会长是许多鱼,副会长胡非子和韩非,下有组委会,行动委员会,监察会。 组委会由各大世家,巴人,小商贩等各派代表组成。 行动委员会负责具体方案的实施,孟获任行动组组长。 李冰和郡尉则隐在幕后,利益通过其他方式进行输送。 因为资源庞大,归属权虽然上交商会,但实际由各家看管。相当于投资者由拥有者,变成管事。 韩非为商会制定了严苛的商会规程以及惩处措施,确保会长的集权。 等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冬季已经过去,马上就要进入春耕阶段。 此次春耕规模,空前绝后。 因为许多鱼打算将春耕作为商会的第一场战役,也是一块试金石。有不服从者,踢出商会。 春耕一事,为重中之重,李冰身为郡守,本应坐镇,但都江堰工程遇到了困难,需要凿山。 “多鱼,春耕一事,尽数交给你了。切记,一年春耕,决定了这一年全郡百姓的饥饱!”纵使李冰信任许多鱼,仍是再三叮嘱。 许多鱼行礼:“李叔父放心,我定做好春耕工作!不知李叔父心忧何事?” 李冰:“遇山阻挡,恐不能缓解今年水患。” 许多鱼对此事上心了,按照计划,今年李冰修剪出都江堰的雏形,虽不能彻底解决水患,但会保住众多平原。 因而,今年的春耕面积会大幅扩大,往年常遭遇水患的平原地带,也会尝试种植。 “李叔父,我曾听人说起热胀冷缩的原理。冷热交替,顽石易碎。”许多鱼提出解决方案。 李冰闻言,归心似箭,打马狂奔:“果真是天之骄女,旁人一生所学竟不及你半分。莫非真是神授?我先去试验一番,若真有效,叔父定会在大王面前,为你请功!” 许多鱼目送李冰远去,这才召见陈相。 陈相自跟随李冰赴巴蜀之后,一直都在尝试优化土豆苗。 许行等农家子在各地的种植经验,汇集成竹简,被送给陈相。 “女君!”陈相知道,春耕在即,重用自己的时候到了! 这段时日,手工业者,堪舆家,游侠,走商等,各个都忙得飞起。 只有自己,在默默地探查耕田。 许多鱼带着陈相来到一处暖屋,物种摆满一盆盆,密密麻麻的小秧苗。 许多鱼指着脆嫩,弱小的秧苗,介绍道:“这是再生稻。一年可收获两茬。早稻三月耕种,六七月可收获。” “收割时,大约只割下稻株的上2\/3的部位,收取稻穗,留下下面的1\/3植株和根系,施肥和培育,让其再长出一季稻子,十到十一月可收获。” 基于巴人的归心,许多鱼的声望再次上涨,便在声望商城中兑换出来再生稻。 当时有双季稻和再生稻两个选项,这两者在《山海经》中都有记载,但没有得到大规模推广,而且良种难得。 双季稻是在同一块稻田里,一年中种植和收获两季水稻的稻作制度,按其栽培方式不同可分为双季连作稻、间作稻和混作稻等。一季产量没单季稻高,但总产量要胜于单季稻。 再生稻,亦称稻孙子,能双季收割,一般适用于阳光和热度不够种植两季稻,但是种植一季稻又有多的地区。 它利用中稻或早期收割后的稻茬,适当地施肥灌水、中耕、除草,促使基节上的侧芽萌发分蘖(再生蘖)。若气温适宜,萌发的再生蘖经20~30天即可抽穗,两个月左右成熟。 再生稻种植的麻烦之处和双季稻一样,都需要精细的劳作和足够的水肥,但优势是种植简单,比双季稻更易推广。 所以最终许多鱼选择兑换再生稻。 陈相:“女君是想同时推广土豆和再生稻?” “对,在水肥足够的田地里种植再生稻,恶劣的地方种植土豆。”许多鱼不想放过任何一块田,哪怕是最下等的田地,都要给我长出东西! 陈相虽然种过单季稻,但从未见过双季稻和再生稻,第一次就要这么大规模种植,陈相十分忐忑。 “女君,农学一事,不可跃进!何不如先尝试官田?” 许多鱼自然知道陈相是对的,但时不我待,有些险必须冒! “水稻种植比传统的粟、黍、稷要麻烦许多,是越伺候越高产的精细作物。我这里有一本种植手册,你可仔细研读!” 许多鱼把自己手抄的竹简,珍重地交到陈相手中。 这份手册也是从商城中买到的,跟种子价格一样。为了这两样东西,许多鱼再次光荣地成为穷光蛋。 陈相翻开竹简,里面资料详细,图文并茂,何时抽穗,如何掐苗,都有介绍。 更让陈相激动的是,里面竟然有沤肥之法! 发酵农家氮肥、绿肥、腐殖肥,甚至连魏晋时期,将肥料做成“团肥”“肥料丸”的制作方法都有! 有了团肥和肥料丸,陈相就能掌控肥料品质,不会因肥料不足或腐败等问题,影响收成。 陈相抱紧竹简,心中多了几分底气:“女君,我会召集剩余的师兄弟,前来辅助我!” 没错,当初许行并没有带走全部的农家子! 秦国在各国民众中的名声不好,加上长平之战一事,当初未来得及投奔许行的农家子们,被许行写信告知,勿要前往秦国。 这就大大地便宜了许多鱼。 “来者不拒!有需资助者,你尽管提!只要春耕办成,我绝不亏待你们!”许多鱼财大气粗道。 过了多少年捉襟见肘的日子,终于能阔气一回。 “喏!” 陈相拍拍自己的脸颊,心中不免为恩师许行感到惋惜。 许行虽在秦国指导耕种,但精力却被官僚牵扯,行动上受到许多限制。 哪能像自己这一样,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还给良种和种植指导…… 陈相蠢蠢欲动,要不要把恩师身边的师兄弟们挖过来?他们常伴恩师,获得的教导更多…… 第106章 挖墙脚 陈相暗戳戳地给师兄弟们送信,能挖来一个是一个。 师兄弟们个个都是人才,来巴蜀之地,为女君发光发热,实现自身抱负,是件大好事! 而此时,秦王给李冰送来的五万刑徒也到了巴蜀境内。 在秦国,刑徒就是社会的最底层,免费耕种,免费劳动力,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而且刑徒都是拖家带口的,五万刑徒足以在都江堰附近聚成村落,城镇,繁衍生息。 得到刑徒补充的李冰,深知许多鱼缺劳力,便把从巴蜀征发的1万刑徒放回一半。 这5000刑徒可为许多鱼耕种私田,仅需提供少量饭食即可。 猛然如此富裕,许多鱼惊喜之下,更是难安。 人有了,兵力不够呀! 好在郡尉有维稳之责,有他的守兵在,不会发生动乱。 但头顶上有刀架着,总归不安心。 —— 许行发现自己的弟子很奇怪,总是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还欲言又止。 “你们在作甚?春耕在即,专注精神!” 弟子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名最老实的弟子被推到最前头。 他张张嘴,又羞红着脸,转身想要挤回人群。 许行放下手中的锄头,无奈道:“有何事不能对师傅言?” “师傅,师兄陈相来信了。”老实的弟子低着头,轻轻说。 许行鼓励地望着弟子:“陈相遇到何事?” “他,他想让我们去巴蜀。”弟子们抬起头,目露渴望。 许行很理解自己的弟子们,大秦的种植官位置有限,不可能把全部的弟子都安排官位。 与其陪在自己身边,蹉跎年华,不如去巴蜀搏一搏。 许多鱼的人品,他们是信得过的。 但是…… “路途遥远,你们可有足够的盘缠?” 单人从咸阳赴蜀,需耗费郡守三个月的俸禄。 说来真是惭愧,自己作为人师,经常救济乡民,等到关键时刻,竟拿不出多少钱币资助学生。 “师兄说,女君会供资助我们。”有胆大的农家子跃跃欲试,“师傅,通关文书……” 秦国出行不易,作为平民想要外出,都需要向上级申请。 这些农家子,都没爵位在身,自是要受到这条律法约束。 许行一愣,巴蜀是涝地赤盆,女君居然暴富了?想必是女君又展现神异…… 许行心痒痒,好想跟着弟子们一起去…… “文书无需担心,为师帮你们解决。” 农家子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这次农家子们不仅自己走,还带走了一部分秦墨。 相里衷得知女君筹建商会之事后,便知女君会缺人。 再观察到许行等人的动静,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揣测。 “人数不能再多了!”蔡泽在心中一百次后悔当初为何要走那条山路。 不走山路,就不会被绑匪绑走。 不被绑匪绑走,就不会为女君所救。 不为女君所救,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这份恩情实在太难还了。 蔡泽泪流满面,谁能懂?自己明明是擅长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却不得不行走在悬崖边上,还得替一堆人擦屁股! 譬如这一次,许行和秦墨本就在秦王的关注列表中。 他们若是去其他郡也就罢了,偏偏是蜀郡,山高路远,还是许多鱼所在之地! 这让秦王如何想?! 好在秦王的精力被邯郸之战牵扯住,蔡泽略施手段便能将此事掩盖过去。 不过!但是! “相里衷,你不要太过分!你走便走了,你还带这么多兵械!”蔡泽整个人都不好了,相里衷这家伙,得寸进尺! 相里衷声音嘶哑,行事一根筋:“女君需要它。” 蔡泽咬牙切齿,对相里衷轻声说:“你若想连累女君,你便全带走!大王日渐衰老,疑心四起。他本就瞧女君不顺眼,你这不是上赶着送靶子?” 相里衷捆绑兵械的动作一顿,但做这些物件耗时颇长…… 蔡泽深吸一口气,自己不能生气,气病无人替! “相里衷,盐井到底是何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时机未到,女君还要蛰伏!你是想全咸阳的目光都聚焦在女君身上?!” 相里衷惊愕不已,蔡泽怎么会知道此事? 蔡泽冷哼:“若非应候范雎不欲女君立下大功,故意瞒下此事。你当大王会容下女君?” “应候?为何?他严查此事,不是更好?” 蔡泽目光冷然,回头瞥一眼秦王宫方向:“自是因为他贪财!” 比起扳倒一个无关重要的小女郎,自是让小女郎辛苦种树,他最后去摘桃子更划算。 相里衷默不作声地把器械搬回家,只带走顺手的工具和钱币。 直到相里衷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咸阳道尽头,蔡泽这才松口气,悄悄来到一座普通宅院内。 “公子政。”蔡泽推开大门,果然见过公子政坐在院中,手里在摩挲一枚双龙玉佩。 赵政眉目清冷,一身玄衣包裹着精壮的身体,不苟言笑,越发威严。 蔡泽八卦问道:“您真不给女君去封信?听闻,女君在巴蜀颇得人心,俊才环绕。” 赵政轻笑:“比起我的信,她更希望我登上秦王之位。” 只要自己登上王位,谁敢同自己抢女人? 嘶嘶! 蔡泽环顾四周,见连只鸟都不飞过,这才放下心。 蔡泽苦笑:“公子政,您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岂是轻易说出口的?” 赵政将手中的玉佩放至眼前,玉佩因时常被把玩,隐隐透着油光,整块玉佩似是活过来一般。 “大王想要的不正是如此?” 赵政敏锐地感觉到,秦王对太子柱和公子子楚是不满意的。 太子柱年纪太大,性格温吞。公子子楚身体虚弱,尽管内里腹黑,却无秦王想要的霸气。 秦王想要的是枭雄霸主,是能带领秦国一统六国的继任者! 但秦王可以指定下任,下下任继承者,难道还能指定第三任继承者? 光靠秦王不保险,还得寻找其他的力量…… 咚咚咚。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仆从们气喘吁吁。 赵政不悦地皱起眉头,这场景让他回想起许久之前,赵姬离赵时的情景。 “公子政,赵姬归来了。” 第107章 赵姬 赵姬孤零零地立在子楚门外,身段窈窕多姿,微风拂过,裙裾飞扬,额发随风而动,掩映一双秋水般楚楚可怜的眸子。 赵姬轻依侍女,身形微晃,带有弱柳扶风之感,让人怜惜。 “郎君……”赵姬的声音婉转哀怨,似有无数思恋。 “这里没有你的郎君。”匆匆赶来的赵政,见到子楚府的大门紧闭,便明白公子子楚的态度。 赵姬抬起水润的眸子,深情地望着眼前如劲竹的高贵少年,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落。 她颤抖着双唇,举起双手,似要去碰触冷峻少年:“阿政,娘亲好想你……” 赵政不适地拧眉,多年以来,除了许多鱼,无人再唤他阿政。 秦王和公子子楚唤他赵政,其他人尊称他公子政或者主君。 “阿政!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政躲过赵姬的手,面无表情道:“赵姬已死于战乱之中。你竟敢冒充赵姬,可知何罪?” 赵姬见赵政冷酷无情,眼里丝毫没有对母亲的儒慕,反而要置自己于死地,她的心如坠冰窟。 “公子政!赵姬没有死!是小人救了她!”一肥硕的商人从仆从身后窜出来,跪倒在赵政面前。 赵政的表情就像吃苍蝇一般难看,这男人!分明是当初要带走赵姬的富商! 商人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已被认出,仍在坚持:“当年赵国战乱,赵姬不幸与您走散,被流民所裹,恰逢我路过,这才得救。” 这怎么跟演习不一样?赵姬有点蒙。 商人不断地朝赵姬使眼色。 赵姬这才反应过来:“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阿政,娘亲真的没有死!” 赵政眸色黝黑深沉,眼尾瞥一眼毫无动静的大门,便冷声道:“串供?莫非是别国奸细?” 见赵政死活不肯承认赵姬的身份,赵姬和商人着急不已。 “来人!”赵政的亲卫们将二人团团围住。 赵姬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赵政,你欲斩杀亲娘乎?简直畜生不如!大王啊,秦异人啊,你们快来看看……” 商人急忙捂住赵姬的嘴:“你欲死,别连累我!” “且慢!”一道浑厚的男声,从马车中传出。 赵姬掰开商人的手,对着男子盈盈欲泣:“大人……” “吕不韦?”赵政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吕不韦。 吕不韦自上次捐粮草,被秦王封爵上乘后,再无寸进。 秦王为避免被人冠上卖爵的坏名,一直冷落吕不韦。哪怕吕不韦走通范雎的路子,秦王也压着他。 吕不韦笑起来如一尊弥罗佛,他递给赵姬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对赵政恭敬行礼道:“公子政,赵姬本出于我府中。我可为此女作保,她确实是赵姬。” 赵政常年习武,耳力超乎普通人,在一片嘈杂中捕捉到院内匆匆跑来的脚步声。 赵政扬起笑脸,信任道:“您既然如此肯定,那这位定是赵姬无疑。只是,此事涉及到阿翁,还需禀告阿翁才行。” 吕不韦点头,对赵政如此信任自己,听从自己,很是满意。 一直紧闭的府门终于被打开…… 公子子楚承认赵姬的身份,将其收入后院,然后赠百金赏赐给赵姬的救命恩人,又对吕不韦万般感谢,推心置腹一番后,终于送走了众人。 子楚的生母夏姬,愤愤不平道:“这赵姬不安于室,与吕不韦眉来眼去,分明有一腿!” 仆从在子楚背后垫上靠背,子楚放松地躺下:“归府后,她也做不了甚。” 夏姬偷窥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子楚,小声嘀咕道:“他们的奸情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赵政,真的是你亲儿?” 赵政越长越大,加上常年习武,身材高大,同虚弱的公子子楚完全就是两种类型。 公子子楚语气平淡,却惊出夏姬一身冷汗:“阳泉君许诺你何事?” 阳泉君是华阳夫人的弟弟,因华阳夫人颇受太子柱的宠爱,故而,阳泉君经常出入太子柱府中。 偶尔与夏姬说上几句话,也无人在意。 夏姬眼神闪烁,自己这个儿子从幼时起便被送去赵国为质,成年后归秦,第一时间就是认华阳夫人为母。 他与自己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是否要同他实话实说? 夏姬:“并未许诺,只为成蛟抱不平罢了。” 成蛟活泼可爱,自幼承欢膝下,生母是楚姬,同华阳夫人和阳泉君有天然的立场。 至于赵政,性格冷硬,要啥啥没有,生母赵姬扶不上墙,青梅许多鱼又为大王厌弃。 两者之间,但凡有眼睛的都会选成蛟。 公子子楚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慵懒:“太子柱会保下华阳夫人,你猜,会不会保下你?胆敢插手王室之事,谁给你的胆子?” 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更是往生母夏姬心窝子捅刀子。 夏姬被训斥地满脸通红,简直无地自容。她几十年都不得太子柱宠爱,便是怀上公子子楚那一次,也是借太子柱醉酒,一举得男。 夏姬想拂袖而去,但偌大的大秦,她只有公子子楚这一个依仗。即便是子楚,名义上的母亲是华阳夫人…… “退下。”公子子楚翻过身去。 夏姬憋回眼眶里的泪水,稳重端庄地回到太子柱府。 公子子楚在外表现得谦谦君子,求才若渴,孝顺父母,本质上却是一凉薄之人。 夏姬不敢怨恨公子子楚,也不敢怨怼太子柱,只能将一腔怨恨倾泻在公子政身上。 莫名其妙多了一名仇敌的赵政,此时正在和吕不韦互演。 以前,两人虽有联系,隐隐有合作的意向,但没有强有力的纽带。 赵姬的归来,就是这条纽带! 赵政知道,吕不韦想要在合作关系上占据主导地位,赵政毫不犹豫地给了。 吕不韦对此,非常满意。 和吕不韦达成协议,各自离开后,赵政遇到了蔡泽。 “公子政,王龁攻邯郸受挫。大王三顾武安君府,被拒。应候范雎举荐郑安平为主将,率军2万前去支援,升河东郡郡守王稽为将军!” 赵政担忧地远眺巴蜀方向,你掀起的风暴即将到来,你可做好准备? 第108章 战备 远在把巴蜀的许多鱼,此时正在进行战前动员。 因各地的农家子及时到来,在陈相的调节下,巴蜀的春耕工作顺利完成。 商会的第一个项目,中途虽有小波折,缺乏默契,但得到了一定磨合。 许多鱼也如约进行井盐管控,实行盐引政策。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曾经各方的摩擦矛盾,都被按下去,整个蜀地凝成一股绳,向六国盐业市场试探性地伸出触角。 “孟获,你虽有走商经验,但与世家豪族没打过交道。此次赴楚,多听李家家主的意见。”若不是实在是缺人,许多鱼是不愿让孟获赴楚的。 孟获有才能,但太年轻,经验不足。 “喏!”孟获虽舍不得已有身孕的雅朵,但良机难得,不容错过。 待孟获走后,韩非开口问道:“女君欲扶持巴人?” 商会之中,许多鱼占据主导地位,其次就是世家豪强,排在最后的是巴人和小商贩。 许多鱼不可能直接下场和世家豪强撕逼,最好的选择就是再培植一个势力与世家豪强抗衡。 巴人因身份原因,更会倾向于许多鱼。 韩非思索片刻,继续说道:“郡尉,世家豪强,巴人,互为牵制,女君可高枕无忧亦。” “你先看看这个。”许多鱼将手中的一层泛黄的类似绢布的东西递给韩非。 韩非疑惑地低头,这物件上,字体像是被水晕开一般,需凝神辨认。 “邯郸之战受挫,郑安平率2万援军,升王稽为将军?” 韩非在脑海中回忆一番之后,愣是没找出郑安平是何方名将:“吾孤陋寡闻,这郑安平?” 对于王稽,韩非还是了解的,他为范雎举荐,任河东郡守,深受秦王信任,享有三年自专权。 许多鱼不得不佩服秦王和范雎的傲慢:“郑安平和王稽对应候范雎有恩,故而被举荐。郑安平,一无名小卒耳。” “……”韩非作为一个心向本国的人,没有秦人的滤镜,看事情更通透,“大王和应候是认定邯郸是掌中之物?” “诸国若是袖手旁观,邯郸确实危矣。”许多鱼想到远在邯郸的廉颇,心中不免担忧。 赵国多年来一直向北扩张,加上胡服骑射,更像是半游牧半农耕的国家。 这次邯郸之战,赵国动员了自己全部战备力量,不仅粮草压力巨大,而且影响到今年的春耕。只要秦兵围攻再撑上一年半载,邯郸就会被彻底困死。 师傅廉颇向来身先士卒,与士兵同食,邯郸城中粮草不足,他自然不会开小灶。 刘煓心疼廉将军,从牙缝中挤出粮食,但对于邯郸守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女君欲如何?”韩非知道女君必有所图。 “征兵,准备随时迎战。”许多鱼斩钉截铁道。她决定向巴人征兵。 刑徒和奴隶当不了合格的士兵,但可以当盐工,当矿工。 此事,除了许多鱼亲自去谈,没人能办成此事。 “神女,要征兵?可是盐井还需要人手哩。” “神女,部落里的奴隶笨手笨脚的,挖不了矿!” “阿妹,阿兄很想支持你,但真的抽不出人手。”巴亚左扭扭,右扭扭,还时不时偷看许多鱼的脸色。 许多鱼诚恳道:“我知道各位的人手紧张。春耕完事了,我手中有不少刑徒,可替各位做工。” 木朗烈性格直爽,直接说:“那不行!活计给他们干,等我们回来,我们怎么办?” “刑徒做工,工钱发给你们寨子。你们只需包他们的饭食即可,同时还能多领一份兵饷。”许多鱼诱惑道。 卓木沙不喜冒险,现在的日子好比神仙日子,为何要打打杀杀? 卓木沙:“神女,让秦人和赵人随便打就是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巴蜀之地,还有郡尉的数万秦兵。一旦秦国局势危险,定会从巴蜀强行征兵。跟着我,你们能建功立业,跟着他们……” 热列托等人打寒颤,跟着他们,那自然是有去无回的。 自从范雎决定在由秦入蜀的群山峻岭中开凿栈道,也就是褒斜道,巴蜀之地的粮草和人都能通过褒斜道源源不断地流入秦国。 从巴蜀之地征召走的人,多如地上杂草,回来的却寥寥无几。 若非前任郡守张冰迁移民、修水利、治农业,巴蜀之地还不知道会是何番景象。 “听阿妹的!阿妹定不会害我们!”巴亚第一个站出来,坚定支持许多鱼。 “善!听神女的!” “神女,别忘了两份薪酬。” …… 王翦无奈地看着自己面前松散的,说着各色土话的巴人:“女君,你若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言。何必拿这些人来为难我?” “这不比刑徒强?”许多鱼没好气道。 真要是让刑徒上战场,恐怕还未开打,己方就会溃不成军。 “两个月之内,让这群人上战场,我怕归来时,你无法跟巴人交待。”王翦是真觉得,这群人的资质也就够当炮灰的。 “师傅曾跟我说过,你擅治军,乃天生将才。莫非师傅在糊弄我?”许多鱼激将道。 王翦咬牙道:“喏!” 这次,巴人贡献出6千人,加上自己原本的人力,堪堪凑出1万,这还是包括了4000的后勤人员。 这些打着征兵的名义,实际上是许多鱼的私军。因为粮饷是从商会里出的! 郡尉对此事睁一只闭一只眼,一方面是拿人手短,另一方面郡尉也是考虑到,万一秦王让巴蜀出兵,届时就让许多鱼带人去。 自己的兵力留下防卫楚国。 而且,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真汇聚到一起,能掀起什么风浪? 许多鱼白天呆在军营里,与巴人一同操练,晚上就点灯熬油,处理政务。 “女君,若不然,向郡尉借兵?”王翦是真服了,巴人不仅语言不通,听不懂指令,而且还爱抱团,有好处则上,没好处就跑…… 老兵都没他们油滑。 王翦采取的是将老兵打散,插入新兵营中,以老带新。 营中以老兵为首,这样才能快速地传达指令。 万万没想到,这群巴人,居然把老人给孤立了! 即便把一个巴人插入汉人营,他都能一个人孤立一群人! 第109章 整军 《孙子兵法》中曾说:“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王翦不缺才智,仁爱,勇气和兵法,唯独在巴人面前缺信。 信一般来源于将领的名望,身份,历史战绩和日常相处。 对于巴人而言,管你什么秦国贵族和平民,反正都是秦人,惹恼我,我就往深山里一钻,你还能漫山遍野去抓我? 许多鱼只好自己上。既然强扭的瓜不甜,那就不要参和到一块去。 王翦领汉人的1500兵,巴亚,木朗烈,热列托,卓木狼各领兵1000,黑豚率领墨家子们看管后勤部队,必要时刻,作为援军。 这同许多鱼计划的完全不一样,许多鱼本是打算将黑豚和墨家子们单独成军,成立特种部队,必要时刻实行突击和斩首行动。 时间还是太紧迫,若是再给自己一年…… “十日一考核。考核分为三部分内容,一是基础武技,以射击为主,若12中6为合格,超过即奖赏,不足则受罚;二是团队训练,主要内容为演练列阵进退;三是驾驶项目,骑马为主。” 许多鱼将任务下达后,日日跟随训练。 但巴人懒散惯了,以往部落打仗,大多是一窝蜂而上,哪里有战术可言? 加上这次,来得不情不愿,个个心里都惦记家中的活计,不知那些刑徒是否认真干活? 十日的时光,在巴人见缝插针的偷懒中,转瞬即逝。 第一次的考核很快就来临。 “第一项,射击!五十人为一组,开始!” 王翦的汉人军队,一大半是老兵,常年受训,纪律和个人能力超出众人一大截。 八成以上的士兵能及格,三成以上能射中8箭。 5头野猪被当场开膛破肚!这些便是今日优异者的奖赏! 至于未及格之人,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5口大锅被高高架起,这铁锅是许多鱼命人打造的。虽然耗铁颇多,但结实抗造,做起饭来极为美味。 伙夫们往接血的大盆倒几碗水,撒把盐化开,接满猪血后,搅匀之后放置半个时辰,猪血便会凝固成膏状。再用刀划豆腐一样,划成四方豆腐块。 一口铁锅烧开热水,热气腾腾中,一块块q弹的猪血块投入锅中。 一口铁锅被放入肥肉,开始熬煮猪油。浓郁的油脂香气弥漫整片考校场。 战国时期的油脂,一般是用水熬煮出来的,以羊脂居多,味道很膻。 但肥肉用铁锅这样一煎,比单纯的炙肉更霸道! 咕咚咕咚。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咽口水。 王翦尽力保持住身为将军的威严,但眼神还是黏在铁锅上,这锅里的美食,不知自己有没有份? 许多鱼心中冷哼,用铁锅做的美食,就连讲究礼仪的胡非子都招架不住,一餐干掉三碗饭,就不信拿不住你们! “不过是猪油罢了,我们猎过的野猪不计其数。等我们回去,也这样做。” “对,打一口铁锅。” “你哪来的铁?” “嘻嘻,把兵器融了,不就够了?” 巴人叽叽喳喳地讨论野猪的做法。 巴亚一巴掌拍在手下的后脑勺上,将手下拍倒在地:“你个蠢货!这兵器是我阿妹的!你敢?!” 瞥到这一幕的许多鱼,内心感动,要是阿兄没有带头逃避训练,那就更好了。 第三口锅很快就烧红了,先放入几块肥肉,擦锅底,待煎出肥油后,放入葱姜,等到激发出刺鼻的香气,这才把切成麻将大小的肉块放入其中。 肉皮煎得略微焦黄后,放入水和糖,进行炖煮。 放入糖?!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辨认倒入锅中的粉末是不是糖。 “哎呦。”秦人心疼不已,“用糖做菜,暴殄天物啊!” “这肉该是何等美味?”有人不争气地诞下口水。 肉本身就好吃,又放盐,又放糖的,这合起来是何滋味,想都不敢想呢! 巴亚吧嗒嘴:“阿妹,可真是下血本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听好了,胆敢影响我吃肉……” 巴亚恶狠狠地环顾四周,龇牙威胁。 其实用不上巴亚威胁,手下们早被这香气勾得战意沸腾。 仿佛还觉得刺激不够大,伙夫们捞出油渣,在焦黄酥脆的油渣滓上,浅浅撒上一层糖。 平民百姓的所见到的糖,大多是蜂蜜和饴饧。 饴饧就是麦芽糖,清者叫做“饴”,稠者称为“饧”。 《周礼·天官·疾医》就将“饴蜜即甘”列为五味中“甜”的代表。 这次许多鱼采用的却是糖霜!用甘蔗制成。 周朝时期,南方就已出现甘蔗,不过被称之为拓。“拓浆”指的就是甘蔗汁。 蔗糖用甘蔗汁做成的蔗糖,古称“石蜜”、“糖霜”、“沙饧”等,糖霜要到唐朝时才出现。 这次的制糖霜法,是许多鱼曾经采访古法制糖厂时学到的,再交由毛遂负责。 捞出油炸后的铁锅被端到一旁,进行冷却,很快就会凝固成洁白的油脂。 而这时,第四锅开始做起猪肉炖土豆,第五锅做肉粥。 “三项考核,一项表现优异者,可食肉粥和猪血。两项优秀者,可食肉粥,猪血,油渣,土豆炖猪肉。全优者,可全食之,并赏油脂一罐!”黑豚站在高高的将台上,将考核标准连说三遍。 各部传令官,将奖赏再传达到各部。 !!! 差距这么明显的吗?! 士兵们沸腾了! 王翦部刚射中6只的士兵们,悔不当初!本以为就一普通的考试,过关即可。 万万没想,奖励如此丰厚! 巴人部更是打起精神,势必要拿下全优! 巴人本就以狩猎为生,对于射箭一事,还是比较擅长的,成绩与王翦部不相上下。 “哈哈,这些香喷喷的肉,全是我们的!” “王将军,待我拿下甜肉,便邀你同食。”巴亚嚣张地显摆道。 大家因第三锅里的肉加糖了,都称其为甜肉。 然而,第一项考核时,巴人有多得意,等到第二项考核时,就有多失意。 团队作战的考核,王翦部依旧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八成能及格,四成达到优秀。 巴人部可就惨了…… 第110章 成军 团队战法主要内容为演练列阵进退,所列阵型通常为孙、吴兵法的64种阵型,但这对巴人而言,实在是困难。 于是许多鱼将其简略为8种。 即便如此,巴人还是将队列走得乱七八糟,许多人左右不分。 “噗嗤。” “快看,他顺拐了!” “笨死了,你看你旁边的人如何做的!” “哎呀,他旁边的人亦做错了!” 秦人将士们兴致勃勃地围观巴人考核,指指点点。 木朗烈被秦人嘲笑得满脸通红,气急之下给做错的族人,狠狠抽一鞭子! “谁敢做错,回去就没收你的财产,将你贬为奴隶!” 族人们恐惧木朗烈的权威,然后越着急越出错。 在木朗烈愈发恐怖的眼神中,有族人鼓起勇气问道:“寨主,到底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啊?” “当然是……”木朗烈卡壳了,左就是左,右就是右,这该如何解释? 木朗烈求救地望向卓木沙,卓木沙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自己都没分清楚左右呢! 许多鱼见状,脸色阴沉,就这样的兵,带出去就是送死,谈何大业?! 许多鱼发狠,命令所有分不清楚左右的人挽起自己的右手袖子和右腿裤腿。 巴人全部重练,什么时候练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尽管已过春耕,但天气还没彻底暖和起来。巴人们赤裸的胳膊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女君,第三项考核?”王翦虽然很想看巴人的热闹,但更不想耽误自己吃肉! 许多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考完第三项,不及格者每日都要留下来加练,直到下一次考核通过!” 第三项是驾驶项目,通常有车、马、船三类。 具体操练哪项则因地制宜,如在北疆便是骑马巡视边塞、观察烽火演练追击敌人,在靠近水域的郡县则是演练驾船。 巴蜀之地多水域,理论上应该考核驾船,但因这次成军的目的,许多鱼便以考察骑马为主。 骑马这个事,秦兵略强于巴人。 巴人多在山间跳跃行走,身形灵活,平衡能力也强,就算有的巴人不会骑,也能把自己挂在马上。 考核过后,人的悲欢离喜各不相同。 考核优异者围住铁锅大快朵颐,满嘴流油。 “太,太好吃!” “我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甜肉!” “好想让我阿翁也尝尝。” “奖赏的油脂,你可托人寄给你阿翁。” 一群刚刚及格的士兵们,哀怨地望着这些让人嫉妒的家伙。 你们吃便吃了,为何不能低调些?那谁,别以为我们没看到,你把甜肉揣衣襟里了! 今日的营食,为何如此发酸? 嘶溜…… 被罚站加练的未及格者,眼睛都在冒绿光! 赤裸的胳膊和腿算什么?被罚站加练算什么?这等处罚,哪里比得上,看到却吃不到的痛苦?! “阿妹,”巴亚期期艾艾地求情道,“阿妹,阿兄错了。” 咕咕咕…… 巴亚腹中饥鸣,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许多鱼。 “阿兄,为将者怎可朝令夕改?阿兄是一字千金的勇士,定会以身作则!”许多鱼假装没听到巴亚的饥鸣。 巴亚搓搓自己的牙花,有苦难言:“对!我们没过考核,自当受罚!” 见许多鱼的兄长巴亚都被受罚,木朗烈等人彻底放弃耍赖求情的念头,乖乖地忍饿加练。 巴人们憋着气,誓要过第二轮考核! 如此这番,等到第二旬考核之时,许多鱼居然提高了考核标准。 这次以伍为单位,凡一人不过,全伍受罚,伍长加倍。五人全过,才能领赏。 这次奖赏,还增加了一罐糖水!五个人分一罐糖水,足够甜嘴了! 这1万人的军制是按照秦国军制,采取部曲制编组。 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五十人为一屯,百人为一将,五百人为一主,1000人设一大将。 当然,这些全是未经过秦王认可的。 在秦国,军事力量主要分为中央军,地方军和边防军。 边防军边防军分为三部分。 一是边郡部队,在边境上各郡组建的部队,由太守掌握,兵源来自本郡。主要任务是为国戍边,保障边郡安全。 二是边郡屯兵,是指长期屯守边关要地。担负机动作战任务的中央部队。由中央命令统领,随时奉命抗击来犯之敌。 三是边塞戍卒,由两部分兵力组成,一是内地诸郡县依制轮番赴边戍防。二是调发的犯罪官吏、赘婿、商人、农民。担负边塞戍卒。 巴蜀之地因临近楚国,算是边郡。这一万人走的是边塞戍卒的路子,严格说起来,不算非法武装。 尽管没有官方的正式认可,但当上小官的巴人们还是激动非常,无师自通地学会耍官威。 直到这次考核不达标…… “你个蠢猪!哪边光着胳膊,你不知道吗?!” “伍长,我太紧张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 伍长们流着泪,骂骂咧咧。头一次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连坐…… 这一次考核过后,伍长,什长全部打起精神,给队伍中的落后分子各种补课加练! 就连屯长,都不敢放松警惕! “还得是女君啊!”王翦佩服道。 军营的气氛与当初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招数,只有女君才能用成功。换一个人,这群巴人都得哗变。 “为将者,真不易。”许多鱼更佩服师傅廉颇和白起了。自己光带领1万人的部队,就感觉处处都是掣肘,尤其是粮草方面。 许多鱼扒拉着账本,心底默默流泪。这花钱如流水,着实让人心痛。 李家家主已经好几次试探着问粮草之事。若不是自己抛出蔗糖这个大杀器,好不容易组建的商会,早就黄摊子了。 只是甘蔗种植需要时间,目前的蔗糖交易只能小赚一笔。 好在蔗糖的前景不错,能稳住商会。 “女君,赵国将灵丘封给楚国的相国春申君!”胡非子匆忙地赶到军营,找到正在演练的许多鱼。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情报! 第111章 合纵 根据情报,虞卿已去往齐国商讨合纵抗秦的计划。 同时,赵国趁着魏国使者来赵,借机与魏国签订了盟约。 但是因为秦国对魏国施压,谁敢出头,我就打谁,魏国派出去的十万援军停留在漳水南岸,停滞不前,坐山观虎斗。 这就是秦国方面收到的全部消息。 唯有许多鱼知道,平原君赵胜给小舅子信陵君魏无忌写信求援,而墨家子侯赢出计,让信陵君窃符救赵。 所以魏国十万大军必定会去救援邯郸。 而且赵国平原君在写信的同时,出发楚国。尽管受到冷落,但在毛遂的威逼下,楚王承诺会出兵十万救赵。 只是派谁去,谁愿意去,一直在楚国王廷中争论不休。 现在,赵国将灵丘封给楚相春申君,那么替楚征战的极有可能就是他! 春申君见识广博,辩才出众,曾劝说秦昭王放弃派遣白起攻楚,并因此同楚国太子完一起在秦国当十年质子。 他和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并称战国四公子。 “女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齐聚邯郸,秦国危矣。”胡非子抚须,眼中精光闪烁。 许多鱼心中算了算路程,留给自己整军的时间不过两个月,这样才有可能…… “全郡进入战备状态!” “喏!”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每一场战争本质上是国力和制度的比拼。 “自商鞅变法开始,内立法度,务耕积,修守战之具,并设立了司徒和司空。你的职位类同司徒。”领命的胡非子,对初掌后勤的黑豚极其不放心,不得不多指点。 “此外,在军队里还应该设有炊子、守装、顾养、樵汲等后勤人员,以及方士、马弁、木匠、铁匠、军牢、草史、通粮等杂流。人员可备齐?”胡非子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战场,奈何身体情况不允许。 黑豚老老实实地回答:“方士,木匠,铁匠有所欠缺。” 胡非子的嘴角起好几个燎泡。 女君爱惜人力,尊重专业能力者,故而这次征兵,很少征召这三类人员。 “你去将差不多能出师的学徒们带来。”胡非子不停地咳嗽,胸腔火辣辣地疼。 黑豚犹豫:“可女君……” “黑豚!女君信重你,你何时才能独掌一面?女君无非是顾虑人才不够,若你们征战顺利,敌军的杂流不就是我们的?”胡非子恨铁不成钢,咳嗽得愈发剧烈。 黑豚拍拍胡非子的后背,语气中难掩担忧:“我知你意,你这咳嗽怎还不好?可让鹊看过?” “无事,老毛病罢了,一到换季之时,便会如此。”胡非子似乎要将自己的全部所学,尽数教给黑豚。 “记住,后勤之中任何人因管理不善而导致补给不畅、军械损坏的,必要依秦律受到严惩。” 黑豚:“我知。” 胡非子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筹算粮草之事。 幸好几年前,秦国实施马政改革,允许民间养马。巴蜀之地,虽然民众穷困,但豪强世家有钱呀! 以商会名义,征用马匹,届时分润一点战获,想必商会成员不会有意见。 至于粮食,只要挺到秋收,有曲辕犁,再生稻的加持,产量定会大增。 “黑豚,若我不在,女君想要建立墨家学院,你不可拖后腿!若秦墨不听令,你便去找相里衷!” 墨家学院一事,女君曾跟自己提起过。 不过一方面,两人都忙得飞起,无暇兼顾。另一方面,不少手艺都是墨家子们吃饭的活计,大多数墨家子都扫敝自珍,抗拒公开教学。 故而,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只是,从这次战备来看,人才缺口确实太大。还是女君有远见! 黑豚送胡非子出营,怀疑地上下打量胡非子:“你真没事?女君可离不开你,你那摊活计,谁能接下来?” 胡非子吹胡子瞪眼道:“我能有何事?我还要看你们胜利归来呢!” “那便好。”黑豚扶胡非子坐上驴车,“女君没把鹊带走,便是想着让鹊好生看顾你。如今防疫成功,鹊的实力得以彰显。你可信任他。” “铁塔般的汉子,怎生这样啰嗦?”胡非子气呼呼地背对着黑豚,“我走了!” 黑豚站在原地,目送胡非子远去。 原本胡非子是有马车可坐的,但他把马捐出来了,自己乘坐驴车。 驴车慢悠悠地在乡间小路前行,泥路不平,到处是浅坑。驴车没有减震,颠簸得胡非子嗷嗷叫唤,还时不时伴随一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黑豚担忧地嘀咕:“真是老固执,本就身体不好,春寒料峭,也不给驴车整个帷幕。” 在巴蜀之地准备为接下来的计划,整体高速运转的时候,漳水南岸的邺城,十万魏兵迎来他们的新主帅! “父子同在军营者,父归!兄弟同在军营者,兄归!有伤残者,不留!是独子者,不留!留下精兵勇将,素装准备,奔赴邯郸!”信陵君站在高台之上,对众将领下令! “喏!” 信陵君网罗人才,礼贤下士,仁爱宽厚,且是魏王的亲弟,手持虎符。 在主帅晋鄙已死的情况下,众将士还是愿意听从信陵君的。 十万魏兵精选之下,只余八万。 “将军,我们何时出发救赵?”邺城离邯郸并不算太远,现在出发,还能来得及。 信陵君却按兵不动:“勿急。赵国已向楚国求援,我们在邺城等楚国援军,合纵抗秦!” “楚国被秦国打得丢掉了庙宇,他们还能有勇气攻秦?” 信陵君笑了笑,微微点头,没说话。 当初魏王因忌惮自己门客三千,对赵国君臣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故而将自己逐出朝堂,导致自己话语权渐弱。 但这三千门客,并非只针对赵国,对楚国同样也是如此。楚王决定由春申君派兵十万增援赵国的消息,自己早已得知。 信陵君站在漳河岸边,望着河面出神。 邺城始建于春秋齐桓公时期,城东南两侧有黄河天堑,北有漳、洹两条水系,西有太行山脉,一直作为军事要地而存在。 而这一次,邺城亦将作为自己重新站上政治舞台的起点! 第112章 军粮 信陵君在邺城苦等春申君的楚军,许多鱼也在为粮草愁得直掉头发。 “这便是行军军粮?”许多鱼尝试吃一口,脸色铁青,这是啥玩意?真是让人难以下咽。 因为许多鱼要带队,所以胡非子是按照最高级别的口粮做的准备。 正常行军过程,每位秦兵会配备常规的50人口粮包:粟米,菜干,醋条,豆豉等。 “没有盐?”许多鱼皱眉,虽然盐很珍贵,但长时间不吃盐,人会没有气力。 胡非子:“会携带少量盐,仅供上层军官食用。” 胡非子怎么会忍心让女君没有盐吃? 许多鱼沉默些许,尝试为普通士兵争取点权益:“不说每日食之,最起码也得三日食一次啊。” 胡非子知道女君心软的毛病又犯了:“非我们吝啬,而是没有那么多通粮。” 许多鱼是听劝的人,在没有压缩米条的情况下,一袋袋粟米确实很占空间。 压缩米条要到汉代之后,才会出现。 压缩米条就是取一石米,大概120斤左右的样子,煮熟后暴晒晾干,除去杂质后再蒸一遍,如此反复十次后,一石米便会浓缩成2斗。 士兵每餐掰下一小块,用水泡开即可煮熟吃。这样可供一个士兵吃上50天。 操作不复杂,也不难。问题就在于,巴蜀之地没有那么多的大米! 真要按照这个标准来操作,还没等秋收,巴蜀之地就会闹饥荒。 罢了,压缩米条的事暂且搁下,但是盐…… “我有一法!”许多鱼灵光一闪! “取三升盐,下水煮,煮到坚小不消的状态,可供士兵食上50天!”这个在巴蜀之地更易操作。 只需将盐卤水过滤之后,继续熬煮就行,直接省去了化成盐,再化成盐水的过程! 也许结晶块会比较大,到时再将其切碎,或者以伍或什为单位,进行分发就行。 “喏!”只要有可行方案,胡非子是不会拒绝许多鱼的。 胡非子欣慰地看着许多鱼将没滋没味的军粮吞下:“女君,万事不可急躁。待占据巴蜀之地后,悉心经营巴蜀之地即可。” “公子政虽与你青梅竹马,但王位之争,何其残酷?若公子政失败,你和他还能以巴蜀作为依仗。” 许多鱼擦去嘴角的残渣,闻言有些忐忑:“您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您要出远门?” “人老了,便爱唠叨。女君莫非不想听我多言?” 许多鱼连连摆手,无奈道:“岂敢?您说便是。” “若有朝一日,公子政登上高位,您亦不可放弃巴蜀之地!人心难测,人可同患难,不可共富贵。公子政维持本心是最好,若不能,您要为自己留后路!” 许多鱼敷衍地点头:“我知。您到时多提醒我,提点我。有您亲眼看着,岂不是更安心?” 胡非子满心满眼的不舍:“韩非才智双绝,虽有口吃,但女君可重用之。他一心想归韩,但韩国乃强弩之末,且韩王不信他,历经波折,他定会醒悟。” 许多鱼嬉笑道:“我重用韩非,您心中能乐意?便是当初我重用黑豚,您都要醋上一醋。” 胡非子推开许多鱼凑近的脑袋,恼羞成怒道:“坐没坐相!一边坐着去!巴蜀之地,李郡守为人心慈仁厚,爱国爱民,且视女君为后辈。只要女君不谋逆,李郡守可一直为您当保护伞。” 胡非子眯起双眼:“然,郡尉为人贪婪,即便看在李郡守和武安君的面子上,对您照拂,但不可信之!若您不能坐上郡尉之位,便要架空他!” 许多鱼正襟危坐,收敛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严肃问道:“您真的无事瞒着我?” 胡非子没好气地瞪向许多鱼:“我日日忙得跟狗一般,我能有何事?” 许多鱼想了想,最近确实没大事发生,但仍不放心叮嘱道:“若有事,您一定要与我言。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我不再是当初处处受掣肘的小女郎了!” “知道您了不起!鼎鼎大名的商会会长,谁敢与之交锋?”胡非子调笑完,不禁忧心忡忡,“商会之事……” 胡非子长叹:“商会乃前所未有之事,我亦无经验。只盼女君,步步小心。” 许多鱼难掩担忧,伸出手,握住胡非子的双手。 这一握,许多鱼险些掉下泪来。 胡非子年岁渐大,皮肤上长了许多老年斑,且瘦成皮包骨。 许多鱼一摸,手上全是硬邦邦的骨头。 许多鱼哽咽道:“您怎么瘦成这般模样?是我之过,疏忽您。” 胡非子反过来,拍拍许多鱼的手:“岁数大了,都是如此。” “可您,不过五十而已。” 胡非子笑道:“这已是高寿之年,多少人四十而亡。” “可秦王都七十了!”许多鱼不乐意听这话,只盼着自己亲近之人能活得长长久久。 胡非子斜睨许多鱼:“祸从口出!慎言。” 许多鱼没反驳胡非子,只推掉众多政务,静静地陪伴胡非子。 窗外的老树已发出嫩芽,小鸟们扑腾着翅膀来回衔树枝,准备重建鸟窝。 阳光明媚,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许多鱼神情恍惚,已记不清上一次这样闲适的时光,是在何时了。 这几年,就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皮鞭在背后抽赶,自己在不断狂奔,错过许多风景,也落下了很多人。 热闹的邯郸,打斗的少年,墙根的狗洞,简朴的小院,气急败坏的阿翁,美若世外的桃花源,一望无际的草场,坐在长廊上浅笑的师娘和嫂子,偷藏私房钱的师傅,还有腼腆送礼的庶民…… 这些记忆仿若隔世一般,只有在这个忙里偷闲的午后,才悄悄冒出头,提醒许多鱼,原来自己曾经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女君的时候,我真的想胖揍一顿黑豚。这小小的娘子,怎会是钜子?”胡非子笑道,眼眶湿润。 许多鱼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往事不可追忆,太过羞耻!” 胡非子轻笑,一脸纵容和怀念:“怎么会?小小的人,像个小大人一般,心有丘壑,欲搅动风云,为自己和公子政争取一线生机。” 第113章 道别 这个下午,许多鱼什么都没干,就陪着胡非子坐在长廊之上,看着太阳从正中落到西边,看着倦鸟归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往,畅想着日后。 红色的夕阳余晖落在胡非子脸上,许多鱼从他浑浊的眼中,看到意气风发的自己。 “女君,你去忙吧。” “那你呢?”许多鱼站起身,落日余晖为她披上一层金红色的盔甲。 她在院中亭亭玉立,每一根发丝都裹上金光。 她就像初升的朝阳,朝气蓬勃。 胡非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君,贪婪地想要将女君的一切都记在脑海中。 直到触到女君担忧的目光,胡非子挥挥手,仿若无事人一般:“我待会便回屋。你自忙去。” 许多鱼阔步迈向门外,只是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回头又望一眼胡非子。 胡非子瘦削落寞的身影,似乎同当日送别的阿翁一般…… 许多鱼心中触动,问道:“您会等我归来的,对吧?” 胡非子侧过身,与许多鱼面对面,他背对着夕阳,五官隐在阴影中,瞧不清楚,只听到他包容的声音:“自然,我要替女君守好巴蜀,直到您凯旋!” 许多鱼放下心中大石,迈出大门,只是情不自禁地再次回首,只见胡非子保持刚才的姿势,目送自己离去。 “女君,一路珍重。” 许多鱼扬起笑脸,高高挥手:“您等我胜利归来,给您封一个正儿八经的官职!” “好,我等着。” 许多鱼在大门外,脚步一顿,想要去找鹊,让鹊再给胡非子看看身体。他瘦得太多了,与初来蜀地时相比,整个人几乎瘦掉一圈。 不让鹊好生看一眼,自己真的放不下心。 “报!女君!春申君率楚军已到邺城!”负责观察楚军的探子,飞速来报。 许多鱼无奈地调转方向,准备回军营。 出门前,许多鱼特意再三叮嘱仆从:“去请鹊过来,为胡非子好生诊断。若需用珍贵药材,尽管用便是。” 许多鱼走出两三步之后,再次回头,对准备去请鹊的仆从吩咐道:“若胡非子舍不得用药,你告诉鹊,尽管用,库房内之物随他取用!告诉胡非子,这话是我说的。” “喏!” 许多鱼到达军营之时,王翦,黑豚等人早已侯在营帐中。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楚军出发,过不了多久,就要轮到自己了。 这一万人,受训不过短短数月,是否能完成战略任务,是否能平安归来,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黑豚,物资是否准备齐全?” “已全部装车!” “待楚军和魏军汇合,大王下达调兵令,我们即刻便出发!”许多鱼恶狠狠道! “喏!” 此刻开始,所有将士不得离营,时刻准备征召。 在许多鱼守在军营不出的同时,胡非子带着韩非开始敲打商会成员。 “胡非子,您为何带着我?”韩非局促地问道。 全郡都知道,李郡守信任女君,将政务交给女君。而女君最信任的是胡非子和黑豚,平日里胡非子便帮女君处理政务。 战备状态,大部分政务都由胡非子处理。 蜀地豪强,谁敢不给胡非子面子?就是巴人,看在女君的面上,都敬重胡非子三分。 胡非子用布捂住口鼻,小声咳嗽,咳完之后,若无其事地将布塞入衣袖中:“战国七雄,韩国为最末流。” 韩非听到这话,虽然难堪,但又无力反驳。 “赵国被围,向齐魏楚求援,偏偏不向韩国求援,你猜为何?” 韩非知道胡非子是墨辩,自己就算不口吃,也辩不过他,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若韩王是明主,尚有几分转圜余地。依你之见,他可是?” 韩非紧抿双唇,韩王自然不是明主,三番几次连自己的上书都不看,遇到秦军,只想着求饶。 “当今之势,唯秦赵可一争。然,长平之战,打尽了赵国青壮。秦国百年卧薪尝胆,数代君王发愤图强,不惧任何一国。” 韩非不服气道:“但秦国畏惧六国合纵抗秦。” 胡非子忍住嗓间的痒意,了然地看着韩非。 韩非丧气地垂下头,六国能合纵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合纵? 世间最简单的计谋是离间计,最有用的也是离间计,最难破解的更是离间计。 只是,韩非终究心有不甘,故意刺道:“既然秦国是大势所趋,我为何不投靠公子政,却要投靠你的女君?” 胡非子望向远方暗沉的天空,乌云滚滚,风雨欲来,只盼着女君出发之日,能晴空万里。 胡非子漠然道:“李斯同公子政交好,深得公子政的信重。而他爱权势,岂能容得下你?” 论才干,韩非不逊于李斯,但就吃亏在他口吃,且心向韩国,难以获得他人信任。 韩非知道胡非子这番话,不仅是在点明自己的处境,更是在向自己展现实力。 看,你们远在咸阳,藏着掖着的秘密,我们在巴蜀都能一清二楚。 我们在巴蜀的动作,咸阳那边的人,却只能知道个大概。 在通讯不畅的现在,情报重不重要?那可太重要了! 我能早一步知道,敌国派的哪位将领,何时出发,大概走哪条道,就能依次做好应对,甚至设计好伏击。 “女君身边有你!纵使你现在欲提拔我,谁知道你日后是否后悔?”在胡非子和韩非之间,许多鱼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胡非子。 胡非子闭上眼睛,懒得搭理这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高压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但战场没有新的动静传来。 在王龁的带领,秦军顽强地围攻邯郸。 廉颇将军老当益壮,纵使邯郸城几乎弹尽粮绝,依旧借助构建几十年的邯郸防线,死死守住邯郸。 “胡非子,要不您劝劝女君?这样耗费太大了!” “胡非子,女君听您的意见。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 “邯郸被围一年多了,说不定还能再挺上个一年半载。可咱们挺不住呀!” 胡非子阴恻恻地反问:“你们对女君不满?忘记商会准则了?” 第114章 骚乱 世家豪强们见胡非子面色不善,愤愤不平地闭上自己的嘴,然后眼神乱飞,不断地相互打眉眼官司。 小商贩们派来的是喜,他是孟获的好友,做的是普通的皮毛生意,由于家资和人脉远不上世家豪强,只能勉强赚点小钱。 这次喜能作为小商贩代表,靠的就是他和孟获之间的关系。 喜深知胡非子不是好惹之人,又得罪不起世家豪强,只缩坐在角落,权当自己是没有嘴鼻,没有眼睛的物件。 世家豪强们终于推出一个愣头青。 “大人,我们自是不敢对女君不敬。只是这大半的家财,乃我们郭家几代人,一点点从口里抠出来的,实属来之不易。我们何必为没影的事做惊弓之鸟?” 说这话的人,刚到加冠之年,多年的优越生活和他人的追捧,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伯父们不敢说的话,他就敢说! 胡非子微微抬起眼皮,漠然地扫过年轻男子,更多地是看向躲在年轻男子身后的世家豪强们。 世家豪强们移开自己的视线,不敢同胡非子对视。 年轻男子却因被胡非子忽视,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满。 “郭季郎,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郭家的意思?”胡非子不认识这人是谁,不过符合年龄和身份的郭家人,便只有郭家家主的第四子。 战国时期一般用伯仲叔季来算家中兄弟的排行,伯就是老大,季是老四,如果还有第五个,则可以用幼。 而在此之前,人们是用以天干来排长幼次序的,商王武丁卜辞中就有父甲、父乙、父丙之类的称呼。 所以胡非子才称呼年轻男子为郭季郎。 年轻男子跪坐在地,叩首回应道:“回禀大人,吾名郭稚,乃郭家嫡四子。我的意思就是郭家的意思。” 郭稚的礼仪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但话语听起来让人不那么舒服。 胡非子扯扯嘴角,女郎比郭稚小上好几岁,就已闯下偌大的家业,他却如此天真! “既然如此,郭家便退出商会吧。来人,把郭家的契约书拿过来!”胡非子淡淡地说道,趁着手中的参汤温热,赶紧一饮而尽。 这可是从女君库房里拿出来的人参,是北地的墨家子,历经千辛万苦,耗费一年才运送过来的。 万万不能浪费了! 郭稚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一商会罢了,若非牵头的是女君,谁稀罕?而且,郭家在这十家豪强里,实力是数一数二的。没有郭家,自己就不信商会能运转起来! 郭稚毫不犹豫地接过契约书,认定日后女君会上门求郭家,到时候自己要好好难为这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胡非子! “伯父们,叔父们,我先行一步。明日午时,阿翁在家中设宴,恭候各位叔伯。” 嘶嘶…… 现场响起一片抽气声,就连窝在角落的喜,都不免羡慕郭稚,该是何等富裕的家庭,何等的宠爱,才能将他养得如此天真烂漫? 郭稚没等来想象中佩服的目光,反而看到伯父们目露惊恐和同情,有亲近的叔伯表情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郭稚心中不解,但郡守府的侍卫已经上前驱逐自己。 郭稚只能带着满心的愤慨回府,打算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告诉阿翁。自己是阿翁最疼爱的儿子,想来不会恼了自己。 待郭稚离开之后,大厅再次恢复一片安静。 “还有何事?”胡非子端茶送客。当然,胡非子端的不是茶,而是空汤碗。 众人极有眼色地一一告辞。 “李郎君,郭家可会?”有人凑到李家家主耳边,轻轻询问,还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家家主此刻一颗心犹如掉进了油锅里。自己这次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盐利太大,在六国盐市上叱咤风云,竟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又有一人靠过来,忧心忡忡道:“应该不会吧。女君出征在即,应以安抚为主,以防后方不稳。” “这杀神,谁能料准?”说话的人心有戚戚。 四人一时无言。巴蜀之地,女君杀的最多的其实是世家豪强。 本地豪强们不是没有反抗过,在魏家被屠之后,就有世家搭上咸阳的线,想要解决掉许多鱼,哪怕调走她也行。 谁知道,这事却被应候范雎一手压下。难道她和应候也有交情? 不同于这四人的忐忑不安,得知自己爱子做的事之后,郭家家主二话不说,让护卫们把郭稚打个半死。 “嗷嗷!阿翁!我何错之有?”郭稚本以为阿翁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想迎来的却是一顿胖揍! “夫君!手下留情!把稚儿打坏了,可怎么办?”郭稚的亲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可是自己四十岁高龄才生下的儿子! 郭家家主不忍地闭上眼睛,老年得子,岂能不疼爱?只是,万般没想到,他竟为家中引来如此大祸! “来人,将这逆子抬到军营,向女君赔罪!” 烈日炎炎,军营中杀气腾腾。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这一万兵士也能拉到战场上遛一遛了。 “女君,你怎么让杂流们也跟着一道训练?”王翦瞥向军营西北角的那群人。 在黑豚和墨家子的开小灶下,杂流们的搏杀动作,竟然做得有模有样。 “炊事兵才是最强王者。”许多鱼想起某些抡起勺子能炒菜,放下勺子能射击的炊事兵,心中艳羡。 若自己带的一万士兵,是后世之兵…… 王翦没听明白,但给钱的就是大爷:“女君,再等下去,商会得有意见了。” 军营们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能听到“我找女君”,“吾乃郭家家主”,“特意前来赔罪”…… 许多鱼扭头对王翦笑道:“你是乌鸦嘴吗?瞧瞧,意见这不就来了?” 郭家家主来的时候,便让人一路敲锣打鼓,高喊“向女君赔罪”,吸引不少不知情百姓一路跟随而来。 许多鱼对待世家豪情的手段是残酷的,对待庶民的手段却很温和,只要庶民们依律行事,便不会无故受罚。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军营大门被堵,许多鱼和王翦一同出去。 第115章 撑腰 许多鱼刚到门口,就被郭家家主抱住大腿哭泣。 若非自己眼疾手快,许多鱼险些就将郭家家主一脚踢飞:“郭郎君,你这是?” 郭家家主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嗷嗷大哭:“吾愧对女君的信任,逆子对胡非子不敬,惹其大怒。吾特带他前来向女君赔罪。” 躺在担架上鼻青脸肿的郭稚,心中本还在埋怨自己的阿翁没有舔犊之情,对自己下手颇重,却没曾想会见到这一幕! 自己那高高在上,如大山一般巍峨的阿翁,为了自己,竟然丝毫不顾自身形象,向一女子跪地求情! “阿翁,不要求她!是胡非子媚上欺下,德不配位!”郭稚目眦欲裂,仆人们将上半身压在他身上,这才制止他冲上来。 德不配位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尤其是对士大夫而言。 德行和名声,是士大夫行走天下,推销自己的名片。 正如战国四公子,招揽门客数千,除了要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势,还需要营造自己求才若渴的名声。故而,这几个人都有几件求才的趣事在世间流传。 郭家家主瞥一眼许多鱼的神色,等郭稚骂完,这才将其喷个狗血淋头:“休要胡言!女君岂非那等被小人之言蒙蔽之人?女君明察秋毫,慧眼如炬,怎么会寒我等的心?” 王翦恨不得拿一把炒米,边吃边看,这不比跳舞的好看多了?瞧瞧郭家家主这番唱念做打,谁看了,谁不得夸一句他对女君忠心耿耿? 许多鱼也品出味来,这哪里是来赔罪,分明是来告状的!若真有赔罪的心,将人抬去郡守府找胡非子便是,何必大张锣鼓地来军营? 郭家家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这逆子,是我老来得子,自幼娇惯,一派天真无邪。虽无心顶撞胡非子,冒犯女君的威严,但错便错了,任由女君责罚。” 郭家的仆人们纷纷哭泣求情。 “主人,不可啊!小公子是老夫人的命根子,这不是要了老夫人的命么!” “主人,女君宽宏大量,怎么会计较区区小事?” “主人,公子没坏心眼,纯属无心之失啊!” 围观的庶民们见平日里高傲的郭家,今天低到尘埃里,心中在快意的同时,也感同身受。 自己在豪强世家面前,战战兢兢,命如草芥。豪强世家在女君面前,又何尝不是待宰羔羊? 郭家家主见庶民们面露同情之色,得意地低下头。自己的姿态越低,就越衬托女君的暴虐! 在郭家上军营威逼许多鱼的时候,与郭家交好的三家人齐齐杀上郡守府,想要将胡非子拉下马。 “大人,女君恩待您至此,您怎么能因一己之私,至女君于不顾?” “郭家抬着郭稚上军营,这就是将女君架在火上烤。” “女君爱国爱民,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才换来的名声,您忍心因您的缘故,就让其付之一炬吗?” “出征在即,万一因您的过错,造成后方不稳。您如何对得起女君?” 在他们的口中,胡非子似乎成为不忠不义的卑鄙小人,如果女君出征不利,他就是罪魁祸首。 韩非担忧地望向日益苍老的韩非子,你能顶住吗?女君对你的信任,能顶住吗? 胡非子沉默地任由他们在大厅中慷慨激昂,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滑稽的小丑。 “你们快住口!不去拦住郭家,免得叨扰女君,来这里作甚?”得到消息的陈家家主,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他一听到消息,就想赶过来拦住他们,奈何还是迟了一步。 不等陈家家主再说什么,他便被李家家主拉到一旁:“你既然未曾参与,就在一旁看着便是!” 胡非子等了半晌,发现再无人进来之后,这才慢悠悠地问道:“你们欲如何?” 三家家主对视一眼,终究是不敢背着许多鱼逼死她的谋士:“全凭女君定夺。” 胡非子冷漠地扫视一圈,无悲无喜道:“派人前去请示女君。” “喏!” —— 军营的对峙已持续一个时辰,郭家仆从们连续哭嚎一个时辰,个个声嘶力竭,再也不如当初的气势。 郭家家主同样是如此,毕竟撒泼打滚是一项体力活,若不是一口气撑着,他早就昏过去了。 至于郭稚,他挨的打是真的,下狠手也是真的,身体受着重伤,加上一日之内,大喜大悲大怒,怒火攻心之下,郭稚感觉自己仿若置身火海,脑袋一片浆糊。 郭稚想呼唤仆人,但刚才控诉得太多,嗓子干哑,竟然无法出声了。仆人们也无暇顾及他、 “郭家人真有毅力啊,这怕不是要等到日下山头?” “可见是真受委屈了。” “唉,这样又有何用?万般皆是命。” “只盼着女君能明察秋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将军营通往城里的土路塞满。 许多鱼和王翦,黑豚等人身着铠甲,静静地守在军营门口,面无表情。 王翦凑到黑豚耳边,八卦道:“郭家家主四十多岁还能得子,黑豚,你要不要去问下,有何秘方?” 黑豚气自己明知道王翦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为何每次还凑过去听,就该赏他一嘴巴子。 “要去,你就去。跟静娘那么久,也没见有喜讯。” 王翦自信道:“种子种下去,也要土地肥沃才成。总之,我的是良种。” “你个坏胚子能有良种?谁信?”黑豚认识王翦日久,多少学了点嘴皮子功夫。 王翦丝毫不在意,反而骄傲道:“有进步啊!以后攻城骂战的时候,话更脏,更下流点!” 黑豚是真佩服王翦的厚脸皮,仿佛披上一层铜皮铁甲,谁也伤不到他分毫。 一阵风吹过,郭家人彻底说不出话来,现场寂静无声。 围观的群众们也看累了,感情的宣泄是一瞬间的事,谁也禁不住这么长时间保持充沛的情感。 已经开始有人埋怨郭家人不识趣,不知道感恩了。 哒哒哒! 奔驰的骏马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女君!李家,武家,钱家前往郡守府,控诉胡非子擅权!” 第116章 尚方宝剑? 郭家家主咧开嘴,眼中燃起熊熊的战意,民意裹挟之下,女君你该如何应对?!胡非子,待你跌落权座之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黑豚心焦不已,四家世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胡非子的处境堪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多鱼身上,有善意的,担忧的,信服的,也有恶意的,看好戏的,挑衅的…… 阳光给许多鱼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影子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笔直挺立,似一把出鞘利剑。 许多鱼走上前两步,环顾四周,目光如炬。 除了郭家家主勉强与之对视,其他众人皆不敢直视。 许多鱼的眼神清正严明,似乎能看出所有人心底的不堪和最隐秘的恶意。 在她的目光扫射下,庶民们情不自禁地全部跪下,心中不由后悔,不该来凑这热闹。女君同世家贵族之间的事,跟他们有何关系? 新屋建了吗?媳妇娶了吗?获得爵位了吗?女君鼓励的开荒,开了吗? 这么多事要做,居然还有闲工夫来看热闹。 见到大部分人冷静下来,许多鱼满意地微微点头。 “我视胡非子为仲父,我不在之时,蜀地之事,胡非子可代我全权处置!” !!! 郭家家主和郭稚不敢置信地盯着许多鱼,她这是何意?!在四家势力和胡非子之间,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胡非子! 依照胡非子的性子,郭家敢如此冒犯女君,他岂会轻饶郭家? 郭家家主的喉头上涌一股血腥气,自己一手将家族带入绝境!若不来军营,胡非子顶多要走家中全部家资,来这一趟,他必定会要郭家的命! “女君,望女君念在……”郭家家主的话音哽住了,念在什么? 郭家家主猛然惊醒,郭家竟然什么都没为女君做过! 抗洪之时,是女君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这才慷慨解囊,事后还暗戳戳地联系咸阳故交,欲治她的罪。 女君同巴人角力之时,自己还坚定不移地站在沙摩柯一头,为他传递消息,捐财捐物。 女君凿井制盐时,自己还伙同其他世家放出流言,称井盐有毒。 女君组建商会时,自己本不想参加,是被好友强行拉过去的。不过,后来商会利益太大,自己舍不得退。 现在,在女君练兵备战时,自己因心疼花费便串联众多亲朋,欲逼宫。 这……每件事几乎都站在女君的对立面。 以女君对府城的掌控力,她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她还会愿意带自己赚大钱? 所以,这一切都是女君设的局!没有女君的示意,胡非子怎会那般有底气? 郭家家主彻底绝望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女君的意思,自己的挣扎和反抗不就是笑话?郭家还有何退路可走? 许多鱼奇怪地看着郭家家主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是不是迟了点? 许多鱼没管他,这群人自会由胡非子收拾。 许多鱼解开腰间佩剑,交给来人。 “此剑伴我由赵入秦,从咸阳再到巴蜀。它同我一起经历长平之战,斩杀敌寇,乃我心爱之物,日夜不离手。今日,我便将他赠与胡非子!凡此剑,如见我。望胡非子持此剑,明己身,斩邪逆,保太平!” 把剑是当初师傅廉颇所赠,是一把锋利的铁剑,比秦剑要长。 当年收到这把剑时,自己不及剑高。不过短短几年,自己挥剑便能如同臂使。 希望这把剑守护自己一样,能护胡非子平安。 郭稚在迷迷糊糊之间瞧见这一幕,血气翻涌。 邪逆?谁是邪逆?竟然敢如此侮辱郭家,侮辱自己! 而周边的庶民,不仅不为郭家发言,反而不断赞叹女君的有情有义。而深得女君信任的胡非子,必定是才智过人,品德高尚。 一口老血堵住郭稚的口鼻,而郭稚因背部臀部受伤严重,一直保持的是趴着的姿势。 “阿翁,阿翁,救我……” 郭稚艰难地挣扎,想要呼救,可是气管如同破了一个大洞,只能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在众人嗡嗡的艳羡声中,这点呼吸声微不可闻。 郭稚瞪大双目,带着满心不甘和后悔,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等候在郡守府的李武钱家家主,得意地谈笑风生,仿若胜券在握。 “大人,若您被女君责罚,勿要伤心难过。女君不过是以万民为重罢了。” “正是如此。大人能执掌权柄,全依赖女君,但您给女君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大人,到时候你若无处可去,我家还缺一账房。哈哈……” 陈家家主惊出一身冷汗,大声呵斥道:“不得对大人无礼!大人乃女君的左膀右臂,女君岂会因此事责罚大人?” 陈家家主尽力了,自己的话已经点明到这种程度,他们若还是执迷不悟,自己不可能带着李家陪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陈兄,你太过天真,故而陈家多年来止步不前。”钱家家主的妹妹是陈家家主的弟媳,两家是关系很近的姻亲。 但钱家家主是看不上李家家主的,总认为他的才干和魄力不如自己的妹夫,应该退位让贤。 李家家主懒得跟他废话:“我小心谨慎,但我对女君和大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 李武钱三家家主像看傻子一样看李家家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屁股歪也就罢了,还眼瘸,看不明白形势。 喜虽然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但眼珠子滴哩咕噜转个不停,没想到大人物们的吵架跟乡间争斗差不多,就是文雅些。 咚咚咚! 亲卫急切地在长廊上疾走,木制长廊扩大急促的脚步声,让人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报!女君有令!”亲卫爽膝跪地,双手高高平举一柄铁剑。 家主们满脸通红,兴奋地等着亲卫说下去。 “女君令,赠剑胡非子,见剑如见女君,胡非子可持此剑,明己身,斩邪逆,保太平!” 亲卫的话语掷地有声,回荡在大厅之上! 胡非子眼含热泪,大笑着接过赐剑! 第117章 处置 “怎会如此?”武家家主失魂落魄地跌落在地。 “你是不是假传女君令?”李家家主目眦欲裂,想要上前揪住亲卫的脖领,逼其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哐当! 李家家主被门口的侍卫一把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钱家家主回过神来,爬到胡非子脚边:“大人,是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听信奸人言,故而犯下大错。小人知错了,求大人有大量!小人愿捐出半数家财给女君和大人!” 胡非子轻笑:“你还有何家财?” 钱家家主轻打自己的嘴巴子:“大人说的是。小人愿捐出半数商会份子给女君和大人。” 胡非子不置可否。 钱家家主求救地望向陈家家主,陈家家主此时哪敢冒头?不牵连到陈家,已是万幸。 商会之中,世家豪强本就势大,胡非子一直在找机会打压,没想到世家们自己送上把柄,他岂会不借机下狠手? 武家家主见状,回过神来,来滚带爬地爬到胡非子脚边,哀哀戚戚:“大人明鉴,我是受奸人蒙蔽,这才犯下错事!” 武家家主用眼尾余光扫一圈大厅,陈家家主安静地像个鹌鹑,钱家家主认错态度积极,那边只有…… “都是他!”武家家主指着李家家主控诉道,“都是他巧言令色,心怀不轨!他欺骗吾等。” 钱家家主和李家家主闻言一愣,李武两家世代联姻,李家的嫡女正是武家的当家夫人,武家家主竟然指认是李家指使的?! 李家家主脑袋一懵,说好的四家共进退呢?! 胡非子抚摸自己的胡须。冷然道:“郭家围堵军营,意图谋反,依法处置。李家伙同郭家,同罪。至于钱家和武家……” 钱家家主和武家家长紧张地心脏都要挑出胸腔。 “收押候审。” 钱家家主和武家家主齐齐松口气,瘫软在地,这一劫总算是逃过了。胡非子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上态度,态度让人满意,他们就没事。 要是这时候还舍不得钱财,郭家李家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我不服!谋逆之罪,岂是你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就能判定的?即便是女君,也不行!”李家家主挣扎间,头发散落,状若疯癫。 胡非子嗤笑,平常的谋逆判定确实要走很多司法程序。可是,郭家是冲击军营! 冲突中,有所伤亡,多寻常? 而且商会里有郡尉的份子,这罪名,郡尉自然会帮忙牢牢扣在郭家身上。 此时军营外,士兵们将郭家牢牢围住,等待胡非子的处置。 “区区一个郭家,竟然敢跟女君叫板,怕不是活腻了。”秦兵们争抢着想来包围郭家。 这活可比在军营中受训轻松多了,还能八卦看热闹,多么完美! “女君流星锤一出,就能把他们的脑瓜子打爆。”女君的武力值和进步速度,深深震慑住这些秦兵老油子。 毕竟,军营之中,实力才是最好的通行证。 许多鱼的威望,除了身份爵位,钱粮之外,也是她一拳拳打出来的。 “神女威武!郭家还想通过庶民施压,简直异想天开!女君心志坚定,岂是别人说个一言两语,便会被裹挟之人?” “神女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纵然暂时为人所蒙蔽,清醒过来时,自会分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他们好。” 巴人们操着一口别扭的秦话,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周遭的庶民们一听,暗自羞愧。自女君接管政务以来,巴蜀之地政治清明,再无人敢欺男霸女。 只要自己勤勤恳恳,遵守秦律,便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而且,随着商人的不断入驻,巴蜀之地的物资丰富许多,即使在洪灾期间,物价也没出现大幅上涨。 方才,自己怎么会被郭家蒙蔽,轻易怀疑女君?真是太不恭敬了! 郭家家主颓然地坐在地上,只盼着家中长子能见机行事,在胡非子下手前,率领族人逃往咸阳。 自己和那位贵人,虽平日往来不多,但逢年过节,自己从不曾少过对他的孝敬。以贵人的手段,救下族人的命,轻而易举。 郭家家主瞥一眼自己的爱子,只是稚儿该怎么办? 稚儿?郭家家主眉心一跳,他的幼子正趴在那一动不动。 莫不是累了? 郭家家主在周遭秦兵的虎视眈眈下,颤颤巍巍地走向那个悄无声息的身影。 “稚儿,你是不是困了?”郭家家主轻拍郭稚的脸颊,郭稚的双唇干枯泛紫。 郭家家主将食指放到郭稚的鼻前,良久之后,仰天长啸:“稚儿!” 于此同时,胡非子派的一列兵马已来到军营前:“胡非子令,郭家冲击军营,视同谋逆,依法处置!郭家大宅136口,全部斩杀!只余郭家家主和郭稚,仆人35名未伏法!” 嘶嘶! 庶民们盯着秦兵的配刀,连连后退,那配刀上暗红的印子莫非就是血迹? 谋反?这么大的罪名,自己万万不能沾上! “我知郭家在黎山坳有一座别院!他家大郎的外室和外室子就在那!”一中年男子哆嗦着将所知托盘而出。 郭家家主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瞪向说话之人。 中年男子鼓起勇气,回瞪过去:“看什么看?那建别院之地,本是我祖地。是你家大郎强抢过去的!为此,我阿翁含恨而终!” 一想到躺在木板上,奄奄一息的阿翁,临终前还念叨着愧对先祖,没保住祖地。中年男子就觉得郭家是死有余辜! 中年男子的控诉,似乎为庶民们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郭家小娘子,在我家寄存了一小箱南海珍珠。”这是来凑热闹的商人,本想吞下这些珍珠,不过现在哪敢哟! “郭家二郎,强夺我的绣坊!”男子宁可将祖业上交给女君,也不愿白白便宜郭家。 “还有我的二十亩上好水田!” …… 一项又一项,这些都是各房的私房,不曾在公中记载。 若非苦主们自己说出来,就连郭家家主也是不知道的。 庶民们担心因为这些物资,惹来灭族大祸。也担心郭家有漏网之鱼,届时找上自己。 还不如全部上交给女君。 “许多鱼,你必众叛亲离,不得好死!”郭家家主的诅咒,伴随着喷涌的热血,消散在风中。 第118章 楚魏联军 庶民们听到郭家家主临死前的诅咒后,瑟瑟发抖,用眼尾余光有一眼没一眼地瞥向许多鱼。 女君会生气吗?听闻女君是神女,是神女厉害还是诅咒厉害? 如果真的出征,女君会顺利而归吗?会不会因为诅咒,导致征途不顺? 许多鱼原本不打算理会落败者的口嗨,但看见士兵们心有戚戚的模样,不得不站出来。 “我乃替天行道,斩妖除逆,自有神光护体!区区诅咒,伤不得我分毫!” 许多鱼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自信模样,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但这就对了!这是神女诶!会怕谁? 巴人士兵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听到许多鱼嚣张的宣言后,不仅不觉得神女嚣张,反而认为这才是神女的气派! 巴人士兵们喜笑颜开,坚信自己跟随神女,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许多鱼在掐着日子,锻炼兵马,准备征召。 天下大势,确实如许多鱼所料。 信陵君魏无忌和春申君汇合后,快速向邯郸进发。 邯郸城墙上,赵兵们疲惫而机械地阻挡城外秦军的一次次进攻。 暗红色的血迹粘在城墙上,仿佛要同黄土融为一体。 秦军围攻邯郸已经一年多,赵兵损失惨重。邯郸城内的男女老少纷纷披上战甲,走上城墙。 谁也不知道自己领的兵器上一任主人是谁,究竟有多少位主人。 只知道,不能让秦军恭谨邯郸城! 他们杀死自己的父兄,杀死自己的丈夫儿子,现在还要来抢夺自己的家园! 廉颇一步步巡视城墙,长长的白须是他的标志。 所有见到这位老将的人,都垂下头行礼。 “将军,这是刘煓敬上的咸肉,您吃一块吧。”亲卫宝贝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小块咸肉,吸回几乎要淌下来的口水。 廉颇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是别过头去:“给伙夫送去,让大家都尝尝肉味。” “可是!”亲卫急切道,“这是刘煓好不容易存下的,再也没有了!” 廉颇固执而坚定地继续巡视,看都不看这咸肉一眼。曾经贴身的衣袍,现在空荡荡的,就连腰带都要多系一圈。 若是有人能剥下廉颇的战甲,便会惊讶地发现,这名一顿能食三斤肉的老将,如今瘦得跟骷髅架子一般。 这种骷髅架子,在邯郸城随处可见。 长平之战刚结束没多久,就开始一年多的保卫战,赵国境内存粮告急。 从上到下,没人敢想如果邯郸之战胜利了会怎么样。 错过两年春耕,一年秋收,失去大量青壮年劳动力,接下来的一整年,全国的口粮从何而来。 赵人们机械麻木地修复城墙的防御工事,能活一日是一日。 廉颇站在城墙上远眺,密密麻麻的秦兵像蚂蚁一样,井井有条地挖沟壑,埋葬同袍…… 纵然秦兵未得寸进,亦有伤亡,但他们的脸上没有麻木,而是自信和期盼。 也对,他们是战胜国,虎狼之师威震天下,谁敢来直面他们的兵锋? 邯郸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嘴边的肉,囚笼里的勋章,近在咫尺的爵位! “将军,我们真的能继续守下去吗?”亲卫绝望地问道。 这一场战争打得太久了,秦兵前段时间还来了几万援军,而赵军的兵士越打越少。 秦兵的后勤补给,一车车如同星空上的银河,而邯郸城内,连只硕鼠都找不到。 “能!大王派人去楚国,魏国求援。魏国国君乃平原君夫人的弟弟,定不会见死不救!”廉颇斩钉截铁道。 充满力量的话语,给了周边众人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 尽管这话,连廉颇自己都不信。天下七国,到处都是联姻。为了权利,秦王能对自己的生母下手,魏王能封杀亲弟弟信陵君。 一个姐姐而已,算得了什么? 与天边相连的地平线突然扬起一阵阵烟尘,廉颇的耳朵动了动,不敢置信地掏耳朵。 “肃静!” 廉颇舔舔干裂的嘴唇,将上半身探出城墙,似乎要将那如云涌动的烟尘看个一清二楚。 那声音…… “马蹄声!”亲卫惊呼出声。 从扬起的烟尘来看,最起码是几万兵马。 难道秦军又来援军了? 亲卫几乎要绝望了。 “勿慌!”廉颇双拳攥紧,胸腔一起一伏,“漳水南岸驻扎魏国的十万援军,你们看这方向……” 众人坠到谷底的心,再次燃起希望。城墙上站满远眺的赵人。 一面面旗帜,在烟尘中飞扬。 “是楚国!” “是魏国!” “援军来了!” 邯郸城内,庶民们奔走相告:“援军来了!楚国魏国派援军来了!” “将军,那是楚魏联军。”楚魏联军的动静这样大,自然是引起秦兵的注意。 王龁找个地势较高的地方,观望战场形势:“派斥候前去打探,楚魏联军由何人率领。” “喏!” 王龁随后紧急飞书咸阳,楚国魏国出兵援赵,出乎自己的意料,咸阳那边是否知情? 王龁猜测,大概率咸阳那边是不知情的。 谁能想到被秦国打断脊梁的楚国,居然会派兵? 谁能想到犹豫软弱的魏国,会无视秦国的警告,派兵支援? 如今战场形势,重新回归到平衡。有楚魏的增援,秦军的兵力并不占优。 “将军,如今我们该如何做?”郑安平听到楚军联军的事后,急忙赶来见王龁。 对于兵事,郑安平是一窍不通。本以为攻破邯郸是板上定钉的事,自己来混个军功。 结果,楚魏出兵,别说军功,自己连命是否能保住,都不一定。 王龁自然知道郑安平是什么货色,嫌恶地撇过头去,硬邦邦道:“你听军令便可。” 郑安平人菜官瘾还大,死死把着他的2万援军。 王龁担心他不会领兵,便想派一名副将过去辅佐,却被坚定拒绝。 考虑到武官集团在朝堂上的尴尬处境,领头人物武安侯白起又为秦王忌惮,王龁便不想在战场之上,同郑安平起争执。 免得秦相范雎又在秦王面前进谗言,对武将不利。 第119章 内忧 飞驰的骏马昼夜不停地将最新战报送到咸阳。 急促的马蹄声,让人心中发慌。 “难道邯郸被攻下了?” “看那驿兵的表情,如此严肃,应该是有变故。” “胡说!赵国十室九空,还能是我们秦国的对手?” 除了咸阳,秦国各地的言论还是比较自由的,只要不讨论谋反,不对国君不敬,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楚国,魏国,竟然敢!”秦王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大王!”范雎连忙唤医官前来,“大王,楚国魏国皆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不足畏惧。您勿要动怒。” 秦王这岂止是动怒,简直就是怒发冲冠! 自己早年在燕国为质,即位初期,生母当权,舅舅魏冉为相。好不容易亲政了,这才得以大展宏图。 这么多年来,自己曾攻陷东周王都洛邑,结束周朝统治,与齐湣王田地并称东西二帝。 自己巩固巴蜀,消灭义渠,东征西战,鲸吞蚕食,要看就要占据邯郸,开创伟业,结果! 一口气堵在秦王的胸口,不上不下。 医官只敢让秦王放松心情,戒焦戒怒。 “大王,身体为重啊!”范雎发自内心地关怀。只有秦王好,自己才能好。 秦王长舒口气,试图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报!我军不敌,王龁将军率军退守汾城!” 秦王的神色由白转黑,沉默良久,这才决定再次拜访武安侯白起。 白起称病不起,拒绝领兵。 眼见秦王脸色越来越难看,白起心中燃起一股快意:“大王,当初你不听我言,如今形势如何?若长平之后,一举拿下邯郸,赵王岂敢反复无常?” 秦王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拂袖而去。 白起怎么会看不出秦王的不满?只不过自己心中也有无限委屈。 当年,若非自己一路秘密护送秦王回咸阳,若非魏冉和宣太后鼎力相助,秦王怎么能登上王位? 魏冉为相多年,为秦国呕心沥血,立功无数。 自己参加大小战役70余起,无一败绩,不谈功劳,也有苦劳吧。 结果秦王如何对待这些人的? 他连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都放逐出朝堂,处处冷待自己。 自己心中,怎会不怨? 秦王在白起这里吃了一肚子气,回宫路上,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大王,武安侯实在是恃宠而骄,居功倨傲。咱大秦,难不成只有他能办成此事?”范雎最擅察言观色,尤其是揣摩秦王心意。 秦王不好说出口的话,被范雎说出来之后,终于舒服了一些。 只是随着战场上,秦军失利的消息不断传来,看到不断攀升的死亡数字,秦王的怒气就像一个炸药桶。 不是炸死自己,就是炸死别人。 若是白起当初同意领军,事情岂会到这种地步?他是不是还一心向着魏冉,在为魏冉抱不平? 他难道以为秦国离不开他?笑话!天底下,只有离不开国君的,哪有离不开臣子的? 臣子就像地上的庄稼,想要多少有多少! 他为何能独树一帜?那是因为自己器重他,多给他施肥浇水罢了! 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来人!将武安侯白起贬为普通士卒,即刻出咸阳!”秦王脑袋一热,下令道。 待王令发出后,秦王冷静下来,隐隐有些后悔。 武安侯之名,在秦人之中很受尊敬,许多秦人以白起为榜样。 在白起没有犯下大错的情况下,贬其为普通士兵,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 等到使者回来禀告,白起以病重为由,申请暂留咸阳,秦王也就借坡下驴,同意了。 只是,君臣之间的隔阂难以弥补。 —— 收到秦王征令的郡尉,直接将这个活派给许多鱼。 秦王没指望巴蜀之地的兵能做出什么贡献,或达成什么战略目标。 只是将其视作移动血包,待王龁有需要时,可随时用上。 反正这一批巴蜀士兵,自带口粮和武器,不需要秦国朝堂付出成本。 “女君,一路珍重。”胡非子率领商会众人给许多鱼送行。 天公作美,大军出发的这一日艳阳高照。 胡非子坚定地认为这是个好彩头,女君定会达成所愿,凯旋而归。 许多鱼骑在骏马上,身后是呈一字长蛇型的大军,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 巴蜀之地多山路,有的山路狭窄仅供2人并排走过,故而一字长蛇阵最为合适。 许多鱼穿上最好的甲胄,手持长枪,枪头是30厘米长的铁质三棱形,上面开了血槽,枪杆则是由白蜡木制成,枪杆会更有弹性。 这是毛颖和郑安协同制作而成。 长枪上的红色枪樱,是毛雪和静娘用纺织坊第一批出产的丝线,染色,多股编织后制成的。 枪樱的存在就是为了避免杀敌后,敌人的鲜血顺杆而下,影响许多鱼抓握长枪。 许多鱼深深地看一眼胡非子,以及送行的庶民们,然后一挥长枪,大喝:“出发!” 全军就像一条长蛇,慢慢蠕动自己的身躯,向着猎物爬行。 兵卒们被分发了武器,身体矮的拿矛戟,身体高、视野开阔的用弓弩,强壮的擎大旗,勇敢的操金鼓。 几个月的训练不是白训的,兵卒们有模有样,气势恢宏。 与初来乍到时的混乱,天差地别。 “这就是女君的军士?” “他们真的是巴人吗?” “我的天,巴人竟然能如此勇武?” “或许女君真的有神力……” 这是封闭式训练后,军队的第一次亮相。 这一次亮相彻底惊呆众人,有的庶民擦擦眼睛,这干干净净,坐如钟,站如松的兵卒真的是那群野猴一般的巴人吗? 商会成员,见到巴人们脱胎换骨的变化,亦是觉得自己的钱没白花。 这群人,只要平安归来,那不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 女君的兵,不就是商会的兵?这也太有安全了! 反倒是郡尉,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滋味。许多鱼的商会能为自己赚钱,自己当然是希望她能平安归来的。 只是,自己心中难免嫉妒。自己的爵位是一步步杀上来的,她一个小小女郎,堪称巴蜀之地的半个主人,再让她掌控军事力量…… 第120章 行军 这段时日来,许多鱼和王翦顺利地让众人识旗帜、辨金鼓、知进退、明赏罚。 同时为屯长极以上设立夜校,学习并掌握“击鼓而进,低旗则趋,鸣金则退,麾而左之,麾而右之,金鼓俱击而坐”等基本的信息。 再由屯长教授给什长伍长。 这里面最困难的就是辨金鼓。 因为金鼓分有步、趋、骛、将、帅、伯等诸类鼓声。走一步敲一下鼓是慢步行进,走十步敲一次鼓是快步行进,鼓声不断是跑步行进…… 此外还有起床,吃饭,开饭,冲锋等等,这些都是靠鼓声命令的。 最开始的时候,鼓声一起,军营就会乱做一团。巴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更何况是鼓声。 后来在各种激励和以点带面下,终于能将基本技能掌握个大概。 但是一到实战…… 许多鱼长吐一口气,望着身后歪歪扭扭的队伍,太阳穴一蹦一蹦的。 “表现得很好了,数月而已,进步如此之大。”王翦瞄一眼许多鱼,便知她是不满意的。 许多鱼在心中默念,这是战国时期,不是后世的部队,要用历史的眼光看待问题! 但是,看看这这乱七八糟的营地! 尽管营中已经命每一什挖一粪坑,但总有些人懒得起身走几步路,便随意找个草丛解决个人问题。 天知道,许多鱼巡营的时候,有多崩溃。 这万一有个疫病什么的,都不用敌人来袭,自己就得挂掉一半。 “有进步了。当初,兵营里不是遍地都是么?现在好歹大部分都知道上茅坑,一小部分即使犯懒,也知道找个草稞子。”进入行军状态的王翦,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讲究美食好酒了,也不会为了舒适的被褥,念叨许多鱼半个月,更不会像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一般。 原本许多鱼以为这场行军,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然而现实给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真当拍电视剧呢? 1万多人的吃喝拉撒,不都是主将要管的事? 真特么的一地鸡毛。罢了,能打仗就行,能赢就行。 “你往哪拉呢?滚去粪坑,这是要卖钱的,知道不?”什长骂骂咧咧地揪回一个想猫草丛的兵卒。 兵卒双腿紧紧夹着,求饶道:“什长,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给我憋!实在不行,就拉裤兜里。”什长恶狠狠道。 “可是,我想放水呀!”兵卒都快要哭了。 什长见兵卒不是在撒谎,便道:“把你的水囊空出来,尿你水囊里。” 兵卒!!! 兵卒牙咬切齿道:“我还能坚持,一定不会浪费一滴!” 什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兵卒飞奔到茅坑…… 王翦轻笑出声:“果然是女君的主意见效。” 许多鱼面无表情,谢谢,并不会感到骄傲。 巴人们并不以种植为生,故而对粪便一事,没什么感觉。 以往行军时,粪便是卖给当地百姓的,换来的钱币自然是不可能分给普通士卒。 许多鱼为改造军营卫生条件,便将这笔钱下发给什长。 什长再如何贪心,也会给底下士兵分点好处。 许多鱼决定找个高点的山丘透气,让被熏迷糊的脑袋,吸一点新鲜空气。 爬上山丘后,许多鱼像是活过来一般,深吐几口气后,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来,放开自己的思维。 王龁曾为白起副将,必不是泛泛之辈。他退守汾城,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一直守在汾城。 一旦他离开汾城,汾城守卫空虚。赵楚魏联军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毕竟领兵的是信陵君魏无忌啊! 现在魏无忌多以仁爱谦让出名,但后世都佩服他的领兵才能,他甚至是刘邦的偶像。 许多鱼深感自己的渺小。 白起,廉颇,信陵君……将星闪耀,多如天上星辰,这是个武德充沛的年代。 乱糟糟的军营很快就升起股股炊烟。 大军的宿营是选择一个半山腰的阳面位置,离谷底很近。 谷底之中,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流淌,周遭水草茂密。 已有不少战马和牲畜在河边嚼草,它们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很是悠闲祥和,丝毫不明白自己日后会遭遇到什么。 此次行军,许多鱼按照兵法,将军队分为兴军、踵军、大军等。 兴军就是前头部队,一般都是轻骑侦察兵,负责探查前路敌情。他们在大军之前二十里活动,分为几个屯,相距三五里。 兴军由热列托帅族人担任,因为老挖部的人身手敏捷,擅长藏匿。 踵军则是前锋步卒,一旦兴军传达敌人消息,踵军便会和兴军一起清除障碍,以保大军行路安全。 踵军的任务很重要,许多鱼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交给王翦。 但王翦这厮,在扎营之时,总借着报告军情的名义来找许多鱼,嘴上说的是怀疑胡非子给许多鱼开小灶。 实际上,许多鱼心中有数,他是担心自己第一次领兵,会压制不住大军。 最核心的大军则位于前锋之后,是将旗所在,还有戍卒携带着辎重粮食。许多鱼和黑豚就在大军之中。 大军的两侧,安排了一千分卒平行前进,分卒负责占领有利地形,战斗胜利时追击敌人,行军时保护大军侧翼。 这活是交给巴亚,只因巴亚对许多鱼的忠心是肉眼可见的。 “无需担忧,女君做得非常好了。这些事项,我们已预演多遍,安心。”王翦端着一碗放着蔬菜和咸肉的粟米粥,呼噜呼噜大口喝起来。 粟米其实就是小米,没有后世那样黄橙橙,粒粒饱满圆润,口感也远不及后世。 许多鱼抢过木碗,喝了一大口,滋味也就那样吧,不难吃也不好吃,能混饱肚子就行。 进入行军状态的王翦如鱼得水,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愉悦自在的气息。 王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做了一切能做的,剩下的就要看天意和我们的随机应变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大军出发也是如此,一天行进多少里,大概在哪个位置扎营,中途遇到敌袭该如何做?这些都是在出征之前,就要做好的准备。 第121章 边走边赚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诸多墨家子们,他们在四下行走时,有记录山川河海的习惯。 当初听闻钜子在巴蜀的消息,各国墨家子不远万里,奔赴巴蜀,基本把各国通往巴蜀的路走个烂熟。 巴蜀离赵国甚远,大概1400公里。秦王命令援军至汾城,距离大概1000公里。 按照普通大军日行30里来算,也需要2个月才能到。 秦兵的单兵口粮储备是50天,所以注定要向经过的路程补充物资。 秦王抠门,连粮食都要蜀兵自带,根本指望不上他。 所以…… “女君!”孟获压抑心中的激动,对着许多鱼恭敬行礼。 许多鱼对上孟获亮晶晶的眸子,倒是十分理解他心中的激动:“大军只会在这里扎营一夜,待到前方大城时,会停留一天。” “多谢女君!”孟获差点要蹦跳起来,急匆匆地出营帐去跟商会的人说此事,抓紧时间,贩售货物。 没错,许多鱼允许商会里的商队,跟随自己一路前行。 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商会此行,只要不遇上敌军,就安全无忧! 当然,不是白跟的,要交保护费的…… 这也比自己雇人合适,商队是女君自己的买卖,不会侵吞。雇人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太好了!抓紧时间售卖!” “这附近就一些小村落,拿出实用的东西,布匹井盐什么的。” “可是,大人,万一触动当地豪强利益……” 有成员饱受其苦,有时候翻山越岭带过去的商品,明明在当地价格奇高,一旦自己降价卖,就会被强制低价卖给豪强。 旁边有同伴戳他的脑袋:“谁敢同我们闹事?看看这是多少军队?” “秦人自然是不敢。可这一路会擦着楚魏两国边境走,他们现在可是组成抗秦联军了。” 孟获轻笑:“你懂得还挺多。无事,他们更害怕我们入境。” 白天,商队跟在大军后面行走。大军的速度不快,他们能跟上。 等到大军停下宿营时,商队是舍不得浪费时间的,立刻拿出货物分散去卖,直到太阳彻底落山,这才打着火把回来。 有时候懒得扎营,便和衣而眠。 有这么多人在,野兽自然不敢来袭。 “你这山鸡怎么卖的?”有士卒实在是嘴馋,便向商队询价。 “嗨,跟村民们换的。您要吃的话,送您了。”商会的人笑眯眯地恭维。 士卒闻言,就像商人是洪水猛兽一般,转身就跑。 商会的人……什么情况?没听到紧急集合的鼓声啊。 只是士卒实在舍不得这肉,站在离商人八百米的地方徘徊许久后,一跺脚,进窝棚里拉着伍长跑回来。 商人心中直打鼓:“大人,我没开高价。” 伍长横一眼自己的手下,手下讨好地笑笑。 罢了,都是一个寨子里出来的,谁不知道他的德性? 伍长粗声粗气道:“我已清楚原委。军中有八项纪律,不允许我们私拿他人财产。你就正常开价。” 商人一愣,八项纪律? “3钱。” 伍长横眉直立,商人瞬间知道伍长是何意,急忙解释道:“这山鸡是村民们当做添头送的。真不贵。” 虽然钱币用得广泛,但很多地区还是习惯以物换物。商队的盐是村民们急需的,又比官盐便宜很多,自然是很受欢迎。 至于是不是私盐,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谁能知道? 逼急了,大不了铺盖一卷,逃到别国去。 士卒听到只需3钱,毫不犹豫地从腰带里抽出一个小麻袋,数出3枚铜币放到商人手中。 商人望着士卒拎着一只山鸡,被伍长骂了一路,再看看手中的钱币,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怎么了?被士卒欺负了?”同伴担忧地问道。 小商人赚的那点钱,真是搏命赚的。 商人一脸迷茫,语气飘忽:“并未。他给钱了,言军中有八项纪律。” 商人炙热地看着同伴:“你说,这世上,真有不抢劫的将士吗?”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天灾是灾,战争是灾,兵卒也是灾。 有时候,兵卒本身比战争死亡还要可怕。 同伴却是不相信的:“我们商队可是女君的商队!这点,他们谁不清楚?” 商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路上这么久,一路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你不在下个城镇驻扎了?”商队不会全员跟着许多鱼去汾城,而是到一个大城,便会留下一拨人做生意。 售卖完货物后,可自行选择是自己返程,还是跟随大军返程。大部分会选择自己返程。 商人斩钉截铁道:“不,我要跟着女君去汾城!” 大军缓缓而行,阡陌旁的田地里已经长出了粟麦青苗。 稀稀疏疏的农夫们弯腰在田地里忙活,直起腰想要休憩一会,却远远看见有军队在逼近。 农夫们呆愣,便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回村。 接下来的路上,大军路过的几个村落都紧闭着大门。 农夫们藏在窝棚里,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中惊恐又畏惧地看着身着奇怪铠甲的兵卒们。 担心他们会从田地里踩踏而过,却又无人敢出来阻拦。 这就是普通民众见到秦军时的反应,夹道欢迎是不存在的。虽然秦军检验首级甚严,但一切行动以行军方便优先。 踩踏田地,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群秦兵竟然宁可绕远,也不愿踩踏田地。 当辎重车驶过,不小心压倒青苗时,会有几个士卒留下,将伏倒的青苗小心扶起。 唰唰! 一队分卒抽出剑,谨慎地朝田中的小泥坑走去。 “出来!是何人?!” 巴人虽然说得是秦语,但带着浓厚的口音,不熟悉之人,很难听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嘤嘤。”两个浑身裹满黄泥的孩童,紧紧抱在一起,惶恐地望着凶神恶煞的分卒。 “我儿……”一对农人夫妻紧咬唇齿,泪流满面。 当时两孩子在田里玩耍,自己逃跑时不见他们的身影,原以为藏在邻居家中了,结果竟是掉到泥坑了? 农妇绝望地闭上眼睛,自己年过三十,生子7个,四男三女,病亡三人,饿死两人,家中至余这两根苗苗…… 第122章 士卒陶 分卒的剑快要抵上孩童的脖子。 两个孩童瑟瑟发抖,恐惧地看着那柄比自己还高的剑高高举起…… 啪! 利剑轻轻地拍在孩通的后背上,分卒厉喝:“走!” 孩童呆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利剑一下下轻拍自己的后背,却一点都不疼。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农人夫妻,几欲昏厥。在他们眼中,这一幕就是秦人一剑又一剑地刺向自己的儿子。 孩童们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离开泥坑,逃走几步后,还回头看秦兵。 只见秦兵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并没有追上来。孩童们这才撒开脚丫子往家跑去。 村民们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毫发无伤的两位孩童。 农妇抱住孩子,粗鲁急切地检查孩子身上,除了后背略微泛红,最大的一处伤还是孩子不小心跌倒,擦破手掌上的一块皮。 “我儿,我儿……”农妇失声痛哭,在失而复得的喜悦过后,是无限的后悔和害怕。 村老目光愣愣地盯着秦军飘扬的旗帜。 那是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面是一把镰刀的形状。所以他们才珍惜田地吗? “这是哪位将军的部队?”村老呢喃问道。 旗帜上没有官职,没有爵位,什么都没有……不同于村落所见过的各色行军,旗帜简朴得可怕。 可为什么,自己见到它时,内心竟会如此触动? 村老擦掉眼角亮晶晶的液体。 “是女君。”孩童们从死里逃生的恐怖中缓过神来,反而激动异常,这经历,太刺激了吧! “女君?” “嗯,我听他们是这么称呼的。” 虽然巴人的秦语不咋样,但称呼女君,那是又标准又响亮。 村老牢牢记住,原来他们的将领是一名女郎。 在秦国,女子虽然也要服役,但多数做的是后勤和一些简单的体力活。能成功掌控一方军队,这该是多厉害,多能干的女郎啊? 和村老的感受完全不同的是王翦。 自从女君坚持要打出自己旗帜后,王翦就再也不往大军凑了。 那旗帜是啥呀?朴素成这模样,居然还画一把镰刀。 各国的战旗其实是按照五行来定的。例如秦国属水德,崇拜玄鸟,所以秦国的战旗是黑色,上有玄鸟图腾。 魏国属火,战旗为红色。韩国尚绿,赵国红蓝,齐国尚紫,楚国尚黄,燕国尚蓝。 本来许多鱼想用五角星,但是自觉自己配不上…… 只能一意孤行地选择镰刀图案,以此提醒自己的来路和初心。 “女君,离汾城只有300余里,十日之内即可到达。”黑豚胡子拉碴地疲惫道。 这将近两个月的奔波,虽然磨练了部队,但即便强如黑豚,也不免赶到疲劳。 不像女君……黑豚羡慕而佩服地望向女君。 她神采奕奕,仿佛刚从巴蜀之地出发一般。 许多鱼:“原地修整三日。” “喏!” 这是一块盆地,大军刚好能背山面水扎营。 帐外,是一片忙碌的声音。 听到女君下令修整三日,整片营地都沸腾起来。 商人们难得地扎起简易窝棚。 “你们今日怎不和衣而眠了?”这正是上次买山鸡的士卒陶。 因士卒陶嘴馋,总爱寻商人喜来买肉食。两人逐渐熟悉起来。 商人喜:“女君说要修整三日,还是要让自己睡得好些才成。” 士卒陶不过是随口一问,真正目的不是这个:“上次你卖的熏肉甚是美味,再给我来一份。” 商人喜无奈地递过去一串熏肉,这是山民们用树枝烟熏而成,外表黑漆漆,实际上耐存放,食之有木香。 “陶,你每日花这么多,归家时如何给家中双亲送陶器?” 士卒陶是巴人,他出生时家中贫困,他阿爸阿妈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家中备上一系列陶器,故而给他取名陶。 “嘻嘻,无事。我多做些杂活便是。” 商人喜并不信他的话,这军中有何杂活可挣钱? 士卒陶神秘兮兮地凑到商人喜耳旁:“我见你是个实诚人,要不要一块干?” 商人喜眉心一跳,小声道:“你可莫做违纪之事。女君宽宏,但严查军纪,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得兜着走。” 士卒陶翻个大白眼:“我是好日子过腻了不成?我们寨子可是主动要求被征兵的。” 士卒陶所在的寨子,啥资源都没有,眼看着隔壁山头的寨子打出盐井,日子肉眼可见地红火起来,全寨子嫉妒疯了。 后来听到神女征兵的消息,全寨子的男子蜂拥报名。自己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名额哩。 商人喜仍是不放心:“你先说说,你想做甚?” 士卒陶对着不远处的伍长挥手,只见他们营房的士卒背着一块块木头走出来。 “走,去你的营地。”士卒陶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推着商人喜去喜的营地。 士卒陶等人,将木制零件组成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底部长木一端有一个凹坑,上部长木臂一端安装击锤。 士卒陶将一把藜麦放入凹坑中,另一个人踩踏木臂另一端,使击锤冲捣谷物,脱去皮壳。 这速度! 商人喜惊呆了。 “喜,你说我们帮士卒们处理粟,收取点小费用。这活能干不?”士卒陶没经过商,身边只认识一格商人喜。 商人喜大笑:“可太行了!” 双方一拍即合,士卒陶借用商人喜的地方,开展副业。 “我先来的!” “我自己捣,收费能便宜点不?” 士卒陶横眉冷对:“当然不行!你弄坏了,能赔我?” “我加钱!先给我整!” 一群人围着商人喜,争先恐后地想要先试试。 许多鱼发军饷很及时,从不拖欠。士卒们手里有钱,加上一路急行军,没处可花钱,因而挺大方的。 周遭村落来送货的农夫们,则眼馋不已,村中要是有这东西,得省多少事! “女君来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在军营附近做生意应该不违反军纪吧……士卒们心里没底。 许多鱼一眼就看到人群的中心,那是? 第123章 战况 踏碓! 许多鱼围着踏碓转了好几圈,做工略微粗糙,但确实是踏碓:“这是谁的?” 士卒陶站上前,磕磕巴巴道:“回禀女君,是我做的。” 许多鱼打量士卒陶,瘦瘦小小的,五官普通,就是很寻常的巴人士卒:“你为何会想到做这个?” “我就想着这样能方便一些。”士卒陶总不能明说,因为自己又懒又馋吧。 许多鱼不置可否:“赏!回巴蜀之后,我欲推广此物。” 士卒陶跪地叩首:“多谢女君赏赐!” 许多鱼不记得踏碓是何时出现的,但这个确实能提高劳动生产力。 现在都是用石臼舂米,耗费人力,还辛苦。 秦国有一种刑罚,就是罚人去舂米。 有了踏碓后,就能提高舂米的效率,解放一部分劳动力,去从事其他的生产工作。 许多鱼轻笑,没想到随便遛个弯,都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大军的精力和士气恢复一大半。 商人们收拾好货物,打算到汾城之后,大赚一笔。 “女君,离汾城只有一日路程,明日便可抵达。”黑豚松口气,这一路的后勤压力特别大。 自带的粮草早就吃完了,全靠一路的补充。 目前的粮食也只能供大军食七日,等到汾城之后,一切都好说了。 许多鱼握紧手中的缰绳,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己也快要进战场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独自领军作战。 哒哒哒! 许多鱼瞳孔一缩,这是兴军和踵军有发现? “女君,汾城有变!” 大军就像被按上暂停键,停留在原地不动。 许多鱼示意斥候上前:“何事?” 斥候咽下口水,紧张又兴奋道:“我们在汾城附近,发现楚魏联军的踪迹。” —— 信陵君魏无忌此时正在邯郸城内驻守。 由于援军的到来,邯郸城内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压迫到极致的仇恨。 “信陵君,15万大军已经出发汾城。”廉颇望着天际,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大军最后的一点烟尘都看不见。 信陵君很尊重廉颇,笑着对廉颇道:“希望他们能成功截断秦军的补给线。” 王龁率军退守汾城后,战国三公子和赵王商量,决定乘胜追击,将秦军赶出赵国,最好能赶出上党。 春申君和平原君自请率军追击,截断秦军补给。 信陵君没跟他们抢,于是春申君率领10万楚军,平原君率领5万赵军奔赴汾城。 廉颇和王龁交战过多次,对王龁也算有所了解:“王龁虽不及白起,但也是一员猛将,不可小觑。” 信陵君知道廉颇的意思,因佩服廉颇对赵国的忠诚,于是坦言道:“赵楚魏联军刚刚形成,彼此缺乏信任。春申君和平原君,已自请出战,我不便多言。” 赵国虽被打残,但现在是赵国的主场。 魏国虽距离较近,但信陵君远离朝堂许久。 楚国虽实力较强,春申君又为秦相,但楚国距离远。 三国各有优劣,联军以谁为主,谁为辅,这不是在语言上就能辩论出来的。 春申君和平原君的出战,一部分原因就是想争夺联军的控制权。 廉颇政治觉悟再低,也听明白信陵君话中的意思:“多谢信陵君率军相救。秦军已退,晚上不如来我府上赴宴?” “善。” 赵国的存粮不丰,廉颇为了招待信陵君,把压箱底的存货全拿出来。 信陵君也不挑剔。 一个性子爽直,一个和善宽厚,两人一见如故。 信陵君饱受魏王的猜忌,一身才华难以施展,心中苦闷,却不能与人言。 廉颇几番起起落落,曾经门客盈门,到门庭冷落,再到门客俱归,对这些名利场之事,早已看淡。 廉颇自是能理解信陵君的心情:“信陵君窃兵符救赵,赵国不胜感激。此间事了,您便留在赵国吧。您对赵国而言,恩重如山,我们定不会亏待您。” 信陵君沉默着,一杯又一杯灌酒。 廉颇长叹一口气:“此次若能大胜,您的名声和威望将再上一层楼。魏王岂能不忌惮你?” 信陵君想到自己仅仅因为一句话,别被兄长赶出魏国朝廷,心中苦涩。 廉颇为信陵君满上酒:“若是不幸大败,赵国自身难保。您可去楚国,勿要归魏。魏王定会将失败的罪名安在您身上。” 廉颇这话说得掏心掏肺。这话换成对一个心胸狭隘的人说,那必定会被认为是在挑拨离间。 但信陵君是明白的,廉颇真的是在自己着想。 信陵君敬酒:“多谢廉将军好意。让我再想想。” 哒哒哒的马蹄声打破夜晚的寂静。 “主公!有战报!” 信陵君接过去一看,惊呼:“王龁率先攻击联军,杀联军六千!” 信陵君扭头,对凑上前来看战报的廉颇苦笑道:“果然还是廉将军了解王龁。” “我们可否要出兵救援?”廉颇问道。 信陵君思索良久后,斩钉截铁道:“救!当然要救!廉将军,你擅长守城,邯郸便交给你了。我率8万魏兵,前去救援。” 廉颇点头,他其实也不放心将邯郸全部交给8万魏军守卫,信陵君的安排是最好的。 信陵君连夜点齐兵马,出发救援。 正在追击春申君的秦军,此时也在讨论邯郸是否会救援的事。 “即便他们从邯郸出发,也来不及了。” “没错,我们死死黏住联军!” “先将这波联军打残,如果邯郸敢派兵来增援,我们就同汾城的守军,两面夹击!” “可是,郑安平靠谱吗?” 王龁紧抿双唇,为何大王不派个好点的将领过来? 王龁判断出联军会截断自己的补给后,没有固守汾城,而是主动出击,击敌6000人。另外,派郑安平守在汾城,保护自己的后路。 现在自己要将三国联军赶到黄河边,借助水利,将联军击败。 王龁和秦军的军事能力还是要强于春申君的。 秦军在黄河边上,淹死2万三国联军。 然而,来不及高兴,新的战报就来了,惊出王龁一身冷汗。 第124章 汾城 “不愧是信陵君!”许多鱼在大帐中感叹道。 王翦啧啧称奇:“竟从未听闻信陵君擅长此道。” 黑豚自愧不如:“若是我,我估计还在急行军,追到黄河边上。谁能想到他会选择进攻汾城。” “一来,拿下汾城,可断秦军后路。二来,救援了春申君。”王翦也佩服信陵君敏锐的战场嗅觉。 许多鱼补充道:“三来,增加魏军的优势。” 只要信陵君选择进攻汾城,无论成没成功,王龁都会回援,春申君就能得救。 赵楚两国援军战力受损,联军将以信陵君马首是瞻。 “我们该怎么办?”黑豚跃跃欲试。 许多鱼:“隐秘前进,先不加入战局。” 信陵君正在围攻汾城,自己现在去,就是去当炮灰。所以,先按兵不动,找准时机再下手。 —— 信陵君看着派去喊话劝降的人在城下被一阵乱箭射了回来,便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将领说道:“秦兵勇猛,但这守将是谁?错漏百出。” “郑安平。” 信陵君困惑,此人是谁?自己从未听过,能让王龁交付重任,理应不是无能之辈。 难道他在示敌以弱?可,有必要吗? 汾城位于汾水之畔,与陉城隔河相对,是一座小的县邑,垣仅高三丈。 此时城门紧闭,城头人头攒动,在进行守御准备。 汾城内,郑安平十分惶恐。 郑安平不擅军事,即便赴任之前,临时抱佛脚,找了几个门客,但真正上战场,脑袋就懵逼,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主公,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信陵君兵力数倍于我们,万一围攻……”门客满头大汗,自己几斤几两,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本来只是在路边和同伴吹牛,没想到被郑安平听到,认为自己是大才,非要自己投他门下。 自己只想混吃混喝,赚点小钱,没想上战场上送命啊! “不若,弃城而去?王将军能力出众,战力拔群,待他回来,再抢回来便是。”门客怂恿道。 郑安平来回踱步,心中惧怕:“若王将军得知我不战而逃,会不会军法处置?” 门客眸色深深:“由近卫护送住君离开,留下副将……” 郑安平心中一动,副将是王龁的手下将领,此次驻守汾城,被王龁强烈要求留下。 偏偏他性格执拗,常与自己作对,虽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但自己作为主将,颜面何存? “可我的2万兵马……”郑安平舍不得这些兵。 门客:“人多眼杂啊!” 郑安平与门客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决定将城中防务交于副将,自己带一列轻骑趁夜逃走。 “什么?!郑安平跑了?!”许多鱼不敢置信地问斥候,“汾城被攻破了?” 斥候低下头:“并未。” 许多鱼无语凝噎,她望向黑漆漆的天空,月朗星稀,万籁俱静。 就连攻城的信陵君也在夜晚鸣鼓收兵。 士兵们营养不良,多夜盲症,即便夜里有明月,也很容易导致分不清敌我。 “可要去拿下郑安平?”王翦磨刀霍霍,他生平最瞧不起逃将,这郑安平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居然敢私自潜逃,实在罪该万死。 考虑到咸阳紧张的政治局势,以及武安侯白起的不妙处境,许多鱼:“不用。先记下此事。” “喏!” 郑安平跑后,副将很快就组织起像样的防守。 许多鱼等人猫在汾城附近的高山岭上,将底下的战况看得一清二楚。 ”万胜!“ 魏军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原来一队魏军先锋登上城头,站稳了脚跟,随后便以长兵在前,弩兵在后,牢牢守住了架有竹梯的城垛,让后续部队陆续登城。 汾城的箭楼在弓矢的攒射下,布满箭羽,像是一只长满羽毛的巨鸟,在做最后的悲鸣。 城头的魏军越来越多,尽管秦兵在拼死抵抗,但胜利的天平还是偏向了魏军。 “女君,我们可否要去救援?”黑豚着急道。 军中粮草不足,急需到汾城补充物资,若是汾城被魏军占领,大军危矣。 许多鱼观察下方的局势,信陵君并没有将魏军全部压上,而是分兵三路,左路防着王龁率兵回援,中路进攻汾城,右路则成半月形,保护中路和后军。 阵型攻守兼备,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许多鱼心中焦急,汾城必然是不能让的! 当魏军开始慢慢压上城头时,一往无前的气势,让许多意志不太坚定的民夫开始躲避退让。 “女君,再等下去,秦军就要溃败了!”黑豚恨不得立刻冲下去。 汾城的秦军副将眼看阵亡的人越来越多,秦兵和民夫精神紧绷,眼神中隐隐还有一丝怯意,只要魏军再逼近一些,这些守城者就会掉头就跑! 副将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说道:“王龁将军就在回汾城的路上!坚持住!魏军不足为惧!” “杀!”身着黑衣的秦卒爆发出身为虎狼之师的力量,在墙头与魏军展开殊死搏斗。 信陵君见前军迟迟没有拿下墙头,命令中路往前压上。中路同右路的距离被拉开。 “上!”许多鱼瞅准机会,以骑兵开道,犹如一柄锐利的尖刀,刺进中路和右路的缝隙中,将裂口撕扯得更大。 “援军来了!” “王龁将军回来了!” 汾城墙头上的秦兵们,见城下的轻骑每一个来回就带走一批魏军的性命,瞬间燃起求生的欲望。 “杀!守卫汾城!” 随着秦兵的反扑,魏军不敌,刚开始所向披靡的气势被阻,想起曾经被秦军支配的恐惧,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霎时如戳破的气球,泄了下去。 一个接着一个的魏兵开始掉头逃跑,他们没有退路,于是就直接跃下三丈高的城墙。 恐慌的情绪在魏兵中漫延。 信陵君见状,知道自己不小心露出的破绽被人抓住了,立即命令右路压上,打算两面夹击,消灭这一股骑兵。 信陵君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王龁的部队! 第125章 汇合 许多鱼身先士卒,带着骑兵在魏军阵营中横冲直撞。 一把长枪,横扫一片。尖利的枪头,轻易地刺破魏军的皮甲。 粘腻的鲜血打湿枪樱,许多鱼犹如一尊血罗刹,下手狠厉,每一击必带走一条魏兵性命。 “小心!”黑豚护卫在许多鱼身侧,用剑砍断一支射向女君的箭。 许多鱼率队,再次冲出去。 许多鱼拍拍自己的坐骑,它在不停地打响鼻,呼出的热气让许多鱼感觉到有一点点痒。 这是第三次杀进杀出,战马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为尽情的奔跑而兴奋不已,马蹄不断地刨地,催促主人再贯穿一次! 身后骑兵们呼吸急促,双眼猩红,浑身沾血,同样是杀出了凶性。 但许多鱼知道,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 骑兵们精神状态虽然不错,但握兵械的手在颤抖,大部分骑兵的藤甲第一层已经全部破坏掉。 他们的体力,最多还能进行一次冲锋。 反观魏军,信陵君已经在逐步压缩秦兵的活动空间,一旦自己等人被困住,区区3000人绝不是魏军的对手。 “杀!杀!” 许多鱼寻声望去,汾城的秦兵将魏军全部赶下城头,重新据城以守。战场局势,再次发生变化。 许多鱼松口气,这正是自己的目的之一,保住汾城,拖到王龁回援。 “最后一次,冲!”许多鱼脚轻踢马腹,战马就像一支离弦的利箭,射入魏军之中。 “驾!驾!” 骑兵们紧随其后,呈箭头队形,插入魏军中路和后路。 信陵君点头示意,魏军战旗挥舞,右路紧紧贴上许多鱼的队伍。 许多鱼仿若置身泥潭,冲力受阻。 魏军奋不顾死地扑上来,想要拦住许多鱼。 “不好,援军危险了!”站在汾城城头的副将,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那是哪位袍泽。 谁都知道,一旦骑兵陷入步兵阵中,没有助跑的冲力,就失去大半的骑兵优势。 打头的援军小将,一杆长枪,如游龙走蛇,气势骇人,但双拳难敌八掌,如何能敌过千军万马? 许多鱼全神贯注地击杀敌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杀出去!带着自己的兵,杀出去! 骑兵队伍在艰难地向前突围,受伤的骑兵自愿断后,用一己之躯,为战友们争取一线生机。 谁都没有管秦兵还剩多少袍泽,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喊杀声,没有伤心的离别,大家都专注,沉默地跟随最前面那道最矮小的身影。 她出手果决,眼神坚定,任何人都无法阻拦她的去路。 前方,就在前方! 战马嘶鸣,许多鱼终于率兵冲出重围! 3000骑兵,只剩一半。 许多鱼来不及悲痛,魏军就在信陵君的指挥下,追击众人。 信陵君望着疲惫不堪的许多鱼等人,轻叹:“此等人才,为何不能是我们魏国人?” 魏军一步步逼近许多鱼等人。 许多鱼身后是山岭,只能弃马而逃。 魏兵得意地靠近,看着刚才还是杀神一般的秦兵,陷入绝境,左右为难。 等到魏兵们放松警惕,一点点靠近,气氛越发紧张。 忽然,原本寂静的树林,仿若被风晃动。 倾盆的箭雨,射入魏兵的体内,发出刺破肉体的噗嗤声。 信陵君惊讶地站起来,惊呼:“不可能!” 按照那个力道,定是弩箭无疑。 可是弩箭怎么会有那么远的射程?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弩兵! 疯狂的箭雨带走一波波魏兵的性命,等到后来,没有魏兵敢越过那条生死线。 双方隔着齐刷刷的魏兵尸体对望,谁也不主动上前。 信陵君惊疑不定,难道自己猜错了?这波援军人数其实很多? 可是,他们是从哪来的?难道秦王再次派兵增援了? 以秦王的性格,一旦派援兵,人数绝不可能少于5万,尤其是在王龁退守汾城之后。 那么,剩下的四万多援兵,会藏在哪里? 信陵君远眺许多鱼身后的山岭,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住视线。 山岭绵延不绝,若四万多援兵藏于山中,自己确实很难发现他们的动静。 “将军,没有发现秦兵踪迹。”副将对信陵君摇头。 莫非,他们已借助山岭绕道到自己身后?援军四万,加上汾城守卫,人数确实与自己相差不多。 但十而围之,他们想包围自己,还是太过异想天开。 “将军,他们会不会是在等王龁回来?”副将迟疑问道。 信陵君神色严峻,思索片刻后,下令道:“命中军继续攻城,左路收拢,右路回撤,占据山坳。” 这条山岭,有一个山坳,自己必须要控制住这个山坳,才能避免被人包饺子。 长平之战太过吓人,万一秦军还想再效仿一次围歼战…… 许多鱼远远观察到魏军的动静,心中悄悄舒口气。 聪明人就是想太多。大秦战绩彪炳,给六国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他们多多少少会高估一点秦兵的战斗力。 许多鱼故意让其他人好好隐蔽,尤其是弩兵,就是为了布下迷阵,让信陵君猜不准援军数量。 这样才能拖延时间。 信陵君没有撤走围攻许多鱼的魏兵,但魏兵迫于弩箭的威力,亦不敢上前。 这正合许多鱼的心意,如果魏兵撤走,自己是追还是不追?追的话,弩兵跟不跟上?不追的话,疑兵计就会被信陵君看破。 时间在双方的猛烈厮杀中,一分一秒地度过。 信陵君知道优势在离自己远去,再拿不下汾城,王龁的援军就要到了。 信陵君命令左路保持戒备,右路准备后撤事宜。 果然,不出信陵君所料。 “报!王龁援军已到!” 奔腾的骏马,撼动大地。身着皮甲的黑色洪流,像史前巨兽一般,推倒拦在他们前进路上的一切! 王龁的旗帜高高举起,在向敌人展示,他真正的对手,来了! “王将军回来了!”汾城的副将发出怒吼!王龁将军,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秦军就像出笼猛虎,对魏军狠狠挥爪,试图撕碎这群敢偷袭的卑鄙小人。 魏军在信陵君的指挥下,且战且退,并没有溃逃。 第126章 王龁 “穷寇勿追。”王龁见魏军撤退,阵型不乱,且无恐慌情绪,便决定不再追击。 至于被舍弃的冲得太向前的魏卒,本想以命换命,却看见有惊慌失措的同伴疯狂地向后逃走。 他们不清楚后方的情况,看着眼前情形,还以为魏军已经溃败。 人类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失去了继续为魏国效死的勇气,先是一个,再是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的魏卒停止了战斗,开始往身后溃逃。 溃逃的魏兵被秦兵全部斩杀。 许多鱼和王龁一起站在汾城的城墙上,目视着秦军打扫战场。 他们将魏军的头颅割下,这是他们的战绩,也是升爵位的重要凭证。 刚刚经过鏖战的城墙上,潮湿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此外还有混杂着烧焦味和屎尿味,让人闻之欲呕。 许多鱼和王龁没有呕吐,许多鱼是因为精神太亢奋,暂时注意不到这些。 王龁是因为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这味道对于他而言,是熟悉的味道,甚至还带有一点安心。 “女郎,好久不见。”王龁是见过这个小女娃的,在长平之战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只,眼里的野心已经化作火焰,却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她竟然能独自领军杀敌了。 许多鱼细细打量这位白起的左膀右臂,他年过四十的样子,连年的征战吹皱他的脸庞,但眸光就和所有的名将一样,明亮且坚毅。 “好久不见,王,王叔父。”许多鱼行的是晚辈礼。 王龁一愣,随即想到许多鱼名义上是武安侯白起的徒弟,叫自己叔父,并未失礼。 既然是晚辈,王龁自然是显示长辈的亲和,关问道:“初战,可有不适应?” 许多鱼百感交集,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亲自领兵参与古代的战争,没有血脉喷张,虽有震撼,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 上万条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的一个决策,就需要成百上千人牺牲性命去完成。这是一种,能压垮人脊梁的压力。 好在,这场战争,终究是赢了。 “多谢王叔关心,一切安好。”许多鱼笑中略带疲惫,厮杀这么久,精神高度集中,一旦松懈下来,疲惫就像压到极致的弹簧,瞬间席卷而来。 王龁看出许多鱼精力不济,体贴道:“你先去休息,此事我定会为你请功。” 许多鱼行礼告辞,便向城下走去。 城头上歪歪斜斜地躺着许多秦兵,他们的样子和交谈落入许多鱼眼中耳中。 有的秦兵,身上的装备比较好,应该是有爵位在身。 他们此刻正靠在墙垣上,虚弱地闭着眼,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刃伤。 有的被锋利的箭矢直接穿透了手掌,但他们依然紧紧握着剑,仿佛还能继续战斗。 “我斩首两级。” “恭喜!” “你们伍长呢?” “战死。” 狭窄的城墙上,除了活着的秦兵,还有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加上散乱的兵械,将城墙堵得几乎没有下脚之地。 许多鱼小心翼翼地抬起脚,避免踩到昏睡的士兵。 “快!医者在哪里?!这里有伤兵!” “什长!你说过,你家还有妻儿在等着你,坚持住啊!” 城墙上响起一阵嘈杂声,夹杂着一两声抽泣。 许多鱼循声望去,只见一浑身是血的男子躺在地上,周围的秦卒心急如焚,在大声呼唤金创医。 “医者!医者!” 有脚程快的秦卒快步跑到营地中,打算就算抗,也要将医者扛过来! 没想到,他回来时,哭丧着脸,满眼绝望:“医者全被郑将军传走了!” 郑安平?! 这贪生怕死之辈,居然带着医者逃跑!他丝毫不考虑,如果秦国守军惨胜,没有医者,叫这些伤兵怎么办? 受伤男子右手旁的小秦兵痛哭出声:“什长!你不要死。” 许多鱼于心不忍,忍着肌肉的酸痛,靠近男子。 受伤男子皮甲破败,整个人成了一个血葫芦,完全看不出伤口在何处。 “解开他的皮甲。”许多鱼命令道。 周围的秦兵看一眼许多鱼,随即低下头,将男子的皮甲解开。 只见男子胸前,背后大大小小,或深或浅,有近十处伤口,仍在往外淌血。 然而,最致命的一道伤,在男子的大腿上,它直接割破了大动脉,正在咕噜咕噜直冒血。 “必须止血!谁有干净的衣布?”许多鱼第一时间就在回想急救知识。 当记者的,尤其是有良心的记者,总会直面许多阴暗面,自然要熟练掌握求生技巧。 瘦小的小秦兵,直接用地上的兵器割下自己的长袍,恭敬地递给许多鱼:“将军,这些够吗?” 许多鱼盯着这一条满是脏污的布料,深深吸口气。 许多鱼环顾四周,在刚经历血战的城墙上,没一个干净人。即使是见楼上飘荡的黑色旗帜,也是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 “要更干净的布料。不洁净的话,容易邪崇入体。” 秦兵们左右看看,全都灰头土脸,哪里有干净的衣物? 许多鱼无奈,解开自己的铠甲,徒手从自己的里衣中撕下一长条。 幸好当初胡非子坚持,女君要有女君的体面,命毛雪等人为自己缝制锦衣。 出征在外,不好穿锦袍,自己便穿上锦制里衣。 许多鱼一边给男子止血,一边给众人讲解手法。 所有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就连原本躺着休憩的秦兵也睁开眼睛,坐直身体,认真学习。 “这是紧急止血法。不可系太紧,易导致血肉坏死。也不可系太松,难以达到止血效果。最后,还是要等专业医者治疗才行。” 许多鱼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意义,因为等不到医者,男子依旧会死。 男子大腿上的血,肉眼可见地停止流出来。 众人看向许多鱼的眼神都变了,感激,佩服,赞叹,信任…… “将,将军……”很多打算等死的秦兵,燃起一线希望,期期艾艾地看向许多鱼。 许多鱼慌忙解释:“我并不擅长金疮之术。” 秦兵们扯起嘴角,笑道:“无碍。吾只是想尽人事罢了。” 第127章 战后 许多鱼环顾四望,伤病们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有的甚至直接陷入昏迷。 他们的袍泽们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希望自己能给他们一丝微弱的曙光。 许多鱼咽下口中的拒绝,声音干哑道:“失血止不住者,就像我刚才那样操作。有能自力更生者,可用煮沸放凉的水,将伤口擦拭干净……” 秦兵们一个接一个,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撑着破败又疲惫的身体,去完成许多鱼的吩咐。 谁都知道,这些是徒劳无功,死神不会放过他们。 但是,万一呢?万一有用呢? 此时,军法官也登上了城头,开始清点秦兵们的斩首数量。 这更让提着一口气的伤病们,瞪大双目,打气精神。 “汾城城头,共斩敌首一百零一级。” 军法吏手持两块大木板,一块记录逃兵,是论罪用的。一块记录斩首数,是用来论功的。 “哈哈!” “我要有爵位了!” 尽管这些首级还要由几个屯,按照各自的出力情况来分,但再如何,大部分士兵都得到一个爵位,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战后再斩首,按贡献分首级,有效地避免因抢首级造成作战混乱,以及避免抢攻的现象。 但是,对于中低层将领,考核的是集体战绩,也就是“盈论”。 “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这么算起来,一百人要斩三十三首才算盈论,五十人,要斩首至少要达到一半,17颗首级才算做盈论。 所以汾城的守城副将,对此次战役的结果并不期待,反正不可能达到集体功劳的条件。 反倒是手底下的百将,屯长不甘心,辛苦卖命一场,只差几个首级便能升爵位,叫人如何能接受? 屯长们率兵出去寻找躲藏起来的魏兵,不听他们的投降求饶,直接斩杀。 被伤兵绊住的许多鱼,默默地旁观这堪称屠杀的一幕。 许多鱼身后的巴人士兵也为这一幕震撼:“他们为何不将敌人俘虏过来,充当奴隶?” 巴蜀之地,寨子之间的争斗很少有屠杀满门的,基本上都是将战败者当做奴隶。 虽然奴隶的最终结果也是死…… 黑豚:“因为当俘虏对秦兵没好处,只有首级才能让秦兵获得爵位,财富。你们之所以不杀俘虏,是因为杀了俘虏对你们没好处,不如充作奴隶。” 巴人士兵懵懂地点头,只是心中困惑:“投降是死,战死也是死,以后敌军岂不是誓死不降?” 就像猎物不会掉进同一个陷阱里两次,敌军也不会投降。 “是啊,面对秦军,自然是不能投降的。” “主将不管吗?”既然会为后续的征途增添麻烦,聪明的将领为何不约束手下? 黑豚摸摸巴人士兵的脑袋:“日后,你便懂了。” 像自己一样,以前什么都不懂,是女君教他,他才能破开迷雾,窥视世间的真实。故而,他也愿意尽微薄之力,为好学之人解惑。 对于秦兵不到盈论不摆手的行为,主将是默许的。 因为万人的部队,要达到盈论,必须要达到八千首级。一般的主将都会在心底默默计算,还差多少才能够数,只有够数了,主将才会制止秦兵。 汾城副将知道这次差得多,便不抱希望,只是不想阻拦手下士兵夺爵位。 就在许多鱼打算回去休息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在和军法官发生争执。 “大胆!我是大王钦点的将军,你岂敢将我之过写在逃兵板上?” 军法官的声音冰冷稳重:“我之责,便是统计记录此事,以便按律奖惩。郑将军,你是对您不战而逃之事,有异议吗?”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同应候范雎自幼为邻居,关系莫逆。你敢陷害我,应候定不会放过你!”郑安平虚张声势道。 逃兵!秦国的律法对逃兵的处罚可是很重的,何况自己身为主将,更是罪上加罪。 郑安平心中怨恨门客误自己,也怨恨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秦兵,竟会将自己一行人全部摁住。 !! 这小将身后的秦兵,他们穿着竟然跟抓住自己的秦兵,一模一样! 郑安平紧绷的那根弦直接崩断了,他冲到许多鱼面前,手指着许多鱼,五官因怨怒而扭曲:“是你!是你陷害我!” 许多鱼拦住想要上前的黑豚,握住郑安平指着自己的手指,用力往后一掰。 “啊!”郑安平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手指!”许多鱼撂下狠话。 几人的纷争,引来正在城头处理后续事宜的王龁。 王龁听完军法官简短,不偏不向的汇报后,下令将郑安平拿下,飞书咸阳,等待大王的裁决。 郑安平毕竟是秦王命令的主将,即便不战而逃,那也是需要上报秦王,才能处置的。 “你做得很好,无忧。”王龁安慰略有担忧的军法官。 军法官这才安心退下,继续去统计数据。 事毕,许多鱼终于能走下城头。 这个城头,自己花了两个时辰都没下去,不是被伤兵绊住,就是被郑安平绊住。 脚踩在大地上的一刻,许多鱼长舒口气,这下能顺利去休息了吧? 然而,印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摆满了无数圆滚滚的东西,随即而来的则是浓郁的尸臭和血腥味。 许多鱼望着那些人头,哀叹自己今晚与美梦无缘了。 黑豚还有闲心在那数人头:“足足有三百多颗!” 许多鱼…… 秦军将其头颅一溜排开,以便计数,再论功行赏。 商鞅对此有严格的规定:“以战故,暴首三,乃校三日,将军以不疑致士大夫劳爵。” 意思是,打完仗之后,要把所获敌人首级示众三天,并让军法吏加以核实。 经过三天,将军认为无误,就按功赏给众人爵位。这就叫做“验首”。 天气逐渐变热,尸体腐烂加快,那味道……直冲人天灵盖。 许多鱼顾不得形象,用手捂住口鼻,落荒而逃。 难怪其余六国对秦国首功之事,口诛笔伐,认为是违背礼仪。确实是有些挑战人…… 第128章 挖墙脚 见过这番场景后,许多鱼再也没了困意,身体疲惫但精神如上满发条的闹钟,一胀一胀的,丝毫松懈不下来。 身后突然出现许多秦兵,他们挤开许多鱼,抬着伤员,急匆匆奔着空地上的几个营帐而去。 许多鱼自觉地闪到一边,在一片慌乱中看到一抹与黑红之色格格不入的白,那是自己的锦衣! 许多鱼定睛一看,原来是大腿动脉受伤的那位伍长。他被小个子秦兵背着,修长的腿耷拉在地上,看上去有点滑稽。 “什长!金疮医回来了!你马上有救了!”小个子秦兵哭得跟小花猫似的。 许多鱼了悟,原来那营帐是伤兵营。 闲来无事,许多鱼干脆就带着黑豚去伤兵营里看看。 许多鱼曾经向鹊请教过,能否成立一座医学院,多培养医者。 但鹊说,他是疾医,主要是治疗头疼脑热疾病,其他的只是略微涉及,并不精通。 许多鱼这才知道,原来在此时,医者就有很多分类。 有食医,一般是宫廷或者大贵族家里才有,主要是通过调整饮食来治疗消化不良等肠道类疾病。 有兽医,专门掌疗牲畜疾病。 有小儿医、带下医,也就是儿科和妇科。 还有疡医,也叫金疮医,相当于外科医生,专门治疗外伤,刀剑伤。 掀开营帐门帘,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血腥气,腐肉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药味,许多鱼被其熏得险些没吐出来。 “啊!”一名有爵者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只见一名短须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把小刀,在他的伤口处刮了又刮,仿佛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人,而是牛羊。 短须男子一面操作,一面教导学徒:“裹伤、针砭、用药、刮杀,这是我们常用的四种手法。刮杀的要点在于一定要彻底刮干净!” 这个伤员受的是箭伤,本应该由学徒上手,因受伤的位置离命根子有点近,出于同为男子的感同身受,短须男子这才亲自动手。 “下一个。”短须男子把小刀递给学徒,学徒先将小刀放入热水中洗干净,再用火烤了烤。 虽然他们不清楚里面的原理,但大量的实战,让他们知道不把小刀洗干净,下一个用到小刀的伤员高热的概率会增大。 许多鱼眼睛亮闪闪的,瞧瞧这医者手法娴熟,一举一动皆有大将之风,好似这小小的营帐就是他的战场。 这不就是自己渴求的人才吗?带回去!一定要带回去! 没等许多鱼上前搭讪,新的伤员就被抬进来。巧了,这还是自己的熟人——命大的什长! 短须男子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在见到什长大腿上的绑带时,定住了。 这时代虽然有裹伤再战的说法,处理伤口时会用布料包裹起来,但都很粗糙随意。 什长身上用的却是三角巾,捆棒等急救手法,短须男子虽从未见过,但思索片刻后,便明白其用意。 短须男子严肃地研究一番绑带的绑法,忍不住问道:“谁给你绑的?” 什长早就因为伤重,陷入昏迷之中,无法回答。 许多鱼见机,急忙道:“是我!” 一直无视许多鱼等人的短须男子这才赏给许多鱼一个眼神。 打量片刻后,短须男子仿佛确认了什么,脸色大变,怒斥道:“胡闹!你一女郎,上这里来作甚?” 女郎? 营帐里的伤员们,纷纷投来各色目光。 军队是有女子的,但全在后勤部队。这名女子竟然敢穿上铠甲,大摇大摆地来到军营里闲逛,秦兵们深深地觉得被冒犯到了。 “女君乃大王亲自册封的大夫,执掌巴蜀要务,这次更是奉命前来增援。凭甚不能来这里?”黑豚高高壮壮的身子,上前一站,压迫感就笼罩住短须男子。 众人震惊不已,大王亲封的?怎么可能?这女子何德何能? 黑豚隐晦地扫一圈伤兵营,又扔下一颗炸弹:“女君师从武安侯白起,惊才绝艳。若非我们救援,汾城早就落入信陵君手中!” 轰! 黑豚的话,就像一道闪电,将众人劈懵了。 武安侯白起?战神白起!她竟然是战神的弟子! 白起二字,在秦兵心中重如泰山,哪怕只念起这个名字,就会觉得有底气。 既然被武安侯收为弟子,那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原来是女君!”有汾城的守将惊讶道。 “将魏军杀个对穿的,竟然是女君吗?” “竟然如此厉害!” “不仅如此,她还在城墙上救助病人,我发小就是被她救下来的!” “没错,女君还在墙头传授医法。” …… 短须男子刚开始听到这女郎是白起的弟子时,略微有些惊讶,但不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 直到他听到女君传授知识,这才赞同地望向许多鱼。 许多鱼恭敬地对短须男子行见面礼:“敢问医者尊姓大名?” “牛不悔,咸阳人士,掌管医药。”牛不悔缓和神色,自我介绍道。 许多鱼摆出求教的姿态,解释道:“我们自巴蜀而来,巴蜀之地缺医者,军中金疮医配备不足,故而前来求教。” 春秋战国时代,已经有了军医的雏形。在齐国的军队里,便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 秦国亦然。不过许多鱼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叫配备不足?压根就是没有! 军中的医药和医者全靠搜刮各大世家豪强…… 医者资质稂莠不齐,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天由命。 牛不悔并不吝啬医术交流,于是同许多鱼开始探讨起来。 许多鱼将包扎止血手法演示一边之后,牛不悔心中欢喜,作为报答,就将自己的独门药方赠给许多鱼。 牛不悔身侧的学徒,佩服地用星星眼看许多鱼。 “先生大才啊!若是我军中有先生这样的人才,该多好。”许多鱼小小地暗示一下。 牛不悔当没听出其中的含义,只热情道:“女君谬赞。若有需要,女君可派人来我营帐中交流。” 许多鱼没再多言,自己又不是龙傲天,虎躯一震就有无数天骄跪服。 第129章 扁鹊 伤员们一批批地抬进来,许多鱼退到角落,没影响牛不悔工作。 观察一阵后,许多鱼发现伤兵营并不是像后世那般,将伤员分为轻伤,重伤再救治。 而是根据伤者的身份来处理,爵位高者,会获得最好的医药和照顾,百将之流用普通的药物,伍长之流简单处理一下就行。 至于普通士卒,那是没资格进伤兵营的。 牛不悔揉揉酸疼的手腕,决定先出营帐休憩一会,恢复体力后再救治伤兵。 “我到巴蜀后,曾想过办一所医学院,广招学徒,为天下培养医者。”许多鱼一屁股坐在牛不悔旁边。 拉拢人才么,除了待遇问题,自然要让人才看到未来的职业发展道路。 牛不悔闭目,任由清风将女郎清澈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认识一位医者,叫鹊。他帮我灾后防疫,忙完之后,整个人瘦得没人样。我当时就想,要是医者更多一些便好了。” “我跟鹊说了我的想法,他却说医者分为许多种,他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若想办成此事,最好是找到医家的领头人。” 许多鱼随意找到一根树枝,在沙土上乱画:“鹊不过是一游医,没正儿八经的传承,自然是联系不上领头人。但我想着,多拉拢一些医者,能教出多少医者便是多少。” “好几千人的军队,才配备一名金疮医。死于伤患者,不计其数。” “这些人若不死,归乡之后,又能耕种许多田地。田地产更多的粮食,又能救更多饥荒的人。” 牛不悔无奈地睁开眼睛:“一环套一环,女郎说这些,是想让我去巴蜀?” 许多鱼忽闪着大眼睛,不好意思道:“确有此想法。” 牛不悔真挚地回复许多鱼:“我不会去巴蜀的。但我能给你介绍许多医者。” “多谢先生。请问先生可认识医家的领头人?”许多鱼不死心问道。 牛不悔沉默片刻,淡淡道:“若你指的是扁鹊,那么我就是扁鹊。” 许多鱼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牛不悔。 此扁鹊非扁鹊。 扁鹊并非一个人,而是医家的领头人,就像墨家的钜子一样,是个称谓。 医家领头人以扁鹊之名,代代相传,足迹遍布七国。 然而,最后一任医扁鹊被秦国太医嫉贤妒能刺杀于咸阳后,医家便失去了传承。 大多数名医进入宫廷,依附于权贵,仅剩一些坚持医扁鹊理想的徒子徒孙流散各国,继续在民间问疾治病。 “上一任扁鹊跟您是何关系?”许多鱼敏锐地问道。 “我大父。” 是了,牛不悔说过,他是咸阳人。这一切都能对上。 既然他是扁鹊,那么他交给自己的药方…… !! 许多鱼小心翼翼地将药方再背诵一遍,生怕背错一个字。 牛不悔瞧着好笑,便道:“等我有空,给你写一份。” “多谢先生!先生仁义!先生,那药方……” “是我家家承。” 许多鱼心中感动,这个年代,掌握一门手艺就是一辈子的饭碗。 一个方子,吃三代。这并不是一句玩笑。 来自医扁鹊的药方,那得是多珍贵的方子? 牛不悔他竟然就这样拿出来了! 许多鱼忽然觉得这方子有点烫手,自己会不会太忽悠人了? “先生,这药方太过贵重。”许多鱼犹犹豫豫,既不好意思,又不想放弃这药方。 为什么伤兵营不接收普通士兵?一是因为金疮医严重不足,二是因为金疮药太过珍贵。 这时候的药材绝大部分都是野生的,采摘,炮制都要耗费巨大人力和时间成本。 再加上各个医家,扫敝自珍,这金疮药自然就贵,甚至有药效好的,价值千金。 只要自己拿到这个药方后,人工种植药材,就能极大地减少成本,救助更多的伤兵…… 牛不悔十分看得开,反而安慰道:“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我们医者只会忧虑治病的方法太少,女郎提供的急救包扎法,十分有效,简单易学。我认为值得。” 许多鱼挠挠头,心中明白,包扎之法再好,也不过是一个紧急处理措施罢了,没有金疮医的后续救治,伤者依旧会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许多鱼和牛不悔安静地坐在离营帐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看着秦兵从伤兵营进进出出,比许多鱼见过的最热闹的商铺,人流量更大。 如果治伤要收费,牛不悔恐怕要赚翻了。 许多鱼笑出声,将自己所想告知牛不悔,戏谑道:“您错失百镒黄金,可曾后悔?” 在秦国,黄金是上币,有两种称量单位,小的单位叫两,大的叫镒,一镒等于24两。千镒黄金,就能被人称为富可敌国。 牛不悔翻个白眼:“有命赚,没命花。” 就算是扁鹊又如何,照样地位低下,穷得叮当响。 许多鱼的第六感再次上线:“包吃包住,免费支持你做研究,无上限。来不来?” 牛不悔的眼角狠狠一跳,这该死的女郎,怎么那么会拿捏人呢? 为何药方那么贵重,自然是因为研发投入成本巨大! 哪怕在后世,药企每年在新药研发上投入的资金都是以亿算。 在古代,药材来之不易,遇到同样症状的病人更不容易,何况秦国严格管控人口流动。 “巴蜀之地的风气不同于咸阳,宽泛得很。李郡守信任我,将郡中政务交与我。” 许多鱼见牛不悔意动,但又带点迟疑,于是加把火:“我与巴人关系莫逆,山中多药材。” 牛不悔呼吸急促,若不是右手掐自己的肉,恨不得马上跟着女郎走。 药材为什么稀少?山中那么多药材,是大家不想去采吗? 是因为山中危险啊,猛兽,迷路,悬崖峭壁,再加上山民…… 山中采药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的是卖命钱! 但和巴人熟悉,那采药可就简单多了! 牛不悔权衡一会后,果断决定:“待我回咸阳,处理完家事后,便去巴蜀找女君!” 许多鱼兴奋地给了牛不悔10两金子,这是给人才的搬家费! 第130章 军容 牛不悔小心藏好黄金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将写在木牍上的家书,托受伤回关中的咸阳籍将吏慢慢送回去。 牛不悔的爵位不够,没有驿站加急的特权,秦国的公家驿站系统不允许送私人信件。 好在牛不悔作为有名的金疮医,救助许多伤兵,这点小忙,秦兵们还是乐意帮的。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人才的许多鱼,却被军法官拦住了。 “女君,巴蜀虽离咸阳路途遥远,但毕竟是秦国蜀地。士兵亦为秦兵,理应遵守秦律。” 许多鱼心里一咯噔,莫非自己军中有人闹事,被逮到了? “请您多指教。”许多鱼谦逊地行礼。 军法官见许多鱼态度诚恳,不似郑安平那般仗势欺人,于是缓和下语气,说道:“您军中有巴人士兵居然剃发!” 想到这个事,军法官像是受到莫大的侮辱一般,整张脸通红。 许多鱼马上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在秦国,秦兵的每一个爵位等级都有服装发型的要求。 按身份地位着装,就是对这个制度的维护。其中发型,是很重要的一个体现。 虽然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许多古板的礼制都没人遵守,但冠作为身份地位的标志,却依然被沿用了下来。秦国更是将发型作为爵位,身份的分辨特征。 若是普通的士伍,在军中一概梳着偏左的发髻,毕竟秦国尚右卑左,发髻上除了皂黑色的包巾外,也不得有其他装饰物。 低级的爵位如公士,在军中就可以梳偏右的发髻。 上造、簪袅,被允许在偏右的发髻上戴帻,上造赤帻,簪袅苍帻。 一个普通士兵,竟然敢剃发,这是想干什么?! 被军法官押送过来的巴人,一见到女君,就像有靠山一样,吱吱哇哇乱叫起来。 “神女,他们欺负人!” “恩将仇报!我们帮助他们,结果却被抓。” “秦人该不会是想拿我们的人头充数吧?” 许多鱼庆幸,幸好军法官听不懂巴语,不然麻烦更大了。 许多鱼板着脸,严肃问道:“你们为何要剃发?!难道不知道违反军容军纪吗?” 军法官听不懂巴语,但能看出来许多鱼是在训斥巴人,心里才舒服一点。 巴人可委屈了:“头发长,长虱子哩。” “咬得人浑身疼。还不如全剃掉,不用洗头,也不热。” “秦人自己都剃发哩!” 巴人指着站在前排填沟壑,头发被剃光的秦人,愤愤不平道。 这带的是兵吗?这带的简直就是幼儿园小朋友! 许多鱼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他们是刑徒城旦,也就是奴隶。难道你们也要去做奴隶吗?” 刑徒城旦就是军队中地位最低的人。 第二低的就是征召来的赘婿、商贾、庸耕雇农,他们通常梳着偏后圆椎髻。 一听到要做奴隶,巴人哐当跪下求饶。 “神女,救命!我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要去做奴隶!” 巴人们可是打听过了,当秦人的兵,战死会有抚恤。即便伤残,大秦也会给补偿。 反正都是死,当然是战死更好。 许多鱼哪能看不出巴人们的小心思,只是自己的兵,自己护! 于是许多鱼朝军法官求情:“这些都是巴人,没训练几天,就被征召而来。对诸多事情都不了解,还望军法官网开一面。” 军法官网开一面了,那就是交的赎金给打半折。 许多鱼心痛地交罚金,然后觉得这事不能自己一个人痛苦,于是对剃发的巴人说:“赎金从你们的军饷里扣。” !!! 巴人们不怕战死,但是怕扣钱!尤其是刚到手的,热乎乎的钱。 这件事,在许多鱼的军队中广泛传播。 剃发的巴人们天天被围观,什长们指指他们的发型,告诫手下的兵,这样做是要扣钱的。 军容军纪,焕然一新。 巴人们深知,神女心善,不愿因小事责罚众人,但是,这些坏坏的军法官可就不一样了,是真下手呢! “黑豚,回去之后,咱们多设一列执法队。”许多鱼见状,决定找个扮黑脸的人,自己继续保持爱子爱民的人设。 “喏!” 但这都是回巴蜀之地的事了,在回去之前,许多鱼拜访军法官。 军法官本以为女君是想求情,没想到女君是来主动邀请他多巡查巴蜀军。 “巴人多松散,军中缺乏像您这般铁面无私之人。还请您多多巡视。” “善。” 去往咸阳的马车慢悠悠,远比不上王龁送去的军情快。 春耕过后,咸阳城内多了不少外地来的小商贾。 他们在带来品类繁多的货物的同时,也带来不少新的消息。 “赵楚魏联军,集结在邯郸,人数多达数十万。” “秦军损失惨重,退守汾城。可惨了,邯郸城外全是秦兵尸首。” “听闻,赵国百姓在秦兵尸首前,唱歌跳舞。” 有家人被征召走的秦人,纷纷靠前,买上一两样东西,就想听听外面的情况,万一能得到亲人的消息呢。 小商贩们见此,机灵地找到财富密码,那就是谈论战事,要比高声叫卖更加吸引客人,于是聊得越来越起劲。 “你们的消息都落伍了。王龁将军主动出击,击杀联军6000人,可惜,让春申君和平原君跑掉了。” “这算甚!王龁将军追击联军到黄河边上,淹死联军2万人!我亲眼所见。” “哇哇哇!”群众惊呼,纷纷移向这边。 另一头的商贩急了,连忙道:“信陵君率军进攻汾城,抄王将军后路呢。” 群众们又转回来:“汾城现在如何?” 商贩得意道:“有一队秦军,犹天神降临,将汾城拯救于危难之际。以区区几千人,硬抗信陵君十万大军!” “哪位将领,竟然如此厉害?颇有武安侯之风。”群众们赞叹道。 商贩神神秘秘道:“正是武安侯的弟子,许多鱼!” “这是得了武安侯的真传啊!”秦人们听高兴了,你买一个,我买一个,很快就将商贩的货物买完一半。 商人继续加把火:“你们可知,她是一名年轻女郎!” 第131章 朝堂争斗 “竟然是女子?你莫不是看错了?是男生女相?”围观群众觉得这商贩不实诚,为了拉拢生意居然敢胡编乱造。 “本朝从未听说过有女将一事。” “小商贩,你如此编排将军,不怕被将军得知后,秋后算账?” 咸阳的庶民们左一言,右一语讨伐小商贩。 这是高压生活下,难得的放松调剂。 小商贩连连叫屈:“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无半句虚言。” 大家见小商贩信誓旦旦,不免狐疑,难道真是女将?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弱弱的声音:“听闻,随公子政一道归秦的女子,曾被大王赐予爵位。” 又有人接话:“那女子是赵将廉颇的亲传弟子。据赵人说,他们师徒感情深厚,廉颇出征时,家中一切事宜都由女子接管。” 有人惊呼:“那她岂能真心为秦效力?” “同她师傅相斗,她能拼尽全力吗?” “许是内奸?故意以一座小小的汾城作饵,窃取军中机密?” 秦人的思维发散开来,越发觉得一年轻女子,怎么可能以少对多,赢得胜利。 这起阴谋论也在咸阳城内传开,甚至传到不少高官耳中。 等赵政得知后,派人去寻找流言源头,如大海捞针,无从查起。 在咸阳的那座不起眼的小院内,枯树已经发出新芽,小小的嫩芽点缀院子,让小院多了几分生机。 坐在院中的蔡泽神情疲惫,不复初入秦时的意气风发。 这阵子他饱受应候范雎的打压,简直苦不堪言,但因已进入到秦王的视线,不敢轻易辞别。 “公子政,这则流言是条毒计。一是毁掉女君的声誉和功绩,二是将女君和您裹挟在一起……”蔡泽咽下剩下的话。 秦王年老,畏惧死亡,心中疑心病多发。不管秦王信不信这则流言,都会让公子政的处境更加为难。 赵政心里亦是明白这一点,但发动全城舆论攻势,且让人寻不到源头,耗这么大的力气,就为了打击自己? 秦王不可能因此事,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惩罚自己,更不会直接针对许多鱼。 许多鱼从巴蜀之地运送来的井盐,一次比一次多。在她没彻底开发完巴蜀的井盐前,秦王不会动她。 那么,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是谁? 赵政眯起眼睛,眸光寒冷,无论是谁,都要将他揪出来! “先静观其变,幕后之人绝对还会有后续动作。”赵政摩挲着手中的双龙玉佩,眼神温柔。 快了,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流言,尤其是带着阴谋论,甚至带着粉色泡泡的流言,总是传播得最快。 当秦王听到内侍假作不经意间谈起这条留言时,他正靠坐在胡椅上,任由温暖的阳光洒遍全身,却带不来温暖。 秦王将盖在膝盖上的锦被往上提提,年纪大了之后,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活力的流失,曾经坚硬的骨骼,就像中空的鸟骨般易碎。 秦王抬起手,阳光下的手掌就像枯骨上附着一层老旧的皮,这皮上还长满了斑驳的棕色斑点,就如同死神的召唤。 狮王老了,身旁的鬣狗和已经长大的小狮子们,闻到腐朽的气息后,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秦王闭上眼,盖住眼中的森森寒光:“这胡椅,果然舒适。” “回禀大王,这是许多鱼为赵将廉颇和蔺相如所制。后经赵人传播,逐渐流传开来。”内侍弯着腰,轻声回答。 秦王继续闭目眼神,听到许多鱼这个名字,就会让他想起气得自己肝疼的白起。 秦王的沉默,让一旁的内侍忐忑不安,额间冒出滴滴热汗。 “大王。”范雎迈着小步子,来到秦王面前。 “大王,秦军损伤三万余人。”范雎哽咽道。 这个数字,是从楚魏联军到达邯郸之后算起的,损失确实是惨重。 秦王许久前压抑的怒火,掌控不住了。 他睁开双眼,里面是大秦最高帝王滔天的怒火:“让白起即刻出发阴密,不得逗留!” 范雎奉命,率兵去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外,挤满了人群。他们担忧又惶恐地看着曾经的战神,跌落神坛,被贬为小卒,远离咸阳。 “将相不和,大灾之兆啊。”有白须老人轻轻呢喃,眼中是晶莹的泪花。 “武安侯,您一路珍重。”咸阳百姓不敢大声送行,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为武安侯府送别。 白起披散着头发,站在大门口与范雎四目相对。 “请。”范雎得意地望着这个魏冉余孽。 这么多年的争斗,他终于再次被自己赶出大秦朝堂。 立下长平之战的赫赫战功又如何,得王心者得天下。 白起是大秦的白起,但范雎是秦王的范雎! 白起回过头,留恋地看一眼武安侯府和熟悉的咸阳城,此去经年,空无归期。 护卫搀扶着白起,坐上马车,离开咸阳。 范雎目送白起远去,见押送的护卫对白起恭敬有加,秦国百姓对白起充满同情和信任,心中杀意四起。 “大王,我有一言,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范雎小心翼翼地打量秦王的神色。 秦王掀起眼皮,淡淡道:“说。” 范雎脸上浮现挣扎之色,几番挣扎后,像是鼓起勇气一般说道:“武安侯临行前,其意怏怏不服,有余言。” 说完,范雎深深地低下头。 秦王面色漆黑,其意其意怏怏不服?有什么不服的?!自己对他信任有加,三番两次亲自上门请征战,是他!是他自己拒不出战,导致秦军伤亡惨重,战局落到如今的颓势! 他可对得起大秦?! 有余言?!他居然还敢有怨言!就白起那张经常斗战的嘴,能有什么好话? 秦王脑补白起像骂敌方将领一般,站在大街上骂自己,面色赤红,血气翻涌。 “来人!赐剑,命其自刎!” 行至杜邮的白起,难以置信地望着使者:“怎么会?” 可是,那确实是大王信任的内侍,自己进宫时常见他随侍在侧。 白起轻笑,拿起剑,仰天长叹:“我对上天有什么罪过,竟落得如此下场?”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 第132章 震动 当接到白起的死讯时,许多鱼和王龁正跟随张唐,在进攻赵国的新中城。 新中城是靠近邯郸的一座小城市,它和信梁城成掎角之势,拱卫邯郸。 伴随白起死讯而来的是秦王的赦令。 范雎告诉秦王,白起在秦军中声望甚高,如今白起被赐死,恐军中将领不满,尤其是在前线,必须要有人监视众将。 而郑安平,生性胆小,不可能做出临战而逃的事,极有可能是军中将领不满白起被贬,故意冤枉他。 秦王深以为然,特赦郑安平无罪,并且督促张唐和王龁进攻邯郸。 “哈哈,我就说,应候会救我!”郑安平嚣张跋扈,心中佩服应候范雎简在帝心。 “你们有白起做靠山又如何?我有应候!你们下次再敢污蔑我,我便告之应候,让你们得不了好!说不定,连白起都要吃挂落。”郑安平飘了。 在秦国当逃兵,不仅没受惩罚,还保留原职,这种特殊待遇和偏爱,郑安平能不飘么! 王龁气愤不已,这厮小人得志便猖狂,一口一个白起,没有一点点的敬畏! 得知白起死讯的秦兵们,对郑安平怒目而视。 郑安平被众人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寒,但再想到远在咸阳的秦王和应候,顿时什么都不怕,狐假虎威起来:“盯着我作甚?可是对大王不满?!” 唰! 王龁目眦欲裂,抽剑欲斩杀郑安平。 “王叔父!”许多鱼拦住王龁,眼睛紧紧盯着王龁,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想法通过眼神传递给王龁。 “王叔父,战事要紧!”许多鱼红着眼眶,微微摇头。 王龁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收回佩剑,冷哼一声,留给郑安平一个决绝的背影。 郑安平知道,这次自己是把他得罪死了,但怕什么呢?他们还敢弄死自己不成? 刚同王龁汇合的张唐,听近卫讲述郑安平的来历和事迹之后,阴冷地瞥一眼,扬长而去。 为配合王龁进攻邯郸,秦王派张唐率军攻打魏国,包抄魏军后路。 由于部下蔡尉弃城不守,张唐率军返回斩杀蔡尉。 张唐连部下都能斩杀,何况郑安平?若非大王保他…… 不管众人心中多么恼恨,悲痛,战事不会因个人感情而发生改变。 咚咚咚! 进攻的鼓点急促敲响,黑色的洪流在围攻新中城。 城中的守军,因楚魏联军的到来,而颇具底气。加上与秦军有不共戴天之仇,纷纷请缨出战。 “将军!我愿率兵迎战!” “我亦请战!” 最终,数千赵兵带着满腔怒火打开城门,犹如巨人的拳头,挥向黑色洪流。 两两相撞! 但秦军的势头很猛,加上远超当下弩箭的射程的连弩,一次次带走骑兵的性命。 敏感的马儿仿佛感受到了对面的杀气,发出了嘶鸣。它们惧怕地躲闪利箭,但还是逃不过,尖利的箭头穿透它们紧实的肌肉,让它们痛呼。 马匹们不敢再向前,它们挣脱缰绳,撇下战车,在营地里乱闯。 车兵根本来不及出阵,只有徒卒手持戈矛,匆匆出营门迎敌。 但秦军岂会给他们整顿的机会? “杀!” 伴随着雷鸣般的喊杀声,疾驰而来的战车趁着它们还未列好队,撕开道道防线,突然出现在百步之内! 百步距离,奔驰的战车瞬息便至,御者不断抽打马匹,车右手上尖锐的夷矛满是寒意。 在这个距离,戎车势如破竹! 秦军们犹如猛虎下山,挥舞着利刃,一刀刀砍向赵卒。 或许,这里面还有楚人,魏人。毕竟,在长平之战后,赵国的青壮死了个七七八八。 无论是什么,这些倒下的尸体,都将是秦人的功勋和爵位! 新中城的守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数千匆匆出营的赵兵,在那三百戎车的冲击下彻底溃散。 他们的队形支离破碎,赵兵四处逃散,又被迅速逼近的秦国骑兵开弓射死。 紧随其后的,是漫山遍野的秦军步卒,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 许多鱼的巴人士兵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刚开始会有些惧怕,但很快就杀上头。 尤其是当赵兵转身逃跑的时候,在他们眼中,这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行走的猎物。 “不要将后背留给你们的敌人。” “听从军令,统一行动,不要落单。”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们没有后路,你们的身后是督军!敢不听军令,擅自后退者,杀无赦!” 巴人们嘴里念叨着教官们的话,然后一往无前地冲杀上去! 当太阳升起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赵军被打得狼狈溃散,到处都是追杀他们的秦人。 看着这一幕,寒意和恐惧潜进新中城守将的皮肤之下,令他双手抽搐,几乎在城墙上站立不稳。 他似乎看到了长平上的无数尸骸,听到了家家户户的哭泣哀嚎…… 张唐和王龁并没有急着借机攻入新中城,反倒是郑安平在不断催促:“乘胜追击啊!你们愣着作甚?” 见张唐和王龁不搭理他,郑安平又将矛头对准许多鱼:“难道你心向赵国?你不忍心攻邯郸?” 郑安平像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莫非你们因为知道白起已死,想叛秦?!” 郑安平在进攻之前,便知道白起死讯了,气焰越发嚣张。 咸阳城中,应侯范雎一家独大,武将集团都得眯着! 郑安平得不到众人的反馈,气呼呼地走出营帐,打算写信给应候范雎告状。到时候,有这群武夫好看! 王龁派人去城楼下劝降。 强攻的话,自然能攻下新中城,尤其是方才歼灭一大波他们的主力。 但这次的军事目标是邯郸,拿下邯郸才是最终目标。在此之前,要珍惜军力,没必要一路强推。 城头上的守将,心中左右摇摆不定。 “将军,不可投降啊!长平的二十万赵军被杀,就是血的教训!” “将军,不降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若我们坚持到邯郸出兵……” 第133章 设局(1) 秦军进围新中城已经三天了,但新中城的大门仍旧紧闭。 面对秦军的喊话,新中城的守将装聋作哑,没同意也不拒绝,很渣男的作风。 攻城器械虽然在有条不紊地建造,但偶尔一两次攻城也是做做样子。 王龁和张唐似乎也不着急,让兵卒们在军营外,新修筑了两道壁垒拒敌,看上去,似乎是打算长期对峙。 “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郑安平急着建功立业,以便将功折过。 王龁板着脸,严肃道:“我才是主将!再动摇军心,军法处置!” 郑安平心中一咯噔,但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的害怕感到羞愧。 郑安平气急败坏道:“我要修书给应候!你们莫不是还以为白起在世呢?” 王龁骨节捏紧,牙齿咬得吱呀作响。 许多鱼连忙上前打圆场:“郑将军嘴比脑子快,有口无心的,对吧。” 郑安平打量一圈王龁健壮如熊的身板子,心里打怵,想借坡下驴,但又放不下面子。 许多鱼同王龁和张康交换个眼色。 张康站出来道:“既然郑将军主张进攻,何不如将信梁城交给郑将军守卫?” 郑安平心中一动,前几日,王龁派副将进攻信梁城,目前信梁城被拿下大半。 自己率兵去,就相当于去摘桃子,妥妥的军功! 而且这副将正是自己的老熟人,当日与自己共守汾城,是个只会打仗的大憨憨。 “善。”郑安平心痒痒,立刻就同意了,临走前,补充道,“我要带走我的两万兵马。” 郑安平不放心带王龁的兵,那些兵向来仰慕白起,万一对自己不利…… “嗤。”王龁斜睨郑安平。 郑安平没跳脚,固执地站在原地。 张唐安抚地拍拍王龁的肩膀,替王龁答应了:“善。你自去清点兵马。” 直到郑安平雀跃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中,许多鱼三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笑。 三人继续保持围攻的态势,谁也没提起主动出击的事。 在许多鱼看来,这场围城实在太过悠闲,将士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挖防御工事,佯攻骚扰。 这天,秦军占下信梁城的消息传来,使得新中城外的秦军攻城营地一片沸腾。 军中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地方,失败的消息,军吏们会尽量掩藏。 可若是捷报,他们恨不得每个兵卒都知道。 营地内外,都在传扬着这桩好事,这让秦军围城连日来未建寸功的压抑感得以纾解,到处都洋溢着欢庆的笑语。 新中城城头的箭楼上,守将也察觉了秦军营地里的小小异动,心中不安。 “秦军为何在城外欢呼?莫不是邯郸被攻下?” 但是不可能啊!新中城挡在邯郸面前,死死拦住秦军的主力,但凡秦军主力有所变动,自己不可能没有察觉才对。 基于对秦军的恐惧,守将安排士卒全天伺侯在墙垣上,观察秦军的动静。 是否有新的敌军抵达、是否有敌军悄悄离开,灶火的数量,秦营的布置,帅帐的位置,马匹战车的存放处,粮食堆积在何处,这些都要记录在木渎上。 守将翻出记录的木犊,确实没发现大规模兵力的调动。那秦军在为何欢呼? 不知不觉,夜幕已至。 城外秦军的营地里,营火在慢慢点亮,同天上的万万星子相互辉映。 墙垣上,守卫的赵军三三两两,枕戈待旦,他们吃住都在城头,因为要随时警惕秦军的进攻。 对于赵人而言,秦军是入侵的贼寇,豺狼就在城池之外徘徊,哪有松懈安寝的道理? 更何况,这是一头毫无人性,同赵人有血海深仇的豺狼! “将军!信梁城被秦军攻破了!”赵卒的心情悲愤,为信梁城的袍泽们忧心。 守将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心情,既为信梁城被占而担忧,又在庆幸,幸好被攻破的不是邯郸。 “将军,邯郸为何还不出兵?” “再不来援军,秦军的防御工事就要全部做好了!” “难不成楚魏两国,是想消耗我们赵国的兵力?” 守将心中一动,这种猜测并非毫无依据。为应对此次邯郸之围,赵国连压箱底的兵力和财力都拿出来了。 如果在同秦军的交锋中,先消耗掉赵军的主力,届时,即便赵国获胜,楚国魏国都能联合起来,从赵国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休要胡言,联军首领可是信陵君!” 信陵君在七国中的口碑很好,尤其是这一次,进攻汾城,救援了春申君和平原君。 此番惊才绝艳的操作,立刻让他的声名远扬,最起码,在邯郸城内,他的威望比廉颇还高。 春申君和平原君为感激信陵君的救命之恩,共尊信陵君为首。 赵兵们不再议论纷纷,只眺望邯郸的方向,期盼援军的到来。 邯郸城内,信陵君亲自率十五万兵,决定救援新中城,目标是将秦军赶出赵国境内。 出发前,信陵君悄悄同春申君耳语一番。 春申君连连点头,让信陵君放心。 这一日,秦军本打算按照往常那样佯攻一番,双方默契地都不下死手,但斥候来报,有大量兵马从邯郸方向来袭。 “敌袭!” “防守准备!” 时刻注意秦军动态的新中城守将,自然也发现了援军。 “援军来了!” “邯郸的援军来了!” “杀!” 赵兵们仿佛垂死之人,被注入一管强心针,喊打喊杀声威震天! 王龁反应极其迅速,调动秦军由攻转守。 秦军和信陵君的军队短暂交锋,留下双方诸多尸首之后,各自回去。 信陵君婉拒新中城守将的邀请,没有率兵进入新中城,而是挑选一宽阔之地驻营,命兵卒们挖掘工事。 信陵君原本是打算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将战场往前推。 但一见到秦军修筑的密密麻麻的攻势后,信陵君就明白,这场战争得打上几天。 不过,没关系,自己背靠邯郸,补给线极短。秦军补给线路途遥远,拼消耗是拼不过自己的。 更何况自己还留下了后手。 只是,秦军的风格为何不似从前? 第134章 设局(2) 一座光秃秃的小丘陵上,各类将帅旗帜立于此处,仿佛一夜之间长出了无数株树。 王龁站在地势高处,居高临下观察战场局势,对面的就是曾经将自己打退至汾城的信陵君。 许多鱼也踮起脚尖,想要一睹信陵君的风采。 “你的巴人士兵,还剩多少?”王龁漫不经心地问道,视线一直放在丘陵上。 许多鱼沉痛道:“六千。” 死去的四千士兵,直接战死的不到2000人,剩下的一大半是死于伤口感染,一小半是水土不服,或者掉队的。 “可做好准备了?”王龁轻飘飘的话,几不可闻。 “嗯。”许多鱼微微点头,这不就是自己的目的所在? “若我不敌信陵君,你便是孤军作战。可决定好了?”王龁不确定这计划,对女郎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心意已决。”许多鱼斩钉截铁道。 “善。” —— 离新中城不远的信梁城内,郑安平后怕地拍拍胸脯,幸好自己早点来信梁城,再晚一天,估计得被信陵君的大军拦在半道上。 2万士兵对上十几万,这不就是以卵击石? 郑安平心里既害怕,又幸灾乐祸,这次可有王龁好受!尤其是许多鱼,一个女郎竟然掌万人大军,还救汾城于危难,这让自己的面子往哪摆? 就连自己麾下的2万兵卒,也对许多鱼感激涕零,置主将于何地? “郑将军,我们是否要援助新中城?”副将担忧地望向新中城方向,一直不曾收到王龁将军的命令,莫非通信被阻断了? 郑安平横眉竖立,大声呵斥道:“你是主将还是我是主将?你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可是……” 郑安平不耐烦地打断副将的话:“王将军自有他的想法,我们的职责就是守卫信梁城。其他的不是你该考虑的。” “喏!” 在郑安平还以为自己能高枕无忧,坐观虎斗的时候,春申君奉信陵君的命,率6万楚军进攻信梁城。 “将军,楚军来袭!”守在城头,时刻关注各处动态的秦卒在发现远处的楚军旗帜时,第一时间就向郑安平通报。 郑安平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爬上城头,身披红色皮甲的楚军密密麻麻地出现在视线尽头。 “怎么会?他们不去同王龁决战,跑来信梁城作甚?”郑安平十分不理解,信梁城不到3万兵马,对邯郸造不成威胁。 他们为何要双线作战? 副将垂下头,偷偷地翻白眼,就因为信梁城守军不多,春申君才会先来拔除信梁城,以便同新中城形成新的防线。 这郑安平不通军事,还不愿放权,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这下可好,又要将信梁城带到沟里去。 副将暗自叹息,自己这是什么命?为何跟郑安平分不分开了? “让守军归城,严密防守!”郑安平直接下令道。 汾城的可怕景象时常浮现在他脑海中,有城池的保护,汾城之战打得还那般惨烈,险些被攻下。 所以,这次信梁城之战,绝不可能野战! 副将…… 身为将领的职责让副将不得不提议道:“何不先试探性对战一次?” 郑安平仿若听到天方夜谭一般,睁大双目,怒喝:“万一被楚军直接攻入城中,如何是好?” 副将忍不住道:“将军怎可灭自己威风,动摇军心?” 打都没打一下,直接选择关闭城门。若是战略选择也就罢了,竟然是畏惧楚军! 秦军对战楚军,十战九胜,甚至占了不少楚地。 就算惧怕,那也是楚军惧怕秦军才是! 副将简直要呕死,就算面对劲敌,秦军都敢拼死一战!郑安平,实不足为秦将! 春申君见信梁城内的秦军龟缩不出,决定围困信梁城,等新中城的局势明朗之后,再依据情况解决信梁城。 而此时,新中城城外,大军渐渐云集,战争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钟鼓齐鸣中,信陵君的驷马戎车越过丘陵,身后是数万集结的大军。 日光朗朗下,两支庞大的军队在新中城附近的开阔地势上对峙。 一边是信陵君的军队,他们穿着沉重的铠甲,手持长矛,骑着战马,准备冲击敌阵。 另一边是秦国的军队,他们以盾牌和短剑为武器,身着轻甲,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 随着信陵君的一声令下,三国联军开始发动冲锋。 骑兵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敌军,他们的气势如同猛虎下山,无人能挡。 与此同时,秦国的军队也发起了反击。他们挥舞着短剑,奋力抵挡赵军的冲锋。 剑与矛的交锋,掀起了一阵金属的狂风暴雨。 战鼓雷雷,马群嘶鸣,赵国的骑兵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战争的黑暗,他们的冲锋使得秦国的阵线开始动摇。 然而,秦国的士兵也展现出了顽强的抵抗精神,他们依托防御工事,以盾牌为屏障,用短剑进行反击,竭力阻止敌军的进攻。 随着日暮西山,双方这才鸣金收兵。 黄昏的战场上,留下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第一次正面交锋,双方打成平手。 同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三日内,不断上演。秦军受后勤的拖累,兵械和粮草开始出现短缺的迹象。 而春申君收到信陵君的传信后,对信梁城开战昼夜不停地攻城。 “将军,城内粮草不够了!”副将突击信梁城,本身带的粮草就不足。 而郑安平为了抢功劳,也是仅仅带够几日的口粮,便匆匆出发。 原本他们想着,信梁城内会有粮仓,万万没想到,信梁军的赵军守将在战败之际,一把火将粮仓烧个一干二净! “可有退路?我们撤退!”郑安平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无路可走!” 郑安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春申君在城下,给郑安平制造更大的心理压力。 信梁城外的楚军军营,在所有人注视下,一个倒霉士兵被绑到了辕门边的柱子上,先是被示众一日,然后便被侩子手活生生地被戮杀。 这是春申君抓住的秦军斥候,一直没处死,直到今日…… 第135章 投降 郑安平不由地冒出一股寒意,发出咯哒咯哒的牙齿碰撞声:“他,他们在威胁我们!” “是的,杀鸡儆猴。”副将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看着。 连续三日,春申君都会命人当众虐杀一秦兵俘虏。 空旷的原野上,秦兵俘虏痛苦的嚎叫,凄惨的求饶声,愤愤的咒骂声不断回响。 郑安平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不敢看,不敢听。 自然,他也就无从得知,因新中城的战局粘稠,春申君分兵两路,偷偷前去支援,只留下乐乘,庆乘继续围攻信梁城。 “秦兵守将郑安平,贪生畏死,守卫汾城时便不战而逃。这几日,我们已经吓破他的胆子。你们无需强攻,继续围攻,待他承受不住之际,再去劝降。”春申君临走前,向乐乘等人交待道。 “喏!”乐乘和庆乘异口同声道。 春申君带走一大半兵力,只给乐乘留下1万人。 这其实是很冒险的一个决策,因为十而围之,也就是说要十倍于敌军的兵力,才能考虑围堵之事。 但春申君断定,郑安平不敢出战,只会龟缩不出。 乐乘命令道:“灶火不减,营帐不减,有泄密者,戮之!” “喏!” 楚赵联军久顿城下,仿佛是生怕项城里的人不出来,每天击鼓集结,城下挑衅。 副将老神在在,像是在看戏一样,看着楚军换着花样骂阵:“总听闻,楚国崇拜山川湖海,妖精鬼怪。你们看,他们现在像不像在跳大神?” “哈哈哈。” “许是在乞求精怪保佑?” “哈哈哈,精怪那么多,求得过来吗?” 楚国同秦赵等国的信仰,有一点点不一样。 楚国信奉的是精怪山神,秦人祭祀信奉祖先。 加上,秦国占领楚地之后,并未对楚人宽宏优待,且楚人适应不了秦国的法律,故而迟迟无法融进秦国,不把自己视作秦人。 “求谁都没用,咱们主将是不会派人出城迎战的。” 此言一出,笑声便停了。 所有人都知道,信梁城里的秦兵,要么被饿死渴死,要么会投降,绝不可能会战死沙场。 因为他们的主将郑安平,就是这样的人啊。 什长闫冲用皮甲默默地擦拭手中的剑,大腿上系着绑带,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恨意。 这时候,远远的便有楚人的车兵在城外数十步外停了下来,那车右高举着长长的酋矛,大呼小叫地朝着城邑挑衅,满口都是难听的话。 “荆人好胆!” 副将扫一眼城头上无精打采的秦卒,佯装大怒,拿过旁边一个士卒的角弓,瞄准那武车士就是一箭射去! 他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射的一手好箭,只可惜距离太远,箭矢落到了那战车前数步外。 见状,那战车上的三人更甚猖獗,叫骂声远远传来,都是秦人无胆,败军之将之类的。 副将收起角弓,便咬着牙道:“楚人如此骄纵!要不要冲出去,与其决死!” “我正有此意。”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 “杀什么杀!你们都给我闭嘴!”郑安平好不容易快睡着,就被满城的喊打喊杀声给吓醒了。 莫非楚军大举进攻了?! 等郑安平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想要开溜时,却发现原来是秦兵在喊打喊杀,楚军没有任何动静。 气急之下,郑安平冲上墙头,对着副将和城头上的秦卒一顿喷。 带着口臭的口水,飞溅到众人脸上,但众人没有擦,而是死死地盯着郑安平手上的包袱。 副将紧紧闭上眼,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问道:“将军,你拿着包袱是要去何处?” 郑安平正骂的起劲,闻言,像是被定住一般,眼珠子提溜转,见周围秦卒都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地发毛。 他们说话的间隙里,那支楚人已经兵临城下,摆开了阵势,看那样子,是一个有经验的军吏在有条不紊地指挥。 接着,两辆战车径直往城下驶来,车子停下后,一楚国军吏模样的人站出来大声地喊。 “诸位,你们已经弹尽粮绝,何必作无畏的抵抗。我们楚军,不作杀俘虏之事!郑将军,何不率部投之?” 郑安平心动不已,张口就想答应,却被副将拉住了。 “将军,一旦投降,不但我们自己成了军贼,还连累了数百兵卒,可怜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要被连坐收为隶臣妾。将军,请三思啊!” 郑安平怕吗?他可一点都不怕。他父母早已死,咸阳城内虽有许多妻妾儿女,但只要自己活着,还怕娶不到媳妇? 有了女人,自然就会有儿子。 而且,自己率部投降,受到的待遇肯定要比普通士卒强上许多。毕竟,自己可是带着2万多人呢! “你记住,我才是主将。投不投降,我说了算!”郑安平打算一意孤行。 副将握剑的手,青筋直蹦:“将军,我们皆不愿投降!” “不投降!” “死也不投降!” “阿翁和兄长在我从军前,千叮万嘱,宁可战死,不可做逃兵,更不可投降!” 在秦国军法里,最恶劣的行为不是丧师失地,而是投降。 尤其是在秦法浸淫百余年的关中,父亲送儿子,兄长送弟弟,妻子送丈夫从军前,都会告诫对方,哪怕是为了家里人,你也要遵守军令,奋力作战,万万不可做逃兵,甚至是投降啊…… 郑安平尽管心中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大声呵斥道:“反了天!你们这是要谋逆不成?” 说完,郑安平还担心楚军等太久,会没耐心,于是匆忙探出头去,对城下之人大喊。 “我是郑安平!我愿意投降!” 乐乘和庆乘看到之后,得意大笑:“春申君果然老谋深算。” 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收回信梁城,并且俘虏秦军两三万人,这军功是大大滴! 乐乘和庆乘放下心来,打算洗漱一番,迎接秦兵的献降。 郑安平同城下的楚军约好投降时间,转过身,却发现众人双目赤红地怒视自己。 第136章 里应外合 “看甚?!我没让你们去白白送死,你们便感激涕零吧!”郑安平翻个白眼,心里在默默盘算自己能带走多少金银珠宝。 唉,可惜,这段时日没什么战获。家资大半在咸阳城内,带不走。 “将军,不能投降啊!3万人,没打上一场便投降,大王不会放过我们的!”有军官想要劝郑安平回心转意。 郑安平恨铁不成钢道:“我们都投降楚赵了,大王就算要严惩我们,也找不到我们啊。” 什长闫冲忍不住质问道:“那我们的家人该如何?” “正是,我妻子身怀六甲,正在家中等我归来。” “我阿翁身体不好,他受不起责罚的。” “我家大郎才一岁,我怎么忍心让他为为奴为隶?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秦卒们议论纷纷,想起家中的秦人会因自己投降而失去性命,一颗心就如在油锅里煎炸,恨不得立刻跳下城去,同楚军一决生死。 郑安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秦卒僵住了:“妻子没了,就再找。孩子没了,就再生。阿翁没了,你们若是愿意,路边老头那么多,你们随便拉一个认爹便是。” 此话,是何等的无情!何等的违背人伦纲常! 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副将,都想忍不住反驳。 但突然间,一道身影冲向郑安平,一把短刀被挥出残影。 噗嗤噗嗤! 这个身影动作太快,等众人回过神来时,郑安平已经被捅了二十多刀,刀刀致命。 哐当! 郑安平的身影倒地,双目死不瞑目地睁大着。 或许,他临死前还在困惑,这个名不经传的秦卒,怎么敢当众刺杀主将? 或许,他还会后悔,出门前为何不穿上铠甲? 叽里咕噜…… 郑安平怀中的包裹掉在地上,散落开来。数十块金饼,几十颗宝珠在地上滚来滚去。 没有一个人低头去捡,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那个秦卒。 “你……”副将欲言又止。 秦卒毫不犹豫地跪下,膝盖重重地跪在坚硬的地板上:“我是什长闫冲,我自知犯下死罪,无从辩驳。恳请将军,不要投降。” 此时,一个小个子秦兵也挤过来,跪下:“将军,什长他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我们的家人,所以才这样做的啊!” 另一个秦卒也跟着求情:“将军,我们出战吧!哪怕是一换一,也对大王,对大秦有个交代啊。” “将军……”城头上的秦卒们齐刷刷下跪。 副将想到王龁将军给自己的密信,再看看坚定的闫冲和城头的兵卒们,罢了,虽然过程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 “唉。”副将轻叹一声,然后命令鼓手敲出一段有节奏的鼓点声。 但这鼓点声…… 秦卒们面面相觑,这鼓点声是何意?听不明白呀! 已经站起来的闫冲,扯扯嘴角,眼中如同烧起一团火焰。 听到鼓声的斥候,急忙向早已绕道至乐乘身后的许多鱼传信。 “王翦,你给我们断后。黑豚,跟我上!”许多鱼决定抓住战机,速战速决。 “喏!” 要不说,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呢。 许多鱼和王龁,张唐的打算是以信梁城为诱饵,吸引一部分楚魏联军的兵力。 新中城获胜最好,到时候可合力将围攻信梁城的联军全部吃掉。 若是新中城战局不妙,王龁是打算就将郑安平连同2万兵马扔在信梁城,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武将集团,对秦相集团发动的反击。 秦相敢巧言令色,害死白起,让武将集团实力受到大创。 那么武将集团自然不可能为其作嫁衣裳。 想混军功?做梦去吧。 而且,一场战争能不能打赢,作为一线的指挥官是最清楚的。王龁和张唐就没有拼死进攻。 许多鱼骑在骏马上,呼啸的风几乎让自己睁不开眼睛。 “女君,新中城局势不太好,若是要后撤,王将军可会等我们?”黑豚落后许多鱼半头马身,问道。 “自是不会等我们。”王龁压根就没打算派援兵给信梁城的郑安平。 是许多鱼自己舍不得那些兵马,想要兼并信梁城的2万多兵马。 反正他们不是投降,就是送死,还不如跟着自己回巴蜀。 “咱们要速战速决,万一被邯郸发现,我们危矣。”许多鱼可不敢小瞧师傅廉颇。 毕竟,这是尚能饭否的那个廉颇啊! 其实,许多鱼只想里应外合一下,打通一条求生通道,信梁城里的守军能逃出来多少便逃多少。 却没想到,半路上差点和春申君的援军碰上。 “春申君可真是大胆啊,竟然只留下一万兵马,就敢围困信梁城。”黑豚觉得春申君挺倒霉的。 若是没有女君,他的计划铁定会成功。 但谁让天命在女君这头呢?偏偏让女君发现了。 “可得感谢他。”许多鱼都快笑出声了,春申君一走,自己就改变了计划,决定绕到乐乘后方,届时前后夹击,不求全歼楚军,最起码信梁城内2万多秦兵可以全部出来了。 就是这个位置有点危险,夹在邯郸和乐乘中间。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不能让邯郸城内的赵军发现异样。所以许多鱼留下王翦,让王翦随时关注邯郸城的动静。 沉重的马蹄声如狂风般扫过大地,一股雄浑的气势仿佛能将山峦都撼动。 “敌袭!” “后方有敌袭!” 乐乘等人走出营帐,就见数千身着藤甲的骑兵们,手执长矛,直指前方。 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 他们的面甲深邃,犹如黑夜中的星辰,冷漠而深邃。 “迎战!”被打个措手不及的乐乘匆忙迎战。 骑兵们的铁蹄扬起一片尘土,他们犹如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安静的战场。 那种狂暴的力量,那种无可阻挡的锐气,仿佛能将一切阻碍都斩断。 副将远远地变看见那独树一帜的红旗,是女君!她再次拯救了自己,拯救了秦兵! “迎战!出城迎战!同女君汇合!”副将扯着嗓子,发出怒吼。 “喏!” 乌泱泱的秦兵自城门而出,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撕碎! 乐乘和庆乘绝望地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第137章 战果 战场之上,攻守之势异也! 劳夫惊惧,四散奔逃。 许多鱼和副将心有灵犀地放过那些劳夫,只要他们不携带物资,空手而逃,那么秦军就不会去追击。 若他们贪心,逃跑时还要带着辎重,那么迎接他们的就是秦兵锋利的刀刃。 很快,力夫和楚军都发现了这一点。 有畏惧秦兵的楚卒,悄悄褪去铠甲,扔下兵刃,小心翼翼地逃走。 许多鱼和和黑豚对视一眼,假装没发现,把这楚卒放了出去。 楚卒回过身,见真的没有秦兵紧跟自己身后,立即拔腿狂奔。 “女君,是否要喊话,让楚军投降?”黑豚提议道。 “不用。”许多鱼对黑豚还是比较有耐心的,“秦军的名声不好。楚军对秦军有应激反应,越喊投降,越怕我们杀俘。” 越来越多的楚卒有样学样,战场上遍地都是楚甲和兵械。 乐乘斩杀一名逃兵后,怒目四顾:“谁敢再逃,例如此人!” 然而,这个威慑仅仅持续一小会,更多的楚卒脱下战甲,钻入密林之中。 乐乘有些绝望,这些兵卒是楚人,并不是自己的赵兵!自己在他们面前缺乏威信! “将军,楚人畏惧秦人如猛虎。一旦给条活路,他们就会蜂拥而逃。”庆乘知道,大势已去,任谁来都是无力回天。 此战,天时地利人和,己方一样不占。 天时,楚军在准备接降,阵型懒散。秦军却是磨刀霍霍,有备而来,直接搞突袭。 地利,楚军被前后夹击。 人和,乐乘是赵将,在此番绝境下,根本指挥不动这群楚兵! 乐乘不甘心,赵国同秦国有血海深仇,长平之战死去的四十万兵卒所带来的的悲痛,依旧深深地刻在每一个赵人的骨子里。 纵然是以卵击石,吾辈亦往矣! 乐乘带着自己的亲卫,要去烧粮草! “拦住他!”许多鱼命令黑豚率墨家子们前去阻拦。副将见状,连忙增派一列秦兵去抢占粮仓。 黑豚高壮的身形阻挡在乐乘面前。 两人一来一回,乐乘隐隐占据下风。 乐乘悲愤地质问:“你本为赵人,为何要为秦人为虎作伥?” 是的,乐乘是见过黑豚的。他常常跟在许多鱼身后,高大的身躯同许多鱼五短身材所造成的的反差,给人印象深刻。 黑豚没有废话,直接冲上去。战场之上,敌人的话,一句都不要信!保不齐,他是在等支援。 乐乘确实是在等庆乘的支援,但无奈地发现,秦军将领发现他们的意图后,派兵将庆乘围住了! “你不是对许多鱼忠心耿耿?为何还会在此?” “听闻,秦王将你的主君赶至巴蜀去了,莫非你又改换门庭?” “你可知,赵国境内,如何说你主君的?忘恩负义,蛇蝎心肠……” “你午夜梦回间,可会听到赵人的哀嚎?” “你就不怕,四十万赵人,去找你索命?” 乐乘自知不敌,只能嘴上叭叭,想要影响黑豚的心神。 没想到黑豚就像一个聋子,将他的话置若罔闻,每一剑越发凌厉。 乐乘一个侧身,再次躲过黑豚一击,随即调转马头,唿哨一声:“撤!” 黑豚没有去追击,而是回头去帮秦兵攻下仓禀。信梁城内,早已没有粮草,许多鱼是急行军,也没带很多粮草。 所以,楚军的粮草可谓是雪中送炭。 许多鱼走过来一看,忍不住哦吼一声:“春申君,其实是我们秦国派过去的卧底吧。” 副将看着满仓的栗米,笑得合不拢嘴。 不知春申君是轻敌,还是为了做戏,或者是为了急着去支援信陵君,竟然只带了少些粮草出发。 数万人的粮草,就静静地躺在仓禀之中。这些足够许多鱼等人食用半旬。 战场进入收尾工作,因为秦卒很多是不战而逃,脱下的战甲并没有损伤,兵械也是比较新的。 巴人们就像掉进谷仓里的耗子,兴奋地手舞足蹈。 有点捡起一副楚甲,就要往身上套。 “你就不怕,到时候被自己人当做楚卒给砍了?” 巴人动作一顿,讪笑道:“我觉得还是我们的藤甲好,结实耐用,还抗造。” “女君,这些逃卒该怎么办?万一他们向邯郸报信……”副将对许多鱼恭敬地行礼,问道。 许多鱼回礼,浅笑道:“无碍,我派了王翦断后,他定能拦住这些逃卒。” 守在后方的王翦,确实没有辜负许多鱼的期待。 “王将军,又抓到一个!” “这里也有一个!” “女君的战果不错啊。” 王翦命人将这些降卒捆绑,用他们身上的衣服堵住嘴:“动作轻点,不要让赵人发现。” “喏!” 逃跑的楚卒本能地想跑回邯郸,毕竟野外生存不易,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如回邯郸。 “将军,我发现一个赵兵!”秦卒兴致勃勃地拎着一赵人走过来。 王翦不耐烦道:“你去解决了他便是!” “可是,他在打探女君的动向啊!”秦卒挠挠头。 王翦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王翦行走至赵人面前,语气冰冷道:“你是何人?为何打探许多鱼的动向?” 赵人抬起头,扫一眼周围的秦卒,他们有的穿石甲,有的披藤甲。 披藤甲之人,身材矮小,五官同秦人略有差异,偶尔交谈一两句,不似秦语。 赵人心神定了定:“回禀将军,我是刘煓,是荀子的弟子,也是许多鱼的门客。” 王翦神色不变,如鹰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充满探究之意:“何人能证明?” “黑豚能证明!”刘煓急忙道,“黑豚自楚国便跟随女君,他认识我。我的大儿二儿都跟着黑豚从军。” 王翦不置可否:“那你便同我一道回秦吧。” 刘煓意动,但还是深深地伏地叩拜:“多谢王将军,但我家中妻子,幼儿都在赵国。我不可弃他们不顾。” 王翦没勉强他,只是也不可能放他走,于是命人看管他,并蒙上他的双眼,将其敲晕。 等刘煓再次醒来时,秦军已不见踪影。 刘煓摘掉蒙在眼上的布条,回到邯郸城内,恰好遇见巡视的廉颇。 廉颇笑问:“你这是上哪去了?怎的浑身是泥?” 第138章 风紧,扯乎 刘煓心跳如擂鼓,咧嘴不好意思道:“归来路上,不小心掉入沟壕中。” “你这次归去,便不要再来邯郸了。”廉颇说道。 刘煓惊疑不定,努力镇定道:“将军,为何?” 廉颇想挤出一抹笑,但这些年,日日都有劳心之事,许久不曾笑过了。 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的笑,看上去渗人极了。 “刘煓,我知你是好人,这几年宁可自己和家人挨饿,也要为赵军送来粮食。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我无能,不能为你请功,愧对你。” 刘煓是流民,是黑户,赵王根本不可能封赏他。 即便他付出再多,那也是他应该做的。 刘煓心知肚明,这事跟廉颇将军没关系,只不过是赵王瞧不起流民罢了:“廉将军,当日多亏你收留,我们才有一栖身之地。我们无以为报,只能略尽绵力。” 廉颇摇头苦笑:“那是多鱼做的决定,与我无关。你们要承情,也是承她的。” 提到许多鱼,两人齐齐陷入沉默。 廉颇深吸一口气,继续劝道:“城外战乱,你勿要乱走。” 赵军不会杀刘煓,但楚军魏军可说不准。 “善。”刘煓领情,只是心中默默道歉,抱歉了,廉将军,我知道女君的动静,但不能告诉你。 —— 王翦很快就追上许多鱼,而此时,许多鱼正在跟闫冲密谈。 “你杀了郑安平?”许多鱼没发现郑安平的踪迹,原以为他是又逃了,却没想到是被人杀了。 闫冲稽首:“这都是我的罪过,我会一力承担,只是我的……” 闫冲泣不成声。 秦军实行的是什伍联保连坐,相互监督监视的制度。 军法规定,伍内如有触犯禁令的,同伍的人揭发了他,全伍免罪,知道而不揭发,全伍受罚。 闫冲身为什长,若大家都替他隐瞒,连累的是全什的人。 “无事,郑安平临战脱逃,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战事激烈,许是受流箭而亡。”许多鱼定是要保下闫冲的。 闫冲正是奉自己的命令,准备与自己里应外合之人。 他杀掉郑安平,不仅确保了计划的进行,而且让许多鱼获得超出预计的战果。 如果他不能有个好下场,以后谁敢为自己卖命? 闫冲获得许多鱼的保证后,这才后怕起来:“为女君效死!” “女君!王龁将军他们撤退了!”有兵卒汇报道。 王翦恰好在此时走进来:“女君,我们要抓紧时间跟上!” 正在休憩的大军,匆忙食用完军粮后,再次整装出发。 许多鱼大手一挥:“风紧,扯乎!” “王将军他们真的不等我们啊。”黑豚抱怨道,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不太好受。 许多鱼很是看得开:“若非王将军撤退,信陵君率兵追击。你猜我们的处境会如何?” “前有信陵君,后有邯郸廉颇,惨,实惨!”王翦这一仗打得轻松,却还是忍不住嫉妒黑豚,自己也想上场杀敌立功呢! “所以,王将军是故意的?”黑豚困惑道。 “嗤。”王翦嗤笑。 “女君,我们可是要回汾城?”黑豚觉得王将军肯定会再次退守汾城。 “不,我们不去汾城。”许多鱼的决定,出乎意料。 只是许多鱼没做更多的解释。 朝阳再度从地表升起,照到了新中城五十里外,一片小林子里。 空气中满是露汽,十多匹马被拴在四周的树上,数百名士卒则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起,他们或躺、或倚、或坐。 从疲惫的面庞,身上多多少少的伤痕就能看出,这是一支饱受磨难的残兵败卒。 “伍长,有马匹的动静!”秦兵挣扎地站起来,远眺。 他们是在新中城之战中走散的秦兵,一路奔逃,在听不到身后楚魏联军的追杀声后,这才短暂休憩一会。 “伍长,那好像……好像是许将军的旗帜!”秦兵激动得泪流满面! 许多鱼的旗帜实在是太特别了! 秦兵们私底下讨论,也许是许将军在巴蜀之地待久了,审美随了巴人。 但听巴人说,这好像是神的祝福。 不管寓意如何,这旗帜在残兵眼中,那就是从天而降的神明!为众人带来生的希望! 一群秦兵,争先恐后地跑向旗帜所在地。 “女君,这是我们接收的第三波残兵了。”黑豚安顿好投奔的秦兵后,回来向许多鱼汇报。 目前,许多鱼所率的部曲,大概是三万多,不足4万。 陆陆续续投奔的秦兵,加起来大概有1千之数。 这对许多鱼和秦军将领都是个很大的挑战,因为许多鱼完全没有领这么多兵的经验! 哪怕是王翦和副将,都没有! 为了维持部曲的稳定,底层将官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郑安平的2万兵马,分了一万给王翦,五千给黑豚,三千给副将,剩下的2千人补充到巴人队伍中。 许多鱼现在急需找到一个地方整军,让3万多的部曲磨合训练。 另外就是粮草的问题,信梁城的粮草不足以支撑原本的目的地。 既然如此,那就改变一下目的地。 “我们去上党!”许多鱼同副将,王翦,黑豚简单规划处一条后撤路线之后,大军就正式开拔! “喏!” 这一路的行军,是挑战人类极限的。每位兵卒,睁开眼就开始走啊走,直到日落西山,才能短暂休息。 但没有人秦兵抱怨,好不容摆脱投降的命运,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只是一些刑徒吏臣,总想借着夜黑天高,想要往密林里逃。 “杀!”军法官猩红着眼眶,杀掉这些作乱之人。 白天要行军,晚上还要抓捕讨饭,军法官的心情糟糕至极。 军法官踩着流淌一地的鲜血,挥舞着剑和鞭子,对着刑徒和隶臣怒骂:“你以为逃走,便能活下去?山岭中多野兽,你们手无寸铁,如何面对?” “便是逃到赵国,魏国,你们身为流民,又能有什么好生活?” “当秦国的刑徒,至少还有口粮。你们要惜福!木桩子,出列!” 一个身无片甲,武器只是一把剑和一面蒙皮的小圆盾的少年闻言,站出来。 第139章 思想建设 “木桩子,隶臣出身,陷队之士,斩首五级,恢复自由身份!你问问他,杀敌时,怕不怕?”军法官示意名为木桩子的少年站到大家面前。 木桩子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舌头有些不听自己使唤,但一想到曾经的过往,就叽里呱啦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我当时挺怕的。做陷队之士,就是没有甲胄,只有短兵,站在全军前面,率先对着敌阵发动冲锋。哎呦,那敌人个个都穿着铠甲,拿着长枪。吓死人了。” 哈哈哈! 底下一片哄笑,原本还忐忑不安,愤愤不平的人瞬间觉得这小娃子接地气,是那么回事。 就连在一旁看好戏的秦卒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木桩子越说越来劲:“当时我们一共是二十人,什长说,只要我们斩获若能斩获敌人五颗首级,之前该处死的,免除死罪,之前是隶臣的,恢复身份自由。” 这一点,军法官对其他的隶臣们都说过,可惜没被大家放在心上。 木桩子:“若有人畏缩不前,就在千人围观之下,处以黥面、劓鼻的重刑!两者之间如何选择,想都不用想嘛。我刚开始也觉得斩首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底下安安静静地认真听这个少年说起自己的心路历程。 “但当你的短兵噗嗤一下刺入敌人的身体里时,你就会发现,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众人回应给少年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木桩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脏污的脸上,隐隐能看出一抹红。 有胆子大的人高声问:“恢复自由身,是什么感觉?” 木桩子挺起并不宽厚的胸膛,骄傲地高声说:“自在极了!第一次可以摘下木钳,无所顾忌地行走在街道上,不会再受人白眼!” 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生活啊。 底下的隶臣们红了眼眶。 在漆黑的夜里,火堆上的火焰犹如精灵在跳舞,跳动的火光印入众人的眼底。 许是藏身黑夜之中,给众人带来勇气。 有人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还要继续奋勇杀敌?” 木桩子一字一顿地回答:“因为我的母亲还在做城旦舂,我的两个弟弟,依然是县里的小隶臣。” 秦国律令规定,若能斩首得爵,可以为家人赎身。 “我要为母亲和弟弟们赎身!” 木桩子坚定的话语,振聋发聩。 被生活折磨的隶臣们这才惊觉,遥远的故乡还有自己的家人,他们在期盼着自己能平安归去,也在期盼着自己能立下军功,拯救他们。 军法官使个眼色,木桩子急忙跟上军法官,留下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军法官带着木桩子来到一行人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女君。任务圆满完成。” 许多鱼满意地点头,回礼道:“辛苦你们了,为你们记一功。” 木桩子这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一名女郎,而军中,只有一名女郎,那就是3万多人的最高统帅! “将,将军!”刚才还慷慨陈词的木桩子,舌头又开始打结了。 许多鱼笑着安抚道:“无需紧张,你刚刚说得很好。以后,每晚你就跟着军法官,对隶臣们说说自己的生活和目标。人啊,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在绝境中坚持下去。” “喏!”木桩子中气十足地喊道。 许多鱼侧身,对身旁的副将,王翦和黑豚等人继续说:“你们在各部也可以按照这个方式来。反正夜晚时刻,那些兵卒们也不会安心入睡。不如一起谈心。” 卓木烈为难地挠挠头:“可是,我的部下里没有隶臣啊。” 许多鱼引导道:“谈谈有兵饷,有爵位后的美好生活,再对比一下以前寨子中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 “一旦我们回不去,或者大败而归。好日子可就一去不复返了。” 卓木烈闻言,身体抖三抖,斩钉截铁道:“我一定完成任务!绝对不会不要再过以前的日子!” 王翦的眼睛嗖的一亮,举一反三道:“对普通秦卒,就谈谈爵位,对比下隶臣和罪奴的悲惨日子……” 许多鱼赏给王翦一个赞同的眼神,不愧是白起看好的将领,有灵性! 同时,许多鱼在心里也为自己点个赞。 这3万兵马,成分复杂,又没有合练过,配合度为零。 每天为了维持大军能顺利前行,不发生哄乱,就已经耗尽了许多鱼等人的精力。 于是,许多鱼就开始思考,怎么能这群人捏成一股绳? 听到军法官抱怨地怒骂,逃跑之人是叛徒,是敌人的走狗,许多鱼灵光一闪,后世某支部队不是最擅长做思想工作吗? 当然,跟秦人谈不了理想和信仰,但是可以谈爵位,谈感情呀! 今天晚上木桩子的演讲,效果很好。这更肯定了许多鱼的想法,于是许多鱼决定将此法推广至全军! 其实,此刻的秦卒犹如一根绷紧的弦,再加点压力,弦就会崩断,反噬自身。 只有许多鱼带来的几千兵马,一直战无不胜,深知自己的目标。 来自信梁城的秦卒们,经历了被围——主将投降——主将被杀——被救援——合力杀敌——被王龁大军抛下的多次翻转,幸亏他们军事素养较高,畏惧严苛的秦法,不然早就溃逃了。 路上捡到的更是残兵败将,硬撑着一口气罢了。 “归家!” “恢复自由身!” “吾等战无不胜!” “爵位!我要成为有爵位之士!” “我要娶妻生子!” “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等到习惯座谈会后,许多鱼又开始整活。 那就是在座谈会结束前,增加一道程序,让每个人高声喊出自己的期望,连喊三遍。 起初,秦卒们还不好意思,放不开,等到许多鱼带着高级将领率先高喊之后,秦卒们强忍着羞耻,高声说出来。 真别说,喊完之后,秦卒们浑身充满干劲! 军队思想建设工作再度让惶恐不安的秦卒们团结起来。 大家都憋了一口气,归师勿遏,谁若敢阻拦他们的道,就等着看看秦军拼起命来的样子吧! 第140章 封锁线 融合成一块铁板的秦军,行军速度都较以往快上四分之一。 没受伤的秦兵,会搀扶受伤的同袍。 坐上辎重车的伤兵,也不再双目无神地躺着等死,而是尽己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女君,您可真有招!”王翦算是见识到许多鱼的奇思妙想了。 以前,将领带兵时,经常采用的是三板斧:奖赏,惩罚,关爱士兵。 但军队里的兵卒那么多,将领再如何爱兵如子,也不能让每位士兵都感受到。 许多鱼采取的思想建设法,却能深入基层,影响到个体。 “佩服!不愧是武安侯的闭门弟子!”副将啧啧称奇。 人比人,气死人。跟这种天才,没得比。 许多鱼谦逊道:“谬赞了。我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王翦和副将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巨人自然是指的武安侯,武安侯真是喜爱女君啊,竟然连自己的训兵之法都教给了女君。 至于为什么武安侯带兵时,没用过这个方法,那自然是因为没必要啊! 武安侯三个字就是最好的粘合剂。 而且,武安侯本身战功赫赫,要是再搞思想建设这一套,秦王更放不下心。 “报!前方发现楚魏联军的踪迹!”前军传来消息。 许多鱼皱起眉头,为了避开楚魏联军,自己已经绕远,却没到信陵君竟然在追击之余,还分兵进行封锁。 许多鱼问:“估么着有多少人?” “不足2千。” 人数不算多,但后续会比较麻烦。 “信陵君这是在织网?”王翦显然也意识到信陵君的目的。 他就像一只蜘蛛,主体在往汾城方向走去,但向四周派出小股部队。 一方面可以截杀流落在后方的秦国残兵,另一方面就像触角一样,能嗅到危险的气息,谨防被人偷袭。 “女君,我们该如何做?”副将习惯听从许多鱼的命令。 许多鱼:“再探,最好查清楚每股楚魏联军的联系方式。” 既然是要织网,那肯定每根丝线之间都会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这样才能在遇到大型猎物时,及时合力。 3万大军,原地休整。 然而,事不从人愿,没等斥候打探出结果,前军便被对方出来瞎溜达的魏卒发现了。 一场力量悬殊的遭遇战即将开始。 木桩子刚好在前军之中,这次他作为伍长,带着他的手下,再次充当起陷队之士,当鼓点敲响时,向着联军发动无畏冲锋! 木桩子对此事轻车熟路,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简单极了,不需要管队形战术,蒙头往前冲就行了! 对方也是手忙脚乱,根本没做好作战的准备,射出的箭松松散散,木桩子很轻松地就躲过去了。 等木桩子像一柄利剑,冲入楚魏联军的弓箭手中,拿着短兵像砍瓜切菜一样,将弓箭手们砍翻在地。 弓箭手旁边的持矛士卒想要去保护弓箭手,却被紧跟木桩子身后的秦军步卒拦住。 正常情况下,秦军步卒的武器短于长矛,属于劣势,但架不住许多鱼作弊啊。 许多鱼给他们配备了小型连弩,可以绑在左手手臂上,可发十只弩箭。 只见秦卒们退后一步,抬起左手,嗖嗖嗖! 近距离的弩射,瞬时带走一片持矛士卒的性命。 陷队之士战果辉煌,片刻之间,一队弓兵、一队戈矛手已被击溃。 “骑兵上!不能放过一个士卒!”王翦下令道。 这是一场结果没有争议的遭遇战,重点在于后续的处理,不能让逃出一个人! 与此同时,马蹄声从侧面响起,二百骑手四散开来,去追击扔下武器,落荒而逃的楚魏联军。 他们停在离逃卒几十米处,取下弓弩上弦,朝他们射箭…… 楚魏联军其实早就看到这群骑兵了,却一直没当回事。 因为这年头的骑兵,除非数量太多,或者己方已经溃散,否则不值得太担忧。 骑兵这个兵种在这个时候尚不成熟,一般的战马矮小,骑手也骑术不精,通常是当做侦骑用的。 他们连在奔马上开弓都做不到,必须停下,甚至下马来步射,根本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但是,许多鱼不懂啊! 在许多鱼心里,骑兵就得是气势恢宏,冲锋陷阵的!在马上弯弓射箭,那是必备的技能,要求更高点,就得是移动射靶。 要不是家底子薄,许多鱼还想组建类似汉朝时期的重骑兵呢! 正是因为许多鱼的高标准,严要求,这才能率领骑兵在汾城时,在魏兵包围中,杀进杀出。 “再次看到女君的骑兵,真是让人心折啊。”副将看骑兵的表演,就像是在看一项战争艺术。 ?? 许多鱼迷惑地眨眼:“就一个杀逃兵而已,如何就让人心折了?” 副将苦笑着摇头:“这都不叫厉害,什么叫厉害?当初您带着骑兵在汾城冲锋陷阵,这是连秦国北地、上郡精骑都很少做到的事情!” 副将心想,被你冲击的信陵君,如果能回魏国,估计也会照着你的样子,训练骑兵。 因为骑兵的突击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转念想到,如果将女君的骑兵训练法推广至全大秦,那么一统六合,就是尽在眼前的事啊! 副将灼热地看向许多鱼,这主将比郑安平强上百倍,千倍! 骑兵们很快就将逃兵清除干净,毕竟两条腿总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女君,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留下来守株待兔还是主动出击?”副将战意熊熊。 这两者都会牵扯到楚魏联军的精力,为王龁和张唐构筑起新的防线争取时间。 王翦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副将,这大憨憨还真以为女君对大秦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啊。 女君分明是想为自己积蓄力量,怎么会舍得以自身和3万大军作饵,为他人作嫁衣裳? 果然,许多鱼两者都没选:“命后军穿上楚魏联军的皮甲。” 在信梁城时,楚军就脱下了不少皮甲和兵械,许多鱼叫人好好收起来,一直带着。 加上这次的上千皮甲,得有五六千副,足以装备后军。 “然后呢?”副将忽闪着大眼睛,期待地问,“莫非女君要使疑兵计?” 第141章 快跑! 许多鱼清清嗓子,顶着副将灼热的目光,淡定道:“不,我采用的是三十六计中的上计!” “何为上计?” 《三十六计》是指中国古代三十六个兵法策略,语源于南北朝,成书于明清。 它是根据中国古代军事思想和丰富的斗争经验总结而成的兵书,按计名排列,共分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六套。 副将自然是没听过,只当是武安侯的秘传兵书,于是竖起耳朵,想要听到一言半语。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副将……我怀疑,你是在糊弄我,但没有证据。 考虑到士兵太多,还需要副将帮忙管理,不能让他心灰意冷,撂挑子不干,许多鱼组织下语言,一一解释。 “我们的部队虽然通过思想建设,拧成一股绳。但这不过是表象,只能打顺风局,扛不住楚魏几十万联军的反扑。” 副将张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 许多鱼假装没看见,命大军全速前进! 这次殿后的是黑豚等人,因黑豚既熟悉楚语,又会说赵语,完全可以胜任。 …… 噗嗤! 黑豚一剑解决一个追踪而来的楚卒,但剑刃卡在对手胸膛肋骨里拔不出来,此时,一旁又有两个楚卒朝他攻来。 黑豚淡定地用脚尖挑起一根地上的长矛,左手接矛,用力一荡,将敌人的矛荡开,同时猛地抽出还在尸体里的剑来,踹开一面顶到他背后的盾牌,将藏在后面的楚人一剑破喉。 厮杀的间隙,黑豚看向四周,两股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卒交织在一起,就像一碗黏糊的粥,分不清敌我。 幸好,女君让自己等人在右臂上绑上一条麻带,以便分清敌我。 “右臂绑带者,杀!”楚军军吏很快就发现了端倪,高声提醒道。 黑豚这次只带了七八百人,为了速战速决,黑豚身先士卒,冲散楚军队形。 同时,一百身着厚实甲胄,手持酋矛的士卒紧随其后。 酋矛,这是一种步兵使用的冲击长矛,长有20尺,四米半的长度,得由两个人一起持着才能保证快速移动。 仅次于最长的矛——夷矛,它有六米长。 当二十柄酋矛放平快速前行时,气势骇人! 能与长矛对抗的,也只有相同长度的长矛,以及巨大的橹盾。 大家相互推攮,看谁能扎垮谁,这就是这年头战争开打后,重步兵方阵较量的常态。 但是这次的楚卒本是以打探追踪为主要任务,本以为这次追击的是一波秦国残兵。 虽然不知残兵用何手段,将上一波楚卒屠戮干净,但他们的实力肯定受损严重。 基于轻敌和立功心切,楚卒并没有带足够的长矛和橹盾。 木制的圆盾,在酋矛面前不堪一击,如同纸糊一般。 锋利的矛尖如切瓜砍菜,将圆盾劈成木片,巨大的惯性使其刺穿一个倒霉楚人的皮甲,透过的他肚肠,又破背而出,染血的矛尖再度插进了后面一人胸腹中…… “啊啊!” 楚卒们痛苦哀嚎,如同糖葫芦般,被串在酋矛之上。 旁观的楚卒们猩红着双眼,眼睁睁看着秦卒抽出腰间短剑,了结他们袍泽的性命。 “秦虏!我楚国与你们誓不两立!”楚卒们拼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拖住秦卒的脚步。 然而,实力差距过大,这一切皆是徒劳。 黑豚喘着粗气,扫视一圈,见再无站着的楚卒,命令道:“补刀!不留一个活口!” “喏!” 楚墨出身的秦卒,对这个活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地就将藏身于尸体之下的幸存者找了出来。 一边找,一边还在唠嗑。 “女君他们是不是都已经离开了?” “连影子都看不到。动作快点,好追上女君。” “哎呀,这么多首级,不知是否算军功哩?” “悬。军法官都没跟来,谁给你记功?” “嘻嘻,总算轮到我们为钜子效力了。往日王将军的部下,靠着打一两场胜仗,便鼻孔朝天。” “待归……” 窸窸窣窣! 漫天的箭雨打断了秦卒的对话。 黑豚闪身至一棵树后,循声望去,竟是楚军的弓箭手! 弓箭手们丝毫不顾可能会误伤友军,纷纷将箭搭上弓弦,朝着秦人后方的阵列,洒出一阵阵箭雨。 嗖嗖嗖,箭矢如冰雹一般朝后方的秦卒身上招呼,十枝,百枝。 “老大,箭矢太多,有些挡不住,要不要派左右两翼的人去将其驱散?” 黑豚道:“让石头带着数十弓弩材士反击即可!” “不借机冲出去,我们就要陷入后方,追不上女君了!” 黑豚眸色深沉,坚定道:“大军速度不比游兵,一旦被纠缠上,就容易被拖累行军速度陷入危险之地。” “为了女君!” “为了钜子!” 楚卒们惊讶地发现,秦军不仅没有逃跑,反而向自己冲过来,要决一死战! 将无余谋,士有死志,于是砥甲砺刃,并气一力,冲垮敌阵! “杀!” 此刻的秦卒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仿佛不知疼痛,即便是死都要拉几个垫背的。 楚兵们瑟瑟发抖,当被秦卒近身的那一刻,便开始四散奔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杀!” “一个不留!” 黑豚剑指前方,秦卒们就像最优秀的猎犬,将藏身于草丛中,大树下,河水里,尸体下的逃卒们一一找出来,不顾他们的哀哭祈求,果断地结束他们的性命! 良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清风拂面,血腥气盈鼻,黑豚分不清这是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是自己身上的血气。 “统计伤亡。”黑豚嘶哑着声音,木然道。 “死200人,重伤21人,轻伤36人。” 黑豚的目光停留在那些熟悉的脸庞,他们悄无声息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原野上,来不及留下只言半语。 他们有自赵国就投奔女君的楚墨,也有在巴蜀收揽的游侠,他们都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兵! “老大,该走了。” 来不及打扫战场,黑豚等人马不停歇地绕道奔往目的地。 第142章 汾河之岸 “女君,黑豚同我们失去联系了。”王翦时不时回头,想要看那道熟悉的身影,是否跟上来。 许多鱼双唇紧抿,眉眼耷拉着,显示出主人的不悦心情。 黑豚再不跟上来,很大概率就会和大部队脱钩,单独陷于敌后。 没有补给线,没有后援力量,没有增兵,甚至可能会遭到楚赵联军的围追堵截。 但许多鱼不能回头…… 大部队一旦调转方向,就会落入蜘蛛网中,一点点被缠紧,直至动弹不得。 向前!再向前!一往无前,回到上党之地! 信陵君不是平庸无能之辈,一旦蜘蛛网被断的消息被传入他耳中,他定能判断出后方有大股秦军。 事实也确实如许多鱼所料,当信陵君得知有数股千人楚卒失去音讯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来人,传信乐乘和廉将军!” 不等信使出发,廉颇的急报就出现在信陵君的案头上。 “报!乐乘,庆乘受伤昏迷!一万楚军被诛!” “报!信梁城内的秦军不见踪影!” 春申君得信,披头散发地赶来,面色铁青,怒道:“王龁这厮,竟然派人偷袭!” 信陵君和春申君的猜测一样,两人皆认为这不可能是郑安平的手笔! 信陵君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这几日的战事复盘,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秦军的那个小将!”信陵君猛然想起,将自己的中军几次三番杀个对穿的骑兵小将。 是了,只有那样的骑兵才能闪电突袭,冲锋陷阱。 春申君没见过许多鱼,但能让信陵君如此在意,想必那小将定有过人之处! “命左翼加强戒备,封锁住汾水一线。”信陵君虽然对许多鱼有点在意,但比起人数不会超过3万的秦军,自然是眼前王龁的数十万秦军更为重要。 只要击溃王龁的部队,3万秦军不足为惧,瓮中之鳖罢了。 一路急行军的许多鱼哪能不知道这一点?军中上下,人人皆知,不及时过汾水,小命不保! 王翦见连日来,许多鱼一直板着脸,强大的气压下,亲卫们均是不发一言,埋头赶路。 王翦实在受不了这般压抑的气氛,于是故意道:“你们可见过楚王的淮南兽苑?” 粗线条的副将上钩了:“未曾。难道王将军去过?那里是何风景?” 淮南兽苑是很有名的,准确来说,每个国君的风景名苑都很有名!是当代不可复刻的奢侈品! “那里不仅有名贵花木,还养着各种珍禽猛兽,犀兕麋鹿不可胜数。”王翦仰慕道。 副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点不用你说,我也是知道的。”副将小声吐槽。 王翦哈哈一笑,然后神秘兮兮道:“兽苑里最出名的不是猛禽,而是一场游戏。” 亲卫们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君王的游戏是怎么玩的?跟寻常人一样,喝点小酒,吹吹牛?或许是看听仙乐,赏仙舞? 王翦目光明亮,声音却阴森:“将饿了许多天,虚弱不堪的老虎,放入一个羊圈里。原本趴着奄奄一息的饿虎,两只吊眼突然绽放出了光芒。” “它腾地起身,冲向群羊,扑翻一头,张开巨嘴,朝羊的脖颈用力一合,咔擦!” 嗷!王翦模仿老虎一声大吼,引得军中一阵骚乱。 副将拍拍自己的胸脯,不禁埋怨道:“你这也太吓人了!” 王翦眼角瞥向许多鱼,正色道:“我们同楚魏联军,谁是饿虎,谁是羊群?” “自然我们才是饿虎!” “正是!我们秦军可是号称虎狼之师!” “楚人是我们的手下败将,魏国除了一个信陵君能拿得出手,无人耶!” 王翦直勾勾得盯着许多鱼,倔强地问:“女君,你意如何?” 许多鱼回望过去,王翦胡子拉碴的,左脸颊上还有一道刚结痂的血痕,他干裂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黑豚的掉队,让自己如断一臂,痛彻心扉。 但王翦用他的行动,告诉自己,没有黑豚,还有他在!他也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许多鱼终于展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颜:“谁敢抢我们的饿虎之名,便让他们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士卒们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声。 “有胆来抢!” “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让他们哭着喊着回家找阿母!” 许多鱼和王翦对视相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河水涛涛,向东奔流而去。 河的对岸,是几十万人的战场厮杀。兵器的碰撞声,士兵的痛苦哀嚎声,大自然的浪涛声,汇聚在一起,共同谱写一曲悲壮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汾河的这头,许多鱼的兵马依次排列开来,对面是一名魏国军吏,正是负责守卫左翼的楚魏联军。 想要度过汾河,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走汾桥。 如今,这汾桥被楚魏联军死死把控着,汾河之岸均有魏军把守。如果秦兵想通过木筏渡河,便会遭到无休止的骚扰。 守在汾城的王龁和张唐,面对信陵君如潮水般绵绵不绝的进攻,自顾不暇。即便知道许多鱼等人就在河对岸,也无力与其接应。 咚!咚!咚咚! 鼓点密集地响起,双方像是被摁下开关,开始面对面的厮杀。 先是相互对射一轮箭雨,密密麻麻的箭矢像冰雹一般从天而降。 有连弩的加成,许多鱼一方在这一轮,获得短暂的优势。 随即,是矛兵组成阵,前方有橹盾的保护,两方人马激烈地撞击在一起,你推我搡。 在战事焦灼之际,许多鱼再次率领骑兵冲锋至桥头,将守卫在桥头的楚魏联军屠戮一二。 “回防!快速回防!不可让秦贼渡河!”魏将收缩阵线,集中兵力,防守汾桥。 许多鱼见状,带着骑兵跑到西面,躲过魏兵的包围后,再次从远处开始冲锋。 马匹快速奔跑,强大的惯性使骑兵像一把尖刀,再次将包围圈撕开个口子。 “跟我冲!”许多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魏将高呼:“斩首!杀掉秦军小将,他们将不足为惧!” 第143章 声东击西 战争一旦开打,尤其是在古代,很多事情就不由主将掌控。 例如魏将很想让所有人的箭头都对准许多鱼,但是魏卒们杀红了眼,离自己最近的秦卒才是首要攻击目标! 许多鱼想保持阵型,但就算军旗挥舞出残影,军鼓敲破天,阵型转换就像得了帕金森的老头,哆哆嗦嗦半天,都回不过身。 战场如同一个大熔炉,将双方反复摔打,熔炼。 在这一番混乱之下,数千身着楚甲的兵卒慢慢靠近河岸,放下木筏。 他们选择的地方离战场中心较远,河岸边上是开垦的农田,上面种着春小麦。 “何人?!”一列魏兵警戒地问道。 一脸颊上有伤口的高大楚将站出来,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魏语,言简意赅道:“军令,渡河增援。” 魏兵皱眉头,这怪腔怪调的魏语,听起来奇怪极了:“为何不从汾桥上走?” 楚将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 魏兵的同伴无语,碰碰他的胳膊:“汾桥?谁能过得去?” 魏兵也像是反应过来,汾桥就是战场中心,谁都挤不进去,但为了面子,还是撂下一句话:“多练练魏语,也就是遇到我,若是遇上其他人,非要把你们当成间谍抓起来不可。” 刀疤楚将没有出声,只是令众人加快渡河的动作。 魏兵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的同伴强行拉走:“勿要多言。他们人多势众,何必与其起争执?若让将军得知,你又同楚军不合,你还得受罚。” 魏兵不甘心地和同伴们离去。 走远后,他不禁回头望去,却见从岸边的稻田里又钻出数百人,他们衣是褚色,甲是赤甲,旗帜也是鲜明的楚式旗帜,其中有一面千人率旗,五六面百人卒旗。 “我觉得他们不对劲。若真是奉命行事,何必如此偷偷摸摸?”魏兵自认为自己火眼金睛,绝不可能看错。 回应他的却是自己同伴的无奈嘲讽:“上一次你非要说,楚卒叛变,结果查无此事,被将军降职。你怎就不长记性呢?” “万一……”魏兵不甘心道。 “若真有问题,与你我何干?你难不成想为赵国拼命?即便立下大功,你同那位势同水火,他能给你升官?”同伴凑到魏兵的耳边,恨铁不成钢道。 这其实是楚魏联军底层士兵的普遍心态,邯郸被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楚人还能好点,毕竟同秦国有许多旧怨,不少楚地还在秦国的掌控之下。 至于魏国,本来苟得好好的,为何要参与进来?魏兵们颇多怨言。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身着楚衣的士兵们已经将战车解下了马匹,停在河边,不断有人马乘着这个渡口仅有的四五艘小舟,由船夫摇晃着木桨,缓缓朝对岸驶去…… 看这架势,这些人起码在这渡了小半个时辰,已有大半过了河,东岸仅剩下三四百人。 魏兵一时无言,只是:“信陵君在救援邯郸之前,问过我们,是否愿意追随他。既食人之禄,理应忠人之事。” 魏兵不顾同伴的阻拦,骑马回去,对着刀疤楚将噼里啪啦一顿问。 “你们属于哪支部队?率长叫什么?从何而来?” 一连串下来,虽然刀疤楚将对答如流,且魏兵自己也不清楚每支楚兵的情况,纯粹是诈一诈他罢了,但魏兵还是浑身难受,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走吧!”追赶过来的魏军骑兵,对着自己的长官不耐烦道。 少一事不好吗?为何他总要多事,给大家找麻烦? 魏兵没理他,而是闭目仔细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楚将的魏语是新学来的,带着口音,一时想不起这口音来自哪里。 “既然你的魏语不好,那便说楚语吧。” 魏兵叫来自己队伍中会楚语的同伴。 刀疤楚将一愣,笑道:“多谢骑吏。” 魏兵的同伴用楚语同刀疤楚将唠起家常,但双方都是连蒙带猜。 魏兵抽出剑,防备道:“你不是楚人?” 不等刀疤楚将解释,魏兵的同伴就开口:“楚地多山陵,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他们居住地隔几个山头,语调就会不一样。” “是这样……” 魏兵没有发现更多疑点,还待继续追问,却发现刀疤楚将身边的楚卒额头上已经流出了汗。 汗水冲刷掉楚卒脸上的泥土,将五官清楚地露出来。 是他! 魏兵瞳孔剧烈一缩,这人是…… 魏兵猛地推了同伴一把,让其赶紧上马,而后便一夹马腹,大声呼道:“快走!是秦人!”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拘束地站着的楚卒,在刀疤楚将的带领下,手持利刃猛地向前冲来刺死靠前的几个骑从,身后的弩兵们则亮出连弩,朝着愣在原地的魏兵射箭! 楚卒的进攻让魏兵们猝不及防,不断有人中箭落马,被追赶过来的楚卒用剑刺死,但魏兵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死死伏在马背上,飞速朝前方疾驰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魏兵的同伴瞪着惊惶的眼睛,高声问道。 “那楚卒是假冒的!他们是秦人!” “你从何而知?” “当日在汾城,将我们杀个对穿的就是他们!他曾与我面贴面,打了好几个回合。我险些就丧于他枪下!”魏兵对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人,记忆犹新。 说打好几个回合,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他骑马追着自己跑啊!若不是有个替死鬼挡在自己身前,身首分离的便是自己了! 下一刻,魏兵便来不及思考了,只感觉身后一阵剧痛,有支箭矢不偏不倚,射到了他的后背,箭簇破开甲衣,绞碎血肉,深深扎了进去! 刀疤楚将射出一箭后,满意地点点头,可是那魏兵竟然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曾落马! 刀疤楚将面色一沉,接过连弩,对着马屁股,马腿一顿射。 唏律律! 马匹被射中了,痛苦倒地。马匹身上的魏兵被马压在身下,彻底咽了气。 “搜!不可放过一人!”刀疤楚将补充道,“有军法官在,会为大家记功!” “喏!” 第144章 疑兵之计 “王将军,魏兵已清理完毕!” 刀疤楚将催促道:“立即渡河!为女君清理出渡河之路!” “喏!” 原来,这刀疤楚将正是王翦! 他带着两千秦卒,穿上楚甲,穿越战场,找到一处方便渡河的天然渡口。 这一路来,因楚魏两军关系微妙,所以无人查验他们的身份,除了刚刚那个敏锐的魏兵骑吏。 确保不会走漏风声之后,王翦就开始大规模渡河。 河对岸是两军的隔离带,没有固定守军,这就更方便了王翦的行动。 “让人铺设浮桥。” “喏!” 在王翦偷偷摸摸带兵渡河的时候,汾桥桥头处两军几乎打出火星子,恨不得同敌人同归于尽。 “将军,我们要守不住了!” “这秦军小将着实凶猛,到底是何出身?” “怪不得会得信陵君的另眼相待,确实有一两把刷子。” “多亏信陵君提前给我们增兵,否则,我们可就失守!” 负责防守左翼的副将暗暗叫苦,本来自己也没认出来这秦军小将是谁,可是看那熟悉的骑兵,哪能猜不出这就是在汾城杀穿自己防线的煞星! 天底下,自己只见过这一支冲锋陷阵的骑兵! 就好似他们从小就长在马背上一般,那么直勾勾冲过来,都不用他们动手,靠着军马强壮的体格子,就能撞飞好几个魏兵! 不仅如此,他们居然还配备了连弩! “秦贼的连弩铁定有问题!我就从未见过,一次能同射十只箭的连弩。” “不仅如此,连弩的力道和射程,竟然远超我们。” “这叫人怎么打?” 不怪魏兵丧失斗志,人数差不多,武器比不过人家,骑兵比不过人家,士兵的单兵素质更是没得比。 “他们还齐心!”魏将愁眉苦脸,简直比生吞苦心莲还难受。 夭寿哦!他们撤退的时候,居然会自发地背着伤兵跑! 这场面谁见过? 士兵其实就是消耗品,受伤严重点就跟报废差不多,也就是中下层将官及以上才有价值救一救。 副将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 他的嘴替上线:“太阳为何还不落山?” 唉…… 魏兵们纷纷叹气,这仗,是一分钟都不想再打了! 在众人的期盼下,太阳终于缓缓落下山去,黑夜重新笼罩着大地。 许多鱼带兵后退十里地,开始露营扎寨。 “伤亡如何?”许多鱼解开自己的头盔和铠甲,轻声问。 “还未统计出来。”副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想和衣而眠,这一仗节奏太快。 “今晚,你带着一万士兵偷偷渡河。”许多鱼让后勤人员把猪羊杀掉,给大军做大餐。 副将欲言又止:“一万大军去渡河,动静太大,万一被发现……” “无事,我会替你们打掩护。”许多鱼疲惫不堪,汾城的动静十分明朗地表明王龁和张唐的态度。 他们不会驰援自己,同时也不希望自己去驰援他们。 想来,他们应该是有自己的计划了。 “许将军,还是让我去打掩护断后吧。没有您,这支大军只会是一片散沙。”副将心知肚明,没有许多鱼,自己是压不住王翦和那群巴人的。 从各个角度来看,自己断后才是最符合利益的。 许多鱼想也不想地拒绝道:“魏兵十分关注我的动静,估么着是信陵君下达军令了。” 人太优秀,就会像现在这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副将不再多言,只一口口往嘴里炫肉,要补充好体力,才能尽量在夜晚渡河。 “夜间渡河挑战颇大,辛苦你了。”许多鱼再递一根大棒骨给副将。 副将接过大棒骨,军中的后勤饭菜做得粗糙,不过是将骨头放入一口大锅中炖煮,随意加点盐,便出锅了。 即便如此,久不闻肉香的士卒们依旧吃得十分香甜。 待到夜黑风高,万籁俱寂之时,副将带着人悄悄向河岸边溜去。 许多鱼则带着尖兵绕到魏军屯粮草的仓禀,干掉守卫后,开始转运粮草。 “速度快点!巡查的魏兵快要过来了!” “抗走!” “这可是我们以后的军粮!日后能否吃得饱,全看咱们了!” 秦卒们化身力夫,一袋袋地往外抗粮食,甚至有人把自己心爱的军马也贡献出来。 他们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悄咪咪地抬走目光所至的每一麻袋。 魏军的麻袋编制得十分稀疏,金灿灿的麦粒从缝隙中漏出来,流淌一地,这可让秦卒们心疼得够呛。 可惜时间紧迫,不然秦卒们得抄起扫帚,将地上的每一粒麦子扫出来! “敌袭!” “秦贼袭粮仓啦!” 魏兵终于还是发现秦军的动静,匆匆忙忙地穿起衣服,从窝棚里钻出来。 许多鱼见动静闹得差不多了,便下令:“撤退!” 秦卒们撒开脚丫子就是一顿狂奔! 许多鱼临走前,犹嫌热闹不够大,一把火点着了粮仓! 漫天的火光,深深刺痛了魏军将领的心。 “这秦贼,怎如此狡猾!” “他们都不累吗?居然还搞偷袭!” “守卫呢?!守卫干什么吃的?” “他们都死了……” 两军对垒,夜晚休战是常态。 一是因为如果偷袭达不成目标的话,会影响到第二日白天的战斗。 二是因为如今大部分人,除了贵族,都营养不良,普遍都有夜盲症。大晚上的,看不清东西,如何打仗? 借助火光,魏兵们看清是粮草出了问题,呆愣在原地,茫然四顾。 许是因为半夜秦军偷袭得逞,第二日,秦军的攻势有所放缓,双方你来我往,骂战居多。 夜晚的时候,魏军人人披甲,坐在营中,打算若是秦军再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然而,这一夜风平浪静。 “将军,熬了一夜,将士们精力不济啊!” 魏将揉揉自己的脸颊,疲惫道:“以防御为主,不要主动出击。” “喏!” 果然,休整好一天一夜的秦军,对魏国军队发起猛烈冲击。 魏国的防线摇摇欲坠,只能再次收缩防线。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下山,魏军们都快哭了:“今晚,秦军应该不会来了吧!” 第145章 分道扬镳 不管秦军夜晚是否偷袭,魏兵们都撑不住了! 军法官的鞭子抽得再响,长官的利剑再锋利,魏兵们都只想躺在地上,睡死过去。 “他们不会来了。”魏将遥望远处秦军的营地,距离太远,什么都看不到。 月上梢头时,魏将下令让大军休息。 这一夜,是个美好安静的夜晚。 等到黎明破晓时分,魏兵们陆陆续续从睡梦中醒来,开始生火做饭。 消停地吃完早膳,开始静心迎接接下来的硬战。 可直到正午,秦军依旧没动静。 “难道今日要休战一天?”魏将拿不定主意。 “许是秦军也撑不住了。” “管他们作甚?休战不好吗?我早已精疲力尽。” “阿兄所言甚是!信陵君交待给咱们的任务便是守住左翼。只要咱们守住汾桥,他们难不成还能游过去?” 副将狐疑地又等了一日,直到次日,秦军还是毫无动静。 副将立即派人前去打探,谁知得到的竟然是惊天噩耗。 “什么?!秦军营地空无一人?!” 秦军去哪了? 他们自然是全部渡河了! 许多鱼率军最后一批渡河。 这一批秦卒历经几战,渡水之后,阵列松散,看上去疲倦不堪。 他们发现前方井然有序的秦军阵列后,面露喜色,加快了脚步。 他们高举红旗,奔到箭矢射程以外,大声呼喊道:“我们回来了!” “女君!” “许将军!” 王翦和副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许多鱼盼来了! “感谢上天保佑,您安全无虞!”王翦得知许多鱼断后一事,险些就要和副将打起来。 这个年代,将领的命就是手下们的命! 这纯粹就是字面意思!包括楚国在内,只要将领丢命,他的手下们都会受到责罚,轻则发作刑奴,重则殒命。 所以对于许多鱼总爱冲在最前一事,王翦心中是既佩服,又恨得牙痒痒。 如果许多鱼出事,自己也落不着好,多冤啊! 摊上一个不安分的主将,王翦操碎了心,感觉自己的寿命短了十年! 许多鱼嘻嘻哈哈地同王翦打招呼:“这位楚将,您是打算弃暗投明了吗?” 原本心情激动的王翦,翻了个白眼,当场就将身上的楚甲卸掉。 哗啦啦! 似乎是在与之呼应,王翦带来的先头部队,也不约而同地开始卸甲。 他们卸下了满是箭矢刀剑孔洞的赤色楚甲,统统扔到潺潺流淌的汾河中,让这些沉重的皮甲沉到冰冷的水底。 他们脱下了穿了七八天后,肮脏不堪的褚色楚裳,也扔到汾河中,任它们随着水流往下流漂去。 瑟瑟寒风中,卸甲脱衣后,只穿着单薄夏裳的众人,又将手里所持的楚军赤旗统统放倒,换上了掩藏多日,却洗得崭新的秦国玄色旗帜和鲜艳的红旗。 “女君,道路已通,请!”王翦和副将守卫在许多鱼两侧,拱卫许多鱼行至主帐之中。 经过连日来的激战,原本3万多,不足4万的部队,如今只剩3万人,但个个都历练成久经沙场的老兵,战斗力突出。 “女君,我们渡河之后,借助楚军的身份优势,将此处作为防区,魏兵无人过问。”王翦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军事行动。 副将:“待我过河之后,因人数太多,不方便隐瞒。便同驻守汾城的王龁将军一起,清理附近区域。” 许多鱼闻言一愣,王龁将军嘴上说着让自己自生自灭,实际上还是给自己助力了。 当初实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许多鱼就已经做好血战的准备。 毕竟一万多人渡河,即使地方再偏僻,也肯定会引起信陵君的注意。 一旦秦军渡河一事,被魏军左翼得知,他们势必会不顾一切代价,拼死一战。 “王龁将军这两日同信陵君猛烈交火。”王翦意有所指。 许多鱼接收到其中的深意:“王将军,对我们仁至义尽了。” “确实。王龁将军的本意是据城以守,却为了帮我们吸引信陵君的注意力,主动出击。”副将眼泪汪汪道。 这段时日,副将在心底无数次怨怼王龁将军。虽然自己明知这是战略,是战场之上必要的取舍,但情感上,被敬重的主将当作弃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休整一晚,明日我们出发上党!”许多鱼下令道。 副将磨磨蹭蹭,直到王翦走出营帐,这才上前,唯唯诺诺地跟许多鱼说:“许将军,我想去汾城。” …… 许多鱼心情复杂,自己几番舍身忘死,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一路相伴而行,同生共死,却敌不过王龁的一言不发。 “你可知,王龁将军意欲何为?” 副将深深地低着头:“知。他欲让我们安全离去。” “那你还要忤逆王将军的好意?” 副将的头更低了:“战场局势艰难,我只想为王龁将军尽一份力。” 许多鱼抿唇,百感交集。 营帐中的气氛凝重而沉闷,就连账外的亲卫也都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副将坐立难安,他知道许将军对自己恩重如山,她手里现在还缺人。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求离去,十分的不仗义。 但是,王龁将军那边,眼瞅着就要落败! 许多鱼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你只可带走你的亲卫营,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信梁城的兵。” 副将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自然。拜谢许将军!若有机会,我再报答许将军的救命之恩!” 许多鱼挥挥手,快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副将急忙弓着腰,走出营帐。 还未等他完全走出去,又被许多鱼叫住了:“等等,带三十架连弩走。” 副将惊愕抬眼:“许将军!” 许多鱼垂下眼帘,掩盖住眼神中的复杂情绪:“王龁将军喜爱连弩,你替我送给他。” “喏!”副将咧嘴笑着应道。 简直辣眼睛!一个粗糙大汉,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王龁是真的喜欢连弩,当初盯着许多鱼的弩兵看了许久,不过他一直不曾开口讨要,许多鱼也就装作不知道。 这些连弩,是胡非子耗巨资,托墨家子们改良打造的。 比最开始的版本,效果拔出一大截。 每损坏一把,许多鱼都不舍得扔,打算带回巴蜀让工匠们修一修,继续用。 如今一下子送出去30把……许多鱼心痛得直抽抽…… 第146章 为君之心 就在许多鱼忍着心痛,率军奔赴上党之地的时候,咸阳城内亦是不平静。 咸阳城内才刚刚下过一场雨,难得的一场雨洗刷掉众人心中的浮躁。 荀子的咸阳“稷下学宫”屹立几年不倒之后,声名远扬,六国学子们不远万里前来求学。 在太子柱的建议下,稷下学宫增加了一门课程——学室。 学室,本来是培养能胜任各种基层工作的秦国公务员的干部培训学校,太子柱之所以提议让稷下学宫增加这门课程,说白了就是想给六国的精英学子们洗脑。 “有辱斯文!荀子怎么会同意如此荒谬之事?” “秦国是法家的天下,毫无儒家的立脚之地!” “果然是荒蛮之地,礼乐崩坏!” 对于学室一事,自然有不少六国的学子表示反对。他们来稷下学宫求学,是为了学成之后归国效力,并未打算长久留在大秦。 李斯义正言辞地站出来:“稷下学宫不要学费,包吃包住,这些钱都是哪里来的?这都是秦国提供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攘,秦国只是增加一门学室课罢了,并未强制诸位留下。有何不可?”李斯身后的学子们纷纷站出来,开始一场骂战。 “正是如此!而且学室只为让大家明白何谓法,何谓吏,若诸位心志坚定,何惧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若是连秦国的体系都弄不明白,谈何报效祖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纸上谈兵四个字,深深刺痛某些学子的心! 眼看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夫子瞥一眼在一旁端坐,面无表情的公子政,急忙站出来:“肃静!开始上课!” 学子们恨恨地怒视彼此,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公子政心中冷嗤,这些所谓的才子,跟行伍们无甚区别。 在邯郸时,自己十分艳羡能坐在学堂中,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学子们。如今,近距离接触之后,才发现不过如此,均是汲汲营营之辈。 他们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谋一己之私,想定一家之言。 兵卒们靠真刀真枪的打拼,他们靠的则是嘴皮子,笔杆子。 学堂中,夫子的话缓慢而字字清晰:“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吏者,民之所悬命也!” 夫子将一摞摞的竹简搬到讲台之上,激动道:“我秦国依法治罪,民受死也无所抱怨;依法量功,民受赏也不必感恩。这些都是按照法度处理事情的功效。故,《明法》篇言:以法治国,则举错而已!” “暴政!” “百姓苦秦久矣。” 六国学子们小声吐槽。 他们自来到秦国之后,便处处受到秦律的限制,极为不适应。故而经常躲在学宫内,不愿出门。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犹如世外之地的学宫,也被秦律玷污。 夫子当没听到底下的议论,继续道:“夫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于法者,民也!” 这话的意思是:立法是君主的权利,臣是法的维护者,民必须服从于法。 “图穷匕见!”有的学子们愤慨不已,夫子这几日每天都会把这话说一遍,就像念经打卡一般。 这分明是为了将秦国的思想强行灌输到诸位的脑海中,日后无论是作为基层管吏,还是身居高位,都要忠于国君,忠于法度。 更可怕的是,学子们已经在不经意间受到了影响!他们在闹事前,会条件反射地想想依照秦律会如何处置! 这是一种可怕的思想控制! 公子政低头盯着自己的五指,手指修长,指节突出,指腹上有一层薄茧,这是每日坚持锻炼的成果。 “夫生法者,君也!”公子政轻声默念,所以,还是要有权势啊! 除了六国学子外,荀子还招收了一批秦国学子,这批人的目标就是要为吏。 在秦国,想要为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除了身份地位,学识之外,还需要有钱! 稷下学宫,是不符合条件的人,除去军功升爵外,唯一的上升路径。 因此,他们听得格外认真。 “今日是小考,要用大篆写五百字的司法公文。”夫子的心中是偏向这些秦国学子的,他们才是大秦未来的基石。 !!! 六国学子们面色铁青,秦国使用的是大篆,同六国的文字存在差异。上个月夫子的要求是要认识五千个篆字,不合格者不能听荀子的课。 等他们好不容易掌握了篆字,夫子居然开始考核司法公文! 李斯轻笑一声,提笔就开始写。这些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诸位皆为各国翘楚,盛名在外,这点法吏的基础技能,想必诸位轻车驾熟吧。”夫子笑眯眯地激将道。 本想拂袖而去的六国学子,假装无事,坐下来拿起毛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若非不小心瞥到一眼内容,公子政还真就信了这群人能写出来。 夫子还在一旁架梯子,对秦国学子劝诫道:“表现优异者可学《盗律》《贼律》《军爵律》《效律》等。你们底子薄,不比诸位才子,定要知耻而后勇!” “喏!”秦国学子们齐声应道。 被架到空中的六国学子,抓耳挠腮地开始憋公文,早知道,上课时便不走神了,万一落到下等,岂不是很丢人? 公子政不经意地望向夫子,夫子感受到公子政的视线,回望过来,对公子政调皮地眨眼睛。 公子政…… 一个小小的夫子,都擅长驭人之术。那些六国学子本意是拒绝学习学室内容,结果经过夫子的一番操作,竟然将学习秦国的法律条文视作奖赏,还争相写公文…… 这一切,是基于什么之上?是基于权威!夫子对学生的权威! 夫子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法吏是那么好干的吗?你们还要学习驾驭马车,剑术,弓术!你们要写得了字,上得了战场!” 六国学子们就像一匹匹倔驴,被夫子蒙上眼睛,踢踢哒哒地绕圈跑。 李斯凑到公子政身前,轻声问:“公子政,他们将您来学宫,就是为了消磨您的远志!我可助您逃学!” 公子政眸色深深,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要让他们失望了,我学的不是做吏之道……” 第147章 流言 不是为吏之道?那能是何? 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自然是为君之心,为君之道啊! 李斯微微躬身,难掩话中激动:“吾愿为主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不容易写完的学子见状,讥讽道:“马屁精!” “勿要理他!真以为巴结上一个秦国公子,便能平步青云了?”有学子恶意地看向李斯和公子政。 “你见过几个国君,在登基之前去学为吏之道的?” “你可真敢想!公子成蛟自幼承欢膝下,颇得华阳夫人喜爱,深受太子柱的器重。两者有何可比较的?” 公子政认真地将跳得最高的几个学子记在脑海中,他们都是成蛟的人! 成蛟终于还是把手伸进稷下学宫。没关系,一群杂碎罢了。 考虑到公子政毕竟是秦国公子,再不受宠,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呢,学子们不敢闹得太难看,于是纷纷岔开话题。 “邯郸之战,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市井传言,秦军在邯郸败了,退守汾城。” “再次退守汾城?假的吧。” “但那人被市吏拿下,送去官寺,以流言罪剃了头发。” 哟!这可说不准了!学子们彼此交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咸阳城内的秃子多了不少,然而流言蜚语依然满天飞。 公子政因最近处境艰难,已经同蔡泽有数月不曾见面,各种消息渠道都蛰伏起来,重新回到聋子瞎子的状态。 他最初还对此嗤之以鼻,高坐钓台,但流言说得越来越详细,越来越夸张。 “秦军全军覆没了!” “胡说,明明是郑安平将军率2万多兵卒投降!” “2万多!哎呦,他们的家人可怎么办?” “王龁将军没派人去救援?” “听闻,王将军命一女将率6千兵马去信梁城,可信梁城距离邯郸颇近,且邯郸城内有廉颇坐镇,那女将许是凶多吉少了。” 有新来的学子忍不住翻白眼道:“这一听便是流言!秦国哪来的女将?” “咳咳,确实有一位。”说完,旁边的学子将视线转向公子政,“是某位公子的青梅。” 公子政心中一惊,许多鱼竟然去支援信梁城了?! 从刚刚他们的寥寥数语中,公子政判断出信梁城被围,处境危险,多鱼她怎么会冒险去救援? 是了!她定是对信梁城的兵力眼馋! 公子政怒急攻心,面上却是一片平和。待放学之后,他回到自己的院落,拔出佩剑,将院中的花花草草砍得七零八落。 “许多鱼!你怎敢!怎敢将自己置身于绝地!”公子政双目赤红,握紧拳头,指关节泛起白色。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越来越重,仿佛他的怒火正在逐渐吞噬他的理智。 他扔下佩剑,冲入书房中,猛地一拂书桌上的竹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竹简散落一地。 公子政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眼神中混杂着担忧和受伤:“若非我……若是我早日登上高位,我们怎会如此艰难?” 公子政缓缓地站起身来,将竹简一一捡起。不能失态!不能让他们注意到许多鱼!不能让自己再给许多鱼带来麻烦! 她已经是在悬崖峭壁之上,步履维艰,不能再给她树敌了! 赵政,你要记住今天的一切,你要记住所有的屈辱!冷静自持,终有一日…… 公子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命仆从去市井中打听,最近有何趣事。 仆从传来的消息是,官府并没有出面辟谣,反而加强了言论的管制。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公子政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双龙玉佩,温润的触感能让他压下心中的躁意。 秦国在战争方面一贯报喜不报忧。 若是打了胜仗,那便从平民到上层界卖命宣传,还要记录在竹简中,流芳后世。 可若是败仗,那就权当没看见。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商人和伤卒的回归,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让人如坠云里雾里。 公子政每日去学堂中,都会遭到学子们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 大家都知道,他的青梅许多鱼,武安侯白起的弟子,就在前线。 如今前方很可能是场大败,恐怕许多鱼凶多吉少了…… “我就说,人人都要各司其职,天下才会正常运转。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怎能上战场,还担任将军一职?” “真搞不懂武安侯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收下一女郎?” “许是名义上的弟子,实际上……嘿嘿。”一胖胖的学子发出淫笑。 李斯瞥一眼这胖子,他是赵国人,对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屠杀二十万赵军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白起在世时,他连白起的名字都不敢提。等白起被大王赐死后,他就开始到处给白起泼污水。真是一胆小鼠辈,卑鄙小人! 李斯:“人丑多作怪。人淫,看万事皆淫!” 胖子起身,要揍李斯,去被同伴拦下:“你快住嘴!真当那群武将是死人?” 敢在后方编排前线将领和武安侯的红色绯闻,一旦被咸阳的武将得知,得活劈了你! 胖子理理扯乱的衣袍,冷笑道:“谁知道她是不是投奔赵国了?不是说,她在赵国长大,蔺相如是她的阿翁,廉颇是她的师傅?许是归家去了。” 公子政怒极反笑,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眼看就要暴起,突然一个消息传来。 “大事!大事!郑安平欲投降,却被楚军斩杀!” “2万大军被围,许多鱼率6千秦卒火速救援,同信梁城内守军里外夹击,绞杀楚军1万人!” “许多鱼收拢残兵,领4万大军,突破楚魏联军的封锁线,强渡汾河,逃出生天!” 这话就像一个个巴掌,将胖子抽得哑口无言。 李斯兴奋得放声大笑!许多鱼越强,就是公子政越强!他自是很欢喜! 公子政抿着嘴唇,只是不住颤抖的手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公子政闭上眼睛,憋回眼眶中的泪水。多鱼,你成功了!你终于要站上政治舞台了! 赵政,你也要努力,不能落后多鱼太多! 第148章 不拿一针一线 咸阳王宫内得到的消息比市井中的更早,但秦国的上层官员们却无暇关注战事,因为秦王怒急攻心,突然失明了! 秦王躺在被褥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像一个破旧的鼓风箱子:“太子柱!” 头发花白,看上去比秦王年轻不了多少的太子柱膝行至前,握住秦王的手:“大王!” “太子柱监国!尔等要尽心辅佐!”纵然心中百般顾虑,秦王不得不交出自己的权柄。 等到众大臣一一退下,秦王这才打起精神,叮嘱太子柱:“白起一死,秦相独大。我儿切不可被其左右!” “喏!” “我会尽早为我儿铲除威胁,若我有个万一,你第一件事便是要诛之!” “喏!”太子柱泣不成声,巍峨如高山的阿翁突然倒下,他顿觉肩负万斤,几乎要压断脊梁。 “至于战事,这是武将集团对秦相的反击。真是一群莽夫!”秦王还未说完,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从来不认为,邯郸会攻不下。至于战事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那定然是白起和武官们不尽心所致! 秦王:“战事结束后,你要大力褒奖许多鱼。” “喏!”太子柱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秦王的用意。 许多鱼是武安侯白起的弟子,褒奖她就是在安抚武将集团。 其次,她无依无靠,剥夺她的一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想寒天下人的心的话,将她纳到公子政的后宫便是。 孤儿出身的女郎,能进入秦国公子的后宫,这是无上的荣耀!世人只有夸赞秦国的份!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咸阳百姓口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而且还被秦王惦记上的许多鱼,此时正在上党境内的一个小县邑落脚。 上党境内,并没有多少秦兵布防,加上原来居住在上党的百姓早就投奔赵国,故而人烟稀少。 路边的食肆生意惨淡,店家依靠在大门上打着瞌睡,却不防一群人走过来。 其中一脸上有刀疤的秦将把一个钱袋子重重扔在了案几上,吓了店家一大跳。 “店家,上些拿手吃食,我见你门口挂着的狗腿不错,来一份。” 店家受惊,本想开口呵斥,却发现四周竟然围满了穿着各色铠甲的秦兵! 他们是何时过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店家赶紧挤出笑容,双手捧着钱袋,恭敬地奉上:“一点点饭食算得了什么?诸位将士辛苦,这都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店家说这话时,心头直滴血,本就是小本买卖,赚点辛苦钱,他们这一餐下去,自己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赚回来。 刀疤秦将横眉竖目,脸上因有一道蜈蚣一样的伤疤,显得匪气十足:“叫你拿着,你便拿着。哪来的废话?” 店家被一瞪,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带着哭声道:“求大人饶命!” 本想偷懒的许多鱼没好气地瞪着王翦,随后满脸笑意地扶起哆哆嗦嗦的店家:“店家放心,你安心将饭食端上来便是。我们不会为难你。” 店家如蒙大赦,将钱袋子还给他们之后,一溜烟地跑回后厨。 “快来一起坐下。”许多鱼招呼着亲卫们。 原本守在市肆外的亲卫们,陆陆续续走进来,他们有的是墨家子,有的是老秦人,皆风尘仆仆,脸上却满是喜气。 巴亚和卓木烈等人是第一次离开巴蜀,来到上党,对一切都好奇得很,一进食肆便左顾右盼,四处转。 许多鱼高声对店家喊道:“店家,吾等刚到上党,歇歇脚,补充完物资就走。官寺已休沐,劳烦店家为吾等准备屋舍和热水。” 店家唯唯应诺,不敢多问。 上党嘛,赵人,秦人轮番祸祸。管你们是哪里人,只要不随意取人性命,万事皆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店家唯恐众人等急,砸了自家小店,连忙招待众人就坐,又呼喊妻、子以及帮忙的隶臣妾速速准备热汤,杀鸡屠狗,淘米煮饭…… 众人将几个案几拼成一个长案,围坐在一起,许多鱼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最尊贵的主位上。 “女君,这上党荒凉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哪去补充物资?”巴亚转完一圈之后,失望至极。 这地界,也就比巴蜀之地好一丢丢。 “上党连年遭受战乱,人人都逃难走了,荒凉些实属正常。”正是许多鱼第二次来上党。 上一次来的时候,尸骸遍野,恍若人间炼狱。 这一次,杂草疯长,稀稀疏疏开拓了几块农田,废弃的民居也得到了修缮,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女君,此次你立下大功,想必爵位会再往上升一升吧。” “我妹子定然是要当大官的!” “我想念寨子了,不知刑徒们有没有认真干活。” “有胡非子在,定然会安然无事。今年秋收有再生稻和土豆,冬天不用犯愁了!” “听黑豚说,土豆是女君发现的,不愧是神女!” 哐当! 众人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店主人端着一盘狗肉,不小心撞到门柱上。 许多鱼哭笑不得,关切道:“店家,安否?” “嘻嘻,这么大个人,走路都不抬头看。”巴亚对大秦是彻底没了滤镜,只要给阿妹足够的时间建设巴蜀,巴蜀必定不比咸阳差! “安,安。”店家失魂落魄地将狗肉端到桌上,迟疑不已。 “店家?”许多鱼见店家似乎是有话想要同自己说。 店家张张嘴,最后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将军大名可是许多鱼?” “大胆!”王翦怒喝,拔剑横在店家的脖颈上。 许多鱼不动声色地问道:“店家何出此言?” 店家浑身抖成筛子,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听到土豆,黑豚,故而猜测……” “你认识黑豚?”许多鱼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道。难道黑豚抄近路,先到达上党? 店家泪流满面,哽咽道:“认识。我曾是流民,在赵国深受女君的照拂。若非女君提供的土豆,我们一家老小早就死在战乱中。” 巴亚听明白了,昂起头,用一口带着口音的秦语,骄傲道:“没错!她就是许多鱼!” 店家不顾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大礼! 第149章 许行的礼物 “拜谢女君!”店家哀哀哭泣,甚是怀念曾经在廉颇封地内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 许多鱼扶起店家,思绪飘远,眼前仿佛出现廉颇和师娘笑盈盈的身影,还有那赤着脚丫子,在田地里撒欢的孩童们。 “你怎么会来上党?”而且作为流民,居然混到了一家店,很是了不起。 店家不好意思地拉过身旁羞涩的妇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妻。长平之战后,赵国境内起了饥荒,多亏女君存下的土豆,我们才度过荒年。” 店家温柔地看向妇人,继续说道:“然而,赵国官吏眼红廉将军的存粮,借流民一事为难将军。刘煓让我们藏起来,我不小心被发现,逃到了上党。” “至于这家店,”店家环顾四周,感慨道,“多亏我的老丈人,帮我落户,赠我店铺。” 许多鱼了悟,这人运气不错,秦国拿下上党之后,就进行新的人口编制,他很幸运地借机摆脱流民的身份。 店家能再次见到许多鱼,格外兴奋,嘴里叭叭地说个不停。他的妻子尴尬地拉扯他好几次,全被无视了。 许多鱼脸上带着笑,耐心地听着,似乎重新回到在廉颇封地时,她蹲在田边,大咧咧地和农人们吹牛聊天。 “女君,许郎君,许行也在上党!我带您去找他吧。”店家眼眸明亮,同最开始唯唯诺诺的升斗小民判若两人。 这般明媚幸福,不见一丝愁苦的模样,是他的妻子从未见过的。 他的妻子抿抿唇,不再拦着店家,提醒他谨言慎行。 当许多鱼时隔好几年再次见到许行,是在上党的一片农田边。 他还是穿着一身麻布短褐,犹如初见时的模样。 只是,他瘦削了许多,无情的岁月终究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这片试验田可以开始收获了。”许行蹲在田地头,用手碾碎一颗麦子,仔细观察。 “喏!”许行身旁的弟子,在一片木犊上认真记录,“大师兄来信,言他那里试种的三百亩田地,比一旁的普通田亩,多产了四五成的粟。” 许行高兴地弯了弯眼睛:“将此事告诉田佐吏,让他立刻将此事报到县里。” “县里的田啬夫已经亲自视察过,又派人将此事报到了郡上。想必这一次,大师兄的爵位还能再升一升。” 许行另一侧的弟子扫兴道:“别高兴得太早。即便升爵位,也不过升一级罢了,还没有参战来得多。” 随着受伤归家的秦卒越来越多,他们基本上人手一级爵位,升爵后的生活同以前相比,天差地别。这极大地刺激周围的秦人,个个翘首以盼,希望家人们带功归来。 许行心中有点失望,如果真的只升一级,那确实是太小气了。 不过许行还是安慰道:“许是田吏还想再试种一年。种田么,看天吃饭,说不定他们认为是今年年景好,故而高产。” 弟子们闭嘴,但脸上具是愤愤不平之色。 “许行!” 许行应声望去,神色由一时的茫然,到滞愣,再到意外,最后定格为狂喜! “女君!是女君!”许行一路狂奔,不小心被路边的坑洼绊倒,看都不看一眼自己的伤处,麻溜地爬起来,直到在许多鱼面前一步,这才定定站住。 许行死死盯着许多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眼睛,眉毛,鼻子,勾起的唇角…… 许多鱼拦住想要怒斥许行的王翦和巴亚等人,就站在原地,任由许行打量。 许行的视线被眼中的水汽挡住,他郑重地跪下稽首:“许行拜见女君!” 许多鱼完整地接受这个大礼,等到礼毕,这才上前扶起许行:“许郎君,你瘦了。” 许行声音沙哑,温文尔雅道:“女君,你长大了。走在路上,都不敢认您。” 许多鱼调皮地眨眨眼睛:“我能认出您。” 许行垂下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褐色的衣襟上。 当年,女君还是个小女娃,每次因调皮捣蛋要被廉将军训斥时,便会对自己眨眼睛,让自己向廉将军求情。 这时,许行的两个弟子也上前见礼。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冯富。”许行指着方才出声的胖弟子介绍道。 许多鱼亲善地同他们打招呼:“肘,冯富,你们好。” 被唤作肘的弟子,没想到女君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激动又羞赧,讷讷不语。 反倒是许行后收的弟子冯富,为人活泛许多。 他眼珠子提溜转,瞧许多鱼的穿着和身后的将士们,便猜测许多鱼的爵位应该不低,而且握有实权。 “冯富!”许行警告地低声斥责。 冯富不服气地小声跟许行嘟囔:“师傅,咱们隔壁的虎,这次升了两级爵位回来。自从他归来后,那可真是衣锦回乡,过去十来年,对他家不闻不问的亲戚们,都突然来嘘寒问暖。” “师傅,现实就这般残酷。就算虎一直都有克妻的名声,现在还不是一堆人上赶着想嫁闺女给她?” “师傅,只要请求女君出手,哪怕只是站在咱们身后充场子。那人还敢为难您?” 许行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冷冷道:“住嘴!你若敢多言一个字,便不要再做我的弟子,另攀高枝去吧。” 许多鱼见他们师徒二人均是面色不虞,似乎有争执,且同自己有关,于是主动问道:“许郎君,您可是有难言之隐?咱们多年的交情,您若是遇到难处,坦言便是。” 一股暖意流淌在许行心中。 许行怎么会不知道女君处境艰难?当初,女君刚从赵国归秦,便被秦王不喜。 这么多年来,自己从不敢同女君私下联系,生怕为女君带来麻烦。如今,岂会再借女君威势,影响女君的名声? “无事,女君多虑了。”说罢,许行像献宝一样,眼巴巴地带着许多鱼来到一个地方。 许多鱼目瞪口呆,这是…… 许行咧着大嘴,得意地像个孩子:“女君,这东西可是您想要的?” 许多鱼心中五味陈杂,这只不过某日闲聊时,自己一笔带过的东西,没想到许行一直放在心上,并且为自己种了出来! 第150章 意外之喜 这一亩地种的全是诸柘(zhè)! 这也叫甘蔗,许多鱼万万没想到,在上党之地居然能出现甘蔗,就是长得不太好,稀稀疏疏,十分矮小,不像后世,一根甘蔗两米高。 许行不好意思地挠头:“这甘蔗是乡民们在湖泽边偶然发现的。我便让他们全挖出来,种在田边。” 许行随手掰断一根甘蔗,递给许多鱼:“许是水土不服,这诸柘不似女君所言那般甘甜。” 许多鱼用牙撕开甘蔗皮,一口咬下去,嗯,味道确实不咋地。没有后世的甜度,但多多少少能尝出甜味来。 “多谢许郎君,待我归巴蜀时,带一部分过去。甘蔗喜热,许是到了巴蜀,便会多出甜味来。”许多鱼吐掉甘蔗渣。 许行见许多鱼满意,心中的愧疚得到一丝缓解:“这是种甘蔗的第二年,去年我命人在下雪前将甘蔗砍断,然后存在新挖的地窖里,能放到今年开春。” 说完,许行就想回去拿记录的竹简。 “嗤,”冯富满脸不甘道,“若非被人报复,今年我们种的甘蔗岂止这一亩?” “冯富!”许行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许多鱼不赞同地看着许行,然后对着冯富鼓励道:“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得到许多鱼的应允,冯富立刻巴拉巴拉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倒出来。 “上党的田佐吏非要连续多年种植土豆。师傅告诉他,这样做有损地力,不行。这事最后闹上去,县里的田啬夫和郡里都支持师傅。田佐吏因此怀恨在心,处处同师傅作对!” 许行制止住冯富,决定自己跟女君解释:“田佐吏倒也不是有私心,只不过是顾虑到上党久经战乱,田地荒废,庶民忍饥挨饿,故而想多种些土豆罢了。” “甘蔗之事,又是为何?”许多鱼没被许行糊弄过去,抓住这一点问道。 许行坐在田埂上,深深地叹口气:“田佐吏见我宝贝这些诸柘,便命人将剩余的野生诸柘全部挖走。” “故意使坏?” 许行好笑地摇摇头:“不是。在他心中,我是种田的大才,还以为这诸柘有特殊用意。却没想到,种出来的诸柘不仅产量低,不能饱腹,而且涩口。” 说完,许行侧过头,虚心请教:“敢问女君要这些诸柘作甚?” 许多鱼坦荡地回答:“制糖!”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制糖? 甜甜蜜蜜,最难得的糖? 巴亚趁着众人不注意,将许多鱼剩下的甘蔗嚼了一大口。 “呸呸呸!”巴亚吐掉满嘴的渣子,“这如何能制糖?比蜂蜜差远了。” 许多鱼抚额,哭笑不得:“阿兄,你怎地如此心急?上党的甘蔗不甜,但巴蜀的甘蔗会很甜。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许行笑着拍手,赞道:“女君所言,甚是!” 时光如细沙,从指缝间不经意流淌而过。 转瞬就到了入夜时分,本来许多鱼等人要住在传舍,大部队在县城外的空地驻扎。 但许行强烈邀请女君入住家中,第二日,他再陪同女君去官寺递交证明,女君想要在上党补充物资,多多少少要跟这些本地官打交道。 次日清晨,许行带着许多鱼等人来到了官寺区的县尉官署。 虽然才过日出,这里已是一副忙碌的模样。毕竟秦国还处在战争状态,上党作为必争之地,各乡里的贼情、兵情都要在这里汇总,所以一年到头都不会冷清。 不过,秦人们都认为没有人可以再攻进上党之地,故而上党的守卫很是空虚,也没有布置多层防线。 当然,商贩和流民们都是这样想的,上党境内多了许多商贩,日渐喧嚣。 “过完今年,上党会愈加热闹的。”许行是自己要求来上党的,因为长平之战的惨烈给他心理造成极大的震动。 他总想着,以一己之力为上党做点什么。 官署门外修筑了排队用的屋舍,叫做“孰”,是给外乡的吏的歇脚更衣之处。 许多鱼等人抵达时,孰内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了,一个看似里正的人刚好被喊进去,后面还有个亭长正在收拾衣服、整理仪容,准备拜见上官。 里正不经意地回头望去,吓了一大跳! 这贵人…… 就在这个间隙,过来汇报工作的田佐吏恰好看到许行等人。 “哼,你这是请外援来了?”田佐吏高昂着脑袋,斜睨许行。 田佐吏是知道许行在咸阳有人的,甚至还知道许行跟公子政关系莫逆,是过命的交情。 但那又如何?自己效忠的是秦王,行事遵照的是秦律,只要自己不犯法,谁能耐自己何? 许行谦逊地和田佐吏打招呼:“这位将军刚从前线回来。现在要在上党补充点物资,然后去布防。” 田佐吏缓和下神色,对待为大秦而战的将士们,田佐吏打心底佩服。 “诸君辛苦,有何需要县衙做的,我们定会尽力配合。” 许多鱼惊诧地看一眼田佐吏,见他眼神真挚,竟然说的是真心话。 田佐吏性子直爽,一下就知道许多鱼的诧异,冷哼一声,不屑道:“定是许行跟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只要你们忠于大秦,忠于大王,我自会帮助你们。” 许多鱼释然,连忙致歉:“是我无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田佐吏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许多鱼行了一礼。 田佐吏满意地抚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阿妹,土豆亩产能达到多少?这里的粟米产量可有我们的再生稻高?”巴亚早就在周围转了一圈,磕磕巴巴地同秦吏友好交流了一番。 见大秦官吏极为重视农耕,巴亚也不禁想起远在巴蜀的田地。 再生稻? 田佐吏的眸光一闪,态度又殷勤了几分,主动询问道:“大人的物资可准备齐全了?我同县里的大家族是姻亲,他们库里有诸多存粮。大人可需要我去牵桥搭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粮草永远不嫌多,许多鱼塞了一记直球:“敢问田佐吏需要什么?” 第151章 为信陵君挖个坑 田佐吏就爱跟这般豪爽的人打交道,于是也不绕弯子:“再生稻!” 这点在许多鱼的意料之中,许多鱼虽然想要粮草,但没打算在农事上动手脚:“再生稻需要在温暖的地方种植,上党不适合。” 田佐吏却不在意:“农事在于多试,我也不用多,够一亩即可。” “善。”许多鱼自是同意了。 双方在各自忙完公务后,田佐吏就将许多鱼带到一户豪强家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院落,外面是高高的土墙,挡住外人的视线。 这其实是不符合规制的,只不过上党才归属大秦两三年,一切都还在彼此适应阶段。 大秦官吏在没站稳脚跟之前,是不会同这些地头蛇发生争执的。 田佐吏大大咧咧地推门而进,迎接众人的是两个孩童欢快的笑声。 两个衣着华丽的女童正在房檐下荡秋千。 她们看到推门进来的是田佐吏,其中一个因长虱子被剃了个光头的女娃,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光头:“仲叔扭过头去,莫看!” 田佐吏不仅没听,反而大步走过去,将光头女娃抱在怀中,戏谑道:“我家女娃,即便没头发,也是上党最靓丽的女娃!” 已经七岁,扎着发鬟的另一个女童,正坐在秋千上,她掩着豁牙的小嘴,手指划拉着脸蛋做鬼脸道:“光头女娃!” 等见到田佐吏身后的许多鱼等人后,光头女娃更是发出凄惨的尖叫,几乎将田佐吏的耳膜震破。 坐在秋千上的女童也匆忙下来,抚平衣裙的褶皱,小脸蛋红扑扑的,声音婉转:“仲叔,您身后的这位郎君是?” 说完,女童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瞄许多鱼。 …… 田佐吏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许多鱼咳咳几声,夹着嗓子道:“不是郎君,是女郎哦。” !!! 田佐吏见鬼似地扭过头,女郎? 许多鱼无辜地眨眨眼睛,咋地,是女郎,就不要再生稻了? 七岁女童微微一愣,随后更热情地冲过来,挤开田佐吏,握住许多鱼的双手,热情道:“这位女郎,我同您一见如故,日后,您便是我的亲姊妹。在自己家中,请随意。” 这时,一个壮汉提着一把砍柴的铁斧走了过来。他衣裳崭新,腰背挺直,行走间不似农人那般畏畏缩缩,反倒自信十足。 “仲兄。”田佐吏为仲兄和许多鱼等人做介绍。 原来田佐吏本家姓阎,在上党居住了好几代,无论是在赵国,还是在秦国,阎家出了诸多官吏,俨然成为当地的第一大姓。 纵观全乡,上至县尉,下至田吏,全都跟阎家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阎家当代的家主正是眼前这个壮汉,他曾随白起上过战场,获得爵位后便归隐乡田。 田佐吏在外面说一不二,像头倔驴,但回到家中,却是个敬爱兄长的好弟弟。 他不由分说抢过壮汉手里的斧头,嘴里不住地埋怨:“你的伤处经不得用力,你怎么又出去干活了?家中那么多银钱,那么多隶臣,偏偏你就闲不住。” “一日不动弹,浑身难受。”壮汉看上去凶神恶煞,没想到对待弟弟耐心十足。 蓝天白云之下,壮汉笑眯眯地任由弟弟数落自己,时不时给身边的黄狗喂点吃食,两个女娃依恋地靠在壮汉身侧。 好一副悠闲的田园时光。 田佐吏介绍时,说许多鱼是他的好友。 壮汉便不问姓名,不问来处,只当是好友来招待。 “女郎,这般景象可美?没有鼓角,无需披挂甲胄,更不必肩负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许多鱼打量眼前的壮汉,总觉得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壮汉歪歪头,肯定道:“不曾。你岁数这般小,你刚上战场时,我便归乡了!” 许多鱼将信将疑,突然灵光一闪,大声喊道:“是你!” 壮汉懵逼地看着许多鱼。 许多鱼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你!长平之战时,你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杀俘!” 许多鱼的神情恍惚,那个断了一臂,双眸明亮,送给自己和狐崽鹅卵石的男子,叫什么来着? 明明只过了几年,为何恍若隔世一般,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只依稀记得,他问:“勇否?”,然后是满眼的血红…… 寂静,周遭一片死寂…… 田佐吏担忧地望着面色雪白的兄长,他不是在害怕被认出身份,怕被报复。 长平之战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当午夜梦回时,就会被漫山遍野的尸骸惊醒。 杀人时,无所畏惧,回归平淡后,理智回笼,这才惊觉,挥向敌人的利刃同样在自己心底刻下一道道不可愈合的伤口。 “女君,家中存粮,你可尽数拿走。”许久之后,壮汉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有气无力道。 “仲兄!” “阿翁!” 许多鱼知道这是他在内疚,只是倒也不必如此:“我拿钱财购买三分之一,剩下的你留给家人吃吧。” 说完,许多鱼转身离开。 “树欲宁而风不止,没有实力,如何护住家人?上党之地本就不太平,信陵君如狼似虎,岂能甘心止步于赵国境内?” 壮汉嘭地一下站起来:“将军,您可是知道些什么?” 许多鱼年少时,便敢同秦王掰手腕子,如今这番话,必定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您认为,武安侯为何不愿率兵进攻邯郸?秦军久攻邯郸不下,反而退回汾城,您觉得汾城可能守得住?” 许多鱼撂下这番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壮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离开院落很远之后,巴亚担忧地问:“阿妹,你这般好心告诉他早做提防,会不会违背军法,判你动摇军心啊?” 巴亚等人对秦国最深的印象就是律法森严,就连走路,都恨不得拿尺子给你量。 “他不会说出去的。他的护卫队那么多,铁定也是对现在的局势不放心。”许多鱼早就发现壮汉的锄头并不是拿去砍柴的。 将此事告阎家,阎家自然会联系本地姻亲。当信陵君攻占上党时,一方面可以减少平民伤亡,另一个方面,能给信陵君增加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第152章 制糖 有了阎家的帮助,许多鱼购买粮草一事进展的十分顺利。 “女君,您命县里工坊加急定做的物件到了!” 处理完粮草一事后,许多鱼就回到营地,她闻声走出营地,就见营地南侧的小片树林外停着一辆木板车,几个吏夫正费劲将车上的物件搬下来。 “将军,东西送来了,请您查验。” 为首之人卑微讨好地朝许多鱼作揖行礼。 许多鱼可是县里工坊的大主顾,因兵器损耗严重,加上缴获的器械也有损坏的,军营中的工匠不够用,便将活包给了县工坊。 这几日,工坊中炉火昼夜不歇,工匠们轮班倒,就是为了能在许多鱼出发前完成任务。 至于为何工坊如此尽心尽力? 那自然是因为许多鱼给的诚意十足,从上到下,哪怕是工匠,都打点到了。 “辛苦了。进帐里去吃点早膳吧,今日做的是肉粥。” 许多鱼看向那个被搬到他面前的物件,正是两个大石辘,用木头串着,安放在一个坚固的木架子上。 爱凑热闹的巴亚和王翦从营地中跑出来,上下打量,仍是猜不透这是用来作甚的。 “女君,这是何物?” “榨糖机。” 一听是用来制糖的,亲卫们端着陶碗,将物件围个水泄不通。 “女君,我来!” “我!我!”有人狼吞虎咽地喝下肉粥,被烫得嘶嘶哈哈。 虽然在东周时代就有关于糖的记载,但甘蔗制糖是在战国时期才出现,而且是粗加工,也就是简单地将甘蔗榨汁,俗称柘浆。 在度日如年中,巴亚和王翦各自捧了一个陶碗,里面盛着青黄色的甘蔗汁,上面漂浮着一些没过滤掉的杂质。 县工坊的人将物件搬到营地内后,就告辞了。 而其他士卒则眼巴巴地看着巴亚和王翦,喉头上下滑动:“寨主,这柘浆味道如何?可有蜂蜜香甜?” 其实因为甘蔗的品质不好,这柘浆也就略带一丝甜味,里面还夹杂着植物的青涩。 但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巴亚觉得口中的柘浆好喝极了,故意小口地喝。 王翦见多识广,且在巴蜀时,便同楚人打过交道:“这就是楚国贵族每逢秋冬,就要榨的柘浆?味道不过如此。” 在此时,柘浆并不是作为饮品存在,而是主要用于制作甲鱼、羔羊肉时调味,只有富贵人家才会用,更不会有人专门去种植甘蔗。 “楚国的甘蔗要强于我们,到时候请陈郎君优化种植,甜度会提高的。”许多鱼也喝了一小碗,这甜度比椰子水还差些。 罢了,聊胜于无。 许多鱼命士卒将削了皮的甘蔗喂进转动的石辘中,甘蔗被压断挤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压榨出来的甘蔗汁向下流入早就放好的陶罐里。 为了让自己也能喝上传闻中,只有贵族才能喝到的柘浆,士卒们挤开拉磨的驴,嫌弃它转得太慢,于是太慢自己顶上。 “嘿呦,嘿呦。一二三,一二三。”士卒们喊着号子,一脸期待地干着苦力活。 没过多久,好几只陶罐便被装满了。 许多鱼在空的场地上,分成三个工作区域。 一个是拉磨榨汁的地方,这个技术其实很成熟,没有保密的必要。因此,放在最外头。 第二部分是用来沉淀过滤蔗汁中的纤维杂质,放在中间位置。 第三部分,也就是最关键的技术区域,原地扎起一个搭帐篷。 王翦更是将方圆两百米清空,不允许他人围观。 巴亚则是挑选从巴蜀就带来的,最值得信任的士卒,来干活。 在帐篷内,士卒将蔗汁一股脑将其倒入行军时的大铁锅内。 这次挑选的士兵,其中有一个是当初白起送给许多鱼的家臣,他家是咸阳城内卖饴糖的小贩。 “你用制作饴糖的手法,试着将甘蔗汁熬煮。”许多鱼依稀记得蔗糖的制作方式是要几番熬煮,蒸发出水分。 果不其然,家臣用温火煎熬,不断搅拌,直到煮浓,在改用慢火,继续熬煮。 若是做饴糖的话,此时停火冷却,就会变成一块块饴糖。 但是这甘蔗汁,无论再如何煮,都是一股粘稠的液体。 家臣皱眉嘀咕:“不应该啊,我幼时帮助阿翁做过许多饴糖,不应该是这种状态才对。” 隐隐约约间,一股糊味从锅底传来。 “烧糊了!”家臣脑袋一片空白,这么多糖,就算卖了全家也赔不起啊! “无碍,方向没问题,咱们再煮一锅。”许多鱼用勺子挖一勺浓稠的甘蔗汁,放凉后,并没有凝固,仍是像藕粉冲泡后的黏糊模样。 许多鱼用舌尖舔一舔,甜中带着一股焦香,有些类似后世的焦糖,不过没那么甜。 许多鱼示意巴亚和王翦也尝一尝,他们却满意得五官乱飞。 家臣熬煮道第二锅的时候,依旧是粘稠的状态。 许多鱼不得不承认,固块的蔗糖自己是做不出来了,只能等回到巴蜀之后,再让墨家子们想想办法。 “阿妹,这锅熬焦的糖要不送给我吧?阿兄以前为了吃口蜂蜜,全身都被蛰肿了。”巴亚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开口晚了一部的王翦,向巴亚投去异样的眼神。这家伙,竟然开始学会卖惨了? 帐篷中干活的士卒,有几个是王翦的亲信,他们用眼神催促和责怪王翦。 为了一口吃的,至于吗? 王翦心中吐槽,脸上却扬起讨好的笑:“女君,巴亚兄弟一个人哪能吃得完?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糖,还是不要浪费了。我们愿意帮忙分担!” “没错!我肚子大,可多分担些!” “我亦能行,给再多,我都能全部吃下!” 士卒们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第二锅留着备用。第一锅,今日干活之人均分。”许多鱼话音刚落,帐篷内外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王翦笑意盈盈道:“女君,您给这糖取个名吧。” “蔗饴。” 王翦……女君可真是取名废,这名字果真简单粗暴。 古代将糖浆凝固后的形态块状的为饧,稀状的为饴。蔗饴,这不就是明晃晃告诉大家这是稀状的甘蔗汁吗? “女君,这蔗饴,您是打算?” 许多鱼拍拍装满蔗饴的陶罐,笑道:“有大用!” 第153章 王稽的刁难 许多鱼命人快马加鞭将甘蔗,连同制糖方法送回巴蜀,然后大军开拔,准备去往河西。 “将军,这是我们县里同泽们的奉钱。”田佐吏恭恭敬敬递过去。 正常而言,他无法代表全县的官吏,但谁叫他姓阎,而奉钱一事是阎家牵的头呢? 奉钱,乃是各国官场一条不成文的惯例。 若是有人远赴外地戍守、为官,同僚们就会以帛布包钱相赠,称之为奉钱,其实就是送行的红包。 许多鱼掂量掂量奉钱,哦吼,阎家可真是下血本了,这足足有五千钱! 正常的行情是普通交情送一百两百,关系亲密的送三百五百,毕竟大家工资都不高。 这么多奉钱,那铁定是阎家私下里添的,是想同自己交好。 许多鱼没客气,接过奉钱,道谢:“多谢诸位,多谢阎郎君。” 阎郎君,既可指田佐吏,亦可指阎家家主。 太阳的余晖照在许多鱼等人身上,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随着一声号角声在空气中回荡,旗帜在风中飘扬,大军的步伐整齐划一,宛如一道巨大的铁壁,向前推进。 吱吱呀呀,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大军终于进入河东郡内。 还是照旧,大军先在城外的空地驻扎,许多鱼前往城内,去拜访郡尉。 这次,许多鱼不打算在河东郡内久呆。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为了避免出现狗眼看人低的事件,许多鱼打算乘坐阎家赠送的戎车。 戎车为敞篷,虽可代步,却无法阻隔风雨,即便如此,市场价也需要2万钱。 “避让!”一声清脆的马鞭声在空中响起。 许多鱼回头望去,竟然是一个豪华车队,前后各有戎车一辆,皆单辕双马,中间则是一辆驷马安车。 安车,是一种比较华丽舒适的车驾。车舆上加以雕饰,上面立有“容盖”,用以遮风避雨,以求舒适。乘坐安车之人多是位尊年高之老者、妇女、官宦及知识分子。 安车连同马,最起码要十万起。 许多鱼郝然,河东郡果然富庶,自己见识浅了。 这辆安车涂着黑漆,由四匹花斑马牵引,这意味着,必须是五大夫以上爵位者及其子弟才能乘坐。 安车后面还有载物的辎车两辆,车队的周围散布着十多个骑马执矛的武士随从。 另有四五个美貌婢女,微垂着头,露出天鹅脖颈,袅袅地跟在车后,姿态高傲。 许多鱼等人主动让于道左后,那个车队人马嘶鸣地经过,期间安车的帷幕被风吹起,车中的中年男人的视线扫一眼许多鱼,愣神片刻后,竟然叫停马车。 “你是从何而来?”威严的声音从安车内传来。 许多鱼微微一愣,自己身穿铠甲,很明显是行伍。这人故意停车打探,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是存心找事。 秦律严格,加上周礼繁复,对如何乘车,乘车礼仪,规制都有详细的规定。 现在除了传递紧急军情的传人,没有哪家贵人子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人争执械斗。 那么,这人定然是有所依仗,且在秦律之内。 许多鱼恭敬地行礼:“我们奉命自汾城而来。” “你跟郑安平可熟悉?”那道声音继续问道。 “仅有几面之缘。”许多鱼的心不断往下沉。 “嗤。”那人冷哼一声,命车队前行。 不多时,许多鱼压下担忧的心情,抵达郡尉府,去被人传去见郡守。 郡守统管郡中全部事物,许多鱼无法拒绝。 当许多鱼来到郡守府时,却见这里大院深宅,峻宇雕墙,阔气又华丽,比自己在巴蜀时的郡守府气派多了。 许多鱼塞给传话之人一个钱袋:“请教一下,郡守唤我何事?” 传话之人接过钱袋:“不知。” 他掂一掂钱袋,分量十足,于是惜字如金道:“郡守心情不美。” 许多鱼皱起眉头,这关不好过,眼尾余光瞥见门口的车厩处,竟然有那辆黑漆安车。 “莫非是安车中的男子?可我们并无冲突,自己也并未有失礼之处……” 来不及多想,许多鱼就跟随传话之人进入郡守府。 粉墙朱户,青砖黛瓦,绿树成荫,曲水凉亭,是许多鱼从未见过的美景。 武安侯府和廉颇家都是武将,有宽敞的地方就用作练武场,没那分雅致。 行走五分钟后,终于看见数进宅院,相互间由月门隔开,估么着是办公区域。 绕啊绕,不知道绕了多久,许多鱼终于到了一栋高大的建筑前,十数戟卫在敞开的大门前相对而立。 许多鱼整理衣冠,拾阶而上,步入大厅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的郡守王稽。 王稽穿着玄衣高冠,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睛带着审视和敌意,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拜见郡守。”许多鱼叩拜稽首。 王稽久久不曾回话,也不叫许多鱼起身。 久到许多鱼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他才懒洋洋道:“你是何人?来河东郡所为何事?” 许多鱼微微移动发麻的双脚,轻声说道:“卑职许多鱼,奉王龁将军命,途径河东郡,前往河西。” 许多鱼? 王稽眼神微动,原本犹豫的心,瞬时做了决定。 “可有凭证?空口无凭,我也不能放任大军随意从我辖区中穿过,万一是敌军假冒,岂不是我的罪过?” 许多鱼呼吸一窒,这家伙果然是要为难自己!秦国查户口查得那么严,即便上党,河东防守空虚,他口中说的假冒一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许多鱼恭敬地递上一叠文书:“这是王将军的文牒。” 当初让副将送一批连弩给王龁将军,他便投桃报李,给了自己几张空白文牒。 瞧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侍从将文牒递给王稽,王稽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放到一旁:“本官事务繁忙,会派人去查验真假。若为真,便会派人去通知你。” 许多鱼憋屈地退下。王稽那厮,分明是在腾时间! 他想拖到临期之时,再放自己过去!届时,自己没按军令及时抵达防区,就要受军法处置! 多大仇?这么整我! 第154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回到营地后的许多鱼,气呼呼地拿出一箱子金饼,将王翦唤过来。 “你去打探下,王稽究竟为何针对我们。”说完,许多鱼从箱子中掏出十块金饼,放到王翦手中。 “喏!” 王翦出身咸阳,袍泽遍布大秦。 他这次找的是王稽手下的一个副将,给了十块金饼,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王翦就整明白了原因。 “郑安平投降之事,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朝廷上下,满城风雨。依照《秦律》,应候范雎举荐的人投敌,范雎应当同罪。” 王翦咕咚灌下一大口水,昨有人喝太多酒,早上一觉起来,便觉得口干舌燥。 巴亚闻言点点头:“没毛病啊!秦国不是讲究法治吗?依律行事便好。” 王翦挤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秦国内部弹劾范雎的人纷纷向大王表达愤慨。但是,大王性格却很护短,不但没有惩罚范雎,还发布了一条王令:谁要是再以此事参奏范雎者,同罪。” “应候难不成是秦王的亲子?为何如此偏袒他?”巴亚长大嘴巴,不敢置信地问道。 许多鱼呵斥:“休要胡言!万一传出去,你小命休矣!许是秦昭襄王想报答范雎帮他执掌秦国大权的恩德,也许是怕动摇了秦国的政治平衡。” 王翦继续说道:“即便如此,应候范雎的权势还是受到了影响。” 巴亚挠着头,更是不解:“这同王稽,同我们有何关系?郑安平又不是我们摁头,让他投降的。” 许多鱼明白原因了:“王稽是由应候范雎举荐,范雎受挫,他亦会受影响。至于我,纯粹是被迁怒罢了。拯救信梁城的是我,王稽定是认为我捡个大便宜。” “没错,且武将集团现在同秦相势同水火,这一局明面上打平手。实际上,范雎受创严重。”王翦是天生的武将派,自然对害死白起的范雎没好感。 知道了原因,剩下的就好办了。 许多鱼定下的策略简单粗暴,那就是拿钱砸。 王稽这人爱财又吝啬,从不舍得犒赏士兵。 尽管亲信们多次劝,要收拢军心,但他都置若耳闻。 “郡守大人,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郡守日理万机,小人深感佩服。”许多鱼特意将木箱子半打开。 金灿灿的小可爱们,安静地躺在箱子里,等待主人的宠幸。 王稽桀骜的神色一缓,粗粗一看,便知这箱金子价值不菲,只是前些日子才摆完谱,也不好马上改口。 “胡闹!我岂是那等贪财之人!还不退下!” 许多鱼心中嗤笑,他口中说着不是贪财之人,怎么不让自己把金子带走呢? 许多鱼安静地退下。 此日清晨,许多鱼再次带着一个箱子求见。 这一次,许多鱼被满脸含笑的侍从们,带出等候的长队,直接领入郡守府的一间等候室。 等候室内,每个人都捧着一个箱子。 许多鱼同他们微微点头,便老神在在地席地而坐。 上次呵斥许多鱼无礼的侍从,这次端水端点心,好不热情。 “拜见郡守大人,一想到郡守大人为大秦殚精竭虑,小人回去就夜不能寐。只能奉上小小心意,盼着郡守大人身体安泰。” 许多鱼打开箱子,里面是两支百年野山参!价值连城,自用或送礼都是极好的。 王稽摁住自己宠宠欲动的手,咳咳几声,和蔼可亲道:“贤侄女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我贵为郡守,统御一郡,本是分内之事,岂敢言累?下次勿要再来。” 下次不要再来?那就是,还要再送礼呗。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第三日,许多鱼刚到郡守门口,便被殷勤的侍从直接带到王稽面前。 “郡守大人,您高风亮节,小人不敢拿俗物玷污大人。只是,小人偶然得到一奇巧之物,价格不贵,但颇有趣。望您笑纳。” 王稽一听到是奇巧之物,嘴角便耷拉下来,心中暗骂,女子头发长见识短,竟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许多鱼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箱,阳光照射下,箱中之物竟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快,呈上来!”王稽迫不及待地想要细细研究。 哈哈! 王稽乐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连连夸赞:“这奇巧之物,好!有趣!确实奇巧!” 原来,这是一套琉璃鸟状壶被,壶身是透明的鸟形,鸟嘴是出水口。 鸟站立在云端,那一朵朵红云竟然是由红色的琉璃杯组合而成。 确实是心思巧妙! 当然,王稽更喜欢的是这套琉璃杯的价值连城。 “贤侄女,你以女子之身,投身军营,为大秦奋战。谁敢难为你,便是同我作对!” 有了王稽的发话,剩下的手续和批文那是咔咔快,同前几日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巴亚十分憋屈:“女君,那些金子是胡非子好不容易为您预备的!” 金子哟!那么满满一大箱,足够许多鱼建医学院了! “千金散去还复来。”许多鱼意有所指道。 王翦以为女君说的是靠战获,再得百金:“战获虽多,但要分润给士卒,落到您手中的并不多。” 大家为什么愿意跟着许多鱼,出生入死? 有魅力,打胜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许多鱼超级大方!她分给士卒们的战获,远超约定俗成比例的五成! “还有人参!那可是我们的祖传之物,只为了关键时刻能保您的命!”巴亚眼泪巴巴的,委屈极了。 这一点,许多鱼确实十分内疚。巴人担心神女战死,便掏出祖传的宝贝,各种天材地宝。这两株人参,便是其中两样。 王翦跟着肉痛控诉:“还有那一套琉璃酒杯!为了这套东西,这一路派专人看守。这世间,可是弄不来第二套了!” “阿妹,你的手实在太宽泛了些,不会过日子哟。” “女君,这些足够我们铸许多铁甲,造连弩了!” 许多鱼深深低着头,任由两人唾沫横飞。 待两人终于说累了,许多鱼才再次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千金散去还复来!” 第155章 武库大采购 在离开河东郡前,许多鱼又一次持厚礼拜见王稽:“郡守大人,我们一路长途跋涉,几番激动,兵械损耗严重……” 王稽见许多鱼出手大方,便很爽快地允许许多鱼去河东郡武库挑选器械。 按照秦律,郡守是没有权利这么做的。可谁让王稽是应候范雎推荐的呢? 秦王在爱屋及乌下,给王稽三年专权,也就是说这三年内,河东郡内的人事任命,财物调拨统统可由王稽一人独断。 天空中下着绵绵细雨,许多鱼和王翦等人在左兵曹史的带领下,来到高大的库房外。 放眼望去,这里就是一个坚实的堡垒,厚实的墙体高达两丈,长宽各约两百步,周遭有几百持械郡兵把守。 “许将军,武库到了。” 巴亚看着满库房的武器和行车,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才是大秦真正的实力?一个河东郡的武库都如此宏伟,咸阳城的又该如何?全大秦的呢? 巴亚讷讷道:“我滴乖乖,咸阳城的武库又该是何等模样?” 左兵曹史耳尖,听到巴亚的惊呼,轻笑道:“咸阳武库位于咸阳宫之侧,由卫尉驻防,比这里可多了,所藏兵甲车舆量大且精,毕竟最好的墨家工匠都汇聚在咸阳。” 此时,武库吏一路小跑着过来,行礼之后,带着许多鱼等人入内。 到了里面,许多鱼才发现库房内的墙体更厚,守卫更加森严,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兵行险招。 左兵曹史似乎是很享受看到众人诧异羡慕的模样,一边带路一边说道:“武库是郡城最重要的地方。但凡内讧,攻城,最首要的目标都是武库!” 巴亚若有所思地点头,阿妹曾经教过自己,打仗的时候,可攻击敌方人马,粮草,辎重,武库,运输设施这五方面。 以前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攻击武库,直到这次看到河东郡的武库后,这才真正体会到装备差距有多大。 “武库分为车,甲,兵三部分,我先带你们去看车。”左兵曹史走在最前面带路。 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上千辆形制各异的车舆,齐刷刷地排列在武库内,一眼竟望不到头。 有用于攻城的冲车,冲击敌军的陷阵轻车,运载军械、军粮、被服等军需品的重车…… 这些车平日里由专人保养,每辆车都需要登记在库,一到战时,他们就会化作最凶猛的猛兽,踏破敌人的身体。 左兵曹史看看郡守签名的木犊:“奉郡守令,你们可挑选车舆20架。” 说完,左兵曹史和库房吏做手续交割,许多鱼等人则在车舆中,左摸摸,右碰碰。 “阿妹,这鼓车多气派!” “女君,冲车,陷阵轻车,还有重车!”王翦朝许多鱼眨眨眼睛。 在上党时,弄来这么多粮草,这次又换到那么军械,重车不够用啦! 许多鱼:“重车4辆,冲车和轻车各8辆。” 巴亚遗憾地看一眼鼓车。 “去看看甲库和兵库,你们可取走各300件。”左兵曹史不情不愿地说道。 这可是白送!有去无回的那种!肉痛哦! 甲库里最多的就是秦兵的制氏皮甲,另外还有铜胄,蒙皮的盾牌,甚至还有给战车战马披挂的马甲。 兵库里的兵器也很齐全,剑、戈、矛、戟,酋矛,夷矛……大多是青铜的,铁器不多。 这一点就不比赵国,赵国因铁矿资源丰富,是七国最重要的铁矿产地和铁器生产中心。 “盾牌200副,马甲100副。酋矛,夷矛各150。”许多鱼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左兵曹史不着痕迹地瞥一眼许多鱼,从她的选择中就能判断出,她手下的骑兵占比比较大。 可是骑兵在战场上,并无优势。果然还是缺乏经验,想必信梁城一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许多鱼等人盆满钵满地离开武库,左兵曹史还十分好心地派人将军械送到营地。 “那里是何处?”巴亚指着离武库不远的地方问道。 叮叮咚咚! 刺耳的敲击声远远传来。 “是工坊。”许多鱼早早就将郡城的分布摸个遍。 因现在不是机械时代,工坊全靠人力运作,即便有流水线生产,也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座工坊内,足足有上万的隶臣隶妾。 巴亚沉默许久后,才问道:“阿妹,这也是你参战的原因之一吗?” 许多鱼遥指工坊,轻声说道:“一场战争,你能看到的是数万人的厮杀。而这背后,却是数倍人的努力。” “皮甲要用无数野兽的皮革来做,车舆需要各类木材和工匠,箭羽需要家禽飞鸟的羽毛。这些都是自然资源。” “为了这些资源,工坊,猎户,商贾,农夫等等都必须动员起来。” “阿兄,光靠我们巴蜀郡,什么时候才能攒出这么厚的家底?” 从巴蜀带来的一万大军,走到现在,只剩5千人了。其中有战死的,受伤的,落队的,也有零星几个逃跑的…… 看到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埋骨异乡,甚至来不及做魂归仪式,巴亚怎能不心痛? 巴亚偶尔也会想,当时征召为何不让郡尉带兵去?如果阿妹想彻底掌权,大不了软禁郡尉便是。 天高路远的,大秦也不会拿他们如何。 直到来到河东郡,巴亚才知道,阿妹是对的。 大秦的实力,绝不是一个巴蜀就能抗衡的。 巴亚回头望着一车车的军械,再想想营地中满满当当的皮甲和兵器,心中默默地对逝去的族人们说道:“你们安息吧,在神女的带领下,我们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王翦则坐在戎车上,不住地叹气:“亏了,太亏了!” 许多鱼没好气道:“能用钱买到军械,你就偷着乐吧。” “若是这钱财能进入大秦国库,那我无话可说。可是,这分明进的是王稽的口袋!他愧对秦王的信任,愧对大秦!”王翦慷慨激昂道。 “你可小点声,咱们还没离开河东郡呢。”许多鱼扬起一抹神秘的笑容,“谁说进了他的口袋,就不会再出来了?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 第156章 有钱赚没命花 当许多鱼带着大军离开河东郡,进入河西之地,正式展开军事布防的时候,河东郡内发生大事啦! “混账!何方宵小,竟敢夜盗我郡守府!”王稽暴怒,捏紧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底下跪着一群瑟瑟发抖官员和侍卫。 转瞬间,郡守王稽被盗一事,在河东郡内穿得沸沸扬扬。 “听闻,郡守大人被偷了几十箱金子!” “岂止?分明还有数套价值不菲的琉璃摆件!” “还有无数奇珍异宝,用几十架马车都装不完!” “郡守竟然这般富庶?他不是普通出生,家族一般吗?”人群中有人小声道。 另一个人附和道:“他时常跟士卒们哭穷,不肯下发赏赐。” “咦?郡守还能做出这事?不能吧。” 被这几人提醒,围观的群众们寻思过味来:“这么多钱财,郡守是从何而来的?他果真不肯赏赐给士卒?” “是真的!我仲兄就在他手下当兵,什么都没有呢!” 见舆论的风暴已起,人群中的数道身影犹如滑不留手的泥鳅,钻入人海中,消失不见。 在郡守府大发脾气的王稽,对河东郡内的暗流涌动,丝毫不知。 闻到一丝阴谋气味的副将,急忙跑来找王稽。 “大人,郡中传言纷纷,士卒们多有不满。不如这样,您把钱财都散出去,给下级军官分了,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 分钱?!本就痛失一大笔钱财的王稽,怎么可能愿意分钱?必须果断拒绝! 副将急得跟人过上的蚂蚁似的:“您从小家里穷,喜欢挣钱,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是。如今流言肆意,影响您的威信啊!” 王稽冷哼:“即便他们不满,又能如何?秦律会教他们做人!战场上,胆敢偷奸耍滑,一家人都得跟着倒霉!” 王稽不在乎士卒,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河东郡反叛。反倒是,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小贼,竟然敢偷走自己的宝贝! 王稽心痛得无法呼吸,看谁都是小偷。 他立即召见左兵曹史:“你将当日许多鱼等人在武库中的事,细细说来,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左兵曹史心中一咯噔,难道郡守是在怀疑许将军?不行,以郡守的脾性,若真认定是许将军搞的鬼,必会迁怒自己。 左兵曹史将当日之事老实交代一遍后,补充道:“许将军言谈举止间,对大人颇为敬重。且她竟然配置大量骑兵,想必不善掌兵,许是武将们特意送功劳,树典型!” 王稽认同左兵曹史的判断,那不过就一女郎而已,说不定是王龁搞定了信梁城,然后看在武安侯白起的面子上,将功劳安在女郎头上。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郎,怎么会有胆子,敢派人夜盗郡守府?这可是斩首的重罪! —— “什么?!女君你竟然派人去偷盗?”王翦整个人都麻了,眼前这一箱箱的宝物,是女君送出去的三倍! 许多鱼一个个打开箱子,心满意足道:“取回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 王翦的嘴角抽搐:“这么多,全是您的?” “借用我的东西那么久,我收点利钱,不过分吧?”许多鱼理直气壮道。 “阿妹说得对!”巴亚乐呵呵地抱着两株人参道。 “对什么对?”王翦怒视巴亚,“你就知道傻乐!王稽那厮,贪财吝啬,岂能吃这个哑巴亏?若是他发动一郡之力,全面搜查。我们如何能躲过去?” 王翦简直痛心疾首!武安侯,你可害惨我也!这个主君,打仗爱冲在前头也就罢了。她胆大包天,啥事都敢干啊! 当她的下属,那就是脖子挂在裤腰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许多鱼小心翼翼地擦拭琉璃酒杯,成色这么好的琉璃酒局,世间罕见,可值钱呢! “放心,王稽很快就没空管这事了。” 王翦的心高高悬起,警惕道:“女君,你还做了何事?” “叫人在郡中散布了些流言而已。你何必如此紧张?” 王翦冷哼:“还有呢?散布流言之人,为何还不归队?” 王翦坚信,女君肯定还做了点啥。 果然…… “我命他们,在王龁将军退到河东郡时,散布流言。说赵国贿赂王稽,故而王稽才假作不敌。”许多鱼在琉璃杯上哈一口气,然后拿出衣袖轻轻擦拭。 嘶嘶嘶…… 一股凉气从脚攀到头,王翦呢喃道:“你这是要让王稽死啊!” 河东郡若是守住了,也就罢了。若是守不住,秦王能活撕了他! “你怎么就肯定,王龁将军会退守到河东郡,河东郡……”王翦咽下剩下的话。 王翦跟在白起身后,就不曾一败,所以很难接受,秦军会溃败的事实。 许多鱼递给王翦一摞竹简:“阎家来信,王龁将军已退至上党境内,信陵君紧跟其后。” 王翦在上党呆了好几天,自然知道那里的防守是何等简陋,根本防不住赵楚魏联军。 “阎家同王龁将军彻夜商谈后,决定率全族隐入山林中。”许多鱼轻笑,这次没有上党境内大族的支持,信陵君得不到足够的物资和人力补充,走不远。 王翦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抓住许多鱼话中的深意:“王龁将军……” 许多鱼没肯定,也没否定,然而,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王翦十分茫然,仿佛有一个深渊,在不断拉着自己下坠。当年,君臣一心,所向披靡的大秦铁骑,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明明一统六国的雄愿,尽在眼前。现在,竟然如千里之堤,瞬间崩塌。 “你啊,以后还是单单纯纯打仗就好了。”许多鱼拍拍王翦的肩膀,拿出一箱子金饼,走出营帐。 这些金饼是给立下大功的小贼的。这一波小贼有楚墨,也有身形灵巧如猴的巴人…… 秦军的溃败,比想象中更快。 一到上党,赵军就像得到某种buff加成,发挥出超常的战斗力。 秦军一路溃逃至河东郡,王龁很快就察觉到郡内的流言,并且得知许多鱼前往河西之地布防之后,果断做了个决定! 第157章 铜墙铁壁 “王叔父!”许多鱼迎上去,恭敬地行礼。 “王将军!”王翦和巴亚紧跟在许多鱼身后。 阳光刺目,王龁眯起眼睛,愣愣地看向面前几人,他们面色红润,油光水滑。而自己和身后的秦卒们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虽然是自己有意为之,但在晚辈面前,状态如此不堪,终归是有失颜面。 许多鱼上前拉住王龁的双手:“王叔父,军中为迎接您的到来,杀猪宰羊,准备好了饭食。” 浓郁的饭香味和炙烤肉的焦香,扑鼻而来,王龁身后的秦卒们,咕噜咕噜吞咽唾沫。 “我……” 许多鱼拉着王龁就要往军营去:“我知您与士卒同食,亦为将士们都准备了美食。” 王龁的脚步不自觉地跟上,既然女郎如此富庶:“将士们,走,吃大户!” “多谢女郎!”秦卒们异口同声道。 许多鱼等人是走出几里地,特意前来迎接的。 王龁坐在车舆上偏过头,清晰地看到,金黄色麦浪滚滚的尽头,是一座高丈余,绵延上百里的壁垒。 它犹如一条巨大的黄色长龙,盘踞在平原之上,将其分为两部分,西面是河西,东面是河东郡。 整个壁垒严格按照秦国的工事要求每里都修筑三座角楼。 角楼屹立,上面有鼓、旗帜,一伍全副武装的兵卒操持弩机,在上面警惕地站岗。 “你这女郎……”王龁笑着摇头,这女郎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王稽估摸着要吃个大苦头。 当王龁走到壁垒前时,他走下车舆,回头,笑中带着一丝认真:“许将军,你的壁垒可能接受我的考验?” 监督战线上工程和渠运,本该是监御史的职责,但王龁担心,以许多鱼的手段,早就掌控住监御史。 保住河西是秦王的底线,也是武将集团的底线。 前面的失利可以让郑安平,王稽和范雎背锅,真让信陵君攻破河西,那就是武将们的无能了。 “王叔父,您敢为我背负如此大风险,我怎敢辜负您的信任?您尽管查验!”许多鱼自信勃勃道。 王龁心中不信,时间匆忙,加上这里的土质并不算坚硬,这工程质量能好到哪里去? 怕许多鱼为了面子,弄虚作假,王龁不得不强调事情的严重性:“信陵君到来很多飞石,若角楼不够坚硬,很容易被其毁坏。” 飞石就是投石器,是角楼的克星。 “王叔父,您检验便是!”许多鱼丝毫不惧。 王龁命人用手里的戈矛凿啄,咚咚! 壁垒毫发无伤。 王龁亲自上前仔细观察,这才发现这壁垒与寻常壁垒的区别。 壁垒更加高大且厚实,底部是用石块垒成,缝隙处填满黏土。 “这是防备雨水浸泡,影响根基。”许多鱼细声解释。 王龁用手抠抠石块,发现石块深入壁垒,不似自己想象中时贴上去的。 “石块是打头朝外,小头朝内,这样不易被挖。”许多鱼并不吝啬传播这类的小技巧。 这一点还是修建都江堰的李冰告诉自己的。 王龁亲自上手也没撬动,这才确信这工程质量不错。 王龁再去摸壁垒,触之清凉,表面光滑,用铁器敲之,竟然发出金石之声。 王龁惊骇:“这是什么?” “土水泥。是由黄土、石灰和河沙三者按比例混合而成。”许多鱼简单介绍道。 广东福建一带的土楼就是用的这个。 它的制作方法极为繁琐,将三者混合之后,再用竹片或木槌不断地炼打、翻动,然后堆放停置一段时间使其融合、老化。 特别是石灰和黄土都有一个从生到熟的演化过程。停置时间的长短应掌握在混合物未硬化之前,几天十几天不一,然后再次炼打、翻动。 这样的炼打次数越多、越久则效果越好。而它的干湿度应掌握在用手捏可以成团状,用手揉又会散开为适。 王龁原本激动颤抖的心,一窒:“这土水泥造价几何?” “造价昂贵,故而整个防御工事,并没有全部采用土水泥。只有角楼和石块上方半丈用土水泥制成。”许多鱼想到还没捂热乎的钱币,一颗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王龁不死心地追问:“一座土水泥造价是普通水泥的几倍?” “三到四倍。” 王龁…… “你从哪弄来的那么多钱财?”军费有多少,王龁还不清楚吗?那是绝对不够花的。 许多鱼咳咳几声,不好意思道:“好心人赞助的。” 王龁懂了,这个好心人是王稽。 “来,让我们试试这角楼,能经住几斤飞石。”说罢,王龁命人抬出一台投石机。 嘭! 巨石刚好砸中角落! 众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角楼没事吧?没被信陵君砸坏,却被自己砸坏,这算谁的责任? “无事!毫发无伤!”上去查看的士卒惊喜欲狂,在角楼上朝下大吼。 众人惊骇的同时,亦是欣喜,角楼越是坚固,站在角楼上的自己就越安全! 王龁高兴地夸赞许多鱼:“好极!待叔父归咸阳,定为你们请功!” 许多鱼面上一副欣喜之色,心里却在吐槽,回去不被治罪已是万幸,还请功…… 王龁带着十几万大军,在河西正式驻扎。 咸阳派来的使者,天天找王龁和许多鱼督战。 王龁不为所动,只让十几万大军原地休整。 河东郡的消息,通过驿卒不断传出来。 “河东郡内传言,王稽勾连赵魏诸侯,怠战。” “楚魏联军势如破竹,已攻占河东郡半数之地。” “王稽下属集体揭发,说他私通敌国,卖国求荣,贪财枉法,无恶不作!” “河东郡沦陷!” 形势越发紧张,河东郡内百姓如洪流般逃往河西,他们坚信那道壁垒会保护他们! 王龁和许多鱼等人,夜不脱甲,兵器不离身,时刻准备着迎战。 “咚咚咚!” 鼓声急促,从各座角楼上响起,震耳欲聋!上面的兵卒还举着旗帜拼命摇晃! 数百里的壁垒,燃起数道浓烟,浓烟升到高空中,向所有人示警! 信陵君,带着十几万赵楚魏联军来了! 第158章 止战 当信陵君兵临城下的时候,放眼望去,就是坚实的壁垒,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秦卒。 “信陵君,这壁垒坚不可摧!水泼不坏,火烧不着,铁插挖不动!” “信陵君,飞石头无法损其分毫!” 本来投石机的准头就不准,十次里能中个二三次,就了不得了。 当楚魏联军为好不容易砸中一次欢呼时,却惊讶地发现秦军的角楼毫发无伤!实在是打击人! 信陵君见无法强攻,便命副将数次佯攻诱敌。 可惜,秦军此战发挥出不同以往的定力和斗志,不似前几场那般怠战。 秦军虽旗鼓传讯示警,却龟缩在壁垒之后,始终不出。 跟随在信陵君身后的春申君,不免想起供奉在寿春的神龟甲壳。据说其生于黄帝、神农之世,活了三千年,江淮的一切乌龟,均是其子孙。 楚国人从君王到百姓,凡事都喜欢占卜。 尤其是君王调兵遣将,必先在庙堂上钻龟占卜以定吉凶,这次也不例外,然而此番龟甲连续三次烧焦。 占卜不利,楚国庙堂虽心中有阴霾,但都将这消息瞒下。 莫非,占卜不利是应在了河西? 信陵君不知春申君在自我打击:“王龁将军这是要在这坚壁死守。也不知这壁垒是何人所造,竟然坚固如斯!” “听闻是许多鱼将军。” 信陵君一愣:“是那秦军女将?” 说完,他苦笑着摇摇头:“若是当初,将她拦在汾水南岸便好了。”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河西之地背靠黄河,离秦国腹地很近,后勤补给线短。 而自己等人,深入河西,离邯郸距离遥远。 最初本想上党的豪族们心向赵国,反感秦国的统治,当得知三国联军到来时,应该会同意交易粮草。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逃入深山中,不见人影。 信陵君断定王龁会龟缩不出,却忘记了,秦军里还有一个爱剑走偏锋的许多鱼! 许多鱼指着地图上,由秦军斥候冒死查到的几条道路道: “大军相持,以辎重粮草为先,楚魏联军数十万兵卒民夫,一日耗粮三万石!” “联军的粮道只有两条,只要我们断其后路,他们必定无法支撑!楚国意在泗水,对秦国本土没有兴趣,定不会强攻。” “燕国对赵国虎视眈眈,有机会的话,定会下场撕咬!” “只要前线受挫,赵楚魏各有心思,纵使信陵君再如何魅力惊人,也无法将联军捏成一团!” “上党宽阔,他们兵力不足,难以掌控。届时,我们乘胜追击,一举收复上党!” 王龁大笑抚掌:“英雄所见略同!” 许多鱼与王龁定下了先攻辎重之策,派王翦带着上万车骑前去劫粮道。 许多鱼则和王龁一起,站在壁垒之上,看着底下的楚魏联军再度徐徐退去。 巴亚泄气地垂下了持剑的手,失望地说道:“他们怎又退了?嘴上叫嚣得那般厉害,还没打起来,便跑了!” 这几日楚魏联军天天都来壁垒下晃一圈,叽里咕噜,骂得忒难听。 巴亚早就想给他们瞧瞧厉害。 卓木烈暴脾气地说道:“女君,他们如缩头乌龟一般,吓唬一下就跑得飞快。这仗何时会真正打起来?” 许多鱼:“等王翦的消息。” 不知不觉间,秦军与楚魏联军便在河西对峙了十天。 这段时间里,咸阳由开始的两天一封信,到后来的一天两封信。语气从督战,到后来的呵斥。 可见咸阳王宫里的王孙贵族们,心情有多焦灼。 与之相对的是守城的秦军士卒们,他们的日子悠闲,因有壁垒保护,安全无忧,且食物充足。 许多鱼规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军中每隔五日便要洗沐一次,避免滋生疾病。 见军卒们无所事事,除了训练就是找个宽阔的地方晒太阳。 许多鱼决定给闲得发慌的军士们找点事做:“轮番去帮助农人们秋收。” 恰好即将秋收,就让这群吃饱的体力充足的大汉们去做点有意义的事。 刚下完命令,许多鱼就遇到王龁,两人寒暄几句,便一同巡营。 沿途的军吏们纷纷向王龁作揖,士卒们则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因许多鱼准备的物资充足,此番巡营,许多鱼便让庖厨给士卒们加餐,烤猪烤羊轮番上。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猪油渣以及白花花的猪油。许多鱼带来的三口大铁锅声名远扬,就连王龁都有所耳闻。 “大王有意让蒙骜担任主将。”王龁面带笑容,笑呵呵道。 自武安侯白起死后,秦王就有意扶持蒙骜顶替白起的地位。 然而,从军中资历来看,王龁才是最适合的接班人。 可是,秦王岂会允许再出一个白起?!加上邯郸之战时,武将集团的反抗,让秦王对王龁更加心生不满。 “王叔父,我们的进程该加快了。”在王龁和蒙骜之间,许多鱼谁都不想选。 王氏家族和蒙氏家族自秦昭襄后期开始,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蒙骜会在秦昭襄王的鼎力支持下,风头盖过王龁。但蒙骜死后,王家会再次崛起。 到秦始皇时期,始皇会在王氏和蒙氏维持平衡,避免一家独大。 然而,这一世,有许多鱼的乱入,局势更加复杂。 许多鱼作为白起的闭门弟子,且有白起的遗嘱,武将集团会对许多鱼多加照拂。 可惜,许多鱼年岁还小,战功不足,不能全盘接收白起的势力。 “此战大局已定,多鱼,你有何打算?”王龁远眺,那里是王翦偷袭的方向。 轰隆隆! 乌云席卷,天空迅速暗沉下来,随着天际几声雷鸣巨响,豆珠大的雨滴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一滴,两滴……很快就串成珠帘,倾盆大雨,转瞬即下。 许多鱼的声音在电闪雷鸣声,听起来不太真切:“王叔父,我会回巴蜀。” 这是许多鱼的表态,不会参与王龁和蒙骜之间的争斗。 “善。”王龁点头。 咚咚咚! 飞奔的士卒,踩在水坑中,溅起无数水花:“报!王翦将军成功截断粮道!楚魏联军拔营后撤!” 第159章 互挖墙角 信陵君的撤退,退而不溃。 许多鱼和王龁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河东郡。双方在上党地区再次展开激战。 战场上的争斗,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赤身肉搏,简单粗暴。 大国局势,朝堂风云,则是刀不血刃,你来我往,暗中挖坑。 “魏王分兵,趁机攻下陶邑。”王龁决意暂缓攻势,因为现在的胜负已经不由战场的胜负决定,而是看高居庙堂上的君王们的斗争。 陶邑是秦国一直用来恶心三晋的。 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地区,象征意义和地理位置都极为重要。 它一来是秦国参与五国伐齐的战利品,二来是秦国二十几年来用来夹击三晋,特别是魏国的桥头堡,三来它还是当时天下最为富庶的地区。 秦国丢了这块地盘,损失不可谓不大。 许多鱼望向对面的信陵君部队,他们也松懈许多,想来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场战争实质上已经结束,剩下的就看大人们的和谈了。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无聊的,双方默认休战之后,在缓冲地带竟然形成一个小小的临时集市。 上一刻,秦卒还和楚魏厮杀,恨不得当场打爆对方的头。 下一刻,楚人,魏人就说着带口音的秦语,在同秦卒交易。 “50钱!不能再少了!” “用秦甲同你换!”楚兵鬼鬼祟祟地从一个草丛里拖出一副秦甲。 秦卒仔细翻看,皮甲正中心有一个圆咕隆咚的孔洞,四周是沁入皮子中的暗红色血迹。 “善!” 在这个小集市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是商人喜和士卒陶。 士卒陶做代购,总有胆小的秦卒担心集市不安全,或者顾虑军法,不敢前来,于是交一笔小小的费用给士卒陶,就能将货物兑换出去。 有了士卒陶的货源,商人喜的买卖越做越大,不过四日,就占了集市交易总额的半数。 表现如此突出,自然会进入许多鱼的眼帘。 “阿兄,回巴蜀后,记得提醒我,将这二人拉入商会中。” “阿妹放心。”巴亚牢牢地将这件事记入脑海中。 许多鱼坐在离集市不远的山丘上,燥热的夏风拂过,带着一股热气,脑门上布满晶莹的汗珠。 “女郎,擦一擦。” 一张洁白的方形锦布出现在许多鱼眼前。 许多鱼循着指节分明的手,向旁边望去。 来人眉眼冷峻,唇边的笑意亦是冷的,锐利的眉目,虽含杀气,生得却极其出挑。 夕阳余韵映着他的容颜,使其柔和了几分。 他高高骑在马上,伸出手,递上一张锦布。 “信陵君?”许多鱼没有接锦布,随手一拂,拭去额间的汗珠。 信陵君跳下马,收回锦布,在离许多鱼几步远的地方席地而坐。 “当日在汾城,是你率兵冲击我的军阵?”信陵君的声音不似他的长相那样冷硬,反而如山间清泉,拂去他人心中的燥热。 “是我。”许多鱼原本以为门客众多,传出仁义之名的信陵君,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没想到竟是这般个性鲜明的人物。 信陵君扭头,细细打量许多鱼,良久之后,轻声叹道:“真是个年轻的女郎啊。我曾听廉将军提起过你。” 许多鱼的瞳孔一缩,师傅…… 信陵君的眼角弯了弯,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廉将军说你,淘气似泼猴。闯祸之后,便去抱着廉夫人哭泣。可我观之,女郎同廉将军所言相差甚远。” 许多鱼歪着脑袋道:“人都会长大的。只不过,信陵君同我想象中的,亦是不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心中都在暗自吐槽,老狐狸!小狐狸! “我同廉将军交情匪浅,你既是他的徒弟,亦是我的晚辈。王龁将军此战大败而归,恐不好与秦王交待。秦王这人,眦睚必报,女郎回咸阳,恐是要被连累的。” 信陵君这一番话,像是发自肺腑,一片拳拳之心,字字都是对后辈的关爱。 许多鱼双目含泪道:“信陵君自身难保,还要劳累您替我担忧,实在是我的不是。” 信陵君真诚的神色一僵,看到许多鱼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 许多鱼知道信陵君这是在下套,能将自己拐走最好,如若不能,便在自己和秦王之间下蛆。 可是,信陵君的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窃符救赵,无论成败,他回魏国之后必定会被治罪! “赵楚魏三国,隐隐以魏王为首。魏王立下如斯功绩,你猜,他可会善待功臣?尤其是声名赫赫的你?”许多鱼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根锐刺,插入信陵君的心中。 “真是不可爱的女郎。”信陵君小声嘟囔道。 空气突然安静,两人都知道,谁都说服不了谁。 如果有下一次见面,两人仍会是在战场上,相互捅刀,毫不手软。 夕阳西下,集市上的人群一一散去,许多鱼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离开。 信陵君直到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夜幕降临,这才回到营地。 自此以后,信陵君将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归。 许多鱼一回到壁垒,就碰到等候在大门处的王龁将军。 “魏国占据陶邑。上党归赵魏,楚国实质掌控泗水。我们退出河东郡。”王龁面无表情地宣布最后的政治博弈结果。 “退出河东郡?!”许多鱼不敢置信道,“为何?我们明明已经夺回河东!” “不知道,尊令便是。王上命我们押解王稽入咸阳。”王龁心情糟糕至极! 拱手让出河东郡,不仅打击秦人士气,更是让他想树立力挽狂澜,立功的打算落空。 此番入咸阳,秦王会借机扶持蒙骜,自己的处境不妙! 许多鱼心中忐忑,秦王竟然还没死?明明根据密信,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政事由太子柱处理。 他骄傲自负,气性又大,得知秦军打败,又在和谈一事上,受到魏国“委国听令”的大耻,他竟然还坚强得活着? 许多鱼眸色晦暗,远远看着咸阳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仿佛盘踞着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 既然还不死,那就只能启动另一个方案了! 第160章 多鱼,你害羞了? 秦王和楚赵魏的协议定下,王龁,许多鱼和信陵君等人开始慢慢退兵。 秦国在这一波邯郸之战中,损失兵力十万多,前期吞下的上党等地被迫吐还,就连河东郡也被让出。 魏国在这一战的收获最大,燕国则借机想要侵吞赵国,可惜被守在邯郸的廉颇打了回去。 一时间,三国联合抗秦的局面再次分崩离析。 夏日烈阳,炙烤得人从里到外出了一层层汗。 驰道两旁的农田,金色麦浪滚滚,农人们简单地在头上裹一块布,便开始弯腰收割麦子。 最底层的隶臣们更惨,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烈日的暴晒下,似乎要烤出油来。 随着秦卒们分批返乡,秦人家中或夹道欢迎,或哀哀哭泣,悲欢离喜各不相同。 “许将军,咸阳到了。” 许多鱼站直身体,放眼望去,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陶瓦之上,巍峨的宫殿屹立在城中。 许是因战败的原因,咸阳城内的秦人们面容严肃,步履匆匆。 就连大街上的买卖声,吆喝声,都较平日里小了几分。 “我要去王宫复命,就此别过。过几日,我再邀请你过府一叙。”自战争结果出来之后,王龁的眉眼就没舒展过,一直紧皱着。 “善。王叔父,您先忙。”许多鱼乖巧地点头。 这次进咸阳,许多鱼只带二十名亲卫。三万大军一直在河东郡内,慢悠悠地行军。 正常一日能走三十里,他们一日走个十里,太阳还未落山,便扎营休息。 “将军,我们要往何处去?”亲卫们轻声问。 其实许多鱼没地方去,上次来咸阳时,自己住在武安侯府。然而,白起已身死,自己也不便去打扰兄长。 举目四望,竟无自己的栖身之所,难不成要去住官舍? “女君。”一白面无须的俊雅少年,面带笑意,拦在许多鱼的马前,恭敬行礼道。 许多鱼挑眉,这少年声音清澈中带着一丝尖利,再加上无须,难不成是宫中侍从? “你是何人?” 白面少年深深地弓着腰,语气谄媚且恭敬:“奴婢名赵高,奉公子政之命,带女君去您的住所。” 阿政…… 许多鱼双目失神,是了,咸阳城中除了龙潭虎穴,还有阿政。 许多鱼毫不怀疑地跟着赵高,左拐右拐,来到一座偏僻小院门前。 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从院中探出枝丫,挡住阳光,在门前投下一片阴凉。 扑通扑通! 许多鱼右手按上胸口,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许多鱼脑海一片空白,鼻腔酸涩,眼眶情不自禁地湿润起来,莫名地感到一丝委屈。 阿政,他会在里面吗? 似乎是近乡情怯,许多鱼将手放在大门上,却不敢用力推开。 “女君?”赵高疑惑地看向许多鱼,小声催促。 吱呀! 突然大门被从里往外打开,一双穿着黑色精致布鞋的印入许多鱼的眼帘。 许多鱼满怀希冀地从下往上看去…… “蔡泽?”许多鱼的语气中难掩失落。 巨大的希望迎来的却是更大的失望,许多鱼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 蔡泽红着眼眶,戏谑道:“女君,您不乐意见到我?” 许多鱼没好气地用拳头轻锤他的胸口:“乐意,三生有幸。可满意了?” 蔡泽这才满意地让开身体,露出身后站在院中的少年。 高大的大树下,少年一身漆黑的衣衫轻轻鼓动,乌发飞扬,俊美的脸庞似乎蒙上一层白雾,若隐若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眸光深邃又饱含复杂的情绪。 许多鱼同他四目相望,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 “女君,快进!”蔡泽用力一推。 许多鱼身后的亲卫们顺着门缝,挤进来,个个对着蔡泽怒目而视。 蔡泽笑眯眯的,配上他不协调的五官,看上去十分猥琐:“这座小院不为外人所知。诸位,得罪了。” 说完,蔡泽拉着所有亲卫们到后院去,将空间留给许多不曾相见的年轻男女。 许多鱼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道身影,他长高了。 许多鱼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着那种线条锋利的脸。 男子微垂着头,黝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一个身披铠甲,小麦肤色的飒爽女子。 “拥抱他!亲吻他!”许多鱼脑海中响起一声尖锐的蜂鸣。 哦吼,隐身多年的系统上线了。 它尖利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许多鱼垂下伸出来的双手,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一股羞涩。 系统阴恻恻地提醒道:“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欠着债呢。” 许多鱼目光游离,啊,这件事……但是,阿政不再是以前软糯糯的团子。 他长大成为英俊的少年,气质矜贵又威严。 许多鱼莫名地不敢直视他的眸子,一时间手脚无措起来。 系统要气炸了! “许多鱼!你三岁就知道跟在赵政屁股后面跑!五岁就知道拐他做夫婿!你现在都十多岁了,你跟我玩起了纯情?你还记得,你是身负重债的人吗?” 许多鱼通红着脸蛋,在心中反驳:“我还没满十八岁,还未成年。你是在挑唆未成年人做坏事吗?” 系统恨不得化出实体,将眼前这个全身上下嘴最硬的女郎,打出狗头! “许多鱼,你个穷逼!” 哎呦,多么恶毒的骂人词汇! 许多鱼气恼,可以说自己卑鄙无耻,但不能说自己穷!这不是往自己心窝上插刀子吗? 许多鱼在脑海中同系统唇枪舌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在赵政眼中,这一幕则是许多鱼呆愣在原地,脸蛋红透了,像个香喷喷的苹果。她的神情一会羞涩,一会气恼,一会像被针扎的猫奴。 赵政默默地微垂着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神色变幻的许多鱼。 微风吹过,赵政的鼻子嗅到夹杂着烽火气息的熟悉花露香。 赵政的深思一晃,那花露香是许多鱼自幼爱用的花露,哪怕是逃亡路上,都不忘带上几瓶抹脸 花露香彻底驱散赵政因巨大的惊喜产生的不真实感,五感重新回归。 “多鱼,你害羞了?”赵政一把抱住许多鱼,小心翼翼地将下巴放在许多鱼的发顶,闻着熟悉的味道,这才确定,原来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多鱼,她回来了! 第161章 乐疯的系统 许多鱼闻言,脸烫得能煎鸡蛋,磕磕巴巴地反驳道:“谁,谁害羞了?你才害羞了!” 许多鱼感受到紧抱着自己的赵政胸膛发出一阵轻轻的颤动。 “久别胜新婚,积分+20!” “拥抱时间超过五分钟,积分+5!” “拥抱时间超过十分钟,积分+10!” 系统在脑海中乐开了花,为了表达自己兴奋的心情,还十分应景地播放了一首欢快的背景音乐。 “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也是个好日子……” 高亢嘹亮又喜庆的女歌声,让许多鱼瞬间出戏! 这般熟悉有节奏的歌声,只想让许多鱼拿起枪剑,为中华崛起而奋斗! “不要动,让我抱抱你!”赵政收紧胳膊,似乎要将许多鱼融进身体里,彼此再不分离。 许多鱼真真是左右为难。 “哟!哟!切克闹!拥抱时间超过半小时,积分+30!”系统撒花,系统三百六十度翻滚。系统想土拨鼠尖叫! 几年了?!这种没有一积分收入的苦日子,自己熬几年了?! 许多鱼咬牙切齿:“系统,你能不能闭嘴?” 系统当然不能! “今儿个我真高兴,真呀嘛真高兴!” 赵政低哑又磁性的声音,在许多鱼上方响起:“多鱼,你在想甚?你在分神?” 许多鱼有苦难言,精致的五官挤作一团:“没,我……” 剩下的话,尽数被吞进肚子里。 许多鱼睁大眼睛,眼里全是那张放大的英俊脸庞。 赵政不满地轻咬许多鱼柔软的嘴唇:“张嘴。” 许多鱼傻愣愣地微张嘴唇,由着那条灵活的小鱼借机钻入其中,攻城略地。 小鱼霸道地巡视所有领土,在每一寸土地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嘭嘭嘭! 许多鱼只感觉无数璀璨的烟火,在自己脑海中炸裂。 然,五颜六色艳丽的烟花,不及眼前这个霸道男人的万分之一! “咻咻咻!”脑海中再次升起漫天的火箭。 许多鱼闭上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崩溃。 “系统,你能不能不要作妖了!在我脑中放烟花也就罢了,你还放火箭!待会是不是要放卫星?!” 系统贱兮兮道:“嘿嘿,我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你们亲嘴了!积分+100!” 系统伏地嚎啕大哭:“老天爷呀!老板呀!我终于不是垫底了!许多鱼,你出息点,推倒他!上!我可以赠送你一颗双胎丸,别说扶苏了,就连胡亥都能种你肚子里!” 赵政温热的手掌顺着甲衣,伸进去,紧紧贴在许多鱼滑嫩的脊背上。 许多鱼像是触电般轻颤,长长的眼睫毛眨呀眨,如同翩跹的蝴蝶:“阿政。” “嗯。”赵政沙哑着声音,眼眸中满是欲望的风暴。 “上!妹妹,你给我大胆地上!我测算过了,赵政他打不过你!”系统变出一个小小的熊猫人,在许多鱼的脑海中跳起啦啦舞。 “噗嗤。”许多鱼没憋住,笑出声。 赵政…… “许多鱼!这有什么好笑的?!”赵政好受伤,说好的久别胜新婚呢?是自己的打扮不够英俊威严?还是自己的技巧惹她笑? 赵政危险地眯起眼睛。 “啊啊啊!许多鱼,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你毁了我的逆袭!你毁了这场久别重逢!”系统心态崩了,原地爆炸。 许多鱼满脸歉意地望向赵政:“阿政,我刚刚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何事?”赵政声音低沉道,大有一副你给不出合理的理由,我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许多鱼灵光一闪,倒打一耙道:“我在想,你的动作为何如此娴熟?” 这么一想,许多鱼更加理直气壮了:“你莫非背着我找其他女人?” 赵政的呼吸一顿,目光闪烁。 “好啊!你居然敢偷腥!”许多鱼心中无比的酸涩,自己顶风冒雨,刀光剑影,他居然荣华富贵,软香在怀?! 简直岂有此理! 赵政就像毛头小子一样,围着许多鱼团团转:“没有,信我,我没有!” 许多鱼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方才霸气侧漏的赵政,似乎又回到当初和自己打打闹闹的阿政。 “我……”赵政迟疑片刻,凑到许多鱼耳边轻声说道,“我去找蔡泽取经了。” 轰! 许多鱼脸色像爆炸一样,红如朝霞:“你怎么……” 那蔡泽狡诈如狐,哪能不知道阿政想作甚? 赵政的眼神闪躲,气虚道:“没办法,若是去问公子子楚,他非得给我赏下十七八个姬妾不可。在李斯和蔡泽之间,还是选择蔡泽吧……” 许多鱼和赵政肩并肩,站在树下,一时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夕阳落下的余晖,通红似火,映在两人身上,仿若一幅美丽的画卷。 “阿政,这院子好熟悉。”许多鱼轻轻地开口。 赵政脸上的尴尬散去,重新恢复往日的波澜不惊,只是眼神温柔似水:“嗯,这是邯郸的小院。” 许多鱼想起来了,那是阿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在赵姬离开的那天,自己带着阿政住到了那座小院中。 许多鱼走到门后,果然在门栓上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许多鱼—赵政之家”。 “尽力了,模仿不来你的字迹。”赵政眼带笑意道。 许多鱼斜睨他一眼:“取笑我?” 那时候,许多鱼不学无术,若非蔺相如强行压着她认字习字,这几个字估计都不会写。 赵政牵着许多鱼的手,温声说道:“怎会?我最狼狈不堪的模样,你不是也见过?” 许多鱼:“同甘与共。” 赵政回过头,看向她:“风雨同舟。” 那道煞风景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达成海誓山盟成就,积分+50!” 赵政不知道院子中还有第三者的存在,自顾自地带着许多鱼逛院子,就像小孩子巴巴地捧着自己心爱之物,送给自己最在乎的人。 “邯郸的树在咸阳种不活,这是另外寻的树种。”赵政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遗憾和歉意。 “不过,你看这树疤!仿得像吧。” “像。”许多鱼的声音温柔得能滴水。 这书疤是当初自己搞嫁接失败的产物,难为赵政仿得这般像。 像是得到鼓励,赵政指着院中的水瓮:“还有这水瓮,我画的图,找人定制的。” “屋内的床……” 赵政兴奋地拉着许多鱼逛着每一个角落,像是要重回当日的邯郸…… 第162章 埋下的枝条生根了 尽管赵政心中万般不舍,为避免再给许多鱼带来危险,不得不在日落时分,同许多鱼依依惜别。 而这个小院看起来不大,竟然住下所有的亲卫们。 有了亲卫们的保护,赵政安心许多。 “近日来,大王身体不适,咸阳城内牛鬼蛇神,层出不穷。你无事不要外出。”赵政站在门口,头一次发觉自己这般婆婆妈妈。 “善。”许多鱼笑着回答。 “你所求之事,荀子和蔡泽会为你上下奔走。荀子的稷下学宫,教出许多英才,颇受大王器重。”赵政担心许多鱼心急,急切叮嘱道。 蔡泽含笑颔首:“泽一直谨遵女君令,同范雎打好关系,顺利进入朝堂中。只要范雎辞任,下一任秦相必然是我!女君,可信我?” 许多鱼心中感慨万千:“我自是信你。当日在邯郸,我便告诉过你,用人不疑。” 蔡泽撇过头去,装作不经意,擦拭眼角的晶莹。当日收到秦相范雎的招揽,自己确实犹豫许久。 一个是久负盛名,权势滔天的应候,身后站着的是雄主秦王,一个是幼小的女郎,身后是农家墨家。 然而当自己对女君据实以报时,女君并未采取强制措施,而是同自己推心置腹,尊重自己的决定。 自打那个夜晚开始,蔡泽就打定主意,这一辈子都跟着女君干! 许多鱼是个听劝的人:“我呆在院中,哪也不去。不知秦墨如何了?” 巴蜀的发展多亏相里衷明里暗里的技术支持,自己到咸阳,却不能去见相里衷一面,深感内疚。 蔡泽:“相里衷早就大包小裹地带着人和物,去巴蜀投奔您了。许是您出发时,他还在路上,因而错过了。” “大王能同意他离开咸阳?”许多鱼诧异,即便相里衷不是楚墨的领头人,但因他的出身,还是很受秦墨看重的。 “他同秦墨演了一场戏,双方争执一番,然后他负气离去。”蔡泽不得不佩服,女君的手下,皆是一群戏精。 哪怕是黑豚这样的憨厚男子,当日在上党,也表演出被逼迫的无奈,愤慨和认命。 许多鱼放下心,知道当日的同伴们成功在大秦蛰伏,并未做无畏的牺牲后,她满心欣慰。 “亲眼看见我们,可安心了?”赵政笑眯眯道。 许多鱼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怕你们报喜不报忧。我知,你们必经历了诸多艰辛磨难。但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一番梅花香?我们终有一天,会重聚咸阳,笑看这世间风云!” 赵政,蔡泽和许多鱼,互相击掌为誓! 蔡泽同女君告别:“郑安平投降,王稽勾连诸侯导致河东失守,虽大王仍护着范雎,但想来范雎心中也十分担忧。女君,我要去说服范雎,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善。”许多鱼毫不怀疑蔡泽的三寸不烂之舌,若给他见阎王的机会,都能让阎王封他个判官做。 赵政亦是报备:“太子柱监国,王权更替,我的行踪颇受人关注。近日可能不会再来了。” “我并非三岁小儿,不用担忧我。”许多鱼笑着摇头道。 “回见?”赵政依依不舍。 “你自去忙吧。”许多鱼站在门口,目送赵政和蔡泽。 待两人离去后,夜幕降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数道身影如猿猴,灵活地避过巡卫,闪身轻扣院落大门。 “女君,人员已就位。”一道闷声闷气的声音,在黑夜中像是鬼怪一般飘忽。 “可有异样?”门窗打开,传来清冷的女声。 “赵人似有异动。” “谨慎行事,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上。”女声隐含杀意。 “喏!” 一声嘹亮的鸡鸣破开雾霭,缕缕金光唤醒沉睡中的咸阳。 许多鱼确实乖乖地守在院中,不出去吸引旁人的主意。 而好消息也在不断地传来。 “蔡泽和应候范雎夜谈之后,范雎第二日便向秦王辞任,告老还乡。秦王竟然同意了!” “秦王下令,蔡泽接任秦相一职!” “秦王下令处死王稽,弃尸于市。” 许多鱼恨不得鼓掌称赞,王稽一死,失窃一事不就无人追究了? 而且,只要蔡泽担任秦相,谁敢昧下自己的功劳? 许多鱼彻底放下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大王有令,宣许多鱼明日上殿。”内侍们宣完召,不给许多鱼寒暄的机会,转身就走。 时隔多年,许多鱼再次来到了大秦王宫外,发现这里的气氛一如咸阳城的其他区域一般,凝重而警惕。 昔日较为宽泛的咸阳商业街,被军事化管理了起来。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秦兵们,手持戈矛在城内的道路上巡逻。 他们摇身一变成了首都卫戍部队,由中尉统帅,分营驻于咸阳城内外各要点,主要负责首都的安全和各重要官署、仓库等的守卫任务。 城内热闹的夕市被取消,每夜都有宵禁,家家门窗紧闭,空荡荡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看上去很是寂寥。 “咸阳城,为何这般森严?”许多鱼身后的亲卫,有的出身咸阳。 咸阳虽是大秦的政治中心,受秦律和法家思想浸淫多年,但随着大秦的不断外扩,实力隐站列国头把交椅,咸阳城日趋繁华。 秦人们只要遵守秦律,亦能糊弄饱肚子,如若是有上进心的,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获封几个爵位,便能免除徭役,有房有地,有官职,生活美极又有奔头。 “禁声。勿要为女君惹来祸端。”亲卫队队长小心谨慎,不愿手下口无遮拦。 许多鱼难掩心中激动,看来,秦王的身体状况远比密信中写得更加孱弱。 秦王宫的大门口,也有上百卫士守着门口,并在墙垣各处都安排了人手,手持弩机,一旦有行迹可疑的人不经允许靠近,可以当场射杀! 这些卫士由卫尉统帅,是皇帝的亲军,分八屯驻于皇宫内四周,主要负责宫门守卫及昼夜巡逻。 平日里宫门口只有二三十名卫士,现今却增至上百名! 许多鱼抬头望向巍峨的秦宫,这是自己第二次来这里。 秦王,我们又要见面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第163章 总有坏人想害我 路过宫门口时,许多鱼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卫士手中的弩机。 这是秦国的制式弩机,一次一发,力道惊人。但比起几经墨家潜心改进的连弩,威力差了许多。 想来,秦墨并没有将连弩机密上报秦国。 一个不留神,同卫士们锋锐的眼神对上,许多鱼恭敬地垂下头。 直到许多鱼等人的身影过了宫门,卫士们这才收回目光。 时隔几年,秦王宫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秦王并不像一统六国后的秦始皇那般喜好奢华,自然就没有重修王宫。 辛辛苦苦数十年,几代秦皇攒下的家业,险些被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打空,秦王哪有心思去修葺王宫? 秦朝的统治者就像一个有强迫症的人,对秦朝民间的房屋都有统一的标准化建筑风格,皆是以瓦屋为主,采用木结构和砖石垒切的技术,多采用方形或者矩形平面布局,屋顶常采用悬山式结构,利用斗拱和檐口进行装饰,多简朴。 秦王宫同样是如此,以砖木为主,只不过更加巍峨,气势磅礴。 许多鱼一步一步踏在平整的地砖上,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多鱼,今日论功封赏,我会为你请功。”王龁微微蠕动嘴唇,声音微不可闻。 许多鱼不紧不慢地落后王龁半个身体,面上表情不变,细声答道:“多谢王叔父。” 王龁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昧下许多鱼的功劳,如若秦王问起,许多鱼可说实话。 这样看起来,王龁是确信自己不会战局失利而被责罚,或者责罚在可接受范围内。 阳光刺目,许多鱼不能用手遮住阳光,只能眯着眼睛,让自己好受点。 秦王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尤其是这一战啪啪打他脸,怎么会轻拿轻放? 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会让步,那就是他需要维稳! 许多鱼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宣王龁,许多鱼等人!”尖利的内侍声音在王宫上空飘荡。 许多鱼紧跟在王龁身后,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进入大秦的最高权力中枢。 只见大殿最上方,是一个行将朽木的玄衣老者,他的满头白发被高高束起,身体干瘪,皮肤暗黄。 只是一双威严的眼睛,依旧让他气场逼人。 数十年的大权独握,让他在自毁双臂后,仍然能死死地压住群臣。 他的身侧是一虚胖的老年人,除了气色比秦王要好,其他的皆不如他。 “拜见大王,拜见太子柱。” 王龁开口,并跪地稽首。 许多鱼一言不发,紧随其后,仿佛一个透明人。 秦王年过七十,身体老迈,加上这段时日的秦军大败,一时气急攻心,双目近乎失明。 秦王就像一个虚张声势的狮王,不愿将自己的孱弱被他人发现,他对着太子柱颔首。 太子柱会意,朗声道:“免礼。” 这一次的大朝会,主要有两个议题,一个是赏功罚过,一个是接见赵国使者。 对于王龁的处置,那就是允他用爵位下降一级的代价,抵消责罚。 这一点,朝臣没有异议。 有异议的是对许多鱼的封赏。 “许多鱼于汾城解救被围秦军,斩首3000。奉命驰援信梁城,救秦军2万,杀楚军6000。事后,突破信陵君的包围,度汾河,杀敌上万。于河西之地构建防线,为阻止楚魏联军渡黄河,立下大功!” 王龁打定主意,这一战必须要立一个典型! 文武相斗,范雎虽被拉下马,但是蔡泽被范雎推荐为秦相,秦相集团实力虽受损,但并未被清除干净。 武将集团亦是被秦王借机敲打削弱,王龁在许多鱼和蒙骜之间,自然是选择许多鱼。 “胡闹!一个年轻女郎,怎会有此番战绩?莫非是王龁将军念旧情?”一花重金打通范雎门路,才得以升迁的官员跳出来,讥讽道。 王龁瞪着双眼,气势骇人:“空口无凭,你当军法官是吃白饭的?” 被王龁一吓,官员不甘心地退回队列。 “许多鱼不过是官大夫,从巴蜀率兵出征,名不正言不顺!大王理应追责!” 哦吼,许多鱼不着痕迹地瞥一眼说话之人。 这人鼻子两翼有深深的法令纹,面相严肃。 许多鱼轻啧,这人忒歹毒,竟然釜底抽薪,不给自己奖赏也就罢了,还想给自己治罪! 王龁见惯了这种场面,在白起被雪藏的日子里,武将们没少被他们刁难。 王龁递给许多鱼一个眼神,小事一桩,勿慌! “许多鱼不过是奉命行事,若要追责,理应追巴蜀郡的郡尉之责!” 嘶嘶…… 朝堂上一片抽气声,就连太子柱都瞥了王龁好几眼。 为了推许多鱼上位,王龁竟然愿意损失一郡尉? 众人等着武将集团的反应,王龁做事这般荒唐,你们难道没意见? 武将们一言不发,显然是坚定地站在王龁身后。 朝臣们看向许多鱼的眼神全变了,这女郎究竟有何特殊之处,让武将力挺?不过,但凡敌人支持的,我们都要坚决反对! 又有一文官跳出来:“且不说一女子置身军营,有淫乱军营之嫌。便是她真的立下军功,也不宜封爵。” 说完,文官幽怨地瞥一眼大王,若不是大王当初胡乱封爵,岂有今日之事? 高高在上的秦王,面上古井无波。法,是君王的法。他愿意给谁封爵,那是他天然的权利! “蔡相,你如何看?” 不知内情的官员得意地勾起唇角,知道内情的官员则是为蔡泽捏一把冷汗。 蔡泽面露为难之色,心中仿佛是在天人交战,许久之后,他似乎是下定决心。 “女子服役,有成例。且秦律中并未严禁女子封爵,故而,应按律行事!” 原本得意的官员不可置信地看向蔡泽,这秦相得失心疯了? 蔡泽丝毫不惧朝堂上众人各色的目光,一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的做派。 太子柱的眼神中闪过赞赏之色,秦王却闭目沉思。 大殿中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秦国的最高统治者做最终的决断。 良久之后,秦王睁开双目,低沉地问殿中的透明人:“许多鱼,此事你怎么看?” 第164章 发达了! 许多鱼抬起头,迎向上方秦王的眼神,掷地有声道:“臣认为,臣当赏!” 轰! 朝廷上的众人哄然,这女郎怎么这般狂妄?一点也不谦逊,更是没有女子本该有的温柔娴静之姿! 就连力挺许多鱼的王龁和其他武将们都纷纷侧目,若这不是女郎,还真符合众将的胃口。 太子柱愣住,随后却是欣喜,自己性格优柔寡断,便格外喜欢个性果决之人! 秦王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许多鱼小时候便爱搞事,现在长大了几岁,性格依旧如此。 “封许多鱼为五大夫,任巴蜀郡尉。” 秦王的一番话,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中,掀起巨浪! 五大夫,二十等爵位中的第九等,听上去爵位挺低的,但即便是商鞅和白起,也不过是第十六等大良造! 商鞅到秦国开始变法时,秦孝公封他左庶长。这仅仅比五大夫高一级! 许多鱼才几岁?从大夫,横跨关大夫,公大夫,公乘,直达五大夫!岁俸450石,可任大将,食邑600户! 许多鱼叩谢秦王,赶紧坐实这波赏赐,深怕秦王收回封赏。 虽然许多鱼在巴蜀如日中天,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没想到这一次收获如此巨大,一下子就解决掉诸多后患! 秦国的有爵者,本质上是封建军士领主,不仅能从国家获得土地,奴隶等,也能占据国家权力,只不过这份权力同自己的爵位严格挂钩。 例如最基层的里长可由年老而免疫的无爵平民担任,也可由公士,最高可由不更出任。也就是说,如果你的爵位高于不更,想做里长,那也是不行的。 另外,有爵者担任官职是一种义务,只有被征服地,投靠秦国的有爵者才能免于做官吏。 许多鱼心中激动万分,只要自己一路升爵,日后成为统治一郡的蜀侯,指日可待! 王龁则是酸溜溜地看着许多鱼,虽然这比自己预想的结果要好,但是,面对不借助身世,从底层爬上来,仅仅十几岁就封五大夫的许多鱼,王龁也是很羡慕嫉妒恨的! 太子柱笑眯眯地鼓励道:“许多鱼,望你不负皇恩,协助巴蜀郡守,守一方安宁!” “喏!”许多鱼再次叩拜。 这下子,诸多文臣的脸色也都绷不住了。虽然巴蜀位置偏僻,生存条件恶劣,但那也是郡尉啊! 巴蜀郡守李冰又是不争权夺利的性子,只要不妨碍他治理水患,做他的副手,自由度是相当的高! 群臣们交头接耳,大殿上犹如上百只鸭子在呱噪。 “这封赏着实太过!” “巴蜀郡紧邻楚国,她一个小小的女郎,怎么能担任防卫边疆的重任?” “十几岁的女郎,担任巴蜀郡尉,这岂不是让其余六国笑话我大秦无人?” 蔡泽观察到秦王和太子柱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呵斥众臣:“禁声!我大秦人才辈出,许将军年少英雄,大王慧眼识英,委以重任,实乃明主所为!” 说完,蔡泽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文官们使眼色。 文官们惊醒,此时的秦王已经不是最初身体强健,挥斥方遒的大王了!他现在敏感得很,以往群臣们用这种方式,隐晦地表达不满,大王只会一笑置之。 但是现在,大王只会觉得众人欺他年老体衰,欲以下犯上! 群臣们满头冒汗,急忙齐声应道:“大王英明!” “许将军乃天上将星,应明主之召,下凡为大王驱使。” 许多鱼恶寒,这文官的马屁吹得就是响! 也有大臣拉不下脸面,只能别别扭扭道:“许将军的封赏,合乎秦律。大王英明!”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许将军锐意进取,可担大任。” 一时间,许多鱼封爵一事,竟是得到了全票通过。 上首的秦王和太子柱,这才脸色好看了些。 还未等众人讨论信梁城内的2万秦军如何处置,赵国使者便开始求见。 赵国使者是一行十五人,为首之人竟然是楼昌! “拜见秦王。”楼昌不卑不亢地行礼。 秦王似乎是早就不记得楼昌是谁,不咸不淡地叫赵人起身。 整个大殿,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都能清晰耳闻。 双方都沉默着,谁都不率先开口。 秦王老神在在,现在楚国魏国各有进攻重心,根本没打算死磕秦国,光剩一个赵国,还是一个被燕国欺负的赵国,有何惧之? 赵国使者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相互推攘。 不小心被身后同伴推出来的楼昌,气不打一处来,这群丢脸的家伙! 楼昌环顾四周,方才卑躬屈膝的秦国臣子,此时正一脸地好奇,失礼地打量众人,只是其中一个最年轻的俊秀脸庞,为何看起来有点眼熟? “秦王,根据我们的停战协议,您许诺的粮草,请问何时能送入赵国?”楼昌满脸通红,屈辱地问道。 “竟是来催粮草的?赵国不是曾吹嘘自己是山东之最?怎么还行乞讨之事?”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赵国竟无君子耶?” “长平之战,损赵国四十余万青壮,邯郸之围,又耗尽赵国存粮。许是赵国已弹尽粮绝了吧。” “竟是如此可怜?使者,你不若在咸阳多呆些时日?别的不说,饭食总是要管饱的。” 刚才自打嘴脸的秦国臣子们,火力全开,借机泄愤。 “人言乎?”楼昌破大防了! 赵国是战胜国,同秦国签订一系列协议后,却没成想秦国答应的粮食,至今都未出咸阳! 多延迟一日,赵国便会饿死上百人。赵国,确实快挺不住了。 “堂堂秦王,竟要食言而肥?”楼昌豁出去了,上一次在长平,自己卑微到极点,还是没能救下赵国的几十万俘兵,这一次,哪怕是豁出命去,也要把粮食带回赵国! 秦王轻笑:“我自是不会像赵家小儿这般言而无信。只不过,战事刚休,诸事繁杂,粮食一事,还请赵王多等待。” 没错,秦王就是故意的!一是想进一步削弱赵国,二是以报当初赵王毁诺之仇。 若非赵王毁约,秦国怎会发动邯郸之战,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唰! 一道持剑身影从使者团中射出! 第165章 刺杀 “有刺客!”内侍们被吓得呆愣原地,只会发出尖叫。 而刺客的动作太快,很快就冲到离秦王只剩十步远的位置。 凡是进殿之人,都没有携带兵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刺客持剑向秦王刺去,无人敢以身犯险。 秦王双目不能视物,听到内侍的尖叫后,紧张地抓住太子柱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何事?” 太子柱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刺客……” 滋啦! 利刃被插入肉体。 许多鱼定睛一看,眼神难掩失望。没想到秦王老朽,竟然还能敏锐地扯过太子柱挡在身前。 只见一把细小的软剑刺入太子柱的肩膀,红色的鲜血浸湿玄衣。 刺客欲拔出剑再刺,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武将们将其团团围住。 方才不过是被殿内有贼人惊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在众人以为贼子要被束手就擒时,赵人使者团中的四个侍从突然举起右臂。 嗖嗖! 那是袖箭! 近距离之下,袖箭的威力不比剑低。 由于武将们将持剑之人,围在离秦王较远的位置,一时间,秦王面前竟然出现大片空档! 许是因失明的缘故,秦王的听力比以前要好上几分。 在他听到破空声的一瞬间,就果断推开太子柱,一头钻到案几下! 咚咚咚! 箭矢射入王座后方的屏障上,尾羽轻颤。 饱受惊惶的秦王,怒冲天灵盖,爬出来咬牙切齿道:“拿下他们!五马分尸!”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四个侍从吸引走,却没注意到最后面一个矮小少年偷偷掀起衣袖,对准上首抬手一射! 铿锵! 熟悉的弓弦声让众人头皮发麻。 原来刺客不只两波,竟然还有第三波! 这一箭射得仓皇,角度受限。 许多鱼大约一估算,这箭会被站在自己身侧的王龁挡住。 电光火石间,许多鱼高呼:“救驾!”,然后作势要去护卫秦王,不经意间挤开王龁。 嗖! 好巧不巧,这一根箭矢从许多鱼和王龁的缝隙中穿过,直射秦王的脑袋! 时间好像被放慢无数倍,那根箭矢在众目睽睽下,正中眉心! 哐当! 秦王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眼,轰然倒地。 “大王!”众人凄惨地惊呼。 王龁不着痕迹地瞥一眼许多鱼,心中不免后怕,刚刚差一点,那根箭矢就要射入自己的胸膛。 若非许多鱼挤开自己…… 王龁的眸色深深,她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许多鱼可没心思去管王龁,只是挤向秦王和太子柱,确定秦王了无生息后,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 那个压在自己和阿政头上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秦王为了平衡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搅浑池水,特意拔出自己,想要将自己立为靶子。 就算自己扛不住双方的共同炮火,也能为他和太子柱的政权交替赢取时间。 若自己抗住了,成功吸收武将集团势力,秦王在临死前必定会先赐死自己,扶持蒙骜,为太子柱铺平道路。 只不过,这第三波人是谁? 被压制在地上的楼昌,看到秦王死后,得意地疯狂大笑。 “秦王,你死有余辜!到地底下之后,我赵国数十万英灵必将你撕个粉碎!” 不比楼昌的逼逼叨叨,持剑刺客和最开始的四名刺客,见任务完成,纷纷自刎。 最后出手的矮小少年也想自杀,却被王龁制住。 “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秦王?” 矮小少年,瘦瘦小小的,面黄肌瘦,一双大眼睛格外突出,里面熊熊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是狐崽,赵国人!我要为囚吾报仇!” 许多鱼的脑袋轰地一下,若非方才她倚靠在柱子上,此时定要摔个仰倒。 狐崽,囚吾…… 许多鱼装作力竭,垂下脑袋,憋回眼眶里的湿润。 狐崽,那个日日早起,挑选山间最鲜嫩的青草,用晨露清洗干净,小心翼翼编织动物,等在路边送给自己的小家伙…… 还有那个自己一直想不起来的囚吾,问我勇否的囚吾…… 他们是自己和阿政在赵国时期,美好时光的见证,却在烽烟战火下,化为灰烬。 “囚吾是何人?”王龁逼问。 “在长平,被你们杀俘之人!”狐崽恨不得将所有的秦人,都杀光! “你们受何人驱使?”在座的不是傻子,狐崽不过一赵国平民,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携带袖箭入宫行刺。 至于楼昌,他亦没有这实力。 秦国朝堂内,必有内鬼! 而所有的人中,只有许多鱼最值得怀疑。 “许将军,你出身赵国,同廉颇名为师徒。你可认识此人?”一官员站出来,问道。 秦王遇刺,伏尸千里。自己不想死,那就只能在朝堂中找个替死鬼,一人担责。 听到许将军三个字,狐崽的眼睫毛微颤,努力控制住自己想抬头端详的想法。 “不认识。”许多鱼语若寒冰道,“楼昌,我认识。” 文官提起精神,追问:“你们如何认识的?可有联系?” “顺路同去长平的关系。武安侯白起也认识他,你是不是要去问武安侯?”许多鱼丝毫不惯着这人。 “你……” 许多鱼眯着眼睛,厉声警告道:“休要胡乱攀扯!真当我怕你不成?大王刚刚亲封我为五大夫,你现在就想定我的罪。哦,我知道了!定是你不满大王许久,故而勾连赵人,刺杀大王!” “我没有!你胡言乱语!”文官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许多鱼,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蔡泽站出来主持大局:“够了!将刺客和赵国使团押入大牢,日后再审。诸位不要出大殿,待太子柱醒后,再做定夺!” 众人这才将眼神放在受伤的太子柱身上,幸好他已昏迷,不然见到众人第一件事不是去救他,而是相互推责,不得记恨在心? 医者们双手颤抖,表情苦涩,几乎要哭出来。 太子柱就躺在死去的秦王旁边。在秦王死不瞑目的双目注视之下,医者们手脚发软。 夭寿哦!自己怎么就如此点背,碰到这样的惨事! “勿要惊慌,你们先看看太子柱的状态如何?”蔡泽温声安抚道。 第166章 差点就翻车了 医者们们稳住心神,撕开太子柱的衣衫,先为太子柱止血。 刺客的剑深入太子柱的肩膀,位置不算危险,但太子柱体虚,惊惧之下,一时不省人事。 不好! 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变,这剑刃似乎被特殊处理过,伤口有异味,周边皮肤隐隐发黑! 周遭的医者们面色沉重,一致认为剑上有毒!于是低声商量着对策。 最后,医者派出一个代表对着众大臣行礼后,坦言相告:“太子柱的伤势严重且分不清毒性,我们擅长带下医,食医,都不擅长医治金创和解毒。” 秦王因年老的关系,更注重养生和治病,征召的医者们多以治疗病体,调养身体为主。没人能想到会有人敢在秦王宫行刺,居然还成功了! 蔡泽抿唇,计划中只想取秦王一命,并不打算伤及太子柱。 毕竟秦王和继任者全死,给大秦造成的动荡太大,不利于女君的猥琐发育。万一,公子子楚不能成功登位,那就给公子政平添麻烦。 蔡泽隐秘地看向许多鱼,许多鱼对他微微点头。 太子柱,必须救! 蔡泽:“何人可治?” 医者们交头接耳一番后,回道:“扁鹊牛不悔。” …… 当初秦国对医家的迫害还历历在目,医家的头领早就不知藏身何处,这上哪去寻? 大殿中的众臣们心有戚戚然,吾命休矣! 就在众人绝望的时候,一道清丽的女声在殿上响起。 “我知牛不悔在哪里。” 所有人全部寻声望去:“许将军,此言可当真?事关江山社稷,万万不可儿戏!” 许多鱼眉头舒展,神色平静,显得镇定自若:“他在我手下任职,我自是确定。” 蔡泽配合道:“时间紧迫!你速去带他过来!” 许多鱼闻言,转身就向外走去。 牛不悔是咸阳人,许多鱼给他假期,允他归家。 他的家在咸阳城南,是一座偏远的院落。 许多鱼快马加鞭,赶到牛不悔家中,推开大门,一股乌烟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牛不悔躺在木地板上,正往点燃的烛火上焚烧某种植物的叶子。 当干燥的叶卷被点燃后,一股股青烟飘起,牛不悔戴着口罩,精神一晃。 许多鱼拧起眉头,用水将烛火熄灭,然后打开窗户通风:“一层麻布若是无用,便多缝上几层。” 牛不悔迷离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苦笑道:“这植物,药劲太大。” “这便是你这段时日找到的大麻?”许多鱼曾隐晦地对牛不悔提起,若是有麻醉剂,使人陷入昏迷,医者便能更好地处理金创伤口。 许多鱼的本意是想让牛不悔研制出麻沸散,却没想到他找到的居然是野生大麻…… 不得不说,在某一行业出类拔萃的专业人员,是有一丝疯狂在身上的。 牛不悔为了试验野生大麻的药性,试过直接吃,也试过将大麻叶烘干后再烧。 “单独服食并无大用,但烘干后再烤制,却会让人产生飘飘欲仙之感。混合山茄子和麻叶再吸食,则容易昏睡!” 牛不悔兴奋地唠叨一番后,这才问道:“女君前来找我,所为何事?您不是进宫受赏去了吗?” 许多鱼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牛不悔却无所谓道:“我又不想入宫任职,不去。” “死一个秦王就够了,再死一个太子柱,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牛不悔瞥一眼许多鱼,默默地挂上药囊,收拾工具,准备为女君善后去。 许多鱼长舒口气,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秦王会拿太子柱挡剑!他可就太子柱这一个继承人啊! 果真是人不狠,站不稳。 若非收拢了牛不悔,自己这次铁定翻车! 众医者见到牛不悔真的来了,就像一群小鸡仔终于找到了鸡妈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牛不悔一边听医者们复述病情,一边翻看太子柱的伤口。 那动作粗暴得仿佛是在给牲口看病。 “你动作轻点!”有文官忍不住劝诫道。 “你轻柔,你来。”牛不悔停手,斜睨道。 文官憋屈,但也只能退后,不再多言。 牛不悔见伤口处的黑色并漫延,且太子柱的嘴唇惨白,无青黑:“毒性不大,将伤口处的腐肉清理干净即可。” 说罢,牛不悔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小刀。 “大胆!你要硬切?太子柱怎么忍受得了?!”文官们彻底不淡定了,这跟凌迟有何区别? “太子柱年岁已大,恐怕是无法承受这般剧痛。”蔡泽跟着说道。 牛不悔瞥一眼蔡泽,从药囊中掏出一包粉末。 “这是何物?”医者们闪着星星眼,问道。 牛不悔尽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显摆道:“同麻沸散差不多,食之昏睡。” 医者们恨不得以身试法,传说中失传的麻沸散竟然被牛不悔研制出来了! 听闻牛不悔在许将军麾下任职,若是自己也去,兴许牛不悔愿意指教一二…… “你可曾在他人身上试过?” “你确定此药无毒?” 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敢做这个主。 万一太子柱在治疗过程中没扛过去,在座的各位,全家九族不够砍的。 牛不悔一甩衣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治了!我们医家有六不治。不信医者,不治!”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如果牛不悔真不治了,太子柱岂不是等死? “让他试一试!”公子子楚步履匆匆地赶过来,掷地有声道。 公子子楚是太子柱的嫡子,最有资格做这个决定。 但是…… “华阳夫人,亦是这般决定的!”公子子楚搬出华阳夫人。 这时,才没有人敢拦牛不悔。 好在,牛不悔鼓捣出来的麻醉剂,药效不错。 太子柱在昏睡状态下接受了牛不悔的剐肉手术。咔吱咔吱的刮蹭声,让众人汗毛直立,不敢多看。 牛不悔清洗好伤口,将其妥善包扎后,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在公子子楚和姗姗来迟的华阳夫人的主持下,太子柱被抬至后院休憩,秦王的尸首被搬至寝宫。 众人则在大殿内,等待审讯。 王宫守备更加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这一场刺杀,终会以血洗为结局,只看众人谁能逃出生天! 第167章 善后的赵政 大殿之上,人生百态。 有无能怒吼,耍泼无赖,想要冲出侍卫重围的。 有显摆地位尊崇,将内侍们使唤得团团转的。 也有像许多鱼这样,寻个僻静的角落,闭目养神的。 木已成舟,剩下的就要看殿外之人的操作了,想必阿政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能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顶着各方的打压,暗中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又岂非无能之辈?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政在公子子楚急匆匆出门的那一刻,便清楚计划成功了。 尽管死的是他大父,但他并未感到伤痛,只觉得全身轻松许多。 “将他们送到城外的庄子上,若有意外,就地格杀。”赵政慢条斯理地下着命令。 按照自己的本意,那些知情之人本该赐死,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但许多鱼不愿,她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每次用完人就撇,日后谁还能尽心为自己效力? “喏!”一条黑色人影像一阵风,消失在屋内。 “主君,方才女君派乞儿来信,秦王由第三波刺客用袖箭射死,此人名狐崽,赵国人。”来人轻声将传信过程详细复述一遍。 原来,在计划出现意外后,许多鱼和蔡泽临场发挥,借请医家牛不悔的名义,让许多鱼出宫。 许多鱼及时将消息传给赵政。 赵政眉心蹙了蹙,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狐崽的袖箭从哪里来的?他背后又是受何人驱使?他是否知晓使团中的五人刺杀计划? 得想办法同狐崽见一面才行。 “狐崽现在身在何处?”赵政问道。 “公子子楚下令,将赵国使团押入廷狱,狐崽单独关押。” 赵政心中一紧,廷狱? 看来公子子楚是想以狐崽和使团为诱饵,钓出幕后之人。 不过短短几瞬,赵政便想到一石二鸟之计。 “大兄,你要去何处?”成蛟拦住想要出门的公子政。 赵政眉眼间闪过一丝急切,厉声呵道:“让开!我要去往何处,难道还要同你报备不成?” 成蛟红着眼眶,哀哀切切,只是眼底的恶意几乎要漾出来:“大兄,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如今风头紧,你若是闯祸了,岂不是要连累阿翁?” 赵政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快步赶来的赵姬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在学堂里,荀子难道没教过你兄弟友恭吗?怎么能这样跟兄弟说话?真当自己是像许多鱼那般的野孩子了?” 赵政攥紧拳头,面色阴沉。 “怎地?阿母还说不得你?快回去!谁也不许出门!”赵姬命人将大门关上之后,一扭一扭地回屋了。 成蛟得意地咧嘴笑:“哎呀,大兄,真不好意。谁让我才是府中最得华阳夫人宠爱的人呢?” 赵政气愤地拂袖而去。 成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对身后的侍卫们吩咐道:“盯紧他。我这兄长是条不会叫的犬,为人最是阴险狡诈。他这么着急出门,定是要有大事。” “喏!” 许是时间紧急,赵政和侍从们回到院落,还未进书房,便讨论起接下来该如何做。而这一切,都被成蛟派出的人全部听到耳中。 侍卫们急忙将消息告诉成蛟。 “什么?大王被刺杀了?刺杀者居然是赵国人!”成蛟一时间如蒙雷劈,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是了,大王向来偏爱公子政,若无大王的默许,公子政怎么可能进入荀子的稷下学宫?怎么可能同蔡泽相交莫逆! 大王一死,公子政唯一的优势也就没有了!他自然是要着急的。 成蛟细细追问:“他可说过,他要去何处?” 侍卫回想一遍后,像是突然想起:“听他的近侍说,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被宫中事物绊住,定是无暇追查真相。若公子政能调查出蛛丝马迹,立下大功,必将获得朝廷大臣的感激。” 犹如一道惊雷,劈散脑海中的迷雾。成蛟悟了! 难怪华阳夫人说公子政是自己的劲敌!瞧瞧人家的脑瓜子,转得就是快! 诸多大臣,全部被关在大殿上,性命堪忧。若此时,自己拯救他们于危难之际,谁能不承情?待到日后立储之时,他们都将是自己的助力! 成蛟高兴地鼓掌称快:“任你智谋无双,还不是为我做嫁衣裳?来人!我们去廷狱!” 赵姬管得了赵政,却管不住成蛟。 成蛟很快就见到廷狱中,满身血污的嫌疑犯:“你是何人?受何人指使刺杀大王?还不从实招来?” 狐崽睁开红肿的眼皮,见来人是一奢华贵气的公子,心中微动,是他吗?可惜童年记忆太过模糊,无法将眼前之人和记忆中的那张俊脸对上。 啪! 一条长鞭狠狠抽在狐崽的背上,原本破烂的衣衫被抽成一条条。 “大胆!公子成蛟问你话,你竟敢不回答!” 狐崽失望地趴在地上,原来不是他啊…… 成蛟见狐崽如同河蚌,嘴紧得很,突然灵光一闪,他诱导道:“你是赵人,许多鱼也是赵人,你认识她对不对?” 狐崽的瞳孔放大,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见狐崽还是一言不发,成蛟嫌恶地靠近他,轻声说道:“我不知你的背后主使者是谁,但只要你指认许多鱼,最好能攀上蔡泽,我就许你全尸。” 狐崽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公子成蛟,这人是要…… 公子成蛟本想拍拍他的脸蛋,但一看那脸满是污秽,不由地缩回手:“你能保住你的幕后之人,我亦能交差。这不是双赢?你还要犹豫什么?” 狐崽呼吸急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破局。 公子成蛟也没指望一次谈话就能获得自想要的结果:“你好好想想,我不会亏待你的。来人,给他送上好酒美食,好生照顾着。” “喏!” 狐崽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扔回牢狱中。 很快,狱卒就带来饭食和干净的寝衣。 狐崽一口一口慢慢地吞咽着,这是自己从未吃过的美食,从未喝过的美酒。 当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一股暖意顺着胃部流向四肢。 狐崽穿上寝衣,察觉到寝衣内有东西! 他将寝衣撕开个小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草编兔子。 狐崽的泪珠成串地滴落在寝衣上,润湿一大片…… 第168章 死无对证 这个草编小兔是赵政亲手编织的。 当初在廉颇封地的时候,赵政见许多鱼喜欢狐崽的草编动物,便在每日放学后,同狐崽学习如何编织。 夕阳余晖下,狐崽热心地将全部技巧告诉赵政。 “在这里打个结,小兔子的肚子里就可以装上东西哩。这可是我家的祖传手艺,我阿翁教我的。” “待我长大娶媳妇,我也要将这门手艺传给我儿子,一代代传下去。” “公子政,女君真的很欢喜这个吗?莫不是哄我?” “公子政,你们回秦国后,会不会忘记我们?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贵人!” “公子政,囚吾说秦赵要打起来了!你们要不别回去了?我会努力种地的,等我长大成家了,我的儿女们也会努力种田。种好多好多土豆,可以供养你们!” “公子政,一路顺风啊!在秦国呆得不开心,那就回来!” 那个小小的身影,小跑着跟在马车后面,送出一里又一里地。 赵政摸摸自己的胸膛,已经好久了,好久没有这般于心不忍的情绪。 当年,赵政会在草编兔子里装上一枚果子,一两块饴糖,一朵野花,送给多鱼一个,也送给狐崽一个。 那是自己最轻松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狐崽是自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伙伴,没有利益,全是质朴的友情。 许多鱼不是伙伴,她是爱人,是亲人,是明灯,也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半! 赵政用水一遍遍地洗手,这手上直接地,间接地沾上过不少人的血,但这一次,他用最卑鄙的手段杀死了自己唯一的童年好友。 他在草编小兔子里藏了一包毒药。 本来,毒药有很多种方式递进去,但是,为了确保万一,赵政采取了最保险的一种。 赵政确信,只要狐崽看到草编小兔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吞下那包毒药! 这段友情,对自己很重要,对他又何尝不是生命中的一道光? 赵政的猜测是对的。 狐崽将草编小兔子一点点拆开,然后将草分散开来,埋在狱中的草堆里。 然后,他带着幸福的笑意,一口就将毒药吞服下肚。 太好了,我的朋友,你在秦国成功立足。 太好了,女君,我没有给你们惹祸! 狐崽的死,在秦国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廷狱的人玩忽职守,必须追查!” “到底是何人,手竟然神得这般长?” 公子子楚和华阳夫人亦是震怒,直接在大殿上拷问廷尉:“最近有何人同狐崽接触过?” 公子子楚目含厉气,狐崽刚下狱不过一日,便被人毒杀在狱中。可见幕后之人,消息通天,手段高超,探子渗透到各个角落! “回,回禀公子和夫人。”答话之人两股战战,舌头打结,最后心一横,如实招来:“是公子成蛟!他持华阳夫人的令牌,探望犯人,还给犯人送吃食。当夜,犯人便死了。” 死寂,大殿上一片死寂。 不少大臣狐疑地望向公子子楚和华阳夫人,莫非是太子柱等不及上位,自导自演,贼喊说贼? 大臣们相互使眼色,不断在心中推算,太子柱年过五十,身体比不上秦王,想要提前上位,也是能说得通的。 可是太子柱性格和善,敬重秦王,他能有那胆子?能下这么大决心?莫不是有人撺掇? 众人看向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犹如在看绝世妖妃和不孝逆子。 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有口难言,一个是给令牌的人,一个是公子成蛟的亲阿翁,无论如何解释都像在狡辩。 一旁的许多鱼心中轻笑,不愧是千古一帝,手段就是厉害。若华阳夫人和公子子楚想要深究,他们自也得不着好。 他们若想借机对大家伙不利,那就需要做好被众人攀咬的准备。 一时间,这件事彻底僵持住了。 “华阳夫人,公子子楚,太子柱醒了!”内侍们哭着喊着,连跑带颠地传来喜讯! 哗啦啦! 一群人乌泱泱地赶往太子柱的住所。 太子柱本身的伤情只是金疮伤,但他自来身体金贵,小时候有兄长挡在前头,他无需上进,只要老老实实,便能荣华富贵一生。 头一次遭此大罪,太子柱的身体和精神上一时都接受不了,故而昏迷这么长时间。 “哎呦呦,疼死我了。医者,再给我一剂麻沸散。”太子柱觉得自己哪哪都疼。 牛不悔翻白眼,果断拒绝:“不行。大麻容易上瘾,不能多食。” 众人见太子柱还有精气神跟牛不悔讨价还价,一颗心彻底放下来。 华阳夫人扑在太子柱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叫太子柱好生心疼。 公子子楚则是恭恭敬敬,一五一十地将所有的事情都轻声跟太子柱述说一遍。 太子柱闭上眼睛,久到让众人以为他已经睡着,这才缓缓开口道:“既然杀人犯死无对证,那就让事情到此为止。” “蔡相,你命人去赵国要个说法。不管背后之人是谁,刺客都是赵人,理应由他们付出代价。” “喏!” “子楚,你去处置当日的卫士,卫官们。职责疏忽,致君主身死,其罪当诛!宁可放过,不可错过。” “喏!” “众臣听令,我大秦刚经大战,不可沉溺于悲痛,当奋发图强,以实现百年夙愿!” “喏!” “大王丧事从简,我的登基仪式从简。” 太子柱终究是体弱,说完这一段话之后,脑海微微发昏,便挥手叫众人退下。 许多鱼心中感慨,虽然太子柱并不是从小就接受继承人教育,但陪伴在秦昭襄王多年,终究是学到一两分的雷霆手段。 大秦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实在无力再承担一次三国联合抗秦。这件事,即便不是赵国干的,太子柱也要死死地将罪名安在赵国身上。 毕竟,柿子要挑软的捏。 哦,以后或许不能再叫太子柱了,应该叫秦孝王,历史上即位三天便离奇去世的神奇帝王。 只不过,这一次有了自己,便不能让他三天就死了,不然自己何时才能回巴蜀? 第169章 见世面 大秦作为一个庞然大物,在各方的齐心协力下,高速运转起来。 为了震慑住咸阳城内的鬼魅们,仅过三日,太子柱就强撑病体,开始阅兵。 这一次亮相,是为了告诉天下,太子柱没死!太子柱活蹦乱跳,还能再活好几年! 大秦也没被打垮,大秦铁骑依旧是六国的噩梦! 卫兵们站在路沿,身后则是一群群已经被军事化管理,还算站得规整的数十万秦国民夫,再往后,就是观看阅兵仪式的平民百姓们。 “太子柱到底长什么样?” “没见过,不知。” “瞧!那便是王龁将军!他旁边的难道就是女将许多鱼?” “你要尊称他许将军!” “听闻,她已经升任巴蜀郡郡尉。” “如此能干,是郎君,还是女郎,又有何要紧的?” “光宗耀祖哦!” 百姓们激动异常,难得看一次阅兵,还能看到许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贵人们,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里长们指着西面道:“肃静!我已听到鼓乐声!” 远处传来笙萧鼓乐之声,随风入耳,古朴又威严。 秦国在血缘、姻亲上是商的继承者,在地域、文化上,则是宗周的继承者。 秦国起于被犬戎残破的宗周故土,吸收了大批周人,几百年过去后,无论在器物、文字、语言上,其实都比关东六国更似宗周。 因而,在很多重要场合,秦国是非常遵循周礼的。 随着鼓声的靠近,六辆威武的“斧车”踩踏着鼓声,有节奏地经过。 五十名持棨戟开道和五十名旗帜招展的仪仗人员紧随其后。绣着各色兽型的旗帜,迎风招扬。 “快看!鼓吹车!”平民们兴致勃勃地转向二层鼓吹车。 最上面一层有一鼓,鼓手正在使劲全身力气敲击。下层则坐了四个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 方才的鼓声和笙箫声正是来自这六辆鼓吹车。 许多鱼看着声势浩大的王架仪仗队,心中再次对帝王权势有了清晰的认知。 接下来就是守卫王的精英部队,类似后世的御林军,那便是郎中令军。 想成为郎中令军的一员,除了各项技能要过硬,还必须是关中的良家子! 他们统一着黑甲,背着盾牌,挎着短剑,高高举起戈矛,弓弩箭雨整齐,看上去很是齐整英气。 紧随其后的是数百骑兵,人马全副武装,马蹄齐步走,扬起阵阵尘土。 “大秦威武!” “大秦必胜!” “大王万岁!” 秦人们深深为大秦的军力感到骄傲和安心,没有人可以攻进大秦的土地! “大王法驾将至,拜!”鼓车上的官吏大声喊道。 一声令下,众兵卒单膝跪地,的秦国民夫两腿跪倒。 众人齐刷刷跪倒一片,场面极其震撼。 走到这里,许多鱼和王龁等人没有继续跟随下去的资格,这个是属于帝王的专属时刻。 许多鱼跪倒在地,看着王驾上的虚胖身影,眼中俱是对权利的渴求。 王驾前后,各有轻车和弩兵守护。 轻车之后,是先导车,上面坐着尚书,御史等人,车舆是赤色。 再之后,就是六匹纯白色的马拉着的庞大马车!那便是王驾! 许多鱼能看到周围的人,统统屏住了呼吸,神情十分忐忑不安。王的威严,让他们不敢抬头看,更不敢直起身。 许多鱼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哽咽抽泣,那是激动的哭声! 鼓声,吟唱,马听声,哭泣声……夹杂在一起,这便是许多鱼对这场世面最后的印象。 等阅兵仪式结束,许多鱼就打算启程返回巴蜀,不再参加太子柱的登基仪式。 “多鱼,你出去吧,我来!”赵政满头黑线地想要让许多鱼远离庖厨。 许多鱼却不愿,坚持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在巴蜀做的菜,深获大家好评。” 赵政不信,抢过许多鱼手中的鱼。 这条本该肥美的活鱼,已经被许多鱼开膛破肚,但是!鱼胆被弄破了啊! 赵政深吸一口气,用清水将死不瞑目的肥鱼,从里到外冲洗一遍。 “女君,您在巴蜀做了几顿菜?给谁做的?”蔡泽看热闹不嫌事大,躲在庖厨门外,看着里面鸡飞狗跳。 “一顿!烤肉!”许多鱼气虚道,自己只负责切肉,其他的活计全是巴亚他们做的。 “阿政,我来切菜?”许多鱼总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厨房杀手。 赵政挤出一抹笑,把鱼交给厨娘后,再用水洗好几遍手,然后牵着许多鱼的手走出庖厨:“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送别饭便交给厨娘吧。” 许多鱼见赵政面容严肃,悬着一颗心跟赵政来到书房。 “阿政,何事?”许多鱼目光炯炯地盯着赵政。 赵政心头一跳,耳尖微微泛红。他慢慢靠近许多鱼,眼神却黏在许多鱼红润的嘴唇上。 “我想说,”赵政声音低哑,“想请你检验我的水平如何。” 许多鱼以为赵政说的是武艺水平,便欲起身去拿佩剑,却没想到竟被赵政拉扯住。 一时没站稳,许多鱼倒在赵政身上,同时倒地。 赵政英俊的脸蛋,已经退去少年的青涩,周身冷清的气质,让许多鱼想要撕碎这份淡定自若。 许多鱼慢慢俯身下去,在离赵政的唇只有一厘米的地方,顿住:“你在勾引我。” 赵政勾起唇角,眼眸中有星光闪耀:“你不敢?” 许多鱼恶向胆边生,一手扯掉赵政的腰带,扬到高空中。 飘扬的腰带挡住赵政直勾勾的视线,紧接着他的唇上便感受到一片湿润的温热,然后是细细密密的撕咬。 “呜。”赵政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呻吟。 许多鱼的手就像一只八爪鱼,顺着宽松的衣袍,抚上赵政的腹肌。 不错哦,肌肉紧实!许多鱼用手指一块一块地数着到底有几块腹肌。 八块! 许多鱼坏笑着用指甲轻轻挠挠,却被瘙痒难耐的赵政一把按住:“许多鱼,住手!” 赵政扯开挡在自己眼前的丝带,眼神极其认真道:“多鱼,我要给你世间最尊贵的尊荣,最崇高的地位,以及最盛大的婚礼!” “叮咚!你的小可爱系统已经上线,许多鱼,干得漂亮!达成帝王的誓言成就,积分+100!你现在只欠债500积分了!继续努力哟!” 第170章 调戏少年始皇 阿政的情话如此动听,许多鱼惋惜地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然后,许多鱼在阿政的锁骨处狠狠地咬一口,见上面成功地留下牙齿印,这才解气。 赵政宽容地任由许多鱼像小狗一般,在自己胸膛拱来拱去,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阿政,如果你满十八岁那年,我无法从巴蜀回来。你会等我吗?”许多鱼忐忑地问道。 满十八岁,大婚之后,才意味着男子已成年,能够亲政。 如果这一世,阿政仍和历史所言,年幼继位,他会做什么选择? 赵政同许多鱼心有灵犀,自是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梳理许多鱼乱成鸡窝的头发,自信问道:“你是在瞧不起我?再给我几年时间,他们不让我亲政,我就不亲政了?” 许多鱼微微愣住,也对,历史上的赵政在登基之前,几乎毫无势力。 吕不韦等人把幼虎当成小猫,只想要个皇帝傀儡,短短几年,却被赵政反杀。 如今,赵政的实力远胜历史所记,又有自己的帮助,还能怕他们不成? “你安心在巴蜀当你的大诸侯,我努力往上够一够。”赵政眼神乱飞,就是不敢直视许多鱼。 “然后?”许多鱼坏笑着追问。 赵政腰身一拧,翻过来将许多鱼压在身上,目光专注,薄唇微启:“娶你。” 两人相拥着,什么也没干。 静谧放松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我该走了。”许多鱼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赵政拿起木梳,替许多鱼束发。束好后,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满意地点头。 “本想为你多准备些肉脯,偏偏你来捣乱。”赵政心疼许多鱼,明明是一个吃货,却要风餐露宿。 许多鱼不在意笑道:“我已品尝到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还要什么肉脯?” 赵政羞恼,偏又不想一直被许多鱼压制,反唇道:“我亦然。” 说罢,赵政故意将视线黏在许多鱼红润的嘴唇上。 许多鱼微微一愣,随即弯起眼睛,笑意盈盈道:“我还有更美味的,你想不想尝尝?” 许多鱼双臂抱于胸前,故意挺挺胸膛,痞里痞气地看向他。 赵政脸颊飞霞,想呵斥她不知羞,却又不舍得,嘴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许多鱼哪忍心叫赵政为难?看一会笑话就得了。 “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有情饮水饱!” 赵政既失望,又尴尬,外加不舍,心中犹如打翻五味调料瓶,鼻子酸涩。 许多鱼见赵政像一只被水打湿,可怜兮兮的猫科动物,便伸出双臂,环抱住赵政的腰身。 “等我。” 赵政醒醒鼻子,闷声闷气道:“善。” 在门口等得花都谢了的蔡泽,见两人说着说着又黏道一块去,像是一对连体婴儿。 蔡泽不得不出声提醒:“女君,时辰到了。” 这一次,许多鱼利落地松开手,阔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许多鱼同大部队汇合,一起回巴蜀。 信梁城的2万秦兵,因主将郑安平欲投降一事,受到牵连。 在许多鱼的求情下,他们的家人并没有受到牵连。 秦兵们再用自己的爵位赎罪,勉强可以跟着许多鱼一起回巴蜀,是作为戍边卫队去巴蜀,而不是作为刑徒。 因此,秦兵们对许多鱼感恩戴德,并无任何怨言。 “许多鱼,你真是废物!方才就差一点点了!”系统阴狠狠道。 许多鱼面不改色,在脑海中同系统撕逼:“做系统的,要尊敬守法。刚才的积分呢?” “呵,那是我的精神损失费!”系统拒不交出积分,穷日子过怕了,系统一想到还要再过几年没有收入的苦日子,整个系统都要短路了。 许多鱼眯着眼睛,威胁道:“投诉你。” “嗤。”什么样的宿主,就有什么样的系统。 系统嘴硬得不行,却还是乖乖把积分还回去:“积分+20。” 许多鱼悄悄松口气,狗系统不做人。它为了逼迫自己赚积分,竟然在声望商城设置积分限制。 想要兑换5万声望值以上的商品,积分必须达到1000积分。 2-5万声望值的商品,则需积分0以上。 2万以下声望值的商品,积分必须大于负500。 总之,这暗箱操作得很赤裸裸。 系统人怂,嘴不能怂:“你要系统干什么?你不是很能干吗?脚踩四海,拳打八荒。” 许多鱼:“明明生活可以走捷径,为什么要给自己加难度?” 系统圆润地溜走了。 “阿妹,这次回巴蜀,那些战利品……”巴亚摩挲着双手,不好意思地咧嘴问。 “神女,我想要踏碓!”卓木烈眼冒精光道。 “糖!蔗糖!” 巴人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幻想着回到家乡后会受到如何的欢迎。 “我可算有钱给阿妈买陶器了。”士卒陶喜笑颜开道。 周围的士卒都知道他这次赚大钱了! 不仅因为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更因为他有脑瓜子,在其他人躺着休息时,他绞尽脑汁做交易。 “陶,还是你厉害呀!我的钱都花光了。”这是巴人第一次出巴蜀,每到一个地方就想买买买,吃吃喝喝。 尤其是秦国,赵国的美酒,啧啧,真是美味哟。 秦卒们从未去过巴蜀,只是听闻那里多瘴气,生存条件恶劣,巴人野蛮好斗,心中不由忐忑。 更有悲观的秦卒,无精打采,只觉得这是去送死。 秦卒们见巴人归乡心切,言谈间满是轻松向往,心中难免好奇。 “听说巴蜀之地多打斗,可为真?” 巴亚认真的解释:“阿妹同我们关系好,秦人,巴人是一家。我们早就不争斗了。” “我们要准备哪些物资?入蜀路远且陡,传言一两食盐一两金。” 巴人嘻嘻哈哈笑道:“等你入蜀,你便知道。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食盐!” “巴蜀多洪涝,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们要不带些药材?” 巴人安抚地拍拍肩膀:“李郡守修都江堰,已有成效。而且,神女还筹备医疗组防疫。” “更何况,还有我跟着去,怕甚?”牛不悔高昂着头颅,骄傲道。 第171章 中流砥柱胡非子 华阳夫人不愿放牛不悔离开,但牛不悔心意已决,太子柱便赠百金于他。 可以说,三万秦卒,牛不悔是当之无愧的首富! 回程路上,大军行进速度比较慢,但许多鱼心中隐隐约约有种不安,似乎有什么人在喊她速归。 —— 巴蜀郡内,热浪滚滚,乡民们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秋收。 因为巴蜀郡纬度低,温度比中原地区高,故而再生稻的收割时间比中原地区的要早。 胡非子和韩非坐在一起,看墨家子们传递来的情报。 “女君同信梁城 2万大军被困在汾河以南。” 胡非子眉头紧皱,商会众人被女君和自己轮番敲打,不敢有异动。 但军事不利,郡尉的小心思,几乎掩盖不住了。 果不其然,郡尉邀请胡非子入府一叙。 胡非子:“你留守郡守府,若我有个万一,你便担起大梁!” 当胡非子进入郡尉府邸时,只见屋顶飞檐翘角,走廊柱木浑圆,厅堂足够三十四人坐下,而这只不过是宴请宾客的地方。 夕阳悬挂天边,农人们还在田里劳作,厅堂却早已灯火通明。 两排高三尺的青铜灯架靠墙摆放,皆是一个奴隶造型的青铜小人跪在地上,双手托着灯盘,盘内放着动物膏油,灯蕊静静燃烧,发出了淡淡的焦味。 这些青铜灯架形状统一,犹如一列列卫兵,平添一份肃穆。 黑色的漆木案几,分列两排。 胡非子见状,挑起眉头,今日的宾客并不只自己一个?郡尉在邀请时,却并未言明,很是失礼。 “郡尉大人,还有哪位大人要参宴?” 身材高大的郡尉大大咧咧地坐在中央主位上,右腿伸直,左腿弯曲。 旁边还有两名美貌女婢为其轻轻敲腿。 郡尉皮笑肉不笑道:“我还邀请了商会的诸多成员。许多鱼不在,我这个做叔父的要为他掌掌眼,免得奴大欺主。” 郡尉的话音刚落,陆陆续续地有一群人进来行礼入座。 首先进来的是本地宗族乡党,他们有的穿着锦服,宽衣博袖外,有的穿着寻常的葛麻衣物。 宗族势力是很强大的,每逢祭祀日,他们就要共聚一堂,供奉先祖。 第二波来的是商会的各个部门代表,有世家豪强,也有小商贩。 很显然,大家都不知道今天宴会规模这般隆重,彼此相视一会,便纷纷落座。 最后来的是数名甲士,均披轻甲,腰间挂剑,以军中姿势正襟跪坐,一个个神情肃穆,没有过多的话语,显得与宴饮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除却甲士,彼此都是熟人,简单寒暄一两句后,郡尉便让宴会开始。 “郡尉为何要突然宴请?” “他贪财吝啬,向来只进不出,这次大费周章,定有所图!” “无事,有胡非子顶在前头,我们只管闭眼吃!” 端着漆器食盒的奴仆和婢女鱼贯而入,黑色的小漆盘,红色的漆碗,里面盛满美食,被分到案几上。 古朴鲜艳的红黑色云纹酒盏,装满琥珀色的美酒。 众人再次交换眼神。 青铜器代表地位,漆器显示财力,好的漆器堪比黄金。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铁公鸡也会拔毛?” “事有反常,必定有诈!” 郡尉浑不在意众人的心不在焉,反正在自己眼中,那都不过是一群蝼蚁,也就只有胡非子能值得自己一个眼神。 “漆器精美且贵重,想必诸位家中并不缺吧。” 对于身份地位不够的人,即便再富裕,家里也只能用漆器,郡尉这是话中有话啊。 胡非子晃晃酒杯,回到:“比不得郡尉豪富。” 郡尉直视胡非子,眼神锋利:“可我觉得,我还不够富。” 在场的人闻言,心里一咯噔,郡尉这是要索贿? 可是商会早有规程,一笔钱财批下去,要经三个部门,十个人的手,且会层层追责。 再说,女君不是给他暗股了?竟然如此贪婪? 胡非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在女君的带领下,商会前途远大。想必郡尉日后会得偿所愿。” 郡尉不置可否地喝一杯酒,然后不怀好意道:“听闻,许多鱼被困汾河以南?” 什么?! 满堂震惊!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胡非子:“郡尉所言可属实?” “女君被围?!那我们该怎么办?” 商会制度的核心就是许多鱼,她才是凝聚商会的中枢。 没有她,商会会再次成为一盘散沙,众人前期的投资将彻底打水漂。 胡非子不见一丝惊慌,不紧不慢道:“女君握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这番情况,早就在女君的预料之中。” 众人将信将疑。 郡尉却丝毫不面子:“一个小女郎罢了,头一次上战场,岂会这么厉害?” 胡非子反唇相讥:“女君自不是普通人,她自幼师从名将廉颇,少时追随武安侯白起。别人在玩泥巴的时候,她就已经对各路名将的战术烂熟于心。凡人不可为之事,不代表女君不可为!” 哦吼,胡非子这是在讽刺郡尉呢!还拿武安侯白起压他! 郡尉脸色漆黑,尽管自己暗中投靠应侯范雎,但明面上还是归属武将集团,是武安侯的重要下属之一。 “胡非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条船,不比许多鱼更牢靠?” 郡尉这话几乎算图穷匕见,相当直白。 豪强世家们意动,能当上一郡之尉,背后肯定是有人的。 胡非子:“女君身后有武安侯,公子政。郡尉,您身后又有谁?” 胡非子嗤笑,够胆你就说出应侯范雎! !! 商会的人被这天降大饼砸得晕昏昏的,没想到胡非子竟然承认了! 武安侯,公子政!这背景还不够雄厚吗? 巴人代表笑嘻嘻道:“神女背后还有天神!天神会护卫神女,百战百胜,平安归来!” 恼羞成怒的郡尉将自己的剑鞘,重重敲在漆案上,吓了席上众人一跳。 他冷冷说道:“再精美的漆器,也禁不住铜铁刀剑劈砍。再耀眼的富贵,若想久存,也得兵锋在面前,恭恭敬敬!” 胡非子睁开眼睛,气势同他不相上下:“郡尉,您是要硬来?!” 第172章 谁是栎树,谁是梓木? 郡尉的眸色微闪,自己的目标只是求财。 应候范雎来信询问巴蜀井盐的规模,想必他对井盐早就垂涎三尺。 自己在巴蜀郡尉的位置上,已坐满五年,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吗? 若是将商会拿下,敬上九成,自己截留一成,既能讨好应候,又能中饱私囊,岂不美哉? 郡尉的手放在刀柄上,大厅中数十持兵甲士齐刷刷做出战斗准备姿势。 “郡尉大人,您意欲何为?” “朗朗乾坤之下,您要谋一己之私,行不轨之事?” “女君曾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郡尉大人,您有把握让今日之事不会流传出去?” 面对生命威胁,世家大族们爆发出极大的反抗精神。 笑话,郡尉算个什么东西?! 他们愿意臣服于女君,那是因为女君杀了一又一个大家族,震慑众人!其次,女君能够提供足够的利益,让他们看到希望。 大棒加胡萝卜的策略,总是最有用的。 现在,郡尉光凭数十甲士,就想让大家臣服,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想吃肉,不光不给大家留口汤,还想连锅带头肉全部端走。欺负世家无人耶?! 众人的激烈反抗,让郡尉吃惊且迟疑。明明他们在许多鱼那小儿面前,唯唯诺诺,许多鱼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为何这时候竟这般有骨气?是有倚仗,还是瞧不起自己? 胡非子淡淡开口道:“在大王心中,天下人都不过是价值不一的物品器具。有用来烧火的小荆从,也有栎树和梓木。” 郡尉的脸色极其难看,胡非子这番话,无疑是在指着自己骂,骂自己就是那高大但不中用的栎树,许多鱼才是大王看重的梓木之才。 栎树虽高,但用来作舟船,则沉于水;用来作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作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作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作柱子,则易受虫蚀。 所以荆栎皆是不成材之木,无所可用。 唯有梓材之木,才能被用来搭建广厦,才是秦王眼中有用的人。 “大胆!”郡尉的门客怎么能忍受主君被骂?他们拍案而起,怒发冲冠。 胡非子却是站起身,不屑地瞥一眼他们,留下一句:“郡尉府中,器具奢华,饭食精致,我用惯了粗茶淡饭,无福享受。就此别过!” 胡非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大厅众人毫不犹豫地告辞,然后跟随离去。 郡尉愤怒地用手一挥,将精美的漆器扫落在地:“老匹夫!冥顽不灵!” 门客劝道:“主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多鱼奉王命来巴蜀制盐,她可上达天听啊!” 许多鱼可不像其他富商,抄家也就抄家了,掀不起波澜。 其余人继续规劝:“李冰郡守虽然不管事,但他同许多鱼关系莫逆,万万不会袖手旁观。” “大王颇为看重李郡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郡尉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理智上他明白门客们所言都是对的,但情感上却接受不了。 秦国是一个不养无用之人的残酷社会。 例如,若婴儿四肢健全,却被家人溺死,秦律会叛其有罪。 但如果这个婴儿是个残缺儿,家人上报官府,经官府查验属实后,可合法将其溺杀。 秦人不觉得这是一种残忍,反而觉得这对孩子,对家人都是一种解脱。 即便在几千年以后的现代社会,仍然会有许多人认为穷就不应该生孩子,这是让孩子受苦。 如果产检时,孩子查出有先天性疾病,也不应该把孩子生下来。 在秦国,每个人都得要让自己变得有用,承担社会责任,这样才能安居乐业。 郡尉扪心自问,在大王心中,自己和李冰,许多鱼相比,孰轻孰重? “唉,今日,是我莽撞了。”郡尉打断牙齿活血咽,这份耻辱,比上战场投敌还要屈辱! 门客们泪流满面,叩首道:“怎么会是主君的过错?是我们没有尽到门客的责任,错估本地豪强的决心。” 就在郡尉和门客们上演主臣一心的戏码时,更多的战况,被传到巴蜀。 “许多鱼救出信凉城两万大军,智渡汾河!斩首近万!” 郡尉和门客们后怕,这女郎竟然厉害如斯?!幸好当日未曾撕破脸。 而得知消息的商会众人,犹被注入一计强心针,敲锣打鼓地将这番战绩宣扬得路人皆知! “不愧是女君啊,将星下凡!” “我早就说过,神女有天神庇佑,定能转难呈祥!” “这番战绩,秦王不得加封女君爵位?” “哎呦,女君若是把这2万秦军带回巴蜀,谁能与之敌?” “这2万秦军可都是精锐部队,再加上战火的历练,怕不是能以一当十?” “哈哈,恭喜恭喜,这波投资,大家赚大了!” “同喜同喜,跟着女君,有饭吃!” 巴蜀郡内,一片欢欣鼓舞。原本蠢蠢欲动的鬼魅们,纷纷藏在暗处,探出头观望。 郡尉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哪怕心中恨不得将众人砍掉脑袋,脸上仍是笑意盈盈,似乎当日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并未发生任何的不愉快。 “李郡守,胡非子,好消息啊!”郡尉大笑着跑到郡守府报喜。 “许女郎提前奔赴河西,构筑防线!如今,王龁将军和许女郎顺利汇合,将敌军挡于河西防线外,不得寸进!” 李冰听到这个消息,心中重石落地,和蔼地同郡尉等人庆贺。 两个浸淫官场数年的老狐狸,场面话不断,最后默契地达成协议,恢复表面的和平。 待郡尉走后,胡非子对李冰稽首:“多谢李郡守,劳烦李郡守费心了!” 李冰放松下来,疲惫道:“胡非子客气了,于公,多鱼在为国征战,我不能让他人拖她后腿,影响她心神。于私,多鱼同我感情深重,我不能让她受欺负!” 李冰这次是得知宴会之事,特意放下都江堰的事,赶回来坐镇。 他和许多鱼合作得十分愉快,并不想换一个合作对象。 如今郡尉消停了,李冰自是要赶回去继续修渠。 然而,在李冰走到半道上的时候,一个重要消息快马加鞭传来…… 第173章 我回来了! “秦国同赵楚魏和谈!” “王?被赐死!应侯范雎辞官,举荐蔡泽任秦相!” “秦王封许多鱼为五大夫,任职巴蜀郡尉!” 郡尉顿时惊恐交加,遍体生寒! “主君,听闻是王龁将军,力挺许多鱼,推荐其担任巴蜀郡郡尉!” “主君,莫非王龁将军知道了?”门客的话戳破众人的心照不宣。 郡尉投靠范雎,这事被武将集团得知,他们岂会轻易放过他?被夺职位,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应侯范雎失势,朝中再无人可保自己!待许多鱼归蜀,自己回咸阳复命,那就是犹如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人宰割! “主君,秦国边将一直在对您示好,不如……”门客手心汗湿。 虽然现在将领投奔他国,并不鲜见,但是秦国对叛逃之人,可不会手软。 而且,秦国的兵制就决定了将帅不可能带着整支部队叛逃! 就算他要走,顶多只能带走门客和几十甲士。仅凭这些,在楚国如何过得好? “主君,商会……”门客比划个抹脖子的动作。 反正都是死罪,何不干一票大的? 只要赶在许多鱼回来之前,率兵劫掠商会,再逃之夭夭,有足够的钱财,哪里去不得? “干他!”郡尉心一横,眉目间满是杀意! …… 从咸阳到巴蜀,需要过一片地势不算高的崎岖丘陵地带。 在这里散落着无数高大的树木,百年大树高耸入云,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世间的看客,看硝烟四起,看征服者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粗糙的树皮好似长满铜锈般的盔甲,上面爬满了青绿苔藓。 树底下是杂乱生长的灌木丛,偶尔能看见一两朵不知名的野花。 它们散发淡淡幽香,吸引野蜂在花蕊中翻滚,沾满一身的花粉。 高高的树枝上,棕黄色的小身影在林间跳跃,时不时掉落一两颗松塔,引得它们停在树梢,探头探脑地看滚落在地的松塔。 夕阳余晖为茂林洒上金粉,归巢的鸟雀清脆地鸣叫。 在一片寂静祥和间,一名瘦削的男子于林中跳跃奔跑,打破这一片静谧。 他从一棵倾倒的巨大枯树后一跃而出,重重踩在落叶和枝干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飞鸟雀! 要快点,再快点! 男子急促地喘息着,双手上全是被细小树枝划破的痕迹,脸上俱是焦急之色。 当他终于穿过这片密林,却发现林外的驰道突然出现三名穿戴铠甲的军士,正在策马奔腾。 他急忙闪身藏到树冠之上。 “是谁?!快下来!”一名高壮的军士怒喝,用弓弩对准树冠上影影绰绰的身影。 瘦削男子心中焦急,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可是自己只是擅长逃跑,不擅格斗,如何以一敌三? 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是何情况?” 高壮军士粗声粗气道:“女君,有贼人藏于树上。” 女君?瘦削男子悄悄拨开一片树叶,从缝隙中往下看去,那是…… “女君!女君,出事了!”瘦削男子像一只猿猴,一个眨眼的功夫,便从十几米高的大树上促溜下来。 高壮军士护在许多鱼身前,对着瘦削男子打量一会,惊呼道:“瘦猴?!你不在府中护卫胡非子,怎么来这里了?” 瘦猴红着眼眶,顾不得同高壮军士打招呼,噗通一下跪在许多鱼面前。 “女君,郡尉率兵围住郡守府,言有贼人逃入府中,要进府搜查。” 高壮军士瞪着铜铃大的牛眼,质问道:“郡守府岂可乱闯?他可能提供文书?” 瘦猴疯狂摇头:“胡非子也是这样说的。但郡尉说,胡非子勾结贼人,怀疑是楚国探子,要捉拿胡非子。” “大胆!”高壮军士鼓起肌肉,恶声恶气道,“谁人不知胡非子是女君的左膀右臂,郡尉这是要对女君不利?” 许多鱼心中焦急,却不明白郡尉为何要这样做? 瘦削男子:“前段时日,郡尉曾广邀商会众人,欲趁女君不在,抢夺商会。却被胡非子带头撅回去,许是因此怀恨在心。” 许多鱼:“现在情况如何了?” 瘦削男子舔舔干裂的嘴唇:“胡非子当众告诉将士们,大王下令,任命女君为巴蜀郡郡尉。现在围攻郡守府,显然并非合法行径。郡尉便将胡非子,韩非子等人围在郡守府内,断水断粮。” 许多鱼惊怒:“这匹夫,枉顾秦律,陷害忠良,究竟想干什么?!” 胡非子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能受得住多日的断水断粮? “速归!”许多鱼打马狂奔。 “喏!”高壮军士一把捞起瘦猴,扔到自己身后,快马跟上。 许多鱼等人昼夜兼程,原本5日的路程,竟是直接缩短至3日。 日落时分,许多鱼等人终于赶回府城门外,这时,高大的府城大门刚刚合上。 “开门!”瘦猴尖锐着嗓子,喊道。 城头的守门官探头看去,竟是瘦猴? “瘦猴,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去,怎么又回来了?郡尉下令,全城通缉你,格杀勿论。”守门官探头探脑,小声提醒道。 瘦猴挺直腰背,理直气壮道:“你看看谁回来了?” 守门官眯起眼睛,那站在最中间,气势威严的身影…… “女君!”守门官喜出望外,连忙招呼手下合力将大门打开,“快!女回来了!” 当听到女君回来这句话,本路过城门的庶民们。纷纷上前帮忙推城门。 “女君,你终于回来了!” “女君,你快回去看看吧,郡守府被兵围了!” “女君,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人回来?您稍等会,我去吆喝一声,叫乡民们跟您同去!” “女君,胡非子说您被任命为郡尉,这是真的吗?” 瘦猴吞咽口水,扯着破锣嗓子,向众人解释道:“女君确实是新的郡尉!大部队在后面,过几日便来!” 哇哦! 这番话,让众人奔走相告。 “女君回来了!女君真的是郡尉!” “快来人啊!我们一起去帮女君!” 等许多鱼回到郡守府时,她的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百姓。 他们有的持锄头,有的拿弓箭,有的抗木棍,俱是浑不怕死的模样…… 第174章 捉拿叛逆! 许多鱼一马当先,想要推开郡守府大门,却被周围的甲士拦住。 持械甲士为难道:“女君,郡尉有令,不许任何人出入郡守府。” 高壮军士抬起脚,将他踹飞:“不可对女君不敬!女君是大王任命的新任郡尉,不去郡守府办手续,难不成还要去找老匹夫?” 甲士捂着胸口,面上愤愤,他是郡尉的家臣,自然是知道郡尉的打算。 甲士沉下脸,必须得为主君争取时间! “戍卫队听令,强闯郡守府者,以违背军令论处!”甲士抽出刀,挡在许多鱼面前。 噗嗤!高大军士轻笑。 甲士察觉不对,回头一望,原本围住郡守府的戍卫队不仅没听自己的,反而十分自觉地给许多鱼让开路。 甲士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下。 “您忘了?跟咱们发粮饷的是女君呀!”有人提醒道。 是了,每个兵卒都是有兵饷的,但郡尉贪财,以前总会私下扣掉几分。 后来商会越来越赚钱,郡尉就把粮饷全部侵吞,反正商会会养着部队…… 许多鱼没理这个甲士,下马就直奔胡非子的住处:“快去把鹊叫过来!” 这时,鹊刚好披头散发地背着药箱抵达门口:“女君,走!” 许多鱼心急如焚,踹开大门,大步跑进去:“胡非子,我回来了!” 当许多鱼赶到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虚弱的,泪流满面的韩非。 许多鱼脚步一顿,心脏像被人用手攥紧,干涩地问道:“韩非,胡非子如何了?” 韩非张张嘴,干涩的喉咙却说不出话。 鹊赶紧摘下水囊,给他喂了几口水:“水里加糖和盐,你慢点喝。” 韩非急切地吞咽两口,便开口说道:“韩非子在书房,他担心郡守府守不住,打算一旦被破,他便一把火烧掉书房!” 许多鱼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书房里有许多不可告人的密信和资料,一旦落入他人手中,自己危矣! 韩非子,这是为了守护自己,放弃逃生的机会啊! 许多鱼扭身奔向书房,心中愈发焦急,韩非子,坚持住! 嘭! 许多鱼撞开书房大门,就见瘦成一把骨头,面色灰白的胡非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木地板上,他的旁边摆着两个烛台,烛台周围杂乱地堆满已然的丝物。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烛台推倒…… 许多鱼膝盖一软,幸亏跟过来的鹊及时扶住。 这一次,难道又要失去一名亲人吗? 许多鱼犹豫地将食指伸到韩非子鼻间,数秒过去后,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呼吸。 她喜极而泣,俯下身,在胡非子耳边轻声呼唤:“胡非子,我回来,您醒醒。” 鹊紧挨着许多鱼,为胡非子把脉,多番把脉之后,只能遗憾地对许多鱼摇头。 许多鱼握住韩非子骨瘦如柴的手,滚烫的热泪如暴雨一般,滴答在韩非子的手上。 “韩非子,我们不是说好,您要等我回来吗?” “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们这次赚大了!我成郡尉了,您想要个什么官?郡丞怎么样?” “您一直说,您连个自己的住所都没有,只要有官职,就能分配官舍和奴婢。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您再不起来,这郡丞之位可就让给别人了!” 鹊用沾湿的麻布一点点润湿胡非子的嘴唇。 他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动,在许多鱼的千呼万唤之下,终于睁开一条缝:“女君,我没辜负您,将巴蜀郡守住了!” 许多鱼连连点头,哽咽道:“没人比您更能干!您要好好的,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呀?” “您说的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我同他相比,谁更厉害?”胡非子气若游丝地问。 许多鱼泣不成声,这个倔老头,当初一句戏言,怎么就耿耿于怀这么久? 从前,许多鱼在思念家乡的时候,就会给韩非子讲故事,三国演义,红楼梦啥的,凭着记忆一顿胡扯。 许是对诸葛亮吹嘘太过,又加上都在巴蜀,胡非子隐隐有些不服气,暗中同他较劲。 “您厉害。”许多鱼给韩非子喂了一口粥。 韩非子强行咽下去后,五官扭曲,却还是忍痛安慰:“几天没吃东西了,适应适应便好。” “报!”一个兵卒在门口,高呼,“禀告女君,有人举报陈郡尉欲叛国奔楚!” 许多鱼果断下令:“关城门!全城搜捕,不可放过一人!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喏!” 大部分的兵士,是没有信仰的。 当兵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份逃不掉的义务,是一个糊口的工作,一个能借此改变阶级的登天梯! 只要能把叛逃将领捉拿归案,这功劳分下来,不得升个一级半级的? 即便没有爵位,女君定然不会亏待他们! “女君有令,全城搜捕叛贼!” “提供有效线索者,有赏!” 女君说有赏,那就肯定是大大的赏! 不少庶民将家中翻了个遍,茅坑,房顶通通没放过,没找到蛛丝马迹,便满大街游荡,万一撞大运呢? “大人,我在商会仓库听到异常动静!” “哪里的仓库?”一列甲士齐齐问道。 “城南!” “带我们去!” 庶民们羡慕地看着那个领头的小商贩。 “大人,我在东门附近,看到一队鬼鬼祟祟的人!”有人兴奋地举报。 “抓起来!”又一列甲士出发。 “大人,我家邻居有问题!他们常年不在家,今天竟然能从他们家闻到肉香。” “我也可以作证!他们一家都是吝啬鬼,怎么会舍得花钱买肉吃?” 甲士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带我们去!” “大人,最近怡红楼有不少兵卒,花钱大方,却枕剑而眠!”怡红楼的姑娘们纷纷举报。 甲士们对视一眼,大家去怡红楼都是去寻开心的,硬邦邦的剑哪有软绵绵的姑娘搂着香?有问题!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城搜捕间谍行动,不仅没让府城内乱,反而像是在进行一个大型有奖游戏,就连小孩子都会去钻狗洞,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下完命令的许多鱼,守在胡非子身边,心如刀绞:“鹊,真的没办法了吗?” 鹊神色凝重:“除非扁鹊前来,否则……但扁鹊因当年之事,隐姓埋名,即便寻到,亦难请来。” 第175章 意外之喜 鹊的话音刚落,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就冲进来:“我都说了,让您带上我。您非要嫌弃我不精骑术!” 许多鱼喜出望外,急忙让开身体:“牛不悔!您快来给胡非子看看!” 牛不悔将手搭在胡非子的手腕上,望闻问切一番后,说道:“身体空虚,有油尽灯枯之像。” 许多鱼的眼泪不自觉地又留下来。 牛不悔蹙眉:“多亏我来得及时,不然真是回天无术。” 说罢,牛不悔拿出细针,在胡非子的多处穴位上扎了扎:“你这身体啊,要靠养。平日里多注意饮食,不要太过劳累。我会给你行针十日,再有下次,可真神仙难救!” 胡非子气若游丝地道谢:“多谢医者。” 牛不悔:“同为女君效力,你多帮扶些,女君就能少受累少生病。” 许多鱼内心触动,牛不悔竟忠心至此? 牛不悔继续说道:“这样我就能多点时间,做其他的事。” 许多鱼……白感动了。 见胡非子沉沉睡去,许多鱼这才回到书房,处理捉拿叛贼一事。 “女君,百姓们对全城搜捕一事,十分配合。”戍卫队的队率欲言又止。 许多鱼和颜悦色地问:“可是遇到困难了?如实说来。” 队率:“事情出现了点偏差。” 许多鱼并不感到意外,李郡尉在巴蜀多年,不可能没有逃生之法,在决定叛逃前,可定会做好准备。 “放跑了几人?可命城防协助你们追击。” 队率挠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全部捉拿归案。”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了,戍卫队的能力竟然如此出众? “那还有何问题?”许多鱼笑意盈盈,工作做得这般优秀,是来要封赏的吗? 队率:“根据庶民们提供的线索,我们还抓捕了很多探子。” 许多鱼感兴趣地探身问道:“具体说说。” “有楚国探子,也有巴郡的探子,还有一些盗贼团伙……”队率的神情恍惚,像是做梦一般。 以前,抓捕这些人费时费人费心,往往一年下来抓不到几个。 这一次,仅仅是一两天时间,这群探子就笨鱼一般,一网就是一大堆。 难道,这就是女君的神力?她一归来,这些牛鬼蛇神就自投罗网。 许多鱼也咋舌,府城百姓们的热情,让她想起神秘群体——朝阳热心群众。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朝代,群众的力量都是伟大的。 许多鱼自是欣喜见到这种场面:“你们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查出大鱼重重有赏!另外,待叛贼押送咸阳后,咱们举办一次表彰大会,为各位功臣封赏!” “喏!” 等到封赏大会举办的时候,许是胡非子也能下地了。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宣告自己归来,同时奖赏将士们和热心群众,增加郡内的凝聚力。 许多鱼很快就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中。 大军还有三到五日的规程,这些人员如何分配,衣食住行如何安排。 派谁去押送叛贼? 给新王的文书,该如何写? 还要派人去通知李冰叔父,顺便把礼物给送过去。 没有胡非子,许多鱼简直分身乏术,不过短短数日,就面容憔悴,似乎是被榨干了一般。 许多鱼用冷水洗把脸,混沌的脑袋恢复了几分清明。 “来人,去将韩非叫过来。”许多鱼决定,既然胡非子看好韩非,那么是到重用韩非的时候了! 经过数日的调养,韩非的身体好了许多,不愧是年轻人,恢复速度是比胡非子快! “韩非,我现在任命你为县长,主官一县之事。”其实这事只有郡守才能办,但李冰相当放权,可以说许多鱼现在是自己管自己的状态。 韩非呆愣住,就这样给自己封官了?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官!不再考核一下? 在秦国,万人县以上设县令,万人以下设县长。 巴蜀郡的人口不如中原稠密,多是万人以下的县。 许多鱼挥挥手:“官舍和奴仆,会有人给你安排好。你把这堆公务处理完,下衙后,会有小吏带你过去。” 许多鱼挑出一部分琐碎的事务,交给韩非之后,脚步飘忽地回寝房补觉去了。 再不休息,自己怕是要猝死! 系统这个废物,只会逼逼,连帮忙处理公务都做不到。这还叫什么人工智能,明明就是人工智障! 韩非望着许多鱼飞速离开的背影,恍恍惚惚地坐在案几前,伏案工作。 一直忙到燃起火把,这才惊觉,事务如此之多,让人头昏脑涨。 “大人,给您的官舍已经休整好了,您要不要先休息?”小吏在门口轻声问。 韩非揉揉酸胀的眼睛:“善。” 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自有舍院居住,不必和普通的郡吏挤在宿舍里。 这也是韩非同意的原因之一,他自来巴蜀之后就和别人同住一个院落,很是不方便。 一边指引韩非往那亮着灯光的小院走去,小吏一边笑道:“大部分官员上任都会带着婢子,家仆。院落很大,也能住下。女君特意命令,让我们挑选得用的官奴给您,若是不合您心意,可直接跟我说。” 韩非说话结巴,不爱多言,只笑着点头,心中盘算着,那些雇佣的车夫,奴婢可以解聘了,又能省下一笔银钱。 小吏叩响了门扉,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很有精气神的老官奴。 他打着一根的火把,见是新任的县长,连忙将韩非和小吏迎了进去。 韩非就这火光和月光扫了一眼,发现这院舍确实如小吏所说,十分宽敞,光是马厩就足能容下四五匹马。 一套一宇二内的砖石结构房屋就是韩非的官舍了。 前院有负责看门的老官奴的住所,被篱笆围着的菜地,一口水井,一个茅厕,还有一间厨房。 厨房里有一名厨娘在忙碌着,为晚归的主人做饭食。 后院是韩非的住所,有四间正房,最大的一间铺上了新的睡榻被褥,安排得很是贴心。 这环境同韩非的家,和在学院里的校舍相比,是差了许多的。 但这里是偏僻穷苦的巴蜀,自己不是家中幼儿,也不是学堂学子,而是一县之长! 韩非摸摸自己的胸口,激荡的情绪在胸口乱撞,或许,自己回不去韩国了。 第176章 秋收 许多鱼再想躲懒休息,有一件事那是必须亲手组织的。 那便是秋收。 因广泛种植再生稻,故而今年的大规模秋收比往年要早。 许多鱼和农家子们分开行事。 当许多鱼带上韩非,骑着马来到一块平原处时,只见地里的再生稻上是沉甸甸,鼓囊囊的稻穗,微风一吹,金黄色的麦浪起伏不定,一股麦香混着热气扑鼻袭来…… 田间小儿送水,农夫农妇弯腰用镰刀割麦,一派生机勃勃的秋收景象,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他们看见郡尉、县长的仪仗、车骑行至,都丢了农具,匍匐拜倒。 许多鱼亲自下到田间,扶起了众农夫农妇:“今年收获如何?较往年相比,熟多熟少?” “敢告于女君。”负责麦田的老农被身旁的农妇拧了一下腰侧嫩肉,急忙改口,“敢告于郡尉。” 农妇这才松手,老农悄悄舒口气,据实禀告:“目测这次秋收能抵上往年的九成,若是再算上下一茬,估计能翻倍!” 一说到种田和收成,老农的话就滔滔不绝:“田吏让我们将人畜粪便堆在一起堆沤,效果显着,地力肥沃。” “还有市集上卖的肥力丸。”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郡尉大人和田吏啊!” 田吏在一旁摆摆手,羞涩地笑:“这都是恩师和女君的主意。” 许多鱼欣慰地夸赞:“你们师从许行,苦学多年,又不远万里来到巴蜀辅助我,为万民饱腹尽心尽力。怎么就担不得这份感谢?” 田吏语拙,只会激动地行礼。 一旁的韩非让田啬夫将记录这些麦田产量的简牍递上来,仔细翻阅,并对比郡守府里往年的数据,见并不是特殊的一块地收成提高,而是普遍大幅提高,这才松口气。 韩非也不得不佩服女君的先见之明,她当初为了收拢这群农家子,大把的银钱洒出去,旁人看着都替他心痛。 许多鱼望着依旧瘦弱的农夫农妇,感慨道:“农乃生民之本业,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 韩非走遍六国,向来只看庙堂之高,很少低头看弯腰农作的农民,重农仅仅是书面上的二字而已。 直到来到巴蜀之后,女君对农业,墨子等人才格外看重,韩非这才捎带着了解许多。 田吏:“上田百亩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下田食五人。若想提高产量,一在地力,二在种子,三在农力。百里之地,每年的产量,由于勤与不勤,或增产一百八十万石,或减产一百八十万石。” 韩非子脑袋转地飞快。 再生稻,可提高一倍产量。 沤肥之法,提升地力,下田变中田,中田变上等田,上等田再变上上等,至少能增加三成的收成。 鼓励农人耕种,提高农人耕作积极性,还能再增加三成! 这样粗浅一算,每年稻子,土豆等加起来,最起码能增产六百万石!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足够六十万大军食用半年的口粮! 这整个巴蜀郡人口才多少? 若是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只需将巴蜀大门一关!存粮就足够巴蜀全郡食用一年多,然后巴蜀一年还能收两茬! 等李郡守彻底修建好都江堰,巴蜀将再添千里沃野! 粮食自给自足,食盐自给,若是广泛种植甘蔗,桑树等,那么糖类,丝织品全部都能自产,虽然没有铁矿,但有藤甲…… 卧槽! 韩非子瞳孔一缩,难怪女君明明可以留在咸阳,争夺兵权,却要示弱,据守巴蜀! 在新王眼皮子底下,争权夺利有什么意思?处处都要受掣肘。 哪比得上优哉游哉地在巴蜀当大诸侯! 别人都觉得巴蜀是烟瘴之地,没有价值,不值得争抢。谁能想到女君几年建设下来,这偏远之地摇身一变,是肉眼可见的天府之国! 怪不得女君拼了命地要攒兵,按照女君的发展规划,没点兵权,如何守住这天府上国? 莫非,女君早在自请去巴蜀制盐时,便想好了全部规划? 韩非越想,越是心惊,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女君竟心思细密如斯?!走一步,看日后十步…… 大秦国运为何如此强盛?才人辈出,范雎白起老去,偏偏又凭空出来一个女君! 罢了,韩国没救了,还是老老实实为女君卖力吧。 许多鱼不知韩非的百转心思,仍在看麦田收割,一边对田吏道:“这是大利于巴蜀郡,大利于秦国的事,你们统计一份名单出来,我上书大王,为你们请赏。” 田吏激动万分:“喏!多谢女君!” 田吏想哭,肥田之法不是他第一次上报。 他以前在魏国当田吏的时候,便在几亩官田上试验过,产量惊人。 他兴奋地将此事告之上官,等了一整年,还是毫无动静。 他便去寻信陵君,信陵君十分激动,直接将此事告之魏王。 他被赏赐数匹绢布之后,此事依旧了无音讯,于是去询问信陵君。 这才得知,此事一直被高束案头,魏王随意提起一嘴,但地方主官们却无人行动。 有什么好行动的?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要被问罪。更何况贵人们的田地足够多,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灰意冷,在收到恩师的信件时,便毫不犹豫地辞官,投奔恩师。 他在大秦帮忙干活,但大秦行事皆有法度,这让他想试验新方法的心受到桎梏,这才在知道女君缺人时,不管不顾地前来投效。 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无比正确的! 许多鱼巡查一路,就收获了一路的佩服,敬慕,甚至是信仰! 检查完秦人的秋收,就该上山里转转了,也不知道巴亚他们回去后,习不习惯寨子里的生活。 “阿妹,你快来,这是你的大孙子!”巴亚激动地迎上来,顺便就襁褓里的娃娃塞到许多鱼怀中。 什么玩意?大孙子? 许多鱼同怀里的胖娃娃面面相觑,我要当奶奶了? 巴亚得意地显摆道:“雅朵生个了大胖小子,看看这结实的腿脚,长大后肯定是个勇士!” 第177章 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多鱼低头看去,怀中的男娃正咧嘴对着自己嘎嘎乐,露出一两颗洁白的米粒牙。 自己连婚都没结,就要当姑奶奶了,这辈分也忒大。 雅朵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成熟稳重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跳脱。 她见许多鱼抱着孩子的姿势僵硬,急忙迎过来,接过孩子:“姑姑,孩子交给我吧。” 许多鱼连忙把孩子还给她,小男娃一回到熟悉的母亲怀抱,更加激动地蹬腿,嘴里还依依哦哦说着什么。 “最近忙着秋收,竟是忘记你生产之事。这块玉佩便当做见面礼吧。”许多鱼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心中庆幸,多亏在咸阳时,阿政见自己穿着素净,给自己准备一箱子配饰。 雅朵爽快地接过玉佩,挂在娃娃脖子上:“快谢谢姑姑,以后要跟阿爹一样,为姑姑效力哦。” 雅朵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温柔,想来生活是过得极舒适的。 “孟获呢?”许多鱼慢悠悠地朝寨子里走去。 寨子位于山腰处,农田是东一块,西一块,极其不规整,再生稻稀稀疏疏地种着。 许多鱼随机找到一株水稻,麦穗不如秦人的饱满,但比以前的还是要强上许多。 看来,再生稻的种子确实很优良。 雅朵等许多鱼视察完农业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孟获他带着商队走商去了。咱们巴蜀的井盐,物美价廉,十分受欢迎。” 提起夫婿,雅朵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他们商队的人员扩大不少咧,山里边的人都愿意出来跟着他干。” 雅朵口中的山里人,是指山里的零散人员,没有部落,有的是一家人住一起,有的是两三家聚一块。 他们大部分是因各种原因逃入山中的隐户。 许多鱼处理巴蜀问题,主攻的是大部落,至于隐户愿意下山,接受秦律的约束,这是一件好事。 “干的很好,等孟获回来,你让他来找我。”许多鱼自然不会亏待孟获。 “好咧!”雅朵笑得合不拢嘴。 “女君回来了!女君,请饮茶。”许多鱼已进入寨子,热情的涧西部族人就端着家中的美食请众人吃。 雅朵显摆道:“以前寨子没条件,只能放置几天水再喝。现在家家户户不差那点柴火钱,便让寨子中的孤老去拾柴火,众人花钱同他买。” 许多鱼诧异地看向雅朵:“你这是如何想到这点的?” 雅朵冲许多鱼眨眼:“跟您学的。我观察过了,盐工的工作简单易学,即便是刑徒,上手几日后便能完全掌握。可是,姑姑为什么不用免费的刑徒,却要花钱雇我们呢?” 跟在身后的巴亚问:“为何?” 雅朵正色道:“以为我们比秦人穷!不是我们懒惰才穷,而是因为没有来钱的道道。就像孟郎,他自己单干时,一月能赚上七百文已是顶天。但跟着商会走,他一日赚的钱都不止七百文。” 许多鱼知道雅朵聪慧,但也被她的举一反三惊讶道了:“阿兄,不得了,你可以退位让贤,在家带孙孙了。” 巴亚哈哈哈大笑:“等雅朵多生几个娃娃,我就退位!” 一行人笑着往寨子里走,路过一个亭子时,却见以前总爱漫山遍野跑的娃娃们,正乖巧地搬着小藤凳排排坐,聚精会神地听站在最前面的男子讲课。 “这是?”许多鱼顿住脚步。 雅朵的眼里是雄心烈火:“读书使人明理。跟着姑姑您念书以后,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全都能明白了。所以,寨子里的娃娃们必须读书!哪怕只认识几个篆字也行。” 许多鱼肯定道:“巴人,秦人的联系会愈加紧密,也许有一天,这群娃娃们愿意下山去中原闯一闯。” 一路走来,已是正午,寨子里有些冷清,只有稀稀疏疏的不良于行的老人和小娃子在家。 许多鱼观察下他们的精神状态,安适闲逸,可见并未受到磋磨。 雅朵:“寨子里的青壮们,大部分去盐场干活去了,小部分在市集里。” 巴亚挠着头:“阿妹,我可没偷懒,市集有人看管。” 许多鱼脚步方向一转,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去市集。” 还未进入市集,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秦语巴语混在一块,依稀穿插着几句楚语。 “这可是咸阳的刀!你瞅瞅,多锋利!”一巴人用刀劈开一小截木棍,向众人展示。 “陶,便宜点卖。家中的骨刀都开裂了。” “这可不行,这刀珍贵着哩,我就带回来这一件。”陶宝贝地用麻布擦拭刀面。 “陶,听闻你还带回来一罐蔗饴,拿出来卖呀!”跟陶一同回来的巴人士卒,早就对他的蔗饴垂涎三尺。 糖? 周围的人纷纷竖起耳朵,甚至连来自楚国的小商贩都竖起耳朵。 陶扭扭捏捏,分外不舍:“这蔗饴可是女君亲手所制,材料来源于农人许行,世间独一份呢!我可是打算留作传家宝的。” 陶这么一说,众人更不能甘休:“蔗饴再留,又能留几年?还不如拿出来贩卖,为子嗣多赚些傍身钱。” “女君爱民如子,定不会怪罪你的。” “就是如此!陶,你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陶似是经不住众人的哀求,小心翼翼地从背篓里掏出一个小陶罐,小陶罐被麻布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显然,主人很是爱惜。 陶吝啬地掀开一条小缝,众人只看见如琥珀般粘稠的液体,鼻间似乎满是清甜。 “陶,你开个价,我全要了!” “走开!你怎可一人独吞?” “我!陶,我可是你的同袍啊!” 陶的小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时,在周围起哄的商人喜眼尖地发现许多鱼,急忙挤出人群,对许多鱼行礼。 “拜见郡尉!” 许多鱼点点头:“孟获的好友?经常和陶一起干买卖的商人?” 商人喜受宠若惊,没想到郡尉竟然还能记得自己:“是的,大人。” “你们这是在?”巴亚好奇地问。 商人喜小声道:“为蔗饴造势。” 巴亚更糊涂了:“可甘蔗都没种出来,糖厂还没建设。” 雅朵眼前一亮:“这就是姑姑常说的饥饿营销!” 第178章 公厕大运动 许多鱼对商人喜和陶赞赏一番后,就决定回城。 回程路上,许多鱼并没有带仪仗队,而是一人一马,随意溜达着走。 “姑姑,您一个人,若是遇到意外,如何是好?”雅朵担忧不已。 许多鱼轻笑:“若是在这个地界被刺,那就只能证明我这几年的工作徒劳无功。” 雅朵说不过她,只能将她送到山下后,再目视她远去。 天边悬挂一轮夕阳,金黄色的阳光和地里金灿灿的麦子相得益彰。 日落时分,太阳不那么毒,劳作的农夫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来,弯腰劳作。 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可惜被一场打斗给破坏了。 “竖子!这是我家的粪便!”一农人抡起锄头,指着一青壮男子。 青壮男子皮肤黝黑,脸侧有道一寸长的刀疤:“你喊它,它能应你?在我家地头上的粪便,那就是我的!” “胡说!是我家大儿实在是憋不住,这才拉你地头上!” 两人说着说着,就要干起来! 田佐吏闻讯赶来,高声呵斥:“快住手!你们在做甚?耽误秋收,可能承担后果?” 农人们一哄而散,只留下田佐吏骂骂咧咧地对着地头骂:“你们明知粪便金贵,那边留到家中!一天为这事打上三四次,再有下次,全部没收!” 许多鱼微微一愣,为这些许小事都能打起来?若非田佐吏来得及时,许是要升级为一场械斗,双方都得进牢里。 一群小孩紧跟在许多鱼身后,死死地盯着马屁股。 许多鱼…… 这么小就知道往家中划拉东西,真是懂事。 许多鱼没办法,叫停住坐骑,拍拍马屁股,快点拉,再不拉,这群小鬼头得在村门口堵住我们。 像是听到话一般,马噗噗几下,趁着小孩子们低头捡拾,许多鱼打马狂奔。 一进入府城,就见有居民解开裤子,在墙角处放水。 许多鱼黑线,这一日,就非得是有味道的一天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莫名觉得府城内的空气让人很难言。 “女君,你这是怎么了?”牛不悔的医术是很精湛的,胡非子已经能下榻走上几步,只是身体仍然虚弱,还需静养。 许多鱼快走几步,扶住胡非子的胳膊:“我在想一些农夫众庶之事。” 胡非子不动声色地问道:“哦?” 许多鱼:“《田律》《仓律》中,对耕种之事要求甚严,甚至连一亩地要撒多少粟种麦种,都有规定。” 胡非子点头,这不是正常的么?农人们多愚昧,不详细要求如何保证产量? 许多鱼:“如今,掩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田,人人皆知沤肥之效,却为粪肥一事争斗不休。” 这件事确实是出乎胡非子的意料,胡非子:“女君之意,是要规定此事?恐实施不易。” “不,我是想广建公厕。”许多鱼道。 在行军路上,为保障营地的安全卫生,工匠兵卒都会挖公用厕所。 胡非子想想散布府城的暗器,便格外支持此事。 于是,除了城外兵营外,在县城各街巷里闾,也陆续建立一些大小不一的“公厕”。 负责土木工程的县司空就督促着一众工匠刑徒,在指定的地点挖出粪池,砌好坑位,围上土坯,一个简易的公厕便造好了。 官寺和县市旁的公厕盖上瓦片,里闾中的公厕则节省成本,以茅草为顶。 为了展现此事的重要性,许多鱼亲自下发公文,张贴告示。 公文中规定,官府的公务员、兵营里的县兵、戍卒被要求今后必须在公厕方便! 里正门被召集到一起,学习“建造文明新府城”的精神!今后在县城随地大小便的,视为当街弃灰之罪,重重罚款! 为了督促此事的落实,许多鱼命里监门佩戴“卫生安全员”袖标,分街区巡逻。 “郡尉实在过于严苛,怎么连这等小事都要管?” “唉,这便是女郎当官的弊端!竟抓细枝末节的小事!” 一些漏网之鱼故意挑拨道。 一个秦人没好气地呵斥道:“你懂甚?此事早有旧例!商鞅变法之初,在咸阳变出过街弃灰者被刑的条例!不剁手,已是女君仁慈!” “就是!你去过咸阳吗?你可知咸阳有多干净?”当过巴人士卒的人,崇拜许多鱼,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哼!巴人原本没有屎意,但为了表达对女君的支持,特意拿着厕筹去厕所。 可别说,这公厕建造得比家中的更加宽敞整洁。公厕不但有墙垣遮挡视线,地面也被做过硬化处理,不至于一踩一脚泥。 更关键的是,这是免费的! 当农人们得知,村中也会建公厕,心中哀叹,这以后的粪肥可不好整了! 不过好在,公家会发统一使用的粪肥。 而且为了办好此事,每个县额外增一个小吏,带着一些有罪的刑徒,专门负责为公厕掏粪,并以摇铃为号,鼓励临街的商户、工匠之家也将各家的马桶拿出来倒掉。 尽管公厕一事,让府城整洁许多,但还是有很多人有怨言。 正在义诊的牛不悔哭笑不得:“你们光觉着此事,给你们添麻烦。可你们是否知道,鼠疫等瘟疫都是通过粪便传播的?” 众人惊呼:“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那无知幼儿,会将粪便入口!” “你们解手之后可会洗手?脏污流入河水,你们可会煮沸后再饮?蛇虫鼠蚁爬过脏污,再钻入你家米缸,你可知晓?”牛不悔面不改色地说道。 众人越听越觉得,这瘟疫之毒遍地都是! “原来女君是在治疫魔啊!” “是了,当初洪水过后,女君便让鹊带队抗魔!” 牛不悔…… 你们要是这么想,也没毛病。女君所为,确实功在千秋,利在万民! 毕竟对于贵族而言,这些都不是大碍。他们有专人伺候洗漱之事。 刚刚回来的孟获看到风风火火的公厕运动后,心中不免失落:“原本想着,回来便大肆收集粪便的……” 他的好友喜,冷冷提醒道:“粪便一事,事关农业,你看女君可放心交与商人?” 第179章 大军归 孟获打了个冷战:“多谢你的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 喜拍拍孟获的肩膀:“弟妹平安生下个大胖小子,你不回家看看?” 孟获连连告辞,带着大批稀罕物回涧西部。 许多鱼见孟获心急如焚的模样,没叫住他,因为大军快到府城了! 当初,自己心神不宁,仅带两个护卫就先行一步,巴亚等一千巴人呈第二梯队紧随其后,王翦带着大部队在最后。 如今,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胡非子撑着病体和韩非一起,协助许多鱼安排大军。 巴人士兵们获得封赏后,各自归去。 剩下的秦卒则进入郡尉大营,原本的戍边卫队该换防的换防,该淘汰的淘汰。 即便如此,许多鱼手底下还是有2万五的卫队,是原本卫队数量的两倍! “一路辛苦,放假三日,让众将士适应巴蜀环境,三日后,照例练兵!”许多鱼同王翦说道。 “喏!” 秦卒们害怕被野蛮的巴人敲闷棍,不敢独自行动,选择三三两两地结伴同行。 府城的城墙略微破旧,比不得军事要塞的高大坚固,黄色的城墙上稀稀疏疏长着几根杂草。 府城内的房屋,从窝棚到高大的砖瓦房,杂乱地分布着。 但街道却和咸阳一样干净,路上的行人有光膀子的,也有穿着巴人服饰的,巡查的里监门等并不管他们。 整个府城的氛围,破旧中带着喧闹,干净中带着放松,与大秦版图中的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一样,有自己独特的气息。 “他们在作甚?为何在房子前排队?”秦卒们很快就发现,府城中每隔1000米就有一个小房子,不少人夹着双腿,面色憋得通红,还在那排队。 有胆子大的秦卒凑上前去询问:“你们这是在作甚?你若是三急,去找个草丛解决便是。” 那人暴躁地回过头,见询问者身穿秦甲,缓和神色道:“刚来的?郡尉有令,不可随地便溺。” 嘶嘶! “原本以为许将军只在军中要求严格,没想到在郡内也是如此!”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以为许将军是故意折腾我们,原来是惯例啊!” 秦卒们目露同情,在答话之人就要羞恼前,赶紧开溜。 “我问过了,府城内有市集,山里也有一个。咱们先去哪个?”秦卒们几乎没带什么东西,继续补充物资。 “我可不敢去山里,我就在城里逛逛。” “同去!” 府城的集市就在城西,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仿照山里的市集,被分成九宫格样式,一切井然有序。 因为位于府城内,市集只派驻五名士卒维护治安。 “快来,这么多山珍!新鲜的!”秦卒指着一堆蘑菇大呼小叫。 他是咸阳本地人,咸阳周边开发程度很高,极少能找到野生的新鲜的山珍。 “便宜卖了,这些蘑菇只需加上一点点的盐,味道鲜美极了!”小摊贩热情地介绍着。 就在秦卒快要掏钱的时候,却被同伴拉走:“先去看看其他的,你莫要如此心急。不打探清楚,万一坑你,你上哪诉苦去?” 秦卒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一堆菌子。 “快看!盐!”同伴找到一家贩盐商。 “涧西部的井盐啦!质量最好,有祖宗护佑!” 秦卒一问价格,竟连官价的一半都不到! “你这莫不是私盐?” 贩盐商不乐意了:“我可是有官衙发的盐引!你才贩私盐呢!” “那为何……”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不要问那么多!”贩盐商想挥手赶人。 “买!当然要买!”秦卒们双眼放光,一小坛一小坛地买,好像这是个大便宜一般。 贩盐商拧着眉头:“你们买这么多做甚?存放不好,盐易潮湿结块!巴蜀不似中原,潮热得很。” 秦卒的手一顿,能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人,都听劝,尤其是听当地人的劝。 “善,多谢老丈!” 秦卒们将装盐的陶罐束于胸前,不再逛集市,简单买一兜子蘑菇,便回军营了。 此事,军营内拥挤不堪,极其热闹。 “你们在做甚?”小个头秦卒挤进人群里,只见一个长长的胡桌前,坐着四五个拿着毛笔的小吏,同袍们挨个跟他们说着什么。 “阿翁,我手里缺钱,快寄点钱过来吧,家里的的地怎么样了?我的妻快生了吧?您就给娃娃娶个名字吧。” 小吏无奈地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兵卒,等他说完,才开口道:“寄家书的人多,你语言精炼些,每人十字。” “阿翁,寄钱。给孙起名。勿念。” 小吏刷刷几笔:“下一个。” “妻,吾无法归,携子改嫁。”这是一个悲观的秦卒,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埋骨巴蜀,只盼着妻子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儿。 他的这番话,让身后排队的人红了眼眶,情绪不免低落。 小个子秦卒挤进来,询问小吏:“我加钱可多写些字吗?可否携带物件?” 小吏:“可。巴蜀离咸阳甚远,家书不易寄。故而我们前来帮助各位寄信。” “十字之内免费,超过一字十文。物件仅限一个小陶罐大小,百文。” 这价格不便宜,但兵卒们找不到归家的同乡,何况十字免费哩。 小个子秦卒掰手指头算了一笔账,然后眼冒精光道:“我要寄陶罐!信上写:井盐赠爹娘,安好勿念。” 说罢,小个子秦卒数了数百文,拍到桌子上。 周围的秦卒不敢置信:“你疯了?大老远寄盐回家?” “哪怕盐再精贵,也不至于此!” “这百文运费能买不少好物!” 跟他一同去市集的同袍解释道:“他才不傻!巴蜀的井盐确实相当便宜!不限量,随便买!” 小吏点点头:“确实如此。这次我们集团寄家书,郡尉是个秦相报备过的。若是你们单独运送,有贩卖私盐之嫌!” “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还有我,我先去买罐盐……” 府城内的盐商面面相觑,这是发生何事了?为何城内的盐业出现销售高峰? 许多鱼深藏功与名,3万军士带来的岂止是兵力的增加?也会带动当地消费和铜钱流通啊! 第180章 集结练兵 免费帮秦卒们寄家书,安抚了秦卒们一路的惶恐。 三天的假期,让他们对府城,对巴蜀多了几分熟悉,不再是传言中的烟瘴之地。 井盐的价差,相当于给士卒们发了一波福利。 三管齐下后,秦卒的精气神有了很大的提升。 “女君,您这是要练兵?”王翦一回来,便去找静娘。 静娘跟着毛雪干的如火如荼,她们工坊生产的织品精致艳丽,很是受到商会的好评。 王翦白天在静娘家放躺,等晚上静娘回来,二人就一起厮混,连着混了三天,王翦差点就忘记要来军营报道。 许多鱼想劝他,你忘了回咸阳后,被妻子和老丈人小舅子联合收拾的事了?居然还敢招惹静娘…… “是。新王虽然仁善,一继位就善待旧臣,但秦国遭此大败,修养个半年,又能恢复元气。”许多鱼身处这个时代,才意识到秦王历任君王打下的底子有多么厚实。 这一轮秋收过后,过完明年春耕,估计就是秦国的反击之时。 邯郸之围的失败,并未伤及大秦的筋骨,答应赵国的粮草扔在扯皮,赵国处境依旧艰难。 “您猜测,下一步我们会攻向何处?”王翦觉得女君身上是有神异之处的,天下大局尽收眼底。 许多鱼:“东周西周。” 此时的周朝夹杂列国中间,占据周朝正统,无论是从战略地位还是象征意义上,秦国都会先拿下东周西周。 七月初的府城西北郊外,金鼓连响不绝,旌旗飘飘。 许多鱼和王翦站在城垣上看下去,只见宽阔的场地上,秦卒们分为几个部分,或习队列,或习旗鼓,依照金鼓之音,或进或止,或击或退,看上去有模有样。 “不愧是训之有素的秦卒。”许多鱼心中不得不佩服,纵然巴卒士兵的变化称得上是脱胎换骨,但同秦卒相比,纪律性和令行禁止方面,还是存在差距的。 王翦:“女君,您的进步一日千里。当初率兵1万,殚精竭虑,如今,率众3万,指挥如臂使。” 许多鱼轻轻叹气:“同王龁将军相比,差得远了。真难以想象,武安侯该是何等智计绝伦。” 王翦:“女君不必妄自菲薄。谁都是从新兵过来的,武安侯亦是一步步爬上来。武安侯曾告诉过我,为将者,天资是很重要,但归纳总结更重要。” “听胡非子说起过,女君您每晚归家后,都要熟读兵法一个时辰。这份毅力,已超乎众人。”这一点,王翦是万万做不到的。 每次战后,自己只想发泄,但女君不一样,其心志之坚定,让人心惊。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许多鱼每读一遍兵书,都会有新的感悟。 《孙子兵法》主攻战略谋略,《吴子》则偏向于练兵细节,这点对许多鱼很有帮助。 例如在《吴子》的《治兵》一章里,专门说了进军、作战、训练、编伍、指挥等问题。 这些内容,从基层升上来的军官不用刻意学习,就知道该怎么做,最起码不会出错。 但许多鱼不一样,理论知识丰富,实操经验较少,尤其是这些细节方面。 前世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和记者生涯,却让许多鱼的见世面,思维方式和学习能力,远超众人。 “伍长教成,合之什长。什长教成,合之屯长。屯长教成,合之率长。”这是秦军编制的常用做法。 许多鱼就会借助这种机制,推广思想建设工作,这样基层军官相当于兼任政委。 王翦趁着现在的谈话氛围轻松,尝试劝诫道:“女君在战场上,身先士卒,以一当先,武艺超群,令人敬佩。但秦律规定,大夫以上不得陷阵斩首……” 王翦偷偷瞥一眼许多鱼的神色,并未有发怒的迹象:“以前率军仅1万巴人,然女君现在身份贵重,手下兵广将多,难免会有一二心思阴暗之人。” 许多鱼羞赧,这一上战场,金鼓一响,自己浑身的血液就开始燃烧,只想带头将敌军碾碎。 那种天高地阔,任尔驰骋,所向披靡的爽感,实在是让人沉迷。 “多谢你,我记住了。”许多鱼诚恳道。 王翦既欣慰又忐忑,女君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她没说下次不会了,是不是意味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到时会如何? 唉,真是让人头秃。武安侯真是的,把一个小女郎培养得这般暴力作甚? 等到傍晚时分,许多鱼和王翦巡营的时候,竟发现一起霸凌事件。 “臭虫!去将我们的鞋子洗刷干净。” “这郡尉来军营忒勤快,累死爷了。臭虫,你去把营帐收拾干净!” “郡尉怎么偏生是个女郎?虽然给钱痛快,但细枝末节的东西太多了!” 被称为臭虫的高大秦卒,嗫嗫道:“许将军英明神武,这般要求定是有原因的。” “哪那么多话?”许是对新的军营生活不适应,说话之人一脚踹飞臭虫,然后拳打脚踢。 许多鱼想要上前制止,却被王翦拦住:“女君,军中之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许多蹙眉:“如何解决?” 王翦的神色淡漠:“治军如治国。国有强弱之分,人亦然。他自己不立起来,谁帮扶也没用。” “最简单的就是打回去,打的头破血流,他人自然不敢再欺负你。” “也可拉帮结派,这臭虫是汉中人,汉中士卒多齐心,他也可去寻同乡相助。” 许多鱼和王翦就站在阴影处,见一个八尺大汉被一瘦小士卒打得只会抱头蜷缩在地,同营帐的士卒们有的在叫好,有的漠不关心。 “军人要有血性,这般懦弱的士卒,即便上战场也只会当逃兵。”王翦嫌恶道。 许多鱼轻笑,王翦说的话是一方面,还有几个理由,他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军营中,兵源分成三大势力:王翦等第一波来巴蜀的兵,原先郡尉留下的兵,以及来自信梁城的秦卒。 然后按照籍贯,他们内部又各自抱团。 说白了,这就是军队凝聚力不行。 男人么,既难懂又好哄。许多鱼很快就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第181章 蹴鞠大赛? 半旬过后,军营不远处的一片荒地草坪,中间空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草地,周围是人山人海的秦卒,时不时发出或惊叹,或惋惜的怒吼。 在正东方向有一个矮小的土方,土方之上是一排木制胡椅。 胡椅上是许多鱼,胡非子,韩非,王翦等人,还有商会代表。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片被划成矩形草地上的激烈对抗。 “第一届蹴鞠大赛开始!获胜队伍将获得休沐十日,牛羊各十头,井盐十罐,蔗饴一罐!”王翦站在高台上,意气风发道。 随着客串裁判的军法吏一声铜哨音响起,臭虫身穿黑衣,胸腹和四肢被皮甲包裹保护着。 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后退数步助跑,猛地飞起一脚,将以皮球踢向十米开外。 皮球越过红衣秦卒,直接飞到四名黑衣秦卒脚下。 其中一名黑衣秦卒猛地跃起,将皮球抱在怀中! 然而没等他开始抱球狂奔,便被前方的红衣秦卒拦住。红衣秦卒拉扯拽,试图抢过他怀中的皮球。 在双方撕扯间,臭虫从后方直穿过来,两人来了一次精彩的传球! 臭虫像一头眼睛猩红的蛮牛,将红衣秦卒撞的七零八落,然后用力一抛,将皮球扔进渔网之中! 一声铜哨再次响起,围观的秦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臭虫滑跪在草地上,握拳仰天怒吼! “干的好!”王翦哈哈大笑,这才是男子汉该玩的项目! 胡非子跃跃欲试,但又放不下架子:“女君,这蹴鞠着实有意思。用牛皮包裹猪尿泡,便能做成皮球,真是巧思。” 商会之人问弦音而知雅意:“女君,我瞧这蹴鞠不算难得,不如让商会大批制作,增加巴蜀民众的娱乐,促其归心?” 胡非子面上没反应,心中却赞同,只要大家都开始玩,自己凑凑热闹,不是很正常? 许多鱼:“善。” 许多鱼感到牙疼,本来教众人用脚踢球,除了守门员,其他人不可用手碰触。 结果,一到球场上,肢体碰撞,你推我搡,下绊子,横冲直撞,扯裤裆……只要没打出血,那就不算违规! 于是好好的一场蹴鞠比赛,就变成双方各十人,可以用手用脚,只要能将球扔进对方球门,就算获得一分。谁率先取得五分,或者赢对方三分就算获胜。 臭虫许是在这场比赛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自信,接下来的动作越发迅猛,他竟然连球带守们员齐齐撞入渔网之中。 “啊啊啊!”臭虫举起双手,围着赛场狂奔,周围的秦卒毫不吝啬地回馈他热烈的掌声! 可怜的守门员躺在渔网之中,半天都无法起身。 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些如老鼠般不敢见人的别有用心之人。 他们被这场比赛刺激得心潮澎湃,但看到稳坐高台的许多鱼,后背直冒冷汗。 在他们眼中,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场战斗! 一群秦卒犹如打仗上阵般,披上皮甲,或五五成行防御对手,或抱着球发疯般地狂奔。 另一群秦军大汉在各自什长的指挥下,相互阻拦、推挡,寻找机会突破! 他们冲撞肉搏,或如豹子擒羊般,将对方整个放倒在地,压在身下! 格斗,防守,配合,声东击西…… 这练的岂止单兵个人作战能力?更是极其考验什长的大局观,每个兵卒的战略意识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若是以后对上这样一群秦兵…… 其中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目光中充满忌惮:“他们竟然武德充沛至此!” “是啊,这许多鱼真是狡猾!在军中时常举办蹴鞠比赛,一是打发士卒的空闲时间,避免他们惹事。二是加强他们的凝聚力,这场比赛可不是光靠一个人就能赢的!” “而且,你再去看看观看比赛的群众!心潮澎湃,斗志高昂!” “不愧是武安侯白起的关门弟子,练兵有术!” “她才不过十来岁,在军事上进步如此之快,堪称天生将才!若给她时间发育下去,必成大患!” “快传信给主君,必须慎重待之!” “喏!” 他们能看出来的,高台之上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游戏虽简单,不过传跑挡踢投,但双方相互防守牵扯,突击,被围,犹如上战场一般,金戈铁马!”王翦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胡非子的眸中精光闪闪:“确实如此,此游戏中可见兵势、虚实、军形、九变,日而久之,士卒的素养将提高一大截!” 想到这里,胡非子对着许多鱼叩拜,“请女君将此游戏推广至全群!巴人同秦人之间,寨子同寨子之间,女子同女子之间,全都能比!” 胡非子越说越激动:“长此以往,巴蜀全郡将全民皆兵!男子放下锄头,能上战场!女子收起织机,能抗刀!若有强敌来犯,必将陷于泥泽之中!” 许多鱼心中赞叹,人才就是人才,他们同后世精英们差的不过是见识和文化瑰宝! 胡非子想的不就是人民战争和游击战么? 这两样已经在后世的战场证明其有效性,许多鱼自是不会拒绝! “善!这事就交给您了!”许多鱼说道。 胡非子身体好点之后,就一直闲不住。干脆就让他负责此事,轻松又快乐! 比赛从日出进行到日落,秦卒们把喉咙都喊哑了,即便如此,个个还是兴致勃勃,回营之后,自发地复盘总结。 打仗时,他们都没有现在认真。 “臭虫,你今天可太厉害!” “是啊,一人连夺三分!将守门员都撞渔网里了” “臭虫,下次你同我们一队吧。我们同一个营帐,我们才是一伙的!” 见到臭虫在赛场上的英姿,以前欺辱他的人纷纷向他递出橄榄枝。这个世界,一下子就美好起来! 臭虫挺直脊梁,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这场比赛,归功于提出比赛的许将军! “你们想和我一队也行,但你们以后不能对许将军不敬!” 营帐众人对视一眼后,笑道:“能想出这种比赛的郡尉,肯定不会是娇娇弱弱的女郎!我们敬佩她!” 第182章 钱荒怎么办? 秋收逐渐进入尾声,胡非子的“全民大健身”运动正在各个示范点展开,打算以点带面,全面开花。 此时,奔赴各地的商会商队们开始一一回归。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参与商会的世家豪强已经达到15家。 这些豪强的家主自然是不会亲自带队的,他们派遣自家的庶子、侄儿代劳。 这群年轻人坐上牛车,驴车,木船,拉着产自巴蜀的特产,奔赴七国各地,然后再从各地精挑细选货物运回巴蜀。 因商社的货物物美价廉,且有背靠巴蜀郡,有质量保障,故而十分受欢迎,被百姓们统称为“巴郡商社。” 巴郡商社的足迹遍布七国,其诚信经营的美名甚至传入秦王耳中。 当商贾子弟们回到巴蜀时,为巴蜀带来源源不断,种类繁多的货物。 “租用蹴鞠场十日,举办一场巴蜀商会博览会!”许多鱼对着韩非说道。 巴蜀人民的生活是比较枯燥乏味的,但今年由于战争的原因,参兵的巴人富裕许多,秦人也极其容易找到活计,听闻雇佣人工的价格上涨了二成。 韩非眼前一亮:“还是女君有办法!巴蜀民众骤然富裕,不舍得花秦币,钱币多聚在民中,如今郡内有出现钱荒的迹象!” 许多鱼自是看到这一点,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决定促进消费。 历史上,秦朝的覆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货币体系的崩溃。钱币多是铜铸,铜矿产量不丰,钱币不足。 所以有一段时间,秦朝出现通缩现象,一文钱能买许多东西。为了解决通缩,秦朝鼓励用布币。这就相当于直接搜刮了百姓的财富。 好在商会的触角遍布其余六国,通过贸易的方式带回来不少铜币,这才没导致巴蜀爆发钱荒。 但若放任居民只储蓄,不消费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蹴鞠场翻修过,足够容纳上千士卒!”胡非子骄傲地抚须,他就说谁能不爱蹴鞠呢? 那些老兵油子,平日里挖个战壕就磨洋工,一听是要修蹴鞠场,别提有多卖力气! 他们修建的蹴鞠类似后世的体育馆,四四方方的,四周有5层看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开一道大门。 无论是看台,还是球员休息区竟奢侈地用土水泥! 这也是府城内最正规,最奢华的蹴鞠场,是胡非子预定的蹴鞠大赛专用赛场。 不过短短三日,巴蜀商会博览会便在蹴鞠场举办了! “皮毛!上好的皮毛!瞧瞧这白貂皮!”有世家雇佣的伙计在大声吆喝着,虽然是短工,但东家说了,卖得多就有赏钱! “井盐,新鲜出炉的井盐!” “艳丽的羽毛啦!鸟羽,鸡羽,插头上,你就是最靓的崽!”有个把自己打扮得跟鸡毛掸子一样的商贩,像孔雀一样展示自己。 “鹿茸、麝香,还有人参!便宜卖啦!”有长途跋涉走到胶东的商队,扯着嗓子喊道。因为胶东路远,别的商队往返两三趟,自己才能走一趟。 好在那里的人参着实是便宜,当地人不知道人参的贵重,自己知道啊!医家鹊和扁鹊牛不悔给胡非子开的就是人参哩! 十五家商贾从事行业的不同,有人专门卖丝,有人专门卖糖,有人专门卖盐。 因商会的利润分配并非是均分,而是参考本金的多少,为商会做出贡献的大小,经过复杂的绩效计算后,再分配,所以商会里是不养闲人的。 想躺平?商会成员会像饿狼一样,想办法吞噬他原本的股份。 为了获得贡献度,商贾们想尽办法赚钱。 例如,这次商会竟然出现活着的海鱼! “海鱼!海鱼!活着的海鱼啦!”卖海鱼的商贩,很显然是奔着高端市场去的。 巴蜀身处内陆,能吃到的都是河鲜,即便遇到一两次海货,那都是晒干的。何曾见过活的海鱼? 很快,卖海鱼的摊子就挤满了人群,但无人敢上前。 “你这真的是海鱼吗?” “我们还未曾见过海鱼,你如何证明?”有跃跃欲试的买家问道。 商贩二话不说,直接从木桶里舀一瓢水,递到买家面前。 买家伸出手指沾了沾,惊讶地瞪大眼睛:“果真是咸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本在观望的豪富们纷纷慷慨解囊,想要抢购罕见的海鱼。 正挤在人群中的许多鱼,悄悄对韩非说道:“记下这个商贩。” “喏!” 这人能买到活着的海鱼,那定然是走到了海边,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去的海边,到时候再问问…… 大海啊,是多么富饶的处女地! 齐整有序的摊位,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熟悉的陌生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叫叫嚷嚷,比昔日的邯郸还要热闹几分! 当然,也有跟着商队从其余六国来巴蜀的人,他们不懂巴蜀的规矩,有的人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 这种捣乱分子,会迅速被巡逻的秦卒抓住。 许多鱼一路闲逛,这场展销会办得十分成功!众人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毫无抵抗力,花起钱来如流水。 许多鱼轻笑,为何要办展销会?这就是类似后世的双十一活动!若是面对一两件心仪之物,或许能忍住。 但面对这么多珍品,价格还比往日便宜许多,这展销会只办十日,下一次说不定要等一年!再加上周围的人都疯了一般在抢购,谁能忍得住?此时,不多买点,那就是吃大亏了! 购物气氛就是这样烘托出来的! “没成想,女君竟有管仲之才!”胡非子两只手拎满东西,身后的仆从亦是如此。 许多鱼瞥一眼胡非子手上之物,不解道:“胡非子,您买虎鞭作甚?牛不悔不是说您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 胡非子的面色涨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韩非噗嗤笑出声,被胡非子狠狠瞪一眼之后,贴心地为女君解惑:“胡非子新得一婢子,喜爱非常,日日相拥而眠。” 胡非子不舍得冲许多鱼发火,便对韩非道:“怎的?你藏我家,看见了?” 韩非大笑出声:“我没看见,但我听见了!” 胡非子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韩非这厮的新家就在自己住所隔壁! 第183章 谁被拐了? 许多鱼左右为难,想劝胡非子珍重身体,又怕他恼羞成怒,气坏了他。 许多鱼咳咳几声,替胡非子找补道:“夫人年纪大了,找个婢子分担下照顾您的重任,也是不错的。” 胡非子的发妻早逝,现在的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年岁才三十。 继妻是个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好手,前两年才为胡非子诞下幼女。 胡非子无奈笑道:“这婢子正是夫人为我寻来的。” 许多鱼相信这话,因为继妻在生下幼女后,就为胡非子张罗妾氏。 这倒不是出于贤惠,而是继妻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闯生育的鬼门关,便想聘上几个妾室,为胡非子开枝散叶。 只是她的要求高,不要家世高的,也不要官妓,要温柔小意,还要好生养的…… 许多鱼:“这婢子到底是何样,竟然得了夫人和您的心?” 胡非子轻轻叹气,眼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怜爱:“她是个苦命人呢,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被兄长卖给人贩子。因她貌美,这一路没少受磋磨。幸得夫人怜惜,买入府中。” 许多鱼……怎么感觉这婢子像是给夫人买的? 不过…… “咱们巴蜀也有人贩子了?”许多鱼蹙眉问道。 韩非淡定道:“秦律森严,对人口贩卖有严格规定,且有刑徒制度,谁敢犯律?是赵国来的人贩子。” 许多鱼抬脚就走:“我们去看看。” 赵国人贩子的生意很好,因为他的货源干净且齐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竟然还有一家子整的…… 那些奴隶也不跑,一个个跪坐在地上,恭顺地任由买家挑肥拣瘦。 在他们的后面,摆着一排低矮的小窝棚,从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撞击声和女子的呻吟。 毫不隐忍的声音,让路过的男子们面红耳赤。 有男子指着一妇人对人贩子说道:“就她了,我要先验货。” 人贩子笑眯眯地带着他和妇人来到一处空的窝棚:“五百文。” 男子竖眉:“你抢钱啊!这明显就是个生育过的,她那崽子都那般大了!” 人贩子瞥一眼被五花大绑,捆在角落处挣扎的少年,被他眼中的怒火激怒了:“行,二百文!” 男子这才满意地一把扯过妇人,推至窝棚中,连门都没关,很快就传来妇人的痛呼。 从少年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楚窝棚里的动静。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将正在欺负自己母亲的男人推开。 可是当他对上妇人痛苦隐忍又乞求的视线,少年顿住了。 人贩子大摇大摆地来到少年面前,饶有兴味地看着窝棚中的一幕,故意说道:“如何?你母亲虽然年纪大了些,那一身的皮子白得紧,光滑水嫩。” 窝棚里的男子回头,恰好看见两人正在看他,越发兴奋,动作更加粗鲁了。 “啧啧,这客人的本钱不小,你母亲可得遭一番罪。”人贩子注意到少年仇视的目光,不咸不淡道,“你再敢如此看我,我便将你母亲的价格降到五十文一次。” 窝棚里的男子喘着粗气道:“若是五十文,我再去将我的兄弟们叫来!” 少年的眼神痛苦,悔恨,自责交织在一起,取悦了看好戏的人贩子。 人贩子高声对男子说:“这小子放跑了我的摇钱树,现在让他和他母亲抵债呢。五十文一次,我何时才能回本?你兄弟若是不挑,这少年亦是好使。” 男子在猛地动了几下后,汗如雨下,轻唾一口:“男子哪有女子紧致水润?” 人贩子不甘心地将少年的乱发拂至脑后,露出少年白皙精致的五官,这是一张带有英气和不羁的脸,格外能激起别人的征服欲。 人贩子一把扯开少年的衣襟:“看看这身体,紧实着呢!这不比妇人抗造?” 见男子意动,人贩子加把火:“这等模样,可不像那些流民,面黄肌瘦。是上等货呢!你若想买,价格可不便宜。” 男子吞了吞口水:“多少钱?” “五百文,不二价!” 男子肉痛:“太贵了!” 三百文就足够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的伙食钱,今日已花了200文…… 人贩子笑着摇头。 男子不得不数出五百文,将少年连拖带拽,带到窝棚中。 窝棚中的妇人见状,顾不得衣襟大开,连忙扑上去护住少年:“郎君,求您放过他!妾身愿意再伺候您一次!” 男子一脚踹到妇人身上,妇人被踹得一趔趄,露出大半个上半身。 妇人却依旧死死地抱住少年,任由男子拳打脚踢。 当胡非子带着许多鱼来到人贩子摊位处时,印入大家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住手!”许多鱼大喝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管……”男子骂骂咧咧地回头,见到居然是郡尉! 男子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拜,拜见大人!” 人贩子见状,眼珠子滴溜一转,讨好地朝着许多鱼说道:“启禀大人,是我家的货物不太听话,正在管教他们。惊扰大人,实在是小人罪该万死。” 许多鱼看到衣衫大敞的妇人,哪有不明白的? 被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的妇人,勉强睁开眼睛,见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原本灰暗的眼睛瞬间燃起强烈的生存欲。 就在许多鱼垂眸思索对策时,却见一道人影飞扑到自己面前,猛地抱住自己的大腿。 “大胆!”人贩子惊怒,这要是得罪贵人,丢生意是小,丢命是大! “我没买她!跟我没关系!”嚣张的男子此时瑟瑟发抖,像只鹌鹑,满心回想的都是女君杀人如麻,将河水染成红色的场景。 妇人抱住许多鱼的大腿,就像在抱住一根浮木,悲愤的心情让她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许多鱼眉眼温柔,缓和声音道:“这位夫人,勿急,您可是有话想同我说?” 听到许多鱼的话,妇人的哭声更大了,让人震耳欲聋。 她抬起头,然后一个劲地点头,生怕点晚了,让贵人跑了。 妇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皮红肿,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看上去极其狼狈。 许多鱼大惊失色,这人竟然是! 第184章 少年的报复 “刘氏,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多鱼总算从那花花绿绿的脸上,认出这是谁了。 刘氏猛地磕头:“女君,求求您救我,救我儿!” 许多鱼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们不在师傅的封地呆着,为何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巴蜀? 难道师傅出事了? 尽管许多鱼的心中乱成一锅粥,但面上不动声色,她扶起刘氏,安抚道:“我定会救你!不要着急。” 许多鱼见刘氏衣不蔽体,身上满是青红印记,连忙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在刘氏身上。 刘氏神情微愣,披上披风后,曾经的自尊似乎也跟着回来了。 刘氏对着许多鱼行礼,仪态显然是练过的:“家中无事,我和我儿被贼人拐走,流落至此。恳请女君……” 没等刘氏把话说完,许多鱼握住刘氏脏污的双手,对着人贩子说:“这女子和那少年,是我的旧识,你开个价。” 人贩子咬牙开出:“一金!” 胡非子瞪目,呵斥:“你竟敢狮子大张口!” 人贩子叫屈:“大人,并非我漫天要价,而是这小子放跑了我的摇钱树,这已是成本价,分文未赚啊!” 人贩子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嘀里嘟噜就把事情说了出来:“他见我家的小女郎,长相好,经不住人家软言两句,便放跑了她!放跑她还不算,还将这小子的同乡们全放走了!要知道,那些同乡可是他们亲爹娘哭着求我收下的。粮食都给了!足足三十几个人呢!” 赵国连续多年战争,一石粮食值一金,这人贩子确实没高要价。 许多鱼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赵国惨到这种地步,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只是…… “刘氏,当日我留下的土豆,足够大家伙度过饥荒,为何还会出现卖子卖女一事?” 刘氏又哭又笑:“征粮官强征一大半,夫君为支援廉将军,留够大家的口粮后,尽数捐了出去。可是,邯郸之战后,秦国答应的粮草迟迟不来。赵王又抢走各家的大半口粮……” 许多鱼握紧拳头,心中不落忍。 韩非眉眼冷峻,质问人贩子:“照你这般说,这母子二人是你非法略卖而来?” “大人,他们是赵国人。”人贩子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 韩非挑眉:“赵人来我秦地,行肮脏之事?” 人贩子扬起笑脸:“大人,有需便有求,逐利之人,譬如蚊蝇逐臭,哪还管什么脏不脏!何况,小人也没拿着刀剑逼迫他们。” 人贩子意有所指:“巴郡商会周游列国,诱使贵族买奢靡之物,使其领民饱受压榨,最后只能将自己卖于秦人为奴,也不见得干净。” 许多鱼的心中一动,商会中难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许多鱼深深地看了一眼人贩子,用眼神示意护卫将母子二人带走,留下一金给人贩子。 这一路上,少年默不作声,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 刘氏欲言又止,尝试几次后,还是问出口:“女君,我家大郎和二郎如何了?” 许多鱼沉默了。 刘氏红着眼眶,偏过头,急忙道:“若是在军营中,涉及军密,女君不必为难。” 许多鱼沉声道:“大郎和二郎随黑豚流落赵国,杳无音讯。” 刘氏身形晃了晃,随即强笑道:“赵国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定会安然无事。” 许多鱼暗叹,希望如此吧。 “家中地址可有变化?我派人去告知刘煓。这一路兵荒马乱,你们便呆在巴蜀吧。” 刘氏跪拜稽首:“叩谢女君大恩!” 少年默不作声地跟着做。 许多鱼摸摸少年的脑袋:“你便是刘季?长得可真快!” 刘季抬头,这便是阿翁常说的女郎?对自家有大恩的女郎?她又救了母亲和自己一次! 刘季目光坚定地请求道:“女君,那人贩子欺我辱我,我欲杀之。” 韩非用手比划下少年的身高,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何必急于一时?” 刘季:“不杀他,我寝食难安!况且他背靠平原君,等他归赵之后,我上哪寻他报仇去?” 胡非子睁开眼睛:“平原君?!他不是率兵抗秦,散尽家财,编妻妾入伍之人吗?怎么会行此事?” 刘季似笑非笑,眼神不似孩童,仿若看透世事:“千金散去还复来!可不得想办法赚回来?何况,流民庶民不过是贵人饲养的家畜,缺钱用时,卖掉家畜,换回银钱,还能省下粮食。何乐而不为?” 许多鱼看着刘季,就像看到当初走投无路的自己和阿政,这种时候除了舍掉一身剐,还能如何? “你们是赵人,出了秦国的地界,你们的行事,我自然无权干涉。”许多鱼继续说道,“府城西郊有一伙游侠,你奉上家资,他们自会帮你。” 刘季叩首拜谢。 胡非子没好气地瞪一眼许多鱼,西郊哪来的游侠?西郊只有军营! 罢了,既然女君看好这叫刘季的小子,那就帮他一把!不过心里这个坎,这小子就得走歪路! 许多鱼安排个单独的院子给刘氏和刘季居住,按照他们兄长的战功,是住得了这样的房子的。 因而知情的军卒不仅没有异议,反而十分感动。 今日是善待刘大郎的亲人,他日亦会善待自己的亲人! 刘氏修养好几日后,带着礼物登门拜谢。 许多鱼就像当年在廉颇封地时那样,同刘氏唠家常:“季儿要行险事,您不劝阻他?” 刘氏掏出连夜赶制的千层底布鞋:“这是妾身粗粗估量的,女君可试试可否合脚。不劝他,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这世道,安分守己是护不住自己的日子的。” 许多鱼干巴巴地安慰道:“经历这些苦楚,不是你们的过错。” 刘氏定定地看着许多鱼,然后轻笑:“女君还是和当年一样心善。我不在意的,夫君也不会介意。在做流民时,若非有夫君和大郎二郎,我早就遭遇这些了。” “穷苦人家的女子,连活着都艰难,何必在意贞洁?而且女色亦可做刀。”刘氏的话,让许多鱼对她刮目相看。 第185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关于刘氏的安排,许多鱼还没想好。 不过关于商会,许多鱼在派人简单查一下之后,决定开个大会,做一次总结。 这一日,阳光明媚,在一处挂着“巴蜀商会”的牌匾的砖石院落门前,一群各色各样的商人正排着队,等门口两列甲士检查核验后,再入场。 当初入股的小商贾,已站在厅堂门外,看那穿着打扮,只以为为皂隶小厮,绝对想不到,他们人人皆是家累数百金的富商。 窸窸窣窣,一列列奢华的驴车停在离院落百步远的路口,世家豪强们从车上下来,笑意融融地同众人打招呼。 虽然他们在家资和人脉实力上差距很大,但同为商会成员,见面仍会和和气气地见礼。 相互寒暄后,大伙也讨论起共同关心的话题:“今日大会,女君命大家做好工作总结报告,这个如何写啊?” “各位兄长,可否借小弟一观?不怕兄长们笑话,我没上过学堂,只会简单的几个字,恐惹女君不快。”小商贩们愁眉苦脸。 “唉,然也,消息机密,又不敢假托他人之手!愁死了。”这是做惯撒手掌柜的世家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坚定道:“女君明言要求,报告要语言简练,多列数据,大家伙便多用心学一学。百年才出一个管仲之才,我们要珍惜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无论在哪国,商人的处境都不太好,最大的敌人通常是政府。 尤其是秦朝法家执政,特别是商鞅,认为一商损十农,因而极其厌恶商人。 在秦国,盐铁等事关国运的东西一律收归官府所有,对酒、肉等皆课重税,使从业者无利可图。 同时,又在律令里,降低商贾的地位,地位同赘婿一般,是七国中地位最低的。 不仅如此,一旦有徭役、战争,商人总是最先被征发。秦国军队明文规定,不必怜惜商人及其子孙的生命,脏活累活全是商人干。 幸好巴蜀属于边地,又赶上女君这样的大领导,眼见众人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过,自是要好好珍惜的。 “唉,我去齐地时,其商业之繁华,商人地位之尊崇,让人心生向往。”有远行去齐国的商贩小声道。 齐国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土壤多盐碱地,不利农耕,于是管仲提出士农工商皆国之柱石,设工商之乡,还鼓励商贾将鱼盐运往梁、楚,为齐国赚取外快。 齐国就成了鱼盐之乡。 商人喜瞥一眼说话之人,淡淡提醒道:“齐国迟早也会被秦国吞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默默地转开话题:“我今年倍利!” “哈哈,我将井盐贩至匈奴,五倍利!” “兄长,你真是厉害!匈奴也敢去!” …… 当许多鱼进来时,众人要跪拜稽首,却被许多鱼拦住:“今日,我非巴蜀郡尉,而是商会会长。” “会长!” 许多鱼带来二十个精通算学和财物的账房,对着商会的账目一顿核算。 账房安排在隔壁的空屋中,但噼里啪啦的打算珠声,就像一个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 这算盘乃一种新的算学工具,是女君命墨子们打造的。学会算盘之后,算账效率足足高出两倍! 许多鱼:“大家伙随意。商会成立堪堪一周年,只有让大家见到实实在在的钱,咱们才能安排好下一步的工作。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为商会服务!”众人齐声应道。 许多鱼命人将众人的工作总结收上来后:“功过是非,诸位已写在工作报告上,然,这一年来,诸位东奔西走,事物繁忙,许是有错漏之处。明日,后日,我会在郡守府办理此事!” “多谢会长!”众人面面相觑,女君这是发现了什么?莫非商会中有人越线了? 即便有二十名账房,但想理清所有的账目,仍需要三天时间,这也是许多鱼给商会成员自首的时间。 许多鱼坐在上首,衣着简朴,但浑身由里到外散发的强大气场,让在场的众人不敢轻视。 许多鱼像是在唠家常一般,轻飘飘说着似有深意的话:“我曾听闻,在齐地有一句谚语,由穷变富,务农不如做工,做工不如经商,女子做手工不如卖俏。” 众人轻笑。 许多鱼唉唉叹口气:“我知诸位以前的日子不好过,但工匠和农夫亦是如此。” 众人不笑了,女君这是何意?难不成要众人捐款给他们? 许多鱼真诚地说道:“像我们当官的,想要搜刮钱财,那是易如反掌,想必诸位以前经历过。但我这人,做事喜欢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的合作才能长久,你们说对不对?” “对,会长说的极是!” “我自是支持会长的。只是,我天资愚钝,只会一路向前冲。会长指哪,我便打哪。” 众人纷纷表忠心。 许多鱼这才笑起来:“许久不曾同诸位见面,一时情难自禁,说了几句心里话,诸位莫怪。” “能听会长说心里话,那是我们的荣幸!”众人恭维。 许多鱼:“账目还未明确,待算清楚明白之后,咱们再行分红之事。咱们再说说明年的主攻方向。秋收后,田地产出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接下来我们要扩大种植。” “喏!” “井盐继续开凿,扩大生产规模。” “喏!” “今年试种甘蔗和药材,为开糖厂和药厂做准备。” “!!!” “药厂?”女君做出蔗饴之事,大家早就知道。商人喜更是早早地为蔗饴造势。 没想到,竟然还要开药厂! “牛不悔有祖传金疮药的制法,他以技术入股,占药厂三成。”许多鱼同牛不悔商量好了。 “竟然是扁鹊牛不悔吗?不愧是女君,竟然连牛不悔都能说动!”商会的人也尝试去找牛不悔寻求合作,但通通被赶出门外。 一番工作安排下来,日落偏西,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只是,夜晚时分,有些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许多鱼在郡守府就迎来一个熟悉的人。 第186章 做人不能飘 许多鱼面无表情地看着孟获痛哭忏悔。 “女君,是我辜负您的信任,做下错事!” 许多鱼闭目,示意孟获自己交代。 孟获咬唇,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我到齐国之后,见市肆里闾,是商贾的天下,三四十行业,各个都有垄断的大商人,每年收入颇丰,且商人可穿金戴银,地位高贵。” “我在齐国认识一个大商人严守,他是做隶妾生意起家的。” 许多鱼拧眉,齐地的商贾爱养家奴,却视奴隶为牛马,随意买卖,任意欺凌。 孟获:“严守这人,同其他商贾不一样,他只买精明强干的奴隶,且并不打骂他们,而是传授技能,年轻貌美的女奴教以房中术,赠送给官员。强壮的男奴训练成武士,聪慧的隶臣则让他们学识字、算数……” 言谈举止间,可见孟获对严守的佩服。 许多鱼问道:“然后,你从中学到什么了?” 孟获重重地磕头:“小人用自己的钱,同他购买了几个奴隶。” 孟获偷偷瞄一眼许多鱼,小声道:“女君可要见见他们?” 许多鱼想看看孟获到底想做什么,于是同意了。 只见五个风格各异的少年或青年鱼贯而入。 有面目俊朗,身姿挺拔,犹如羽化登仙的仙男。 有一双猫眼清澈单纯,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可爱男孩。 有如出鞘利剑,微微敞开衣领,露出紧实肌肤的型男。 有举止阴柔,一颦一笑具是风情和魅惑的妖男。 有如小兔子般胆小纯善,惹人怜爱的小白莲。 许多鱼…… 五名男子行完礼后,仙男特意摆出45度侧身姿势,这是最好看的角度。 可爱男孩抿嘴笑得更甜了,型男不动声色地将领口拉得更大,妖男一个劲地抛媚眼,小白脸怯然欲泣。 “这便是你的所学?”许多鱼揉着额角,几乎要气笑了。 孟获轻声劝道:“女君,您若全部欢喜,可全收下。他们虽经教导,但绝对是干净的!” “女君,您为一郡之首,权利,金钱唾手可得。唯身边缺少贴心照顾之人。能陪伴在您左右,那是他们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许多鱼直勾勾地看着孟获,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孟获,这便是你去一趟齐国的收获?” 孟获急切道:“人生在世,所求不过是钱权色,女君您究竟想要何?我亦能替您寻来。” 许多鱼的眼神中满是失望:“我所求是天下一统,河晏海清,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你可能为我办到?” 孟获深深地垂下头,就连五名男子一时也听痴了,这样的国家真的会存在吗?一个女郎竟然有这样的志向,她能做到吗? 许多鱼挥挥手,让孟获带着五名男子退下。 在孟获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许多鱼提醒一句:“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能太飘。人穷了一辈子,骤然乍富,容易迷失自己。你可明白?” 孟获的脚步顿了顿,朝许多鱼深深一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多鱼喟叹,这便是揠苗助长的坏处么? “女君,您为何不处置他?”一个少年身影从屏风后钻出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危险地看着孟获的背影。 许多鱼抄起桌上的竹简,狠狠朝少年扔过去。 刚才的孟获让自己头疼,这个少年更让自己头疼。 “刘季!你母亲求遍了府城书院,勉强让你进入一所学堂,结果你不思进取,天天逃课,成何体统!” 刘季躲开竹简,待竹简重重落地之后,连忙拾起,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忙不迭地跑到许多鱼身边,递给她。 “女君,我大仇未报,哪有心思读书?待我报完仇,我一定好好学习!” 许多鱼真是心情复杂,刘季这样做,不是很好么?将未来覆灭秦国,打败楚霸王的汉高祖彻底养废物,再找机会灭掉楚国项家,还有谁能威胁到大秦? 只是,没有刘季,说不定还会出来个陈季,李季。大秦的衰亡,还是得从自身找原因啊! “女君,您莫生气。像孟获那般的背主之人,杀了便是。我定不会如他忘恩负义!待我再长长,我就为您效力!”刘季发自内心地感恩许多鱼。 在赵地时,刘氏时不时地耳提命令,是女君救了一家人,要报答女君。 听多了,刘季不禁产生逆反心理,觉得母亲言过其实,一个小女郎怎么会那般厉害? 等到这一路连累母亲,受尽苦楚,走到绝境时,得女君相救,刘季才理解母亲的心情。 这不只是救命之恩的事,更是一种信仰,精神上的明灯和支柱。只要女君活着,那就像是有了倚靠。 许多鱼摸摸刘季的发顶,说道:“杀人容易,御人难。每个人都有私心,我若把他们都杀光了,日后谁来为我办事?” 刘季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咚咚响:“我为女君办事!女君若是觉得还不够,那我就广交朋友,搜罗人才,到时候统统都为女君效力!” 想到刘季麾下的萧何,张良,韩信…… 萧何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张良也不过是七岁孩童,韩信更是还没出生。 不着急,等他们再长长。 许多鱼眼冒精光:“那可说好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季挺直胸膛。 许是畅想到人才集邮的光明未来,许多鱼总算心情舒畅许多,也有心思教导刘季:“孟获是涧西部的女婿,要顾虑雅朵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即便没有孟获,有心人也会找到其他的人。” “所以留着他,引蛇出洞!还能传递假消息。”刘季很快就理解许多鱼的意图。 许多鱼头给他赞赏的目光,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脑瓜子就是活泛,估计也是个白切黑。 刘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个腼腆的小男孩。 “女君,我知报仇一事,您给我莫大的帮助。而且还给我们住所,给银钱,送吃的。大恩无以为报。我这几日走访府城,发现有一事,大有可为!” 第187章 足彩 “何事?”许多鱼饶有兴致地看向得瑟的刘季。 刘季:“我曾听胡非子说起过,要大力发展蹴鞠运动,提升巴地属民的身体素质。又曾听韩非子抱怨过,铜币紧缺。虽然通过商会展销会促进了一波消费,但百姓们依旧爱储蓄铜钱。” 许多鱼点头:“你观察得很仔细,确实如此。” 刘季:“何不如把两者结为一体?府城坊中,暗庄盛行。我们何不如开办赌蹴鞠比赛胜负的赌博?” 许多鱼鼓励道:“你想的确实能解决一定的困难。可你是否想过,若一个郡的人赌博成风,这个郡该是何样?而且,你可去观察,凡是参与赌博的,几乎家破人亡!你这招是劫百姓,富国家啊!” 刘季困惑地眨眨眼睛:“这样不好吗?阿翁曾教过我,商君的理念便是愚百姓,牧百姓如牧牛马。” 许多鱼抚额,果然一个人的人生机遇和所受教育,会影响一个人。 历史上,刘季多厮混于市井之中,多游侠之气,对秦国的严苛立法深有感触。 这辈子,刘季虽然也经历一番磨难,但受其家庭影响,以及年纪轻轻便与自己有交集,立场便偏向于秦国统治阶级。 幸或不幸?只能交于后世评判。 许多鱼并未因刘季年纪小而敷衍他,反而十分推心置腹:“我同商君不一样,我要百姓富,国家富。百姓强,国家强!” “人的所作所为,分为外驱动和内驱动。用严苛律法规范人的行为,这便是外驱动。出自维护自身利益,这边是内驱动。两者缺一不可!” 许多鱼见刘季还是不理解,便举例道:“若一个房屋内有百金,这是百金是国家所有,此时有贼人来抢劫,律法规定人人都要见义勇为。你会如何?若这房屋是你的,百金亦是你的,你又会如何?” 刘季低头沉思片刻,鼓掌称赞道:“这就是女君成立商会的原因!将所有人拉上船,一荣共荣,一损具损!” 刘季随即羞愧地低下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许多鱼摸摸刘季的脑袋,许是这一路受过太多苦楚,刘季的头发干枯发黄,一揉搓就起静电,像头炸毛狮子。 “你想得很好,无需妄自菲薄。你的提议,只需小小的改善一番,便是个妙计。例如赌庄坑人,是因为总想庄家通吃。我们只要计算好,取总销售额的两成,剩下的返还于彩民,便不会伤及根基。” 许多鱼想了想,这不就是后世的足彩么? “不过,你还需要寻找算学之人,这都是概率问题。” 刘季崇拜地看向许多鱼,果然还是女君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搜罗各路人才。 现在的七国,哪怕是大秦,出身是一道很难翻越的鸿沟。 无论你多么惊才绝艳,只要出身不行,就很难得到重用,更别提那些百工,医家之流。 但女君不拘一格降人才,经墨家的宣扬,巴蜀显然已成为百工的梦想之地,源源不断的偏才们正携家带口地投奔巴蜀。 想到这,刘季的思维一滞,女君刚刚说什么?! 刘季张大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往日机灵的眼神,此时充满不可置信! 刘季磕磕绊绊地小心询问:“女君,您的意思是想让我牵头此事?” 许多鱼看着刘季傻乎乎的模样,取笑道:“真该让画师画下你此刻的模样,待你长大后,再给你看。” 刘季笑得合不拢嘴:“哪个少年没有年少轻狂,犯傻的时候?女君除外,您是天生聪慧,智珠在握……” 刘季憋了半天,也憋不出有文采的话。 许多鱼无奈地说道:“让你去上学,你偏不爱去。日后娶妻,难不成靠一句你甚美走天下?” 刘季拍着胸脯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许多鱼板起脸:“你若不思进取,这份差事,不做也罢!” 刘季非但没被吓唬住,反而兴奋地高歌起舞:“多谢女君信任!我定不会辜负女君的期望!” 刘季的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子,整个人如初升的朝阳,生机勃勃。 这是自己和阿政都不曾有过的气质。 刘季像是用生命许下诺言:“女君,季此生定不会负您!” 许多鱼拍额头:“此时,你可以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季挠挠脸,憨憨地笑道:“女君能明白就行。” 刘季的行动力是杠杠的。 他先是出十金,诚聘精通算学之人。 “季儿,你可莫开玩笑。你身无分文,上哪拿十金去?” 刘季故意等到围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这才高声说道:“我在替女君办事哩!这钱自然是女君出的!” 许多鱼的声望,在巴蜀如日中天。她的一句话,堪比王令。 “只要被录取,便赠十金?”有人不敢置信,十金相当于后世的十套临街商铺。 府城内十套临街商铺的安置费,谁不心动? “可有名额限制?”有商人出言问道。他们行走天下,多多少少是碰见过几个奇人的。 “五名!”刘季伸出一个巴掌。 “你要为女君办何事?竟然这么大手笔?” 刘季神秘兮兮道:“不可说!” 刘季的故弄玄虚,很快就吸引商会之人的拜访。 女君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前期眼也不眨地投入五十金,那就说明利润远超十倍!百倍! 刘季:“女君欲将蹴鞠赛事常规化,我们亦会发行足彩。” 刘季简单地将足彩规则说了一遍,然后开始招商:“足彩背后的广告位置偏贵一些,按月轮换。蹴鞠比赛场的广告位置便宜些,按季度轮换!诸位可竞价,价高者得!” 商人们面面相觑,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打响自家招牌的天赐良机! 蹴鞠场一次可容纳上千人,那就是在上千人面前打广告! 足彩算筹更是了不得!买的人越多,看到的人就越多! “我出一金!” “我出两金!” …… 刘季得意地笑笑,这一波竞价,前期的投入回来一半!关键是这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而中标的商户们,为了尽快汇款会自发地大力宣传! 第188章 外来者的不敢置信 “走走,今日有蹴鞠大赛,是涧西部女子队对上纺织坊女子队!”热闹的街市上,刚下工的男子急匆匆跑到一个大门敞开的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屋里。 一进去,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的挥舞着一个钱袋,嘴里嚷嚷着:“买涧西部女子胜!2:1!” 被男子拉过来的是一名制陶艺人,他被好友多番催促,这才率全家投奔而来,昨日才刚到。 男子拍了两文钱在桌上:“我买纺织坊女子胜!” 随后男子接过一木筹,上方写了比赛时间,谁胜,多少文,赔率是1:1.5。木筹背面是宋家陶坊的广告!左下角还有防伪标识。 “陶实,你也来下一注?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两文钱即可。只要你买中,可获得3文!”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木筹放入怀中。 兑奖只看木筹,可不管木筹的主人是谁。 被唤作陶实的男子,嫌恶地瞥一眼售卖处:“这边是你口中的天府上国?官方支持赌博?” 陶实恨极了赌博,他家原本是殷实之家,虽比不上豪富之家,但父母恩爱,兄悌友恭,每餐都能饱腹。 但自从阿翁被人刻意拉入赌坊之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为了还赌资,家产被全部变卖,母亲病死,兄长们被前来催债的流氓地痞打死。 整个家,竟然只剩下陶实一人。 “这可不是赌博,这是足彩!销售中心有规定,除商人,贵族外,每人每次购买不得超过百文钱!比赛亦不是日日都有。若你非要不顾规矩,那就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就是!每次销售额的半成,将会被用来建桥铺路,改善营生。” “这边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周围的人虽没明言指责,却句句都像是在说陶实不知好歹。 男子连忙拱手,向周围的人道歉:“我这好友初来乍到,对事情一无所知,这才出言不逊。还请诸位海涵!” 众人这才缓和语气道:“你待久了便知道,巴蜀是最好的地界,比起邯郸咸阳不差甚!” “女君更是好官!巴蜀郡,路不拾遗,守望相助,皆是女君的功劳!” 男子陪笑着拉走陶实,小声叮嘱:“你要切记,在巴蜀郡万万不可说女君的不好,最好也不要说官府的不好!” 陶实后悔至极,怎就偏信这厮的话,来到巴蜀? “你们官府竟然言论管控至此?便是在咸阳,也是允许百姓们讨论一二的。” 男子往四周看了看,幸好没人。 男子忍不住埋怨道:“你这般口无遮拦,我可真担心你被人套麻袋。并非官府不允,而是百姓们发自内心地爱戴和感激。” 陶实一脸的你在唬我:“就这?这破破烂烂的府城?” 男子顿住脚步:“我听人说,等资金到位,女君会重修府城的。大家都在攒钱,等着在扩大后的府城,买上一两套房。” 陶实挑眉:“你发达了,竟然敢开口闭口就是买套房。” 对于没有祖产的人,赤手空拳置办上一套房子,那称得上光宗耀祖的! 男子嘿嘿一乐:“你明日去寻工作便知道了。在巴蜀,顶顶好的工作是为官府做事,工钱高,福利好。其次,就是为商会成员做工,商会有最低工资标准。” “最低工资标准?” “正是!每半年一核定。现在的最低工资标准是月400文,你别吃亏了!若你想自己做点买卖,先去商务部做个登记,获得经商牌照即可。只收取工本费1文钱。” 陶实听得云里雾里,但确定了一件事,这女君确实是胆大包天,在巴蜀一手遮天! 她行事如此出格,却无人敢搞她,要么是上面有人,要么是消息传不出巴蜀!或许二者皆有! 陶实叹口气,决定先回住处。 他租住的是临近公厕的一间单间,为了临近公厕,房主还特意多要了一文钱。 “随地便溺是要受重罚的!人有三急,这单间里摆个恭桶,多影响生活质量啊!还不如多花一文钱,找个离公厕近些的屋子。” 陶实的妻深以为然。 “夫君,您归来了?这巴蜀的盐果然便宜,各色山珍新鲜又划算!居然还有水稻!”陶实的妻一早就同邻居逛了市集。 她越逛越觉得,举家搬到巴蜀,真是十分正确的选择!这里物资丰富,价格便宜,就算工钱比不得中原高,那也是极其合适的! “您可敢想,整个府城的巡卫竟然没有欺男霸女,倚势欺人!他们是真的在维护府城治安!”提到这一点,陶实的妻赞不绝口。 如此良好的治安,让总是单独出门的她放心不少。 陶实觉得妻子头发长,见识短,只盯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便将足彩的事告诉她。 谁知妻子的注意力竟然放在女子蹴鞠队上:“您说的是纺织坊女子队?我听人说起过,里面的女郎各个个美貌似天仙!她们大部分是妓子,是女君给了她们一份新工作。” 或许同为女子的原因,陶实的妻子对纺织坊的女子抱有很大的善意。 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做那种事情?好在她们是幸运的人,女君给她们重生的机会! 陶实不满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赌博这种不正之风!” 妻子却道:“好赌博的人,即便没有足彩,亦会去暗庄。还不如都摆到台面上,至少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无人敢蓄意陷害,故意做局!” “更何况,我们不过是升斗小民,我们关注的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在民生这方面,府城比其他地方,是要强上不少的。你想想织女!” 妻子的一番话,让陶实陷入沉默。 侄女是他们的长女,年方十五,擅长织布,长的堪称国色天香! 陶实一家为什么要举家搬迁?那正是因为当地的长官想要强夺织女,关键是他已年近古稀,凡女子竖着进府,横着出来! 陶实怎么忍心自己女儿去送死? 但来到巴蜀之后,或许是边地的原因,民风彪悍,女子们正常出门,不比男子差!最高长官亦是女子! 陶实安了新,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寻工作,路过宋家陶坊时,想起木筹上的广告,陶实走了进去…… 第189章 有女子赚十金? 蹴鞠大赛和足彩举办得如火如荼。 宋家陶器的话事人,逢人就笑三分。 “宋家主,这足彩的广告效应可满意?”有没竞争赢的商户酸溜溜问道。 宋家主笑得跟弥勒佛一般:“满意,甚是满意!陶器销量翻了一倍有余!甚至有商队远道慕名而来!” 有消息灵通的人调笑道:“不止如此吧。听闻你们工坊新来个制陶师傅,手艺精湛,还有一手家传绝学!所制出来的陶器甚至能卖出漆具的价格!” 有同样涉及陶器业务的商户急忙问道:“好师傅难寻。宋家主是从哪寻来的?” 宋家主笑而不语。 爆料之人化身柠檬精:“工匠看见木筹上的广告,自动送上门的!” 其他众人纷纷顿手捶足:“宋家主,下一次竞价,您可得松松手,给大家伙喝点汤。” “好说,好说。”占了大便宜,口头上自然要让着别人。 因着对足彩的广泛关注,有一女子以1000文做本钱,连赢数十局,很快就赢到十金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真的假的?莫不是有内幕消息?” “一次两次是巧合,连着数十次,这绝对不可能!” “莫不是在踢假球?” “严查!必须严查!” 这事甚至闹到了许多鱼面前。 刘季耷拉着脑袋:“女君,此事是我的失误。” 赔钱事小,影响足彩的声誉事大。若足彩的声誉遭到大众的质疑,足彩一事便走不长远。 许多鱼爽朗笑道:“这女子在故意引起咱们的注意,想要同咱们见上一面。那便如她意吧。” 很快,一名盛装女子顶着骄阳,款款走来。 她头戴罗锅帽,上面装饰着各类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外衣两侧下摆处用银线绣出羊角花,胸前佩戴着胸饰和背饰。 “小人章清拜见郡尉大人。”女子盈盈一拜,她的五官线条柔和,不似巴人,反倒是更像秦女。 许多鱼最近忙于政务,每晚要月上三更才能休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休憩的机会,自是态度和善。 “赐座。章清,你找我们何事?” 章清显然没想到郡尉如此直接,没有一点的拐弯抹角,一时竟呆愣原地。 “哼,女君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刘季是看不上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的,若非她捣乱,自己何必负荆请罪? 章清反应极快,见刘季面露不耐,再联想坊中传言,便知道是自己的所为挡了这位郎君的路,连忙歉意地朝刘季一笑。 “回禀郡尉大人,我是来做生意的。” 刘季冷嗤:“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想来同女君谈生意,脸何其大乎?” 章清并未因他的无礼而生气,不卑不亢道:“我名章清,是巴地章家人。三年前,嫁给归家。家翁两年前不幸离世,我夫君三个月前病逝,只留下我和幼儿。” 刘季见多了人间惨事,何况这女子浑身的银饰,这家资比不少官吏都要富裕,有什么好同情的? 章清继续说道:“归家族人眼馋夫君留下的家业,行似豺狼,欲将我们吃干抹净。求郡尉大人,救我们母子一命。” 刘季撇撇嘴:“一会说要做生意,一会又求救命。你几番改口,到底哪句话才是真?” 章清目光坚定道:“二者皆为真!我夫君的高祖曾是一名医者,他在某一日上山采药时,遇到大雨,幸得上天垂怜,不仅毫发无伤,反而发现一处丹矿!” 许多鱼和刘季的神色认真起来。 丹砂也叫朱砂,在后世是皇帝批阅奏折的重要颜料,民间是严格禁止使用的。 丹砂经过各种工艺处理后,可提炼水银。 在时人眼中,丹砂是可以沟通上天的重要媒介,能疗伤,能制作长生不老的丹药,是极其重要的一类矿产资源。 更让许多鱼感到震撼的是,这章清难道就是巴寡妇清? 后世,人们根据司马迁在《史记》中“巴寡妇清”的描述将其称为巴清,实际上这秦朝最大的女商人并非姓巴,她的夫家也不姓巴,只是在巴地的一个豪强大族而已。 许多鱼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脏在里面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断肋骨。 若真的是巴清,这不就是天降馅饼吗? 要知道,后来的巴清家资白银八亿两,又赤金五百八十万两!僮仆千人,依附者上万,私家保镖两千余人,一个人口三万人的县,有一大半依附她生存! 这妥妥的钱袋子啊! 而且一介女流,顶着艰难险阻将家业发展扩大成这般模样,可见其能力和经商资质! 刘季轻咳几声:“然后呢?发现丹矿后,你们便发家了?可为何归家人难为你,你却不去寻找娘家人,而是来找我们?” 巴蜀郡的形势是很复杂的,除了巴人和秦人的矛盾外,还有巴地和蜀地的矛盾。 许多鱼对蜀地的掌控是百分之百,但对巴地只有百分之十,即便是这百分之十,也是因背靠大秦的缘故。 在巴地,地方豪强的势力很强,有些类似军阀割据。只是他们无法拧成一股绳,故而无力反抗大秦。 章清的娘家和婆家都在巴地,没必要舍近求远。 章清行了一个标准的秦礼:“小人家族是秦国人,奉秦王之命,秦女同巴人通婚。但我家人口稀少,只有阿翁和我,我妹妹三人。阿翁死后,我妹妹不知所踪,小人听言,妹妹曾在府城出现过,故而来寻亲。” 刘季一针见血道:“你本是来寻亲的!” 章清诚恳地说道:“回禀大人,我带着我儿来府城月余,所经历之事,让小人对郡尉大人敬佩万分!我的心,可以剖开给大人看!” 刘季步步紧逼:“口说无凭,你明知女君做不来此事!” 章清:“我愿对天神发誓,只要郡尉大人愿帮我夺回归家,我愿奉上半数家财,并永远为大人驱使!” 许多鱼总算开口问道:“为何?” 章清:“因为我坚信女君的成就,远不只此!跟随女君,会让家业扩大数倍,我得到的将远超付出的。” “大人,商会是一头猛虎,您担心有一日会掌控不了它,所以您培养出一批猎犬。而我甘愿做女君手下的一头狼,只以您为尊。”章清柔顺地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这是在向上位者投诚。 第190章 巴寡妇清 章清的态度是柔顺恭敬,却又笃定的。 她清楚地明白,许多鱼需要钱,也需要向巴地伸出利刃的借口。而她,甘愿做这个借口,这把刀。 只要让自己和儿子活下去,做什么都行! 许多鱼当然想收下她,但历史名人就像薛定谔的猫,谁能确定章清能长成日后的巴清呢? “除了利益,你还需要展现你的价值。我的选择很多,为何偏要选你?” 章清从身侧的竹筐背囊中掏出一摞摞的竹简,摆在木地板上:“这便是我的底气所在!” 刘季上前翻看一本竹简,上面写着:雅朵,涧西部寨主继承人,球队核心,擅长进攻,弱点是回援速度慢,11胜三负…… 上面几乎将雅朵这个人,从头到脚分析个遍,估计连雅朵自己都没竹简上这般了解自己。 刘季惊骇地看着章清。 许多鱼见状,命人呈上来一个,也是赞叹连连:“季儿,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清的资质不比你差,还比你努力。你输给她,不冤枉。” 刘季羞愧地低下头,章清的出现就像一盆凉水,将他膨胀的自信击碎,浇个透心凉。 章清骄傲地微抬下巴,一双凤眼明亮,自信道:“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参赛的每个球员,我都建立了档案!而且,我只下注八成把握的比赛!” 许多鱼没再看,只说:“你需要我们如何配合你?配合你,和我们主攻,是两个价码。” 章清毫不犹豫地说:“不敢劳烦大人亲自动手。” 章清的名声,在许多鱼的默许下,在刘季的推动下,很快就在府城传言开来。 “你可知那女子,究竟赚了多少金?” “听闻高达上百金!” “我滴个乖乖,谁娶了她,岂不是十八辈子不愁吃喝?” “不要白日做梦了。她是个寡妇,曾放话,不会再嫁。” “哎呦,她的夫君可真是好运道,娶这般厉害,还这般爱他的女子。你可知她名讳?” “章清!夫君是归家人!” —— 正在家中休沐的静娘,屏退左右,正要在一竹简上写什么。 近日,府城的举动太多,风浪太大。 幸运女子聪慧机智,且又对夫君忠贞不二,这完全满足了诸多男子对妻子的幻想。 “娶妻当娶寡妇清。”的论调,一时在府城尘嚣之上。 静娘却从这波风浪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女君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特别看重舆论战。 而这,明显是在为寡妇清造势! “静娘,禅郎催您传递消息。”小丫头无奈地开口道。 禅郎虽然同静娘有肌肤之亲,但那不过是露水姻缘罢了,他同当初院子里的姐姐们,都同床共枕过。 静娘放下毛笔,长长舒口气,简单平淡的日子过久了,便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很明显,因自己许多没传递有用的信息,禅郎已经按耐不住了。 反正禅郎已经暴露,要不要直接跟王翦商量,抓了他? 只是,这样,该如何同那边交待? 静娘对着铜镜,一缕一缕地梳着乌黑的秀发。 小丫头低声嘟囔:“静娘,快点写吧。章清之名都要传到巴地去了,被禅郎得知,哪能轻饶了我们?” 静娘的动作一顿,瞳孔放大,声音里隐藏着一丝颤抖:“谁?” 小丫头提高声音道:“章清!寡妇章清!死了夫君,被赶出家门,赚到十金,还要为夫君守寡,不肯另嫁的章清。” 静娘的眼中蓄满雾气,原本迟疑的心,在这一刻做出了选择。 “去王府,把王翦将军请来。”静娘不容置疑道。 美人的盛情邀请,王翦怎会拒绝? 趁着两人休沐,又是厮混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等到王翦去军营,早就怒火中烧的禅郎冲入静娘的院中,一把锁住静娘的咽喉:“贱人!被那奸夫迷了心窍,竟敢背叛我?” 禅郎重重地将静娘扔到地上,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狠狠地朝静娘鞭打! 啪啪! 鞭子划破静娘的衣衫,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静娘咬住嘴唇,吞下痛呼。 这般宁死不求饶的姿态,更是激怒了禅郎,禅郎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你就这般离不得男人?你我分别不过数月,你就舍不得奸夫?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在勾栏院呆一辈子!” 就在禅郎要下很杀手的时候,一把利箭破空射入禅郎的肩膀。 强劲的力道,将禅郎同箭矢一起牢牢钉在房柱上! 王翦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甲士,甲士扣押着几名男子。 王翦走到静娘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娘,轻啧:“你这情郎,是真下杀手啊,可见你俩之间的情分算不得什么。” 静娘慢悠悠地爬起身,身上的伤口被扯动,让静娘忍不住抽气:“王郎真是心狠,非得瞧见我受尽屈辱,才肯来相救。” 王翦一把搂住静娘,在她殷红的唇上重重亲上一口,语气中难掩妒意:“一想到静娘曾经与这小人有过一段情缘,我的心就像被万千毒虫撕咬,想要让你俩一起同归于尽才好。” 静娘的姿态妖娆又魅惑,即便是嗔怒,也让人心痒难耐:“我的过去,王郎不是都一清二楚?若真要较真,咸阳的那位姐姐,又该如何算?” 王翦气虚,在静娘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撒气一般掐了一把:“你就惯会刺我的心!罢了,看我如何为你解气。你看这群人,可有漏网之鱼?” 静娘瞥一眼,轻笑道:“还有清扫公厕的老妪。” 禅郎见家族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探子,因静娘的背叛被一网打尽,顿时血气翻涌,猩红着双眼,怒喝:“妓女无情!她同我颠鸾倒凤多年,弃我如履,她又怎会真心待你?” 王翦故意往静娘的伤口蹭了蹭,委屈巴巴道:“静娘,你有何话说?” 静娘在心中将这王八犊子骂了几十遍,脸上却是笑颜如花,娇娇俏俏地撒娇道:“我的心,王郎还不知晓么?” 就在两人腻腻歪歪,打算当众上演十八禁的时候,静娘的眼尾余光瞥见大门口处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静娘条件反射地推开王翦,整理鬓发,拘谨地站立着。 第191章 我的妹妹不做妾! 站在门口的章清牵着蹒跚学走路的儿子,一步步慢慢走向垂着头的静娘。 行走间,配饰发出叮铃当当的碰撞声,白花花的银饰反射的阳光,刺痛静娘的眼睛。 “王将军,静娘。”章清微微行礼。 王翦尴尬地松开想要去搂住静娘的手,干巴巴地打招呼:“清夫人。” 章清把儿子抱起来,塞到王翦的怀中。 王翦同软萌的小娃娃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章清扬起手,静娘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落到脸上的巴掌。 然而,疼痛一直没有等来,反而等到一双温热的手,替自己整理好散落的衣襟。 静娘猛地睁开眼睛,就看章清动作轻柔地触碰自己的伤处,声音如记忆中的温柔:“静娘,疼不疼?” 静娘呆愣住,一时间分不清是否身处梦中,直到伤口滋滋啦啦的疼痛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滴答滴答。 豆珠大的眼泪,如雨水一般落下,静娘哽咽着艰难开口:“不疼,姐,我给你和阿翁丢人了。” 章清用手轻轻擦掉静娘脸上的泪水,摇摇头:“不丢人!我家静娘能在这乱世求生,能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那就不丢人!” 章清拉过静娘的手,恳求道:“静娘,姐要回巴地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去,生死难料,你可愿陪着姐姐同去?” 静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眼里是探究,彷徨,姐姐她真的需要我的帮助吗?我能帮她什么? 自被贼人拐走之后,所有的困境,都是靠着这一身皮囊淌过。去巴地后,不会给姐姐蒙羞吗? 章清心痛地看着宛如破布娃娃一般的静娘,回过头,对着大门口的许多鱼问道:“郡尉大人,您觉得静娘同我一起去,如何?” 许多鱼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站立难安的王翦,又看了看满是希冀的章清和迷茫的静娘,心中暗骂一声王翦后,高声说道:“甚好!” “毛雪时常同我赞扬静娘,言她灵气逼人,一点即透,心志坚定,又能下狠心刻苦努力,不假时日,又将是我的左膀右臂。唉,清夫人,若非您是静娘的亲姐,我是万万不肯放人的。” 章清感激地曲膝行礼:“多谢郡尉大人割爱!” 静娘被人夸过国色天香,被人赞过善解人意,被人珍惜地搂入怀中,视若珍宝。但那都是基于这美貌的皮囊,压抑自我的成全。 这是她第一次,被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来夸赞自己的能力! 章清几欲落泪:“妹妹是在怪我,没保护好你?所以才不愿去帮我?” 静娘似小时候一般,搂住章清的腰,钻入章清的怀中:“姐,我同你去!” 王翦怀中的小儿,见美姨姨与自己母亲抱作一团,急得蹬胳膊蹬腿,想要加入他们。 王翦一时也分不清心中到底作何感觉,欣喜,不舍,难过和一丝后悔夹杂在一起,好似女君亲手做的糖丸,令人词穷。 章清和静娘说要走,也不能马上走。 毕竟名声可挡不住刀剑,这次许多鱼为章清准备了2000护卫,有了这波人马,她们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王翦亲自挑选,亲自培训这波护卫,甚至将陪伴自己多年,视作亲兄弟的近卫也一同派过去。 白天就守在军营中练兵,晚上就回到自己的院落喝酒发呆。 “明日清夫人和静娘就要出发了。”许多鱼是十万个不愿意来跑这一趟的。 但是黑豚生死不知,自己手里得用的将领,就王翦一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沉迷情爱,毁于情爱。 王翦被许多鱼的出现吓一大跳,但倒酒的动作却不停:“我知。女君怎么过来了?” 许多鱼鼻子耸动:“这酒很贵吧,你日日这么喝,俸禄可够用?” 自从上次回咸阳,王翦和静娘的事被他夫人得知后,王翦所有的战获都被上缴,就连每个月的俸禄都得托人寄回去一半。 王翦摸摸钱袋里零星的几个铜板,神思又恍惚了。这阵子去静娘那里,包吃包喝包玩,临走了,静娘还会给个钱袋…… “啧。”许多鱼轻啧,一切话语尽在不言中。 “便是夫人同意,这等女子,也是无法进入我王家门的。”王翦低落道。 “早知今日,何必去招惹她?人家抽身爽快,你也该一刀斩乱麻,好好祝福她才对。”许多鱼还是很欣赏静娘的。 她不努力往上爬,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 “荀爽他……”王翦在咸阳的时候,荀爽曾找过他,为了毛雪的事。 “他的心意从未更改过,这些年,不曾娶妻纳妾,一心等着毛雪。” 王翦苦闷地喝着酒。 许多鱼下最后通牒:“再给你三日休息时间,三日之后,再这般要死不活,就给我从小卒做起!” 发了一通脾气,许多鱼神清气爽地走了,只留下风中凌乱的王翦。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王翦就守候在章清的住所。 仆人们将一车车行礼先运往城外,城外不少商队早早在那等候。 大家都打算乘这一波东风,去巴地开拓市场,恰好商队们又运来一波各国的特产。 静娘穿着一身巴地服装打开大门,在青色雾霭中犹如山间精灵,举手投足间,手腕脚腕处的银铃响动,像是在舞动一曲摄人心弦的歌曲。 两人四目相对,静娘开口问道:“王将军,您来找我,有何事?” 王翦迟疑半响,才问道:“若我欲纳你为妾,你可愿?” 不等静娘回答,章清掷地有声道:“我妹妹绝不为妾!” “这一生,她若不愿意再嫁,那就和我相伴一生。她若寻得如意郎君,我便准备厚厚的一份嫁妆送嫁!她若想招赘,我亦是支持。” “王将军,我知您瞧不上我们家世。我们虽无法选择出身,但我们能用自己的手,打下一切!王将军,不出十年,我要让我章清之名,响彻大江南北!我要让我妹妹可以昂首挺胸,不惧世间人言!” 静娘对着王翦盈盈一拜:“感谢王将军的厚爱,我不愿!昨日的静娘已死去,站在您面前的是巴地章静!” 第192章 谁在说我坏话? 章清和章静的这番话,在府城女子中引起轩然大波。 或许有不赞同的,觉得她们两姐妹不识好歹,但更多的是这份底气让人动容。 毛雪鼓掌称赞,对纺织坊的女郎们教导道:“情爱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他人视你如草芥,你又何必因此自贱?反手抽回去便是!如静娘这一般,才能算得上我纺织坊的好女郎!” 刘氏在家对着刘季亦是教导道:“你日后的妻子,亦是要如清夫人和静娘这般,坚韧如磐石。这才能成为你的后盾,撑起一个家!你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儿。” 刘季被训得郁闷不已,便来找许多鱼诉苦:“大丈夫何患无妻?一棵不行,换一棵便是。” 许多鱼……知道你会为了逃命抛妻弃子,但没想到,这么小便是这么认为了。 罢了,人有千面,都是各自的缘分和选择。 时间流逝,在忙忙碌碌中,很快就到了巴人的新年,许多鱼作为重要合作伙伴,自然是要出席的。 这一年的新年办得比往年更热闹,以前因为物资不丰,大家都穷,便只有族长和毕摩家出牲畜。 今年,家家户户都争着抢着出钱出力,这个年的盛宴从年头吃到年尾。 “阿妹,多亏了有你,我们涧西部的日子才会如此好过!”巴亚一口气拿出五坛猴儿酒,想要与许多鱼不醉不归。 雅朵把儿子塞入巴亚怀里:“阿爸,你还得照顾孙子呢!” 雅朵的儿子咧着嘴,叭叭的,似乎也馋了。 巴亚一口一个乖孙,连忙给他喂肉粥,一副有孙万事足的缺心眼模样。 雅朵倒了两碗猴儿酒,一碗给许多鱼,然后将自己的这一碗一饮而尽。 她看着在族人的恭维声中游走的孟获,眼眶不禁红了:“姑姑,我知道他做错事了。” 许多鱼专注地看着她,这个女娃由蹦蹦跳跳,天真无邪的少女,长成一个母亲,一个寨子的未来寨主,她会如何选择?她会替孟获求情吗? 如果真的求情,许多鱼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孟获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父亲,是她整个青春最美好的爱恋。 雅朵双眼禽泪,斩钉截铁的模样,跟当初大胆向孟获求爱的少女融合在一起:“姑姑,不用顾忌我们,该如何便如何。这是做错事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 许多鱼没喝这碗酒,想给雅朵一次反悔的机会。 “姑姑,干!”雅朵含着泪,又干了一碗。 许多鱼心中轻叹,然后喝了这碗酒。 “你是涧西部合格的寨主。”许多鱼摸摸雅朵的脑袋,轻声说道。 谁都默认雅朵是未来寨主,但许多鱼一日没明言发话,她这寨主之位就坐不稳。 今天,许多鱼终于松口了。 许多鱼被其他部族的人拉走庆祝,雅朵盯着跳跃的火花发呆。 一旁的巴亚心疼地看着她,劝道:“你是寨主,没了孟获,还有其他人。你看大巫那崽子怎么样?你们青梅竹马,打小的情意,他至今未娶妻。” 雅朵无奈地对着巴亚道:“阿爸,你看男人的眼光和我一样。我为何就没学到阿妈找男人的本事?” 巴亚被夸得乐上天:“这世间有几个像阿爸这样的男人?你多换几个就是,能哄你开心,那就多留段时日,多试试,总会遇到满意的。” 雅朵撇嘴:“男人只会影响我赚钱的速度!” 来到会场最中心的许多鱼,被一群巴人围绕着,他们围着许多鱼载歌载舞,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神女,您今年给我们带来的礼物,真是太好了!”卓木烈喜笑颜开道。 许多鱼笑眯眯地说:“以前让你们珍惜奴隶,少用血祭,怎么劝,你们都不听。为何现在不愿意用血祭了?” 卓木烈摸摸后脑勺:“以前的奴隶除了干杂活,就只会吃吃喝喝。一个奴隶都赶不上一头羊贵。” “现在奴隶能帮我们运货,打理田产,能解放我们的双手,寨子里也不缺他们一口粮食。他们的价值远超一头猪,一头羊的价值!” 周围的巴人叽叽喳喳道:“不用血祭,就是有点担心天神发怒。” “不过,有了神女点化的陶俑,想来天神也是满意的。” “秦人真是手巧,这陶俑做得跟真人一模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 “听闻是女君同宋家陶器专门定制的,宋家的大师傅陶实大师亲手制作!” “等我死了,我也要让我儿子给我陪葬几个陶俑。” “你死了,骨灰随着清风洒遍大地,上哪给你送陶俑去?” “那就做一个我的陶俑放在家里,让我看着儿子孙子们把日子越过越好!” 费时五年,血祭终于被废除了。 许多鱼迎着皎洁的月光,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也造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是对还是错,人在局中,看不明晰。 功过是非,只能由后人评说。 巴人的欢声笑语,将沉睡安静的叠叠山峦吵醒,庆祝的火光像一条条蜿蜒的火龙,将山中各处巴人聚集地点亮。 他们虔诚地感恩并祈求,明年无病无灾,五谷丰收。 他们祈愿神女永不受灾病侵扰,寿与天齐。 奴隶们不再混混沌沌如猪羊,他们卑微地跪拜在离许多鱼最远的地方,为神女送上不敢言说的祝福。 许多鱼在山里度过几天轻松愉快的时光,等她再回到郡守府时,迎接她的就是成山高的公务以及一封来自咸阳的加急信。 胡非子:“相国来信,明年进攻韩国阳城,内定的人选是赵摎。” 许多鱼蹙眉,明年的出征,自己是打算上书自荐的,加上有秦相蔡泽的帮助,应该八九不离十才对。为何会被赵摎摘桃子? 赵摎是秦国宗室,此前并未听闻他有大的战绩,为何秦王会点他为将? 难道历史真的无法修改?历史上赵摎占韩国阳城,斩首了4万人,攻占赵国二十几个县,斩杀及俘虏了9万人。 而自己本是打算立下这些战功,用来升到左庶长的! “到底是谁在秦王面前说我坏话?”许多鱼坚信,定是有小人作祟! 第193章 强买?我的! “莫非是王将军心怀不甘?亦或是蒙将军?”胡非子咂摸一遍咸阳的官吏。 同女君有利益冲突,能跟秦相蔡泽掰手腕子的只有武将集团。 许多鱼神色严峻,难道武将集团取得共识,打算先除掉自己?如果是这样,形势不妙啊。 许多鱼和胡非子两人嘀嘀咕咕,时而面色阴狠,时而窃笑,一看就知道是在冒坏水。 韩非磕磕巴巴地提议:“有没有一种可能,秦王在催您献贡品?” “贡品?今年的贡品已经按照成例送过去了啊。”许多鱼记得很早就有礼官找自己签字来着。 许多鱼不确定地望向胡非子。 胡非子抚摸自己的长须,自从纳了年轻小妾之后,越发注重自己的形象了:“确实如此。” 韩非欲言又止,不知这二位是在装傻充愣,找借口对付武将呢,还是真的觉得自己的贡品没毛病。 许多鱼:“有话直说,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哪有一县之长的做派?” 韩非眼一闭,心一横,问道:“女君,今年的贡品莫非还是皮毛,鸟羽之类的?” “难道还有其他特产?人家也不缺金创药,甘蔗也没大面积种植。”许多鱼低头沉思。 韩非:“巴蜀商会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秦王若有耳闻……” 胡非子拍大腿,后悔不迭,这段时日太过舒适,懈怠了。 许多鱼不免庆幸,幸亏是太子柱当秦王,若还是以前的秦王,不得给自己穿小鞋? “你说的有理!”许多鱼决定借着上缴税收的名义,给秦王赠送些奇珍异宝。 贡品已经入了王宫,此时再去补救,不就明摆着告诉大家,刚开始没打算给么? 没这么办事的! 但今年税收比去年高上三成,这就能先抵消一部分秦王的怒火,再送上些奇珍,表达下奇珍难得,没赶上时间,给彼此台阶下。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什么样的奇珍,能达到效果? 许多鱼等人打算去府城市集转悠。 因许多鱼宽泛的商业政策,巴蜀之地显然受到商人们的热烈欢迎。 他们就像闻到鱼腥味的猫,一窝蜂地来巴蜀之地淘金。 “从赵国跑这么远来巴蜀,有的东西比在当地买还贵。有何用?”有新来的商人抱怨道。 显然是商队头领的男子斥责道:“这里四海来潮,虽是路远些,但物资丰富品种多,不比你东奔西跑,节省时间?” “若你只想卖一样,自然是去当地进货合适。若你想多卖些品种,还是来巴蜀划算。”有经验丰富的商人指点迷津道。 一旁路过的许多鱼不得不佩服商人们敏锐的嗅觉,自己确实是想把巴蜀打造成一个低税收的批发市场,类似后世义务和海南的合体。 只有让财富流通起来,才能算财富,不然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巴蜀从今年秋收开始,农业方面就进入自给自足的状态,再过个两三年,说不定就能达到“巴蜀熟,天下足”的状态,配合繁荣的商贸,天府之国的称号将实至名归。 只不过,这蜀道还是曲折艰难了些。它虽然为巴蜀的安稳提供了很大的屏障,但也限制了巴蜀的贸易发展,该如何选择? 许多鱼一边在脑海中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一边打量市集情况。 皮毛,鸟羽,美酒,油盐酱醋茶,漆器…… 有好有坏,有精美的,却入不了许多鱼的眼。 韩非:“女君,您究竟要找什么样的珍宝?” “前所未有,开天辟地的。” 韩非……这上哪找去? “让让,麻烦让一让!”一列人马护着一位中年男子挤过来,中年男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木箱,神色惊喜交加。 “这是宋氏陶器的人?你们作甚去?” 打头之人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大声道:“大师陶实新制出一款器具,精美绝伦!” “原来是陶大师的新作啊,买不起。”众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紧跟着宋氏的人去宋氏的铺面。 被裹在人群中的许多鱼等人,不得不顺着人流同去。 得到信的宋氏家主早早地便守候在门口,见到被吸引而来的人群如此之多,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几乎笑开花:“陶大师,辛苦你了!请打开木箱,让大家瞧一瞧吧。” 陶实小心翼翼地将木箱放在桌上,只见木箱一打开,一个高24.5cm的青釉刻划弦纹双系瓷壶出现在众人眼前。 许多鱼忍不住上前一步:“这是?” 瓷器! 自商周开始,就有瓷器诞生,但那是原始瓷器,跟后世普遍所指的瓷器完全不一样。 目前的瓷器是青绿中带些褐黄,胎色灰白,胎质硬度大。 但陶实制作的这个青釉瓷壶胎体较薄,釉层匀净光洁,敲之有金属声,是很成熟的青瓷手艺,分明达到了东汉的制瓷水平! 可是,怎么可能呢?瓷器制作,除了陶土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炼制火候…… 原来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巴蜀的工匠水平竟然发展得般快? 韩非激动不已,这不就是女君想要的奇珍异宝吗? 韩非挤到人群前面,对着宋家家主道:“我,我……” 韩非这人一紧张,就容易结巴,这给他急得! “我要了!” 韩非回头一看,一名巴地装束的男子走进来,抢先道。 韩非目红耳赤:“我先来的。” 年轻男子不屑地瞥他一眼,嗤笑:“你个小结巴,你何时说要了?” 宋家家主自然是认得韩非的:“这位客人,确实是韩郎君先来的。等下次再有瓷器,您再来看看?” 年轻男子身后的仆从怒喝:“大胆!我们少爷何时屈居人后过?” 韩非:“买卖一事,讲究你情我愿。我和店家已有初步意向,请郎君下次再来。” 年轻男子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木箱前,幽幽道:“我想要的东西,你卖也好,不卖也罢,都是我的!” 随着话音落下,年轻男子带来的十名巴人纷纷抽刀,对准宋家家主和韩非。 韩非对人群喊道:“去将巡卫叫来!” 许多鱼……居然有人敢在我的地盘上,跟我抢东西?! 第194章 送礼不积极,态度有问题 因巴人和秦人都好斗,为减少没必要的流血冲突,许多鱼曾下令,不允许在府城内佩戴危险物品。 若有纠纷,可上比武台,生死勿论。 所以,在场的人虽然怒愤填鹰,但面对明晃晃的刀刃,依旧没有办法。 年轻男子得意地轻笑:“够胆,你们便上!” 啪! 哗啦啦! 一条软鞭犹如一条灵活的蛇,将年轻男子和他的仆从们的武器席卷在地,仿若还不解气一般,在他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违律佩戴武器,拿下!”许多鱼手持软鞭,厉声喝道。 “女君!” “郡尉大人!” 人群似乎找到了靠山,齐步朝年轻男子围过来。 年轻男子却无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有恃无恐地上下打量许多鱼:“你便是新上任的郡尉?你是女郎?” 许多鱼理都没理他,直接叫巡卫将他们拿下,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宋家家主知道女君轻易不登门,登门必有事,连忙将许多鱼迎到后院。 “我欲将这青瓷壶贡上,宋家家主开个价吧。”许多鱼最怕的就是砍价,砍狠了,于心不忍,不砍吧,又容易挨宰。 好在自己地位高,宋家应该不会狮子大张口。 宋家家主和陶实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何止不会要高价,简直就想白送! 贡品啊!给大王使用的! 天底下还有比大王更厉害的代言人吗? 只要送上去,宋家陶器的格调不得蹭蹭上涨? “会长,您客套了,这瓷器是宋家的,也是商会的。您将它送给王上,这对商会,对宋家是大大的恩情。怎么还能找您要钱呢?被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宋家家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真诚道。 许多鱼能占他这个便宜? 许多鱼二话不说,扔下一快金饼,让侍卫抱着瓷器:“明日我会派20护卫保护陶实,并为他安排官舍。” 陶实喜出望外:“多谢女君!” 宋家家主懊恼地拍自己的脑门:“是我思虑不周,果然还是女君心细!” 一拿到好物件,许多鱼就命人带着税收和青瓷快马加鞭赶赴咸阳。 这时,有县尉来报:“启禀大人,犯人是归家分支的大少爷。请问该如何处置?” 许多鱼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依律处置。当众行凶,毫无悔意,数罪并罚,从重处理!” “喏!” “将他们为何能带兵器入府城的原因查出来,若有官员勾连,按叛逆罪论处。” “喏!” 许多鱼放下手中的竹简,这探子就像是身上的跳蚤,筛出来一批,还会再来一批,惹人烦。 “应该是章清回去后有动作,派这大少爷打探虚实来了。”胡非子喝着参汤,慢悠悠道。 “既敢派来,还敢挑衅,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许多鱼倒是很想将巴地武力推平,但一是冬季不宜起兵戈,二是楚国的动作有点大,还需防范,三是给章清一点时间。 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若是不能…… —— 当许多鱼派去送税收和珍品的侍卫们,昼夜兼程赶到咸阳时,咸阳亦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秋收过后,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冬祭祖做准备,路上的行人和商人都多了许多。 “不愧是咸阳,干净整洁又富庶。”头一次来咸阳的侍卫看得眼花缭乱。 “咱们府城也不差什么。就是府城略显破旧罢了。” 侍卫们先去官衙交接“经”“传”,然后去交税。 “你们是从巴蜀而来?”少府刚出门就看到侍卫等人。 因为少府的顶头上司是秦相蔡泽,自是对巴蜀多些了解和关照。 同少府一起出来的治粟内史亦是好奇地问道:“这瞧上去,比去年最起码多上三成!” 少府主管山海地泽税收和官方手工业,治粟内史则负责租税收入和财政开发,都是对口的官员。 侍卫们低头行礼:“确实如此。自李郡守修建都江堰略有成效之后,巴蜀的耕地多了很多,今年秋收也不错。” 少府知晓一部分内情,便催促治粟内史:“不是约好要一起去你府中一叙?这等琐事,按正常流程办理即可。” 治粟内史笑嘻嘻地对侍卫们说:“我同李冰是世交,熟知他的为人。你们转告郡尉,送礼不积极,态度有问题!若非秦相在中转圜,你们巴蜀的日子岂会如此安稳?” 少府拉着治粟内史往外走:“就你多话!” 离开很远后,治粟内史才叹口气:“这郡尉虽是女郎,但有才有能力,兵强马壮,还有巴蜀商会这个钱袋子,且偏居一隅。看她行事,对王上不大敬重,日后,恐为心腹大患啊!” 少府将双手拢入袖子中,淡淡道:“自周朝开始,便天下分封诸侯,大诸侯何其多?你又何必在意她一个?” 治粟内史蹙着眉,声音中难掩忧虑:“商郡重农抑商,为大秦定下耕战国策。但这许郡尉,对商人,对诸子百家的态度,我怕会动摇国本。” “此事,大王自有定夺。你我奉命行事就够了。” 因许多鱼贡献的税收和瓷器,让秦王很开心,秦王将少府,秦相蔡泽和公子子楚,公子政一起传唤过来。 “少府,巴蜀之地为何税收增多,李郡守可曾上书说明?” 少府出列:“回禀大王,李郡守上书称原因有三,一是治水工程取得进展,耕田扩大。二是农业器具的更新,郡府免费租用曲辕犁,踏锥,犁耙等工具,提高生产效率。三是采用了堆肥技术!” 少府把文书呈给秦王,上面是各种带图说明,还有今年和历年的数据对比。 秦王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然后长长叹了口气,略带些后悔:“我原本听闻巴蜀商会劫六国,富己身,便以为她不曾悉心办事,光顾着搂钱。想来,是错过怪她了。” 秦相蔡泽站出来道:“这些农耕之举,意义重大,大王何不依律升爵?” 公子子楚:“不可!她重商,已是有违国策,顶多功过相抵。” 秦王亦是左右为难,他确实是故意不让许多鱼负责明年战事的,但现下心中略有后悔:“公子政,你意下如何?” 第195章 修建新府城 公子政沉吟片刻后,说道:“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农耕之事利国利民,应赏。重商之事,目前来看,对巴蜀郡并无大碍,且有促进繁荣之效,何不如将巴蜀郡划做特区,让她多试试?” 公子子楚被气笑了:“这便是你说的罚?” 公子政眨眼道:“如何不算?既然划作特区,她就不能再担任其他郡的职位,只能死守巴蜀,为大秦效力。以她的能力,日后入咸阳,封侯爵亦不是难事。这对她而言,不是罚吗?” 秦王眼见二人要争吵起来,连忙打圆场:“公子政说的极是!来人,封许多鱼为左庶长!” “喏!” 秦王的封赏很快就随着驿卒骑马在驰道上的飞奔,传到巴蜀郡。 “恭喜女君!” “贺喜郡尉!” 人人都认为许多鱼实至名归,以许多鱼的功绩,连跳两级也是使得的。 许多鱼是既开心,又失望。开心的是钱没白花,失望的是秦王并未更改心意,明年的主将未变。 罢了,先将地基打牢,为日后的征战做好准备! 随着冬季的来临,虽然巴蜀之地没有北地的寒冷,但没有农作需求,庶民们还是懒散许多。 每日晒晒阳光,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什么?女君,你要修建新府城?”胡非子忍不住惊呼。 韩非:“可是,现在是冬季啊!” 许多鱼握拳,斩钉截铁道:“正是因为冬季,所有才要建城池!春天要春耕,夏季要施肥,秋季要秋收。” 韩非:“冬季要冬歇啊!” 许多鱼瞥他一眼:“以前是要节省粮食,所以农人们冬天不爱动弹,能少一口是一口。但今年,谁家会饿死人?只要愿意出去找活干,一碗稀粥总是能混到的。” 胡非子想到自己全年无休的打工生涯,悲从中来:“可女君,万物皆有休养生息时。” 许多鱼反驳道:“我又不增加苛捐杂税,征调民夫,而是给他们增加工作机会。他们只有感激的份!” 胡非子哑口无言,农人们一年到头,只糊弄个肚饱,冬天能有活干,赚几个铜板,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至于商会的人,他们都要掉到钱眼里去了,巴不得农人们多赚点,然后去他们店里消费。 除了公务员受累,其他人都很满意的世界达成了! 韩非认命地回县衙去处理接下来的琐碎事务,原本是想趁着冬歇回一趟韩国…… 新府城的规划,许多鱼早就让墨家子们做好了! 整个设计理念是“城外有城,城内有村”。 新府城将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新城,仿照长安布局,街巷纵横相交,像棋盘格一样划分街区,类似“里坊制”。 每一个街区就叫做一个“里”,或者一个“坊”。 里坊四周建高墙,每面开有一个门,叫“里门”或“坊门”,夜晚关闭,不准出入,这样有利于维护社会治安,让探子无处可藏。 新府城将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修建宽阔大道,通往四个城门,皆是由土水泥铺成。 府城中东西方向设有“东市”和“西市”,作为买卖交易的场所。 东市和西市不做严格的商品类别限制,因为府城人口远比不上长安,所以两个市集足够用了。 若是日后商业发展高速发展,那就将里坊沿街方向开放成商铺,亦是够用的。 府城西郊是军营和蹴鞠场,南郊是各个作坊,例如以后的制糖厂,制药厂,制纸厂都会在此处。 郡守府和其他衙门则设立在北方,学校医院在靠近衙门的东面。 一条河流被引入新府城,贯穿东西。 “这是什么?”韩非指着图纸上用朱砂标红的线条问道。 相里衷:“地下水管道。” “??”韩非惊骇,覆盖一整座城的排水系统? 相里衷羞愧地低下头:“只完成钜子对于下水管道的设想,没做成自来水,实在是羞愧。” 许多鱼拍拍他的肩膀,赞叹道:“你的设计已经很完美了。何况你还为各个工坊设计出风车!” 那几个厂,尤其是制纸厂,是用水大户,有了风车汲水,大大地省人力! 韩非看着规划图纸上的新府城,心潮澎湃:“这若是建成,将是天下一第城啊!” 各个意义上的第一城! 许多鱼心虚的摸鼻子,仿照长安建的,然后墨家子们根据地势地利等实际情况改善,加上后世的城市系统,自然是很厉害的! “可这得费多少钱,花多少年才能成功啊!”胡非子心疼地扒拉算盘,越算越心疼,越算越绝望。自己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建成的这一天了! 许多鱼嘻嘻一笑:“钱不是问题!我们可以开展预售!只要首付5成,就可以享受总房价的八折。” 胡非子面色涨得通红:“空手套白狼?不好吧。” 许多鱼:“你们辛苦这么久,给你们一个优先选择机会。” 胡非子立刻道:“我要靠近郡守府的这套!” 虽然价格贵,但离工作地点,学校,医院都近,好地点啊! 相里衷在北郊和南郊左右摇摆,一个地理位置确实好,一个临近墨坊:“能买两个吗?” 此言一出,胡非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许多鱼沉吟片刻,便道:“正常是只能买一个,但你是大功臣,允许你买两套!” “多谢女君!我要南北各一套。” 韩非有些犹豫,自己配备官舍,还需要再买吗? 许多鱼:“这可是给你们的福利。只要新府城发展得好,这房价必定是蹭蹭涨。你的官舍只是免费租住而已,又不是自己的。” 韩非咬牙道:“我要北面这套小的!” 给心腹们发完福利,自然是要给官吏们发福利了。官吏们,出身巴蜀郡的,立刻掏钱买房。 调任来巴蜀的,则继续观望。 “新府城的设计图,你们看到了吗?”坊间沸腾了! “看到了!什么时候才会开放给我们啊?我兄长是里正,他已经选好一套了!” “等一开售,我就去!” 许多鱼磨刀霍霍向商户,商队成员赚这么多钱,自然是要优先他们的! 胡非子看着此番场景,揪断了自己好几根胡须,新府城一片砖瓦都不曾见到,女君就搂到这么多钱财…… 第196章 经济在于流通 “可惜,我只是个过路财神!”许多鱼叹着气,将还没有捂热乎的钱币撒出去。 韩非自诩富贵不能淫,但见到这满仓库的金银,心神不由一晃:“真要花出去?” 许多鱼肉痛道:“经济在于流通,你别看这钱只在我手上过了一圈。但实际上这是个再分配,并且创造价值的过程。” 在经济一事上,韩非自认不如,或许就算管仲在世,也是比不上女君的:“请女君赐教!” “能买得起房屋的必定是有家底的人,他们不会因买房而陷入贫困。我用这些钱去修建房屋,贫民们可通过做工赚取铜币,基建本身也是一种创造。” 韩非提出疑问:“可是,女君您打算公开招标啊!钱不都是给大商户们赚走了么?” “这么短的工期,他们一家一户如何能吃下?必定是要雇佣短工的,挖泥土的,烧砖瓦的,这不都是要人么!”许多鱼有点意动,要不要用五万刑徒成立一个官营公司? 算了,目前的商业还处于萌芽状态,经不起大风大浪。既做裁判,又做参赛选手的后果必定是免不了的腐败! 好不容易肃清官场风气,没必要因此得不偿失。 许多鱼打算为新府城建设招标一事,很快就在城内传播开来,就连楚国赵国的大商人听到,都紧赶慢赶,想来分一杯羹。 以前建造城池都是由国家征发民夫,隶臣等免费建设,钱是没有钱的,最多管饭。 但这一次,居然给钱诶! 干上这一票,够吃喝十年! 府城的设计图在刻画在旧城墙上,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能看到。 “仲叔,您觉得此事靠谱吗?这可从未有过先例。”一个跟过来打下手的少年满腹怀疑。 被他唤作仲叔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城池规划图前,看得心驰神往:“真是恢弘大气的一座大城啊!” 规划图虽然没把下水道和城防机关标注出来,但是仅凭规模和井然有序的规划,就能让人感受到设计之人的气魄和野心。 少年小声嘀咕道:“那也要建成功才行啊!” 路过的商人和庶民们对少年怒目而视:“女君要做的事,定要是能做成的!”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郡尉大人钱都收了,岂会食言而肥?” 中年男子一把扯过还要辩驳的少年,对周围人行礼道:“小儿不知事,胡言乱语,还请诸位海涵。我们叔侄二人从周国慕名而来,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向诸位请教。” 说完,中年男子从车上拿下一个小布袋,从中掏出一把果脯分给围观的人,尤其是小商贩,多给一大把。 这果脯色泽光鲜,不见虫眼,可见是上等货。 小商贩识货,立即知情识趣道:“郎君有何疑问尽管开口,我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中年男子行礼致谢:“敢问巴蜀郡有何特产?我们远道而来,想运些货物回去,但一进府城,就被琳琅满目的货品迷花眼睛,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小商贩笑眯眯地回答:“这个问题,你可问对人了!要说这巴蜀郡,以前真是穷得叮当响,后来女君开发井盐,开辟市集,这才繁荣昌盛起来。” 少年闻言,不屑地撇嘴,被中年男子狠狠瞪一眼,这才消停。 小商贩当没看见少年的鄙夷,继续说道:“除却井盐,还有毛郎君的毛笔,蔗饴,凝脂膏(猪油),牛医家的金疮药,宋氏陶器的瓷器,女子纺织坊的蜀段,巴人的藤甲……” 中年男子忍不住赞叹:“巴蜀竟然有这么多特色之物?” 小商贩得意地抬起胸脯,骄傲道:“这皆是女君的功劳啊!” 中年男子:“女君就是传言中大秦第一位女性郡尉?你方才说,她已收了钱。是不是……” 中年男子比划一个送礼的动作。 “你要送得出去才行啊!女君向来不收礼,也不吃拿卡要。无论是商税,还是田税,女君都收的极低。” 小商贩继续说道:“你瞧这些里坊的房子,是女君派人统一加盖。我们只需要付房款的五成,就能提前认购房子,剩下的房款每个月分批还。” “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你们房子都没到手,钱就花出去了!”少年觉得买房的人蠢笨如猪,这么明显的圈套都看不出来。 小商贩却嗤笑:“你可知,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在府城买房?即便是有家资的商人,也会因身份地位的限制,没有资格在府城置产?” “但你们要为此背上数十年的债务!”少年想不通,他们为何要如此执着于一套房。 小商贩义正言辞道:“但我儿子不用!我还完了,我儿子,我孙子就能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这个年代,一套房子就是祖产,住完一代还能住下一代,房子破了就继续修,只要王朝不灭,地契就能一直有效。 除了房子,耕田也是如此。 许是地广人稀的缘故,为鼓励耕种,秦国是允许私人买卖土地的,这样虽然会造成土地兼并,底层百姓可能会沦为雇农,但对于整个帝国的军爵系统和农耕是有促进作用的。 许多鱼曾考虑过,是否要限制土地收购政策,但面对的阻力太大,而且最大的地主其实是商会…… 中年男子同小商贩告别后,下定决心要参与此次竞标! 少年不解:“为何?这郡尉明明就是贪财吝啬之人!她不仅与民夺利,而且擅长画大饼!” 中年男子摸摸少年的头:“虽上有天子诸侯之势尊,而下有猗顿、陶朱、卜祝之富。你可记得猗顿因何起家?” 少年困惑地眨眼:“猗顿曾向范蠡求救,范蠡让他欲速富,当畜五牸(母畜)。” 中年男子:“但他真正发家是从开发河东盐池开始,一个河东盐池便能让他富可敌国。何况掌控一郡盐池的郡尉?她有兵,有权,有财,有人,岂会竭泽而渔,自毁根基?” 少年懂了,仲叔的意思是郡尉这人不简单,新府城这事,仲叔就算赔钱,也要去做! 第197章 教唆偷牛的少年 像中年男子一样有远见的大商人还有很多,他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着这一块处女地进发。 商人们不可空手跑一趟,随着他们带着大批货物到来,巴蜀的商业繁荣更上一个台阶,形成良性循环。 许多鱼坐在郡守府的园林中,亦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我原本以为不会有比足彩更厉害的广告,没想到女君竟然以新城做饵,广扬巴蜀之名!”刘季敬佩地看着许多鱼,心中更加谦逊谨慎。 一山还有一山高,章清比自己厉害,但女君比章清更厉害! 许多鱼淡笑不语,做这事的灵感来自后世沙特提出的未来城计划。他们把钱大把地撒出去,但提升了自己国家的知名度,打造一个科技奢华旅游城形象,各种意义上的价值远超经济价值。 许多鱼这次采用的新府城计划,就要名利双收!不仅扬名,打造巴蜀是天府之国,贸易之都的形象,还要利用这次投资拉动巴蜀的经济。 发展经济的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和出口。 投资方面,许多鱼除了投资办作坊,还要投资基建!至于消费和出口,那就全靠各地商人了。 许多鱼抚摸自己的胸膛,里面的心跳在剧烈地跳动着。真刺激!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为了不让商会像脱缰的野马,将这个本就诸侯罗列的国度撞个七零八落,许多鱼只能尽力提高生产力,使其有生存的土壤,不会拉着整个国家共沉沦。 “还是得办个商学院才行!”许多鱼默默地盘算着校长人选。 医学院有牛不悔和鹊,他们再召唤一批医家,应该够用了。 军事学院更好说了,学生和老师都从部队里找,不对外招生。 女子学院有毛雪,刘氏等人,可惜章清姐妹另有重任。女子学院学的比较杂,除了认字,纺织,烹饪,简单家庭卫生护理……教导些实用的技能,女子上学的可能性就更大些。 至于商学院…… 许多鱼头秃,这就在此时,牧苑出事了! 想要放松下的许多鱼,跟着急匆匆的韩非去处理这个案子。准确来说,是韩非去办案,许多鱼去凑热闹。 再过一个月就是各县牛羊课大比,牧苑的一头公牛却坠崖而死,这事并不鲜见。 但韩非是第一次当县长,对于此事相当看重,就怕是手下欺负他新上任,欲合力找事。 常驻本乡的令史并未料到,县长韩非会特意前来旁听他判案,还带来了郡尉! 有韩非和郡尉盯着,令史正襟危坐,威严肃穆,拍案道: “《厩苑律》有言,公家所有的牛、马,若有死亡,须立刻向县中牧师官、厩吏呈报,由官吏加以检验后,将已死牛马上缴。如因不及时上呈,而使死牛马腐败者,则令其按未腐败时筋、皮、角、肉价格赔偿!” 听到令史说得如此严重,牧童们恐惧地大哭起来。 一旁的牧童亲属哭天抢地,对着牧童们劈头盖脸一顿揍:“牛马多贵重,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无论在中国哪个朝代,耕牛和马匹都是很重要的资产。活着的时候拉车耕地,死后筋可制弓弦,皮可制甲胄,角可制号、弓料,肉可食用。 好的牛马,价格上千,堪比后世的豪车。 所以在牛马的饲养这一块,官府有严格详密的规章制度。 每一年,牧师官都会统计各厩苑的牛马数量:“成年母牛十头,一年有六头不下仔,罚啬夫、佐各一甲,让他们不尽心为母牛配种!” 若有牛十头以上,一年间死了三分之一,不管是什么原因,疫病还是意外,主管牛的吏、饲牛的徒都有罪! 围观判案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许是被这几个牧童吃掉了?” “怎么可能?一头牛那么大,他们几个小儿如何能吃光?何况还有牛骨,能藏到哪里去?” “莫不是偷偷卖掉?” “有可能!这几个小娃的胆子也忒大了。” 牧童们和他们的家人闻言,浑身直打哆哆嗦嗦。 令史见状,立刻道:“本官已派人去山崖下寻找牛的尸身,你们若是不如是招来,罪加一等!” 牧童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嗷嗷大哭,抽泣着将实情道来:“阿翁重病,家中贫困,有一外乡人告诉我们可将养的牛偷偷牵走,谎称牛是坠崖而死。” “那人在何处?!” 牧童们要紧牙关,不肯将恩人招出来。 令史威胁道:“盗牛一罪,你们已逃不掉,轻则罚作隶臣,重则黥面。是轻还是重,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许多鱼,突然指着人群中往外挤的异族少年道:“站住!你上前回话!” 少年一听,身形微顿,然后拔腿就想跑,却被周围人按住:“女君唤你,你跑甚?” “莫非是做了亏心事?” 少年剧烈地挣扎着,牧童们急切地看着他。 令史原本还不知郡尉为何要叫住这个异族少年,见他们这副表现,自是品过味来,这少年大概就是那教唆之人。 “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可有经,传?”令史拍案道。 少年紧抿唇,就是不开口。 牧童们纷纷求情:“大人,不是他蓄意教唆!是我们在放牧时,哭得太过凄惨,挟恩求报,让他给出主意的!” “是的,他是流民,流浪到这里。我们给了他一碗粟米粥。” “对,是我们逼着他出主意的!” 这时,少年几番挣扎后,终于开口说道:“我是关外的人,没有经,传。不是他们挟恩以报,是我告诉他们盗牛的方法,事成之后,我要分一成的利。” “乌,你瞎说什么!”比较大的牧童急红眼,自己无父无母,死便死了。可是乌还有一个弟弟在等着他呢! 令史让人掀开少年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他原本的面容。 五官立体且深邃,确实不像中原人。但巴蜀之地的异族很多,羌族异族藏族…… 谁能确保他不是探子呢? 令史追问:“你姓甚名谁?来巴蜀所为何事?” 第198章 未来的大商人乌氏倮 少年不甘心地咬牙回道:“吾名乌氏倮。” 乌氏倮?! 许多鱼定定地看向眼前这个狼狈的少年,体型瘦削,但身高较普通人要高,脸颊上还有些许棕色的麻子,不影响美观,反而中和少年五官的凌厉,让他多了份朴实。 在秦始皇时期,全国有两大商人最有名,一个巴蜀的寡妇清,一个北方的乌氏倮。 许多鱼一时恍惚,难道因为自己支持商业发展的举动,便产生这么大的蝴蝶效应?就连在北方的乌氏倮都跑巴蜀来了? 令史不知许多鱼心中所想,亦不知眼前的少年未来可期,只是依照律例判罚,然后朝许多鱼拱手,询问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上方的许多鱼身上,就连一直垂着头的乌氏倮都忍不住抬起头,看看年轻的巴蜀之主。 韩非:“刑徒隶臣,本非善辈,皆是因获罪才被迁徙至巴蜀。他们的子孙,又岂会是遵纪守法之人呢?” 在韩非心中,有罪之人的后代,亦是有罪的,不可能教好。 “而这等蛮夷。”韩非指着沉默的少年,严厉道:“常怀鸟兽之心,伺机噬主。女君,不可心软。” 牧童们和他的家人纷纷跪拜,哭泣求饶。 “郡尉大人,大人宽宏,善待我们,是小儿鬼迷心窍,犯下错事。求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求郡尉大人!” 许多鱼沉吟片刻后,说道:“令史判案,有理有据。然而,水清则无大鱼,莫不如网开一面,免去黥面之刑,罚他们干些重活即可。” 令史只当是郡尉大人心善,于是决定听从大人的意见,放几个小牧童一马,只罚干更加苦累的活,没在他们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脸上上刻字。 至于罪魁祸首的少年乌氏倮,许多鱼决定带回郡守府处置。 令史和韩非虽然不明白郡尉为何会对这个少年令眼相待,但也不会出言反对。 在牧童们的磕头道谢声中,许多鱼等人回到郡守府。 乌氏倮一路上目不斜视,不卑不亢,但一到郡守府的办公厅就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将自己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回禀女君,我是境外境外乌氏部落的穷苦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靠给人放牧为生。” 许多鱼示意让他站起来说,少年并未推辞。 “前年,境外大旱,草场枯萎,牛马没有足够的牧草裹腹,日渐消瘦。结果部落族长就将怒火撒到了我们兄弟二人身上,隔三差五就打一顿,不给吃喝。” 一想到这里,乌氏倮就双眼通红,恨得牙痒痒。 韩非倒是见怪不怪,种田者却忍饥,缫丝者却衣不蔽体,卖炭者要挨冻,这都是常常发生的事。 乌氏倮:“弟弟幼小,身子骨从小就不好,饿了两天后就昏昏沉沉,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牛羊赶到无人处,直接宰杀一头,和弟弟一起吃了顿烤羊。” 韩非冷笑:“原来是惯犯。” 乌氏倮并没有觉得这种行为是羞耻的:“我都快活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守着牛羊不吃?部落族长家中牛羊成群,却舍不得一碗肉汤。” 韩非自是看不惯这等无法无天的行为:“于是你便跑了?” 乌氏倮梗着脖子道:“不跑,难道留在原地让族长活活打死吗?我不仅带着弟弟跑了,我还将那一群牛羊一起赶跑!” 乌氏倮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早就跟牧童们说了,换完钱,看完病就赶紧跑。偏偏他们惧怕秦律,而且认为天底下没有比巴蜀更好的地方!” 许多鱼见他一副被无辜傻子连累的气呼呼模样,感兴趣地问道:“你为何不带着弟弟跑?牧童们都愿意为你顶罪,你要是打死不承认,我们亦不会屈打成招。” 乌氏倮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巴蜀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好?让他们竟然连死,也只想死在巴蜀。” “部落族长会用鞭子抽打奴隶和羊群,来让他们听话。我想看看,郡尉大人是怎么让底下人这般听话的?。” 许多鱼:“那你看出来什么了?” 乌氏倮迷茫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许多鱼:“你教唆牧童犯法,理应重罚,但念在你是境外之人,对秦律不熟悉,我便罚罚金2000千。交完这笔罚金,你便能重获自由。” 乌氏倮不服气:“那头牛是老牛,市价不过是1000千,为何要罚我2000?” 许多鱼暗笑,这家伙才来多久,就将价格打探得如此清楚,莫不是早就对牛羊虎视眈眈了? 许多鱼故作不悦道:“若是原价赔偿,那还叫罚金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乌氏倮气囊囊地认下这笔罚金,然后出门溜达转悠去了。在郡尉大人面前过了明路,很多不能干的活计,他都能干。 虽然2000千不易赚,但乌氏倮却没放在心上。 “阿兄,要不咱们把罚金交了,赶紧离开这里吧。”乌氏倮的弟弟害怕巴蜀,这里太过美好,就像包裹香甜蜂蜜的毒药,容易让人一剑封喉。 乌氏倮数了数自己的家产,当初自己带走三头牛,十头羊,却在进入关内后被人压价,只卖了2万多钱。 这一路奔逃,加上入关时的打点,还有将近一万多钱。交个罚金,并不伤筋动骨。但乌氏倮有预感,在巴蜀,自己能获得更大的机遇! “阿弟,我们从北逃到南,你可见比巴蜀更神奇的地界?”乌氏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没有,但这里的郡尉可不是好惹的!她比我们见过的所有秦官都要厉害!”弟弟真的只想找个偏僻小山村,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乌氏倮:“阿弟,我们没有秦国户籍,哪里敢收留我们?至于赵国齐国,那些地方离我们更远!阿弟,要想过好日子,就要当秦官!但依照我们的身份,想当官就得用金钱铺路,更要找对贵人!” 乌氏倮望向巍峨的郡守府,坚定地说:“郡尉大人就是我们的贵人!” 第199章 收服乌氏倮 乌氏倮心想,若是当初的秦官守卒不为金钱所动,也没有一时心软,自己兄弟二人早就命丧黄泉,何来今日的小儿抱金砖行于市? 可见,做人若是想活得自在,不被人视作做蝼蚁,还是要有权才行。 一路游历走来,乌氏倮的心态和想法发生极大的变化,如果以前只为求生,现在则是想要视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想做人上人。 既然出身不好,那就想办法用钱买身份,秦国的吕不韦不正是如此吗?他投资了公子子楚,如今公子子楚贵为太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吕不韦将获得满意的回报。 自己够不到咸阳的贵人,为何不借机投资这位女郡尉?不,以这位贵人强硬的行事作风来看,自己只能投靠。 但是来钱最快的方式都写在秦律上,无本的买卖才是最赚钱的。 只不过,自己通过牧童一事试探后发现,巴蜀地区的官员和社会治安远比边境的要强。最初的打算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想要大赚,就能依靠矿产,盐业,养殖这几个行业。乌氏倮在心中比较了一下自身优势,决定还是要走养殖。 先通过郡尉搞到暂住证“验,传”,最好能从她那搞到第一笔资金用来购买牛羊,养两年再卖,然后用卖得的钱物购求中原丝帛,带到塞外送给戎王君长们,换回更多的牲畜。 就这样,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加上绢马交换利润十分丰厚,未来自己将牛马成群,赚的金银比牧场上的青草还要多…… 乌氏倮目光闪烁,心中为那美好的未来激情荡漾。 “行,我都听阿兄的。”乌氏倮的弟弟唯兄长命是从,是兄长久救了自己的命,带自己逃离为奴为隶的命运。 乌氏倮欣慰地摸摸自己弟弟的脑袋,虽然他不怎么聪明,但他足够听话和忠心。 “倮,你们在家吗?” 窝棚外响起熟悉的儿童声。 乌氏倮扬起亲和的笑容,急忙起身去打开木门:“在家,你们怎么来了?” 一群牧童顶着鼻青脸肿的面容,龇牙咧嘴地挤进来:“倮,你今天真仗义!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 “没错!没想到你竟然自己站出来!” “这是两文钱,你先拿去。2000文很多,但我们会多赚钱的,我们一起还!” 乌氏倮握住手中温热被汗湿的两文钱,心中如同被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当初自己提出盗牛一事,动机并不单纯。 一是想借机赚点钱,毕竟不能坐吃山空。二是想要收服这群牧童,在远离北方的巴蜀,只有兄弟二人,还是势单力薄了些。三是想试探巴蜀的官员和那位郡尉大人。 乌氏倮定定地看看那几个牧童,他们对乌氏倮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以及看向自己人的不见外。 乌氏倮强行挤出一丝笑,手掌心的两文钱烫得人心口疼,当初带走部落族长家的一群牛羊,自己只有报复的快意,但这两文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自己心上。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为何产生这种感觉,只是他不敢直视这群牧童。 这些牧童出身不高,也没有太多出路,乌氏倮本来是打算把他们收入自己未来的商队,毕竟良家子岂会屈尊受他这个戎商驱使,去千里之外运输货物? 在秦国,良家子是指关西的军功贵族,因为他们要求上推三代没有违法犯纪的记录,也没有家族犯罪史。除此之外,还对身家有要求,包括奴隶,牛马,房屋田产等必须十万钱以上。 王翦就是良家子,咸阳守卫秦王的卫队和仪仗队也是良家子,这个身份是再惊才绝艳的人也无法越过的鸿沟,因为它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乌氏倮轻笑,自己同许郡尉是有许多相同之处的,自己偏爱出身地低,无依靠的少年,许郡尉偏爱用医,巫,商贾和百工,这些都被秦人看作是末流。 好好安抚完牧童,并且送走他们后,乌氏倮彻夜未眠。脑海里一会是在草原上朝不保夕,还被抽鞭子的穷苦日子,一会是牧童们信任感激的眼神,一会又是许郡尉仿若洞悉一起的犀利目光。 第二日清早,乌氏倮变带着弟弟和全副身家去拜访许多鱼。 当他们刚到郡守府的时候,身披绛色官服,佩银印青绶的许多鱼刚好身骑白马,在门口停下来。 她头顶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两颊是运动后的殷红,清凌凌的双眼满是威严。 明明是五官精致,容貌出众的女郎,但大家在见到她第一眼,却被她上位者的气场所摄,不敢多观。 她的气势,不是源自出身,而是来自战场上厮杀的硝烟铁血,来自一郡之主的说一不二,来自巴蜀百姓无条件的拥护。 “乌氏倮,乌氏虹拜见郡尉大人!”乌氏倮郑重地行礼。 许多鱼对乌氏倮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将两人带入郡守府后,自己便先去洗漱一番。 乌氏倮老老实实地在大厅中等候,等许多鱼回来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算计,心路历程坦白相告。 许多鱼对此不置可否,乌氏倮许是被牧童们诚挚的感情所感动,但这种感动是一时的,不足以让他改变心中想法。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他看清目前的形势,只有投靠自己,他才能获得他想要的。 乌氏倮跪地叩首:“小人愿为大人牛马,任由您驱使。” 许多鱼淡淡问道:“你所求为何?” 乌氏倮握紧双手,心一横,回道:“我想要一个大秦的身份!我想回北地,做绢马生意!” “这样便够了?” 乌氏倮原本紧张的心,骤然一停,郡尉大人此话是何意? 许多鱼懒得绕弯子:“匈奴狼子野心,骚扰中原边境,待我大秦腾出手那日,就是攘边之时。然我听闻,胡儿十岁能骑马,我秦国儿郎若不是受限于军马,岂会不如?” “我可给你身份,亦会给你本钱,甚至会给你护卫。但我要你去北地,当个大胡商,卖奢侈品给部落贵族,腐化他们的心智!同时,我要你运战马归秦。” “可敢?” 第200章 哪里来的贵族? 敢不敢? 北地同秦国赵国的关系都很紧张,部落族长再贪恋中原的奢华之物,亦不会同意把战马交易给秦国。 这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时时刻刻都处于危险之中。 但做生意不就是如此?收益越大,风险越大! “敢!我敢!”乌氏倮猛然抬起头,斩钉截铁道。 许多鱼提供了许诺的人和钱,将乌氏兄弟挂在巴蜀郡名下。 巴蜀郡因为位处边境,总有藏在深山的巴人仰慕巴蜀的生活,自主下山,所以巴蜀的落户比较宽松。 乌氏倮将“传”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从这一刻起,自己就是巴蜀人了!他打算去找那群牧童,问问他们要不要同自己一起悲伤,搏一搏。 郡尉大人派来的护卫一为保护,二为监视,乌氏倮对此没有意见,但总归要有合用的自己人,才能更好地完成郡尉的任务! 许多鱼没再管乌氏倮的事,只对他要找牧童一事大开绿灯。 当乌氏倮组建好商队,打算北上时,许多鱼也没有去相送。 自己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和信任,他若是没有达到自己的期许,那么他就不是大商人乌氏倮,谈何以后? 许多雨很快就将乌氏倮置之脑后,反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秦国征战六国的过程中,骑兵并没有发挥出自己想象中的重要作用。 一方面,此时的骑兵并没有冲锋陷阵的战争定位,二是骑兵们没有在马上射箭的本事。 “胡儿长在马背上,我们不及他们很正常。纵观七国,只有秦赵的边骑才能有一战之力!”胡非子相当看得开,尺有所短,寸有所短,哪有十全十美的国家和人? 提到赵国的边骑,许多鱼不免想起廉颇和李牧。 历史上在赵悼襄王即位后,以乐乘代替廉颇,结果廉颇却在盛怒之下,攻打乐乘。 因为这件事廉颇奔走魏国,从此流亡他国,再也没回到赵国,此后一生都在他国等待赵国的召唤,却至死没等来。 而李牧,在雁门代地一带,军政经济一把抓,将匈奴打得十年之内,不敢打赵国的主意。 在没有廉颇之后,李牧奉命攻打燕国,多次大破秦军,同司马尚配合,阻秦军不得寸进。可惜,最终还是败于离间计之下。 若是廉颇和李牧愿意归秦,匈奴何惧至之?天下一统的进程还会加快! “得想办法将师傅和李牧将军哄过来才行。”许多鱼摩挲着下巴,一肚子坏水道。 胡非子闻言,不小心揪断自己一根胡须,心痛不已:“女君的想法是好的,不过一切皆等到公子政上位后再说吧。” 公子政不当上秦王,许多鱼的许诺是没有力度的,也没办法保护好投秦的廉颇等人。 “此事日后再说,我想的是马鞍马钉一事。既然骑兵的水平差距很大,我们便从防具上着手!”许多鱼是真没想起这几个神器。 她从小就开始学骑马,骑术精湛,用不上马鞍和马镫。 只要有马鞍和马镫,再配上比匈奴先进一代的兵器,完全可以消除骑术上的差距。 胡非子听完许多鱼的简单介绍,激动得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找相里衷:“女君大才!此事宜早不宜晚,我这就去寻相里。” 许多鱼望着胡非子急匆匆的背影,长长舒口气。 历史已经改变,未来可期。 中原大陆,战火纷飞,燕国打赵国,赵国北上,弥补损失。 巴蜀郡就像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战火烧不到这里。只有源源不断从巴蜀运到咸阳的物资,能证明巴蜀仍属于秦国境内。 然而,这点物资在商贸繁荣的巴蜀,连一成都没占到。 新府城的建设,让各国商人不惧严寒,不畏路远,千里迢迢,爬山越岭往来于巴蜀和各国。 一座恢宏雄伟,设计规划整齐的城池在众人合力之下,慢慢出现雏形。 繁忙的工地上,无论是力工还是商人们,都干得热火朝天。 有性子急的购房者,守在房屋地基旁,眼看着挖沟埋管,挖地基。 “照这样下去,明后年我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恭喜!真没想到,新府城竟然会有地下管道!日后城里肯定干净整洁!”干活的劳工羡慕极了。 “那可不呗!我那连襟刚开始死活不愿意在这买房,多亏我磨破嘴皮子,这才同意。现在,他不晓得有多感激我!”说话之人得意的就差翘尾巴了。 “不在巴蜀买,他想上哪置业办产?” 说话之人冷笑:“他竟然想去赵国!” “哎呦,那可去不得!你连襟怎么想的?” “他觉得赵国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想趁着现在便宜,多置备产业。可惜,赵掺将军不仅攻占了韩国的阳城,还入赵国如无人之境,攻占二十几个县,据说斩杀及俘虏九万多人!” 劳工咋舌:“这么大的事,我们竟然不曾听闻?也不见有人提起过。” 说话之人既羡慕又怅然:“这些事又影响不到我们,哪里比得上春耕重要?更比不上新府城建设。” 劳工心有戚戚然:“我邻居家有从赵国贩卖来的奴隶,层听他说起过,赵国犹如人间炼狱,易子而食之事时有发生。幸好我们在巴蜀,幸好我们有郡尉大人。” “是啊,这里就是天府之国,人间仙境。大秦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啊。” “哼,区区一个边陲之人,竟敢妄议朝政,实在不知死活!”一个身穿锦衣的华服少年,钻出马车,对着二人怒目而视。 巴蜀的言论环境比较宽泛,时常有人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仿佛他们能左右政事一般。 劳工是结束春耕的农人,来府城找活计,赚点小钱,家中的田地有自己的几个儿子,足以侍弄。他被少年训斥之后,只敢躲在一旁,不敢言语。 同他说话的人,是一名商人,走南闯北练就一双厉眼,简单一扫,便知这个少年并非是秦人。 在秦国的地界,一个他国贵族牛气什么? “敢问这位贵人从哪里来?小人方才的话,哪里有问题?” 第201章 人在家中坐,富贵天上来! 华服少年被问的一愣,似乎是没预料到一个小小的庶民竟然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天下诸侯,乃是周王所封,秦国不过是一养马的家奴,有何资格问鼎中原?”华服少年高傲地抬起下巴,目空一切。 “原来你是周国人。当初周王放弃祖地和周人,便已失去了正统。我们是秦人,心向秦国,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商人语气虽然恭敬,但面上却是挑衅不屑之色。 华服少年心中吃气,一时忘记自己身负重任,不宜起冲突,讥讽道:“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如何能知晓天地之广阔,懂天地君师的道理?” 华服少年阴阳怪气道:“也对,你们的郡尉,实际上的巴蜀之主不过是十几岁的女郎,又能强求什么呢?她或许连战功都是冒领的。” “郎君!”华服少年身侧病殃殃的老头脸色骤变,厉声喝止。 少年的这番话,并未收敛声音,被周围人听个一清二楚。 原本聂聂不语的农人猛地抬起头,对华服少年怒目而视,铜铃大的双眼里满是怒火。 周围的人纷纷驻足屏息。 华服少年正在气头上,见商人呆愣原地,便以为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气焰越发嚣张起来。 “骨子里改不了的穷酸之气,敢封不知来历的女郎为郡尉,也就只有养马奴才能做出来。这女郎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 砰砰! 农人像一头蛮牛冲向华服少年,将其压在身下,硕大的拳头如急雨一般落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的护卫们被这突发事件惊得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直到少年不成串的怒骂声响起,这才缓过神急忙去帮忙。 “他们居然敢侮辱郡尉大人!” “揍他!” 围观的人见护卫们凶神恶煞地冲上去,立即拿棍子的拿棍子,抄锄头的抄锄头。 一场口角发展成械斗,惊动了维持府城治安的巡卫们。 “你们在作甚?竟敢当街械斗!”巡尉惊怒交加,自从郡尉上任,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么大的治安事件了。 “巡尉大人,这竖子竟敢对郡尉大人出言不逊!”没挤进人群的人急吼吼地说道。 “什么?!”巡尉身后的手下们一听,撸起袖子就要往里面冲。 同样没挤进去的陶实,拉住巡尉:“大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在秦国可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真要出人命,在场的人都得吃锅烙。 巡尉这才阻止众人,继续殴打少年:“将他们带回去!” 当许多鱼得知此事的时候,哭笑不得。 胡非子调笑道:“还是女君受上下爱戴。” 韩非:“确实。在民间,各国百姓来巴蜀前都会收到同乡们的劝告,在巴蜀不可说女君的不是。” 许多鱼手里拿着一张粗糙泛黄的纸,一滴墨滴在上头,迅速晕染开。 这是郑安这些年的成果,纸张虽然制作出来了,但偏柔软粗糙,完全没办法写字,比后世的草纸还要不好用。 郑安当时都快哭出来,费时费力费钱,却没达到女君想要的效果,简直无地自容。 这纸不能用来写字,却能用来擦屁股,比厕筹要柔软,就是成本太高。 “你们休要取笑我。庶民们便是如此容易满足,我不曾刻意为他们做过什么。”许多鱼收起黄纸。 胡非子:“您已经很宽宏了,这世间,还有谁比您更爱惜民力?” 在所有人看来,许多鱼的出发点都是爱惜民力。只有许多鱼自己知道,她只是不能把那些活生生的人当做一个数字,一个符号,一个不值钱的物件。 三人的氛围十分闲适,毕竟一切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 看着一块不毛之地,在自己的规划和指挥下,变得日益繁荣富强,这种成就感是升官加爵都比不上的。 “新府城的地基和下水管道都已经完成,现在在全力建设东区被北区。” 至于城墙,因为新府城的地理位置偏中心地带,为不影响物资进入,三人一致决定等到建成六成后,再处理城墙的事。 突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报!郡尉大人,刚刚审讯犯人得知,他们是来自周朝,奉周赧王的命令,去楚国密谋签订盟约,合纵攻秦!” 许多鱼嗖的一下精神了,这不就是人在家中坐,富贵天上来? “走!我们去看看!” 事关重大,许多鱼和胡非子等人自然是要亲自前往,确认虚实的。 华服少年哪里还有当初的不可一世和风流倜傥? 他仅着一身单衣,披头散发,身上是纵横交错的鞭痕,嘴唇干枯起皮,整个人就像被打断脊梁的行尸走肉,问什么答什么。 “除了楚国,你们还联系了谁?”许多鱼站在栏杆外,面无表情地问。 韩非被浓烈的血腥气冲得几欲呕吐,但强行忍住了。他心中惭愧,女君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自己却这般不争气。 少年被清冷的女声喊回神,睁开肿成桃子的双眼,定定地看向牢门外。 这边是罪魁祸首许多鱼?一群人中,她身高不是最高,身形不是最宽,但让人第一个注意到的便是她。 不是因为她衣着华丽,相反,她衣冠简朴,甚至称得上穷酸。只是通体的气质,让人完全忽视这些,只觉得再耀眼的珍珠也不及她的风华。 “燕国……”少年气若游丝道。 许多鱼的眸光微闪,像一头紧盯猎物的野兽:“除了你们,还有人去楚国吗?” “有……是白巩。” 白巩,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韩非凑到许多鱼耳边,轻声说:“是中标西区木材生意的商人。” 许多鱼算了算时间,周赧王应该是见秦国大杀燕赵,心中害怕,这才决定合纵抗秦。 但招标一事在去年年底就搞定,时间对不上。 那么白巩原本就是探子,还是后来才投周的? “他是何人,竟然能担此重任?”许多鱼不动声色地问道。 少年:“他妹妹是大王的宠妃。” “你们可有联络暗号?” “并无。”少年撇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这时,想必他已到达楚国。” 第202章 接住这泼天的富贵 许多鱼转身就走,让人快马加鞭将这重要信息传给秦王,同时,派人守在与楚国的边界,看看能不能抓到白巩。 白巩没找到,好在提早一步将周赧王要合纵抗秦一事,传给了秦王。 “哈哈!”王翦看着一脸菜色的许多鱼,忍俊不禁。 刘季也想笑,但不敢,好不容易凭借足彩给女君上缴大笔税赋,这才得以进入高层会议。 万一惹恼女君,将自己赶出去,如何是好? 胡非子:“无碍,秦王会知晓女君的忠心。” 许多鱼瞥一眼言不由衷的胡非子,你要是把咧开的嘴收拢一下,自己兴许就信了。 韩非磕磕绊绊地安慰许多鱼:“谁也没想到周赧王竟毫无自知之明,以天子的名义号召诸侯勤王讨伐秦国。” 许多鱼的脸色更难看了,自己原以为周赧王会暗戳戳地搞事,没想到他居然敢下召令。 自从周朝东迁,实控区域只剩韩国境内的东周国和西周国之后,周王天子便只有其名,并无其实。 这次各国愿意响应周赧王的号召,也是各有心思。 这哪里是天降富贵,明明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周赧王可真行,明明自己穷得叮当响,为了参战,竟然向国人借钱,许诺胜利后用战利品偿还。”刘季嘲讽道。 若是以前,刘季也会为战争的花费感到心痛,但是从事足彩,这财源滚进,堪称聚宝盆。 在刘季心中,女君才是最会做生意的人!只要她想,赚钱就像洒水那般简单。 只不过女君更想带着大家一起挣钱罢了,唉,她就是那样心善的人啊! 许多鱼…… 曾几何时,在自己最穷的时候,也是有发行地区债券的打算。 原来在本地人心中,这是一件可笑且失礼的事吗? 那要不改成投资?还可以分散下风险…… 许多鱼焉哒哒地给秦王写申请书,申请参战。 秦王十动然拒,表示这只是小事一桩,区区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还没到动用秦国血库的地步。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 在新府城的东南北区已经完全建成,开始打城墙的地基时,最新战况传来了。 六国组织了一支规模浩大的联军,出伊阙塞去攻打秦国,但是还没有接近秦国,联军就因为内部重重的矛盾而解散,各回各家,跑得慢的还被秦军追着屁股打了一路。 “听闻周赧王战败后,无力还债,西周国国人围了王宫,天天拿着债条,催周赧王还钱。”王翦笑得就差要打滚了。 延续几百年的周朝,堂堂周天子被国人堵在王宫要钱,多么可笑! 刘季八卦地追问:“周赧王便一直躲在王宫中,不出来?” 王翦像是终于找到同道中人,凑过去说道:“周赧王身无分文,怎么还?他在王宫内建了个高台,躲在台上。” 许多鱼心神俱震,这莫非就是债台高筑的由来? 韩非:“秦王正愁没机会出兵,必定会借机吞下西周国。” 王翦的语气颇为向往:“正是如此,这次出征的大将是赵掺。” 许多鱼酸溜溜道:“秦王为何不考虑我?我不比赵掺能干?我还能自带干粮。” 王翦翻白眼:“谁让女君,您送礼不积极?” 许多鱼……一步错,步步错,谁能想到秦王是这样的君王呢?跟先王完全不同。 不管许多鱼如何羡慕嫉妒恨,战争在不断向前推进,西周国就像纸糊一般,一戳就破。 而巴蜀,就像独立于世的一方天地,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步向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壮大。 又高又厚的城墙拔地而起,随之而起的是巴蜀人民日益增长的安全感和自信。 平整宽阔的水泥地,四通八达。农人们在走上这干净的道路前,都会在护城河附近的小水池洗干净自己的双脚和草鞋。 就连进城的马车驴车,车主都会在马屁股后面兜个布袋子,用来装马粪。 这是普通的巍峨城池吗?这分明是凝聚自己心血和期望的梦想之地啊! 兴许有一日,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会买上一栋城里宽敞明亮的屋宅,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这里竟然发展成这般模样了?”白巩站在高大的城门口,略微有些怔然。 蜂拥的人群吵吵闹闹地过城门,其中大部分着布衣,没几个肥胖之人,但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 喧嚣中带着井然有序,他们乖乖地在城门口排队。 “白巩,为何还不进城?”白巩身后的马车里,传出一个尖锐的男声。 白巩急忙道:“大人,进城的人太多,我们还在排队。” “怎么可能?!一个偏远的蛮荒之地而已!若不是……”一白面无须男子气急败坏地钻出马车,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层层叠叠的山峦中,平地拔起一座威严的巨大城池,它在青色雾霭中时隐时现,仿若沉睡的巨兽。 熙熙攘攘的人群,或驾着马车,或扛着一麻袋东西,在巨兽前排起蜿蜒的长队。 秦语,赵语,楚言,戎语等夹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置身何处。 无须男子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嘴里轻声呢喃:“这里真的是巴蜀?莫不是巫术?” 马车中传来男子的咳嗽声,无须男子急忙钻进去。 白巩握紧牵马的缰绳,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是否正确。 然而事已至此,再无回头路。 城门士兵的检验速度很快,白巩原以为要等到日上三竿才能轮到自己,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就排到了。 “白巩?东周国人氏?”士兵狐疑地打量白巩。 白巩拱拱手,谦卑道:“是。我是新府城的中标商人。” 士兵收敛起严肃的表情,换上亲和的笑容:“失敬!请问车里坐着的是?” 白巩难过道:“是家翁,他年岁已高,不适应远行,故而坐在车中。” 士兵理解地点点头:“老翁出行不易。这就是你们全部的人了?” 白巩:“是的。” 哗啦啦! 突然,一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他们这一行人团团围住! 第203章 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白巩大惊失色:“你们这是做甚?” 原本同他聊得热火朝天的士兵冷笑:“白巩,你背叛秦国,为西周国做探子,当着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郡尉大人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自投罗网!” 刷刷! 从马车内钻出几个披甲甲士,摆出进攻姿势,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锵锵锵! 甲士猝不及防地被破空而来的弩箭射穿,在飞溅的红色血花中轰然倒地! “住手!周天子在此,你们竟敢以下犯上?!”无须男子惨白着一张脸,站了出来。 周天子? 士兵们面面相觑,好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见成功唬弄住众人,无须男子厉声道:“还不叫你们的郡守和郡尉前来拜见?!” 白巩心里一咯噔,急忙劝道:“此处人多眼杂,不若我们先去郡守府?” 无需男子不屑地瞥一眼白巩,反驳道:“礼不可废,哪有臣子不前来迎驾,要君主去拜访臣子的道理?” 白巩使劲朝无须男子使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他却还在坚持所谓的礼仪。 或许不是他,而是马车内的周赧王在守着最后的尊严。 周围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们。 “马车里的人是谁?口气竟然这么大,居然要郡尉前来接驾。” “那小白脸说他们是周天子。” “周天子?周朝不是已经灭亡了?” “好像是吧。” “莫非那无须男子就是宦官?长的是比其他人白净哈。” “嗤,一看就不像男人,不男不女的,还跟了个灭国主子。” 无须男子耳朵尖,将众人的小声议论听个一清二楚,脸上像打翻了颜料瓶,青一块,白一块,很是难看。 正在众人僵持的时候,巡尉率兵赶过来。 自从上次平息械斗,抓到一个西周国探子,巡尉就提升一级爵位,还获得郡尉大人的接见,以及大笔的封赏。 巡尉每日走路带风,意气风发,早出晚归,恨不得再抓住个探子,立下大功才能对得起郡尉大人的看重。 皇天不负有心人,兢兢业业的巡尉终于等来又一次机会! “将他们全部带走!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开口叫郡尉大人来觐见。”巡尉大手一挥,士兵们蜂拥而上,将马车里的两男一女拽了出来。 “大胆!”无须男子被气得直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被揪出来的女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上面插满金子做的发簪,秀气的耳垂戴着金色流苏耳环,明眸皓齿,身段妖娆。 她又羞又恼,连忙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脸,高声惊呼:“兄长!救我!” 白巩不顾自身的狼狈,连忙站在女子身前,用并不宽厚的身体护住女子,嘴里不断道歉:“有话好好说,我们会跟着您同去,勿要推搡。” 另一个是个白发老人,身穿绣金边的黑色长袍,头戴王冕,布满沟壑的脸上一片青灰之色。 他佝偻着身子,用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巡尉,嘴唇颤抖:“孤要诛尔九族!” 巡尉不惊反喜,若他真是周赧王,自己岂不是又要立大功了? 巡尉板着脸,义正言辞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周王,但在巴蜀,郡尉大人就是我们的天!你是虎,也得给我们卧着,是龙,也得给我们盘着!” “说得好!”围观的人用力鼓掌,拍得手疼,脸也因为兴奋胀得通红。 “没错,在郡尉面前,管你是虎还是龙!” “正所谓入乡随俗,听郡尉的话就是我们的习俗!” 仿佛是游街一般,白巩等人被押送着来到郡守府。 许多鱼,王翦,胡非子等人早早就在郡守府门口等候。 王翦百无聊赖道:“不可能是周赧王!他好不容易从西周国逃出来,还能自投罗网?” 刘季赞同地点点头:“逃亡路上,谁会主动暴露身份?定是假冒的,所以才虚张声势。” 许多鱼:“不错啊,季儿,你的学没白上,说话都有条理了。” 刘季骄傲地挺起胸膛:“除了《诗经》学得不太好,其他的夫子都表扬我呢。” 刘季在赵国时就不爱上学,总觉得无论是送行,还是高兴或伤心时都会吟唱《诗经》的这种行为很傻。 他是这般伟岸的男子,怎么能从众呢? “咦?”韩非揉揉自己的眼睛。 一条人群长龙拥着几个步履缓慢的贵族,敲锣打鼓地朝郡守府走来。 这喜庆的气氛像是在过新旦,唯独中间的几个人愁眉苦脸,恨不得拂袖掩面。 他们踉踉跄跄,形容狼狈,原本整洁的衣袍沾满灰尘,发髻也在拉扯中松散开。 只是那年老的男子…… 韩非迟疑道:“女君,那人好像真的是周赧王!”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韩非:“我当年游历各国,是见过周赧王的。” …… 许多鱼猛地拍手,将众人吓了一大跳:“哈哈,这富贵终究是我的!” 韩非也回过神来,大秦本就在攻打西周国,西周国畏惧秦国的虎狼之师,纷纷投降。 结果周赧王不知所踪,这场胜利终究是不圆满的。 但现在,周赧王自己跑到巴蜀,这不就是将功劳送到女君手里吗? “启禀郡尉大人,贼子白巩已经落网!另有人声称自己是周天子!”巡尉单膝跪地,声如洪钟道。 许多鱼急忙扶起他:“做得好!事了之后为你请功封赏!” 巡尉喜笑颜开,连忙将白巩几个缚至许多鱼面前。 白巩满脸愧色,周赧王却实在受不了这份折辱,大声呵斥:“孤就是周赧王!” 许多鱼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信你。但你是亡国之君,败军之将,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咸阳,交由大王发落!” 周赧王面色难看,还欲再说什么,便被极有眼色的侍卫控制住,捂住嘴,强行拉进郡守府。 无须男子则是被下入大狱,至于白巩和华服女子…… 许多鱼眸色暗深,并不打算轻饶他们。赚着巴蜀的钱,还给巴蜀带来麻烦,不严肃处理他,如何杀鸡儆猴? 白巩对上许多鱼的眼神,打了个寒战,很有求生欲地说道:“郡尉大人,我愿将功赎罪!” 第204章 造船术 白巩请求进入大厅密谈,许多鱼同意了。 “你如何将功赎罪?”胡非子冷若冰霜。他此生最恨背叛女君之人。 白巩跪地,额头碰到地板上,豆大的汗珠顺脸颊而下,在深色地面晕开:“我有造船术。” 王翦是旱鸭子,却知道水师的重要性。巴蜀紧邻楚国,秦国楚国终于一战。 但楚国多水系,楚人擅水,而女君麾下却无水军将领,甚至连自己造船都做不到。 水军就是女君的死穴! 王翦:“你说有就有?你出尔反尔,叫我们如何相信你这样的反复小人?” 白巩心下略松口气,挑刺的才是买家,最怕的就是对方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我白家自周朝起便以造船术传家。” “西周国王宠爱我姊妹,一是我姊妹颜色姣好,二亦是相中我白家的造船秘术。” 许多鱼同胡非子交换个眼色。 《左传》中曾经记载“楚子为舟师以伐吴”,这事发生在公元前594年,而这里的舟师就是最早的水师。 吴楚越国亦有战船之说,只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承担运粮的后勤任务。 毕竟走水运运粮,量大损耗小,比走陆路更合适。 许多鱼不动声色道:“我要造船术有何用?况且工匠多的是。” 白巩勾起一抹微笑:“武安侯白起武德充沛,曾利用地形差进行水战,逼迫楚国迁都。想来女君贵为武安侯的弟子,是听过武安侯的英勇事迹的。” 许多鱼自是听白起吹嘘过的。当时他在教自己地利这一课时,便引用了这段经历。 他以四川盆地为跳板,顺长江流域而下,水陆并进,从楚国没有设防的长江两岸,一路推到了楚国的祖地。 不过后来总结时,白起也提起有遗憾之处。云梦泽水路纵横,七横八错,陆军行动不易,秦兵止步于此。 许多鱼曾问他:“云梦泽水路四通八达,为何不让秦国水师作为主力,攻入楚国腹地?” 许多鱼还记得当时白起的神情,他呆愣在原地许久,然后大笑出眼泪:“时也命也,若是你早出生十几年……” 没有人曾用水军作战,几乎全部都是用来运兵运粮。于是这就像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即便是战神白起,也没有跳出这个思维圈。 许多鱼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对上胡非子担忧的眼神,于是笑着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许多鱼:“可我为何要信你?你对周赧王忠心耿耿,转身又能另投他人。” 白巩再次稽首:“我忠于周赧王,是因我的家族和我的姊妹。如今西周国已灭,我自是要忠于自己。” “我的本质是一名商人,做赚钱的买卖是我的本能。我劝说周赧王来巴蜀,一是因我的家资大部分在巴蜀。” 白巩喘了口气,对着别人剖析自己,坦然面对自己的阴暗处,真不是一件易事:“二是因为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若周赧王顺利逃脱,他定不会亏待我这个功臣。若不幸被捕,我亦能用周赧王做投名状。” 白巩深深地叹口气:“想要进入郡尉大人的视野实在太过艰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原以为重金砸标,能有见大人一面的机会,却不曾想巴蜀内的大商人犹如过江之鲫。” 这是他的真心话,随着巴蜀之地的高速发展,许多鱼处理政事分身乏术,不得不将很多事物下放到其他管吏。 许多鱼已经很久没有悠闲地坐在田地头上跟农人们聊天,也没有纯粹地逛过一次街,更没有睡过一次懒觉。 许多鱼挥挥手,让人把白巩带下去严加看管。 王翦眉眼冷峻:“自楚国迁都之后,他们便在长江两岸布置了守军,观测秦军运粮运兵的船队。” 王翦的心中是有点慌的,整个巴蜀郡只有三艘战船,这三艘战船和上面的水手都是上任郡尉留下来的。 而王翦通过询问才得知,原本战船应该分两层,下层划船,上层甲板布置兵力。 兵力分三种,一种持弓箭,一种持长武器,一种选择水性好的兵卒持短武器。 兵力一拉一大把,但划船的水手却是稀缺。这次女君带回巴蜀的数万大军,大部分是中原人士,亦不擅长水战。 许多鱼自是明白王翦的顾虑,要不说命运是个小妖精呢! 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许多鱼这个作弊者,墨家子上千上万,偏偏没一个造船人。 商业繁荣,百花齐放,百行之中却没个造船业! 就连系统这厮,声望商城里也没刷出个跟船有关的。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为白巩的出现做铺垫。 许多鱼的心中直打鼓,越看越觉得白巩是个陷阱,但他外表裹的蜂蜜又实在是香甜诱人。 “我再想想。”许多鱼无法下定决心是否吃下这颗糖。 散会后,许多鱼漫无目的地走在府城内。 行人们见她若有所思,不敢上前打扰,只是默默地恭敬行礼。 着急归家的农人们放轻脚步,挑着货物的商贩们不再高声叫卖,巡查治安的巡卫们改变路线,跟在许多鱼身后,护送她。 郡尉大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在府城内溜达了,听郡守府的官吏说,她每日都要点灯至深夜。 她的眉头为何紧锁?是何人惹她烦忧? 她要去往何处?可有人能使她开怀? 夕阳已西下,她是否曾用过晚膳? 行人们放缓脚步,心中恨自己不争气,不能替郡尉大人解忧。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许多鱼完全不知道这些,等到她来到一扇木门前,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相里衷的家。 相里衷的新房子并没有选择统一的房屋模板,而是选择咸阳的房屋样式。 站在他家门前,许多鱼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咸阳,还是在巴蜀。 “钜子,请进。”相里衷打开院门。 许多鱼没有进去,而是问相里衷:“你可会造船?” “不会。”相里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即便有牛不悔的诊疗,依旧无法治愈这陈年旧伤。 许多鱼继续问:“你可认识擅长造船之人?” 相里衷诚实地摇头。 第205章 创建水师 相里衷惭愧地低下头,身为墨家子却无法满足钜子简单的要求。 但是隔行如隔山,想要造一艘合格的,能下水的船,不是做一个模型那么简单。 相里衷实在没这个自信,不敢误钜子的事。 许多鱼展颜一笑,安慰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相里不必放在心上。” 这一趟空手而归,许多鱼虽然有点失落,但很快就将心态调整过来。 同样的米养百样的人,有的人士为知己者死,有的人只想名垂青史,有的人想高居庙堂,有的人想富可敌国,有的人想隐姓埋名,做一只闲云野鹤…… 形形色色的人,背后是复杂的人心和永不满足的欲望。 自己能得到墨家,农家和荀子,王翦等人的誓死效忠,已是侥天之幸。随着自己地位的提高,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在纯粹,自己要早日适应,用多种方式驾驭。 想通之后,许多鱼顿觉神清气爽,前路的艰难险阻也算不得什么。 “报!”随甲士而来的是面色铁青的王翦。 这是许多鱼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出纠结,愤怒,无奈,憋屈等情绪。 “发生何事?”许多鱼轻声问。奇怪了,当初攻赵,自己等人被堵在汾河以南,他都不曾露出这般神情。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王翦,如此愤恨? 王翦双膝重重跪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启禀郡尉,楚国派人骚扰边境!” 楚国和秦国边境线很长,难以全部派兵驻守。故而两国民众偶有过境之举,双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没想到这一次,楚国的操作太骚,他们竟然假装渔民,驾驶小木船到巴蜀边境后,将长势正好的水稻破坏掉,也不恋战,达成目标就逃。 一次两次许多次,他们不分昼夜,袭扰边境,将看守田地的农人们弄得苦不堪言。 “楚国欺人太甚!他们莫不是以为我们是那等小国,能让他们像灭鲁,横扫泗水流域那般不堪一击?”胡非子拍案怒道。 许多鱼摊开羊皮地图,这一年并不平静。燕国攻下赵国的昌城,西周国被大秦所灭,韩国取走秦国的汝南地区。 七国打成一锅粥,你打我,我打他,然后再打回来。 很显然,楚王飘了。 当年楚国被秦国打得迁都,屈原含冤投江,楚国几乎被打断脊梁。 但在其他战场上,楚国高歌猛进,再加上信陵君指挥的联军攻秦,让秦昭襄王被迫认栽。 楚国似乎觉得自己又能行了,又可以跟秦国掰手腕! “我们得打回去!不一次性把楚国打疼,这种骚扰就没完没了,严重影响我们的发展!”许多鱼目光犀利,决定将资源倾斜给水师。 她将白巩放了出来:“我的目标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一支完备的水军!” 许多鱼心目中的水军,绝对不是运粮运兵那么简单! 她要求战船上要增加床弩、投石机,将战船的攻击方式由以前的弓箭射击变成了以重量级远程攻击为主。 投石机在中世纪的欧洲用处很大,但在中国,虽有它,但效果一般。战船上的投石机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威慑。 同时,许多鱼按照后世记载的史料,把中型战船船头从方头变成了三角,裹上了铁皮,加上了撞角,这样在全力航行的时候,速度加上整艘船的重量能将对方的船只撞个粉碎! 至于核心战船,则可以加盖围墙楼阁,用来装载更多的兵卒。 除此之外,在许多鱼登上以前的战船时,惊讶地发现,战船居然没有风帆! 许多鱼这才想起来,风帆是在汉代才会出现,但管不了那么多,给战船加上! 巴蜀地区最出名的器械除了藤甲,就是连弩。小到袖箭,大到跟攻城弩一般大,但威力更甚! 连弩必须给战船安上!什么?没地方? 许多鱼打量一下船体构造,再同记忆中后世的战舰比较一下,果断在船舱上设置窗口,用以发射弩箭和投石机。 古代水战中,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放出小船去骚扰敌军。凿船底也好,放火烧也罢,这种小船就像苍蝇一般,不好射杀,但又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小船也得给装备上,上面再多加一些易燃物,这样更好火攻。可惜,自己没时间,也不敢将火药整出来。 从冷兵器时代,一下子跃进到热武器时代,这对中华文明而言是祸不是福! 这次造船运动,不像以前那样保密,相反声势浩大,生怕楚国不知道。 许多鱼率领众官员每隔两日,就要去造船厂巡视一番。 一直守在造船厂的白巩由最开始的恃才傲物,在见识到郡尉大人的各种奇思妙想之后,早就不敢自傲了。 白巩将众人迎到一处宽阔之地,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各种船支架构:“根据郡尉大人的指导,我们使用统一的度量衡,严格计算各部位数据后,将船体拆分成小块,每组工匠只负责对应的模块!” 白巩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正在创造一种新的生产方式:“工匠们的熟练度越高,效率越高!以往造一艘船的时间,现在能造三艘!” 嘶嘶! 周围全是抽气的声音! “不愧是郡尉大人!差点忘记她是钜子了!” “大人可是梦中得神授之人!若非楚人挑衅,大人怎么会亲自指导?” 跟过来学习的相里衷哪能看不出这种标准流水线生产的效率? 他搓搓手,热泪盈眶,这就是我们等了上百年的钜子啊!只要将这种生产方式推广下去,何愁墨家没人? 手工业者为什么难?如果说想成为合格的手工艺者要从一学到十,那么按照这种方式,只要找十个人,一人学一个数字即可! 天啊,这个方法不艰涩,但很少有人能打破迷障,看到真实!只有钜子啊! 相里衷擦掉眼角的泪水,幸好自己不顾一切地来到巴蜀,真期待看到留在咸阳的秦墨垂首顿足的后悔表情啊! “可是……”人群中,有官员犹豫地问道,“在地面上组装大船很简单,如何让巨船下水啊?” 第206章 带着水师去楚国遛一遛 所有人仰起脖子,看向已经造好的龙骨。 巨船高大如山,仅仅是骨架就已让人心中生畏,真难以想象,当全部血肉被填充,这将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又该要多少邢徒才能拉动它…… 白巩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请大人们随我来。” 白巩打头,走向高大的龙骨。 离龙骨越近,似乎越能感受到它强大的压迫。有的官员手心汗湿一片,有的双腿发软。 “大人们,请看。”白巩指着龙骨下方的木制轨道。 “这是驰轨?”有官员迟疑地问。 秦朝是有类似接轨一样的轨道的,只不过应用得很少,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见过。 但没想到,驰轨竟然能运用到造船厂中。 白巩骄傲道:“以往造大船只能在船坞中操作,易出错,也损民力。于是,郡尉大人提出陆地造船,用轨道链接船场和船坞,这样既能加快船的组装速度,又能节省劳工。” “郡尉大人爱民如子!” “郡尉大人才智过人!” “惭愧惭愧,小人不能为大人分忧。”有官员掩面而泣。 其他的同僚们……兄弟,过分了啊!你这么哭,让后面的人怎么办? 许多鱼全盘接下官员们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自从摆正心态后,许多鱼就淡然许多。 手下人想要恭维上官,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在后世中,给大客户送礼,不都是基操吗?更别提,给医生送红包,给教师塞礼物…… 纵使他们不想收,但架不住患者家属和家长们千方百计地见缝插针。 若是心智坚定的医生,被迫收下红包后,转手就会充进患者住院费里。 许多鱼现在做的就是,你夸你的,我听我的。如果自己收下他们的好听话,能让他们安心干活,那也是没问题的。 参观完造船厂,大家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各司其职。造船是重要工作,那也不能影响民生。 归来时,王翦心潮澎湃,虽然自己是个旱鸭子,但若是能指挥这样的大船,就算泡脱皮也要学会游泳! “女君,楚国会罢手吗?”王翦私心里,是想好好一仗的。 在秦国,武将升迁的途径只有打胜仗! 但女君如此大张旗鼓,明显是想让楚国知难而退,为巴蜀的发展赢取时间。 许多鱼想想楚国现在的形势:“不会。” 事实如许多鱼猜测的那样,楚国上下把许多鱼要造船一事当成笑话看。 “一群旱鸭子想要水战,笑掉大牙!” “那女郎下过河吗?造小船容易,造大船难。个中技艺,岂是她这等暴发户所能知晓的?” “就是由着他们造又能如何?也就运兵运粮罢了,云梦泽都能挡住白起,还能挡不住区区小儿?” 楚国压根就没把许多鱼等人放在眼里。 楚国正处于内部争权的漩涡中,封君们忙着同楚王争斗,为了防备楚王,将城门紧闭。 他们自然就不知道,十艘巨船在黑夜中悄然下水。 横放的巨船在接触水面的时候,就摇摇晃晃地立稳,上千水兵静默登船。 王翦在水里能屏息数十息,且如游鱼后,终于得偿所愿,能率领水师顺流而下,闪电突袭。 水师很快就在洞庭湖集结,此时的洞庭湖并非日后的鱼米之乡,而是蚊虫钉螺,疫病横行。 楚国可没有一个许多鱼,倾全郡之力灭蚊灭钉螺。楚人生病,多问巫师。 一个洞庭湖,好像人间仙界的分割线,湖那头,人人干的得热火朝天,就连湖边粘稠的土壤都耕种了农作物。 湖这头,草木丛生,野兽横行,人烟稀少,沦为流放之地。 王翦率兵再次来到白起停兵的地方,湖边有许多小型城池,是被流放之人组成的楚国附属国。 王翦看向那些由木桩围起来的城池,上面连哨兵都没有,似乎从不担心有人偷袭,这些木桩防的是野兽。 “傍晚时分,全力进攻!”王翦这次在船上带来许多火油。 这种纯木制的营寨最好进攻,只要用火箭点燃多个纵火点,浓烟和对火的畏惧,会让寨子里面的人自己打开寨门,夺路而逃。 当太阳隐入山头,天地昏暗时,城池里的奴隶们因夜盲症早早进入窝棚中休憩。 突然,漫天的箭矢带着火光,从天而降,仿若天罚。 “天降火雨,天罚啊!” “巫师,巫师在哪里?” 巫师早被如无头苍蝇一般仓皇逃窜的奴隶们,踩踏而死。 就这样,王翦的士兵连船都没下,轻而易举地拔除第一个小城池。 事情顺利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水道密布的楚地,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大船? 王翦深谙兵贵神速的道理,下令即刻向第二座城池进发。 还是同样的套路,两轮带火箭雨下去,小城池不攻自破。 “他们……竟然没做一点防御?”王翦的副将惊呆了,自己收到的命令是大船第一次下水,让他们试试水,顺便演习水师。 结果,楚国的防线形同虚设,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深入楚国腹地?莫非,这是秦国的阴谋,想瓮中捉鳖? 王翦略微寻思片刻,便决定继续南下:“楚国兵力大部分囤积在北部泗水一带,他们估计是认为秦国不会南下,最起码不会轻易渡过云梦泽。” 毕竟这可是拦住战神白起的天险!而巴蜀,在女君下令开建造船厂前,只有三艘战船。 第三座,第四座…… 等到天边微亮时,王翦已经攻下了六座城池! 这么大的战果,让全体官兵兴奋不已,胜利带来的肾上激素,让他们明明已经进攻了一整夜,却丝毫感受不到疲惫。 第七座城池,许是离楚国腹地更近的原因,不再是简单的木制营寨,而是有正儿八经的城墙,上面依稀能看到走动的人影。 “可惜了。”副将遗憾地打个哈欠,“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不宜继续前进。” 王翦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城池,城池上的人影越来越多,显然是发现水师的踪迹。 战船上的火油也用掉了一大半,因为这次只是一场演习,所以无论是兵械还是粮草,都没准备多少,只够一两天…… 莫非真要放弃? 第207章 势如破竹 只要攻下这第七座城,前面将一条大河直通鄂邑! 王翦咬牙道:“冲一把!” 副将欲言又止,鄂邑曾经在春秋时是楚国别都,政治意义重大,能攻下它,功劳比攻下前面六座城池还要高。 除了政治地位,鄂邑的地理战略优势极大,堪称兵家必争之地。 一旦占领了鄂邑,那就是相当于占领了一个重要的交汇地,即秦国攻打楚国的两条水路长江和汉水的交汇处。 秦国可以直接在鄂邑接收关中和蜀郡两大最重要产粮地的粮草供应,在鄂邑屯兵攒粮。 楚国将门户大开,即便还拥有大片土地,但无天险可守,无大河可依。 鄂邑对于秦国,就相当于上党对于赵国,都是重要的前沿阵地。 “将军,楚国在鄂邑两侧都修建了堡楼,还未等我们靠近,就会被他们发现。”副将企图打消王翦的冒险。 “是啊,将军。据探子来报,鄂邑的正门临水而建,城门前陆地狭窄,不宜我们登陆。”小将劝道。 “我们的兵力不足五千,一旦登陆就会被重重包围。” “如果守在战船上,我们的物资亦是不够的。楚军只要将我们围困住,我们就会坚持不住的。” “别说拿下鄂邑,就俩眼前的小城池,我们都不一定能拿下。” “我们带走巴蜀大半的战船,若是……如何同郡尉大人交代?” 战功,谁不想要?但活着的战功,比死去的战功更值钱。 王翦坏笑道:“谁告诉你们,我要登陆鄂邑?” 副将愣愣:“可您……” 王翦拍拍船栏,砰砰,船栏丝毫未动,极其结实,可见白巩是使出浑身解数了。 王翦:“鄂邑有一侧城门就是水门,我们可以顺着河流直接可以开到城墙边上。现在河水暴涨,我们的战船足够高大,士兵们完全可以把战船当做攻城云梯!” 副将被这么一鼓动,心中痒痒的,若真拿下鄂邑,郡尉大人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等人。 可是…… 王翦扫一眼众人,便能看出他们心中的顾虑:“我们有风帆,一旦形势不对,我们可以扬起风帆,楚军定然追不上我们!” 副将同众人对视一眼,然后为难地回道:“我们收到的军令没有这一项啊……万一引起两国全面战争……” 王翦胸有成竹道:“你是随郡尉走南闯北,打过赵国,强渡过汾河,构建过河西防线,你应了解郡尉的性子才对。你认为,郡尉若得知现在的情况,她会作何选择?” “一个字,就是干!”副将想起郡尉,原本忐忑的心瞬时安定下来。 达成共识后,王翦开始强攻第七座城池。 从清晨达到傍晚,秦军连船都没下,借助船上的床奴弩和投石机,就攻破了城墙。 许是很少有人攻进过楚国内地,小城池竟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守,见城墙被破后,他们鸟飞兽散,奔逃至山林中。 “分批派兵去城池补充物资,休憩。”王翦下令。 副将:“是否太过危险?楚人还藏在山林中,万一发动偷袭,我们来不及反应。” 王翦:“无事。纵使他们有城墙,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楚人小寨子之间相斗,只抢地盘,不虐杀俘虏。因而,他们只会逃跑,等我们离开后再回来。” 这一夜,确实如王翦猜测的那样,相安无事。 一夜过后,休整好且得到物资补充的秦国水师,在江水的漫漫水汽中,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 直到离堡楼很近时,堡楼中的哨兵才从晨雾中看到战船的身影。那庞大如同巨兽的战船,破开迷障,以一往无前之姿驶向鄂邑。 “敌袭!秦军敌袭!”纵使哨兵喊破喉咙,也比不得秦军战船的速度! 还未等他们准备好马屁,秦军已经兵临城下。 王翦大笑着命令:“扬起我们的旗帜!” 两面大旗帜一左一右高高挂在巨船的顶上。一面是黑色玄鸟,是秦国的象征。一面是鲜艳的红旗,金灿灿的镰刀样式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鄂邑城墙上的守兵困得迷迷瞪瞪,被金色的亮光一闪,这才眯起眼睛看向这些奇奇怪怪的庞大战船。 “是巴蜀郡尉!巴蜀郡尉派兵打过来啦!”守卫四处奔呼。 他对这红色的旗帜可太熟悉了!楚国的边民们总会向他们描述湖那头的景象。 有漫山遍野的麦浪,有如妖兽施法的黑烟,有亮晶晶的盐粒,还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红色旗帜! 楚国贵人们认为这是失礼的野蛮象征,巫师们说旗帜这般鲜艳,是因它沾满别国子民的鲜血。 边民则认为,这是巴蜀郡尉的巫术!若不是巫术,秦人们怎么会那么爱戴郡尉?若不是巫术,巴蜀怎么会像捡到聚宝盆一般,一日赛一日地富裕? 总之,巴蜀郡尉的旗帜是红旗这一事,在楚国南地算是广为人知了。 守卫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害怕,还是激动,终于看到传说中的红旗了呢! “巴蜀郡尉打来了!” “巴蜀郡尉来了!” 等到守城主将跑到城墙上时,城墙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 “哪呢?巴蜀郡尉在哪?是在最大的那艘船上吗?” “估计是的,这船虽然怪模怪样,但看上去真气派啊。” “她这是在施法吗?不知是她和巫师,谁更厉害些?” “这还用问?定然是巫师!” 主将被这群悠哉的士兵气个仰倒,怒喝道:“还不给我滚去自己的位置!赶紧关城门!” 士兵们捂住脸,急忙跑开了。 王翦却没有像城门将领想象中的那样,抢滩登陆,抢夺正在关闭的城门。 他好整以暇地让船只停稳,调整好方向。 守城主将的迎战策略中规中矩。鄂邑的城墙很厚,不怕准头不够,全靠碰运气的投石机。 所以他命人关闭成门后,就在城墙上准备热油和石头,用来应付爬墙的秦兵。 没想到,秦兵根本没下船。 因为战船离鄂邑的城墙很近,若是普通的弓箭,自是射程不够。 但王翦手里可是经过墨家子改良的连弩! 王翦让弓箭手朝城墙上的楚兵射箭,同时命投石机朝着城墙上方砸去! 第208章 利剑出鞘 王翦站在战船指挥室,用各色小旗帜指挥战斗。 巨石重重地砸在结实的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楚兵痛苦的哀嚎,主将歇斯底里的呼喊,城中楚人惊慌失措的奔逃声,巫师们祈求神明庇佑的吟唱,夹杂在一起,冲击所有人的耳膜。 “王将军,我们何时登城门?”副将跃跃欲试。 王翦给自己倒一杯茶,入口苦涩,苦过之后是回甘。自从女君喜爱清茶一事被传开,牛不悔亦说饮茶对身体好,这样喝茶的方式风靡府城。 王翦:“等。” 等什么?当然是等鄂邑的舟师! 现在的水战一般是三种方式:一是用弓箭手远程攻击,二是船船相接,近身肉搏,三是最后的破釜沉舟。 当楚国的舟师按照惯例,想要靠近秦国战船时,却在射程之外,被秦国的护卫战船用包裹了火油的弩箭击沉。 少部分奉命凿船的小船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却被秦国战船尖尖的头部直接撞沉。 楚国的舟师主将当初分兵两路,一部分从下游包围秦国水师。 结果没想到王翦早就命人准备好火船,顺流直下,组成一道火墙,彻底阻拦楚国援军。 当上游的楚国舟师想要模仿王翦的战术,从更上游放火船,却像东施效颦,火船远远地就被秦国舟师用弩箭和投石机击沉。 武器上的差距不是巫术所能弥补的。 楚国舟师对上秦国水师,就像石器对上青铜器,无论从兵器,战术素养,战略配合,主将水平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哈哈!战舰威武!” “这就是郡尉大人倾力打造的水师!所向披靡!”副将等人热泪盈眶,明明是七尺男儿,此时却想抱头痛哭一场。 这种碾压式的胜利,是郡尉大人带来的!是埋首工坊的墨家子的心血! “是我鼠目寸光,看不懂郡尉大人的布局!以前还对郡尉大人看重百工,有怨言!” “不愧是郡尉大人!计谋之深远,心智之坚定,非我等所能及。” “百工带来的器利,足以当万军!” 王翦在心中点头赞同,这些秦兵所说的亦如他所想。尽管王翦深知墨家的厉害,但从未有过这般深刻的体会。 一分优势,可能察觉不出来。但是十分,二十分,百分优势聚在一起,就形成今日这般一边倒的局面! 在干脆利落地干掉鄂邑舟师之后,王翦指挥战船靠近城墙,直到能清楚地看到城墙上的人头耸动。 “他们来了!” “巫术!一定是巫术!快!火箭击落那面旗帜!” “别管旗帜了,能射中谁就射中谁!” 守城的将领把全部守军全部调到城墙上,拼命用火箭射击楼船。 然而,红旗飘扬的秦国战船,就像极具压迫感的史前巨兽,小小火箭完全无法伤其分毫。 从战船射出的连弩转瞬即到,一根连弩像串糖葫芦一样,穿破一个楚兵的胸膛,不减冲力,继续往后穿第二个,第三个…… 鄂邑守城将领进退两难。 是用人命继续堆在城墙上,阻拦战船的靠近?还是分散开来,进行巷战? 守将毫不怀疑,只要自己退一步,这高耸入云的战船就会像撕碎鄂邑水师一样,撕破城墙! 要么死守,要么将战场后移至陆地,战船无法抵达之处。 “巴蜀郡尉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战船?还有这将领,为何如此擅长水战?”守城将领绝望道。 最开始看热闹的守兵,畏畏缩缩躲在城墙后,听到此言后,小声回道:“将军,您忘了?早就有人禀告过,巴蜀郡尉要制船。” 守将一愣,是了,当初这个消息传来时,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她在虚张声势。 “至于领兵将领……巴蜀郡尉可是武安侯白起的弟子!”守兵打个哆嗦,白起在楚人心中留下深刻的阴影。 鄂邑守将愕然地睁大双眼,只见刚才还在同自己说话的守兵,被一只弩箭射穿脑袋,迸溅的血花掺杂着白色的脑花…… 他在恍惚间,似乎听到秦军在喊:“登城门!” 梯台从站船上伸向城墙,乌泱泱的黑衣秦军如潮水般涌上墙头。 楚兵们早就被这一番景象吓破了胆子,不顾督战官声嘶力竭的怒喝,转身就逃! 将领试图重新组织士兵,却没有任何成效。 “将军,我们快跑吧!秦军人少,不会追击我们的。”逃跑的副将扯着将军就要往城墙下跑。 鄂邑守军叹了口气,遥遥地望一眼像喷火龙一样的战船,然后攥紧手中的剑,朝大开的城门杀去。 楚国同其他六国不一样,大部分地区仍是分封制,封君拥有封地全部的权利,远比秦国的大诸侯权利更大。 楚国现在以昭、屈、景三大贵族世家把持朝政大权。贵族世家下面又有依附其的封君。鄂邑守将就是其中之一。 鄂邑之败是显而易见的结果,现在就是看是否要进行巷战,坚持到楚国援军的到来。 然而,一旦开始巷战,他的亲兵损失就不可估量。 如果直接逃走,保留亲兵,那么家族极有可能会保住他,楚王再盛怒,也不能处置他。 权衡利弊之后,守将决定保留自身实力,下令撤退。他的亲兵们紧随其后,一起逃亡。 “撤退!” “守将撤退了!” 不仅是楚军,就连秦军也在王翦的示意下,大喊起来。 守将和王翦似乎心照不宣,楚军不做无畏的挣扎,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 秦军则登上墙头,只要楚军不做抵抗,他们就不去追杀。 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俯视这片战场,可能会觉得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演习。 “王将军!我们!”副将牢牢抓住王翦的胳膊,语无伦次。 王翦瘫坐在藤编座椅上,接过亲卫递过来的茶杯:“命人将战况传给郡尉大人。同时,在鄂邑修整,做好防御准备。” “诺!” 王翦摸摸光滑的藤编,坐上去远比木凳舒适。在巴人制作的藤甲填满仓库后,女君提议让巴人制作藤编凳子,椅子,茶桌等等。 在潮热的巴蜀,藤编制品很受欢迎。 第209章 惊天战果! 王翦坐在藤椅上,摇晃的战船让精疲力尽的他感到犯困。 王翦打起精神,对另一个副将补充道:“守城工作交给阿程。你负责城中和军中秩序,告诉士兵们不可扰民。不可杀俘。这里虽是楚地,但已被我们打下来,我们就要遵守郡尉大人的军纪!” 另一个副将赶紧道:“诺!八项纪律牢记心中!” 王翦:“郡尉大人的行事风格,你们是知晓的。战功和封赏定不会少你们的。” “诺!” 副将转身离开前,犹豫几瞬,还是迟疑开口:“将军,我们人手不足,真的要守城吗?” 王翦闭上眼睛:“想想郡尉和巴蜀。” 他没接着往下说,副将的眼神却变得坚定,流星阔步地离开了。 王翦彻底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中安睡。 鄂邑的城墙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楚兵的尸骸,秦兵们拔下塔楼的楚国旗帜,换上黑色玄鸟旗帜以及鲜艳的镰刀红旗。 旗帜在山水间随风飘扬,城墙下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方才的喊打喊杀声,仿若隔世。 “放我出去!我是楚国贵族!我的主家姓景!” “别杀我!我有钱!” “军爷,您看这几位女郎怎么样?肤白貌美,身姿妖娆,有处子,亦有人妇!只要您放我们走,她们都是您的!” 有富户扯过身侧的女郎,撕开她们的衣襟,急迫地展示酮体的美好。 秦兵们涨红着脸,眼睛都不知往何处瞥,粗声粗气问道:“她们是你何人?” “妻女,婢子。”富户谄媚地笑道。 秦兵伍长说道:“钱财留下,人可离开!” 富户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马车上的家资,咬咬牙,快步离开。 兵卒是比劫匪更可怕的存在,他们在攻破城池后,会刮地三尺,奸淫掳掠,无所不干。 只是散财而已,只要不要命,一切都好说。 秦兵们见富户如同被猛兽追一般,拔腿就逃,一时无语。 “他的妻女和婢子,不要了?” 富户的女儿哀哀哭泣:“在阿翁心中,我们都是货物。” 秦兵伍长不屑地瞥一眼富户,抛妻弃子之人,怎敢称男儿? 然而,鄂邑的富户们,让他长见识了! 只要同意让他们安全离开,不用秦兵主动出口,他们十分自觉地把钱和女人留下…… “伍长,怎么办?”秦卒小步挪到伍长身边,看着上百名柔弱女郎,苦恼地问道。 伍长:“我们去找百夫长!” 百夫长闫冲得知伍长的来意后,安抚道:“不用担心,这些富户同楚国贵族的联系千丝万缕,人数也不多,留下来又不会种田,放走便放了。他们给的钱,交入公中,郡尉和王将军不会亏待我们的。” 伍长点点头,他和闫冲都是信梁城的秦卒,闫冲为郡尉大人立下大功,一路升迁,钱权两得。 “至于这些女郎,叫兄弟们手脚干净些,不要动手动脚。如果我们站稳鄂邑,郡尉会像开发巴蜀一样开发这里。我们不能破坏郡尉的名声。”闫冲决定把此时上报。 “诺!” 当王翦一觉醒来,便得知此次战获除了大笔的银钱,还有一大批妙龄少女。 “啧,”王翦抚摸自己的胡须,“留着,交给郡尉大人处置。” 若是以前,王翦自会把女郎充入妓营,但顶头上司是女郎,还是有慈悲心肠,雷霆手段的女郎,自己行事还是要顾及她的感受的。 王翦觉得自己这一战干得漂亮极了!当初武安侯让自己跟在女君身后,自己是不乐意。 没想到短短几年,自己长进这么大!军事带兵,行政工作,甚至庙堂之算都略有涉略。 上次回咸阳的时候,无论是阿翁还是老丈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一切都是女君的栽培啊! 王翦真的很想知道,当得知自己拿下鄂邑,女君是否会欣喜若狂? 实际上,不仅是许多鱼,巴蜀整个官府都集体地震!就连事事不关心的李冰,都放下都江堰事务,快马加鞭赶回郡守府! 李冰拿着战报,双手颤抖,一时激动,一时担忧:“楚国可会同我们全面开战?若是大王怪罪,我会一力承担!” 许多鱼感动李冰的牺牲,于是温声解释:“他们不会的。楚国内战不断,楚王不能独断乾坤,不敢同我们背水一战!” 胡非子笑得合不拢嘴,紧跟着说道:“只要自己见好就收,不继续深入,而是采取逐渐蚕食的方式,徐徐图之。楚国就会优先内乱。” 李冰松口气,这个模式是大秦惯用的手段。左吞一座城,右抢一块地,慢慢地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地盘。 楚国迁都后,核心腹地就从长江迁徙到了淮水。鄂邑的位置很重要,但楚国想要出兵也很困难。 秦国上下也不会让他们成功! “派人向大王贺喜。”李冰下令,“王翦已得鄂邑,今后楚国大地任秦国军队驰骋。” “诺!” …… 秦王正和华阳夫人,太子子楚,公子政和公子成蛟在举办家宴。 公子成蛟正在显摆他在稷下学宫学到的珠算:“有这算盘,算学简单得很。大王,您看我,是不是比大秦最厉害的账房还要厉害?” 华阳夫人将成蛟搂入怀中:“你自是厉害的,待你再大些,便让你大父赏你个官做!” 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似寻常人家。唯有端坐一旁的公子政,显得格格不入。 突然,有人来报,李冰郡守有急报。 秦王脸色一变,莫非都江堰出事了? 传令兵跪下,脸上的喜色让秦王放松紧绷的身体。 “禀大王!”传令兵跪下道,“王翦将军已经占领鄂邑!李冰郡守向大王贺喜,之后楚国门户大开,任由秦军驰骋!” 全场一片静谧。 秦王手中的杯子落地,叽里咕噜滚到传令兵眼前。 传令兵正愣着,秦王居然有点结巴:“哪?他占了哪?” 传令兵道:“鄂邑。” 老秦王道:“哪个鄂邑?” 传令兵困惑:“鄂邑……小人只知道楚国的那个鄂邑。” 秦王困惑地眨眨眼:“我何时令他攻楚了?” 第210章 秦王高兴死了 太子子楚眸光微闪,拍拍胸口,这才将方才那口气顺下去:“恭喜大王!” 公子政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出声问道:“王翦将军,李郡守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传令兵道:“小人出发前,王将军在组织兵士修缮城墙,预防楚国攻城!李郡守坐镇郡守府,许郡尉派水师增援鄂邑,并且屯兵于楚国边境。” 得知鄂邑被占领后,整个巴蜀郡都沸腾了,造船厂新招一批杂工,日夜不停生产新船。 原本停在船坞的老战船和新生产的两艘新战船,被郡尉大人全部派了出去。 当时,郡尉大人对李郡守说:“不能让王翦孤立无援,要摆给楚国看,我们还有后援力量,绝不可能吐出鄂邑!” 公子成蛟瞥一眼秦王,见他神色茫然,不像是下过密令的人样子,于是用看似小声,实际上都能让大家听到的声音说道:“许郡尉可真厉害啊,可以自己随意决定是否开战,王将军和李郡守都听她的呢。” 成蛟歪头,天真无邪地眨眨眼:“她不是左庶长吗?为何行事像大诸侯一般?” 所有人都看向成蛟,就连传令兵都听出他话中对郡尉大人的恶意。 秦王呆愣在原地,谁也看不出他是欣喜还是震怒。 良久,他问:“李郡守和王翦将军可有文书?” 传令兵恭敬地将文书递上。 秦王展开文书,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辨认,生怕漏掉什么信息。 这是两份文书,一份王翦的,一份李冰和许多鱼共同写的。 王翦详细地描写了这次事件发生的起因,过程变化,还有当时自己的心路历程,最后总结下胜利的原因。 许多鱼则在文书中写到巴蜀水军以前的困境,楚国的骚扰,造船厂的技术革新,以及水军演习,收到王翦战报后作出的应对,最后附上她对局势的判断和看法。 秦王把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王翦和许多鱼的文书交相呼应,并无矛盾之处,显然情况便是如此。 这一切有阴差阳错,更离不开王翦的果决,许多鱼的高瞻远瞩。 秦王长长舒口气,将文书传给太子子楚。 太子子楚是个白切黑,扫了两遍,就看出虚实:“大王英明神武,楚国内乱不断,想来不会拧成一股绳。” 秦王寻思片刻后,决定为王翦和许多鱼抗下这一口锅,于是大笑道:“许多鱼和王翦不负孤的期望,成功拿下鄂邑,论功行赏!” “大王英明!” 公子成蛟伏在华阳夫人的膝头上,将文书也看了一遍:“这战船为何速度如此快?” 传令兵:“郡尉大人,让人在所有的船上都安了风帆。” 太子子初:“何为风帆?” 文书上有说风帆的事,但都是一笔带过。 传令兵将风帆描述了一遍,还出自私心加了一句“新船全是由郡尉大人设计的”。 秦王苍老的手抚摸着文书上战船的图画,隔着竹简都能感受到新战船的巍峨狰狞。 这风帆能让战船遥遥领先,战船两侧的武器窗口能让楚国水师胆寒,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就像一道惊雷,为这个时代的将领开辟出一个新的玩法! 原来水战还能这么打?原来战船还能这么用?思路一旦大开,就连从未上过战场的秦王也能感受到即将掀起的风浪! 而在这场风浪中,许多鱼,不,是整个大秦遥遥领先! “哈哈!天助我大秦!”秦王拍桌大笑,终于接受了这个喜事,“楚国尽在我大秦囊中!” 因许多鱼的缘故,秦王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给公子政:“你很好,你和许多鱼都很好!” 秦王不禁想起去世的秦昭襄王,父王,若是您还活着,该有多好?您当初说要重用许多鱼,果然是对的! 太子子楚起身,眉开眼笑对秦王拱手贺喜:“恭喜大王!我提议推广巴蜀造船厂的经验,打造全新的大秦水师!” “善!”秦王笑道,“传孤的命令,巴蜀军事可由许多鱼全面做主!” “诺!” 虽然实际上巴蜀已经是许多鱼的一言堂,但在秦国上层和法理方面,李冰是对许多鱼有管辖权的。 秦王的这番话,彻底将许多鱼独立出来,给她很大的自主权。 想做到这一点非常不容易,许多鱼的年龄,性别和家世都是她的弱点。秦王能不考虑这些,直接重用贤才,算是很英明的君主了。 秦王并未打算立刻在爵位上再封许多鱼,一是她确实没有接到命令,擅自行动,二是她年纪太小,前途无量。 可以留给太子子楚或者下下任秦王提拔她,兴许她会是第二个“武安侯”。 秦王让传令兵暂时退下休息,之后只留下太子子楚和华阳夫人。 秦王这才站起来,转了几圈之后,大笑道:“我死而无憾了。带着这样的功绩,为大秦留下这样的人才,寡人可以面对列祖列宗了!” 华阳夫人扶着秦王的手,埋怨道:“您在胡说什么?您若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您一起去了。” 秦王擦掉华阳夫人脸上的泪珠,满心满眼的爱怜:“我去了,你就是太后。子楚会好好照顾你的。对吧?” 子楚急忙对秦王和华阳夫人表态:“当然!” 秦王今日的谈性特别足:“先王把王位传给我时,我是惶恐不安的。如今看来,我做的好像还不错。” 子楚:“您是合格的君王,大秦上下都十分爱戴您。” 秦王唏嘘道:“许多鱼,真是了不起的一女郎啊。若是生在我们皇家就好了。” 子楚:“她同公子政青梅竹马,愿为政弃赵投秦。大王何不为他俩赐婚?皇家妇亦是皇家人。” 华阳夫人却是不赞同:“他们年纪还小,万一长大后,心意有所改变,岂不是一对怨偶?这有违王上的好意。” 秦王赞同地点头,对子楚道:“此事不着急。为君者要有一个好的体魄,你什么都好,就是你这身子让我忧心。你日后要勤加锻炼!” “诺!” 等子楚离去后,秦王和华阳夫人躺在一张榻上。 秦王摩挲着华阳夫人纤细的双手,语气怅然:“你我相伴数十载,他日新王上位,你好生当你的太后,万万不可干涉朝堂!唉,卿卿,你叫我如何不担心你?” 第211章 后宫风云 一想到华阳夫人,秦王根本不敢放心去死。 这些年的独宠,将华阳夫人宠得极其天真,她还有个爱搞事的哥哥…… 华阳夫人将头靠在秦王肩膀上,柔声说道:“你说的话,我何时不曾听过?” 秦王重重地叹口气,十次里面能听一次,自己就烧高香了:“卿卿,你一定要平安顺遂啊!” …… 王翦打了大胜仗,一路跑到了鄂邑的事很快就在咸阳传开。 “听说王翦将军的阿翁和他老丈人欢喜疯了,在府内摆席庆祝呢!” “许郡尉可真信任他啊!居然敢把全部水师都交于他!” “要不说许郡尉知人善用呢!她举荐的人才,都是行业翘楚啊!” “公子政厉害了,有这么个青梅竹马,许是……”众人只可意会,不敢言传。 楚国外戚心情十分复杂。 现在的皇后,下任的皇后都是楚国人,楚国几乎掌管秦国后宫。 但凭空出来一个许多鱼,竟然将鄂邑打下来。偏偏后宫使不上劲,这让人太难受了! 外戚们去找华阳夫人抱怨:“许多鱼这厮太可恶了!” 不过华阳夫人辗转一夜之后,对外戚们说道:“罢了,秦国迟早会灭楚国。早点灭了,你我也就省心了。” 自信的外戚们:“???” 王后,你是不是被人施巫蛊了?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快? 外戚们如被踩尾巴的猴子,上窜下跳,旁敲侧击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是秦王的缘故。 这几日秦王容光焕发,犹如重返青春,同华阳夫人如胶似漆。 秦王劝华阳夫人,秦国一统六国势在必行,华阳夫人现今是皇后,以后是太后,秦国好,她便好。秦国吞并楚国后,会因她的缘故善待她的族人。若是楚国胜利,楚王可不会善待她。 外戚们如被自己扔出去的回旋镖砸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太子子楚知道此事后,内心隐隐羡慕秦王,秦王是宠爱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是真听劝啊! 太子子楚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夏姬挥退婢女,伏在软垫上哭泣:“大王宠爱华阳夫人,却奖赏擅自攻楚的许多鱼。我不受大王宠爱,他日,秦国是否会吞并韩国?” 子楚冰冷道:“显而易见,韩国就是我们嘴边的一块肉,我们想何时吃,就何时吃!” 夏姬哭道:“竟无任何转圜余地?韩国尊秦国为王也不行吗?” 奉王命代管之,就像以前的周朝那样,不好吗? 子楚:“韩非身具大才,屡经荀子推荐,因其一心向韩,一直未曾得到重用。您既无宠爱,又无贤才,凭何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夏姬哭声一噎,嗫嗫道:“我可是你的母亲啊。” 子楚扯出一丝冷笑:“我的母亲是华阳夫人,日后的太后亦是她!” 夏姬嘴唇翕动,沉默不语,看着子楚挥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一切努力会是徒劳。年轻时,纵然自己穿再华丽的衣裙,跳再美的舞蹈,都入不了太子柱的眼。在太子柱心中,自己连华阳夫人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后来,有了儿子,她连太子柱的面都见不到,儿子就被送去赵国当质子。 好不容易,儿子凭本事归秦,却要认华阳夫人为母。 她吞下心中苦水,日夜期盼儿子登基的那一日,却没想到,儿子的态度是如此冷漠! 她知道,子楚一直不满自己跟娘家人走的太近,可是,他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有娘家人做后盾,一个不受宠的夫人过的又是多么凄惨的日子! 夏姬愣愣地望向窗外,寰宇之下,星子罗布如棋子,天地之宽,自己却困于一堵宫墙之中。 娘家人对自己说,再英雄气概的男子也会为女子化作绕指柔。太子子楚同亲母感情不深,为了日后的好日子,要用韩女拴住子楚的心。 可是华阳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不仅往子楚后院塞楚女,更是让楚女占据子楚正妻之位。 自己送去的韩女,既无宠爱,又无子嗣…… 夏姬紧紧握拳,尖利的指甲划破手心,鲜艳的血珠滴落在华贵的衣裙上,沁入丝线中。 “嘶。”新来的婢女忍不住抽口气。 夏姬的这件衣服是由三名织娘耗时三个月,几乎熬瞎眼睛才做出来的。平常人家劳作一辈子,都买不起半件! 被这血珠一沁,这件衣服就算废了!夏姬不会再穿第二遍! 夏姬浑不在意地换下衣服,心中默默地下了个决定! 与其再源源不断地往子楚后院塞不得用的韩女,何不如直接选个公子? 夫君,儿子,都被她赢走了。不是还有孙子么! 她既然支持成蛟,自己就支持公子政!公子政的生母赵姬,不得子楚宠爱,势单力薄,定会欢喜自己的支持! 楚国是厉害,赵国加上韩国也不弱于它! …… 后宫的动静如何瞒得过王宫真正的主人——秦王? 秦王搂着华阳夫人,听着底下两个宫人学舌,无论语气还是神态,几乎和夏姬,子楚一模一样。 华阳夫人听到子楚对夏姬说,太后会是华阳夫人时,得意地挑眉:“子楚还是很孝顺的。” 秦王爱怜地抚摸华阳夫人的发顶,明明是当祖母的年纪,却还是这般天真单纯的模样。 罢了,这不是自己喜欢且纵容的吗? “卿卿,你觉得公子政如何?” 华阳夫人垂眸撇嘴,不甘道:“听说是个有才干的,颇受荀子看重。但,为人太过冷情,同我们不亲近。” “成蛟和政,你更看好谁?” 华阳夫人像是变了一张脸,喜笑颜开道:“自然是成蛟!他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秦王似乎是陷入了睡眠中,华阳夫人只好咽下滔滔不绝的夸赞之词。 罢了,来日方长。 等华阳夫人的呼吸变得悠长,原本应在熟睡中的秦王却猛然睁开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华阳夫人恬静的睡颜,心中挣扎不已。 若是想保卿卿一生顺遂,就该立成蛟为子楚的继承人,或者为公子政娶楚女为正妻。 若是为了大秦,就该立公子政为子楚继承人,不能允楚女再入宫! 第212章 真的死了! 太阳从地平线露出第一缕金色阳光,为咸阳高低起伏的屋顶披上一层薄纱。 一声高亢的鸡鸣,唤醒整座沉睡中的城市。 人们蒙松着睡眼,开始新的一天。 咚!咚!咚! 低沉的鼓声在整个咸阳上空回荡。伴随威严肃穆的鼓声,全副武装的甲士们骑着高头骏马,守住咸阳各个路口以及主要官员的府邸。 全咸阳的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向王宫的方向。 这是……大王薨逝了? “奉太子子楚令,召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奉常,典客,宗政入宫!” 御史大夫监察文武百官,掌图集章奏。 奉常为九卿之首,掌管宗庙。 宗政掌管皇族和宗室事物。 太子子楚突然传召这些人,可见是大王确实不好了。 黑色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咸阳庶民们沉默地收起鲜艳之物,将上次秦昭襄王薨逝时的服丧物件拿出来。 短短两年,大秦连着失去两任明主,而这第三任秦王,又是个病秧子。 莫非这是上天预警? 咸阳城内,人人面色哀恸,不敢高声笑语,但心里如何想的,谁又能知晓? 蔡泽坐在奔驰的马车内,心中在慢慢盘算,是时候急流勇退了。吕不韦早就对秦相的位置虎视眈眈,子楚登基后,定会命吕不韦为相。 自己辞任之后,是否要投奔女君?她那边缺人得厉害,胡非子已经数次来信,抱怨事物繁忙,身体吃不消。 比蔡泽更恐慌的是楚国外戚们,秦王宠爱华阳夫人,有他在一日,外戚们就能在秦国横着走。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子楚可不会像秦王那样惯着她们。 “华阳夫人非太子子楚生母,对其影响力不深。” “楚女如何?可获得子楚宠爱?” 这人问的楚女正是成蛟的生母,太子子楚的正妻。 “恩宠一般。” 外戚们面色沉沉,现场一片安静。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寂静:“虽说是正妻,但并未……” !!! 子楚画的一手好大饼!他处处优待楚女,又让楚女掌管后院事物,加之在公子政归秦之前,就楚女有儿子。 所以大家都默认楚女是他正妻,没去追究上名册之事! 现在从法理上来看,子楚是没有正妻的!公子成蛟和公子政地位相同。 更可怕的是,这个举动背后蕴含的深意!子楚他是不是对外戚们不满了?他是不是更看重公子政? “无论是为了楚国,还是为了我们自己,大秦王后必须是我们楚人!去信给那边,我们要联姻公子政!”外戚之首说道。 被外戚们惦记的公子政,假装跟蔡泽偶遇,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齐齐进入王宫内。 王宫内,华阳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红肿,发髻微乱,如失伴鸳鸯,浑浑噩噩。 太子子楚坐在上首,忍着悲痛,同蔡泽,奉常和宗政商量丧葬之事。 在春秋战国时期,人牲习俗已经衰弱,并且遭到中原地区的强烈反对。 因百家齐放的缘故,丧葬观念有很大的变化。 孔子主张薄葬:“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子楚的意思也是如此,秦国政权交替太频繁,不想引起政坛动荡,想减短治丧时间,减少花费。 宗政却不同意:“孟子注重孝道,理应厚葬才是。” 没错,同为儒家的孔子和孟子,左右互搏了。 子楚抿唇,作为人子,他总不能明言,说自己想要少花钱,早日登基。 御史大夫:“上行下效,厚葬久丧会导致政不通,财不足,子不孝,臣不忠,天下大乱。” 奉常表示寻常人怎么可同帝王相提并论?在厚葬之风盛行的当下,秦国率先薄葬,只会让其余六国认为秦国实力不足,连帝王都葬不起。 子楚…… 蔡泽像个泥人一样,站在一旁不闻不问。很明显,眼前这一幕是新君旧臣在争夺话语权。 自己作为注定辞任的秦相,两方人马都没问他的意见。 公子政低下头,心中对这个阿翁颇为不屑。既然是新君即位,他又不是幼儿,何必同他们好言商量? 直接一言堂,树立新君威严才对!许多鱼曾对自己说过,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去治愈。 子楚的犹豫迟疑,或许就是他幼时为质的经历导致的。他擅长拐弯抹角,阴谋诡计,审时度势和以弱示人,唯独还缺了身为帝王的霸气! 他可能是个好帝王,但不会是完成大秦伟业的君主! 公子政心中豪情万丈,一统六国的重任,还是得靠自己啊! “此事容后再议。”子楚揉着眉心,这一番拖延,就相当于变相地向臣子们让步,“典客通知诸国治丧一事。” “喏!” 待众人退下后,亲卫们上前说道:“吕不韦求见。” 子楚心中苦笑,朝堂之上,还是要有自己人的!虽然吕不韦野心勃勃,但他天然立场是站在自己这边,而且作为回报,确实该给他一个丞相之位。 比起秦国上下的哀痛,其余六国的态度就很暧昧了。 赵国是属于,哪怕自己过得不好,只要秦国过得更不好,自己就非常开心了。 被秦国痛打的周国和楚国,则认为这是报应和天罚。 楚人:“纵使他们夺取鄂邑又如何?不过是一块小地方罢了。竟为了这点小事,秦王兴奋而死,着实是没见过世面。” 西周国人:“他们本就是养马奴出身,哪有眼界可言?” 楚人咬牙切齿:“还有那许多鱼和王翦,新王上位,不一定能容下他们!” 西周国人一想到,周赧王投奔巴蜀,却被许多鱼反手送回咸阳,导致周赧王签下的欠条全部作废,一颗心就抽抽地疼。 西周国人:“你们楚女艳绝天下,连着迷住两任秦王。何不拿下公子政?没有公子政的支持,我看许多鱼还敢猖狂否!” 楚人嘿嘿一乐:“你怎知我们没派楚女出去?这次芈氏可下了血本,将芈氏明珠送到咸阳。有传言,她貌比天仙,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再加上华阳夫人的助力,不信公子政能坐怀不乱!” 第213章 江水南岸,旗帜飘扬!(4000大章) 许多鱼还不知道一群人带着一个貌美小姑娘,打算撬自己墙角。 因王翦拿下鄂邑,许多鱼不得不将心神放在支援鄂邑上,郡中杂务要同李冰做好交接。 “预估田税增加四倍?粮食产量至少增加四倍?”李冰不敢置信地揉揉自己眼睛。 说实话,这些年,巴蜀交给许多鱼管理,李冰是很放心的。刚开始,李冰还会看看文书再签字,后来干脆把印章直接给许多鱼,他只管都江堰的事。 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巴蜀变化如此大!一个个奇迹,像是认准巴蜀似的,接二连三地发生。 “你这是如何做到的?”李冰惊讶极了。 许多鱼:“育良种,规范种植流程,兴修水利,堆粪等。叔父您整治水患,初见成效,为我们增加了不少良田。” 李冰哑然失笑:“那也是因为有你帮我处理政务,我这才得以专心建都江堰。若没有你,我再干五年也达不到现在的程度。” 李冰看着一摞摞分门别类的竹简,叹息道:“你做得太好了,我自愧不如。” 许多鱼一样接一样地告诉李冰:“李叔父,您不用担心。农事有农家子们时刻跟进,商业有商会,手工业有相里衷,府城建设接近尾声,万事皆有章程可依。” 李冰板着脸道:“我懂,我只要负责盖章就好。” 许多鱼噗嗤笑出声,撒娇道:“怎么会?您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 李冰想摸摸许多鱼的发顶,猛然发现许多鱼竟然只比自己矮一个头。原来,时间过去那么久,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自己也不能再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她。她现在堪称蜀侯,算是一方霸主了! 毕竟,连秦王都下令,给她擅专权,这是对她能力的肯定! 李冰正色道:“你放心去忙自己的。我不会破坏你的规矩。” 李冰瞥一眼儿子李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李二要是能有许多鱼十分之一的心眼子,那可是祖坟冒青烟! 许多鱼得到李冰的承诺后,终于放心了。其实,自己定下的规矩和流程,环环相扣,三三担责,除了自己,谁都没办法绕过去。 就算李冰想做点什么,来文的,绕不开章程,来武的,全郡的军事力量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许多鱼对李冰很满意,不想换个合作伙伴,所以只能先小人后君子,好在李冰是个人精,能理解自己的深意。 许多鱼同李冰告别后,脑海中响起消失许久的系统音:“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打杀杀,你可知道芈氏已到咸阳?” “急什么?先王薨逝,阿政要服丧,不会收她的。” 系统气急败坏:“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美人的投怀送抱?更何况,后世有传言,公子扶苏的生母是楚国人!” 许多鱼爱怜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为何还是一派天真单蠢?我若说,我相信我同阿政之间的感情,你定然是不信的。但你要知道,阿政是开创千古伟业的霸主,他可不是小说里的霸总。” “你对霸总有意见?” 时间真可怕,能将人变得面目全非。 许多鱼:“统子,情爱在帝王心中只占很小的一块。芈氏若能带着整个楚国投降大秦,我或许会忌惮她几分。但是她不能!在我和芈氏之间,但凡是个正常君主,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何必为了一点美色,惹的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诸侯离心呢? “呵,祝你成功!”系统阴阳怪气一番,继续隐匿。 许多鱼很快就带着新的战船和大笔物资,前往鄂邑。 等到许多鱼到鄂邑时,鄂邑的城墙已经被修补完整,巴蜀郡的商人们已经提前一步到达鄂邑。 若是不看停在江面上遮天蔽日的战船,光看这往来热闹的人群,就好似从未发生过战争一般。 王翦指着江河两侧的大片土壤说道:“农官们说,若是不发洪水,这两侧的土地十分适合种植种水稻。” 许多鱼欣慰地点头,王翦这家伙,终于除了战事,还会考虑其他事情了。 许多鱼:“十月后,雨水会少些,我们再往江水下游征战,让江水南岸尽归秦国所有。那里应该有很多适合种水稻的土地。” 江水就是长江。 王翦挑眉,诧异道:“您是想要和楚国划江而治?” 许多鱼命人把沙盘抬上来:“我都来了,只取一个鄂邑,岂不是大材小用?” 王翦深以为然,只是:“若是划江而治,楚国的两成地盘都会被我们收入囊中,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许多鱼:“我们又不是一口气全吃掉,今天攻一城,明日下一寨,如温水煮青蛙。这可都是战功,你不想要?” 王翦嘿嘿一乐:“谁会嫌战功多呢?” 许多鱼拿着细小光滑的木棍,指着沙盘边上的一个小点道:“目前我们的水军优势领先六国,在他们没赶上来之前,我们自然要扩大战果!这些战船,只要稍加改造,就能在海上航行。” 王翦看着许多鱼指的地方,这里正是江水出海口:“只要我们占据江水以南,大秦的粮食和兵卒都可以从江水入海口出发,通过海船运送,直接北上。” 许多鱼:“对!大秦就不会再受制于上党!” 王翦眼睛一亮,兴奋道:“走海路出兵,海边净是平原坦途,他们无险可守!若是我们两面夹击,何人能与之敌?” 王翦拍案称赞:“真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愧是女君啊!胆子够大!” 许多鱼看着沙盘上足有半个巴掌大的土地,眼里精光闪闪:“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我们敢想,说不定连海外之地也是我们的。” 王翦被说得一愣:“您说的是仙山?哈哈,我可不敢想。” 许多鱼神秘兮兮道:“谁说海外只有仙山?” “对,肯定还有天外邪魔!若是邪魔敢来犯大秦,我等秦人自是要与之拼命的!”王翦佩服女君的勇气。 许多鱼……行吧,未开化的邪魔也算是邪魔吧。 “我们计划的很好。只是楚国人是否会坐视我们拿下江水南岸?”王翦蹙眉道。 许多鱼淡然道:“能袖手旁观最好,他们干出兵,你难不成要退回去?” 王翦挺胸收腹,声音洪亮如钟:“送上门的战功,我还能让他飞了?” 在简单补充完物资后,许多鱼和王翦先是以鄂邑为圆点,向四周辐射,清除大大小小的小寨子。 秦军的动静,在长江以北的楚国内引起一阵骚乱。 “许多鱼要作甚?一座鄂邑还不够,她难不成要侵吞整个楚国?” “怎么可能?楚国那么大,以他们的速度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许是怕山民们骚扰,他们才清除山寨。” 这个猜测获得大家的广泛认可。楚国南地多丘陵地带,楚人和原住民往山里一钻,想找到他们还是很不容易的。 事实好像如楚人猜测的一样,秦军在清剿完周边的寨子后,动作就慢了下来。 时不时会有几个逃卒,逃到附近的小城池,于是秦军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去,将小城池的防御撕个稀碎。 起初,楚民们会十分愤慨。 “秦人着实是嚣张!楚卒回到楚国城池,天经地义。他们凭什么不允许?” “就是啊!嚣张跋扈!” 等到类似的事件发生四五起后,楚人的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些逃卒真是的,既然已经是逃卒,为何不往深山里跑,偏偏要来祸害其他城池?” “唉,若我的城池进来逃卒,还不如投降算了。反正打不过,人家背后站的是整个大秦,我们的楚王却一点动静也无。” 楚王现在的境地也很难受,封君们不愿意为了南边的几座小城池同秦国开战。 “南边的土地本就多山,平日里也没多看重他们,何必为了几座城池开战?” “即将秋收,哪有那么多兵力可征?明年不过日子了?” “有华阳夫人在,秦国不会在此时大举进攻的。” “芈氏明珠已到咸阳,只要她成为公子政的正妻,许多鱼后院起火,有何惧之?” 封君们理由再多,核心思想就一个,反正秦军没打到我的封地,干我屁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许多鱼爱剑走偏锋一事,在大秦朝堂中广为人知。 别的将领不听令行事,那绝对是包含祸心,必须严惩! 如果是许多鱼,哦,这是正常操作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郡尉大人,我们何时出发?”王翦磨刀霍霍,被压抑的战意几乎要像火山喷发一样,喷涌而出。 许多鱼站在高高的战船上,远眺巴蜀:“快了,等我们的秋收结束,行动就开始!” 王翦大笑出声:“我们种植的是再生稻,收割时间要比他们早一个月。估计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候大举进攻!” 就当楚国被许多鱼慢刀子割肉,割得要麻木的时候,许多鱼和王翦率领众水军,驾驶着强大无比的战船沿着江水往东驶去。 在准备秋收的这段时间,白巩的造船厂全力开工,日夜不停,造了不少战船。 庞大的战船长龙,占据整个江面,在漆黑的夜色中,犹如潜行的巨兽,向猎物奔去。 等到楚王意识到秦军的异常时,秦军已经在三天内拿下十二座城池! 楚王立刻召集封君们全力抗秦,并且将兵力集结在都城以南,防备许多鱼登陆后直捣都城。 许多鱼完全没有直捣都城的打算,趁着江水南岸的渡口城池兵力稀少,以鲸吞之势,迅速攻占渡口。 楚国也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自然不缺有识之士! “大王,秦国是想以长江为界,同我们楚国分江而治!” 楚王也是个听劝的人,立即派楚国水师增援。 然而楚国水师同秦国水师相差一两代,加上许多鱼早有准备,楚国水师完全被秦国吊打。 “秦国的水师原来真的这般厉害!” 凡是见识过秦国水师的楚国贵族,纷纷惊呼。原本他们以为,秦国水师的强大完全是鄂邑守将吹嘘出来的,只为了逃脱责罚。 却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吹嘘,正正相反,秦军比他描述的更厉害! 就这样,许多鱼的水师击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江水南岸渡口和城池,秦国的黑色旗帜和许多鱼的红旗插遍南岸! 战况顺利得让人惊掉大牙! 这还是当年将秦军打到河西的楚军吗?当日的悍勇同今日相比,完全不像是同一波人。 “郡尉大人,为何……”王翦神情恍惚。 许多鱼了然:“为何他们不堪一击?” “是。” “一是因为我们有极大的速度优势,他们追尘莫及。二是因为楚国的内乱。” 许多鱼望着滔滔长江水,纵然战船再庞大,在大自然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 许多鱼继续说道:“楚国南地多吴国小贵族,虽被楚国统治多年,依旧不能归心。楚国大贵族多在江水以北淮水以南,楚国南地的得失,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设身处地一想,王翦似乎懂了:“即便封君赢了,他们也不太可能将重心挪到南地。如果输了,封君们自身实力受损,难以在同楚王争斗中占据优势。” 王翦觉得以前挡在自己脑海中的一道门,似乎要被自己推开:“同理亦是如此,楚王若是出兵,赢了毫无意义,输了就会损伤实力,不利于他的争斗。” 许多鱼赞赏地对王翦点头:“真是如此!王翦,我们的战场绝不会止步于此。你若想达到武安侯那样的地步,就要多想天下局势。” “喏!” 许多鱼和王翦心照不宣的是,这一幕场景同秦昭襄王在位时,何其相似! 君臣一心,秦军所向披靡!君臣不合,就是长平之战的遗憾,帝国历年来的战果在一两年内被迫全部吐了出去! 大国的衰败,总是从内部开始。楚国是如此,秦国呢? 在许多鱼的思考中,秦国水军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一路开到出海口! 楚国南地,玄黑旗帜和红色镰刀棋随风飘扬,向天下强势宣布秦国的女郡尉实至名归! 第214章 她已迎风翱翔,无人可挡! 许多鱼的作战计划没跟咸阳方面汇报过,一是处于保密的需要,二是怕子楚不同意。 在许多鱼看来,秦昭襄王是一代雄主,性子霸道,对一个人爱之欲生,恨之欲死,且因太后专政的缘故,很忌讳后宫干政。秦孝文王性格温和,善待旧臣。 至于子楚,纯粹是个黑芝麻陷的汤圆,不好对付。 被许多鱼视作黑心大王的子楚,正忙得焦头烂额。因往日塑造的形象太过翩翩君子,所以他在朝堂上没甚威严。 在处理完秦孝文王的后事后,君臣掰手腕,掰得不亦乐乎。 前朝暗潮汹涌,后宫也不平静。 华阳夫人荣升太后,她找到子楚:“大王,我这段时日痛不欲生,然,想起先王的殷切叮嘱,我只能苟活于世。” 子楚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疼,先王叮嘱何事?叮嘱自己要好好孝顺华阳夫人。 子楚挤出一抹笑,温声道:“母后,您能平安顺遂,喜乐安康就是君父的心愿。您放宽心,有何苦恼之事尽可找儿子。” 华阳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拍拍身侧女郎的手:“劳烦大王挂心,我这里有芈氏的陪伴,心情好了许多。” 子楚闻弦音而知雅意:“能让母后开怀,就是有大功之人。芈氏,你想要何奖赏?” 芈氏羞涩地侧过头去,犹如一朵娇艳欲开的牡丹花,花瓣上挂着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摇摇欲坠,让人看得心肝发颤。 华阳夫人慈爱地搂过娇羞的芈氏,语气略带埋怨:“大王,你这般直接发问,叫娇女郎如何回答?又不是每个女郎都像许多鱼那般。” 子楚微微拧眉,配合问道:“母后说得是。” 华阳夫人这才满意地说出自己的来意:“芈氏蕙质兰心,容貌天成,自幼熟读诗书。一家有女百家求,然而她只心系一人。” 子楚心下一咯噔,难道外戚们认为楚女不得自己心,想另送一个女子进宫,想拿下王后之位? 但这女郎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太小了些,而且自己的身体,确实有心无力。 子楚心中暗叹,他们若是非要送进来,自己就把她撇在一边,好吃好喝养着便是。 “她心系公子政,还望大王成全。”华阳夫人胸有成竹道。 公子政?原来不是要当自己的妻,是要当儿媳妇啊! 子楚长舒口气,刚想答应下来,却被匆忙赶到的夏姬截住话头。 夏姬气喘吁吁道:“大王,服丧期间商议婚事,不妥。” 华阳夫人眯起眼,先王在世时,夏姬被自己压得抬不起头,存在感比婢女还弱,子楚一登基,她就敢跳出来同自己作对! 华阳夫人皮笑肉不笑:“先口头商议,待丧期过后,再大婚。” 夏姬一噎,机智道:“芈氏是有功之人,我自是盼着她顺心如意。然,婚姻一事,应如太后和先王一样,情投意合,这样才能和美。公子政性子执拗,我们何不叫他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在场的人全都知道,叫公子政过来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不娶! 要知道,公子政和许多鱼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闹着玩的,公子政连一个贴身婢女都没有! “不必!婚姻之事,有大王做决定就够了!我这个做生母的对此没意见。”宫中无密事,赵姬很快就闻着味赶过来。 夏姬不敢置信地瞪着赵姬,她竟然不接自己的示好,主动投靠华阳夫人?! 赵姬理直气壮地回瞪过去,自己是想要儿子当储君,但自己又不傻。楚国在后宫势大,成蛟的生母是楚人,只要政儿娶楚女,楚国势力就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这不比跟着一个无权无势,也不得大王敬重的夏姬强? 子楚都快被这几个女人烦死了,一个是太后,一个是自己的生母,一个是自己的女人,还有一个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貌美女郎。 明面上说的是政的婚事,实际上是楚国势力的渗透,储位的争夺。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公子政求见。 当公子政进来时,除了夏姬一脸喜色,其他人都不见笑意。 “拜见君父,拜见太后,拜见母亲……”公子政恭敬地行礼。 华阳夫人率先开口:“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你的婚事,你觉得芈衿如何?” 公子政蹙眉,在外人面前,怎可直呼女子名讳?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公子政硬邦邦道:“为先王服丧期间,政不考虑婚事。” 赵姬急了,这个儿子被许多鱼迷昏了头,分不清轻重。 赵姬怒斥道:“你为许多鱼守身如玉,许多鱼远在巴蜀,身边岂会缺俊俏郎君?” “慎言!”公子政和子楚齐齐开口喝止。 公子政望向赵姬的眼神十分冰冷,她真当她同吕不韦之间的事,密不透风? 他们在赵国期间有首尾也就罢了,赵姬归秦后,他俩还常常私会。若非自己帮他们扫尾,他们早就被子楚捉奸在床! “许多鱼乃巴蜀郡的郡尉,是朝中大臣,赵姬,你不可妄议她!再有下次……”子楚威胁地看向赵姬。 许是被夫君和儿子的态度伤到,赵姬不服道:“她若想同政儿结亲,如何能继续担任巴蜀郡郡尉?” 这一番话说得公子政怒火中烧,没见过这么坑儿子的!且不谈论私情,一个手握实权的一方诸侯,同必定会被秦国所灭的楚国势力相比,谁更重要? 说一千道一万,这只不过是赵姬并不相信许多鱼的能力罢了。即便许多鱼战功赫赫,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没家世,且不安分的黄毛丫头。 或许在他们看来,女子如藤蔓,一生要依附在父兄夫君。贵如芈八子,她的权势不是也来自她的夫君吗? 公子政感到一股无力,更加体会到许多鱼的不易。如今她位高权重,尚且要面对这样的不公对待,难以想象,她在微末时,独自一人在巴蜀遇到多少阻碍。 赵姬见两人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越发得意:“不过是凭借武安侯的威望,享受其遗泽,这才在巴蜀之地站稳脚跟。你们真当她是大才了?说是攻下鄂邑,那也是王翦将军的功劳!你们还指望她能攻下楚国不成?” 华阳夫人虽然知道秦国好,自己才能好,但是楚国毕竟是自己的家乡。 华阳夫人附和道:“她若是大才,自然不能困于宫闱之中。她若徒有其表,何必让她占据高位?” 夏姬看到眼前这一幕,莫名感到悲哀。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将军,不仅要正面杀敌,还要承受来自女人们的背刺。 就在子楚被说动,想要借机收回巴蜀管辖权的时候,传令兵喜极而泣的声音远远传来,惊飞停留在屋檐的鸟雀。 “捷报!捷报!” 紧跟着传令兵而来的是蔡泽等重臣。 众人匆匆对太后行了个礼,就等着传令兵传信。 这其实是不太合规矩的,好在这并不是在后宫,而是在子楚的办公厅,地方宽敞。 更重要的是,能让传令兵如此激动,必定是个大消息。 传令兵重重地跪在地上,哽咽道:“启禀大王,巴蜀大捷!许郡尉率兵攻下楚国南地,江水以南全部渡口!” 什么?! 子楚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攻下哪里? 蔡泽喜出望外,追问:“攻下楚国以南,将近二成的楚地?” 传令兵激动道:“是!许郡尉说,要让秦国旗帜插遍山岗!” “好!好极了!”重臣们喜极而泣,许多鱼这话的意思是要将楚国南地每一寸土地都纳入秦国的管辖,而不是仅仅抢占几个重要城市。 她要将楚国南地如同经营巴蜀一般,好好经营,最后同化归心! 子楚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离攻占鄂邑才过去多久,竟然就抢占楚国二分之一的土地了?这不是在开玩笑? “快!去请蒙骛和王龁将军!”子楚不擅军事,打算找几个明白人问问。 蒙骛和王龁一路走来,已经了解个大概,个个都喜笑颜开! 子楚一见两人,就双眼放光,命人将许多鱼的文书递给他们:“你们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快就将南地占领?正常打个一年半载,都拿不下啊!” 蒙骛和王龁两人交头接耳一番,说到激动之处,拍案称赞! “蒙卿?王卿?”子楚抓心挠肝,心急如焚。 王龁拱手道:“此战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许多鱼善于抓住时机,缺一不可!一是巴蜀郡种植的是再生稻,收割时间比平常的要早一两个月,占据时机之利!” “二是许多鱼采用慢刀子割肉的方式麻痹楚国,等巴蜀秋收后,打楚国一个措手不及!”王龁赞叹不已,第一次见许多鱼时,她掌兵还很生疏,只凭一腔热血和勇猛。 这才过去多久?她对敌国局势,对人心的把控纯熟如斯!竟能从她身上看到武安侯用兵如神的影子! 不!她比武安侯更有优势,她对战船的应用是颠覆性的!她凭一己之力,在这个名将频出的时代,开辟一个新战场!在这个战场内,她就是祖师爷,其他将领都是学生。 王龁擦掉眼角的泪水,武安侯,您后继有人了! 蒙骛见王龁心绪激荡,连忙接过话茬:“三是战船的便利。这本质是一场突袭战!战船加上风帆,速度无人能及!” 这一点,子楚也是知道,兵贵神速! 因为此时交通不便,来回通讯需要靠人力传递。 只要围困得当,很可能一座城池被围住了好几个月,友方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可是子楚不明白:“他们为何不从北地传信?楚王可直接在下一个城池布防。” 蒙骛赞赏道:“这就是许郡尉的高明之处!她对楚国的局势看得太明白了!楚王和封君们内斗,谁也不愿意为如鸡肋一般的南地损伤自身实力。” 王龁平复好心情之后,说道:“楚国难以下定决心,举全国之力同我们开战。故而,从上至下没有拼死一战的信念。反观许多鱼,她在巴蜀经营多年,颇有威望,士兵又是常胜之军,气势恢宏!大王信任她,许她专权!这便是人和!” 如此顺利的战事,让子楚生出万丈豪情:“我们可否一鼓作气,拿下楚国?” 许多鱼率领上万秦军就能攻下南地,大秦还有那么多悍将,是不是能展望下整个楚国? 在一旁默默旁听的华阳夫人攥紧手中的帕子。 王龁摇摇头:“楚国南地是弃地,北地是核心,楚国的反抗态度是不一样的。而且,万一我们全面攻楚,其余五国不会袖手旁观的。” 子楚遗憾地叹气:“可惜了。” 蒙骛笑着摇头:“不可惜。大王,您看这里。” 蒙骛指的是文书中最后一句话“在江水入海口建立大型港口”。 “这是?”子楚觉得许多鱼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入海口!许多鱼是想大力发展海战,从海路运兵运粮,直接能进入海岸平原地带!”王龁是真认为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这个时代,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子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一块宝藏啊!” 大海是神秘莫测的,海里有海神鲛人,是属于未知生物的领域。除了吴越打过几次海战,内陆国家从未将视线投向海洋! 蒙骛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赞叹许多鱼了:“许多吴越的贵族投奔楚国,且还有春申君,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出海口和海战的事。所以许多鱼先下手为强!真是敏锐的战场嗅觉啊!” 事实也同他们推测的一样,长江入海口本来是吴越的地盘,一直不被人看好,认为那里的土壤不利于耕种,是下下等的田。 所以楚国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许多鱼为何要一路攻占到入海口,只以为她是想立功罢了。 “恭喜大王,假以时日,许郡尉将是武安侯第二!”王龁双膝跪地,行大礼。 “恭喜大王,雏鹰已展翅,天高任鸟飞!鹰飞之处,皆是秦土!”蒙骛紧跟着跪下。 公子政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多鱼,你做到了! 第215章 第一次上大朝的公子政 子楚大笑三声:“好!甚好!极好!” 华阳夫人面色十分难看,许多鱼立下这样的大功,堪称秦国的大英雄,子楚奖赏她,哄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刺她的心? 芈衿深深垂下头,眼底满是愤恨和不甘。楚国上次被白起打得被迫迁都,这次又被许多鱼打得分江而治,秦国人为何偏要跟楚国过不去?! 夏姬在一旁抹泪,原来女子不必靠父兄,不必女扮男装,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只要你足够优秀,站得足够高,性别之分并不重要。 赵姬的心情就很复杂了,许多鱼的功绩啪啪打脸,理智上知道她这般强大,政儿的胜算就更多一分,可是,为何自己心中这般不爽? 子楚可不会管她们心中的想法,命她们回宫,消停呆着,同时在第二日大朝会开始商讨攻下的楚地该如何治理。 “喏!”蔡泽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参加大朝会了。 公子政为何会来得这样及时,全是蔡泽通风报信的缘故。而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 若非许多鱼立下大功,看在她的面子上,子楚这才会放蔡泽一码。但两人心照不宣,大朝会结束后,蔡泽就会主动辞任,推荐吕不韦为相。 第二日,参加朝会的大臣们惊讶地发现队伍中多出个公子政。 不知情的大臣左右观望,并未找到公子成蛟的身影:“莫非这是想立储?” 公子政老神在在,并未因第一次参加大朝会显得紧张或兴奋,一举一动尽显王族风范。 朝臣们心中赞叹,龙生龙,凤生凤,即便自幼在赵国为质,浑身的气度风华不比公子成蛟差,相反,因幼年经历坎坷,公子政更加威严锋利。 这是公子政第一次参加大朝会,并非是子楚器重他,而是沾了许多鱼的光。 公子政简单扫一眼大殿,这里是章台宫的主殿。 大殿壮丽非凡,仅用以支撑穹顶的负栋之柱就有120根,柱粗需两人环抱。 其内部也十分华丽,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架梁之椽,装饰着鎏金的铜铺,直栏横槛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敞开的门扉上有玉饰,杏木铺就的地板一尘不染。 殿侧有一排编钟,上百名身穿绛衣的乐官悄然入座。浑厚的编钟声响彻大殿,琴瑟和鸣,犹如一场现代恢宏的交响乐。 随着乐声响起,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的朝臣们恭敬拱手站立,垂眸静候。 公子政知道,这是专供大朝会用的雅乐。 “入殿!” 公子政紧随朝臣们,有序鱼贯而入。 自秦昭襄王遭遇刺杀一事之后,所有人都在入殿前都要去掉腰间佩剑,脱掉鞋履,露出洁白的袜子。 高大整齐的旌旗仪仗队分列两侧,这群精挑细选的关中子弟雄赳赳气昂昂,守卫在主殿前。 公子政踏着音乐的节奏声,走入殿内。殿内亦有不少郎卫,只不过这群郎卫身着黑色铠甲,手中却无兵器。 如若发生上次的事情,郎卫们只能用身体护卫帝王,同刺客们肉身搏斗。 公子政瞥一眼朝臣站位,就对朝中局势有了大概了解。站位体现出朝臣的官职地位和受帝王信任的程度。 武将们按照爵位官职的高低依次列于西面,面向东。 文官以丞相为首,同样依次列于东面,面向西。 自雅乐声响起,朝臣们便谨遵礼仪,紧闭嘴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大殿侧面的执法御史而不是吃素的!大庭广众之下,被执法御史拎出来,大家不要面子的吗? 公子政神色冷凝,对这种肃穆的场合极其适应,或许这就是血脉的力量,或许他天生为权利而生。 秦王端坐于步辇上,由强壮的内侍一路抬入殿内。 “大王万年!” 群臣齐齐跪拜,整齐划一的呼声是对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臣服。 公子政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坐在最上首的秦王,身体瘦弱的他穿上衮服之后,是说一不二的威严! 是什么给了他底气?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公子政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似乎要撞破胸腔。 今天的这一幕,给他造成很大的刺激。 如果说,最开始他想追求权利,只为了让自己和许多鱼活下去。 回到秦国之后,则是为了自己和许多鱼过得更好,想要给许多鱼提供更多施展的空间。 那么今天,公子政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对权利的追求,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本能!是深入他骨髓的渴望! 公子政目光灼灼,自己离那个位置那样近,它理应是自己的!也只能是自己的!挥斥方遒,统御寰宇,成就九州第一伟业,这是自己的使命和追求! 公子政扯扯嘴角,眼眶微红。 他想起幼时,许多鱼总同自己说:“阿政,你不要惧怕眼前的困难,这些不过是磨砺你的绊脚石。你日后可是要一统六国的男人啊!” “阿政,眼光放长远些,格局要大!六国之外,还有匈奴,匈奴那头还有大片土地。我们要让全世界都说秦语!” 多鱼,你是对的。原来,你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 公子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 他说:“好。” 这是对多年前的许多鱼,作出的回应。 “免礼!” 秦王挥手让众人起身,群臣们回到自己专属的席位上,有脚步几不可闻的内侍们为群臣们献上美酒。 蒙骛作为秦昭襄王留下来的心腹武将,坐在最靠近秦王的位置。 与其相对的文官集团,理应由蔡泽坐,没想到却是公子政。 这番变动让群臣们想入非非,是蔡泽失势了?可他最擅明哲保身之道,会因何事惹恼大王?或许是为公子政造势,想立他为储? 站在公子成蛟那边的大臣们心急如焚,这到底是发生何事了?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华阳夫人也没给传信。 好在,早就憋不住的秦王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今日第一项议题是如何处理楚国南地事宜。” 群臣???楚国南地跟我们大秦有什么关系? 第216章 封爵左更! 王龁站出来为众人解惑:“楚国南地为巴蜀郡尉许多鱼所攻下,理应并入巴蜀郡,由其管辖!” ??? 什么玩意?谁?攻入哪?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群臣面面相觑,满脸困惑,我在哪?我是谁?我是错过大朝会了吗? 反正是最后一次参加朝会,蔡泽也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立场:“臣附议!江水源远流长,岸边渡口城市众多,唯有许郡尉麾下有优势水师,能护住战果。” 虽然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但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公子成蛟的支持者站出来:“水师谁都有,凭什么说只有许郡尉才能做到?” 王龁不屑,冷哼一声,在秦王的默许下将许多鱼的文书传递给众人看。 嘶嘶嘶。 即便有礼仪御史在侧,看到文书的群臣们都忍不住抽冷气,交头接耳。 “许是我老眼昏花了,这文书上写的什么?!这离占下鄂邑才多久,她就把楚南给占了?!”有文臣不停地揉眼睛,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你没看错!这文书怕不是假的?”说话之人很快反应过来,撒这种谎是觉得自己命长吗? “这不可能!楚南兵卒人数再少,也有十几万之众!就算十万头猪,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抓不完啊!”这是不知情的功勋武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群臣们十分不恭敬地猜测,这莫不是大王为了公子政,在作假? 秦王得意地扬起嘴角:“蒙骛。” 蒙骛站出来,掷地有声道:“此战,许郡尉居功至伟!” 蒙骛详细地将此战的过程描述出来,中途还穿插了自己的见解和上百字的彩虹屁。 他的话将群臣从云端拉下来,能听懂的武将们双目泛光,恨不得立刻跑去巴蜀拜师,听闻巴蜀在筹备军事学校,自己不能去当老师,去当个学生也行啊! 听不懂的臣子们,看着王龁骄傲上天的得瑟模样,再看看武将们如获至宝的样子,便知道这事是真的!一个不曾被大家放在眼里的女郎,居然真的创造出来了奇迹! 一个被臣子们视作死亡之地的巴蜀,即便有巴蜀商会名扬天下,也改不了众人对巴蜀的穷酸印象。结果,它居然制造出领先时代的战船!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避不开一个人——许多鱼! 有公子成蛟的支持者想要拿许多鱼无诏行事做文章,猛然想起先王曾给她擅专权! 吐血!许多鱼是属耗子的吗?好东西就过不了夜!前脚刚拿到擅专权,后脚就把楚南给拿下了!权利不用,怕过期作废吗? “楚南形势复杂,多为吴越小贵族管理。若将其并入巴蜀,恐不服管教。何不如让他们称臣,继续管理当地?想来他们能在楚国下,老老实实,归入秦国后,亦不会反叛。”有文臣提议。 这个提议倒不是针对许多鱼,而是诸国的普遍做法。 秦国对巴地,边境地带差不多都是这样做的,有点类似土司制度。 在历史上,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对吴越地带也是交由原先的贵族管理。这就导致,秦始皇身逝后,由大秦任命的当地主官要么被底下人杀死,要么主动叛变。 所以对于很多小贵族,或者少数民族而言,被秦国,还是被楚国占领都不重要。反正,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蔡泽:“不可!这样做,我们拿下楚南的意义何在?巴蜀形势比楚南更复杂,许郡尉不一样将巴蜀治理得很好?” 许多鱼是巴蜀实际掌控者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曾拿到台面上讨论。 如今,她都干出更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这点布扯下来也没关系。 “蔡相说的有理!许郡尉能将巴蜀建设成为天府上国,新府城号称第一城,想必也能发展好楚南的土地,为大秦增加新的粮仓!” 蔡泽瞥一眼说话之人,不知他是不是在捧杀。天下谁人不知,江水两侧的土地黏糊,易遭水患,不宜耕种。 若真是良田,楚国岂能拱手相让? 公子成蛟的支持者们交换眼神后,纷纷支持:“听闻许多鱼同农家关系莫逆,想必改造楚南是轻而易举。” “当初许郡尉带着土豆奔秦。自从有了土豆,我们的粮食产量翻了两倍有余!” “她在巴蜀推广再生稻,亦是增产不少。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秦人从事商业?” “想来楚南归入巴蜀郡后,许郡尉不会扫敝自珍,定会为其尽心谋划。” 这些话看似是将许多鱼高高捧起,实际上字字都是告状,句句都是埋坑。 就连对政治不太敏感的武将们也听出其中有诈。按他们的意思,许多鱼治理好楚南是分内之事,治理不好那就是藏私! 蔡泽最是机敏,反正不打算干了,能害怕得罪这些同仁? 蔡泽冷嗤:“照你们这意思,凡是要管理楚南的人都要立下军令状,不将楚南变为粮仓,就要请罪?我身为秦相,竟然不知我大秦任用官员,还有这流程?” 蔡泽的这番话将方才说话的人,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按这思路下去,在座的诸位不都要立下军令状?何人还敢在秦国为官? 众人这才想起,蔡泽最开始扬名的就是智辩啊!他的嘴皮子厉害着呢! 见没人再叭叭,蔡泽这才转向秦王:“有功者赏,有罪者法。我们大秦既然以法治国,为何还在此事上有异议?” “许郡尉攻下楚南,为真。她治理有方,亦为真。按照惯例,她拿下楚南,就该得到封赏!你们若是有异议,应该拿出条陈,而不是在这里胡搅蛮缠!” 武将们兴奋地满脸通红!说的好!果然还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贵为秦相,吵架的气势都不一样! 吵架还得靠文臣!武将们同他们吵,十场九输! “臣附议!” “臣附议!” 武将们附议的声音亮如洪钟,充分表明自己力挺许多鱼的态度! 秦王没多做考虑,直接下令:“封许多鱼为左更!楚南归入巴蜀,继续由许多鱼管辖!” 第217章 人往高处走 许多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楚南后,便从府城调任一拨基层官员到楚南进行交接工作。 韩非捂着腮帮子,眼泪欲掉不掉:“女君,这些人才什么时候能调回来?” 许多鱼心虚地瞥向另一边:“或许明年春耕前?” 韩非死鱼眼,了无生意道:“我申请借调学宫的学生。” 许多鱼忙不迭地点头:“自然没问题。” 学宫的学生其实就是巴蜀郡官员培训中心,除非特招的,基本上每一个官员在上任前都要在学宫学习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 课程内容包括文书的书写规范,力求简洁明了;巴蜀郡地区性的规章制度;各个岗位的职权范围以及思想教育课。 在处理一些常规性事务方面,这些还处于培训期的储备官员们还是能胜任的。 若非如此,韩非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许多鱼借调他手下的干吏。当然,因为秦国的爵位制度,这些人未曾授爵,只能以编外人员的身份从事工作。 就在许多鱼和韩非为了人才的事,彼此交锋的时候,楚南的吴越贵族们求见。 “拜见郡尉大人。”一群身着华丽,丝毫不见慌张的贵族们恭敬地行礼。 基于这群贵族们积极投降,非常识时务,许多鱼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温和:“免礼。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吴越贵族们面露难色:“敢问郡尉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楚南?” 按照惯例,秦国会给他们封君。虽然秦国基本不给封君权力,但秦国的国都在咸阳,想要接管楚南,费时费力还不好,自己申请要个自治的权利,应该没问题吧? 许多鱼眸光微闪,笑眯眯道:“诸位无需担忧,我巴蜀的基层官员对处理地方事务很是擅长,他们正在来的路上。相信,一切很快就会步入正轨。” 贵族们相互使眼色,离楚南近的基层管吏今早已经就位,他们正是看到这些管吏,这才组团想要个说法。 一名年纪较大的贵族略带威胁说道:“属民民风彪悍,不服管教,我们是占了历代的声望,这才得以管住他们。郡尉大人的麾下俱是能人干吏,只是对庶民们不够了解,恐怕要多费些功夫。” 韩非闻言冷笑,拿庶民威胁我们?巧了,我们最不怕的就是刁民! 许多鱼笑笑不语。 韩非:“多谢长者的关心。既然是为郡尉大人办事,哪有畏难的道理?巴蜀几十万巴人,都服从郡尉的管教,何况区区一楚南。” 吴越贵族见许多鱼油盐不进,心中焦急,口不择言道:“只是郡尉大人此法,不符合惯例。大人本就大权在握,就不怕功高震主,引得大王不满?” 许多鱼对着咸阳的方向,遥遥行了个礼:“大王英明神武,对我信任有加。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越贵族心中暗骂,我们是来看你表演君臣一心的吗?不就一个破楚南,你何必劳神? 吴越贵族们心中骂骂咧咧,脸色不免带出忿忿之色。若不是大秦的战船实在恐怖,犹如神灵附体,真想同这女郎同归于尽算了! 许多鱼只是想打破吴越贵族圈地自治的局面,并不是想将他们赶尽杀绝。 毕竟庶民的识字率远远比不上贵族们。而且,因贵族们营养充足,庶民们大多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贵族们大部分要比庶民头脑灵活,吸收新知识的速度要高出一大截。 若真的全部用庶民担任管吏,巴蜀郡就会从内部率先崩溃。 许多鱼打了吴越贵族们一棒槌后,自然是要颗红枣的:“诸位才学丰富,且有治理经验,若是这么赋闲在家,实在是对人才的浪费。” 嗯?吴越贵族们本想拂袖而去,但被许多鱼这话叫住了脚步。 有年轻贵族沉不住气,问道:“郡尉大人,这是何意?” 许多鱼:“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缩在这小小的楚南之地上百年,没想过再往上走走?我大秦地域辽阔,用人唯贤,诸位何不闯一闯?” 年轻贵族被说得有些意动:“只是,大秦的军爵制度……” 许多鱼见鱼儿上钩,微微勾起唇角。 韩非同许多鱼心有灵犀,配合道:“我们郡尉大人早就考虑过这样的情况,特意在巴蜀设立学宫,能顺利毕业者可以编外人员的身份担任官职。”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地许诺,只要立功,就能立刻转正! 年轻贵族忙不迭地答应!自己只不过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这次纯粹是因为自己长得人高马大,这才被叫过来充场面。 与其窝在小地方,当个混吃等死的闲散人员贵族,何不如去搏一搏?只要进入学宫,庶子嫡子又能如何?大家都在统一的起跑线上! 年老的贵族却是狠狠瞪他一眼,年轻人还能去学宫,自己已是六旬老人,如何能去?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许多鱼当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眼神官司,让他们退下后,抓紧进行港口建设。 大批的物资和人力,从巴蜀源源不断地抽调过来。入海口处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情形。 眼见港口的地基画得这么大,物资在周围堆积成山,庞大狰狞的战船在江水和大海之间巡游。 吴越老旧贵族们心中越发绝望。 “她是真的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早知道我们就不投降了!” “秦王能让许多鱼这样放肆?不管管她吗?” “你家那臭小子如何了?” “……他收拾包裹,自己跑去巴蜀学宫了!” 吴越贵族被打散成两拨,一拨是以家族中不受重用的年轻人为主,一拨是坚持守旧的老人。 年轻人基本上全跑到巴蜀去了,只留下守旧的老人。 他们在心中默默祈祷,秦王快来斥责这胆大包天的女郎吧!芈氏明珠,你快点勾搭走公子政,不求毁许多鱼的根基,哪怕给她添添堵也行啊! “咸阳来消息了!”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传令兵。 传令兵喘着粗气,喜笑颜开道:“大王封郡尉大人为左更!楚南划入巴蜀,由郡尉大人管辖!” 第218章 女君所在,心之安处! “太好了!” “恭喜郡尉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巴蜀各个地方响起。 郡尉大人越受大王信任,位子就越稳,巴蜀的发展就会越好,大家的生活也会更美好! 最好郡尉大人能一路升爵,升到君侯,将巴蜀做为何她的封地。这样大家才会彻底安心。 吴越老旧贵族却如丧考妣:“怎么会是左更?” “居然连跳两级!秦王就这样看重她吗?” 自从商鞅提出军爵制度后,大秦的底层百姓就有了上升渠道,但而因此得罪了秦国的贵族。 实际上,商鞅并非仇视贵族,而是希望督促贵族上进,不要一味不思进取,坐吃山空。 所以他在二十等爵制中,为秦国贵族们留好了一大片“自留地”——卿爵。 五大夫几乎是普通士兵的上限,想要突破卿爵,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白起,从历史记载来看,也是从左庶长起步,一路升到大良造。 商鞅也是从公子虔的手中接过左庶长的职务,开始实施变法,最后号为“商君”。 上一次许多鱼因擒获西周国国君,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在蔡泽等人的力挺下,这才得以封为左庶长。 而这一次,直接连升两级,这靠的不仅是实力,更是比拼君王的信任。 有了秦王的背书,许多鱼更是大刀阔斧地开干! 整个巴蜀像一台笨重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内陆水战同海战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所以许多鱼没有贸然从海路进攻他国。 胡非子扒拉着算盘珠子,本就布满沟壑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细纹:“唉,穷啊!过不了富裕的日子!” 许多鱼当做没听到,在白巩提交的继续造十艘海船的申请书上,刷刷几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胡非子直抽冷气:“够了!这些战船够用了!费钱呢!” 古往今来,海里游的,天上飞的,总是最贵的。没有庞大的家底,真的养不起水师! “你又不打算立刻攻打楚国,赵国,造这些海船作甚?”胡非子心疼不已。 自家女君是会赚钱,但她也能花钱啊! 许多鱼:“现在是不能太刺激楚赵,但南边不是还有百越么?” 胡非子……你想的也太多了些,百越是那么好攻占的? 许多鱼耐心解释道:“战争有很多种,我要打的是经济战!” 资本的嗅觉总是比老旧的贵族更加敏锐,还没等许多鱼开口,商会成员们就上门请求合作。 众人皆知,没消化完战果之前,许多鱼不会越江,但这绝不会是岁月静好! 许多鱼很爽快地同意商会合作的建议,秦国海船可以作为护卫队,运输队护送商会成员走海路去其余赵楚齐,作为报酬,商会要分半数利润给许多鱼。 这些钱足以覆盖水师和造新船的费用! 当然还有一批装备更加精良的海船,在等待它的领航人…… 在海量的人力之下,入海口的港口建设一日一个样。 在这工作的劳工们和当地原住民,在离港口的地方,自发聚集成村落城镇。 原本的渔民们对秦国畏惧如虎,一见到秦人就远远躲开。 “秦人的海船居然不怕海上风浪!” “他们一定是受到海神保佑!” “听说那位郡尉大人是神女!” 当渔民们看到巨大的海船迎风破浪,以往吞噬渔民性命的浪妖在海船面前束手无策,渔民们莫名地产生一种安全感。 这就是秦人吗?他们竟然强大如斯! 他们不仅没有抢走渔民们家中为数不多的鱼干,貌美的妻女,他们还专门设立市集。 在秦人的市集里,没有坑蒙拐骗,没有倚势欺人,没有强买强卖,完美得就连族中最年老的人,都直言从未见过。 渔民们欣喜又恐慌,欣喜有这样的好日子,恐慌于秦人的强大。 族里最有见识的长者说:“可我们现在也是秦人了啊!” 渔民们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该恐慌的是秦人的敌人才对! 巴蜀郡的秦人对如何同当地人相处,很有经验。 “不要主动去找他们。说话态度好些,他们是群可怜人呢。” “当初我们巴人比他们更惨,因为有神女,我们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我们要告诉儿子,孙子,只有女君好,我们才能好!”这是巴人老兵在对巴人新兵蛋子做思想教育。 “咦?神女?!”巴人一眼就认出许多鱼的马车。 许多鱼的马车是墨家子们特意改造的,在不违规制的前提下,为马车安装了减震装备。马车的每一根木头都被摩擦得十分光滑,没有一根毛刺。 马车两侧高高悬挂着两面旗帜:威严的黑旗和活力如曜日的红色镰刀旗! 浑身洁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在云端,优雅而急速。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众人为能一睹神女的马车,而兴奋不已。 马车内的许多鱼和胡非子心急如焚,频频探出头去。 胡非子:“明明说是快到了,为何还没来?” 许多鱼声音颤抖,难掩激动:“我们去接他!” “吁……”马车急停。 许多鱼钻出去,第一眼就见到路中间那个佝偻的身影。 许多鱼急忙跳下车,握住那人的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你……我……” 那人回握住许多鱼的双手,女君的手指不似贵女般滑嫩,她的指腹上是一层薄茧,手背上偶见划痕,这是刀刃的痕迹! 那人放开许多鱼的双手,双膝跪在地上,缓缓稽首,像是在朝拜信奉的神灵:“蔡泽,拜见女君!” 许多鱼等蔡泽完整地行完礼,然后跪下回礼:“欢迎回来!” 泪珠从蔡泽的脸颊滑落,多少年了,自己终于可以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女君身边! 胡非子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声音哽咽:“你这家伙,当初怎么连我都瞒了过去?” 蔡泽擤鼻子,骂道:“依你的脾性,你会演戏?” 胡非子一噎,嘲讽道:“没继续当你风光无限的秦相,反而来这穷乡僻壤,你后不后悔?” 蔡泽淡然一笑,原本普通的五官竟然熠熠生辉:“女君所在,心之安处!” 第219章 最强卧底蔡泽 阳光透过密林,洒下的光斑照在众人的脸上。 耳侧是鸟叫虫鸣,同咸阳的喧闹完全不同。这是原始野蛮的气息,是鲜有人踏足之地。 蔡泽的眼眶又湿润了,就是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君,独自在这不毛之地开辟新天地。 蔡泽的右手按住胸膛,这里的心酸胀不已,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成长为这般可靠的模样。人们信任她,爱戴她,红旗所指,一往无前! “我们回去吧。胡非子得知您要回来,特意在他的住处为您准备个小院。”许多鱼拉着蔡泽的手,扶他上马车。 胡非子在一旁别扭地吹胡子,瞪眼睛:“我才没有特意准备,只不过地方宽敞,闲着也是浪费罢了。” 许多鱼笑眯眯地点头:“是呢,难为胡非子这次出门没带上他的爱妾。” 胡非子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想斥责她胡咧咧,又不舍得,这段时日她殚精竭虑,几乎没放松的时刻。 蔡泽配合地打趣:“胡非子,老当益壮啊。” 胡非子不舍得怼许多鱼,对蔡泽可不会客气:“你怎么没带家眷同来?你若是力不从心,嘿嘿。” 蔡泽以前因样貌问题,不招人待见,又没权没财,一直未曾成婚。当他当上秦相之后,投怀送抱的美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蔡泽又不是苦行僧,自然是笑纳了。 “她们不愿意跟我来巴蜀,我便给了她们一笔钱遣散归家了。”蔡泽淡淡道,本就是各取所需,这都正常。 许多鱼感到愧疚:“那您儿子?” 提到自己才三岁的独子,蔡泽的眸光泛起温柔的笑意:“他太小,我把他交给公子政了。” ??? 离了个大谱!让公子政帮忙带孩子?! 胡非子气得直哆嗦:“荒唐!公子政这么繁忙,你怎可?” 蔡泽无辜地眨眼睛:“公子政自己同意的。” 许多鱼倒是没生气,阿政既然答应帮忙带孩子,那就说明这事耽误不了他的正事。 许多鱼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说服阿政的?” 阿政绝不是主动提出帮忙的人! 蔡泽戏谑地看着许多鱼:“我说,民间有传言,抱养孩子会旺子嗣运。”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许多鱼脑海里的系统冷哼:“有的人都在着急生儿子的事,有的人却越跑越远。” 许多鱼……头一次吃瘪呢。 “阿政这性子,能带好孩子吗?”万一把蔡泽的独苗养没了,会去掉蔡泽的半条命吧。 蔡泽:“怎敢劳烦公子?是公子身边的赵高,他很会照顾孩子。” 许多鱼的笑容一僵,赵高?这么早就出现在阿政身边了?历史上,他可是在阿政登基后,才服侍阿政的。 “赵高是什么样的人?”许多鱼不动声色地打探。 蔡泽对赵高的评价却是非常好:“目标明确,机智聪颖,刻苦学习,擅察人心,是很好的帮手。” 许多鱼疑惑地眨眼睛,这貌似和史上记载的不太一样?许多鱼对赵高唯一的印象,就是他在始皇死后,同李斯矫诏的事。 罢了,历史已经改变,自己对赵高保持警惕即可,不必因噎废食。 马车哒哒哒地走到港口附近。 高大巍峨的海船,扬起风帆,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演习战列。 “这是!”蔡泽猛地钻出马车,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吞下一颗鸡蛋。 蔡泽踉跄地跳下马车,走到停靠在码头的一艘海船面前,仰头往上看,一时目眩神离。 这是强大的威慑力,就连见多识广的蔡泽也被惊得连连后退。 “难怪吴越贵族会投降。”蔡泽小声呢喃,在援军不能立马赶到的情况下,任谁被这群海兽一般的战船包围,都很难燃起反抗的斗志。 许多鱼和胡非子来到蔡泽的身后。 许多鱼:“我们上去看看?” 蔡泽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 站到战船上,又是另一番风景。海那边,一望无际,碧海蓝天。 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搬家的蚂蚁,一点点将石砖木柱搭成结实的城池。 “那边是楚国?”蔡泽指着江水对岸问道。 “是。”许多鱼撇了一眼,楚国侦察兵的动静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自以为是的伪装,在居高临下的视野中,一览无余。 蔡泽蹙眉:“他们总这样?” 许多鱼没放在心上:“无需管他们。说不定,他们是我们的潜在客户呢。” 蔡泽…… 既然女君都说不用在意了,蔡泽自然不会多事。 蔡泽跟着许多鱼将战船逛了个遍,越逛越心喜:“在咸阳时,大家看你的文书,虽然知道战船高大,但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实物带来的震撼,远非文字所能描述的。 蔡泽兴奋地将脑袋探出舷窗:“便是从这里射弓弩的?” “是。” 蔡泽又走到倒数第二层的动力室,因为是停靠状态,动力室没有人。但也能想象出,当战船全速航行时,这里会是多么的热闹。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胡非子终究是岁数大了,跟不上蔡泽,便搬条凳子坐在甲板上,吹海风,晒太阳,顺便嘲笑蔡泽上蹿下跳,像个新得玩具的稚儿。 蔡泽终于逛累了,紧挨着胡非子坐下:“真羡慕你啊。” 胡非子抿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蔡泽眯着眼睛,任由阳光将自己晒得暖洋洋的:“说吧,女君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竟然让她不好意思开口,要你来传达。” 胡非子远远地看着天地相交的地平线,那条线看上去那么近,走起来又那么远:“女君想要要你率领海船去百越。” “就为这?”蔡泽哭笑不得。 胡非子:“当年,女君为防止秦昭襄王对众人不利,让大家如若被秦王胁迫,便佯从。唯独你,是假装主动背叛,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只有女君和公子政知道蔡泽的事,自己也是到巴蜀之后才有所察觉的。 这些年,若非咸阳城内有蔡泽和公子政转圜,巴蜀哪有安稳发展的时间? 等秦昭襄王死后,大家同蔡泽明面上的交集才多了一些。 “若非这次为了公子政的婚事,你还在秦相的位置上待得好好的……” 第220章 竟然是我? 蔡泽见胡非子愧疚不已的模样,心中柔软一片:“你们当我在咸阳如履薄冰,自是不知道我荣华富贵,享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奢华。” “我的前半生落魄,被人瞧不起,纵有满身才华,亦无处施展。若非女君相救,或许我这一辈子就是在土匪窝里当个军师,然后在天下大势的浪潮下,当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粒。” 蔡泽吐出一口郁气:“没有女君,何来日后位极人臣的秦相?我落魄过,享受过,我卑微过,登高问鼎过。但我的心,从未变过!士为知己者死,并非我的戏言!” 蔡泽眉眼冷峻,在帝国朝堂浸淫多年的气势让甲板上的秦卒们纷纷垂下头。 蔡泽:“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我知女君觉得对我不起,但你们焉知我没乐在其中?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已蹉跎半生,又怎敢浪费余生?” 许多鱼站在他们身后,坚定问道:“蔡先生,你可愿为我率军去往百越,当先头军?” 蔡泽腾得起身,大声道:“喏!” 许多鱼同蔡泽细细交代一番,蔡泽连连点头,眼睛越来越亮。 “您先短暂休息几日,然后我带你回府城逛一圈,具体看看带什么过去比较好。”许多鱼观察到蔡泽和胡非子脸上的疲惫,决定结束今日的观光之旅。 “喏!” 许多鱼的行动是饱受各方关注的。她驱马车接回一名男子的事,很快就被传扬开来。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许郡尉亲自去接?” “嘿嘿,我知道!是秦相蔡泽!” “嘶……秦王这是派秦相来给许郡尉当扶手?!” 秦国朝堂上的风云,没有几个人能看懂。 在所有人眼中,这事就是许郡尉攻下楚南,在没接到王令前大刀阔斧开干,结果秦王不仅没怪罪,还给许郡尉连升两级!离职的秦相却出现在许郡尉身边。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王想派蔡相协助许郡尉,但又怕蔡相压许郡尉一头,这才让蔡相致仕。 这是多么看好许郡尉啊! 许多鱼明显能感觉到,原住民们更加臣服了。 “大秦的虎旗是挺好用啊。”许多鱼笑道。 胡非子白了她一眼:“他们害怕动荡,得知你深受大王信任,不会被调走。他们自然就安心了。” 许多鱼轻笑,这个年代的庶民们是真的很好管理的。 后世很多人都在批判古代的户籍制度管理严格,庶民出行不易,不自由。但这是典型的不用历史眼光看问题。 穷家富路,庶民哪有那么多钱出门?而且他们也没这个需求,实际需求和精神需求都没有。 这个世界太大,我想出去看一看。这种想法只有不缺吃喝的人才会去考虑,庶民汲汲营营一辈子,只为一日三餐,填饱肚子。 “女君,你故意造的势?”蔡泽嗅到熟悉的舆论战气息。 许多鱼调皮一笑:“你的致仕,可不能浪费啊。” 蔡泽:“您打算如何治理楚南?” 许多鱼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先把吴越贵族支走,没有他们,就没有闹事的领头人,庶民们容易人云亦云。” 蔡泽懂,羊群里的领头羊若是不听话,牧人就得换一头:“没有吴越贵族,还有乡老们。” 稍微大一点的城寨,乡老和宗亲势力都很庞大。 “允许他们考官,不得回本村任职。”许多鱼给他们一个上升渠道,是想守着一亩三分地,还是往更高处走? 当城寨中多出一两个官吏,即便在外地任职,整个城寨都不可能再是铁板一块。 人心这东西,最不可测。他们万众齐心,只不过是没遇到足够的利益诱惑罢了。 “我已上书给秦王,请求借调许行等人。”许多鱼用脚碾碾泥地,“有了许行的帮助,楚南稻谷飘香,指日可待。” 胡非子看着满是杂草的田地,叹道:“恐非一日之功。” 高悬的太阳,将众人的影子落在焉巴巴的杂草上。 许多鱼:“一年不行,我们就用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这里是秦土,这里的子民是秦民。我们做的是有利于千秋万代的事。” 史书或许不会记载,人们或许会忘记,但这片土地不会! 蔡泽激动地望着许多鱼的背影,是的,就是这样的格局和初心才会让自己一直追随! 真好啊,困难没有消磨女君的意志,权利没有腐蚀她的初心,她依然是那个目标坚定的女郎!只不过,现在更加强大! “这是什么?” 路边有一个矮小的没有门的窝棚,窝棚外面摆满了野果,有的是新鲜的,有的已经干瘪。 还有几束捆绑的野花,黄的,粉的,很有野趣。 许多鱼皱眉:“这是野祀?” 楚人的祭祀无处不在。山川河流,动物精怪都是他们的祭祀对象。但那都是一次性的,而不像眼前这个野祀,看起来祭祀的人很多。 胡非子的面色漆黑,这正是自己工作的疏漏啊! “你们也是来祭祀的吗?”一个瘦巴巴,身穿麻衣的妇人,手拎着两条鱼干,怯生生地问道。 许多鱼缓和神色,回道:“是啊,也不知道灵不灵呢。” 妇人明明惧怕身着华服的三人,但还是鼓起勇气反驳道:“我们是祈祷神女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你怎可祈求回报呢?” 胡非子茫然:“祭祀,不都是这样吗?” 妇人不满:“神女本就很忙了,你们怎么可以去劳烦她!” ……好双标一楚女,别的山灵就不忙了? 妇人恭敬地把两条鱼干摆在窝棚前,嘴里絮絮叨叨:“神女您可一定要继续在巴蜀啊,没有您,我们可怎么办?”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蔡泽:“这神女是?” 妇人:“咱们的郡尉大人啊。” ……许多鱼等人面面相觑。 许多鱼艰难开口:“为何是她?” 妇人一脸憧憬:“我听巴蜀来的巴人说起过,巴蜀俨然是天府之国。庶民们能吃饱肚子,只要依律行事,就不会被随意打杀,孩子能上学堂,学本领。我们不敢期盼太多,只要日子能有巴蜀一半好,就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许多鱼恍惚问道。 第221章 什么?!海船巡游? “农官为我们带来神种,据说一年能割两茬,还有水车、石磨、踏锥等神器……”妇人感激中带着敬畏,似乎不敢置信,天底下有这么好的统治者。 早知秦人这么好,就应该早点投靠过去,妇人惋惜。 许多鱼懂了,这是新派来的官员借用军中的思想教育制度,来给当地人上思想课来了。 在实打实的好处面前,思想课的效果拔群。 许多鱼哭笑不得,同妇人告别后,一群人回到港口办公处。 创业阶段的人,是没有资格休息的。许多鱼能抽出两天陪伴蔡泽,已是熬夜办公挤出来的时间。 现在港口城市的建设和布防已经进入尾声,增援人员已全部到位,只差磨合。等他们磨合之后,许多鱼就可以将这一摊子交给胡非子,然后回府城主持大局,解放李冰,让他继续去修都江堰。 许多鱼放下手中的竹简,揉揉眼睛。 “大王兵分两路,一路派吕不韦进攻东周国,一路派蒙骛率军攻击魏国,占领高都,汲城。”蔡泽震惊于秦军的获胜速度,或许蒙骛是受到许多鱼的刺激,这才气势如虹。 许多鱼深吸一口气,历史彻底改变了!蒙骛率兵攻韩,应该是发生在秦始皇时期! 而且这兵分两路,同时进攻两国的操作实在是很冒险!就算秦王同意,朝廷大臣应该不会这样冒失才对。 蔡泽似乎是看出许多鱼额吐槽,解释道:“朝廷众臣听闻您的战绩,颇受鼓舞!武安君旧部认为您是武安君侯第二!” 许多鱼…… 一句话总结,秦国朝堂飘了。秦王认为一个女郎都能拿下楚南,一大群七尺男儿,还能搞不定一个小小的韩国? 武将们则是因为在朝堂上缺乏有力的话事人,急需推出来一个。王龁有资历,但不招大王待见,年岁也偏大了。蒙骛是从秦昭襄王时期就站在大王那边,不算自己人。 现在凭空出世一个许多鱼,能力战绩没话说,更妙的是她还是武安侯的弟子,天然的自己人! 许多鱼:“王叔父的态度如何?” 武安侯留下来的势力很让人眼馋,当初王龁将军就因为这个对许多鱼很忌惮。 蔡泽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大朝上,王龁将军对您赞不绝口。” 这就意味着,无论许多鱼的想法如何,武将集团是主动粘在许多鱼身上了。 许多鱼想想就头疼:“东周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魏国还有一个魏无忌呢!” 现在秦国的政治局势跟一锅乱粥差不多。 子楚要跟臣子们分出个大小王,臣子又分文武,还分成蛟派,中立派和公子政派。武将集团情况略好些,集体选择许多鱼。蒙骛的位置比较尴尬,是秦王的人,但秦王又不像先王那样信任他。 在秦王眼中,恐怕只有吕不韦才算真正的自己人,所以才会想用攻打东周国之战为吕不韦立威。 蔡泽刚从漩涡中出来,感触更深:“只要六国不联合,以蒙将军的才能,不会逊于信陵君。” 因为许多鱼的插手,信陵君的表现不像历史上那么耀眼,让很多人都低估了他的才能。 “况且,魏无忌接受赵国最大的一座城市当汤沐邑,怎么会再回魏国?”蔡泽设身处地地想,若自己是魏无忌,说什么都不会再回去的。 许多鱼轻叹:“信陵君会回去的。当初赵王以国礼相待,欲赠五座城池给他,均被他以待罪之身婉拒。可见,他对魏国很有感情。” 许多鱼想起密信上的内容:魏王派人去赵国请信陵君魏无忌。 蔡泽冷漠道:“纵使攻魏失败,也算不了什么。” 在蔡泽看来,女君选择偏安一偶是很英明的决定。巴蜀的地理位置太过优越,经过女君多年呕心沥血的经营后,只要大门一锁,完全能自给自足,谁都不能拿巴蜀如何。 公子政能登基是最好的结果,若不能,一起死守巴蜀也是个好选项。尤其是现在有海船,南下百越,听女君提起过,再往南,还有南洋。 南洋是个作物能一年三熟的好地方,土地肥沃。 有这么多好地方,何必盯着中原? 许多鱼哪能不知道蔡泽心中所想?可是,自己是从后来的人啊!中华就应该大一统!绝不允许割裂!哪怕放弃南洋,也要保证大一统! 原本还在犹豫的许多鱼下了个决定,召王翦前来:“水师训练得如何了?” 王翦因在海船上风吹日晒,皮肤粗糙黑黝许多。 只不过王翦的全副心神,全在水师上,对此全不在意:“所有战船全部海上轮了一番。八成兵卒适应了海上作战节奏,不过还不能达到大人的要求。” 王翦羞愧地垂下头,大人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结果自己练的水师离大人描述的相差甚远…… 许多鱼给王翦定下的目标是类似明朝那样的,本来就要求高,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且,楚国在拿下越国之后,它的水师基本上就荒废了,重新捡起来可不容易。 王翦的水师现在在海岸线,几乎可以横着走,最大的危险可能来自海浪和暗礁。 许多鱼拿出海军计划表,受制于材料和制造水平,新船下水的速度已经放缓下来,但也够用了。 “王翦,交给你个任务。一旦魏国向其余几国求援,你就带着海船沿着海岸线转一圈。” 王翦眼睛一亮:“我们要从海上进攻了吗?” 许多鱼纠正道:“不,是威慑!” 王翦虽然遗憾,但也能理解,水兵不够哇!即便从大秦调兵,他们没几个下过海,真要用海船运过去,一到岸,就得晕倒一大片! 只是可惜了这份优势! “我们要达成的目标是?”王翦问。 许多鱼:“制造威胁,牵扯楚赵齐兵力,不让他们联合抗秦!”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海岸线跟不设防似的,王翦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开着海船过去。 他们也不能知道海船上到底有多少秦兵,会不会抢滩登陆…… 蔡泽叹口气,女君是非要把七国捏成一团啊。 第222章 全都给我包起来! 王翦领命之后,雷厉风行地开展水师海上训练科目。 商会虽然跟水师有合作,但没人出过海,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于是只租用中小型战船在江河里运货物。 真正的大海船和护卫舰都留在海面上。 王翦数了数战船数量,松口气,够用了!随即王翦轻笑,郡尉大人心中有数,从不故意为难人,是自己多虑了。 许多鱼则带着蔡泽回府城办事。 蔡泽对女君的一意孤行有怨言,说话的语气便不太好:“女君,你为何不盯着水师之事?” 许多鱼哄道:“您的事更重要!毕竟我们很多土地都挨着百越呢!这都要靠您!” 蔡泽没吱声。 许多鱼考虑到两人分隔太久,在一些事上有分歧是在所难免的,于是耐心解释:“我和阿政的目标都是统一六国,平南岳,驱匈奴,若有精力……” 蔡泽:“听上去是个很远大的理想。但分封制之下,恐怕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 许多鱼:“所以到时候会全力推行郡县制!但不会用贵族继续管理当地。” 蔡泽懂了,这就是为什么女君一直都在大力办学宫的原因之一,她要为日后储备人才! 两人简单沟通后,蔡泽也就清楚许多鱼的目标和底线了。 走水路回巴蜀是很快的,当蔡泽下了船,看到远处巍峨的城池,屹立在崇山峻岭之中,白色的晨雾环绕,仿若幻境。 “这便是天下第一城?”蔡泽站在高大的城门口,神情恍惚。 城门宽30多米,分八个车道,进城出城各4个,每个车道供一辆马车行驶绰绰有余。 明明太阳才刚刚露头,城门口就已排起长龙,一切井然有序。 队伍虽长,速度却很快。 蔡泽眼尖地发现,守城门的卫兵见出城人少,进城人多,便将出城的一个车道改为进城道。 “他们……”蔡泽委实是震惊了。一个小小的守门卒,有这眼力见和底气,随机应变,关键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许多鱼:“所有任职官员都会在学宫进行岗前培训。我们是允许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犯错的。” 人毕竟不是机器,在工作上肯定会有疏忽。许多鱼既然想要每个官员积极主动办事,就要给他们不怕犯错的底气。 只要流程和培训跟上,这些错误导致的后果就在可控范围内。 这一点,是巴蜀和咸阳最大的不同。 在咸阳,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拿尺子规范出他们的言行,错了就要用军功或者金钱抵罪。 许多鱼和蔡泽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城,守门卒认出了许多鱼,却只是激动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敬佩,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也没有大呼小叫。 蔡泽:“真的很不一样。” 在跨入城门的那一瞬间,蔡泽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宽阔的道旁是每隔十五步就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树木与树木间有一个方型花坛,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肆意绽放。 蔡泽跺跺脚,果然!这道路竟然是用土水泥铺建! “这也太奢侈了!”蔡泽的眼睛都直了,自从许多鱼在河西用土水泥构建坚不可摧的防线后,土水泥就在大秦火了! 但其高昂的造价,让众人止步,只有王宫在宫墙上抹了一圈。 蔡泽心痛不已,这些钱干点啥不好! 许多鱼指着十字路口一块一米高的石碑道:“这些没花钱,是城中居民集资建设的。” 蔡泽凑近石碑一看:蜀郡李家捐款三十金,齐国邓家捐款二十金…… 许多鱼:“想要捐赠修路,不仅需要验资,交报名费,还要竞价呢!” 所以,仅仅立了一些不值钱的石碑,许多鱼就一分钱没花,将路给修了起来,还小赚一笔。 蔡泽整个人麻了,但凡换个人做这种事,蔡泽都会把这人喷个狗血淋头!这种有辱斯文,不符合礼制的事情,是一个郡尉该做的吗?! 蔡泽环顾四周,见无人对此时指指点点,反而口中夸赞。 “李家有实力,对郡尉大人忠心耿耿!” “邓家有眼光,日后可去他家买海货。” 蔡泽终于明白,曾经的同僚口中“商业气息浓厚”“颇有齐风”这样的讽刺话,是来源于哪了。 蔡泽艰难开口:“各司其职,不好吗?” 农人种田,商人经商,军人打仗,士人做官,不好吗?商业暴利,何人还会去种田? “商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想在巴蜀经商,需要去府衙开营业执照。每半年一检,偷税漏税者,会被重罚。”许多鱼自然知道农业才是根本。 除了法律上强制规定农人要完成每年的种田交税任务外,为保证基本口粮,许多鱼还以官府,商会,私人的名义拿下不少新开垦的农田。 整个巴蜀的运行机制完全颠覆蔡泽的认知。 蔡泽捂住自己的胸口:“我先缓缓。” 许多鱼带着蔡泽去逛东市,因为新府城规划得很大,两个坊市已经很够用了。 “瓷器,宋家出品,必属精品!送礼的不二选择!”宋家瓷器铺的雇工,在大门口大声吆喝。 蔡泽的脚步一顿,走了进去。架子上摆满了青色无杂质的瓷碗,黑色的瓦罐…… 蔡泽猛地回头,望向许多鱼。 许多鱼看懂了蔡泽的责备,急忙解释:“我没有!这些瓷器是这几年宋家新研制出来的!” 自己虽然是抠门了些,但不至于给先王献残次品,没那个狗胆…… “这些,我要了!”蔡泽大手一挥,包圆! “善。” “井盐!墨家提纯的井盐,洁白如雪,比戎盐还要好!” “这些,我要了!” “蔗糖!郡尉大人最喜爱的蔗糖!” 蔡泽尝了块手指块大的红色糖块:“包下!” “蜀锦!采夕阳,用蚕丝编织的蜀锦!价值千金,先到先得!” 蔡泽抽冷气,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锦缎,摸上去比少女的皮肤还要滑嫩! “我要了!” …… 一路走来,许多鱼耳边充斥着蔡泽的“全要了”。 身侧的护卫偷偷凑过来,悄声说:“大人,钱不够了。” 第223章 威震四方! 许多鱼嘴角抽抽,这次请蔡泽逛坊市,是为了给海船南下百越选商品品种。 蔡泽买的是样品,走的是许多鱼的私账,日后大批量订货自然是要同各个工坊详谈的。 许多鱼没想到,蔡泽一下子把自己带来的两块金子给花光了! 做女君的能对大功臣说自己没钱了吗?当然不能! “你去找季儿。”许多鱼悄声交代侍卫。这时候只有刘季手里有活钱,足彩现在的规模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天的流水大得惊人! 这是蔡泽和刘季的第一次见面,阅人无数的蔡泽对刘季很警惕。 他劝告许多鱼:“此人能屈能伸,知人善用,若女君能压住他,他自是一名干将。” 若不能,恐怕是祸乱根源。 许多鱼点头,没发表意见。对于刘邦项羽的处置,最简单的就是派人杀之。 但在这里呆的越久,许多鱼就越能理解古代君王为何求贤若渴,公子们为什么要千金买马骨。 庶民们大部分是文盲,士人们大部分思想僵固或无实干之能,刘邦项羽之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总归要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郡尉大人!信陵君魏无忌归魏!” 传令兵的话,将还在逛坊市的三人唤回郡守府。 蔡泽:“果然被女君猜中了!” 刘季忽闪着大眼睛,安静地端坐一旁,听两人商谈,像海绵一样汲取知识。刘季发现,比起赚钱,自己更喜欢听这些朝堂之事。 许多鱼决定先发制人:“传我令,让王翦率领海船巡游海域!” “喏!” 庞大的海船战队,船帆鼓鼓,旌旗展展,在岸边官员组织的敲锣打鼓声中,毅然北上。 “将军,我们先去哪?”王翦的副将问道。 这不是水师第一次出海,但绝对是水师第一次远航! 王翦立在船头,望向浪花滚滚的海面,冷酷道:“先去楚国转转,然后去齐燕。” 女君想要震慑六国,但只有齐楚燕濒海。赵国紧邻燕国,齐国,把这两国吓傻了,消息自会传到赵国境内。 风帆彻底展开,在海风的助力下,海船们像出鞘的利剑,破开海面,向远方驶去! 这是一次威慑,更是一次练兵。王翦命人记录好风向以及能观察到的礁石,为下一次大规模出兵做准备。 海船出港的动静自然是被密切关注港口动静的楚人得知了。 “他们要干什么?难不成要从海上运兵?”楚王真的是被楚南的偷袭搞怕了。 夭寿哦!谁能想到战船还能这么用? 楚国官员们心急如焚,谁家好人会在海滩上驻兵?内陆的资源多丰富啊,去海里讨什么生活? 春申君正色道:“大王,请您立刻派兵密切关注秦国水师动态!” 楚王忸忸怩怩道:“这也太过兴师动众了吧,兴许秦军只是路过而已。” 楚王都快愁死了,那么长的海岸线,如何派兵?兵从哪里来?补给线那么长,消耗太大了。 除了滨海的封君,其他封君都不愿意出钱出力。秦国水师是很厉害,但人家只在海里晃荡,又没来内陆。 而这时,魏国的使者来求援:“秦国兵分两路攻打东周国和魏国,实在是太过嚣张。信陵君认为,这时候我们五国联合,定能杀秦国个措手不及!” 楚国心中苦笑,哪里是兵分两路?明明是兵分三路!而且这第三路才是王炸啊!你们魏国好歹有城墙可以阻挡,这海船如何阻挡?难道要建一堵墙,拦住大海吗? 楚国挥挥手,春申君会意,让人带着魏国使者去海边看了一眼。 只见高大的战船像一条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嚣张地在海上游曳。 魏国使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楚国官员羡慕嫉妒恨:“秦国战船。” 魏国使者猛地侧头,顾不得脖颈发出的嘎嘣声,惊诧道:“秦国哪里的入海口?” 楚国官员眼神飘忽,尴尬不已:“他们把楚南占了,抢了入海口。” 魏国使者只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为何我之前没听说过?” 这个时代消息本就传递得慢,加上楚国故意封锁消息,楚南之事只有少部分上层人士才能知晓。 话都说到这程度了,楚国官员干脆摊牌:“秦国的许多鱼干的。她太过狡诈,我们没打过。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要防着秦国水师,不可能增兵你们。” 魏国使者心下一咯噔,知道自己的任务没戏了,只能靠其他同僚努力。 被楚人惊叹,畏惧且痛恨的王翦敏锐地发现,漫长的海岸线竟然没有对海船的反制措施! “将军!”副将兴奋得直发抖,“郡尉的消息果然灵通!楚国自解决越国之后,他们的水师便荒废了!” 以至于秦国水师离海岸线那样近,甚至都能看到小蚂蚁大小的楚人,楚国居然只能干瞪眼! 哎呦,真爽! 王翦得意地翘起嘴角,自己改行真改对了!日后海战,谁的资历能比自己更老?! 见楚人对海船毫无威胁,王翦决定留下两艘海船在这里继续巡游,自己则带着大部队北上。 “若遇到困难,你们便回港口休整。”王翦交待完副将,就立刻出发。 没有外力的阻拦,海船很快就到达渤海湾附近。 高大的海船像凶猛的巨兽,直勾勾向着海岸线驶去! 在近海捕鱼的齐国渔民们,被吓得仓皇逃窜,拼命地往岸边划,生怕被悬挂黑色和红色两面战旗的巨船撞沉。 好在海船对击溃小舟没兴趣,恐吓一番后,自顾自地开走,只留下惊慌的渔民们,在岸边瑟瑟发抖。 “那是船?” “我的天,比楼船还大!” “我好像眼花了,我竟然在战船上看到秦国的旗帜!”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看到了。” 渔民们面面相觑,秦国?海船?完全无法把这两样联合到一起啊! “还出海捕鱼吗?”渔民心虚,这么大的海船,哪怕不主动撞击,它航行时掀起的浪花和水流,都容易把小舟吸进去。 “不去了,咱们先汇报给大人!” 第224章 又是许多鱼?! 齐国因为地理位置和土壤的原因,十分重视商业和渔业。 齐国官员一听渔民求见,有要事禀告,立即放下手中的公务,召见他们。 但他听完渔民们的话之后,没忍住,掏掏耳朵:“谁?秦国?你们是说秦国的海船到我们这了?” 渔民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道:“是呢!遮天蔽日,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船!” “他们的船头还裹了一层铁片!亮晶晶的。” “最大的那艘船上还有投石机!” “我!我还看到了攻城弩!” 齐国官吏原本勾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去,听听你们都说了些什么!靠谱吗?可能吗? 哪怕说是楚国的海船,自己还能相信一点点。哈,秦国?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噗嗤!”跟自己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僚们竖起耳朵听,听到最后终于忍俊不禁。 齐国官吏脸色青红交织,耐着性子将渔民们哄走。 “我就说不要拿那些渔民的孝敬钱。钱少事多,不划算。”同僚们讥讽道。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拨又一拨的渔民前来反应情况,官员们的表情由不信,到不耐,再到将信将疑。 要不一起去海边看看? 等官员们组团来到海边的时候,岸边已经站满了人群,就连齐国的大商人严守也来看热闹。 官员们亲切和蔼地同严守打招呼:“您怎么也来了?” 严守笑眯眯道:“听闻秦国水师来齐,我来看一看。” “嗨,一群渔民瞎说的,怎么可能呢?”官员的话音刚落,人群就爆发出轰声。 官员踮起脚尖,穿过高高低低的发顶,终于看到数十艘巍峨狰狞的海船,排着进攻队形,向北岸驶去。 官员被吓得惊坐在地,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严守好心道:“确实是秦国的战船,听闻是巴蜀郡尉许多鱼,一路向东,抢夺入海口。” “怎么又是她?!”不是才拿下鄂邑不久吗?怎么连楚南也这么快就落入她手? 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官员抱紧自己,上牙碰下牙齿,发出嘚嘚声:“她拿下楚南还不知足,竟然想攻占齐国!” 周围的人附和道:“是啊,我们齐国离她那么远,要来有何用?” “她不是最擅长种田吗?我们齐国的地又不好。” 严守眼见要引起暴乱,自己身处人海中,即便有护卫的保护,也容易遭受池鱼之灾,连忙大声安抚。 “应该不是奔着我们来的。我们大齐同秦国关系好,他们连赵国都没打下来,怎么会找我们的麻烦?” 严守是齐国大名鼎鼎的商人,他的能量比很多官员都要大,因此他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渔民们害怕:“他们不为我们而来,那是为谁而来?” 严守眸光微闪,胸有成竹道:“为魏国而来!秦国正在攻打魏国,信陵君派人来齐求援。” 一听是这个原因,渔民们长舒口气,放心下来。 “秦国攻赵的时候,我们都没去帮忙,自然不会去帮魏国。” “许郡尉也太小心谨慎了。” 严守轻笑,齐王本就胆小,不敢随意出兵,出现这些战船后,自然更加不敢。 不过许郡尉……严守眸色微深,想起同自己有过交集的巴蜀商会孟获。不知道他的美人计怎么样了? 在孟获口中,她是英明神武,菩萨心肠却有雷霆手段的明主,不易为外界所惑。 只是这世界,哪有不被利益打动的人呢?端看礼物是否送到那人心坎上。 严守目光炙热地看着远去的海船,或许,要派人去巴蜀走上一遭。 秦国有庞大海船的消息,随着齐国商人的足迹,传遍各国。 不过四条腿如何跑得过海船?消息还没到燕国,秦国海船的踪迹就出现在燕国边民眼中。 他们大张旗鼓,肆无忌惮,丝毫不将燕国放在眼中。 燕国国君气急,在寝殿里用尽毕生词汇臭骂许多鱼! “她明知我们在和赵国开战,却远隔千里也要将海船派过来!欺我燕国无人耶?!” “我燕国勇士……”燕王卡壳,再勇猛又如何?隔着大海,如何教训嚣张的秦人? 燕国国君气得团团转,恨不得将许多鱼千刀万剐。燕赵战场上,赵将廉颇宝刀未老,两国有来有回。 为了防范秦国海船,自己还得分兵去海岸,真是气煞人也! 想使计拉许多鱼下马,可许多鱼同廉颇是师徒关系的事,天下皆知。秦昭襄王打压许多鱼多年,结果不还是让她起来了? 燕王被逼无奈,只能将燕赵战场上的兵力调走一部分去做海防,同时连前来求援的魏国使者面都没见,直接打发走。 燕王憋屈极了,求什么援?魏国只需面对秦国陆地上的进攻,自己却要面对秦赵的两面夹击,魏国能比自己难?! 自己还想派人求援呢!燕王骂骂咧咧地入睡。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廉颇抓住燕国分兵的空档,大破燕军! 直到赵军打扫战场,廉颇依然不明白燕王为何要分兵?明明势均力敌,他却这般有信心?莫不是在小瞧自己? “廉将军,听说是秦国海船在燕国边界巡游!”副将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秦赵两国仇比海深,这场战却沾了秦国的光。 廉颇怔住:“秦国,何时有海船了?” 副将深深地低下自己的头颅:“是巴蜀郡尉许多鱼,她拿下了楚南,抢了入海口。” 许多鱼…… 浑身煞气的廉颇,气势为之一顿。 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在邯郸之战的时候,当时她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救下信梁城的秦军,一路渡过汾河,最后阻联军于河西。 如今,她竟然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了?秦国拿下入海口,再配上强大的海船,不就是狼入羊圈? 诸国若想紧跟着建水师,且不说国力是否能支撑住,秦国怎么可能会给他们安稳发展的时间? 赵国,山东之唯一国,被远远抛下了! 加速秦国发展的人,正是许多鱼啊! 夕阳西下,血色的阳光照在廉颇伟岸的身躯上,在血腥的战场上投下寂寥的长影。 廉颇手持长枪,望向海岸的方向,眼眶湿润,声音轻如羽毛:“多鱼啊……” 第225章 秘密立储 “多鱼啊……”咸阳朝堂上,不知有多少大臣在心中咀嚼这名字。 真是横空出世的天才啊!一颗政治新星以不可阻挡之势,强势地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位。 哪怕她本人远在巴蜀,谁又能像从前那样忽视她? 巴蜀郡尉?不,明明是蜀侯啊! 秦王子楚怔怔然:“原来是威慑么……” 大家想过哪怕举全国之力,想要培养出一批横扫楚齐燕的水师,也是要花上不短的时间。 哪能想到,水师竟然还有这种用法?只是去海边转了转,都没上岸,就压得楚国齐国燕国不敢出兵增援。 传令兵跪地:“蒙将军占领朝歌,攻陷魏国都城濮阳。在信陵君的护卫下,魏王逃到野王,依靠山势险阻,保有魏国黄河北岸!” 魏国战场的战况,若是在平时,少不得给蒙骛一番嘉奖,可是,在许多鱼的对比下,犹如莹莹月色下的点点星光,暗淡极了。 王龁悠悠开口:“信陵君真是优秀的将领啊,竟然能在秦军猛烈的攻势下带走魏王。真难以想象,若其余五国被他说动,派兵增援,届时该是何等情景?” 何等情景?大概率是像上次那样,秦军再次被打回河西之地。 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信陵君都能保住黄河北岸,其军事才能分明比蒙骛高出一截。 有武将感慨:“昭襄王在时,面对信陵君指挥的联军,也只有许多鱼没在他手上吃过亏。” “岂止?若非许多鱼的河西防线足够坚固,说不定都会打到……”文臣拍拍自己的胸脯。 上次信陵君来势汹汹,又值秦国内部多纠纷,差一点就被攻进本土了。 秦王子楚不由对蒙骛生出一丝不满,连得三任君王的信任,结果就这? 许多鱼仅用一支水师就拉扯住五国援军,他带着大批秦军,却拿不下一个小小魏国!真是丢人。 王龁老谋深算,一打眼,便看出秦王子楚在想什么。 其实蒙骛的战果很不错了,陆地作战就是这样,受地利影响很大,何况敌军将领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许多鱼的水师太强势,堪称海上霸主,全无敌手。这种威震天下的气势,不正是秦国上下所追求的吗? 数代秦王呕心沥血,全秦百年励精图治,想要的不就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平荡天下? 许多鱼把秦王子楚的期待值拉得太高了!除非武安侯在世,否则谁也不能让秦王子楚满意。 王龁垂下眼眸,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反正蒙骛没投靠武将集团,管他失不失王心? 在准备散会的时候,又有传令兵兴奋地跪地:“启禀大王,相邦吕不韦攻灭东周国!” “恭喜大王!” “贺喜大王!” 成功灭掉东周国,铲除剩余周王朝王室,意味着周王朝彻底覆灭。 本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朝臣们的恭贺声响彻宫殿。 但无论是秦王子楚还是朝臣们,总觉得这气氛差点意思。 差了点什么呢?哦,对了,西周国周赧王也是许多鱼抓住的呢。 “又是她啊。”秦王子楚轻声呢喃。 在散朝之后,秦王子楚缓步走入后宫中。 “大王,秋风渐冷,您披上一件大麾吧。”近侍为子楚披上衣服。 秦王子楚这才发觉,王宫里的树叶已泛黄,风轻轻一吹,就自枝头飘落。 子楚把冰凉的双手拢入衣袖中,喉头突如其来一股痒意。 “咳咳咳。”子楚咳得撕心裂肺,将侍从们吓得面色惨白。 子楚缓过来,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绢帕,扯起一丝苦笑。 老天真是不公平,既然给了自己无上的地位,为何不肯给自己一副健康的躯体?纵有凌云志,只能徒奈何! “大王。”赵姬妖妖娆娆地迎面走来,洁白的长袍拖曳在走廊上,明明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却一如初见之时,天真的愚蠢。 “大王。” “君父!”紧随其后的楚女,她手牵着成蛟,端庄大气,姿容华贵。 子楚扫一眼,淡淡问道:“公子政哪里去了?” 赵姬面色一僵:“他去稷下学宫了。” 子楚蹙眉,稷下学宫的荀子,曾在先王死后,上书要求规范礼制,尤其是在丧礼这一块,要求子为父守孝三年,还有一系列其他的要求。 若是自己死后,儿子这样守孝,子楚肯定是满意的。但换成自己为先王守孝,那就罢了。 荀子明知会惹得子楚不悦,却还是固执地上书,这或许就是学者的坚持。 子楚理解他,然后冷落他。 偏偏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公子政,不惧被迁怒,依旧同他交往甚密。 “兄长自幼跟随荀子学习,受其影响颇深。不是故意……”成蛟仗着自己年纪还小,故意在子楚面前上眼药。 赵姬生气,却不知如何反驳。 子楚隐晦地看了一眼赵姬,这女人有野心,却无与之匹敌的才能,唉。 四人同行,短短的一个走廊,硬是被两个女人演出刀光剑影般的语言交锋。 “退下。”子楚揉揉太阳穴,喝退他们。 许是被秋风不小心吹着了,自那天开始,子楚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总算等到吕不韦回咸阳,子楚第二日便召吕不韦进殿。 子楚歪在榻上,身后垫着柔软的靠垫,腿上盖着厚厚的狐狸皮。 吕不韦被子楚的病态吓了一大跳:“大王,何事让您忧心至此?” 子楚只觉得每说一句话,从胸腔到喉咙都像火烧一般:“你来了。我的身子就是这样,先王临终前,便为此担忧。结果我还是不争气。” 吕不韦连忙跪行几步:“大王,您好生将养着,定能长命百岁。” “你我是几十年的生死之交,我便同你直说了。储君之位,你中意谁?”子楚掩下眼中的锐利锋芒。 吕不韦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握拳,他谁都不想选!他希望子楚再活几年,最起码活到自己大权在握! 以前他是相中公子政的,赵姬愚蠢好捏,到时候相邦监国,岂不美哉? 但是,现在自己地位未稳,公子政多了个强势的青梅,他还能任由自己掌控吗? 良久之后,吕不韦回道:“公子政!” 第226章 有奸细! 谁也不知道这一夜秦王子楚和吕不韦最后有没有商量出结果,只是这一夜过后,吕不韦同公子政走得更近了,并且为赵姬推荐了一个宦官。 秦国海船巡游列国一事,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中,激起千层浪。 魏国信陵君立在滚滚黄河边,心中思绪繁杂,良久之后,他转过身对自己的亲信感慨道:“当初在汾河,真该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她。” 信陵君这一辈子最后悔的有两件事,一是不该在魏王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导致被王上忌惮,远离朝堂多年。若自己没有虚度这些年华,说不定魏国不至于沦落至此。 二是小瞧了许多鱼,放她逃回秦国。 信陵君完全可以预见,只要秦国自己不内斗,攻下六国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亲信沉吟片刻,安慰道:“咱们比廉颇好多了。毕竟许多鱼可是廉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 信陵君……说得有道理。廉颇好不容易大破燕军,为赵国赢下一个出海口,偏偏遇到秦国海船一事,恐怕归赵后,又得受忌惮了。 真惨啊! 廉颇自然是知道自己未来的处境的。 归赵的这一路,除了底层赵卒喜气洋洋,知晓内情的将领们心情都十分沉重。 副将:“将军,大王他会不会……” 廉颇几经沉浮,哪怕从前对政治再不敏感,如今也学乖了:“为将者尽己能,问心无愧即可。” 副将微不可闻地叹息。 —— “哈哈,你们是没看见楚国犹如缩头乌龟一般,被咱们的海船吓得不敢露头!”巴蜀的行商们绘声绘色地在摊位上,讲述自己的见闻。 “哎呦,别说楚人,就是我,看到海船也会害怕哩。” “看吧,果然是神女!不然谁能制造出这样厉害的海船呢?” 外地行商小声道:“可造船厂不是白巩负责的吗?听说他是东周国人。” 围观的蜀人反驳:“他那么能干,怎么不见东周国造出来?所以还是郡尉大人的功劳啊。” 外地行商知晓蜀人对许郡尉的崇拜,不敢再反驳,只能转移话题:“东周国为秦国所灭,不知白巩是否会怀恨在心。” 这种妄意揣测,聪明人从来都入耳不入心,但真有好事者问到白巩面前。 白巩先是一愣,随即疑惑地眨眼睛:“国家兴亡,同我们平民有什么关系?” 好事者不由怔住,是啊,正常而言,庶民们是不会在意君主是谁的,因为管辖他们的是封君,是贵族。 七国打来打去,地盘归属变化得太快,庶民们连填饱肚子都要耗费全部精力,谈什么情怀? 那么,蜀人们是从何时认为自己是秦国巴蜀郡人,并且引以为豪的呢? 是许郡尉打破所有旧的制度,将巴蜀紧密联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巴蜀人,不会辛苦一年,最后还是会饿死在冬季的时候! “仓禀足而知礼仪啊!”好事者感慨。 白巩取笑道:“夜校没白上!” 在大地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个时辰,学宫的学子们会轮班来夜校当夫子。 夜校其实就是城外的一处宽敞空地,教的内容并不高深,就是生活中的常见字。 因夜校是免费的,缺乏夜晚娱乐活动的庶民们都愿意来凑堆,带听不听的,也能识得几个字。 发展到后来,诸子百家们都愿意来夜校讲上一两堂课,在教完每日的认字内容后,便畅所欲言,宣扬自家的学术思想。 “有时他们甚至会打起来。真没想到,夫子们打起架来,同村头的泼妇打架没两样!”好事者是真爱凑热闹,每逢诸子百家因学术问题吵起来,他就在旁边看,耳濡目染下,出口也能成章了。 白巩忙里偷闲,同好事者闲唠嗑的时候,造船厂抓到了一个奸细! 白巩脸都绿了,将好事者和奸细统统抓起来。 好事者大喊:“冤枉啊!我不认识他!” 白巩冷笑:“这么巧,你来找我,造船厂就进奸细了?” 好事者有苦难言,只不过凑个热闹而已,怎么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一群人押解两人来到郡守府。 因造船厂太过重要,所以直接归许多鱼管辖。 许多鱼听完来龙去脉,直接问好事者:“你真的不认识此人?” 好事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郡尉大人,冤枉啊,小人真不认识!” “你再仔细看看,是否曾见过他?” 好事者泪眼朦胧,飞快地瞥一眼,本能地想摇头,突然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多鱼:“如实回答即可。若能提供有效线索,重重有赏!” 好事者心一横,闭上眼睛大声道:“小人曾见过他和商会孟获在密林深处,交谈许久。” 奸细心一紧,大傍晚的,那么偏僻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 奸细:“你去那种地方,才更可疑啊!” 好事者支支吾吾,最后红着脸道:“听说孟获同雅朵最近时常争吵,有人说见过孟获半夜出门,应该是外面藏了女人。我一时好奇,究竟是何样的女人能比雅朵还漂亮,便偷摸跟着他。” 许多鱼上下打量好事者,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扔在人堆里,毫无存在感,难怪孟获会没注意到他。 奸细憋屈,就为了这点桃色新闻,导致功败垂成? 奸细趁着众人不备,直接撞柱而死。 许多鱼看都不看,蔓延一地的血迹,下令道:“捉拿孟获!” “喏!”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许多鱼一怒,巴蜀地震! 戍卫们快速集结,一路封锁各个城门和渡口,一路直奔涧西部而去。 紧张肃杀的气氛,让民众们知道,定然是发生大事了! 还在涧西部陪伴儿子的孟获,心不在焉,时常探出头,看看门外。 雅朵握紧拳头,眼眶微红,她低下头,温柔道:“我还记得当年成婚时,你说女君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是呢。”孟获敷衍道。 雅朵忍下心中酸涩:“你曾说,你最想要的就是家人在一起,衣食无忧。” “年少不知事,谁不想过更好的日子呢?”孟获搂紧孩子,几瞬后,把孩子交给雅朵,“商会有点事,我去一趟。” 第228章 师出有名 巴地的形势比较复杂,一半是类似章清夫家的当地豪强,一半是部落制。他们名义上归属秦国,实际上却不服管教。 许多鱼想要彻底彻底收拾巴地,就得有个由头。 “韩非,巴地的税收欠了那么多年,该收上来了。” 按照律法,巴人的税负大概在100多钱,不及秦国人头税每人240钱的一半,此外还有用作箭尾的野鸡翎三十羽,这更是轻松。 即便秦国对边地用怀柔政策,巴地却一文钱都不曾上交。 韩非知道郡尉不缺钱,这是打算收拾巴地了:“喏!” 巴地部落人在当地豪强的撺掇下,拒不交税,并且对夷道发起冲击,被许多鱼定性为反叛。 早就蓄势待发的万人军队,在巴地部落人射出第一根箭开始,就出现在县城四周。 部落人被豪强们忽悠瘸了,真以为许多鱼是绣花枕头,她的战绩就像野鸡的尾羽,纯粹是吓唬人的。 随着巴人们靠近,秦军一伍一炬,燃起的火光就像蜿蜒的长龙,将整条夷水印照得仿佛是无边无垠的流火河流。 火光驱散了黑暗,部落人露出真容,他们或赤足,腰上缠着简陋的布裳或者兽皮,椎髻或是断发,神情激愤且惊恐。 他们似乎没想到守备的秦军如此之多,似乎专门在等着他们。 巴地部落人手持木盾,另一只手持柳叶青铜剑,在各部君长的大声疾呼下,他们嘴里大喊着什么,一边跳着舞蹈,脸上的惶恐之色随之散去。 许多鱼站在最高的山头,将底下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山谷为之荡波。”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都是徒劳。 巴人诸部的进攻毫无次序,他们起势仓促,只凭一腔孤勇,没有合适的武器,更谈不上阵,只一窝蜂地扛着木头、简陋的竹梯往前冲。 这些攻城拼杀者面涂白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他们竟不分队列,不排开攻击方阵,也无金鼓旗号,而是谁想上谁上。 “这……”围住巴地诸部的秦卒一时看傻眼,“他们究竟凭何敢对我们发起冲锋?” 要知道,郡尉大人的骑兵和水师威震天下啊! “或许是凭他们的愚蠢?”有秦卒不屑道。 伍长严肃道:“不,他们是瞧不起我们步兵!” 自骑兵,水师依次崛起之后,巴蜀郡的秦卒们自发地划分阵营,相互竞争。步兵们自觉低同僚们一头,并深以为耻。 伍长的话激起兵卒们的好胜心:“今日就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而不是好惹的!” 部落人的另一个举动,更是激怒了秦兵。 他们竟然在发起冲锋的时候,留下一部分人在后方燃起篝火,或坐或站,载歌载舞,居然还喝起酒! 瞧头戴最华丽羽冠的那几个人,身形摇晃,分明是喝醉了! 这不是侮辱人么? 秦卒们群情激奋:“杀!杀!杀!” 巴人们如莽撞的兽群般呼啸而来,个个执盾挺剑,口中呼哈不停,仿佛有使不完的气力。 漫天的箭雨自山腰射下,毫无阵法的巴人们一堆堆地被射中倒地。 然而,只要歌声不停,他们就会死了一批,再上一批。 杀到最后,秦卒们都麻木了,机械性地举弓弩,都无需刻意瞄准,只要对准人群最多的方向射去,定能射准一两个。 “真是死脑筋啊。”许多鱼沉吟,对这些巴地的部落人,不能按照和蜀地巴人一样的处理政策,还是要更强势些才行。 许多鱼下令挥旗,大军出动,远近协作,将巴人部队分割成数个小块,活捉! 巴地部落族长面对威武森严的秦军,一下子酒就醒了。 许多鱼面无表情地问:“你们为何反叛?” 族长叽里呱啦:“你们秦人不讲信义,想抢走我们的粮食!” 其他部落人赤红着双眼,怒瞪许多鱼。 许多鱼:“让你们交税,就是抢你们东西?你若早说不肯交税,我早就派兵荡平你们部落。” 族长梗着脖子:“《属邦令》里说了,我们巴人无需交税。” 许多鱼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不错啊,大字不识一个,却知道《属邦令》,谁告诉你的?” 族长扭过头去,不吭声。 韩非板着脸,一字一顿地解释:“你可知道《属邦令》只允许你们免瑶役,并非免税?” 族长死猪不怕开水烫,主打的就是不配合。 许多鱼在乎他配不配合吗?人在自己手里,证词不就是自己说了算? “巴地风家,子家,应家唆使巴人进攻夷道,其罪当诛!”许多鱼冷冷说道。 “喏!”秦兵们兴奋地呼喊。 起兵戈,意味着大笔战功!这正是秦兵们苦苦等待,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部落族长不可思议地望着沐浴在火光中的许多鱼,她如何知道是这几家?难道,她真的如传言中那般能与神明沟通? 韩非搓牙花,这几家正是章清来信中,在巴地势力强大,冥顽不灵的世家豪强,无论这几家有没有参与此事,反叛的罪名,他们背定了! “我诅咒你们!山神会阻挡你们的脚步,河神会淹没你们的庄稼,山野精灵们会让你们迷失,疫魔会紧紧跟随你们!”部落族长恶毒地诅咒着。 能听懂巴语的巴人秦兵,彼此看了一眼,眼中是遭受诅咒的忐忑。 许多鱼的亲兵一剑送族长上天:“大人得天之佑,岂是你能诅咒的?” 巴人士兵们反应过来,郡尉大人可是神女啊!她比毕摩还厉害呢! 仿佛是在印证亲兵的话,只见两里之外,浩浩流淌的大江之上,十来艘悬挂黑色和红色旗帜的战船,正朝这边驶来。 此时吹的是北风,战船们都展开了硬邦邦的船帆,像是一群露出背鳍的鲨鱼,气势汹汹地破开江水! “这是什么?!” “传言是真的!秦人真的有水师!” “河神啊,求您大显神威吧!” 巴地部落人一副信仰崩塌的模样,不明白为何秦人这么得天眷顾! 第227章 将计就计 雅朵叫住走出门的孟获:“开工没有回头箭,你可知你这一走,我们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孟获瞳孔一缩,雅朵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孟获的手伸入衣襟内,但看到儿子明媚的笑脸,还是空着手出来,强笑道:“你们好好照顾自己。”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寨。 许多鱼带人埋伏在必经之路上,见熟悉的人影在丛林中仓皇逃窜,眼睛眯起来,举起弓箭,果断地对着人影一射。 人影倒地,然后被丛林里冒出来的几个人连抬带抗,飞速离开。 “您真该一箭射穿他的心脏!好让我看看,他的这颗心究竟是不是黑色的。”雅朵板着俏脸,语气冰如寒霜。 许多鱼放下弓箭,交给侍卫,淡淡道:“家里发现一只蟑螂,就说明肯定还有无数只蟑螂。舍不得一块肉,哪能勾出这些讨人厌的蟑螂老鼠呢?” 雅朵咬唇,眼中是森冷的杀意:“这可太便宜他们了!临死前,还能吃到肉。” 许多鱼摸摸雅朵的头发,弯弯眼睛:“不要小气,这块肉有毒。” 雅朵这才满意了些:“巫这些日子对我殷勤许多,我要不要……” “雅朵,”许多鱼拦住雅朵的话,“你唤我什么?” 雅朵迟疑开口:“女君?神女?大人?” “还有呢?” “姑姑?” 许多鱼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雅朵,你记住,女人的身体,美貌和感情,是弱点,也是武器。我对女人拿起武器没意见,但你不行!还没到这个地步。” 雅朵放下心中的石头,她其实也是不愿的,但如果姑姑有需要,自己义不容辞! “女人在这个世道本来就不容易。你既然能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担任一寨之主,就不要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弯下自己的腰。” “喏!” 追捕孟获的动静太大,大到引起楚国的注意。 等到时机成熟,许多鱼传来刘季:“季儿,家里来了恼人的蛇虫鼠蚁,你可愿去清理干净?” 刘季闻言,眼睛亮如繁星,声音洪亮道:“我愿意!” 基于刘季管理足彩,效果很好,且接触的三教九流很多,行事不拘小节,他是最适合担任此事的人。 蔡泽忙于准备出发百越的事,胡非子仍在坐镇入海口,韩非升官了,在协助许多鱼处理政务。 他们对给予刘季重任,不反对也不支持。这算是对刘季的一次考验。 韩非等刘季走后,才对许多鱼说道:“真没想到孟获居然是在为楚国办事,我还以为是齐国。” “楚国给的更多,可不就跟着楚国呗。”许多鱼演了一场戏,意犹未尽。 韩非:“春申君和楚王真的会中我们的离间计吗?” “春申君老了,不再是年轻时博闻善辩,智勇忠义的四公子之一。他能用权势腐蚀孟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许多鱼每日都要反省自身,初心为何?得意忘形了没有? 孟获的叛变是许多鱼放任为之,一是为了搅浑水,让鬼魅们动一动,以便全揪出来。二是为了离间春申君和楚王。 纵观天下,最有可能同自己在海上势均力敌的,只有楚国! 楚国的水师虽然荒废了,但其底蕴是远超六国的,真给他机会发育,绝对会是自己的大敌! “楚王无子。好朋友当君王,哪有自己儿子当王上来得好?”许多鱼轻声嘀咕。 韩非用看非人的眼神,看许多鱼。 她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说她光明磊落吧,有时候行事真是为达目的,毫无顾忌。 说她阴险狡诈吧,用的还是阳谋。 例如春申君,他能陪太子熊在秦为质十年,并且成功护送其回国。他在担任出错令尹期间,援赵灭鲁,功勋卓绝,堪称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他真的就看不出这是女君的计谋吗?未必吧。 若他真的明知是计,还要中计,只能说女君算人心,算得太准! “孟获盗走的造船机密?”韩非担忧,楚国人才众多,岂会看不出其真假? 一直未离开郡守府的白巩,解释道:“那些机密真真假假,就算是二十年的老手,也分辨不出来。但楚国真按那些来,嘿嘿,十年之内都造不出来!” 白巩得意地显摆道:“准确来说,能造出船,但一下水就会散架。哈哈……” 白巩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将一国玩弄于指掌间的光荣时刻!祖坟冒青烟了! 等大秦一统天下的那一日,自己必定要将此事记录在族谱中,光宗耀祖啊! 这一波奸细的清理,并未在巴蜀引起大的动荡。 “我的邻居要北上,房子便宜卖,你要不?” “这么巧?我的斜对门是个小行商,好像是在外出事了,家里人也在卖房呢。” “最近离开的人有点多啊,是不是出事了?” “胡说!咱们巴蜀汇聚八方,流口流动大不是正常的吗?” “就是!我们府城几乎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家城池的治安能比得上我们?” 特意路过的刘季,勾起唇角,深藏功与名。这样的结果,女君应该是满意的吧? 韩非升官了,不知女君会不会把县长的位置给自己?若是真当上县长,母亲应该会开怀吧。 这段时日,她总挂心还在赵国的阿翁和失踪的兄长们。 刘季带着硕果去许多鱼面前邀功,被花式表扬一番后,带着一箱子赏赐,兴致勃勃地继续掌管足彩之事。 虽没得到县长之位,但获得了会议旁听权,这也是极好的。 时间如流水,在平平淡淡中,飞一般的流逝。 又如往年一般,新春,巴人新年,祭祀,冬日展销会…… 在热热闹闹中,又来到第二年的春季。 巴蜀的重心投在春耕上,李冰的都江堰进展飞速,为成都平原新增了许多农田。 许多鱼只觉得分身乏术,面对多出来的大片农田,即使耕种技术有了很大进步,但人还是少了! 许多鱼再次将目光投向巴地,是时候收回他们了! 第229章 巴地叛乱 河神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样,掀翻江上战船,只能无能嘶吼,白色浪涛凶猛地拍打船体,却不能伤其分毫。 许多鱼这次下手狠厉,直接抽调三搜战船,专门运送俘虏。 韩非环顾四周:“这么多人,恐怕三艘船装不下。” “可以的,卷一卷就能装进去。”后勤人员殷勤道。 许多鱼知道,憋闷的空间内挤进去这么多人,必定会有死伤。但,兵贵神速,她不想在巴地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这批俘虏送回府城后,身份只能是刑徒,而且是被严加看管的刑徒,许是要等到第二代,第三代,他们的思想归顺后,才能放松管制。 秦国水师大部队在王翦那里,还未归来。这次派来的是新战船,主要任务是运兵运粮。 许多鱼兵分两路,先行军乘坐战船,去跟章清接头,任务是突袭三大家族。另一路则步行,负责清除一路上的小部落和残兵。 许多鱼望着半里开外,那些退入山林中的巴人,制止住还要去追击的秦兵。 这些巴人赤着双足,却疾步如飞,比脚踩鞋履的秦人跑的还快。 加上巴人打小就在山林中生活,熟悉地形,在沟壑灌木间穿行如履平地,一旦贪心追入,恐怕会反遭伏击,反而不美。 许多鱼略微思考片刻,就决定自己带兵坐船先行。 韩非觉得这样太冒险,君子应不立危墙之下,但又没人能说服她,心中哀叹连连。 战船连夜航行,许多鱼很快就见到了章清和章静两姐妹。 两姐妹面色红润,眉眼间多了一些凌厉。 她们激动地上前行礼:“拜见郡尉大人!” 许多鱼同她们寒暄一两句之后,直入正题:“你们姐妹二人,可有平夷之策?” 章清还未回答,章静急切地开口:“巴人叛服无常,不如趁此机会,扫其巢穴,将其彻底驱逐!永绝后患!” 这几年,章清开拓事业版图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巴地的争斗,很直接,那就是打! 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以前章静走的是探子路线,手上没有沾过血。直到她有一次,一刀扎进想要对她不轨的下人胸口后,一道新世界的大门就对她展开了。 原来不需要虚与委蛇,也不需要与人为善,只要自己拥有绝对的力量,他们就不敢放肆! 章静悟了,女君说的“一力降十会”,诚不欺我! 自此,章静就在杀神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叛变者,杀!不服者,杀! 今日你敢到我的铺子挑事,晚上我就派人打断你们全家的腿! 她行事如此蛮横嚣张,在巴地的名声自是不好听,但亦无人敢惹她。 韩非听着章静显摆她的战绩和感悟,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表情龟裂了。这还是那个艳冠府城的静娘吗?女君啊,你造大孽了! 韩非忍住想给王翦写信的冲动,决定回去之后亲自找王翦谈一谈。可别再招惹静娘了,小心被她打断第三条腿! 章清没好气地斜睨一眼自己的好妹妹,这小妮子就爱走极端。许是幼年经历太过坎坷压抑,一朝反弹,手段愈发粗暴。 章清缓缓道:“巴地并非人人都反秦,同府城交易频繁的行商们,心向大人。至于山间少数蛮夷反抗,直接剿灭就行了。” “行商才多些人?且不说那三家,光巴地的巴民就有两万户。”章静觉得,与其留下这些左右摇摆之辈,还不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一网打尽! 许多鱼真是对章静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自己的手下中,左派第一人竟然是她!就算是王翦在这里,也不会这样左。 许多鱼:“巴人偷袭,被我们擒住3000人。” 章清眼睛嗖地亮起:“既然大人已立威,何不如将剩下的巴人交给我们姊妹处理?” 许多鱼侧耳倾听:“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章清的回答颇有条理:“我知道本地巴人诸部各有仇怨,几乎每一部之间,都有械斗厮杀。与其施加外部压力,让他们拧成一股绳,何不如分而化之?” 韩非却道:“巴地多山,我们人生地不熟,谁敢去做使者?” 章清主动请命道:“清愿意当使者,去见诸部君长,游说彼辈重新归秦!” 许多鱼头一个反对:“荒谬!怎可派你……” 章清十分坚持:“大人能以女郎之身,出生入死,我又有何不敢?更何况,我并非一时冲动。我的夫家同各个部落关系莫逆,我接手巴家后,亦没断了来往。谁能比我更得他们的信任?” 巴家数代行医,同巴人有草药贸易往来,这么多年下来,既有利益的往来,也有面子情。 这么一想,章清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 许多鱼沉吟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就烦劳清走一趟,定要向诸部说明形势,让其勿要再执迷不悟。” 章清临走前,许多鱼说道:“告诉巴人诸部君长,此番巴人叛乱,纯粹是受三大家族挑唆所至。故只诛首恶,不论从犯,若他们能助官府攻三大家族,并承诺依巴蜀郡律行事,一切既往不咎!”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但若这大多数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只能让他们体验秦兵的铁拳! “喏!”章清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大人,我们可要等章清说服诸部,再一同作战?”韩非的军事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许多鱼无比怀念黑豚,若是黑豚还在,这一趟都用不上自己出马,直接交给黑豚,定能不打折扣地完成任务。 也不知他平安否?这么多年,不见他的消息,莫非真的牺牲了? 许多鱼:“不等,直接出发!三大家族,一个不留!” 谈判岂能光靠嘴皮子?即便自己已经打败几个部落联军,但其他部落君长看来,是联军太过弱小的缘故。 只有将巴地的三座大山,彻底拔除,他们才会低下自己的头颅,接受自己的领导! 许多鱼深深感受到历史上始皇的魄力和无奈,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委实是统一之后的拦路虎! 第230章 收服巴地 这一夜,巴地三大家族聚集地火光冲天,痛苦的嚎叫声在漆黑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何人胆敢来犯?”风家长老披头散发地奔逃出来,惊恐地发现肆虐的大火已经将整个宅院包围!自己无路可逃! 婢女们哭泣着抱在一起,缩在远离火光的角落。 有勇敢的侍卫拼死一搏,往外冲去!火舌无情地舔舐他的头发,衣服,整个火人在看不到尽头的火场里,犹如被祭祀一般,为风家的覆灭做预演。 所有的风家人都崩溃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火场之外,江面上停着数艘高大的战船。全副武装的秦卒们把守各个方向,将漏网之鱼一一射杀。 这是一项简单的活,这些仓皇逃窜的罪人慌不择路,有的甚至还想找秦兵求助。 可笑,不曾交给大人一文税钱,不曾为大人服过一天瑶役,还唆使巴地诸部反叛,有何脸面来求助? 许多鱼坐在战船上遥望恍若人间炼狱的风家:“防火带如何了?” “启禀大人,已全部完成!” 许多鱼满意地点点头,火攻是好用,但巴地多山,茂林密布,不做好防风带,容易把自己也坑进去。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其余两家,或许他们至死都不知道,一把火送他们归西的人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许多鱼!毕竟她还在和巴人叛部落厮杀呢,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只有勉强逃出火圈的族人,在临死前才能看到那些威风凛凛的战船和在火光照耀下,格外清晰的红色镰刀旗。 许多鱼清剿的速度之快,不仅出乎三大家族的意料,也远超章清的预计。 此时的章清还在翻山越岭,联络诸部。 丛山深处,一条清澈的河流绕山而行,河底遍布五色牙石。 它的名字叫清江,据说是蜀国开明氏东征时经过此地,见其清澈见底,故取名清江。 章清在告别许多鱼后,带着一众随从们溯流而上。 队伍的向导是一个作巴人武士打扮的黑面汉子,穿上皮革,踩着草鞋,身形瘦削,在丛林中穿行如履平地。 这几天里,在向导的带领下,章清几乎走遍每个大型巴人部落。 巴人部落的消息比三大家要灵通,逃走的巴人给他们带来战场的消息。 在侥幸逃脱的巴人口中,许多鱼犹如神助,夜晚的星空为她点亮,河神为她的战船护航。那些秦兵们,在她的施法下,能以一当百,恍若战神在世! 诸部的族长们十分惶恐:“她果然如传言那般厉害!” “她竟然直接带走俘虏,是要把他们充作奴隶吗?”这一点是最让他们震惊的! 许多鱼对巴人的态度很好,她不仅同涧西部的巴雅结为异姓兄妹,还积极为巴人谋划!原本穷哈哈的蜀地巴人,如今过得不比富庶的秦人差! 巴地部落之所以敢反叛,倚仗之一就是许多鱼对巴人的偏爱。他们认为,哪怕为了安抚蜀地的巴人,许多鱼也不会拿他们如何。 结果!她这次竟然毫不留情!巴地的巴人就不是巴人了吗?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要不,我们举族迁徙吧?她可是能打败楚国,拿下楚南的人啊!” “听说,她在府城的时候,把世家们杀了个七七八八,血流成河!” 就在巴地部落君长们不知道是否会被秋后算账,该不该迁走的时候,章清来了。 章清:“郡尉大人亦知诸君不得已,故只诛首恶,不论从犯,如今主动投效大人,才是明智之举!” 章清近年来将巴家的买卖做得很大,诸部同她家多多少少有些利益往来。 章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了好几个部落,但众人依然有疑虑,章清真的能代表郡尉大人吗? 众人迟疑,且争论不休。 “纵使许多鱼再能干,还能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只要我们南迁,秦人能奈何?” “我们自由自在惯了,何必要听秦人管辖?” “可是,许多鱼的经营之才,天下闻名。蜀地的巴人,那日子过得赛神仙!” “这里可是祖地所在啊!” 纷纷攘攘,吵吵闹闹,他们最后决定去问巫师。 “未有兄长,俱事鬼神”这是巴人自古传下来的传统。巫师在巴地的地位很高,大部分是由女性担任。 巫师负责占卜,祭祀。 这一点同楚国很像。据说,巴人,楚国和越国本属同源,归属同一个语系,许多风俗习惯都一样。 章清和诸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寻找巫师。 狭长的河谷,潮湿且多溪,两岸多茂木,隐见林中鸟雀,当章清等人走过,惊飞一片! 祭祀占卜之地,飞流瀑布,奇石林立。 伴随着一阵奇妙的音乐声,一个穿着羽袍的女巫从山上走来。 她的脸上涂着黑色纹路,好像是图腾,又好像是文字,看上去十分神秘。 她并不年轻,声音苍老,脖子和手上都是皱纹。 她听完众人的来意后,默默地进入石穴中进行占卜。 祭祀之地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章清只能等在石穴外,听到里面偶尔尖利如鸟兽的鸣叫。 许久之后,巫师一脸疲惫地出来,刚打算公布结果,一队巴人神色慌张地来到这里。 “族长!那人!那人!”说话之人,满眼惊惧,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部落族长揪住他的衣领,怒斥:“究竟发生何事?怎么话都说不明白?!” 一队人顾不得地上布满碎石,哐当一下,双膝跪地:“族长!那人把风家等三家,一把火全烧了!” “谁?!”电光火石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能办成这事的只有许多鱼啊! “她怎么这么快?!”部落族长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声音尖锐难听。 死一样的寂静蔓延开来,每个人都像遭受重创。 即便是章清,也为女君的狠辣感到震惊!或许自己的妹妹是对的,手段要刚柔并济! 巫师的眸光微闪,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在喉头转一圈,换了个说辞:“神明说,跟随许郡尉,会带领我们走向新的道路!” 第231章 千年盟约 在没有风家带头搞风搞雨之后,巴地如同一盘散沙,章清和巴地诸部君长,振臂高呼,局势如排山倒海一般倒向许多鱼。 韩非看着巴地的情况一个头两个大:“大人,您打算如何治理巴地?” 当初,蜀地的巴人同秦人虽关系不好,但有往来。最大的聚集点和反对势力就是九龙山,女君用分而化之的策略,搞定了九龙山,蜀地的巴人就不足为惧。 但巴地不同,巴地的巴人部落有完整的传承,并没有忘记巴国的辉煌。 巴国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有巴国。太葜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太葜即上古时代东方部落首领伏羲,后照为巴人始祖。 巴国最开始是由五个氏族部落形成的一个大型部落集团,其中巴人以武力和船技上的优势,获得该集团的领导权,并且建立首都夷城。 巴国,楚国,秦国在几百年内打来打去,巴国曾被楚国攻占大量土地和盐泉,后来被秦国拿下。 但巴人骁勇善战,坚韧顽强,喜好歌舞的品性却传承了下来。 这群人,该如何治理? 许多鱼思考了许多,古往今来,历史上治理巴蜀最好的人是谁?是诸葛亮! 他靠七擒孟获,获得巴人的信重,再采取“不留兵,不运粮”的政策,任命当地大姓为官吏。 历朝历代,中央政府对西南地区多采用自治的政策,行使间接控制。 许多鱼决定效仿他们! 章清作为中间人,举办宴会,为许多鱼和诸位部落君长提供交流的平台。 许多鱼不是墨迹的人,开诚布公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同楚国勾连,也有人想整合部落,成为新的廪君。” 诸部君长躁动不安,廪君就是老大的意思,巴人第一任廪君是务相,也是他带领巴人建首都,开疆拓土。 但务相曾经为了攻占土地,背弃盟约,手刃自己的妻子! 诸位君长急忙解释:“我们一定会遵守誓言!” “我们绝对没有同楚人勾连!” 君长们心中忐忑,这许郡尉莫不是想要秋后算账?或者她认为巴人都是背信弃义之辈,不值得信任?夭寿哦,这该如何证明? 许多鱼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亮刀剑,反而循循善诱道:“何谓廪君?在我看来,谷藏曰仓,米藏曰廪。这本就是先祖们在尚未温饱时想出来的名号,希望能带领他们改变现状,多屯粮食,免受饥饿之苦。” 许多鱼的话直接干脆,不留情面,却很对诸部君长的胃口。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啊! 别说先祖,就是他们自己都很羡慕富饶的蜀地啊!明明是一对穷兄弟,他怎么就自己偷偷起飞了呢? 楚人挑唆,告诉他们府城如何富裕,田地如何丰饶,春天洒一把种子下去,秋天就能收获一箩筐,楚人还说,秦人不堪一击,许多鱼不过是徒有虚名。 若非如此,巴地的部落也不会一时红眼,借交税一事,企图抢占土地。 许多鱼安抚道:“我既然同意既往不咎,便不会食言。只是蜀地的粮食产量,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以前蜀地水患成灾,如今却是天下粮仓。明明都是一个郡的人,为何差距如此大?” 诸部君长暗暗点头,说好一起穷,结果是自己天真了。蜀地的改变是谁带来的? 正是眼前这位许郡尉啊! 莫非传言是真的?她真的是神女,用法力打败了毕摩? 诸部君长悄悄挪动屁股,对有神力之人,总是要保持敬畏的。 许多鱼当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斩钉截铁道:“故能让巴人饱食,安居乐业者,便是廪君!我,才是能带领你们走向富裕之人!楚人,连自己的楚南都保不住,他们只会带着你走向衰败灭亡!” 振聋发聩! 诸部君长闻言,眼眸刷一下子就亮了,她这是要带着自己一起发财的意思? “大人,我们当然愿意跟着您干!但廪君之位……”诸部君长为难,这个位子交给秦人,不好跟老祖宗们交待啊! 许多鱼轻笑:“放心,我不留兵,不运粮,你们巴地仍由你们自己管理。不过,我会派农官过来,教你们耕种,府城的各个学堂亦为你们敞开!” 天降之喜! 诸位君长在来之前已经做好被剥一层皮的心理准备,也在心中预演一万遍,若许多鱼想夺权,自己该如何面对。 谁能想到,自己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君长们哽咽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在反叛之后,还能被如此优待,这难道还不够偏爱吗?若是自己部落中有人敢反叛,定是要杀其全家的! 许多鱼淡然道:“第一,你们的官员任职要提交给我们,我们审核通过后,再具体任命。毕竟良好的关系,是我们和平相处的基石。万一出现个心向楚人的官吏,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善!” “第二,巴蜀同归一郡,人员理应流通。我希望不会再发生山匪之事。” 诸部君长不好意思地连连点头,以前没发财的门道,只能劫掠商队。现在,天底下最会赚钱的许郡尉要带大家发财,自然瞧不上那些手段,毕竟劫掠,自己人也是会流血的。 “第三,你们要正常交税,若是没有足够的钱币,可用金银,丹砂,耕牛,战马等代替。” 对此,诸部更没意见,不交税能叫自己人吗? “第四,我派来的农官和医官,希望大家配合他们的工作。” “必须的!谁敢不听,我打断他的腿!”诸部君长兴奋地表示,唯许多鱼马首是瞻,一起为和谐美好的明天奋斗! …… 谈完所有的条件,许多鱼缓和神色,同诸位君长来到祖地,在女巫的主持下,在所有先祖的见证下,双方起誓,互为盟友,巴人听许多鱼的管辖,共同进退! 虽然许多鱼活不了上千年,但这仍是时效长达千年的誓约! 解决完巴地部落的事,豪强那边的更容易搞定了。没有三大家族,章清就是领头人,很快她就带着众家族主动投靠许多鱼。 至此,巴地在名义上和实质意义上,皆归属于许多鱼! 第232章 宫变 归途中,韩非冷硬道:“大人,巴人本就是由几个小村落联合而成,能繁衍至今,少不得干些背信弃义之事。秦人和巴人定下的誓约何其多?他们又遵守了几个?” 许多鱼拂去宽大衣袖上的浮尘,声音清冷:“我们强大时,他们就会遵守诺言。” 许多鱼从未指望誓言,她更相信实力和利益。 …… 巴地的事情很快又传开了,咸阳的众臣们并没有很兴奋,而是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忌惮! 这才过了多久,许多鱼又搞定了那么大一块巴地! 当初朝臣们为什么同意将楚南划分给许多鱼?那是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把巴地算在她的管辖区内! 巴地名义上归许多鱼管,实际上从未交过税,偶尔上一点贡品,秦王给的赏赐比贡品还多。 有大臣摊开一张羊皮地图,用手丈量了一下许多鱼现在的实际管辖区,止不住地抽冷气:“这么大!” 公子成蛟的支持者们头皮发麻,一个许多鱼,完全抵得上整个楚国的支持! 若是再给她时间,慢慢消化,经营战果,这还了得?现在唯一能制止她的就是秦王子楚! “大王!”一群大臣哗啦啦跪倒一片! 哪怕是支持公子政的吕不韦也跪下来,闹呢!有许多鱼在,公子政的腰杆子挺得笔直!这叫自己日后如何权倾朝野,把持朝政?! 秦王子楚咔咔咳嗽,他知道众臣的意思。可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忌惮,就自断双臂,绝不是秦王的作风! 秦王子楚捏紧染血的手帕,不能再等了!这天下,是嬴氏的天下! “传寡人令,立公子政为太子!” 轰! 血液涌上朝臣们的大脑,站队正确者欣喜若狂,站队错误者如丧考妣。 秦王子楚下完诏令后,因体力不支,散朝回寝宫。 不等他歇下,贵为太后的华阳夫人就一脸怒容地赶来。 “大王,立太子一事,事关重大,您怎么能一时冲动?!”华阳太后劈头盖脸一顿喷。 若公子成蛟继位,自己仍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若是公子政即位,夏姬岂不是要踩到自己头上?! 夏姬见秦王子楚脸色青白,心里一咯噔,厉声反驳道:“太后!后宫不得干政!立储一事,自有大王和朝堂上的大人定夺!” 华阳夫人一哽,自秦昭襄王亲政之后,对后宫的防备和控制就很严格,更是明令后宫不得干政! 两人针尖对麦芒,各站一侧,恶狠狠的眼神在空中似乎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就在此时,赵姬和楚女亦是联袂同来,赵姬得意洋洋,楚女脸黑如炭。 不等二人开口,秦王子楚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把所有人请出寝殿。 立太子一事,并未传出王宫,因为成蛟的支持者们不服!他们寄希望于太后能说服秦王改变主意! 相邦吕不韦在心中摇摆不定,许多鱼的势头太吓人了!她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简直就是三代秦王饲养出来的猛虎! 有她在,自己根本不可能独占鳌头! 就在吕不韦焦虑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赵姬披着黑色的斗篷,偷偷前来拜访。 赵姬是个有明确目标的人,她愿意为实现目标付出一切! “相邦,求您看在我母子二人在赵为质多年的份上,帮帮我们吧。待日后政儿登基,我愿意让他叫您相父!”赵姬盈盈一拜。 松垮的袍子自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脖颈后背的大片莹白肌肤,赵姬微微抬起头,媚眼如丝:“相邦……” 这是色诱,亦不是色诱。 在吕不韦看来,这是一种投诚,一种相互给把柄。若公子政母子日后敢过河拆桥,自己只要曝出这件事,大家谁都得不了好! 赵姬知道吗?或许不知道,但她的本能告诉她,应该这么做。 吕不韦想到子楚和自己密谈的那个夜晚,右手用力一拉,将柔若无骨的赵姬拥入怀中。 他明明心中想的是权衡利弊,面上却是色欲熏心之色:“嫪毐没满足你?” 嫪毐正是吕不韦推荐给赵姬的假宦官,他本为赵国邯郸人,某方面天赋异禀,是特殊场合的压轴表演者。 吕不韦本是不想留下把柄,这才将嫪毐推荐给赵姬,没想到世事无常,自己居然要上赶着交把柄! “他如何能比得上相邦?”赵娇娇柔柔地说道。 这一夜,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1 …… 秦王子楚自宣告完立太子后,就一直躺在寝殿里,日夜昏睡。 整个咸阳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敏感的咸阳民众再次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那是来自政权的动荡。 白发老人坐在自家门口,浑浊的眼睛望向王宫方向,那里的戍卫变动频繁,就连路过的野狗都会被他们抓走。 但凡庶民们不得已经过那里时,都会缩着脖子,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瞟,然后快步离开。 白发老人无聊地抬头望天,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自秦昭襄王崩逝后,连着两任帝王都是短命的,幸耶?不幸耶? 好在大秦武德充沛,将星闪耀,据传巴蜀郡的许郡尉会是武安侯第二,她真的能继承武安侯的衣钵吗? 白发老人的思绪再次飘回送别武安侯的那一日…… “大王薨逝了!”急切的脚步声在漆黑的夜里响起,透露出主人的紧张恐惧。 一直被赵姬强留在宫中的公子政一听到消息,便极速往王寝跑去。 叮叮锵锵! 这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随即而来的是打着火把的戍卫们,他们分成两拨,在相互厮杀! “有叛贼!捉拿叛贼!” “太子,快跑!”一队戍卫靠近太子政,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 太子政厉声呵斥:“你们可知叛逆该当何罪?!你们若及时悔悟,我可饶恕你们的家人!” 赵姬藏在太子政的身后,尖利道:“相邦就在宫外,他能调动城中兵马!” “恐怕不能如你们意了。”一道年轻的身影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太子政面前。 第233章 提前发生的成蛟之乱! 密密麻麻的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公子成蛟一身秦甲在人群中耀眼至极。 赵姬被他的气势所迫,缩回太子政的背后,不敢多言。 “吕不韦如今自身难保,你们恐怕是等不来了。”公子成蛟眉飞色舞,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太子政目如利鹰,气势逼人,质问道:“你身为人子,在君父薨逝时,罔顾圣意,是为不孝!身为臣子,以下犯上,是为不忠!不孝不忠之人,你们还能追随?” 被他犀利的眼神一扫,成蛟身边的戍卫们纷纷移开眼神,持剑的手微微发抖。 公子成蛟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兄长。 他不同于其他的秦国公子,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肤色并不白皙,而是小麦色。但他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一双眸子明亮有神,很具攻击性,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明明自小在赵国为质,过着朝不保夕,寄人篱下的苦日子,偏偏其气度风华远超自己,被人赞誉“有王者之姿。”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嫉妒像一群蚂蚁,啃噬公子成蛟的心。 凭什么?明明自己才是君父最疼爱的孩子! 明明自己背靠楚国,一直被默认为继承人! 为何君父要立一个小野种为太子?! 公子成蛟双目赤红,五官因愤怒而扭曲:“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唯一的依仗远在巴蜀,莫非你真以为凭赵姬的色诱,吕不韦就会为你拼命?” !!! 戍卫们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堵住自己的耳朵,这等宫廷秘闻是自己能听的吗?何况还是后宫同秦相的桃色新闻! 太子政还未开口,倒是赵姬先急眼,跳出来反驳:“你休要信口雌黄!” 夫君在世,姬妾出去乱搞,和守寡后再私会,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质! 前者,哪怕是太子政继位,也能按律处罚她! 后者,顶多被人说几句嘴罢了。寡妇再嫁,天经地义。 公子成蛟是真想撕开太子政的假面,看到他伤心难过,气急败坏的模样,于是直接说道:“半旬前,你身披黑斗篷,半夜潜入相府,直到天光微亮,你才离开。你不是想说,你是在同相邦叙旧?” 看到赵姬面色惨败,冷汗淋漓,太子政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公子成蛟充满恶意道:“也对,听闻你本是吕相邦府上的歌姬,被吕相邦送给君父,紧接着便生下赵政!” “赵政说不定是谁的种呢?难怪吕相邦会支持你们,做相邦当然比不上做太上皇!可怜我的君父被蒙在鼓里,为他人养儿子!”公子成蛟假惺惺地抹眼泪。 所有的戍卫们恨不得戳瞎双目,剁掉自己的耳朵! 赵姬几欲昏倒,太子政嗤笑:“我还真当你不畏惧人言,原来你也怕啊。为了反叛的正当性,你不惜编造谎言,给君父抹黑。你就不怕君父找你算账?” 一股冷风应景地穿过,让众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公子成蛟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惧怕。 “我儿,你是大王最疼爱的孩子,他岂会怪你?”楚女姗姗来迟,握住公子成蛟冰冷的双手。 楚女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公子政和赵姬,心中冷笑,没有了公子政,许多鱼还能猖狂到何时? 她吞下楚国的土地,必须吐出来! 公子成蛟深呼吸口气,母亲说到对,自己是在为大秦清除妖孽,君父定然不会怪自己。 公子成蛟狠厉道:“杀!” 咻咻咻! 黑夜中,无数的弩箭从天而下,箭头反射的寒光制成一张大网,将公子成蛟等人笼罩其中。 很多戍卫来不及痛呼,便被弩箭无情地射穿头颅或脖颈! 腥臭的血液很快就蔓延开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除了太子政老神在在,其他人全部被吓懵了。 楚女尖利的指甲戳破公子成蛟的皮肉,疼痛感刺激公子成蛟回神。 公子成蛟崩溃大喊:“这不可能!你哪里的兵?!你被赵姬强留在宫中,如何调兵遣将?!” 赵姬早就被吓得呆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唉,反派死于话多。若你的动作干脆利落些,我还真赶不上!”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黑暗尽头悠悠响起。 还站着的众人纷纷朝那里看去。 身穿红色铠甲的人影,大步走来,翻飞的斗篷上滴血未沾。 随着她越走越近,众人终于能看清楚她,五官精致,皮肤是小麦色,一双杏眼里是坚毅的眸光。 人们看到她的第一眼,想到的不是样貌,而是威严。 至于第二眼,没几个人敢再看第二眼,大部分人都会恭敬地垂下自己的头颅,像面对帝王那样,不敢造次。 “许多鱼!”公子成蛟辨认好半天,终于确定了这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你不在巴蜀待着,竟然敢无诏带兵入咸阳?!”公子成蛟的追随者不敢置信道。 许多鱼好脾气地笑笑,然后爽朗道:“我是奉命清君侧!” “胡说!奉谁的命?大王从未下过这个诏令!” 许多鱼抽出腰间配剑,收敛起笑容,尽显杀戮之气:“奉太子令!” 随着配剑指向公子成蛟,藏于林中的兵卒全出,将王宫内的叛逆杀个片甲不留! 这一夜,王宫内的刀剑相撞声,喊打喊杀声,痛苦的嚎叫,响彻整个咸阳! 无论是朝堂高官,还是平民百姓,他们都知道出大事了! 这是很多年都不曾出现的宫变!杀戮绝不会止于今晚,在王宫里的两王分出胜负后,咸阳会有无数官员为其陪葬,那些高门大户,世家贵族亦会不知倒下多少。 白发老人搂住不敢入睡的小孙孙,宽厚的手掌在小儿的背后轻拍。 “大父,王宫里发生何事了?” 老人苍老的声音,充满安抚的力量:“两兄弟争家产呢。” 小孙孙搂住老人的腰,疑惑道:“他们的阿翁没安排吗?” “安排好了,弟弟不服气哩。” 小孙孙瘪嘴:“阿翁听你的话,我听阿翁的话,我们才不会像贵人们那样。” 老人笑着摸摸小孙孙的脑袋:“善。” 良久,昏昏欲睡的小孙孙挣扎起来:“大父,你希望谁赢?” 白发老人微愣:“哥哥赢吧。” 他和女郡尉,同其他贵人不一样呢。 第234章 将危险掐灭于萌芽中 温暖的阳光驱散黑夜的寒冷,在家中战战兢兢一晚上的咸阳民众,惊讶地发现王宫恢复正常了! 王宫门口的地面干净整洁,似乎昨夜只是一场梦。只是,鼻尖挥散不去的血腥气提醒众人,杀戮是真是存在的。 朝堂大臣们排着队,依次入宫。 较往日短了近乎一半的队伍,让大臣们愈发谨言慎行,别说交头接耳,就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太子政端坐王座之上,下手左侧是相邦吕不韦,右侧是许多鱼。 许多鱼?! 破案了!众臣们终于弄明白太子政的兵从哪来的了! 吕不韦当着众人,再次将传位诏书念了一遍,表示太子政继位是合情合法的! “拜见大王!”朝臣们没任何意见,有意见的已经去地下问先王了。 众人商量好何时办登基仪式,如何办之后,默默地等新王下令。 这一次,众臣提都没敢提为秦王子楚守三年孝一事,怕引起他们不满。 “成蛟谋逆,剥夺秦国公子身份,其追随者夷三族!”秦王政说完后,眼神温柔,望向在一众大臣中鹤然独立的许多鱼。 “巴蜀郡尉许多鱼,平乱有功,封爵大良造!” “拜谢大王!”许多鱼行礼道谢。 一旁的吕不韦脸都绿了,正常来说,秦王政还未加冠,不能亲政,朝政理应由相邦和太后协同处理。 而且,许多鱼由左庶长升为大良造,这是连跨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五个等级! 许多鱼她是有大功劳在身,但这么厚重的封赏,必定是有秦王政的私心! 吕不韦对排在许多鱼身后的王龁不停地使眼色,大王这么乱来,你们不管吗?许多鱼这跟座火箭一样的升爵速度,你们同为武将,不嫉妒吗? 王龁就见相邦吕不韦跟眼睛抽筋似的,不停对自己眨眼睛,内心狐疑,自己同他没交集啊,他这是何意? 吕不韦见王龁和武将集团不仅不反对,反而真诚地恭贺许多鱼,简直憋闷到吐血。 等到散朝之后,吕不韦气冲冲地回到相邦府,命人给赵姬送信! —— 新旧政权交替总是混乱繁忙的,许多鱼来不及同阿政叙旧,就被王龁叫走,参与武将们的聚会。 秦王政也没时间叫住许多鱼,因为等待他的是堆成小山一般的政务,以及哭哭啼啼的后宫女人。 荣升为太皇太后的华阳夫人,带着芈衿闯入宫殿。 “大王,芈氏……”华阳夫人想重提塞女人一事,却被忙得焦头烂额的秦王政打断。 “不娶,丑拒!” 秦王政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如娇花的芈衿恨不得找个到地洞钻进去。 华阳夫人一噎,大王都嫌丑了,如何能硬塞? “大王,成蛟他毕竟是您的弟弟,您看在兄弟情分上,饶他一次吧。”华阳夫人尝试为成蛟说情,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 秦王政放下毛笔,只觉得可笑:“成蛟当日要杀我时,您在哪?您可曾为我求过情?能让您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安生度日,已是顾念我们的祖孙情分。别的不要强求了。” 华阳夫人面红耳赤,拂袖而去。 “政儿。”赵姬恰好瞥见这一幕,心里直嘀咕,自己那晚的表现应该不错吧。 自打赵姬翻身农奴做主人后,她就鼻孔朝天,走路带风。 秦王政把竹简扔到一遍,自己这个圣母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看这次她究竟要做甚吧。 赵姬扭扭捏捏,欲言又止:“政儿,我知许多鱼是大功臣,只是,这连升六级,是不是荣宠太盛?这叫其他大臣作何感想?” 秦王政:“后宫不得干政。” 赵姬被怼回来,心中对许多鱼愈发不满。一是瞧不上她的出身,不过是无名之辈,侥幸被蔺相如收养,便上蹿下跳。二是不满自己儿子对她的维护,对她比对圣母还好! 赵姬:“呵,那你日后若与许多鱼成婚,你亦不让她干政吗?” 秦王政冷硬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她不是普通的妇人,她可是功勋卓着,实打实升上来的大良造啊!” 赵姬对许多鱼更不顺眼了!吕不韦说得果然是对的!只要有许多鱼在,无论是吕不韦,还是自己,都得排在她后头! 秦王政没漏掉赵姬眼底的一丝嫉恨,冷冷道:“把你那个小宦官处理了。成蛟的那番话被传出去了,你需要谨言慎行。” 赵姬如同被踩尾巴的猫,尖叫的声音几乎能把屋顶掀翻:“我不同意!我甚爱之!他不过一宦官,又能做什么错事呢?” “那就让他当真正的宦官吧。”秦王政不再听赵姬的辩解,直接叫人去处理此事。 对于生母找男人消遣一事,秦王政是无所谓的。只不过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秦王政是希望她能收敛一下的。 天下男人千千万万,贵为太后,何必单宠一个嫪毐?此人同吕不韦的关系千丝万缕,自己是万万不能留他在太后身边的。 秦王政处理完琐事后,再次埋首政务。 而此时,许多鱼在王龁府中同众人联络感情。 “公子成蛟还是心急了些。” “呵,他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以许大人的能力,哪还有他放肆的份?” 许是觉得许多鱼是自己人,武将们几杯黄酒下肚后,竟开始谈天说地,议论起朝政。 许多鱼微笑着旁观。 他们猜测的确实没错,在历史上,成蛟在秦王政登基之后,被封为长安君。在被任命为主将攻打赵国后,在屯留叛秦投赵,比赵王封于饶。 有民间传言,秦朝最后一任君主秦王子婴是成蛟之子。 许多鱼灌下一杯酒,目光坚定,不管子婴身份如何,这一世,他休想再当王!帝王之位,只能由自己未来的孩儿坐! 至于引起“嫪毐之乱”的嫪毐,休想再如历史上一般,被封长信侯,与太后私生两子,并且自称是秦王政的假父! 许多鱼杀意四起,对于有才能的刘邦之流,可以尝试拉入阵营,给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对于嫪毐之流,除之而后快! 第235章 情人相聚 “啊?阿政,你把嫪毐……”许多鱼终于有时间和秦王政坐一起,好好诉衷情。 却没想到,这或许是心有灵犀,秦王政竟然对嫪毐实施宫刑。 秦王政并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多鱼,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心慈手软?” 许多鱼……怎么说呢,比起丢掉性命,成为宦官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太后她……”她能愿意让自己深爱的男宠,丢掉他的长刀? 秦王政饶有兴致地看着宫人们舂米,见多鱼对此事这么关注,便偏头望向她,认真道:“念在母子情分上,我没处死嫪毐。太后她若是还不满足,我岂会轻易被裹挟?” “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不会让你遇到婆媳矛盾的。”秦王政表情严肃,不似在说笑。 “哈哈哈哈。”许多鱼脑海里的系统发出爆笑。 许多鱼尴尬得脚趾头能抠出三室一厅,这都怪当年自己年少无知啊! 当初自己觉得赵政年纪小,许是记不得那么多事情,嘴上便没个把门,从婆媳矛盾谈到四海八荒,再到外太空…… 没想到他居然全记得! 许多鱼讪笑道:“当然,我相信你!” 秦王政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继续去看宫人的动作。 几名宫人用精心制作的踏碓,一口气舂了一石稻谷,其中三分之二是籼稻,三分之一是糯稻。 舂成糙米后,交由六名身形健硕的戍卫,几度筛簸,才将米糠麸皮尽数除去,得到了白净的精米。 “谁能让戍卫舂米?也就只有秦王才有这排面。”许多鱼酸溜溜道。 来咸阳不过半旬,许多鱼便体会到阶级的差距,以及身为关中子弟的傲气。 同在武将集团,在同等爵位的情况下,出身关中的武将隐隐更高一头。 秦王政面不改色道:“你也可以。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封你为王后。”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地震一般,就连舂米的宫人和戍卫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许多鱼:“阿政,你的耳朵红了。” 嘶嘶…… 宫人们抽冷气,在这种时候,要不要继续舂米?还是偷偷溜走,将空间留给大王? 秦王政眼神炙热地盯着许多鱼:“嗯,紧张。” 这次脸红的换成许多鱼了。 许多鱼不服输地同秦王政对视,你出息了,敢反击了? “你若是能做主,我自然是愿意的。”许多鱼挑衅地瞥一眼秦王政。 在场的宫人们,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这等大瓜,是奴婢们能听的吗? 明明话语中满是挑衅,为何这场景却让人面红耳赤? 秦王政微愣住,一股轻风吹起他绣着金线的玄色皇袍,廖黑深邃的眼眸里酝酿着让人看不懂的风暴,嘴角噙着一丝坏笑,声音低沉如小提琴,性感得让许多鱼心脏狂跳。 “做主?谁能做寡人的主?”他眉毛飞扬,露出俾倪天下的霸气。 他低沉地笑出声,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愉悦:“就这么说……” “说什么?!”一身华服的赵姬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原本暧昧的气氛像被戳破的气球,砰地一声,烟消云散。 秦王政的俊脸像是打翻了调料盘,青红变幻,愤怒,尴尬,以及透着一点点委屈。 “噗嗤,婆媳矛盾?嗯?”许多鱼坏坏道。 赵姬来着不善,一看到肩挨着肩的秦王政和许多鱼,就像被踩到痛点一般,厉声呵斥:“大王!你这成何体统?不去为先王守孝,竟同女子在宫廷胡闹!” 秦王政勾起的嘴角瞬间拉下来,她这是要给自己和多鱼泼脏水? “寡人正在同许郡尉商谈政事。”言下之意是,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赵姬得意地趾高气昂道:“大王,您忘了您还未加冠,不能亲政。政事由我和吕相邦代理。” 许多鱼收起看好戏的神情,赵姬这是想监国?她这是受何人指使? 秦王政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地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相邦的意思?” 赵姬走到二人身边,居高临下道:“这是我二人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束手静立一旁。 王宫的血迹还未完全清除干净,鼻尖依稀能闻到那日的血腥味。 宫人们宁可绕远路,也不愿经过那个地方。 血案的制造者正是秦王政和许郡尉啊! 宫人们止不住地打哆嗦,今日是否会旧景重现? “继续!”秦王政完全无视了宣誓主权的赵姬,将视线投向精米之上。 宫人们屏息,将舂出来的籼米和糯米各自取了五斗,放在陶盆里用冰冷清澈的井水泡着。 “大王,你们这是在做甚?”跟在赵姬身后芈衿打圆场,问道。 秦王政和许多鱼集体无视了她的问话,不过一死赖在宫中的楚女,何来的脸面? 空气再一次死一般的凝滞。 赵姬心知自己儿子是个犟种,真能做出把自己晾一边的事。 只是自己若是就这样妥协,颜面何存? “太后,太皇太后还在等着您呢,您看时间不早了……”芈矜面善浮现为难之色,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尖锐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一如自己支离破碎的自尊和骄傲。 “哼。”赵姬拂袖而去,心中打定主意,自己的儿子决不能娶许多鱼! 秦王政没管离去的赵姬,反而兴致勃勃地带着许多鱼去庖厨里忙活。 庖厨里的厨娘们已经烧火架釜,釜上还有蒸饭用的木甑。 “我来试试。”待陶釜里的水烧开后,许多鱼便将已经泡得胀鼓发白的米舀进热气腾腾的木甑中,用旺火蒸煮。 秦王政无奈地脱去外袍,挽起宽大的衣袖,让许多鱼一边呆着去:“这等重活,还是交给我罢。” 哗啦啦,宫人们跪一地。 君子远庖厨,何况是堂堂大秦帝王? “起身,这事交给我,总比交给某人要安全。”秦王政意有所指。 许多鱼不服:“我总不能次次都把庖厨点着!” 宫人们更害怕了!这两个活祖宗,求放过啊! 不多时,庖厨里便蒸汽滚滚,浓浓的米香不断地从厨房溢出,把人馋得直流口水。 “可以了。”秦王政见火候够了,便让将木甑抬起,把蒸得九分熟的米饭,趁着热乎,一股脑倒在洗得干干净净的石臼里。 “一起?”秦王政热情邀请。 许多鱼灿烂一笑,大方地解下腰间佩剑,将衣袍捆绑好,走到秦国政的对面,手持大木槌,而秦王政则踩到了新造的踏碓上面。 两人对视一笑,一人一边,先将石碓里的米饭捱烂,然后许多鱼扬起木槌用力舂捣,秦王政也看准她的节奏,抬脚踩踏。 原本是极废体力的农活,却被二人玩成游戏。 你一下我一下,石锤和木槌,此起彼伏地落在臼里,不断舂砸滚烫的米饭,发出了”嘭咚、嘭咚”的声音,使之变成了一个粘稠的饭团。 “当年,你心心念念想吃年糕,我们寻遍邯郸都没找到。我说,我一定会为你亲手做年糕的。”秦王政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一如他的眼睛。 许多鱼郝然,那是自己最想念前世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吃火锅,西红柿炒鸡蛋,烤生蚝,年糕…… 滴里嘟噜报一长串菜名,把阿政愁得抱着私房钱,四处找商人打探,哪里有年糕卖。 结果年糕没买到,私房钱还被邯郸的那群贵公子抢走了。 许多鱼对着秦王政笑:“你还记得呐。” “好多事,我都记得。” 年糕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却也比不上这两人的黏腻,他们对视的眼神几乎能拉丝。 捣年糕是个力气活,纵使许多鱼力气大,依旧气喘如牛,手臂酸痛,虎口发麻。 而反观操作踏碓的秦王政,却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一样。 只是他望着许多鱼的眼睛越来越亮,只觉得只要看到她,一天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只要她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做着最劳累的活,自己也是不知晓疲累的。 “舂好了。”秦王政的语气略带遗憾。 接下来的事情,秦王政便不让许多鱼插手了。 只见他将舂好后放在长案板上的大块米糕再揉几遍,然后,捏成几个长条,抹平上面的皱褶。 “抹上猪油。”许多鱼在一旁急的直跺脚。 这馋嘴的模样,逗笑了秦王政:“你就这般喜欢年糕?” “吃的不是年糕,而是情怀。”许多鱼位高权重,生活再简朴,也是吃过珍馐美味的。 然而最让她思念的却是记忆中,家人们围坐在一起,涮着火锅,吃着炒年糕,一起看春晚的团圆场景。 秦王政亲自用刀,将长条切成大小相等的十数小块,而后用模具一压,圆饼状的年糕就成型啦! 许多鱼拿起两块年糕,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一塞,嘟囔道:“好吃!” 自打磨盘和舂米工具被许多鱼“发明”出来后,秦王政最爱的就是各种面食,面条,馒头,馍馍…… 他对这种糯叽叽的食物是无感的,总感觉糊嘴:“多鱼,满意不?” 许多鱼可惜地放下手中年糕,:“时间匆忙,若是将米先磨成粉,再蒸上一蒸,口感会更细腻。” 现在做出来的年糕更像是两湖地区最爱做的糍粑。 秦王政不假思索地说:“那明日……” “阿政,不用了。能忙里偷闲一日,我已经很开心了。”许多鱼知道,这是阿政对自己的补偿。 两人分隔多年,每一次见面都时间短暂,不是在谋划布局,就是在平叛乱,很少有安静相处的时候。 所以在这段珍贵的相聚时光里,阿政总是想把曾经约定要做的事全都做一遍。 或许他也是慌的吧,故人初心如旧否?心意如磐石否? 许多鱼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拉住秦王政的手,眼里是了然和理解。 秦王政怔怔地看着十指相握的两只手,那只秀气的手较上一次相握,更加粗糙了,手上细微的伤痕深深刺痛他的眼。 “多鱼,为了我,你吃苦太多。”秦王政紧紧握住许多鱼的手,声音哽咽。 许多鱼珍重地摇头:“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掌控自己的命运,权利可以让我安心,胜利可以让我满足。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是我的追求啊。” 就如阿政你一样,我俩的情爱可以轻如鸿毛,亦能重于泰山。庆幸,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秦王政闻言,大笑出眼泪,笑里是说不出的畅快:“知我者,多鱼也!” 他不再刻意,也不再愧疚彷徨。 许多鱼于他而言,是微末时的光,是同甘共苦的青梅,是曾经的精神支柱,是白月光,是内心不可触碰的柔软。 曾经的许多鱼,占据他的全部心神,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但他是嬴政啊!他的本性就不是沉迷于小情小爱的人! 当他在权利场里沉浮,在通往帝王的路上斩荆披棘,回头望去,那对相依的人影越来越小…… 他是不舍的,所以每一次相见,都竭尽全力对许多鱼好,就仿佛一切都没改变,还是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 他担心会伤多鱼的心,担心会同自己一生的恋人反目。 秦王政紧紧抱住许多鱼,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多鱼啊,谢谢你。 谢谢你理解我,赞同我。 谢谢你,让我们可以一起并肩战斗! 许多鱼回抱秦王政,脑海里的系统彻底死机了。 在刚穿越的时候,许多鱼何尝没做过手握系统,迷死老祖宗的美梦? 可是,这不是甜文小说,战乱饥荒都是真实存在的。 阿政既不是历史书上的一句千古一帝,也不是小说里为爱痴狂的男主,他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活生生的人! 自己会为权势心动,何况本该站在云顶的他? “多鱼,这些年糕,你全都带走吧。”秦王政蹭蹭许多鱼的发顶,这是阳光的气息。 “一分为三,你我各一份,另一份赏给重臣吧。”这可是秦王亲手做的年糕,够排面! “好。赵高!还不快去?”秦王政低低笑出声,果真是天作之合! 第236章 赵高和李斯 一名面白无须,雌雄莫辨,身穿宦官服侍的少年弓着腰小快步走过来。 他的态度谦恭而不谄媚,带着一丝书生气。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见到他的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个秀气的公子。 “赵高,这事就交给你了。”秦王政的姿态很放松,显然对赵高很放心。 许多鱼的眸光微闪,阿政都不曾吩咐送给哪些大臣,是已有惯例,还是赵高深谙帝心? “这便是赵高?蔡郎君的儿子如何了?”许多鱼笑眯眯叫住赵高。 赵高温柔笑道:“蔡小郎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如今正在跟着稷下学宫的李斯学习。” 许多鱼的小尾指微微蜷缩,李斯?赵高和李斯这么早就开始有交集了?要不要…… “蔡泽是多鱼的左膀右臂,你要好好照顾他的独子。至于李斯,寡人不会亏待他。”秦王政初登基,急需培养自己的势力,交情颇深的李斯正是好人选。 “喏!”赵高恭敬地回道。 “赵高跟李斯很熟?”许多鱼一边吃着年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赵高面不改色:“同为大王效力,有过几面之缘。” 许多鱼上下打量赵高,突然冒出来一句:“河西之战那年,是你带我去别院的?” 赵高心里一凛,呼吸微窒:“回禀大人,是小人。” 许多鱼不再说话,慢悠悠地给年糕盖章,有阿政刻的字,也有自己画的日月星河。 见赵高退下,嬴政用食指轻点许多鱼的鼻尖,宠溺道:“调皮。” 瞧她把赵高吓的,估么着今晚赵高一夜难眠了。 许多鱼笑嘻嘻,心中却在左右为难。 历史上赵高和李斯是秦二世而亡的催化剂,是反派人物,但那都是在秦始皇死后才发生的事。 目前这个阶段,赵高是秦王政的贴身秘书,李斯是嬴政的左臂右膀。 自己若是非要处置他们,且不说会伤了同阿政的情分,更是打鼠忌器,担心影响阿政揽权,毕竟还有一个吕不韦和赵太后在旁虎视眈眈。 “恰好时间尚早,我们一同去稷下学宫。你也许多没见过荀子了,顺便看看李斯。”秦王政命人简装出行。 许多鱼暗叹,阿政这是为李斯说话呢,他希望自己去见见李斯。 罢了,先去看看。 秦王政还未正式登基,专用的出行马车还未制作好,他便随意挑了一辆最低调的。 前段时间灭族太多人,难免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当低调的马车停留在稷下学宫门口,第一个上来迎接的是笑容迎面的李斯。 李斯:“拜见大王,拜见许郡尉。” 秦王政微微颔首,直接走进学宫。 许多鱼亦温和地同李斯打招呼:“许久不见。” 李斯深知许多鱼在秦王政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敢怠慢,面上是受宠若惊之色:“承蒙大人挂念。” 三人坐到稷下学宫的会客区,等着出门访友的荀子归来。 李斯殷勤地为二人煮茶,他竟还记得许多鱼只爱喝清茶。 “韩非现在如何了?”一进学宫,秦王政就想起同李斯交好的韩非。 许多鱼:“整日忙忙碌碌,为大秦鞠躬尽瘁。” 李斯噗嗤笑出声,打趣道:“他不再惦记韩国了?” “惦记呢。他打算在秦国灭韩之后,为韩国王室说几句好话。” 秦王政开心大笑:“看他如此识时务,届时允他多说几句。” 李斯装作苦恼模样:“万一他提出让韩国自治?” 许多鱼不着声色地瞥一眼李斯,他是了解韩非的。在韩非没到巴蜀前,韩非确实可能提出这个建议。 但韩非在道巴蜀之后,随着地位和爵位的提升,他的态度自然是发生了改变。 许多鱼:“韩非又不傻,韩国地处交通要道,曾经繁盛过,如何同边地相比?” 秦王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全神贯注地喝着茶。 李斯没再争论什么,自己的目的既然已达到,何必再惹许多鱼不快? 夏日多蚊虫,李斯从案几上的一个小暗格里拿出几根艾条。 艾条被点燃后,一股股青烟冉冉上升,独特的艾草香气弥漫开来。那些恼人的蚊虫亦没了踪迹。 见许多鱼的视线在小暗格和艾条上扫过,李斯连忙解释:“这个案几是相里衷特意为荀子做的,颇有巧思。艾条是宫里医者所制,先王所赠。” 秦王政拿起竹简的手微顿,在关怀臣子,收买人心方面,自己确实想得没有先王周到。 很快,秦王政就被竹简吸引了全部心神。 许多鱼凑过去一看,竹简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一手大篆,真是漂亮。 其次,是竹简里的内容,言之有物,有理有据。 “这是何人所写?”许多鱼对竹简的主人产生了兴趣。放在荀子案几上的竹简,大概率是学宫里的学子。 啧啧,生源不一样,师资不一样,教出来的学生差距是有些大。 若是巴蜀郡的学宫,能教出这么一个学生,自己必定是要委以重任的。 秦王政满意地放下竹简,开口道:“是李斯。” 许多鱼惋惜,竟然是他啊。 每个帝王都有自己的用人方式,有的喜欢用人唯亲,有的喜欢重用忠心之人,有的则喜欢有才之士。 秦王政就属于最后一种,他宁可用有才能的野心家,也不愿意用忠心的庸才。 李斯就是这样一个明晃晃的,汲汲追求利益的无道德之辈! 秦王政最喜欢这样的人,只要自己能给他荣华富贵,他就是最忠心,最能干的弘股之臣! “你的水平可以做客卿了。”秦王政轻声道。 李斯兴奋不已,秦王政能当众说这番话,就是在变相的承诺会给自己官职!这不正是自己远赴秦国的毕生追求吗?! 李斯起身,对秦王政躬身作揖,掷地有声:“小人愿为大王效力!” 许多鱼觉得自己身处历史长河中,改变历史,又在见证历史。 李斯不愧是秦王政的左右手,他整篇竹简都是在以秦朝一统六国为基础! 他提出了记载在历史书上的策略: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 李斯只是一个普通士人,曾经当过楚国最低等的小吏。他进步如此之大,可见在学宫里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书同文,这一事便交给你负责。”秦王政觉得李斯的字写得挺好的,便让他在大篆的基础上,进行统一。 以后秦国每攻占一国,就将标准推行到当地! “多谢大王!臣定当竭尽全力!”李斯激动得浑身颤抖,自己终于要进入到咸阳政治中心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得自己透心凉。 许多鱼提议:“篆字在民间书写比较麻烦。我听闻,下杜有人名程邈,他一直在搜罗民间字体,欲化繁为简,化圆为方。阿政,你何不如把他召过来,专心于此事。若能成功,其字可用于民间。”1 许多鱼提出此事,是有一点点不想让李斯独占鳌头的小心思,更多的是为了让书同文少走弯路。 秦王政认同地点头:“多鱼考虑得周全。李斯,书同文,要正字形,正用字,正用语。此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所能为。你许是要花费多年时间在此事上,你可愿意?” 李斯勉强一笑,秦王政这是在点自己呢,既然一个人干不完,多一个程邈不算什么,并不会分薄自己的功绩。 “小人愿意!”李斯雀跃道,心里却不比最初的欣喜。 明眼人都能看出许多鱼对自己有意见,可是,为何? 明明两人交集甚少,而许多鱼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莫非是韩非在许多鱼面前说了什么? 秦王政能愿意提点一句李斯,已是看在他提出统一文字,车轨,度量衡和货币十分有用的面子上。 历史上,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花了整整十年才作完这一切。 现在每打下一块土地,就慢慢推行一点统一策略,民众应该更容易接受一些。 至于统一度量衡,这是伟大的创举。 欧洲的统一度量衡工作开始得非常晚,直到1875年,法国邀请美国俄国德国等二十多个国家签订《米制公约》,规定了米是南极到北极穿过巴黎经线的两千万分之一! 秦始皇统一度量衡的操作,足足比西方早了2000年! 后世有人认为中国的理科发展是落后于西方的,实际上这是一种偏见。 《卜辞》中记载,商代人们已经学会用一,二,三,四,五,刘六,期,八,九,十,百,千,万来记载十万内的任何数字。此外,还有奇数偶数和倍数的概念。 中国在商周时期有了四则运算,到春秋时期出现了正整数的“九九歌”,并且出现严格的十进位制筹算计蜀,以空代表0。 作为文科生的许多鱼,对此没有更好的优化建议,便从自己管理巴蜀的实际经验出发:“推行度量衡的时候,可以先给一段过渡期。那就是规定换算比例。” 这可是许多鱼的经验之谈! 随着巴蜀汇聚八方来商,总有一些从六国第一次来巴蜀的行商,不知道巴蜀推行的度量衡和钱币制度。 为了方便这些外来行商进行交易,许多鱼就规定了换算比例。 待他们多往返几次,便会主动采用巴蜀的度量衡工具,这样更加方便便捷。 李斯惊诧地抬起头,原来统一度量衡之事,许多鱼竟然早就在巴蜀实施了?! 秦王政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多鱼,你快跟我说说,你是如何治理巴蜀的?” 许多鱼当然不会瞒着阿政,除了对商会一事一笔带过,其余的都详细讲了自己的初心,实际操作中遇到的困难,如何解决的,效果如何…… 这一番话,不仅让秦王政收获颇丰,更是让李斯听得如痴如醉。 原来商人这么有用! 原来法律可以这样使用! 原来经济可以这样玩! 秦王政:“所以你是用刺激消费的办法,促进钱币的流通。” 许多鱼心有余悸:“这是后期的操作。在已经出现钱荒苗头的时候,我是利用商会去其余六国以物换钱币。用钱币购买货物,比以物易物便宜一成。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秦王政若有所思地点头:“相当于你把风险转嫁给了六国。” 许多鱼谆谆善诱道:“对!阿政,你要引以为戒。我只是一个巴蜀郡,出了问题,我能从六国吸血。你日后气吞宇内,六国尽数是你国土,若是出了问题,我们只能不断往外扩展。” 李斯的表情也跟着严峻起来:“匈奴有牛羊战马,但亦缺少钱币。” “对!所以,我们要做好防范!”许多鱼既骄傲又担心。 骄傲中华文明的先进,又担心想吸血,其他地方偏偏还没产血。 可恨自己上学时,没背下世界矿产分布图。 许多鱼的话为秦王政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钱荒对大秦是威胁,对其余六国不也是如此? 武力征服是征服,先用经济之策使敌人虚弱,不是更好吗? 就像长平之战,秦国对赵国使用离间计,让赵王换掉廉颇,任用赵括为将,最后赵国惨败。 “多鱼,你可真是别具心裁。”秦王政情不自禁地握住许多鱼的手。 李斯心服诚服:“大人文治武功双绝!小人三生有幸,能聆听您的教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许多鱼谦虚道:“过赞了,我这都是从失败中汲取的经验教训。” “纸上谈兵容易,身体践行难。多鱼,不必妄自菲薄。”秦王政是自信飞扬的性子。 他认为有功的人,就该受到天下赞誉,不必自谦。 三人的这一番密谈,直接谈到日落西山,秦王政不得不回宫,但荀子还没归来。 “荀子到底去找哪位好友了?”许多鱼好奇问道。 自从荀子提出来的守孝之策被先王驳回后,他就不爱往外跑,总在学宫里窝着。 李斯站在门口,踮起脚往门外张望,担忧不已:“夫子并未告诉我去哪。这么晚还未归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话一说,许多鱼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第237章 郑国渠 秦王政终是等不到荀子,便回王宫了。 虽然武将集团势力已经全部被多鱼接收,但离血洗成蛟之乱才过去不久,秦王政不会冒险在外面待到天黑。 就在许多鱼也准备离开时,荀子带着一名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残阳如血,街道上静悄悄的,这两人却相谈甚欢,独成一世界。 “荀子。”许多鱼站在门口,不得不打断谈性正浓的荀子。 荀子的思路被打断,应声望去。 一个如劲松般的人影出现在学宫门口。 那人的身形窈窕,看似是个妙龄女郎,但气质更像是一把藏在剑鞘里的利剑,一旦出鞘便会见血封喉,很是霸气凌厉。 “多鱼?”荀子眯起眼睛,不确定道。 “是我,荀子,多年不见,你还好吗?”许多鱼迎出来,让荀子能好好看清楚自己。 “真是你!”荀子激动得胡子颤抖,想像当年那样再摸摸她的发顶,却惊讶地发现,多鱼长得这样高,自己要踮起脚才能够到。 许多鱼笑着弯下腰,让荀子的手掌轻松抚上自己的头顶:“我是不是长高了?” 荀子苍老的声音有些哽咽:“是啊,你长大了。” 待荀子收回手,许多鱼这才直起腰,搀扶着荀子,一摸手臂,竟然骨瘦如柴。 许多鱼微不可查地扫一眼荀子,这一扫,差点让自己掉下泪来。 几年未见,荀子就像被抽去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就连曾经坚毅的眼神,如今也只剩下点点星火。 荀子的确受三代秦王的敬重,但他们敬的不是荀子的学识,而是他在儒家的地位! 荀子想要说服秦王使用他的学说,太难了。 许多鱼张了张口,想安慰他,阿政要登基了,说不定会采用他的学说。 但阿政是荀子的学生,荀子岂会不了解他? 天下太平之后,阿政可能会采用一部分儒家思想御民,但现在一切都要为气吞宇内做准备! “多鱼,我为你介绍我的好友,郑国。”荀子突然想起,还没为两人做介绍。 郑国? 许多鱼望向静立在一旁,即便被两人忽视也没有任何不满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质,像谁来着? 许多鱼凝眉思索一瞬,想起来了!像相里衷和李冰!有相里衷专心一项事物的热爱执着,也有如李冰那样,带着大江大河的气息。 许多鱼亲切地同郑国打招呼,十分热情。 荀子疑惑,偷偷问:“多鱼,你和郑国认识?” “不认识,但他既然是您的好友,那也是我的好友。”许多鱼当然认识郑国,他可是千古留民的人物! 有时候,许多鱼不得不佩服荀子捡人的能力,自己遍寻不得的人才,他坐在那里,就会有人自动送上门。 “您和郑国是如何认识的?”许多鱼悄悄问。 “他递拜贴到学宫,说有办法能将关中盐地变成沃土。我同他交流一番后,觉得他确实有真才实学,为人简朴单纯。”荀子使劲瞪一眼许多鱼。 客人在前,她还偷摸地问东问西,真是没规矩! 果然没了自己的管束,她越发放飞自我了,真难以想象,巴蜀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子! 许多鱼嘻嘻一笑:“我给您带了不少礼物,还有野山参,您没事的时候泡水喝。胡非子就是听牛不悔的建议,天天喝参汤,他新纳的姬妾都怀孕了。” 荀子气急,解开腰间配剑,用剑身轻拍许多鱼的后背,怒目道:“守礼!你爵至大良造,怎么还这样……” 荀子气呼呼地快步走入学宫:“学宫里多学舍,是住不下大名鼎鼎的许郡尉了!” 许多鱼脚步一转,跟在荀子身后,嬉皮笑脸道:“您要是准备了我的住处,我当然是要赖在您这的。” 这倔老头,不想自己走就直说嘛,怪别扭的。 一旁的郑国微笑着看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嘴。 荀子明明是最讲究礼仪之人,却偏偏拿这个年轻女郎没办法,就好似是这是他最疼爱的后辈,舍不得打骂。 至于这许郡尉,而是颠覆了郑国的想象。 她和秦王政在王宫制造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在咸阳,她的名字能止婴啼。 传言中,她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一拳能打死一只大老虎,谁敢忤逆她,她就会杀谁。 她还诡计多端,故意请君入瓮,这才一举消灭了支持成蛟的大部分势力! 可是,眼前的这女郎,不过是比寻常贵女更淘气些,更开朗些,哪里有杀人如麻的模样? 郑国本来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这顿晚饭用的是许多鱼带过来的稻米,年糕,野味腊货等。 “快尝尝,这腊鹿肉,腊猪肉如何。”许多鱼是真饿了,正在长身体的时,一天恨不得吃八顿。 这次做的是腊肉饭,将腊肉切成片,铺在稻米上,再加水,一起上锅蒸。 这样蒸出来的米饭,不仅有米香,还有肉香味,油光四溢,美味至极。 腊肉被这样蒸煮过后,没有普通腊肉的齁咸,而且更容易咀嚼,方便荀子吃。 “你怎么还带猪肉来了?万里迢迢的,不够费事的。”荀子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嫌弃道。 此时的贵族们是不爱吃猪肉的,觉得猪脏污不洁,猪肉腥燥。 “这可是特意骟过的猪!在巴蜀,这种骟过的猪不仅没有腥燥,而且长得快,多肥肉,无论是饲养还是售卖,都极其受欢迎。” 许多鱼是真没把郑国当外人,这人命中注定是秦国的人! 郑国并非家族显赫之人,对吃猪肉并不排斥,只是没想到贵为一郡之主的许多鱼会这样不拘小节,这样关注民生。 “你这盐,比咸阳卖的井盐还要好啊!”荀子认真咀嚼,并没有吃到一点苦味,这品种比戎盐还要好些。 至于咸阳哪来的井盐,那自然是巴蜀商会贩卖过来的! 巴蜀商会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哪有猎物就往哪钻。 加上他们的会长狗胆包天,底下人多多少少都带着了那么一点疯狂。 只要不霍霍巴蜀郡,不影响会长的大计,搜刮其他地方的血肉,不算什么。 “这米饭真香!”郑国不好意思地再添一碗米饭。 许多鱼轻笑,这可真是个老实人!有自己这么个登天梯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把握,只顾着吃米饭。 许多鱼贴心地给他递台阶:“自从李郡守修建都江堰之后,巴蜀沃野千里,粮食产量翻了五倍!今年春耕时,前几年养好的田地也能耕种了,今年的产量最起码还能翻一番。” 被水常年淹过的土地是不能马上耕种的,还需要杀菌,养地。这还多亏了农家子们,是他们不辞辛苦,指导佃农们耕作,这才能有如今的天府上国。 荀子越听越想去巴蜀转一圈:“若非……真想随你一同去。” 郑国连连点头:“李郡守太厉害了,这才几年功夫,便将都江堰建得这么快!” 许多鱼见郑国像迷弟一样崇拜李冰,却丝毫没想起自己的任务,于是点嗑:“关中地区,雨水偏少,农田缺少灌溉,经常发生旱灾,不利于农作物生长,严重影响粮食产量,若是能优化灌溉条件,想必能为大秦再增沃野良田!” 关中地区多盐碱地,加上灌溉不足,简直是恶性循环。 在当今这个生产力水平下,想要改善盐碱地,就只能用大量的水灌溉冲刷。 许多鱼的话就像一记重拳,敲醒了郑国。 这段时间,郑国同荀子聊得太开心,险些忘记自己的任务! “大人,我有一计!”郑国连忙放下手里的套碗,正襟危坐道。 “可修建一条水渠,以泾水为水源,西起陕西泾阳的谷口,向东偏北山南麓,汇合到三原县北面的浊水,再经过浊水、石川河道、经过富平、蒲城最后注入洛河。”郑国的手心冒出冷汗,心如擂鼓。 许多鱼终于松口气,郑国总算把郑国渠的方案提出来了! 郑国渠全长124公里,总灌溉面积约为二百八十万亩,将粮食产量提高三四倍! 它是提升秦国实力的一条大动脉,虽然有巴蜀的粮食供应,秦国实力已经大增,但谁会嫌粮食多呢? 更何况,按照目前的局势,秦国将会加快一统六国的步伐。那么对粮草后勤,对粮食生产的要求会更高。 毕竟,国战比拼的是国力! 如果秦国的国力跟不上征战的速度,最后只会拖垮自己! “善!明日我就会将你举荐给大王!”许多鱼的爽快惊呆了郑国。 “您不再考虑下?”郑国心虚不已,许郡尉这样信任自己,她又是荀子疼爱的后辈,自己这么坑她,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自己的事被发现,她肯定要付连带责任的! “不,您的提议实在是太好了!我一听,就能想象到关中盐碱地变良田的美好场景!这样的大才之人,正是我们大秦急需的。”许多鱼把郑国高高捧起。 郑国满脸通红,坐立难安,这不是羞涩,而是愧疚! 倒是熟悉许多鱼的荀子,多看了许多鱼好几眼,最后还是没吱声,默默地吃着腊肉饭。 在许多鱼和郑国之间,荀子当然是站在许多鱼这边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许多鱼就驾着马车去王宫了,这番急切的举动自然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建一条水渠?”秦王政听完许多鱼的话,陷入沉思中。 这条水渠耗时耗力耗钱,恐怕朝廷之中会有不少人反对。 “多鱼,你如何看?”秦王政拿不住注意,按他的内心,他恨不得立刻出兵吃掉六国。 许多鱼没给出建议,只是说道:“都江堰才将将完成一半,巴蜀的粮食产量就已翻了五番。粮食就是巴蜀发展外扩的底气!若非有足够的粮食做支撑,我是不敢下楚南的。” 秦王政自是知道这点,只是许多鱼的海船优势实在是动人心弦:“大秦海上优势这么大,我们能不能……” “不能。若大秦是沿海国家,我们尚且能试一试。可秦国深处内陆,陆地海洋两面夹击,能成功是最好的。若有一方失利,如何救援?” 秦王政懂许多鱼的意思,海船可翻不过高山和草地。 而且,内政尚未稳,自己和吕不韦的争权还未出个结果,不宜有大的动作。 许多鱼:“郑国可能是韩国派来的人。” 秦王政???什么玩意? 许多鱼亦是忍俊不禁:“韩国有大臣提议疲秦计划,派韩国着名的水利专家郑国入秦,准备游说秦国在泾水和洛水间开凿一条灌溉渠道,说辞是为秦国农业发展提供灌溉,提高粮食产量,惠及民生国家,实则其目的是要通过消耗秦国的人力、物力,使其国力疲惫无暇东顾,从而消除对韩国的威胁。” 这一点是郑国扛不住内心的愧意,半夜敲响许多鱼的门,一一坦白而出。 秦王政…… 韩国真是多人才,就是韩王总爱把人才往外推,推一个韩非给许多鱼还不够,还推一个郑国给自己。 有这样厉害的水利专家,留着建设韩国不好吗?居然要推给自己!要知道,大秦的水利水平是比不上其余六国的! “阿政,可敢收?”许多鱼问道。 秦王政挑眉:“我连以身作饵,一举歼灭成蛟势力的事情都敢做,还怕韩国的小计?只要郑国真的可以将关中变沃野,别说免其罪责,就是封他做客卿,将水渠命名为郑国渠,我也是能做到的!” 许多鱼忍不住拍掌,这就是真正的阿政啊!相信,郑国渠不会让他失望的! 在水渠建成之前,关中地区的亩产基本维持在十几、二十公斤左右,而大多数诸侯国的土地亩产量,接近90公斤左右。 经过水渠的灌溉,关中地区的亩产差不多也能达到90公斤左右,但它的浇灌面积约是280万亩土地! 如果都按照90公斤计算,总共收成将在2.5亿吨左右! 如果按作战士兵每天需要2斤的口粮供应计算,这些粮食可供20万人吃将近2年左右! 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投资! 第238章 政治平衡+三锭脚踏纺车 秦王政坚持要修建水渠一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大王,修这样一条水渠,要耗费多少人力啊!” “工程浩大,最起码要修建十年,才能成功!” “大王,若是想要将关中变沃野,何不如待天下一统,再行此事?” “大王,三思啊!” 秦王政默默地垂眸,大臣们的反对在他意料之中,他更想看的是吕不韦的态度。 水渠是谁的提议,郑国是谁派来的人,韩国的计谋并不隐秘,只要有心人去查,就能知道里面的猫腻。 那么,吕不韦会如何应对? 秦国的实力如何,除了秦王政,就是相邦吕不韦最为清楚。 韩国之所以提出疲秦计划,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低估了秦国的实力! 区区一条100多公里的水渠,就想损伤秦国的实力,真是痴心妄想!真当许多鱼在巴蜀的苦心经营没效果? 朝堂上吵吵嚷嚷,直到有人提到水渠一事是韩国的阴谋! “大王,韩国欲以水渠疲秦,我们不能上当啊!” 秦王政定睛看去,竟然是熊氏的人。 吕不韦站出来:“郑国虽是韩国的间谍,但是建渠对秦国有百利而无一害,能造福关中百姓,是功垂千古的的大事。就算如韩国愿意,韩国无非是夹缝求生存,换来几年安稳而已,对于秦国则是益处则是万年!” 吕不韦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大半文臣亦站出来表示支持。 这番朝堂走势,远超中立派的预料,莫非大王和吕不韦达成协议了? 秦王政定定地看向吕不韦,思绪莫名。 自己并不在意吕不韦同太后的过往,若吕不韦是无才之辈,杀之即可。 为难的就是,吕不韦是真有才,而且在面对大是大非面前,他愿意为大秦让步。 别管他是出于什么心理,至少目前,是没有杀他的理由的。 “善。举全国之力,修建郑国渠!”秦王政的一番话,就意味着今年秦国不会再往外起兵戈,同时也是同吕不韦达成政治合作。 散朝后,许多鱼就准备归巴蜀了。 郑国前来相送:“大人,大恩必言谢。以后若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郑国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许多鱼,她没有举报自己间谍的身份,也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这番场景,是郑国想都不敢想的。韩国能多活几年,自己还能专心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水渠能正常开凿! 当初自己做好被发现后被处死的心理准备,没想到…… 许大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许多鱼坐上马车,挥手告别:“我会将你的信件递给李郡守的,他那里亦有许多治水经验,你俩取长补短,说不定能帮助你们缩短工期。” 郑国感激地再拜! 巴蜀郡的士兵们归心似箭,很快就消失在驰道尽头。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该负的责任要承担。 短暂的相聚之后,是各自为事业奔忙。 当许多鱼披星戴月,赶回巴蜀时,一个好消息被传来。 “纺织机?”许多鱼脱下外袍,简单洗漱一番,就赶去纺织坊。 一路上,刘季巴巴地同许多鱼解释:“毛雪昨日派人禀告,研制多年的纺织机制成了。” 刘季是见过自己母亲纺织的,母亲会坐在地上,抱着一个比脚还长的东西纺丝。 她说那东西叫腰机,要织很久才能织出一小块布,是母亲的祖上传下来的。 后来,刘季去过毛雪的纺织坊,她们不再坐在地上,而是坐在凳子上,用脚踩一个东西。毛雪说那叫脚踏纺织机,比腰机更省力,效率更高。 那么,比脚踏纺织机更厉害的又是什么呢? 许多鱼也不知道那叫什么,总不能把珍妮纺织机给造出来了吧? “大人!”毛雪带着一众女子早早地在门口等候。 她知晓许多鱼重视技术发展,没多做寒暄,直接带许多鱼和刘季进入工坊中。 托建造新府城的福,纺织坊的面积扩大五六倍,并且进行了功能分区。 “这是染色区,目前我们采用的仍是周朝沿用下来的七入法,不过周朝是从植物中提取,而我们增加了矿产,尤其是朱砂。这一点,多亏了静娘的支持。”毛雪细声细语道。 若非静娘家盛产朱砂,毛雪可不敢如此奢侈,拿朱砂染布。 随即,一行人来到宽阔的纺织区。 毛雪指着一排机器介绍道:“这是斜织机,罗织机。我们工坊的布料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这几台专项机器,让我们布料的花样多种多样,无人能及!” 毛雪的语气骄傲。 她应该骄傲的!毛氏纺织坊的布料,同陶实的瓷器一样,是质量的保证,是奢侈的稀缺品! “这是我们新研制的素纱禅衣。”毛雪轻轻地托着一个黑色漆木盒走到许多鱼面前。 “我知女君苦夏,巴蜀潮热更胜邯郸。这是我们工坊汇集三十名顶尖织女,费时一年半才研制出来的。” 许多鱼打开漆木盒,立即被里面的衣服震惊到了! “这是衣服?这不是烟雾吗?!”刘季被这群女郎的技艺惊呆了。 这怕不是以天上云雾为丝,才制成的吧? “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1”许多鱼眼眶湿润,这群女郎为感激自己的收留之情,竟然呕心沥血,将原本生产于汉代的素纱禅衣给提前纺织出来了! 这是何等深厚的情谊?! 汉代的素纱禅衣仅49克,出土时惊艳全世界! 毛雪制作的素纱禅衣略重些,但这可是提前了上百年啊! 许多鱼环顾四周,那些曾经娇媚的,柔弱的,只能依附于男人的女子,她们美丽依旧,只是眉眼间褪去怯弱,多了些自信飞扬。 她们期待,感激地看着自己…… “我深爱之!”许多鱼斩钉截铁道。 “女君喜欢便好。” “女君,你晚上就可以穿着入睡,这衣服十分透气。” “女君,你还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们纺织坊都能做出来!” 毛雪笑着继续往前走:“这是我们打算今年新推出来的平纹锦,采用的是平纹重经组织,用的是各色彩丝,成品十分华丽。” 许多鱼望着流光溢彩的锦衣,笑道:“蔡先生走早了,他若是看到这个,怕是宁可晚出发一年,也要等到足够的平纹锦。” 毛雪调皮地眨眨眼:“那我就多攒些平纹锦,等蔡先生回来,一股脑卖给他。” “嗯,加价卖!百越贵族们可不缺钱。”许多鱼点头道。 接下来,就是毛雪要展示的重头戏。 如果刚开始展示的是纺织坊最顶尖的工艺,那么现在要展示的就是在纺织效率上的重大突破! 一匹平纹锦能为工坊赚很多钱,一台提高生产效率的纺织机,却能改变千家万户,甚至整个国家! “这是?”纺车太多了,许多鱼实在分不出型号。 “三锭脚踏纺麻车!”毛雪坐在上头演示了一遍。 这是毛雪在脚踏纺车上进行了改进,将转轮直径缩小,将纱锭提高到了三个。 这样纺织效率就提高了三倍。 许多鱼只觉得自己牙疼,自己虽然不知道纺织机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三锭脚踏纺织车,还是听说过的。 那不是宋末元初黄道婆的代表作吗?只不过黄道婆是用来纺棉,毛雪是用来纺麻和丝。 “纺纱效率提高至三倍,织布效率是否能跟上?”许多鱼问道。 纺纱是将原材料变成丝线,还需要织布机将丝线纺织成布。 这是连着的两道工序,任何一道效率慢一点,都会影响到整体。 毛雪点头,命两个女郎给许多鱼展示了根据斜织机改良的新织机。 “不错!”女郎们给许多鱼带来很大的惊喜。 同时,许多鱼也感受到极大的压力,手下人都最难的技术改造进行到这一步了,自己是不是该把棉花给种出来? 刘季自从替代韩非,成为许多鱼的秘书之后,看事情也不再从蝇头小利出发。 “纺织机若能推广出去……”刘季不明白该如何描述这种情况,只知道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现在的货币以布币为主,这里的布币并非是指绢布,而是指长得像铲布形状的金属货币。 但因为金属产量的问题和各国货币的混乱,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仍然广泛存在,尤其是在两国交界处。 其中,最受欢迎和认可的就是绢布! 秦国纺织效率综合提高到他国的好几倍,这不就是相当于开了印钞机? “只要我们织足够的布匹,这利润……”刘季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这比抢劫还要来钱快啊! “你可知布匹为何在以物换物中最受欢迎?”许多鱼笑眯眯地问刘季。 刘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为何能交换,因为自来就是如此啊! 但既然女君问了,那就一定有问的原因! 刘季绞尽脑汁想了想,不确定道:“因为大家都需要用布匹做衣服?” “还有呢?”许多鱼鼓励道。 “因为布匹产量不高!”刘季想到物以稀为贵。在海边只需几文钱的海鱼,运到内陆,价格上涨十倍不止! 许多鱼没把话说得太透彻,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自己悟到的,才会记忆深刻。 人类社会的货币史是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而变化的。 最古老的是贝币,萌生于原始社会后期,盛行于商代,沿用到西周。 但随着天然海贝的产量减少,以及铜器铸造业的发展,开始出现铜制贝币,用来取代天然贝币。 到了春秋时期,出现黄金,青铜,银,铜的各种金属铸造的各种货币,其中以布币最为流行。 巴蜀能提高纺织水平,就能囤积大量的布匹,利用技术扩散的时间差,用相对低廉的纺织品再次收割一次六国。 只不过这招有点损,很伤民。 干还是不干? 许多鱼决心回去好好和胡非子和阿政商量一下,别把秦国其他地区也一起收割了。 “女君?”刘季小声提醒走神的许多鱼。 许多鱼回过神,就见毛雪等人忐忑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做得很好!你们想要什么表彰?”许多鱼自然是不吝啬奖赏的。 “能给我夫君升爵位吗?” “给我阿翁升一升吧。” “我没有亲人,我想要钱币傍身。” “我,我想要个夫君……”说话的女郎不好意思地捂住双脸,其他的同伴们嘻嘻取笑她。 许多鱼展颜笑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 “那你为何想要个夫君?”许多鱼记得这个女郎,她正是静娘小院子中最活泼的一个。 女郎迷惑地眨眨眼,迷茫道:“女人不都是要嫁人的吗?” 许多鱼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想法,在这个社会环境下,不嫁人的女子,若是没有宗族保护,确实很难生存下去。 许多鱼:“你们为阿翁,为兄长求爵位,不想为自己求一求吗?” 许多鱼的话,让所有女郎呆愣住了。 毛雪站出来说道:“若为我们自己求,我们只能求钱币。我们现在不缺钱,钱币远没有爵位来得合适。” 许多鱼懂了,自己能给这群女郎的太少,但能给她们的父兄很多。 “我有一些想法,还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至于封赏,肯定不会少你们的。”许多鱼离开后,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思考了许久。 许多鱼闭关三天后,直接把毛雪等人召过来。 “我欲成立纺织局,职权范围为推广纺织机,奖励技术升级,统筹巴蜀郡纺织行业。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可愿意进纺织局?” 许多鱼这番话,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 就连一直认为自己特立独行的毛雪,都不敢想过这样的事。 女子去做官? 可是,天下只有一个许多鱼啊! “你们进入纺织局,不会因你们是女郎而有所偏袒,相反,你们没有爵位,但薪俸待遇同男子一致。”许多鱼把丑话说在前头。 “所以在父兄爵位和你们进纺织局中,你们选择哪个?我给你们五日思考时间。”许多鱼给了她们选择权。 毛雪浑浑噩噩地走出郡守府,抬头望天,月亮能与太阳争辉否? 第239章 女子能为官? 纺织工坊的女郎们听到毛雪带来的回复,起初是震惊,迟疑,然后是欣喜若狂。 她们尝到过赚钱养活自己的滋味。 她们能在家里昂起头颅,不会像有些女子那样,赚着钱还被夫君殴打撒气,因为她们背后是纺织坊,纺织坊背靠许郡尉! “这就是权势!”毛雪原本以为成为坊主就已经是自己人生的巅峰,但没想到,女君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大平台! 也许这一生,自己只会做一名不入流的小吏,但那也是自己的官职啊!不是别人的,不必仰人鼻息…… 当女郎们归家之后,同家人们一说,迎来的却不是家人的祝福,而是他们的跳脚和怒骂! “简直瞎胡闹!你不想着为阿翁升爵位,只想着自己,你中邪了吗?” “儿啊,你平日最是孝顺父母,疼爱幼弟。你弟弟年纪尚小,如何受得了瑶役?你要为你弟弟打算啊,你弟弟平安长大后,会对你好的。” “夫人,你在工坊里学的都是些什么?大人敢有违周礼,那是有秦王撑腰。你确定你能忍受得了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你当一小吏,能升官进爵?还不如让我来,你也不想我在战场上送命吧?” 有的女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决定放弃。 有的女郎据理力争,认为这是几辈子难得一次的机遇,自己不能放弃。 这番家庭内部的争吵,很快就蔓延到市井里。 “女郎做官,闻所未闻!” “你忘了许郡尉了?” “……”许郡尉功勋卓绝,威严太甚,真的很少有人会关注她的性别。 “既然是许郡尉的提议,应该没问题吧?” “哼,有辱斯文!”听到这些话的学宫学子们拂袖而去。 巴蜀郡是一个包容度很高的郡,巴人,秦人,其余六国的商人,还有百家学说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总会有一些学子希望自己的流派独占鳌头。 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学子们当然不会放过! 首先是一部分学宫学子,联合给许多鱼写谏书。 谏书开头就是从《周礼》出发。 在《周礼春官春序》中明确说:“世妇掌妇宫之宿戒,及祭祀,比其具,诏王后之礼事。帅六宫之人共齍盛,相外内宗之礼事。大宾客之飨食,亦如之。大丧,比外、内命妇之朝莫哭,不敬者而苛罚之。凡王后有拜事於妇人,则诏相。凡内事有达於外官者,世妇掌之。” 简而言之,就是作为宫廷女官分为两种,一种是王室宗女有爵位是内宗。另一种是非王室宗女有爵位的是外宗。 她们掌管的都是一些祭祀啊,礼仪方面的内宫之事,不干涉外朝之事,例如土地和军事。 然后,谏书又举反例,说武王伐纣时,给周王列举了很多罪名,其中一条就是“惟妇人言是用”,即后宫妇人干政。 最后,就是劝谏许郡尉,不要一意孤行,同天下礼制作对,有损郡尉的功德名声。 许多鱼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就连刘季这最不爱读书的书,也看了一遍。 “女君,可要派人把他们抓起来?”刘季看得一肚子火,这群学子明面上说的是纺织工坊的事,实际上矛头对准的却是女君! 是谁给他们宣扬学说之地?是谁给他们建学宫,贴钱招学生? 这不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许多鱼把竹简随意往旁一扔,悠然道:“不必。” “我去找人同他们辩驳!”刘季不甘心,难道就让这群人胡咧咧,败坏女君的名声吗? 许多鱼拍拍刘季的脑袋瓜子:“今天,我再给你上一课。不要陷入自证的误区,我们下场去论辩,若赢了,是帮他们天下扬名,若输了,他们踩着我上位。对我们没好处。” “就这么放任不管?”刘季恶心坏了,这莫非就是女君提起过的碰瓷? 许多鱼神秘地笑了笑,没说话。 自从西周中期礼制改革后,女性单独受祭权和致祭权被彻底剥夺,男尊女卑和性伦理的保守开始出现。 虽然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但女性地位已经随着农耕文明的发展进一步下降。 若这群儒生只把矛头对准纺织坊中的女工,自己还真会惹一身骚。 可惜,他们的野心太大,竟然想以此来约束自己。 现实会教他们做人的! 果然,在上谏书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之后,儒生们开始行走在街头,甚至连着数日在球场夜校大肆宣扬。 在他们的想象中,应该是自己振臂一呼百应的场面。 许多鱼打的是爱民如子的口号,当她面对如潮水般的民众时,岂能不让步? 这一日,儒生们还在夜校讲台上,说着:“《孟子》有云,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 “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 底下的听众突然站起一人,打断儒生们的慷慨成词。 “我们是来学认字!你休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就是!叭叭一大堆,中心思想不就是想让女子听话?” 听众们确实是听烦了,这哪比得上小说家们有意思? 儒生们却对听众们的抗议置若未闻,依旧在那洗脑。 这时,一群人站出来,说道:“殷商时期,有妇好,你们对此如何看?” 另一群巴人也站起来,问道:“我们神话里,有许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勇者,若没有其母的辛勤哺育,勇者早就死了!” “按照你们儒家所言,女子这一生都不许和离?”雅朵也站出来质问。 如果刚开始,很多人还是觉得儒生的这番话,只是听着不顺耳。那么把话挑明之后,众人就明白了,他们这是要把女子往死里贬低啊! 简直岂有此理! 自这一夜之后,再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这种观点,均会被众人怒喷。 这种反转,不仅儒生们没想到,就连刘季也不理解。 刘季困惑道:“为何百姓们会这样反对?即便是男子……” 韩非倒是看得很通透:“因为这里是秦国,儒家学说本就不占优势。其次,这里是巴蜀啊。” 第240章 舆论风暴升级 巴蜀是一个混居之地,所有学说都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汉代才出现的,现在的儒家竞争对手可不少。 其中道家老子和墨家墨子受商朝文化影响较大,并未真正接受周人的男权思想,在先秦七子中,这两人对女性权利要比其他人尊重很多。 “来来,先尝尝这道文思豆腐羹。”许多鱼没把这群儒生放在心声。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刘季还是少年心性,一听说有好吃,瞬间就将烦恼抛之脑后。 “豆腐?我只喝过用磨盘磨出来的斗汁。”刘季瞪大眼睛,看着漆木碗里如发丝一般纤细的白色食物,不断地吞咽口水。 小口地喝下去,果然美味!自己从没吃过这样滑嫩的东西,比最鲜嫩的鱼脍还要嫩! 豆腐配合着鲜亮的鸡汤,简直能让人吞掉自己的舌头。 “不愧是女君啊,连这样的美味都能做出来!”刘季刷刷几口就喝下一整碗,又让仆从继续去添。 许多鱼笑眯眯,略带骄傲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庶民们自己做出来的。” 当人们能吃饱肚子后,第一个件事就是让自己吃得更好。 磨盘的出现,让巴蜀民众开启各种尝试。 磨豆子,磨虾米,磨虫子,磨晒干的蘑菇,磨鱼干,磨果汁……万物皆可磨。 最后磨成功的是豆汁,豆渣也不能浪费,能做成饼。 有家境比较富裕的人,折腾豆汁,最后做成豆腐和豆花! 有钱的,就在府城里盘间店铺,卖豆制品。 穷一点的,就自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豆花和豆腐,赚些辛苦钱。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尘埃落地,巴蜀重新恢复正常,五名纺织坊女郎正式入职纺织局的时候,鸟悄的儒生们却在咸阳掀起一轮新的风暴! 他们给所有能联系上的高官贵族都去了信,尤其是荀子! 荀子收到信时,正在准备上书秦国礼制的事。 “这……”荀子打开信,看了许久,一颗心直往下沉,面色十分难看。 借住在学宫里的李斯,也收到了儒生们的来信,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儒生们疯了!然后,他急忙跑到荀子的院落。 李斯当了荀子多年的学生,哪里不知道荀子虽然开明,但对女子一事,同儒家其他人看法一致。 荀子之所以没宣扬这些,一是他在专注于礼制的事,二是对女子极端的漠视。 至于许多鱼,那是众人的心照不宣。 现在,一群鲁莽的儒生掀开遮羞布,把一切都摆到了台面上! “老师,您收到信件了吗?”李斯拿不准荀子的心思。 荀子点点头,默不作声地继续整理手头上的竹简。 李斯眼尖地看见荀子在竹简之上,新刻了几个小字“世妇礼制”。 李斯微微握拳,荀子是疼爱许多鱼的,但在他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他的学说。 荀子在忙于制定祭拜神灵、先祖和国家大事的礼制,先前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提出世妇礼制。 但很显然,他想借着这一次的风暴,以女官为突破口,重提礼制一事,最好是把久丧的提议给通过。 收到信的不止荀子和李斯,还有许多贵人,但他们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触许多鱼和秦王政的眉头。 “这群儒生真是死心眼,没事招惹许多鱼作甚?” “他们背后真的没人指示吗?” “这可是许多鱼啊!全大秦的海军全在她手里,谁敢让她回归后宫?依照她的脾气,怕不是要派人打爆这人的狗头。” 贵人们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当看不到儒生们的信。 奈何这件事,完全触动了儒家和宗法,秦国宗室不干了! 他们先是将这事在民间抖落出来,营造许多鱼是弄权之辈,企图颠覆祖宗家法。 “你们难道想像许多鱼那样,让女儿继承你们的家业?” “你们想让自己的妻子,带着你们的家业和孩子嫁给其他人,甚至改姓?” …… 若只是宗室一家之言,舆论风暴也还没有这么大。 但是,宗室拿出来的是儒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政之根本这一套,这就很戳墨家,法家的肺管子了。 身为秦国大势力的秦墨率先跳出来。 墨家的“兼爱”真是继承了殷文化的“重母统”,安全无视整个宗法制度。 例如,在商代是多父制和多母制,伯叔父和父亲一样称“父”,姨母和母亲一样称“母”。墨家也认为,无论是谁都是老天的后代,对伯叔父的祭祀应该和对父亲的祭祀一样。 秦国宗室们怒了,宗室只是想暗戳戳地给其他学说一刀,凸显宗室的地位,结果墨家竟然想掀桌子?!想从根本上削弱宗室的力量! 秦国宗室们一边把这件事捅到秦王政面前,一边向诸侯国其他宗室去信。 这是秦国的一件小事吗?明明是天下宗法大事!是学术之争! 瞬间,七国的视线全部聚焦到咸阳,就连匈奴都好奇不已,这群中原人在吵吵什么呢? 秦国宗室们不仅拉外援,还把荀子叫过来同墨家对线。 荀子借着这个广受关注的大讲台,重申儒家观点和自己的私货:“亲亲有术,尊贤有等”“妻后子与父母同服三年,庶子却不被重视,与伯父宗兄同”。 荀子驳斥墨家的“兼爱”是“无父母之禽兽”,支持重父统的周礼,批评重母统的殷道。 墨家除了墨辩们擅长嘴皮子,其他的都是专注技艺的理工男,如何能说过荀子?一时间,秦墨溃败千里。 庶民们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瞧热闹的居多。 “秦墨不行啊,他们的钜子远在巴蜀,鞭长莫及。他们居然不能驳斥回去。” “我若是他们,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鞭子抽过去。” “按照儒家的说法,要立嫡立子,大王好像不是嫡子吧。”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塞外的匈奴听说这件事后,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兄长没了,当然要把位置传给弟弟!” 第241章 他强任他强 各路学说几乎要打成大乱斗,秦王政坐在宫中,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宗室后,和李斯等人在一起喝茶水。 许是觉得清茶更提神,秦王政也习惯日饮一杯清茶,品尝苦涩后的回甘。 李斯为许多鱼说话:“许大人,是不是在为以后准备?” 许多鱼九成可能是要同秦王政共结连理的。 她会不会是在为婚后做打算?这样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女郎,岂会甘于泯灭在后宫之中? 姚贾为秦王政续上一杯热茶,小声道:“许大人这样做,难道不是挑起内妇野心?” 宫中太后本就有夺权之心,在这件事上,向来看不惯许多鱼的太后却果断地站在许多鱼一边。就连太后太后夏姬也支持许多鱼。 上一个太后专权的例子还是在秦昭襄王的时候,秦王政好不容易才夺回一部分权利………… 李斯暗暗地瞥一眼姚贾,这人是魏国人,最近也很受秦王政的重用。 秦王政沉默了一会儿,道:“多鱼是认为,功劳是谁的,就该奖赏谁。” 姚贾:“女子能赏赐内宅和财物,不一定非要官职。” 这个时代并没有诰命系统,女子的封赏基本和夫家挂钩。 历史上,第一次正儿八经给女子封爵位是从刘邦开始,刘邦封其姐为侯,紧接着是吕后给姐妹封侯。 自此给皇室女子封君,成为惯例被传下来。 秦王政闭上眼睛,多鱼她有诸多奇思妙想,也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坚持。 立女子为吏这件事真的很小,但它牵引动了各国宗室和诸子百家。 秦王政没办法明确站队,若是力挺许多鱼,定会遭来宗室的反击,引起秦国动荡。若是反对许多鱼,又是自断一臂。 多鱼,你可曾想到这些?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对策? —— 咸阳的风暴终究是吹到了巴蜀。 毛雪在上值的时候,往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同僚们,面色古怪。 当毛雪奉命去探访有名的织娘时,也被织娘的家人拒之门外。 “毛娘子,我们是普通人家,实在遭不住别人的说嘴。您不要再来了。” “毛娘子,你要不还是回纺织坊去吧。您可知,为了你们几个人,大人要面对多少风浪?” 当毛雪一无所获,筋疲力尽回到家中时,毛颖已在家中等候许久。 “您也是来劝我放弃的吗?”毛雪强忍住泪水。 “唉。”毛颖沉默很久,长长叹口气,一字未说,便离去了。 这种无声的指责,让毛雪彻夜难眠。 等到第二日,毛雪去纺织局时,其他四名女郎红着眼眶,递上辞呈。 毛雪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刘娘子。”毛雪诧异地看着来人,正是刘季的亲母刘氏。 她端出一碗颤颤巍巍,滑嫩的豆腐给毛雪。 毛雪汪捧着陶碗,眼泪嗒嗒地滴落在豆腐之中。 刘娘子的话似乎远在天边,似乎又近在眼前:“豆子要泡上一整宿,再被磨盘磨断筋骨,才能榨出豆汁。这些豆汁又要被放入翁中,大火烹煮,去掉杂质,点上卤水才能成为豆花。豆花被巨石压身,挤出水分,才能成为鲜嫩的豆腐。” 刘娘子专注地看着毛雪,认真说道:“贫贱的豆子,历经这些苦难后,才会成为珍贵的豆腐!价值翻上十倍往上。何况人乎?” “欲甘于平淡做豆子,还是豆汁,豆花,或者豆腐?女君已经提供了磨坊,端看个人选择罢了。”刘娘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毛雪在原地待到天黑,然后擦干眼泪,大步走回家。既然女君没免去自己的职务,自己自然应该在其位,谋其政! 被毛雪视作精神支柱的许多鱼,此时的日子并不好过。 胡非子惊闻此事,连夜从入海口赶回来,对着许多鱼一顿哎呀呀呀。 荀子的书信也在快马急鞭之下,来到许多鱼手中。 荀子在信中引经据典,将许多鱼喷个狗血淋头,甚至直言这次不会手下留情。 “冲动!您实在是太冲动了!怎么主动给人递上这么大一个把柄?!” “您本就是一些人的眼中刺,肉中钉!您!唉!韩非,我让你协助女君,你就是这样协助的?你不知道劝着点?还有刘季,你别总捧着女君,是不是你撺掇的?”胡非子把韩非和刘季骂得抬不起头。 韩非低着头,不敢辩驳,可是心里却是不服气的。君为法的制定者,女君身为一郡之主,愿意立规程让女子为吏,有何问题? 刘季也不服气,女君本就有先见之明,她自有她的用意! 胡非子见两人这一出,气不打一处来,给两人后背狠狠来一下子! 许多鱼坐在椅子中,看着蜜烛烛影摇曳,灯花闪烁。 “胡非子,今日他们是如何阻挡毛雪等人当吏,日后这群人也会用同样的手段来束缚我。与其等到九州一统的时候再爆雷,还不如提前把矛盾激发出来。” 至少,这个阶段,无论是阿政还是大秦,都需要自己。哪怕是其余六国,也在暗地里搅风搅雨,巴不得自己和大秦决裂,然后他们再伸出援手,收留自己。 风暴再大,顶多就是让自己伤筋动骨,并无性命之忧。 若是等到秦国大一统之后,利益动人心,自己面对的风浪会更大! 许多鱼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站起来:“既然大家都这么意见,那就邀请大家一起来巴蜀论道,谁赢了听谁的嘛。” 胡非子炸了:“女君,你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本就乱成一锅粥,你还要去当搅屎棍!” 许多鱼……这是有味道的驳斥。 “女君,让他们在咸阳争吵也就罢了,还邀请他们来巴蜀作甚?”按刘季的想法,跳得最欢的那几个,通通杀掉! 韩非一想到一大群爱吵架找茬的人汇聚府城,会给府城的治安带来多大的压力!其中肯定还会有各国的探子! 韩非想到堆积如山的政务,双眼发直:“女君,三思啊!” 许多鱼命人带来一箱子东西,坏笑道:“放心,有好东西给你们。” 第242章 广发英雄帖 “这是?”胡非子见许多鱼从箱子里拿出一张洁白的薄如蝉翼的东西,然后用毛笔沾墨在上面书写。 其用笔之流畅,字迹之清晰,惊呆三人! 许多鱼得意地写下一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1 胡非子和韩非扑到桌子上,用手摸了摸,惊骇道:“这不是绢布?!这到底是何物?” “纸,郑安花费数年才制成功的竹纸!”许多鱼摸着光滑的纸张,险些热泪盈眶。 这样伟大的发明,自然要有配得上它的牌面!在天下世人面前出道,才能对得起它的提早出世! 随即,许多鱼从箱子另一侧拿出一个a4纸大的书册,胡非子接过去一看,彻底懵逼。 这是《墨子》! “相里衷研制出来的活字印刷术。”许多鱼介绍道。 正是有了陶实的瓷器制作技术支持,相里衷的活字印刷术进展大大地加快! 科学技术的发展很有意思,有时候会在一个小点卡上上百年,不得寸进。有时候,却是呈井喷之态! 巴蜀现在就处于新技术的井喷期。 “女君,直觉告诉我,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刘季轻声呢喃。 “别废话,派人把英雄帖给我发出去!不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吗?不是吵吵着正统吗?通通来巴蜀,一决高下!”许多鱼目露寒光道。 “喏!” 许多鱼的英雄贴是用竹子编织成封面,上面是一个大大的镰刀旗logo,封底是一艘大海船的画,中间夹杂着一张洁白的纸,上面用大篆写着邀请函,再盖上许多鱼的私章。 王翦挑出最有精气神的甲士去送邀请函。 而许多鱼广发邀请贴,诚邀天下名士共聚巴蜀论道的事,以巴蜀为核心,向四周辐散开来。 “个人卫生给我注意点,保不住一江之隔的楚人会早早地来。不要丢了大人的脸!” “县尉说了,要严查小偷小摸的现象,诸位要注意些。” “平时眼睛利些,不要让各国探子有可乘之机!” 许多鱼的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觉得她要么会上书陈情,要么会冷处理。 没想到她这么刚,发邀请贴的意思不就是,来啊,有本事你们来我地盘上说!一起上! 巴蜀的民众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家郡尉大人的,纷纷为大人叫好。 “还是得看大人,巴蜀郡的事,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唧唧歪歪?” “就是,大人又没封她们爵位,她们的薪资也是郡里出的,没拿他们一文钱。” “我要是那些女郎的亲人,我必定是要昂起头走路的。这不是给家里光宗耀祖么!谁家女郎这么出息!” “可惜,五名女郎只剩下毛雪一人了。也不知道她天天都在忙些什么,不见人影。” 被念叨的毛雪都快忙疯了,女君下令,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织大量的绢布。 毛雪在忙着组织人员,找场地,派人去收购原材料……一天天忙得脚不离地。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越干越有劲头。 整个巴蜀在为迎接一大波有才学的贵人做准备。商会也在许多鱼的示意下,大量囤货,收购物资。 有些家里有待嫁女子的,亦是对此翘首以盼,万一能从中觅得如意郎君呢? 远在咸阳的荀子等人,自然是收到了许多鱼的邀请贴。 据说从巴蜀来咸阳送帖子的甲士是驾着马车来的,那些帖子装满了好几辆马车。 荀子的稷下学宫挤满了人群,包括往日里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学子们。 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蹦跶得格外欢。 这可是吸引全天下目光的大事件啊!要是能脱引而出,在一两贵人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这前途不就稳了吗? “荀子,您同许多鱼有十几年的交情,您给我们透个底。她是不是想把我们骗到巴蜀,然后斩尽杀绝?”说话之人问的很直接,不给荀子留下打马虎眼的余地。 所有人都看着荀子,学子们在底下窃窃私语。 “不能吧,许大人看上去挺和气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若是良善之辈,如何在战场上杀敌,如何坐稳巴蜀郡郡尉?”有学子反驳道。 众人点头,没错,大家担心的就是她这次不打算做人! “多虑了吧。她若真敢竭泽而渔,日后谁能继续为她效力?” 有学子幽怨开口:“她可是墨家的钜子,农家许行,医家扁鹊不都在她那边么……” “还有道家学说,小说家流派。”有人补充道。 这两者属于看戏的,道家学说是你们打破头,天塌下来都不关他们的事。 小说家流派是巴不得吵得更激烈些,为他们增添素材。 荀子被围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开口道:“她不会杀人的。” 但很明显,她这次有恃无恐,莫非是有后招?难道是想软禁?不能吧……这也太鲁莽了。 不过她干的鲁莽缺德事,也不少啊。荀子心中迟疑。 听到荀子的回答,众人的心就落了下来,群情激愤道:“我们还能惧怕一个女郎?必须去!” “没错!好好问问她,懂不懂何为妇人?历史上因妇人而亡的诸侯国,还少吗?” “此等蔑视宗法的人,我们也要去会会她!” 众人回头,见说话之人是秦国的一个小宗室,犹如烈火浇油一般,气氛更加热烈了。 “同去!” “必须去!” 且不说咸阳的人如何组团去巴蜀刷怪,收到邀请贴的其余六国被邀请贴里的纸张吸引,亦决定去探个究竟。 楚国春申君:“许多鱼这厮把巴蜀治理得铁桶一般,探子去一个死一个。这次好不容易,她大开城门,我们必须要派人去!” 魏国魏无忌:“许多鱼乃秦王政的重要帮手,这次若能让秦王自断一臂,我们魏国还能再存活几年。派人去!” 齐国严守:“有意思,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严守的仆从面无表情道:“主子,我们没邀请贴。” 严守轻敲仆从的脑袋:“死脑筋,我们是商人!我们去巴蜀,要什么帖子?让商队收拾收拾,顺便去赚一波钱。” 赵国信平君:“秦国肯定有阴谋!派谁去比较好呢?” 第243章 行商们的天堂 当远在齐国的严守率领商队,路远迢迢地来到巴蜀时,大部分诸侯国的使者都已经熟悉府城的事物,在这里呆得如鱼得水。 “早知道这么热闹,我们尝试坐海船就好了。”严守望着高大巍峨,但人群接踵摩肩的新府城,心里后悔不迭,早点来说不定能多赚些钱。 “秦国的海船叫海船,齐国的船叫小舟,您敢坐?”严守最信任宠爱的仆从吐槽道。 严守自然不敢,生活如此美好,巴不得长命百岁,岂会去自寻死路? “巴蜀产品千千万,你还在烦恼不知买甚吗?你还在犹豫,不知道在哪里下脚吗?你还在寻找玩乐之地吗?一日只需50文,带诸位玩转巴蜀府城!包诸位大人满意!” 刚进城门,就见一群头戴草帽,上面插着一面小小的红色镰刀旗,统一身穿黑色麻衣短褐的精壮汉子在高声揽客。 还未等严守上前寻问,一带着赵国口音的行商就挤过去,不信任地问道:“你们都能带我们干什么?” “挑选货物,寻找住宿,介绍府城规程,帮忙处理小型纠纷,吃喝玩乐等等。”打头的精神小伙利落地介绍。 赵国行商将信将疑:“你们莫不是想把我们骗到偏僻处,杀人越货吧。” 这等事情,可太常见了!尤其是在小城池,行商们总能听到一两起血案。 精神小伙没生气,指指自己头顶上的小旗子,骄傲道:“看到没?你当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插旗呢?我们这可是在官府登记的,受官府管辖,正儿八经的导游!” 赵国行商还在犹豫,严守凑过去跟他一顿耳语,最后两人决定结伴同行。 精神小伙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能拼单,要收两份钱哈。” 严守和善地笑道:“放心,我们就图个心安,钱不会少你的。” 精神小伙见二人极有可能是个大客户,便亲自带他们逛府城:“你们唤我牛大就行,贵人们可有自己的住处?可需要小人为贵人们寻个住处?” 严守和赵国商人对视一眼,说道:“劳烦牛大了,我们商队人多,需要个大点的地方。” 牛大二话不说,带着两人来去府城西南部:“这一块离坊市近,租金便宜,院子也要大些,大部分诸侯行商都愿意来这。北面都被高管达贵包了,很少有出租的。” 赵国商人:“北面为何这般紧俏?” “离郡守府近,周围还有学宫,医院。因为地价贵,自府城房子预售开始,那一块的民居就比其他区域的高出五成。”牛大显然是个老江湖了,对这些都有了解。 严守赞同地点点头。 巴蜀的新府城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城,城市规划得极规整,路边不见小摊贩,干净整洁,让人一眼望去,就很舒心。 “贵人们可要坐车?这一路走过去,估么要半个时辰。”牛大见两人身宽体胖,不似能走那么远的样子。 “不用,我们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就行。”严守一屁股坐上马车,肥胖的身体可怜巴巴地同货物挤在一起,肉都变形了。 “郡尉大人专门为大行商们建了四个大仓库,专门提供货物寄存服务,收费低廉,货物安全有保障。”牛大看一圈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瞬间觉得头大。 严守双眼一亮,感兴趣道:“牛大,你具体给我们说说。” 说完,严守递给牛大一串铜钱,却被牛大推了回去。 牛大正色道:“我们有行规,不让收小费。大仓库按天收费,但不允许存放贵重或易坏的货物。存放的时候,库管会严格审查登记,然后给您一张牌子,凭牌子取货。若因仓库原因导致货物受损,仓库会照价赔偿。” !!!还有这好事? 严守心中算盘拨得叮当响,自己商队的货物量大,得专门租好几间房去存放货物,费钱多,安全还没保障。 这样真不如直接存仓库里!只留些贵重之物在身边就行。 “我们去仓库!”严守和赵国商人异口同声道。 为方便各路行商,府城东西两侧各有两个大仓库。 牛大直接带他们去西侧的大仓库。 库管的审查严格认真,把什么货物,数量是多少,品质是何等级,进价是多少全部记录在册,经严守和赵国商人签字画押后,这才收入库中。 “这可真是头一次这样轻松。”严守轻装上阵,只觉得还能再逛一下午。 牛大笑道:“不着急,咱们先去住处,整顿好,我再带您去西市。” 牛大为二人寻的是两座相邻的院子,布局和大小一致,都是石瓦房,开着大大的窗户,一进到屋里十分宽敞明亮。 牛大:“房主是个讲究人,窗户都用纺织局新出的薄纱糊上了,不影响光线,还防蚊虫且透气。咱们巴蜀有规矩,不能随意大小便。在外面,有公厕,家里的茅房也会有人定期清理,一次只需几文钱。” 严守仔细打量一圈房屋,做工很细致:“这一片都是一家的?风格这样类似。” 牛大笑道:“是郡尉统一建造的,说这样成本能低些。我们也不懂这些,听郡尉大人的就行了。” 赵国商人放下行李后,就跑来隔壁催促:“我们去西市逛逛。” 严守看了眼天色,还早,便一同去。 “西市和东市有何区别?”严守问。 牛大:“原本规划时,说东市卖本地货物,西市卖外来货物。后来商人们和庶民们反映这样很不方便,郡尉大人便改了,东西市不作限制。” 严守和赵国商人惊诧不已,在秦国这样重农抑商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这样重视商人的地方官? 还未走到西市,本就拥挤的街道更加人挤人了。 牛大递给两人一根绳子:“牵住绳子,别走散了。” 严守迟疑地握住绳子,这番场景多么像自己在略买奴隶时的样子,偏偏自己是主动抓住绳子的。 赵国行商被人群推搡得左摇右晃,艰难问道:“往日里,西市也这么多人?” 牛大,人如其名,强壮如牛,在前开道,勉强为二人挤出一条狭小的过道:“这不是六国都来人了么。” 第244章 说好的巴蜀论道呢? 好不容易挤到西市,市坊里的人却更多了。 “牛大,巴蜀有何特产?直接带我们去吧。”严守决定下次带一群护卫,再好好逛一次西市。 牛大对这一块太熟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商铺如何走。 “走,先带你们去看看井盐。” 严守对井盐不感兴趣,齐国多的是海盐,虽然味道苦涩,但量大便宜。 赵国行商倒是对井盐很感兴趣,谁都知道贩盐赚钱。 西市里的井盐随处都有,从价格很贱的粗盐,到价格贵一些的精盐,赵国行商默默地在购物清单上加了一项盐! 严守也觉得精盐的价格很不错,但是不值得自己大老远贩卖一趟,自己不需要赚这样的辛苦钱。 严守关注的是另一样物品——糖! 巴蜀的糖色泽偏深红,做成正正方方的一块块,十分适合携带。 “这叫红糖,也叫砖糖,是巴蜀畅销物品之一。”牛大对着大块的红糖,已经见怪不怪了。 起初的红糖是小碎块,后来贩糖商人觉得这样不易携带,且容易有损耗,便将意见反馈给制糖厂。短短一个月,制糖厂新出的砖块糖就风靡巴蜀。 “你们竟然把珍贵的糖这样随意摆放?”严守痛心疾首,这么漂亮的糖就应该装在罐子里好好保存啊! 卖糖的店家忙得飞起,头也不抬地回道:“糖太多了,摆不下哩。” 赵国商人捂住胸口,这是何等虎狼之词!瞧着并不大的铺面,竟然这样有实力! 看完糖,牛大又带他们来到一处极大的店铺,这家店铺里的客人众多,却无吵闹,个个小心翼翼的,生怕撞坏什么东西。 “这是瓷器店,本来是宋家陶罐行的产品,后来因太过紧俏,宋家便把陶器和瓷器分开了。”牛大小声介绍。 严守和赵国商人却早被货架上摆放的瓷器吸走全部心神! 若是陶实第一次制作出来的瓷器,只略带瓷釉,那么现在摆出来售卖的瓷器,已经达到后世的瓷器标准定义了。 摆在货架最中心,也是最惹人瞩目的是一盏白瓷爵,白如雪,明如镜,润如玉,透如娟,釉色纯净温润,不浮躁轻飘。 “玉冰笼月,光漾雪晶莹。这是郡尉大人对白瓷的评价。”牛大呢喃道。 无论自己多少次看到这盏白瓷爵,内心的震撼一次比一次高。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做出这样的仙品啊! 严守这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恶!钱带少了!” 严守是带着任务来巴蜀的,原本以为带上几百金,再捎上一商队货物,足够此行。 没想到,巴蜀就是个销金窟,钱就没有够用的时候! “走,这不是我该看的。”赵国商人咬牙切齿道,心中直滴血。 牛大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这才带着众人来到另一个挤满人群的店铺。 “白素娟,500钱一匹。白练,白绫600钱一匹。粗麻布150钱。现货现结,拒不赊账!”店门口,有一仆从扯着喉咙大喊。 严守的脚步一顿,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往里面探过去,多少钱? 赵国商人亦是不敢置信地掏耳朵,白素娟?500钱? 啥也别说了,冲进去看看! 店铺里的白素,白练就往柜台上一放,大大方方地任人围观。 “这品质是上上等啊!上等白素娟可是要卖到1200钱的!真的500钱就能给我们?” “还有白练等,远比1000钱的质量要好!” “这粗麻布,可是要250钱的!” 商人们疯了,恨不得拿出全部身家换成绢布! 绢布同其他的商品不一样,它本身带着一点货币属性!通常各个地方的绢布差距在100钱上下。 这里,堪称半价!老天爷啊,许郡尉这么阔气的?这不就是给大家伙发钱? 难道她是想拿钱堵所有人的嘴?好吧,这招当然有效! 严守也觉得,许多鱼这是在花钱买人心,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行商这一块,属实是被她拿捏住了,就是不知道她的家底能不能抗住这样霍霍。 “不是说诸子百家要在巴蜀论道?他们人呢?何时开始?”赵国商人八卦地问。 还未等牛大回答,周围的客人就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听说他们一来,就直奔学宫而去,在里面吵吵一天一夜,没吵出个所以然。最后,许郡尉没办法,就拿出……”客人故意卖关子。 “拿出什么?快点说。” 严守和赵国商人都竖起耳朵听。 “拿出一洁白如玉,薄如蝉翼,轻薄如雪的纸张!用毛笔在上面写字,很是丝滑!许郡尉拿出一叠纸,直言纸张制作不易,价格昂贵,因此每人只能赠送三张。” 另一个人接话道:“许大人让他们把论点写在纸上,然后租下蹴鞠球场四周的广告板,将他们的纸贴在上头。” 赵国商人好奇地问:“最后谁赢了?” 方才说话之人哈哈大笑:“虽说纸上写字很轻便,但用毛笔在上面书写,同在竹简上书写,完全是两个概念!” “至今为止,广告版上一张纸都没贴上!” “为何?”赵国商人不理解。 “因为他们忙着在纸上练字呢!区区三张纸,可不够他们练习的。” 牛大也忍不住加入八卦队伍:“我听在纸铺工作的好友说,蜀纸供不应求,每每一出来就被抢走。” 有人看好戏道:“你们怕还是不知道,有几个儒生因为抢纸发生械斗,被戍卫抓走了!” “我知道这事!按律,这几人是要被罚舂刑的。在天下学子面前,丢这样大的脸,儒生们还活不活了?最后是荀子去找郡尉大人说情,这才以罚金替代。” 严守,牛大和赵国商人听的津津有味,连白娟都不想看了。 布店的仆从无奈道:“你们在这听小道消息,还不如去茶楼!最近新开的几个茶楼都雇了小说家们在那讲话本子,那不比在这听有趣?” 小说家们通常是以各种贵族八卦,民间传说为素材,进行二次创作。论道之事如此火热,小说家们岂会放过? “去!” “同去!” 第245章 巴蜀大磨盘 许多鱼悠哉地看着胡非子和韩非埋头练字:“不错,有进步。” 胡非子得意地拿起纸张,欣赏自己的书法,嘴上却不饶人:“若是这群人知道罪魁祸首写的毛笔字,同鬼画符一般,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韩非放下毛笔,静待墨汁晾干:“谁都损不过女君,居然规定用大篆。这叫其余六国学子怎么办?” 许多鱼喝了一杯热豆浆,懒洋洋地反驳:“论道的又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热情好客的东道主罢了。” 刘季现在是许多鱼的大迷弟,许多鱼说啥都是对的:“女君是为了他们好,反正秦国都是要统一六国的,让他们熟悉大篆,日后好为女君效力。” 韩非……这话,为何听着这么不顺耳? 胡非子把写好的纸张交给下人,让他贴到广告牌上,势必做发言的第一人! “女君,你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这场论道,终是要有个结果的。” 许多鱼翻开报表,纸张在官府里的推广进度还算可以。 管吏们受限于纸张珍贵和毛笔字,现在的文书越发精炼了,再也没有吊书袋的现象。 许多鱼:“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竭。当广告牌贴满他们的纸后,就要祭出我们的第二项了。” “何物?”刘季好奇地问。 “报纸!仅仅宣扬自己的观点,有什么意思?论道论道,自然要论起来才能有道!”许多鱼轻笑,玩舆论战?自己可是从后世舆论圈杀出来的记者! 韩非收纸的动作一顿,冷不住抽冷气:“我们办报纸,岂不是想让谁的文章上,谁就能上?这就是您常说的话语权?” “没错,我们要当规则制定者,而不是参赛选手。”许多鱼霸气道。 刘季:“万一他们也想办报纸呢?” 许多鱼冷冷一笑:“制订《宣传法》,任何发行新书和报纸都要到官府报备批准。” 胡非子……这不就是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 刘季表示,学到了。 胡非子吐槽:“您也不怕他们撂担子,不干了。” 许多鱼:“如果是您,您会放弃?” 胡非子默然,若是自己,自然不会放弃。 这个舞台实在太大了,只要能在舞台上扬名,名声和前途不就来了? 女君用的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看穿这个计谋的人太多了,但一个个明知前面是个坑,不得不往下跳。甚至为了增加自己辩论赢的成功率,纷纷摇人。 秦国宗室的代表摇头苦笑:“我们上当了。” 荀子望着卖纸店前熙熙攘攘的学子们,语气怅惘:“是啊,我们现在被她牵着鼻子走。她说要如何,咱们就得如何。” 有冲动的儒生气愤道:“欺人太甚!我们回去,不参加她的论道!” 然而,他的话音一落,周遭寂静,无人搭腔。 儒生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同学们,质问道:“你们为了扬名,甘心受这气?” 他的好友顶着他控诉的眼神,站出来尴尬道:“你是关中子弟,家里有爵位继承。我们不是啊!我来稷下学宫就是为了当官封爵的。” “对啊,这一路花费颇大,若是空手而归,我如何同家中父老交待?” “就算我们走了,其他人也不会跟着走。何况我听闻,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赶来的路上,想要参加这一盛典。” “反正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这四个字实在太有魔力了! 在场的人,无人再提离开之事。 这时,又有学子走进来,支支吾吾地开口道:“老师,殊观他退房了。” “他要去哪?”同学们关切地问。 “巴蜀纸贵,他实在买不起纸张了,再不去寻份工,恐怕连归去的路费都拿不出来。” 这话一出,家境寻常的学子们心有戚戚然。 巴蜀的衣食住,很便宜,但纸张是真贵啊,听闻在官衙中,纸张也是定量的。 因着同许多鱼多年的交情,荀子在巴蜀的花费很少,只需买些纸墨,以他多年来得到的赏赐,还是能负担得起这些费用的。 荀子涩然道:“他去何处上工了?” 学子的头垂下去,小声道:“巴蜀学宫,做助教。” 空气中是死一样的寂静。 荀子艰难开口:“还有谁?” 学子的声音更小了:“我,亦舒。” 荀子笑不出来,这三人都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虽然他们家境贫寒,但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人终究要吃饭,才能活着。 荀子挥挥手,一时意兴阑珊。 “我们这是羊入虎口啊。”秦国宗室如何不心痛?培养得用的学子不容易,结果就这样被人摘走了。 荀子叹息:“岂止是我们?六国的学子就像一粒粒豆子,争先恐后地跳入巴蜀这个大磨盘中,即便不留下,也会被榨出汁水。” 秦国宗室直抽冷气,心中隐隐后悔,为何要去管许多鱼的闲事?她只是在巴蜀郡任命女官吏罢了,又不是在咸阳朝堂上! 同他一样的,还有各国行商。 各国行商的心情是痛并快来着。 “井盐!我要!” “红糖!我要!” “锦缎!”“瓷器!” 严守派人兵分几路,各种抢购,就像是打仗一样。银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淌。 “主子,钱有点不够了……”仆从将算了好几遍的账,递给严守。 这么快?! 严守仔细一看,确定无误,没有人贪污,也没被骗。 严守龇牙咧嘴地感慨:“销金窟,真是销金窟啊!” 在巴蜀做生意,是极其舒适的。只要商人们愿意花钱,就会让人有宾至如归的享受。 巴蜀的货物种类也是丰富齐全的,从贱到贵,应有尽有,就是对人的考验太大,买到最后,想剁掉自己购物的双手! “走,找牛大,看看上哪租铺子去。”严守决定卖掉自己带来的货物,回笼资金。 牛大是个收钱办事的人:“您的货量大,我建议您直接卖给巴蜀商会。他们有专门的收购处,物资收购价都贴在外头,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第246章 报纸出世,搅乱一滩浑水 严守跟着牛大一起来到大仓库前的一块大木板前,上面贴着各种物资的收购价。 “价目表每日都会更换,价格上下略有浮动。”牛大介绍道。 严守认真地看着价目表,上面所列的收购物资种类众多,但无一样奢侈之物,反倒是铁器,粮食之类的需求很多。 “价格倒是公道,虽比不得市价,但给行商们留够了利润。只是你们巴蜀盛产粮食,为何还要收购粮食呢?”严守拧眉,粮食的收购价比市价略低。 哪有缺心眼会千里迢迢贩粮到巴蜀? 牛大憨厚地摸摸脑袋:“贵人,我只是一个导游,不懂这些啊。” 严守没再追问,只是心中对许郡尉更感兴趣了。 等严守卖完一大批货物回笼资金之后,府城内的又掀起一股大浪潮——报纸! 一张报纸5文钱,上面写满了书生们的花式吵架。 识字的人会买一张报纸,回到家中,倒上一杯豆汁,慢慢研读。反复读上几遍之后,再小心地将报纸放到木盒中,免得被蛇虫鼠蚁咬坏。 大字不识一个的庶民们,则会找到一家茶馆,听小说家们摊开报纸读一遍。 小说家们肚子里有货,他们会在读完之后,或八卦一下作者的陈年往事,或绘声绘色地讲起吵架之人的爱恨情仇,偶尔发挥下想象力,编出一些桃色新闻,例如禁忌之恋,二男争一女之类的。 比起报纸上的之乎者也,自是小说家们编的故事更有趣。 身在巴蜀郡,赚着巴蜀郡民众的钱币,吃着巴蜀农人种出来的稻米,小说家们自是不吝讨好衣食父母的。 “诸子百家围攻某位大人,大人临危不惧,大显神威,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 “女子是否能为吏?某位大人这样说……” “荀子和某位大人为何决裂?原因竟是厚葬久丧!厚葬久丧,百姓苦矣。” “前日儒生学子在郡守府前静坐抗议,原因竟是他们不会写毛笔字!” 儒生们再多,又如何比得上巴蜀本地人多? 任由他们如何高声疾呼,论道不是这个论法,这是许多鱼的拖延之计,在小说家们的解读下,这比不过是他们的狡辩之词。 关键是人人都信以为真,其余六国的来人更是在一旁看好戏,甚至嫌弃儒生们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 “真是可恶!”一华服儒生狠狠地拳击在墙上,青石垒成的墙壁纹丝未动,反倒是拳头都红了。 “我们写给报社的文章,全部未刊登!”说话的人将报纸翻得哗哗作响。 秦国宗室代表阴沉着脸,问道:“报社如何说?” “说是投稿太多,要排队。过几日再次去问,就变成话题没关注度,影响报纸销量!”儒生都快气死了,自己慷慨陈词,熬夜写的文章,竟然不予刊登! “要什么销量?他们这明明是在烧钱!这么大一张纸,放在纸铺里,最起码得卖20文!” “可惜上面竟然密密麻麻,一点空档也没有。不然多囤些报纸也是划算的。”学子急忙闭上嘴巴,大意了,怎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 另一名学子气愤道:“你现在想多买都不行了,报亭限购,一人只能买一张。” “大头全被各国行商包圆,贩卖到其他诸侯国。” !!! 这场论战本就吸引各方注意力,但等探子回去复述,如何能面面俱到? 有这报纸可就不一样了! 这不就是身临其境,化身一线吃瓜吗?还不用死记硬背,想看的时候翻出来看就行了。 各大学宫和学子们,也能通过报纸学习到其他科目的知识,接触到也许一辈子都不能接触到的大拿。 往日,千金难寻的知识,只通过一张薄薄的报纸,就嫩唾手可得。 别说卖5钱,翻十倍,翻百倍都有的是人买! 行商们可不管学术之争,他们只看得到一夜暴富的巨大利益!相信过不了多久,报纸会出现在各大诸侯国贵族们的案几上! 有远见的儒生们,已经意识到报纸的一丝可怕之处,报纸上谁家学说,出现得更多,那家学说就会占据高地! “不行,我们也开报社!” “荀子前几日就去问过了,巴蜀郡有律,郡内报纸需审批,目前只批了这一家《百家之言》,七天一更新。” “这不就是耍无赖吗?我们回咸阳!巴蜀郡总管不了咸阳的事。”还是那个嚷嚷着要回去的学子。 “你哪来的纸?即便花高价买纸,哪来那么多人抄写?” 许多鱼有巴蜀郡做后盾,他们有什么?秦国宗室也不敢明面上,搞这么敏感的事情。 在咸阳发行报纸,怕不是活腻歪了?把大王,把朝廷大臣至于何处? “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华府儒生咬牙切齿道。 什么叫牝鸡司晨?这就是! 这许多鱼无父无母,无夫君无子嗣,更无宗族,两个师傅,一个已逝,一个远在赵国。她行驶无法无天,偏偏无人能管束她! 就连大王也被她迷惑! “荀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所有人都看着刚进来的荀子。 荀子冷冷地看着众人手上的报纸,不能把节奏把交给许多鱼。现在的风暴论点早就从女子为官一事上,被转移到各家学术之争。 谁还能记得这其实是一场针对女子的论战? 人人都想自己的学说被贵族们看见,人人都想扬名,所以抛出的都是自认为是精华的学说,却不知他们早就离题十万八千里远。 多鱼这一招确实厉害。她早就从舆论风暴中抽身,静看各家乱斗。 不仅如此,她还从中赚了不少钱,人在家中坐,八方送来财,不愧是被称为最会赚钱的女子。 人才,财富,名声,她全赚到了!一箭四雕,厉害。 荀子站起身,抖落衣袍上的灰,目光炯炯,决定去找各大宗族。 多鱼啊,你可不要小瞧宗族的力量!何况,诸子百家,谁又愿意看到你一家独大,掌控天下话语权呢? 人太过贪心,总要吃亏的。 儒家吃了一次亏,现在轮到你了! 第247章 活字印刷术,大势所趋 荀子的效率是极高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声望,另一方面是因报纸带给众人的威胁。 只需印上大批报纸,派一些识字之人带去各地,思想学说就会以点带面,快速传播开来。 这不可怕? 当荀子领头,一群贵族浩浩荡荡,步行穿过闹市,来到郡守府前求见,身后早就跟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大家都知道,这是最终对决了。 不出所料,郡守府大门敞开,许多鱼亲自出来迎诸位进府。 荀子等人来势汹汹,甚至做好了以身取义的思想准备,一个个脸上具是肃穆之色。 巴蜀郡的戍卫们挺直腰背,右手紧紧按在佩剑上,双眼犀利如鹰,盯着每一位来客。 戍卫们风里来,雨里去,上过战场杀敌,坐过海船同风浪搏斗,岂会惧怕文人的气场?他们又不是郡尉大人! 坐在上首的许多鱼,命人给诸位搬来案几。 不是人人都习惯桌子椅子,所以正式场合,许多鱼还是用跪坐礼仪的。 “巧了,我正想派人去寻诸位,你们便来了。”许多鱼弯起嘴角,笑道,犹如冰山融化,很是和善亲切。 底下人心里一个咯噔,莫非她是想一网打尽? 许多鱼没给别人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诸位舟辛劳顿,来到我巴蜀做客。我作为东道主,为诸位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份礼物珍贵,耗时颇久,直到近日才完成,还望诸位不要介怀。” 说完,一列貌美的奴婢恭敬地捧着一个个小木盒,按次序摆在案几上。 秦国宗室代表不悦地蹙眉,这许多鱼怎么这么不知礼数?竟不给客人说话的机会,直接略过相互寒暄,吹捧的过程。 自己倒是要好好看看,她口中的珍贵礼物有多么珍贵! 荀子蹙眉,这就是多鱼的后招?她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光凭一样礼物就想转变众人的态度? 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话语中难掩嘲笑。 “许郡尉真是太小瞧我们了,莫不是以为我们如庶民那样,没见过世面?” “夏虫不可语冰。她即便跟着荀子上过几日学,如何能懂我们的坚持?” “许是她心中后悔,但拉不下面子,故而想借坡下驴?” “呵,年轻人就是脾气冲动,然覆水难收,一场论道声势如此浩大,岂能虎头蛇尾?” “依我看,女子就该柔顺,以夫为纲。她就该早日嫁人才好,这巴蜀郡应该交给我们才对。”终于有人图穷匕见。 巴蜀郡的高速发展印入所有人眼中,没人会怀疑巴蜀郡的未来。 这哪是偏远流放之地,明明就是聚宝盆!还是一个有着强大兵力保护的聚宝盆! 只要把许多鱼从巴蜀郡踢开,这巴蜀郡不就是到嘴边的肥肉?还有那天下霸主的海船,谁不眼馋? 当说话之人回顾四周,想要获得在场所有人的支持和附和时,却惊讶地发现,四周一片死寂。 方才还在冷嘲热讽的宗室和儒生们,死死地盯着打开的木盒,脸上吃惊,不敢置信,狂喜,激动夹杂在一起,五官扭曲得不知该摆在哪里才好。 他们双手颤抖,嘴唇蠕动,眼眶中满是晶莹的热泪,似乎眼前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真没出息。”说话之人暗骂一声,忿忿不平地打开木盒子,想要一探究竟。 “我可不会像你们……”卡壳了,说话之人的双眼猛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粘在木盒里的物件上,整个人彻底呆愣在原地。 《陈氏家族谱》…… 嘶嘶,说话之人小心翼翼地从木盒中捧出《陈氏族谱》,唯恐脆弱的书本会被木盒子碰坏。 他轻轻地翻开封面,端正整齐的大篆跃入眼帘,大小一致,墨迹清晰可见,列与列之间间隔相同,仿佛写字之人不知疲惫,不曾犯下一点错误。 “这样珍贵之物,应该用最上好的丝娟仔细包裹才对。”众人皆以为然。 一本《陈氏族谱》写尽陈氏兴衰,远至姓氏起源,近至自己的私生子,上面全有记载!甚至还有一些奇闻异事,自己都只隐约有所耳闻,但在《陈氏族谱》中记载之详细,宛如亲见! 真否?假否? 说话之人按耐住探究的欲望,随即而来的是一片恐慌,恍若置身冰雪之地,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片冰冷。 许多鱼,她是从哪里知道陈家的信息?如此详细,这就是她的力量吗?她是不是在搞下马威,在警告自己,再敢蹦跶,就是陈家的灭族之灾? 不,她不可能知道那么多!陈家自商朝开始,便一直存在于世。她如何知道几百年前的事?这些定是瞎编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当有人翻看族谱,发现自己的祖宗并不是光鲜高尚的人,反而是牵马奴出身,靠着叛主才积累第一桶金瞬间怒了。 “一派胡言!”这是有人发现自己隐瞒许久的身世,竟被白纸黑字记录在册,一时恼羞成怒,恨不得掀桌而起。 许多鱼高高地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才还正义凛然的人,露出失态之色。 许久之后,许多鱼才开口讲了一个小故事:“从前,有一个人指着一头鹿问这是什么动物啊?旁边的人告诉他是马。他不信,继续问第二个人,第三个,第四个……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马。你们说,这到底是鹿还是马?”1 这一番话,像是魔法一样,将方才暴怒,狂吼的人定在原地,一言不发。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马,那么它就是马。 许多鱼有这指鹿为马的能力吗?想想报纸的风靡,再想想恨不得把许多鱼供起来的小说家们,还有唯她命是瞻的墨家子们…… 她当然有这能力! 这《族谱》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听她话的人,会有解药。 不听话的人,谁敢确定她会把族谱编排成什么样? 宗室靠的是血脉联系,如果她从根本上解决了你,谁能有办法?例如说你的爷爷的爷爷,是外室子,或者说是故意冒名顶替的…… 谁能抗住她霍霍? 第248章 大魔王许多鱼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向学者们求救。 自己等人受《族谱》桎梏,荀子呢?快来管管许多鱼啊! 荀子面不改色,只是手上鼓起的青筋,向众人宣告他的不平静。 荀子用力抓住案几的一个角,离他近的人,隐约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摆在荀子面前的是一本《论语注释》。 上面写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使民众愚笨。 注释上短短五个字,几乎要将荀子气吐血。 这句话明明意思是说可以设教使民众遵循天人之道,却难以传授让民众了悟天人之道。 本意被曲解至此,荀子没拔剑相向,纯粹是修养使然。 摆在《论语注释》下面是一本《荀子》,共分三十二篇,排在第一的是《劝学》。 第一句便是“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荀子分不清,现在自己是何心情。 这篇劝学,是自己教许多鱼和秦王政的第一课。 那时,自己虽老矣,仍满怀壮志,见他们二人积极向学,便忍不住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当日是如何见猎心喜,今日就是如何悲喜交加。 当年许多鱼成天叫嚣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现在她做到了。 先给一棍子,再给一块糖,这招数她用得如火纯青。 荀子长长叹口气,整个像戳破的气球迅速衰老下去。 他自是希望自己的学说能为当今天下作出贡献,能为君王所用。 但若学说在传播过程中,不复本来的模样,被人恶意曲解,为天下一大害…… 荀子抿唇,心中做了决定。 他不发一言,将两本书收进小木盒,然后捧着小木盒,一步步蹒跚着走出去。 “荀子……”陈家家主望着荀子落寞的背影,一股悲哀涌上心头。 就连意志最为坚定的荀子,也在许多鱼面前败下阵来,其他人又能如何? 陈家家主站起身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他拒绝仆从的搀扶,抱着小木盒,慢慢走出去。 许多鱼这一招太狠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脊梁。这种被迫对一女郎让步带来的屈辱,会伴随他的后半生。 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当大厅空荡荡的,只剩下许多鱼一人时,胡非子等人走了进来。 “唉。”胡非子坐在许多鱼下首,唉声叹气。 韩非:“女君,今日之后,您的名声会更不好听了。” 许多鱼:“除了在巴蜀郡,在他地方,我的名声就没好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名声不过是一浮云。” 刘季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他们本就欺负人,还不让人反击?名声凶恶点才好,免得他们真当自己是盘菜,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对女君指手画脚。” 胡非子赏了刘季一个后脑勺,骂道:“就你最能叭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长了张嘴。比起女君,你还有的学呢!” 刘季揉着发疼的脑袋,咋咋呼呼道:“您都说了我不聪慧,怎么还打我脑袋?我若是变笨了,谁给您打下手?再说了,天下有几个女君?我能有女君一成本事,那都是祖上冒青烟了!” 刘季一边耍活宝,一边用眼尾余光偷瞄许多鱼,见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停止和胡非子的争辩。 胡非子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不如从前,很快就感到疲惫犯困。 胡非子久违地摸摸许多鱼的发顶,温声道:“去看看荀子吧,他的前程被你毁了,你的反击又犀利,他必定是伤心了。” 许多鱼认真地摇头:“不行,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去找他。何况,他会受重用的。” 刘季明白女君为何不能现在去找荀子。毕竟好不容易取得优势,不能在此时给出错误信号。但为什么说荀子还会受重用呢?全天下都知道,他败了啊。 许多鱼丢给他一句,慢慢想,然后就回房间倒头大睡。这阵子,为了整合各家的资料,每日休息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困死了。 荀子和各大势力的退出,犹如潮水,猛然退去,不给旁人一点窥探机会。 虽然大家好奇,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在场的人都保持缄默,对此不发一言。 就连对八卦消息最灵通的小说家们,也没有拿到一手消息,只是曾听陈家下人说起过,陈家家主总在家中怒骂许多鱼是个魔鬼! 当有人问到陈家家主面前时,他又矢口否认。 总之,沸沸扬扬的论道一事,就这样落下帷幕。至于女子为官吏一事,众人就像聋子哑巴,权当看不到。 汇聚巴蜀的诸侯国国人,有的准备启程回国,当然在出发前会大肆采购一番。 有的决定在巴蜀再多呆一阵,万一事情有反转呢?毕竟咸阳方面还没有反应。 有的迫于囊中羞涩,不得不在巴蜀打工赚钱。只是打着打着,越发觉得,只要不抱着挑刺的态度去看巴蜀,其实在巴蜀的生活还是很舒适的。 赚钱机会多,生活标准低,也没那么些仗势欺人之辈,只要自己遵纪守法,安全系数就会很高。 至于行商们,早就忙疯了。见许多鱼的地位牢不可破,他们更是加大了投入。 “严老板,你也来看房子?”赵国商人喜笑颜开地同严守打招呼。 严守和善地点头:“还是在府城买套房子方便些。” 两人跟着牛大来到一片荒野,瞬间懵逼:“牛大,我们是来买房子的,不是来买田地的。” 牛大指着一群正在挖地的人,介绍道:“唉,你们都看到了,巴蜀府城多受欢迎。目前,城里空闲的屋子不多了,于是郡尉大人为了方便大家,决定开建卫星城。我们将会在这块区域统一建四个坊,构造同府城一样。” “不行,这里离府城和仓库太远了,不方便。”赵国商人拒绝。 牛大:“会修允许四辆马车并行的驰道。” “我还会想要府城内的房子。”严守坚持道。 牛大无奈摆手:“府城有规定,剩余的房子,只有对巴蜀有卓绝贡献或每年给巴蜀交税十金以上的人才能购买。” 严守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找你们郡尉谈一笔大买卖!” 第249章 卖国? 牛大当导游这么久,见过的人形形色色,自是能看出严守不普通。 只是他开口就要去见郡尉大人…… “行,我去帮你禀告。只是,郡尉大人会不会见你,就不是我能决定的。” 严守再次递给牛大一个丝制钱袋:“我知道,多谢牛大。” 牛大瞥一眼钱袋,这是用上好的丝绢制成,哪怕纺织局的丝织品物美价廉,这一匹丝绢都卖到了2000文,还是有价无市。 牛大推开严守的手,正色道:“你若真想感谢我,便为巴蜀带来好处吧。” 严守一愣,往日和善的目光在牛大脸上四处巡视:“你是认真的?为何?” “先有巴蜀,后有小家。在郡尉大人没来之前,巴蜀不过是人人厌弃之地。是郡尉大人,一点点将巴蜀发展成现在的模样。是我们亲手将府城建起来的。”牛大以此为傲。 严守明白了,巴蜀民众对许多鱼的拥护从何而来,那就是认同感! 这么多年,许多鱼将巴蜀郡的概念,深深植入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对巴蜀郡有归属感,认同感!就像老秦人对秦国的认同感一样。 “真是了不起啊。”严守呢喃,这才多少年,就做成了秦国王室花了好几代才做成的事。 “我保证,我要做的买卖,对你们郡尉大人,对巴蜀都是大大的好事!”严守严肃承诺。 严守的请求很快就被批准了。 当严守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大厅前,见到的就是一个将毛笔写得飞快的女郎。 她把纸制文书快速翻开,快速略过一遍,就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一通,就好像不需要思考一般。 严守静静地站立一旁,等着许多鱼写完最后一个字。 “你就是严守?听说,你要和我谈个大买卖?”许多鱼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揉眉心。 幸好有纸,不然这文书得堆积如山。听说阿政一日要批阅一百八十斤竹简,想必他收到纸张时,会欣喜若狂吧。 严守恭敬地行礼:“是的,大人。小人来自齐国,想要租赁女君的海军,走海路去齐国。” 许多鱼不置可否:“你能给我什么呢?” 严守惭愧道:“最初,我是打算跟您谈利润分成。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哦?” 严守擦了擦手心的汗,真是奇怪,自己面对齐王时都能侃侃而谈,却在许郡尉面前如此紧张。 “小人平生最佩服的就是管仲。坊间曾流传管仲的一件趣事,买鹿制楚。小人虽才干比不得管仲,但也想效仿一番。” 许多鱼是听说过这个故事的,是取自《管子》里面的轻重戊八十四。 这故事里说的是齐桓公在位时,楚国不听齐国的号令,齐桓公问计管仲。 管仲没有让人率兵攻打楚国,而是采取贸易战。他先是派100多商人去楚国购鹿,当时鹿是很稀少的动物,只有楚国才有,但楚人只吃鹿肉,2枚铜币就能买一头。 管仲派出去的商人说齐桓公喜欢鹿,于是高价收购。等到最后后,鹿价同上千斤粮食价格相同。 于是楚人不再种田,楚兵不再训练,纷纷上山抓鹿。 一年后,楚地大荒,铜币却堆积如山。 这时,管仲下令禁止卖粮给楚国,然后屯兵边境,楚国投降。 后世有学者说这并非史实,许多鱼虽把这个当故事看,但在派蔡泽出访百越时,确实有借鉴了这一部分贸易战策略。 许多鱼正襟危坐:“你的意思是,你想拿整个齐国跟我做生意?” 严守:“是。” 许多鱼内心委实受到冲击,卖国卖得这么理所当然吗? “齐国富庶,恐怕不能如你意。”许多鱼想了想,觉得这事不靠谱。 齐国虽然粮食产量低,但不缺钱,在齐桓公时期甚至有“六国之钱币如流水汇聚于齐”的说法。 贸易战打的其实是国力,巴蜀郡很厉害,但一郡如何同一国比? 许多鱼敢向百越挥刀,那是因为巴蜀郡比百越实力强。 严守却没放弃:“大人,我自然不会被照搬策略。我的优势在于贩奴隶,我调教出来的奴隶,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富商,无人不喜欢。” “有了他们,我深知齐国现在是什么德性,没有人会愿意为齐王同大秦死磕的。尤其是见到您的海船战队后,更没人想发动战争。” “我的想法是从内部腐蚀他们。齐国贵族生活骄奢,且对下缺乏控制。只要我们把他们拉下水,我敢保证,一旦秦国拿下燕国,齐国会主动俯首称臣!” 许多鱼懂了,严守是想用糖衣炮弹腐蚀他们!只要齐国没面临三面被围,一面临海的绝境,他们就不会有反抗之心。 这招成功性很高。在以商人为主的齐国,骨头是软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鱼积极发展商业的同时,会给农业和手工业更多的政策倾斜。 因为农业才是基石,生产力是腾飞的翅膀! “你想要什么?”许多鱼疯狂心动了,只要严守的要求不过分,许多鱼愿意投资一把。 很显然,租海船做生意不足以同卖一国,划上等号。 严守深深吸一口气,像是使尽全身力气:“我想加入巴蜀商会。” 哦吼,许多鱼饶有兴致地感慨道:“你同孟获,真的不一样啊。” 严守这是要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而不是站在秦国! 严守嗤笑:“他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很多人在发迹之后,会高估自己的实力,却不知他成功背后的际遇有多重要。巴蜀商会,就是我登上下一个高峰的际遇!” 许多鱼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是资本家的味道。 当利益足够大时,卖国又算得了什么? 许多鱼闭上眼睛,这几年巴蜀商会发展迅猛,但内部也产生骄傲自大和惫懒的风气。 这么好的海船,竟然无人敢用,只安心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是有违自己的初衷的。 既然如此,那就放一条鲶鱼进去吧,刚好让风吹日晒的王翦等人一起吃肉喝汤。 “善!”许多鱼一锤定音道。 第250章 黑豚归来 严守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同许多鱼道别后,走出郡守府。 一直守候在郡守府门外的牛大,急忙迎上去:“如何?” 严守慢慢地展开一丝笑容,然后叉腰仰天大笑:“成了!” 牛大也为严守感到高兴:“恭贺严老板。” 严守:“牛大,我观你有胆有谋,心思细腻,何不如跟我干?一是男儿志在四方,二是你也可帮着许郡尉盯着我,免得我做出对巴蜀郡不利之事。” 牛大本是一父母双亡的流民,多亏许郡尉的政策,这才得以在这里混上一口饭吃。 在他心中,许郡尉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天上神女下凡,能有机会能为许郡尉办事,那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牛大:“善!” 许多鱼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愿意远赴齐国,盯着严守。 她刚同严守谈完,就被胡非子等人拉着走小道去荀子租住处。 韩非对荀子深深鞠躬行礼:“拜见恩师。” 荀子回礼,然后当没看见许多鱼一样,自顾自地进屋。 来都来了,许多鱼还能怎么办? 许多鱼摸着鼻子,走进小院子。 这里是一处位于城北的青石院落,院子里摆着几个大竹箱子,两个眼熟的仆从正在里里外外地收拾行李。 许多鱼:“您要走了?何不如多呆些时日,好好逛一逛府城?” 荀子冷哼一声,赏给许多鱼一个背影:“今日可不是我邀请你过来的。” 随着荀子的话音落下,从里屋钻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明显是梳洗过了,发顶还在冒着热气。本就不英俊的面孔上,多了一道从额头划到眼尾的长疤,可见当时情况之危急! “黑豚!”许多鱼惊喜交加,一溜烟地跑到黑豚跟前,激动得无语伦次,“你回来了!你怎么不去郡守府?你……” 黑豚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不顾地上的灰尘,稽首:“黑豚拜见女君!” 许多鱼赶紧扶起黑豚,想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什么时候回来的?蜀兵怎么样了? 可是话到喉间,又说不出口。 “家里是没凳子,还是没地方给你们坐?你们非得在院子里站着聊?”荀子吹胡子瞪眼道。 仆从急忙搬来几条凳子,并搬来一个竹制小案几,为众人泡茶。 黑豚坐下来,娓娓道来:“我们截断追兵后,隐入山林中,靠着打野味熬过最初的一段时日。后来同刘郎君联系上,以他的名义组建一只小商队,做点小买卖。” “后来买卖做得有点大,廉将军封地里的大部分流民都跟着我们一起干。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实在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回来……” 黑豚没说创业过程中的心酸,只有提起女君时,眼眸中会有佩服且骄傲的亮光:“多亏了女君,我们趁着巴蜀论道,分批回来了!” “辛苦了!”许多鱼除了这三个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豚能把商队做得这样大,其实可以不用回来的,继续在赵国当个大商贾,日子很好过的。 但他还是千辛万苦,舍家撇业地回来了! 就在几人叙旧的时候,院子门被敲响了。 “刘郎君!” 来人正是刘季一家!刘氏哭得鼻涕横流,左手牵着刘大郎,右手牵着刘二郎。 刘煓走在最前头,哐当一下就对着许多鱼行大礼。 “刘郎君,你居功至伟啊!”许多鱼是真心感谢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遵守承诺,在赵国为自己出力颇多,这次更是帮助黑豚等人归秦。 刘煓再对荀子行礼:“拜见荀子。” 荀子看不得这些感人场面,便招呼众人落座。 除了许多鱼,其他人都知道黑豚等人平来归来的事,因而这次聚会相当于洗尘宴。 胡非子特意带来几条江团,是特意命手下人捕捞上来的。 “常常听女君说起酸菜鱼,水煮鱼。今日我们便尝一尝。草鱼易得,这江团却只有江水里才有,肉嫩少刺,身份鲜美。” 苏东坡曾赞道:“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寄语天公与河伯,何妨乞与水精鳞。” 意思是说江团的美味跟河豚,不相上下。 这个时候,辣椒还未引进,多用野蒜等辛辣作物替代。 许多鱼也不知道这样做出来的水煮鱼,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众人没有君子远离庖厨的说法,于是就在院子中支起大铁锅,让厨娘们现场制作。 厨娘先是将江团去腮刮鳞破肚清理内脏,同时,膳夫在许多鱼的指导下开始调配佐料。 等到铁锅烧热后,膳夫放入几块白花花的肥猪肉,炸出猪油,然后下姜丝、大蒜等爆炒,待到空气中弥漫着香料香气后,再放入鱼尾和对半切开的鱼头。 厨娘则将酸菜切成小段,倒入锅中,加水和鱼骨熬汤,待汤色渐白,再放入鱼肉。 因江团肉嫩,只需稍微滚下一下,即可出锅。 至于水煮鱼,流程差不多,就是多放姜丝等,再用蔬菜代替酸菜。 主菜做好,其他的配菜很快就炒出来了。 “还是巴蜀的饭菜好吃!”黑豚吃了喷香的米饭和美味的菜肴,多年的疲弊一扫而空。 “嗯嗯。”刘煓吃得头也不抬,只觉得为女君效忠,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许多鱼见众人爱吃江团,便让护卫去坊市再买上一些,好让大家吃个尽兴。 待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许多鱼开始征求黑豚等人的意愿:“你们可有想从事的方向?是继续从商,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黑豚眼也不眨地说道:“我当然是要像从前那样,继续护卫女君的。” 刘煓放下酒盏正色道:“我想入巴蜀学宫,日后走仕途。” 刘煓的双手紧张得微微颤抖,若不是看到季儿跟在女君身边做事,他真不敢提出这个要求。 “善。”许多鱼自是没二话,“你们刚到府城,可以先熟悉一阵子。熟悉之后,你们的意愿无改,那便按你们说的来。” “多谢女君!”刘煓喜出望外。 朋友相聚,终有一别。 荀子给许多鱼留下几页纸后,便同众人告别,归咸阳。 第251章 趁他病,要他命 荀子给许多鱼的纸上写着他对世妇礼制的看法,他提出诰命制。 这是荀子的退让。 他回到咸阳后必会受到秦王政的重用,但他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将女子彻底框死在后宅,而是提出诰命制,为女子留出一片出头之地。 “荀子。”许多鱼的心情十分复杂,荀子手下留情了,他原本可以给秦王政提供一把锋利的刀,能刺向自己的刀。 许多鱼收回心绪,望着高悬在墙上的七国地图。 齐国不足为惧,为避免刺激楚,可以留着日后再收回。 百越兵力不足十万,有蔡泽在那边,搞定百越是迟早的事。 韩国是嘴边的肥肉,想何时吃,就何时吃。 魏国,虽退守黄河,但有一个信陵君在,信陵君振臂高呼,五国极有可能再次联军抗秦。 西周国已灭。 还剩燕赵楚,赵国有廉颇和李牧,楚国亦是大国,即便楚南被占,但并未伤害到他们的根基…… 许多鱼的食指在魏赵上打转,该先收拾谁? “大人!有急报!” 有了纸张后,传递信息更加方便快捷。 造纸厂的纸张是优先供应墨家的情报系统,其次才是郡守府。 许多鱼打开卷成一根烟大小的密信,上面的消息量巨大。 魏无忌遭魏王和魏太子猜忌,被废止不用,于是信陵君魏无忌推说有病,不去朝见魏王,且多近女色。 同时,赵王子弥留之际,不甘心没有收复晋阳,于是命廉颇去逼魏国放出信陵君,重新合纵抗秦。 “哈哈哈!”许多鱼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忍不住大笑出来。 许多鱼连夜召见韩非和胡非子等人,共同商讨对策。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胡非子的眼睛里寒光闪烁。 许多鱼得意道:“英雄所见略同!若信陵君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便送他一程!” 韩非瞥一眼许多鱼,她只说了信陵君,那么赵国的廉颇呢? 许多鱼连写三封信,一封信给秦王政,一封给信陵君,最后一封是给廉颇。 等到信到达信陵君手中时,许多鱼已经秘密抵达黄河岸边。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惊涛澎湃中,掀起万丈狂澜,浊流宛转,结成九曲连环。 许多鱼和信陵君并立于岸边,滔滔浪潮声掩盖住他们的交谈。 许多鱼:“信陵君,良禽择木而栖。你一生为魏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却屡遭猜忌,郁郁不得志。何不投我大秦?大王年少,意气风发,善于用人。” 信陵君的目光投向黄河对岸:“我不意外能收到你的来信,却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 许多鱼:“我觉得我们之间颇有相似之处。你结交朋友和收留门客不看出身,只看才华和眼缘,也常常与一些庶民门客平等相交。而这些,是贵族们不满且看不顺眼的。” 信陵君的处境是真的很不好,整个魏国上层依靠他,畏惧他,同时瞧不起他。 贵族们不满他重用出身不好的门客,占据本该是贵族的官位。 魏国猜忌他的势力,时刻担心他会取而代之。 信陵君语气落寞:“你比我幸运,得遇良君。” 许多鱼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不,我是把信任我的良君推上位。如果我是你,我会直接取代魏王。” 信陵君摇摇头:“你不是我,我也是你。承蒙许郡尉厚爱,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意料之中罢了,只不过总想着万一你会改变主意呢?”许多鱼惋惜道。 信陵君了然:“你是想使离间计,让魏往处死我,使其离心。” “确实如此。” “唉。”信陵君靠近许多鱼,轻声呢喃,“你真不该同我说这么多的。” 噗嗤! 信陵君不敢置信地看着射中自己胸膛的弩箭,随即释然一笑,“是了,你可是杀人如麻的许郡尉……不过我也不亏。” 远处,信陵君的门客们在高声疾呼:“许多鱼,你不守诺言,杀害信陵君!” 许多鱼打掉信陵君右手中的短匕,冷冷道:“你莫不是以为,凭你之死,能唤醒魏王和魏国人?” 经过巴蜀论道一事后,许多鱼在七国中的名声很不好,通常被描述成为比白起还要暴虐的大魔鬼。 信陵君则是正义之光,六国的希望。 现在,正义之光被大魔鬼杀死了,有人会为之奋起,但更多的人会更加惧怕许多鱼。 许多鱼轻笑,看样子攻打魏国的主帅,必定是自己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在秦王政决定攻打魏国的时候,咸阳朝堂上下默认派出去的是蒙骛和蒙武。 “许多鱼诱杀信陵君?!” “不愧是许郡尉啊!”武将们纷纷赞扬。 打仗不就是这样?兵不厌诈。信陵君轻信别人,能怪得了谁? 吕不韦为首的文官,心情就很复杂了。 一个巴蜀郡的郡尉,鸟不悄地跑去魏国边境,诱杀信陵君,且大王一点也不惊讶。 这说明他俩之间通过气了! “野猪吃不了细糠。”有人小声吐槽。郡尉不在自己郡里待着,行事像刺客一样,动不动就搞诱杀…… 秦王政将文书看了好几遍,确定许多鱼安全无虞后,这才放下心来。 许多鱼在来信中说要劝降,不降的话就用离间计,那么必定是信陵君做了什么,才会让多鱼出手。 放下心后,秦王政有些生气,不过一个信陵君罢了,用得着她亲自劝?莽撞! 秦王政的目光定在信中的一个名字上,唉,罢了,多鱼就是这样的人啊,偶尔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命许多鱼为主将,蒙骛,蒙武为副将,攻下魏国。” “喏!” 而在此时,廉颇刚好发兵夺走了魏国的繁阳,可惜赵王重病,赵太子摄政。 赵太子不愿意与魏国闹僵,也不想继续打下去,便派乐乘劝廉颇撤军。 廉颇不愿意,赶走了乐乘,偏偏不凑巧,赵王病逝,顿时廉颇失去了最大的仪仗。 赵国的军士们不愿继续打下去,想撤军,不然就是违背王令。 廉颇只好率领亲兵离开赵国…… 第252章 拐走廉颇 “师傅,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当廉颇如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离开时,在一条小道上被一群休整以待的秦兵拦住了去路。 廉颇一行人面色如土,死气沉沉。 秦兵全副武装,高头骏马,杀气腾腾。 廉颇眯起眼,最近因乐乘一事,自己着急上火,眼睛瞧远处,隐约有些瞧不真切。 “你是……多鱼?”廉颇猛地睁大双眼,诧异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许多鱼摘下头盔,笑着说:“来找师傅践行诺言。” “什么?”廉颇呆愣住,自己何时许诺了? 廉颇身后的亲卫们一改颓废,俱是兴奋之色。难道将军早就同许多鱼说好要投秦? 乐乘一事是将军故意的? 比起左缝右补,破破烂烂的赵国,当然是有天下第一城的巴蜀,更加有未来,有希望啊! 廉颇蹙眉:“我何时有承诺?” 许多鱼骑马上前,牵住廉颇坐骑的缰绳,不满道:“当初,你不是答应过我,一旦您离开赵国,就会来秦国找我和阿政?” “我那不过是戏言。”廉颇无语,哄小孩子的话,怎么能算是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和阿政可是当真了。”许多鱼不由分说地带廉颇走。 廉颇…… “是啊,将军,男子汉大丈夫,怎可食言而肥?”亲卫劝道。 “将军,许郡尉诚意满满,您如何人心辜负她的好意?” “将军,做弟子的想要孝敬师傅,又有什么错?” 在众人的连哄带骗下,廉颇一脸懵逼地来到许多鱼的营地。 当廉颇坐在营帐里,望着书桌上摆着的七国地图,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你为何会来这里?” 许多鱼为廉颇端来烤肉:“阿政不在这里,膳夫的手艺比不上他,您就凑合着吃吧。” 烤肉的焦香勾搭得人口水直流。 许多鱼拿出锋利的匕首,将烤肉片成一片片,摆在漆木盘里:“我是来接您回家的。” “穷讲究。”廉颇用手捏起一片好,蘸点虾酱,直接丢入口中,“信陵君如何了?” “被我杀了。”许多鱼面不改色道。 廉颇的动作一顿,当日杀个山匪都会上吐下泻的娇女郎,如今谈起杀人之事,竟是轻描淡写。 廉颇细细一思量,便知许多鱼的用意:“你是想攻打魏国?” “是,大军已经在出发的路上,还有个两三日,便会到这里。”许多鱼知无不尽。 “你想要我攻打魏国?”廉颇的眼神就像扫描仪,不想错过许多鱼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 “是。秦国大将频出,师傅您虽然有名望,但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还需战功。若您只想要一个养老的地方,我巴蜀郡内,您随处可去。”许多鱼说的是真心话。 廉颇已经不年轻了,早点退下来,享受人生也是很好的。 廉颇有一瞬间的迷茫,未来究竟何去何从? “我没想过离开赵国的。”廉颇自言自语。 许多鱼:“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故事,有一名将军战绩彪炳,但年岁渐老,遭主君忌惮,远走他乡。有一日,旧国遇险境,旧主派人去问将军,将军老矣,尚能饭否?” 廉颇认真倾听,故事里的将军处境同自己,何其相似。 “将军一顿饭吃了三斤肉,一斤米饭,但年纪毕竟大了,总要去出恭。” 廉颇紧紧握拳,人不服老都不行,身体确实在慢慢衰落下去。 “将军想要使者去告诉主君,自己还能上战场,还能为旧国效力。师傅,你觉得这个使者回去会如何说?主君会如何做?” 廉颇面色难看,若这主君是赵王,使者是赵人,这将军定无起复之人! 许多鱼没继续逼迫廉颇,而是在跟廉颇絮叨咸阳里的形势。 “朝堂上,相邦吕不韦同阿政达成协议,目前臣子一心,此时是您入局的最好时机。” “太后赵姬虽有监国之心,但没能力。朝堂上是阿政占优势,吕不韦次之。” 廉颇冷冷道:“应该是你们三人,三足鼎立吧。” 许多鱼笑了:“师傅慧眼如炬。” “你就不怕步入我的后尘?”廉颇撇嘴,在权利面前,父子都能自相残杀,何况夫妻之间? 许多鱼:“这江山总是要交给我的孩儿的。” 只有自己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才会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不是秦二世而亡。 两人秉烛夜谈,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廉颇就换上一身秦兵的盔甲出现在众人面前。 “将军……”亲卫懵逼,这一晚上,许多鱼都对将军说了些什么?要知道,廉将军可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啊,哪怕昔日夫人在世,也很难说动他! 廉颇扫他们一眼,大声呵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去换上!” 亲兵们对视一眼,立刻笑嘻嘻道:“喏!” 廉颇投秦的消息,就像一个惊雷,震惊四座。 “秦赵不是死敌吗?廉将军怎么会投靠秦国?” “廉将军的独子死于长平之战,他竟然会于秦国一笑泯恩仇?” “听说是许多鱼亲赴魏国,同廉将军并膝长谈,这才说服他。” “怎么又是许多鱼?!她不在巴蜀待着,跑去魏国作甚?廉将军也是的,怎么就听一个女郎忽悠?来我燕国也行啊。”燕国虽然被廉颇痛殴过一顿,但还是很愿意接受廉颇的。 赵国人陷入死一样的沉默,廉颇可以投奔其他五国,唯独不能去秦国!那是死敌啊!长平之战的创伤,到现在还没恢复呢! “许多鱼是廉将军的徒弟,廉将军去投奔她,实属正常。” “许多鱼……唉,当初怎么就让她走了呢。” “不让她走,赵王难不成会重用她?” 重用?除了秦国,谁会重用一个女郎?还是年纪那么小的一个女郎,没名没姓的,不过一孤女。 在天下众人还在将目光放在廉颇投秦一事上时,许多鱼已经兵分三路,由蒙骛,蒙武,廉颇各领一支秦兵闪电突袭,中军则压后。 魏国正处于信陵君身死,魏王身死的混乱之中,不过半旬,魏军节节败退,秦军连下二十余城,魏军退守大梁和安阳邑! 第253章 水淹大梁城 在许多鱼的率领下,秦军攻城略地,首先攻破魏国都城安阳邑,借着又攻下陈城,北定邑,此时的大梁城已成孤城。 但魏惠王当年营造大梁时用心良苦,大梁城不仅城大墙高深,周围还有纵横交错的水网,既是补给大动脉,又可以有效的阻挡敌人攻势。 这动静平衡,刚柔并济的防御体系让每一个攻打过大梁的军队头疼。 许多鱼吸取教训,将目标转向夺取大梁边区,将护卫大梁的水网全部掌握在秦国手中。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中,许多鱼等人站在梁城外的一处地势高的山丘之上,遥望魏王所在的大梁城。 “上次来时,大梁还是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城,看似坚不可摧。没想到……”蒙骛唏嘘不已。 这座曾经抵御各路雄兵的坚固大城,如今正浸泡在浑浊的河水中。 “估计魏惠王建城之初,万万想不到这些本是大梁生命线的鸿沟,会变成索命的绳索。”蒙武不着痕迹地瞥一眼许多鱼,心中感慨万分。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啊!似乎拿下一座大梁城,于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难怪自家儿子天天在家念叨,最佩服的人就是她! 许多鱼冷眼看着十万秦国的戍卒刑徒,掘开荥,放河水冲入鸿沟。 随后,他们又修起了一道石头堤坝,开凿长渠,巧妙地将汹涌而至的洪水,或阻或导,引流向大梁城。 “去劝降的人回来了吗?”许多鱼问。 “尚未。” “那就继续淹。”许多鱼冷酷道。 魏王他们不见黄河心不死,那自己只能满足他们了。 只是可惜了大梁城内那些富丽的宫苑建筑,繁荣的集市街巷。若是有选择,许多鱼自然是不愿意破坏大城市的。 每重建一座城池,就要耗费巨大的财力人力。 所以许多鱼才会连续派了三拨人去劝降,奈何没有一点反馈。 “我们继续围困大梁城?”廉颇问。 “对。”优势在秦,许多鱼又不赶时间,自然是选择伤亡最小的围困。 现在的战果已经让咸阳方面十分满意,对许多鱼的要求别无二话。 围困两个多月,被洪水灌的大梁,已成为一片废墟,不仅良田、屋宅、街道尽毁,就连大梁城里的人,都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不断有尸体抛下高墙,被卷入滔滔洪水里,飞快消失。 “大灾之后有大疫,大梁城中恐怕有瘟疫横行。”蒙骛担心瘟疫会传播到秦军这里。 “大人下令,军中饮水前必须烧沸,并且命医者组成防疫队,巡视军营。”蒙武也搞不懂许多鱼是从哪弄来那么多的医者,一个个对防疫流程如数家珍。 这时,廉颇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大人命我去荥阳东北的大河码头附近建粮仓。东面大营由你们各分兵五千守卫。” “喏!” 等廉颇走后,蒙武忍不住问:“廉将军去建的粮仓是一个新的永久性粮仓,那里可以囤积从河内、河东、河南、关中运来的粮食,可积粟十万。这功劳虽大,但是比起攻破大梁还是要差一些的。大人这是何意?” 蒙骛板着脸训斥道:“军令如山,你照做就是!” 蒙骛心中却在感慨,不愧是一地霸主,会做人,会御人。廉颇这一退让,就能让他顺利融入武将集团中,也不会缺功劳,一举数得。 秦军大营本身有数十个高两丈的土粮仓,每个粮仓大概能装千石粮食。许多鱼还要建永久性的粮仓,要么是打算从魏地搜刮粮食,要么是打算以此为跳板,继续向韩赵进军。 许多鱼没空管他们怎么想,投降的魏地依旧那个派人献粮来了,原本空了一半的粮仓,再次满了。 对于这些投降的魏地,许多鱼采取的是长平之战时,应候范雎的策略。 那就是魏地诸县,献粟升爵,一人仅限一次,最多升一级爵位,所得爵位,不得高于不更。 如此,只需给出几个公士、上造,便能得粮千石。既拉拢了人心,又获得实际收益,很好用。 就在许多鱼忙完,日行去一遍鸿沟岸边时,时刻关注大梁城的庶卒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梁城要塌了!” 话音未落,随即响起一阵如巨石落水的崩塌声。 “轰隆隆!” 许多鱼连忙挤过去,只见在一片浊水环绕下,梁城北城墙与东城墙的夹角,就像是一座融化剥落的冰山,轰然塌陷! 在河水冲击浸泡两个多月后,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厚实城垣,终于支撑不住了,彻底崩塌! 滔滔河水犹如找到宣泄口,蜂涌至城中,卷起一个个小黑点,摧垮昔日奢华的建筑。 固若金汤的大梁,在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后,就像一头受伤的大象,被狼群们顺着伤口撕咬,将伤口越撕越大,直到最后承受不住,轰然倒地。 在洪水面前,试图往下面扔木头堵缺口的魏兵们只能是徒劳无功,最后落入洪水中,消失不见。 崩塌声,洪水声,还有求救声,哀嚎声,共同谱写一曲战歌,名叫《水淹大梁城》。 许多鱼,蒙武,蒙骛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般毁天灭地的景象,是再威猛的将军也无法匹敌的,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看到的。 秦兵和刑徒们也站在岸边,看着这一幕,这是他们两个多月来日夜不休的杰作。 “不知再给魏惠王一次机会,他是否还会选择在这里建大梁城?”蒙武可惜道。 许多鱼:“会的。彼时魏国强盛,四通八达的水路能为大梁城带来丰厚的回报。他们怎么会相信,魏国会衰弱,大梁城会因无山险可守而被击败?” 一如每一个王朝初期,都会认为新朝会延绵万代。 城内,魏国王孙贵族为魏国的终结而痛哭,平民百姓们为不确定的未来感到惶恐。 城外,则是秦兵们千军万马的欢呼声!是为即将到手的爵位和赏赐欣喜若狂! “大王万胜!秦国万胜!” 许多鱼:“大梁已崩,魏国亡!” 第254章 魏王投降 大梁城内的情况,比许多鱼预想的要好。 大梁城内的粮食储备还行,省着吃,没出现全部饿死的情况,也没有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 但是因为水淹大梁城的缘故,城中贵族们用家里的木料家具,华丽的丝帛,高冠、宽袖烧火做饭。至于穷人,只能生吃干米度日。 据派去城中的探子们汇报,昔日风雅高贵的士大夫个个破衣烂衫,形容狼狈,光着脚站在浊水中,一起向高台走去。 这个高台叫“范台”,是魏惠王时修建的宫殿。 它的地势堪称大梁城最高点,上面有鲜花丛丛,鸟语花香,亭台楼榭,宛如人间仙境。 围城期间,魏王和贵族大夫们纷纷来这里避难。 城破后,魏王立刻宣布全城放弃抵抗,选择归降。 “大人,我们可要进城受降?”蒙武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他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攻破国都,灭掉一国,接受一诸侯国国主投降。 按照投降仪式,魏王将肉坦投降! “当然不!大梁城被水泡得太久了,谁知道疫病是何情况?去告诉魏人,明日,让魏王带着城内所有人出降!”许多鱼才不会被胜利冲昏头脑,倒在最后一步。 “喏!” 受降仪式之后,魏国王族将作为战利品,被送往咸阳,大梁城内的魏人则会被分开安置。 这一天晚上,许多鱼好好拾掇了一下自己。明日的受降仪式,自己代表的是秦国的形象,可不能丢了份。 蒙骛,蒙武也是如此,能围观得到投降场面的秦卒更是如此。 这一夜,秦兵大营的青烟就没停过,到处都是伐木洗澡声。 第二日清晨,一轮旭日出现在天际线,大梁城四面城门洞开。 随着一声声钟鼓齐鸣,秦兵们整整齐齐排列在此,到处都是随风飘扬的玄色旗帜和红色镰刀旗,鲜艳的红色仿若太阳一般耀眼。 许多鱼全副武装,面容肃穆,威风凛凛地乘驷马大车在前。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哀泣声,魏王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在污水中膝行而前,一路跪着来到城门外,向秦军投降。 他效仿的是古时微子启投降周武王的礼仪,极其卑微,以秦之臣妾自居。 但这份卑微,是有所求的。他希望能获得秦王的宽恕,就像周武王释放微子启一样,保留住魏国的社稷,哪怕做个封君也行啊。 许多鱼等魏王说完后,这才下车扶起了他,和善地笑道:“到达咸阳后,你可当面同大王陈述。” 许多鱼可不敢越俎代庖答应他,这只有君王才能有这个权利。 魏王的神色惶恐,他不知道现在的秦王性格如何,是否会效仿春秋时期温情脉脉的老故事。 他更想不通,为什么第一个被灭掉的是魏国!明明秦王幼时,在赵国受尽羞辱,不应该第一个找赵国报仇吗?就算不是赵国,那也应该找韩国才对啊! 魏王挤出一抹似哭似笑的表情,卑微祈求道:“大人,求您指一条明路。” 魏王觉得自己真是倒八辈子血霉,刚登基没多久,就要背上一个亡国之君的骂名。想要让以后的日子好过点,又拿不出金银珠宝贿赂这个大杀神。 许多鱼淡笑不语。 魏王,后宫嫔妃们,魏国王族都被押上辇车,西行至咸阳。 一路上娇娇弱弱的佳丽们哀哀啼啼,手持魏国祭器来献降的公卿大臣、公子王孙们忆往昔峥嵘岁月,无比怀念信陵君在世时,打败秦兵的光辉。 受降仪式结束之后,秦兵就开始进入城中搜罗王宫和贵族府邸里的金银财宝。 这些魏国贵族搜刮而来的巨大财富,统统便宜了秦国。 蒙武望着一车车运出来的珍宝,笑得合不拢嘴:“这可真是我打的最轻松的一仗!” 因为有蒙武和蒙骛在,许多鱼这次是照例抽成,然后奖赏给兵卒。 许多鱼蹙眉:“城中死伤如何?” “死伤惨重,有被城墙砸死的,被水冲走的,因粮食发霉而饿死的。家家都有伤亡,尸体露天腐烂。”蒙骛拧眉,“大人,要预防瘟疫啊!” “让接触大梁的秦兵戴上口罩,手套。”许多鱼叮嘱医者们一定要做好防疫工作,优先治疗秦兵。 至于大梁城,因损坏严重,疫病横行,只能弃之不用了。 大梁城里面存活的庶民…… “让他们自己走出城门,分列检察。”许多鱼握拳,下狠心道。 大梁城里肯定还有被困住的人群,或许是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下,或许是饿得走不动路,或许在发烧昏迷…… 许多鱼没能力去救他们,只能任由这些人留在大梁城中自生自灭。 能自行走出大梁城,且被医者判定没有染上疫病的人,将分散前往陈留、外黄、阳武等地安置。 这一路上会设置粥棚,接济这些人。 但还未等他们彻底出城,就会被秦军的医者们拦住。 几个医者打扮的秦人站在城外,依照秦律挨个检察。 秦律里专门有规定,对流行病人,必须采取隔离,但若是病情严重者,可能会被杀死。 “大王会如何处置魏国?”蒙武觉得许多鱼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凶神恶煞,不留情面,于是不顾蒙骛的阻拦,凑到许多鱼身边。 许多鱼不假思索道:“应该会成立东郡。” 至于魏国的贵族会成为黔首,农人将成为雇佣佃农,商贾百工稍好些,可以继续从事自己的老本行。 这其中肯定会有人的生意大不如前,甚至会有人被饿死。 但这就是战争,大一统的过程绝不是靠嘴炮,而是充满血腥的。君王也好,庶民也罢,在时代浪潮面前都不过一粒沙。 大梁城被灭,魏王投降,是毫无悬念的结果。 只是当魏王的辇车踏入咸阳时,依旧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这就是魏王啊!” “许大人太能干了!难怪连得到四代秦王的信任!” “这可是魏国啊!远不是西周国能比的。那大梁城,据说城墙比咸阳的还高!” “许大人已是大良造,不知这次该封何爵位?” 第26 在李牧的放纵下,带着各种使命的楚国的商人们很快就发觉了秦棉的秘密。 秦棉居然是从地里种出来的秦国能种,我们楚国当然也可以 很快,他们就偷偷购得了棉花种子,并勾结匪徒绑了会种棉花的老农离开。 若是直接绑架,李牧都会在岸上拦下,该杀的杀。这也正好给楚国人一种秦国人很重视棉花种植技术的错觉。 之后商人换了一种方式,去派人偷师,或者去来到楚国经商的秦国商人比如冒充自己门客的吕不韦求购会种棉花的老农,这才将棉花技术带到了楚国。 在这个时代,种植技术不好保密,传过去很容易。楚国人并没有发觉,秦人有故意放纵。 李牧故意在江边搭建刑场,公开对不守法的商人行刑,被商人传到楚国贵族耳中,成了秦国为了保密棉花的种植方式而杀人。 既然秦国人如此重视棉花种植的技术,楚国贵族当然立刻划分田地种植棉花。 代理吴郡郡守嬴小政立刻派李斯出访楚国,向楚王严正抗议楚国偷棉种的行为。 楚王的臣子严厉地驳斥了李斯的荒谬,说楚国自古以来就有棉花种植,只是之前不流行这个。 现在棉花不就是在吴越之地种吗吴越之地本就是楚国的领土,所以楚国人把棉花带到了江淮平原。 他们还抬出来朱襄的名声。 说棉花这种利民的东西,朱襄公肯定愿意给天下人分享。难道朱襄公愿意让天下人冻死吗 听到对方侮辱朱襄,李斯心中生出了真实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气量狭小、心思阴暗,连视他为挚友的韩非都深深嫉妒。即便他自认为,如果为了自身利益,他恐怕连朱襄都能陷害。但如今听到有人侮辱朱襄,李斯的怒火也难以抑制。 “朱襄公当然怜悯庶民,但现在用棉布的是庶民吗” 李斯冷哼,将如今秦地商人对棉花的收购价格,和棉布在各国贩卖的价格报出。 “你们一群酒足饭饱之徒,嘴里居然说着朱襄公不与你们分享,朱襄公与你们分享什么分享如何不饿死不冻死” “如果你们能让庶民也穿上棉布,别说朱襄公,我李斯都敢在这里保证,秦国不仅不再追究你们偷棉花之事,还派人来教导你们种植棉花。” “我敢立字据,你们敢吗”李斯冷笑道,“你们敢吗” 他环视了楚王朝堂上的人,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李斯当然知道,楚国没人敢应这件事。 棉布现在是贵族最爱的布料,如果庶民也一同穿棉布,那么贵族的脸面何存 吕不韦曾经告诉过李斯,他之所以疯了似的想往上爬,除了想要更大的富贵,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是商人,即便有很多钱,也不敢放开了享受。 他们衣服上的花纹、佩戴的装饰都有严格控制,不能与贵族等同。有些国君或者封君甚至连庶人穿着布料也加以限制。 秦国其实也有这样的规定,比如庶民不能穿什么颜色。但秦国人尚黑,黑又耐脏,上下皆穿黑色,所以只从穿着上,庶人和贵族的差距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朱襄公从来不管庶务,他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是在田地里与庶民耕地。”李斯收敛怒气,语气平淡道,“若你们非得让朱襄公操心此事,那么我便回吴郡去寻朱襄公询问此事。但朱襄公愿意给你们楚国分享棉花,你们楚国敢要吗” 说完,李斯不顾楚王还在,起身拂袖而去,大步迈出楚王宫。 他一介使臣,居然背对楚王离开,嚣张跋扈至极。 楚王脸色大变,几近呼人拿下这无礼之徒,但思及秦国强势,强忍了下来。 “春申君,你看”楚王看了一眼群臣,最终还是向已经被他打压过几次的春申君求助。 楚国旧贵族各自顾着自己的利益,会为楚王做事的人,楚王看了一圈,仿佛只有春申君最为厉害了。 春申君默然许久,才道“本就是楚国商人为了牟利而做出的不齿之事,大王装作不知道,或者说民间门之事,身为大王不需要知道即可。将朱襄公与此商贾之事相提并论,若他国知晓,也会嘲笑我们。” 那个不小心扯上朱襄公的卿大夫立刻伏地“春申君所言极是,是我之错。” 春申君道“请大王派我去见秦国使臣,向朱襄公表达歉意。” 楚王道“准。但这棉花” 春申君道“楚国既然已经种植棉花,就不可能停止。秦国也知道此事,派人来抗议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一些。” 楚王叹气“好,你去会会那秦国使臣。寡人累了,你们退下吧。” 楚国卿大夫们依序离开,春申君也一同离开。 他离开时,楚国卿大夫们并不与他搭话,与春申君初为楚相时完全不同。 春申君在被楚王冷落后,即便他攻打鲁国,重新回到了楚国的权力中枢,但情况也已经今非昔比。 已经显露出一次颓势的新兴贵族,自然不被楚国的老贵族们放在眼中了。 春申君坐到马车中,垂下车帘,然后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朱襄的仁善之名和他在咸阳遇到的朱襄那狡诈的形象相交织,让他心情十分茫然无措。 “朱襄啊朱襄,棉花一事真的是商人逐利,还是你想要做什么”春申君扶着额头自言自语,“说你南下只知种地,不管庶务,我是不信的。你有何打算” 春申君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朱襄想要所为之事。 他只能亲自去见李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国使臣,去试探秦国人的想法。 李斯却滴水不漏。 李斯对春申君大吐苦水,说他知道是商人逐利,本来楚王给秦国一点脸面,训斥一下商人,然后象征性地补偿一下,就算了。谁知道楚人如此无理取闹,还攀扯上朱襄公。 商人之事,与朱襄公何干说这种话的人,难道不会心中不安吗 还好楚国有春申君明白事理。 “我曾在朱襄公门下听学,朱襄公提及春申君多称赞。若非公事,我该亲自来拜访春申君。”李斯不断恭维春申君,好话说了一箩筐,别的话一句都没有漏出来。 春申君不由在心里苦笑。 他已经看出来,李斯虽然年轻,也没有名声,但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春申君突然想起了关于朱襄的一个传闻。 他问道“你是由朱襄公举荐做官吗” 李斯眼眸闪了闪,敛眉垂目,恭敬道“不敢提朱襄公举荐。” 春申君沉默。 这“不敢提”,是否认,还是说在未成名前不敢提起自己是朱襄公举荐一事,以免为朱襄公名声抹黑 春申君打量李斯,最终长叹一口气“朱襄公是夸我,还是想杀我” 李斯这次没有给春申君绕圈子,保持着敛眉垂目的表情,平静道“春申君不也敬仰朱襄公,所以恨不得除之后快” 春申君听李斯此话,心中再次确定,李斯恐怕真的是朱襄举荐的人才。 “那朱襄做此事,是想杀我吗”春申君问道。 李斯摇头“此事真是商贾所为。不过楚臣让我回禀朱襄公,我自会带朱襄公的意见来。” 春申君再次长叹一口气,道“好,我静候朱襄公之言。” 春申君离开,李斯一直送到门口。 关上门后,李斯揉了揉头发,差点把发冠揉散。 当春申君问是否是朱襄公举荐他为官时,李斯本想直接承认。 他知道“朱襄公举荐”一事,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名声。 但话在出口时,他却否认了。 “我是怕贸然利用朱襄公的名声,会引来公子、太子和秦王不快。”李斯自言自语。 他确实是这么想,但话说出口,李斯怎么觉得有点恼羞成怒之感 真是怪哉。 李斯将楚国之事,特别是春申君来访所说的话告诉朱襄。 朱襄怅然许久,摆了摆手,让李斯先休息,自己先思索一阵子再告知他该如何做。 雪姬察觉到朱襄心中的苦闷,询问朱襄原因。 朱襄本想将事憋在心中,但或许是太想找人倾诉,便和雪姬说了。 “我原本只是为了救同村人才去了长平,后来被人捧上了心怀天下庶民的神坛。我自知不是这样的圣人,却在要做出害人之事时,还是有些羞愧。” 雪姬疑惑“良人为何不是圣人良人确实心怀天下庶民。” 朱襄苦笑着摇头“我没有。我心中很小,只装得下眼前之人。” 雪姬仍旧不理解朱襄为何过分自谦“良人确实有。除了良人,还有哪位封君会埋头地间门,与庶民一同耕种还有当初在赵国,即便是他人执刀,良人也不肯杀人。” 朱襄嘴唇动了动,反驳的话化作了一声长叹。 不想杀人是因为他不想破了心中现代人那根已经岌岌可危的道德底线;埋头地间门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庶民,无论前世今生都是。 现在不想在楚国做出危害庶民的事,也是因为现代人的三观,不算什么圣人。 不过在当世人看来,或许就是了。 战争是一定会发生的,但自己主导一次战争的心理压力,与旁观秦国发动战争完全不同。 但朱襄这次不想再退往友人身后。 他不亲自参与秦国为了统一天下而发动的这一连串的战争,难道这些战争就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粮食是他帮助增产的;兵器是他带人改良的;连战略之事,他也与友人多次私下讨论。 只是他没有站在人前,所以外界人关于嫌弃战争负面的抨击,都被友人挡下而已。 然而别人的评论是别人的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既要加速秦国统一天下的步伐,又想当一只伪善的鸵鸟,朱襄啊朱襄,即便天下人称赞你为圣人,你自己问心无愧吗 “你说得对,我想明白了。”朱襄将外衣披到雪姬肩上,道,“虽然吴郡冬日温和,也该多披一件衣服。” 雪姬点头“好。良人,你真的不苦闷了吗” 朱襄笑道“在要做伤害别人的事前,良心难安在所难免。不过我不会因为于心不忍而丧失战机。” 他确实想明白了。 雪姬道“若良人真不想做,就交由他人。政儿定会愿意帮良人做。” 朱襄笑得直不起腰“那算了,什么都让政儿做,我这个舅父就太没用了。” 雪姬想了想,再次点头“良人说得很对。那良人赶紧别苦闷了,免得政儿看着难受。” 朱襄笑不出来了。 他算是看出来,自己在雪姬心中地位果然已经在政儿之后了。 明天就给政儿做他不爱吃的东西 第一日,嬴小政看着桌子上的菜,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什么菜”怎么觉得有点不敢入口 朱襄微笑道“藿香豆花烧脑花,臭豆腐焖臭鳜鱼,酸笋爆炒脆肥肠,素菜是最简单的酱辣椒拌韭菜。” 嬴小政哪怕已经习惯了大葱蘸蒜泥,也对这满桌子无论是外形还是气味都非常恐怖的饭菜产生了恐惧心。 他问道“舅父,我最近没有在被子里批改文书。” 朱襄道“嗯,我知道。” 他解释“虽然有几次没有午睡,但我真的有好好休息。” 朱襄道“这个之后再提。” 他捏着鼻子“为什么我要吃这些” 朱襄道“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李牧扶额“你别仗着雪姬去纺织工坊就欺负政儿,这些东西能入口吗政儿别吃” 嬴小政在朱襄说“味道不错”的时候,就放下偏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不知道是豆花还是脑花的东西放入嘴里,然后眼睛一亮“真的” 李牧“” 嬴小政又尝了尝肥肠。 肥肠洗得很干净,一丝肥油都没有,先腌制后爆炒,再加上酸笋的味道,回味无穷。 嬴小政夸赞“肥肠好吃酸笋也好吃” 他将筷子伸到臭豆腐焖臭鳜鱼上,捏着鼻子吃了几筷子“虽然臭,但真的很香,越吃越香。” 至于酱辣椒拌韭菜,那就是普通菜了。 “好吃,真的好吃老师,你也快吃”不挑食的嬴小政立刻运筷如飞,大快朵颐。 李牧欲言又止,然后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朱襄一脚。 朱襄痛呼一声捂住腿,担心自己的腿被李牧踢断。 “不要给政儿做奇怪的饭菜。”李牧咬牙切齿,“王宫之中膳食多清淡,这是礼仪。若政儿习惯这些奇怪的饭菜,将来该如何” 朱襄捂着腿道“把礼仪改了” 秦始皇连六国都灭了,在宫里难道不能吃脑花酸笋肥肠臭豆腐臭鳜鱼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牧道“你这是想要教出一个暴君” 朱襄问道“秦王不是暴君,这话你说,你自己信吗” 嬴小政抬头“我阿父也能算” 朱襄道“病恹恹的暴君也是暴君。” “哦。”他继续低头闷头苦吃。 第255章 封定安君 官至大良造后,再往上升爵位,就非常难了。大良造基本上就是非王室成员的顶峰,商鞅,白起,以及秦始皇时期的王坚都是大良造。 虽然灭魏国有功,但许多鱼觉得咸阳方面大概率会给自己增加封邑,而不是其他。 就在许多鱼和蒙骛等人一起准备撤军事宜的时候,传令兵恭贺的声音一路传来。 “大人!大王封您为定安君,加封楚南陶邑!” “恭喜定安君!” “贺喜定安君!” 秦兵大营响彻恭贺声,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主将得此优待,自然不会亏待她的下属们。 蒙武语气艳羡:“定安君,取自定国安邦之意,大王真是信重您啊。” 身为武将,谁没个封侯封君的梦想呢? 许多鱼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咸阳方面这么大方。不愧是秦始皇嬴政,换一个人当秦王,真不敢封一个有实权有威望的十几岁的武将为君。 要知道,春秋时期以来,秦国经历了十几个秦国国君,封侯的只有六人,封君的13人。 封侯的六人是嫪毐,范雎,魏冉,王坚,王贲,吕不韦。 其中除了嫪毐是个水货,其他人都对大秦作出巨大贡献。 封君的13人中,除了商鞅,张仪,白起,蔡泽,其他的都是秦国王室或者外戚。 现在,许多鱼成为继白起,蔡泽之后新一任封君,堪称打工人皇帝!而她,仅仅才十来岁,未来可期! “得蒙大王厚爱,我必将继续为大王开疆扩土!”大庭广众之下,许多鱼还是得说几句场面话的。 蒙骛是真觉得自己老了,当年昭襄王在世时,这般优待自己,结果自己都没有拿下封君。 定安君如此年轻,封侯一事,指日可待啊!更何况大王将楚南作为封邑奖赏给定安君,这就是虽无蜀侯之名,却有蜀侯之实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多鱼两辈子头一次封君,当然要庆祝一番。 于是许多鱼自掏腰包,购买了1000头羊,200头猪,与众将士同乐。 就连给大梁城的魏人准备的粥里,都增加了一点点油花。 “来来,这头烤羊上涂了巴蜀地区的秘制酱料,很是美味。”许多鱼招呼蒙骛和蒙武落座。 蒙武毫不客气地掏出小刀,从羊腿上片下一块肉,放入嘴中咀嚼,片刻之后,诧异道:“酱料里竟然带着点甜味。可是加了蜂蜜?” 许多鱼吹了吹木碗里的肉,漫不经心道:“我哪有那么奢侈?是加的红糖。” 蒙武……加糖就不奢侈了?讨厌这些狗大户! 蒙武切肉的手往外偏了一圈,一下子竟切掉一大半的羊腿肉,被蒙骛狠狠剐了一眼。 烤羊实在是美味,三人吃得头也不抬。 蒙骛原以为许多鱼是有事相商,没想到真的纯粹想请他们吃个饭而已。 在这种安静干饭的氛围下,连日来心绪繁杂的蒙骛,慢慢放下纠结,专心大口吃肉,难得地放松下来。 许是中国人喜爱通过聚餐加深感情的传统,起了作用,这一顿饭过后,蒙武和蒙骛对许多鱼更亲近了几分。 三人因为吃撑了,决定结伴一起去营外巡视一圈。 这一巡视,刚好看到一起争执。 “你包中为何物?为何不肯拿出来?”守城门的秦兵目光犀利,用长枪拦住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魏人。 魏人死死地抱住怀中的包袱,长发掩面,不敢抬头看。 秦兵趁着魏人不察,一枪挑开包袱。 稀里哗啦,包袱里的竹简散落一地。 “只是竹简,有何可宝贝的?”秦兵只觉得晦气,还以为包袱中是金银财宝,或者是不可见人之物呢。 魏人去急忙俯下身去捞掉在泥泞中的竹简,动作仓皇。 许多鱼上前,拾起一份竹简:“《苏子》?” 这不是纵横家的书吗? 蒙武也帮忙捡起一份,正是《短长》。 这些都是讲述纵横家的事迹,记载了张仪、苏秦、苏代等人游说诸侯,纵横睥睨的言谈举止,是每个想学从衡短长之说的青年入门必修。 “你是何人?学的是纵横之道?”许多鱼问。 魏人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长发掩盖住他的神情。 这时,周围的秦卒已经将其他散落的竹简捡起来,交给许多鱼。 许多鱼随意翻看一卷:“《唐子》?” 这很明显是一本残卷,或者说作者没写完。上面已有《秦魏为与国》《唐雎说信陵君》《唐且见春申君》三个故事,还有一个幸不辱命的故事。 许多鱼看完最后一个故事,心情复杂地问:“这是你写的?你是唐雎的什么人?” 魏人依旧不说话,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简牍上,将已经枯黄的竹简润湿。 “唐雎?”蒙武好奇地接过竹简,看了看。 “什么玩意?!”蒙武忍不住爆粗口,“九十岁的唐雎去见秦王,向秦王说明魏国的战略意义,然后用剑逼迫秦王,终于说服秦国出兵?!” 魏国什么时候竟然出了这样一个有胆有识的人?秦兵和路过的大梁城魏人纷纷竖起耳朵听。 就连没什么好奇心的蒙骛都走过来,把竹简看了一遍,凝眉困惑道:“他是如何把剑带入大殿中的?” 朝臣大臣上朝时,都要解开佩剑,禁止携带武器。他一个九十岁老人,是如何夺躲过检查的? 魏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蒙武气笑了,讽刺道:“不知这唐雎可在战场上立过什么功劳?明明九十多岁了,还神功盖世,能突破诸多戍卫,能与秦王抗衡?” 魏人猛地抬起头,反驳道:“我大父为人高洁,岂是你能置噱的?” 蒙武阴阳怪气道:“可是你们魏国亡了,你只能通过编故事来满足你内心的虚妄!” 魏人想要充上前去厮打,却被秦兵按在泥水里,但他依旧叫嚣道:“你亡得了魏国,亡不了天下!亡不了天下人的抗秦之心!” 许多鱼拦住想要一刀宰了他的蒙武,故意高声道:“你可代表不了魏国人和天下人,魏国贵族在围城期间吃香的喝辣的,可曾考虑过大梁城里的平民?你无非是在为无法继续躺着,吸魏人的血而愤愤不平罢了。” 第256章 兑换棉花 许多鱼的话其实经不起推敲,魏国贵族是在剥削,是在吸血,难道秦国就不是了吗? 许多鱼对秦卒使个眼色,秦卒会意,将还要反驳的魏人敲晕过去。 魏人突遭大难,生活的落差定然会引起怨憎。 许多鱼不能留着《唐子》继续挑拨诸侯国对秦国的怨恨和反抗,于是将《唐子》和它的着作者打包送去咸阳,由朝堂大臣定夺。 然后,许多鱼派人去魏人中散布流言,引导舆论。 “魏国失败,主要还是因为魏王和魏国贵族们嫉贤妒能,陷害信陵君啊!” “魏国庶民在魏国的日子过得这样困苦,说不定去秦国之后,还能填饱肚子呢,毕竟秦国有土豆,还有农家子啊!” “在魏国,庶民们想往上爬,简直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在秦国就不一样了,只要敢杀敌立功,跨越阶级,那是蹭蹭的。” “别听那些贵族大夫说得大义凛然,最后上战杀敌的不还是庶民吗?为魏国效力,哪能比得上为秦国效力有盼头?” 见《唐子》一事造成的微妙影响被控制住,许多鱼终于可以踏上归程。 这一路许多鱼归心似箭,顾不得游山玩水,直奔巴蜀而去。 因为系统这个大抠门,破天荒的在声望商场里刷新出一个棉花种子! 根据《尚书》记载,棉花在我国称为“织贝”,在《汉书》上则记载为“白叠”,能在元代以前,主要产棉区在新疆和云贵地区。 历史记载,宋元之间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团神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同西域故也。 意思是棉花通过海上和西亚路线传入中国。 许多鱼原本想借着海船南下的便利,去搜寻棉花种子。万万没想到系统这个大抠门,居然提供了优良的长绒棉种子! “系统,虽然你目的不纯,只想掏空我的声望,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许多鱼毫不犹豫地用全部声望兑换棉花大礼包。 所有农作物的种子都是要靠时间和精力去优化的,系统开出的价格虽然贵了些,但给许多鱼省了不少时间。 有了棉花,针对楚国的贸易战就能提上日程了。 “胡非子,韩非,黑豚,你们快来,我给你们看一样好物!”许多鱼一回到巴蜀郡,就把心腹们还有毛雪给喊了过来。 “恭喜定安君平安归来!”以胡非子为首,下属们恭恭敬敬地行礼。 胡非子鼻子酸涩,老泪纵横。 他一步步伴随女君东征西伐,在巴蜀苦心经营数载,扛过无数的风浪,终于见到女君封君侯的这一日了! 毛雪激动得浑身颤抖,原来女子无需嫁人,只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在秦国闯下一片天地! 定安君,她可是切切实实,以摧枯拉朽之势灭掉一国!这国可是魏国啊! 黑豚是既骄傲又遗憾,骄傲自己选择的主君是如此能干,遗憾自己未能同行,好瞧一瞧魏王坦肉归降的盛景。 韩非的心情就十分复杂了,魏国在女君的攻势下,不堪一击。更加弱小的韩国,又岂能抵挡得住? 许多鱼等众人恭贺完后,迫不及待地将棉花绒和棉布拿了出来! 没错,系统卖的棉花大礼包里,除了上百斤棉花种子,还有五十斤棉花绒,百匹棉布,外加一份棉花种植手册。 胡非子摸着棉布,不明白女君是何意:“比麻布要柔软厚实,但比不得绢布顺滑。您是想?” 倒是毛雪上手一摸,就知道棉布的不同:“这布更保暖。” 许多鱼没卖关子,直接说道:“这是由棉花制成的。棉花是一种农作物,浑身是宝。棉纤维可以作衣物,棉籽可以榨油,棉籽饼脱毒后,可作为良好的饲料,棉短绒可以做蜡纸,棉毯子,棉籽壳能入药……” 还有一样许多鱼没说出来,那就是棉短绒可以用来生产无烟火药! 许多鱼的每一句话,大家都能听懂。 但是,怎么可能呢?真有这样厉害的作物吗? 许多鱼正色道:“明年春耕,我会在新开拓的耕地上,大规模种植棉花。” 巴蜀郡每一年的耕地都在增加,除了攻占楚南外,还有水利条件改善的原因。 用新开拓的耕地种植棉花,并不会影响巴蜀郡的粮食安全。 “您是一郡之主,自是由您定夺。” “喏!” “大人,请问能否给我一部分棉绒和棉布?我想带回纺织局。”毛雪请求道,直觉告诉她,这将是她立功的机会。 许多鱼没二话,分了三分之一的棉绒和棉布给毛雪。 然后,她再召集农官们,将棉花种植手册交给他们,得益于纸张和毛笔,农官们很快就人手一本,可以在秋收之后,仔细钻研棉花种植。 棉花的种植是一件很费事的工作,要用泥蹬子打小泥球,把棉花种子种上去,再把泥球移植到温室中,等发芽后再移植到大农田里。 要一棵棵浇水,除草,防虫,还得分叉,采摘…… 如果没有种植指导手册,这些诀窍还要花废数年才能摸索出来。 “大人,明年我们一定能棉花大丰收!”农家子们信心勃勃道。 毛雪在拆解两匹棉布后,也立下了军令状,只要棉花能跟上,明年能进行棉布量产! 墨家子们也根据许多鱼的描述开始研制棉花脱壳机…… 巴蜀郡就像一个开足马力的机器,只要制定好目标,就会全力向前进! 夜深人静时,许多鱼摸着蓬松柔软的棉绒,望着漫天的星子,思绪在历史长河中游曳。 “黑豚,如果有一样东西,能声如响雷,威力能摧毁城墙,你觉得它应该存在吗?” 黑豚同以前一样,从不多问,只专心回答许多鱼的提问:“若敌人没有,我会很高兴使用它。如果我们都有,我会希望这个东西,从不存在。” “为何?” “因为我们无法掌控它。敌军会用它杀死我的袍泽,刺客会用它暗杀贵族,大地将到处是杀戮。没有人的土地,对女君而言,也是没有用处的吧。” 第257章 立女户 这一夜之后,许多鱼眼睁睁看着商城里的火药配方被刷新掉。 黑豚是懂许多鱼的,人口,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重要的资源。 火器对人命的收割太过凶残,在这个人口才两千万的年代,是不应该出现的。 想通之后,许多鱼重新进入繁忙的工作中。 为了庆祝许多鱼被封定安君,整个巴蜀郡取消宵禁七天,各个商家在这七天内打折促销,引起新一轮的各国商人进货。 现在巴蜀郡声名大噪,俨然成为各国商品的批发集散地。 府城内的商家借着这股东风起飞,招聘雇工,扩大生产。 现在巴蜀府城内的雇工价格飙涨,从原来的200钱涨到300钱,再到500钱,即便如此,还是一工难求。 “500钱,包吃包住!宋氏陶坊急需小工3名!不拖欠工资,有信誉保障。” “530钱,招织娘十名!”有小作坊开高工资挖人。 宋氏陶坊的人不悦道:“懂不懂规矩?你怎么还破坏行情呢?你一个小作坊,养那些织娘作甚?” 小作坊的主人急得嘴角长好几个燎泡:“你管那么宽!我又没抢你的人。” 有人拦住正要上前理论的宋氏陶坊的管事:“莫冲动。你应该是不知道,郡守府有消息传出,明年会有大动作咧。” 管事见坊市巡卫即将走过来,立刻借坡下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次就算了。明年有何大动作,竟让他跟火烧屁股似的?” “据说,有散仙仰慕定安君,专程送来神种,可以长出媲美羊毛的织物。” 路过的好事者也凑上来:“你可说错了!那神种原本种在天上,会长出洁白的云朵。但定安君对散仙说,比起腾云驾雾,她更想要人间不再受寒冷侵袭。” “然后呢?”管事听入神了,连忙追问。 “散仙感动于定安君的一片赤诚,便传授她一法,可将云朵编织成布,制成的衣物保暖又贴身,比麻布要舒服许多!” 管事感慨:“不愧是定安君啊,连散仙都被她的品性折服。” “定国安邦,这封号取得贴切!” 众人皆是歌颂赞扬,直到有人弱弱地问:“这跟作坊主有何关系?” 消息灵通的人连连拍掌赞叹:“要不说定安君有格局呢!她得到仙法后,并没有扫敝自珍,而是传授给纺织局的毛雪和墨家相里衷。” “哎呦,毛雪可真是走运了,习得仙法,子孙后代都有谋生之法!这可是能传千代的秘法啊。” “不知当初与毛雪同进纺织局的其他几名女郎,会如何作想?”一名妇人唏嘘不已,谁能想到毛雪有这么大的造化呢! “如何想?悔得肠子都青了呗。我家领居就是其中一个,天天在家唉声叹气。” 消息灵通的人对毛雪赞不绝口:“毛雪不愧是定安君看重的人,她联系巴蜀郡的大小纺织坊,成立纺织行会,共进退!” “哎呦,有商会那味道了!毛雪这女娃子,脑瓜子灵!难怪作坊主着急招人,要是动作再慢些,全郡的织娘都被人挖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且不说家里有女郎的,是如何支持自家女郎学习纺织技术。 还有一个长期被忽视的群体,被人来拉拢到一起,来到郡守府前,向定安君请愿。 许多鱼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推翻案几,吓了众人一大跳:“申请立女户?!” “是!我们都是家中男丁战死,寡母无子,我们申请立女户!”为首之人是一沧桑老妇人,但发髻一丝不乱,老旧的衣衫干净整洁,言语中是破釜沉舟的孤勇。 韩非小声提醒:“大人,这是廷尉的职责范围。” 在秦国,廷尉不仅掌管审判,更重要的是制定和完善律令,保管并记录文书档案。 许多鱼不好越俎代庖,便对她们道:“我会上书给大王。” 老妇人的脸上却是绝望之色:“若是大王不肯呢?” 许多鱼搓搓牙花子,心一横,斩钉截铁道:“那我就申请在巴蜀郡试行此策!” 老妇人双膝跪地,稽首:“拜谢定安君!” 待他们走后,许多鱼跟韩非解释:“秦以户授田,若家中男丁战死,寡母无子,田地就会被收回。这叫这群寡母如何活?” 韩非不客气道:“这理由可无法说服朝堂诸公。” 许多鱼想了想:“大秦的征途绝不会止步于魏,但有战争机会有伤亡。若女子不耕田不纳税,国库肯定支撑不住。” 韩非定定地看着许多鱼,不确定道:“你不会是想给女子分田吧?” 许多鱼坦诚道:“是有这想法。此去灭魏,因家破者众多,魏地已经出现耕种不足的情况。” 韩非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您是担心,庶民们交不上税,贱卖田地,最后导致贵族出现隐田?” “嗯,当初为了拔除巴蜀郡的隐田,我很是废了一番功夫。若是放眼天下,遇到的阻力会更大。” 韩非泼冷水道:“大人,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许多鱼…… “我没有蛋。” 韩非拂袖而去。 许多鱼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是支持立女户的,府城出现用工荒已经制约到巴蜀的发展。 立女户,鼓励女子出来干活,能一定程度上释放劳动力,缓解用工紧张的情况。 但给女子分田,那就涉及到田律。 而田地,是重中之重,是从上到下的命根子,谁敢碰一下,那面对的就是排上倒海的压力! 目前巴蜀需要的是时间,稳定发展,而不是为了这些事,置身于风暴之中。 许多鱼从书架里翻出巴蜀郡的税收簿,里面总共分为三大类:田赋,口赋,杂赋。 田赋是初税亩制,也就是不分公田和私田,按照实际占用土地面积进行征税。 尽管许多鱼已经把田赋降至十抽三,这几年巴蜀郡的田赋依旧呈倍数上涨,这归功于耕地面积的增加以及亩产量的提高。 按照现有趋势,田赋还会继续增长。 第二项口赋,就是人头税,这个增长比较缓慢,因为巴地和楚南的口赋要明年才会收上来。 第三项是巴蜀的税收大头,杂赋,包含商业税,工税,山泽之税,盐铁税,增长势头不比田赋差。 目前来看,巴蜀郡的财政状况很健康。许多鱼默默地把写着均田制的文书放到暗格中…… 第258章 对楚贸易战 许多鱼上书给秦王政,写明巴蜀郡用工荒的问题,申请在巴蜀郡试行立女户的政策。 这条申请很快就在朝堂上通过了。 咸阳朝堂上下默认巴蜀郡是许多鱼的自留地,允许她在巴蜀郡实施自治。 不仅如此,秦王政还发了1万刑徒到巴蜀,帮忙缓解巴蜀的困难。 李斯曾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大王,定安君在巴蜀实行的政策颇有标新立异之处,您就不怕……” 秦王政的目光似是穿过时间长河,与秦国六世对话:“我大秦从不畏惧改变。商君为大秦带来两次变法,第一次带来《法经》和军爵制。时隔7年后,他开阡陌封疆,推行郡县制,迁都咸阳,编订户口。” “你觉得商君变法效果如何?”秦王政问李斯。 “其霸道之术,另大秦跃于六国之上。”李斯懂了,秦王政的意思是,秦孝公敢拿整个大秦来给商君变法,他自然敢拿出一个巴蜀郡给许多鱼进行变法试点。 至少目前来看,许多鱼的巴蜀郡,带来的利远大于弊。 秦王政派来的1万刑徒着实是解了许多鱼的燃眉之急! “人啊,大人,我们需要人口!”韩非有气无力道。 这次太危险了,险些无法把粮食全部收上来!真是甜蜜的负担。 许多鱼瘫坐在座位上,吐槽道:“你当人口是地里的稻子?春天撒一把,秋天收获一箩筐?” 这阵子为了抢收,巴蜀郡官员人人都扛着镰刀下地。 韩非自然也去干了农活,深切体验一把农人的不易:“我们不能再人口减员了!” “让我再想想。”许多鱼蹙眉。 或许,真的要考虑下对楚贸易的事了…… 许多鱼召来经常往来于楚国和南地的商会成员。 “喜,陶,你们经常往来于楚国,可有什么发现?” 士卒陶因其惊人的经商天分,在编入商会后,同商人喜一起经营红糖一事。 将红糖制成砖块形状,就是他提出来的建议。 在通过红糖积累大量财富后,恰好许多鱼攻下楚南,他和商人喜一拍即合,毅然决定跨过长江,同楚人做生意! 商人喜素来敬佩定安君,若是商会里其他人询问,他还会隐瞒一二,既然是定安君亲自问,他定是知无不言的。 商人喜:“楚人十分喜欢百越之地的东珠和丝绸,尤其是楚国贵族。” 许多鱼暗暗记在心中,蔡泽去百越交易,应该会换回来大量东珠,到时候再看是否能派上用场。 士卒陶:“小人发现,因武安君攻破楚国祖地太快,贵族逃跑时留下大量低贱的工匠。” 许多鱼精神一振,工匠?! 在战国时代,铜器,漆器是国家收入的一大来源,所以国君一般会将手工业者聚集在都城附近。 楚国的手工业原本是很发达的,是漆器的主要生产国和出口国。 许多鱼:“楚国的漆器?” 士卒陶自信道:“远不如以前。” 为了增加可信度,士卒陶补充道:“不如巴蜀!” 商人喜瞥一眼士卒陶,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瞒得密不透风? 由于战争频繁,交通不畅,各国之间消息很闭塞。行商们很多时候赚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许多鱼轻敲案几,陷入深思中。 楚国没带走工匠,那就意味着他们的手工业会出现倒退,原本习惯奢侈生活的楚国贵族,生活质量会大不如前。 如果这时候巴蜀贩卖大量货物,尤其是奢侈品给楚国贵族,有没有可能再复现一次“管仲以鹿制楚”? 想要“以鹿制楚”,有几个关键点:用什么作鹿?谁去主持?秦国可有这么大的财力去支撑一场贸易战? 许多鱼又想起飞速发展的纺织业。贸易战除了诱使楚国贵族减少粮食种植,还有一种后世常见的金融手段,那就是货币战争! 两种方式,选择哪一个比较好? 许多鱼的眉头紧锁,大厅里的空慢慢凝滞。 士卒陶和商人喜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恐惊扰了定安君。 许多鱼站起身,来回踱步:“你们再跟我说说楚国的情况。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商人喜和士卒陶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道:“楚国封君麾下的楚商,更爱用金币结算货物。” 许多鱼追问:“金币是否精致?” 商人喜回想一下自己接触过的楚国封君金币:“比都城的要精美。” 许多鱼用笔在纸张记下一条,楚国封君的日子比国君要好过。 这可真有意思,楚国国君的掌控力低到这个程度了? 在楚国,屈,昭,景是秦国王室后裔,也是最大的三个封君,是楚王的最大支持势力。 但在郢都一战,屈,昭,景损失惨重,楚王在楚国的权力消退。 再加上楚王无子…… 士卒陶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春申君献一女给楚王,据闻已有孕数月。” 士卒陶挠挠脑袋,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好出口:“我认识一王宫守卫,他酒醉后曾提起,这女子同春申君曾有过一段情。” 商人喜深深地垂下头,这种带颜色的绯闻很常见,但问题是,在楚国赵国燕国,都在流传秦王政并非秦王子楚的亲子,而是吕不韦之子…… 何其相似也? 关于秦王政的流言,自然不会有人说到许多鱼面前。 故而,许多鱼没察觉到商人喜的不对劲,而是将精力放在楚国上。 春申君和李园一事,不仅在历史上有记载,这一世,更是有自己的手笔。 所以春申君和楚王的结局是注定的,不确定的因素在屈昭景三家还剩多少实力,以及其他封君们的态度。 许多鱼在纸上画着思维导图,试图整理好思绪。 针对楚国,目前有四条路。 一条,是效仿“管仲以鹿制楚”,但要用到棉花种子。目前巴蜀在棉花这一块并没有领先优势,莫非再等一两年?还是用蜀锦? 第二条,货币战争,实际操作困难大,待定。 第三条,武力征服,海陆夹击。 第四条……许多鱼用笔在这里画个大圈标记。 第259章 灭楚五年计划 许多鱼把胡非子,韩非,王翦,刘季等人全部召过来,群策齐力。 韩非经过几年的历练,沉稳许多,他扫一圈参会众人,然后认命地拿起毛笔,把纸张铺平,准备写会议记录。 胡非子找个最舒服的姿势,背靠棉绒抱枕坐好。 胡非子不住地夸赞:“这棉绒制成的抱枕确实蓬松柔软许多,刚开始还会不习惯,靠久了便不想起来。” 刘季一进门,就跟窜天猴似的,飞速占据离许多鱼最近的位置,引得静立在许多鱼身后的黑豚,连连投去关注的目光。 刘季心满意足地坐在位子上,全然不顾胡非子刀一样的眼神,还对黑豚讨好地笑了笑,很是厚脸皮了。 只要离女君近一些,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王翦刚下船就被拉来开会,现在头昏眼花,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这是晕陆地了。 王翦蔫蔫地趴在案几上,半死不活。 许多鱼埋头在案几上涂涂画画,这是楚国地图的复刻版,自从有了印刷术,地图的复刻就便简单了。 这份地图是墨家子和商会共同绘制出来的,上面除了主要城池,还标注了重要矿产地,和各个地区的盛产之物,主要营收行业。 甚至还有好几页专门的交流区,记载商会成员在楚国行商时,遇到的事,对当地贵族的看法,还有当地的传说,当地庶民的个性,掌权者的忌讳……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地图,许多鱼更愿意称其为“楚国行商指南及论坛”。 现在许多鱼要做的,就是把楚国各大封君的势力范围用朱砂标红。 从这张地图可以看出,楚王仿佛成了春秋时周王时那样,直属的郡县很少,大城池几乎都被封君把持。 原本昏昏欲睡的胡非子,闭上的眼睛忽然瞪大,眸光如鹰,在那异常显眼的势力范围划分上,盯了许久。 “当前,各国封君制和郡县制并行。如今看来,楚国的封君们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许多鱼是坚定的郡县制支持者。 至于秦王政的态度,从他对待末代魏王的方式就能推断出,他同许多鱼一样。 而楚国现状,似乎也在验证许多鱼的正确。楚王在同封君们的争斗中,已经落入下风,尤其是在迁都之后。 “难怪我们拿下楚南会这样轻松。”刘季呢喃道。 许多鱼点点地图,征询众人的意见:“你们怎么看?” 刘季刷一下,高高举起手。 许多鱼:“季儿,你先说。” 刘季两眼泛光,兴奋道:“我们可以派商会去楚国卖布买粮,若是楚王不允,我们就直接同封君们交易!” 胡非子回忆了一下纺织局的布匹库存,点头道:“库存够用,但是明年秋季后,纺织局会全力投入棉布生产中。我们到时候要用棉布交易吗?” 刘季精神抖擞道:“先用麻布收割一波庶民,把蜀娟卖给贵族,等棉布量产后,我们再卖棉布给庶民。” 韩非……就可着庶民霍霍了? 韩非整理好思路,慢慢开口道:“若是我,便会用春申君挑起楚王与封君进一步斗争。” 他还不知道楚王妃子有孕一事。 一旦楚王有子,岂止是楚王和封君争斗,还得再加一个春申君,三方混战。 王翦有气无力地抬起头,虚弱道:“楚国既然如此虚弱,我们直接开打!楚国水路纵横,正适合我们水师!” 说完,王翦难受地趴了下去。 所有人……水师能上岸否? 刘季反对:“楚国虽衰弱,但疆域辽阔,王将军,光凭水师可不够。” 王翦没好气地剐一眼刘季,恨铁不成钢道:“打归打,谁说一打就能消灭楚国?” 胡非子先皱眉,然后眉头猛地舒展:“这样确实可行!” 刘季急得跳脚:“我不明白啊,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救救孩子啊!” 胡非子提示道:“蓝田。” 刘季傻眼,疑惑道:“然后呢?没了?” 王翦嗤笑。 胡非子气得直抽冷气,拿起案几上的渍干笋,直勾勾朝刘季扔过去,怒骂道:“让你好好念书,你偏不听!丢人!” 许多鱼抚额,无奈解释道:“当年楚王决定出兵攻秦,但魏韩赵趁机攻打封君的城池。楚王想进一步攻秦,但楚国封君们担心自己的封地,想退兵。最后楚国士气低落,导致蓝田惨败。” 刘季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跟我们攻打楚南时差不多?女君,您是想分裂楚国?” 许多鱼拿出一根竹筷,很轻易地就折断了。 然后她命人拿来二十根竹筷,交给刘季。 刘季使出吃奶的劲,也没伤到筷子分毫。 “君臣就如筷子,君臣一心,其利断金。君臣离心,就是给敌人可趁之机。”许多鱼轻叹。 人类永远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赵国踩过坑,秦国也踩,楚国更是如此…… 刘季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他很快就领悟到众人的意思:“你们是想假装正面进攻楚国,然后侧面佯攻楚国封君的封地,令其自顾不暇。” 刘季再看了一眼焉嗒嗒的王翦,右手击左掌,只觉得蒙住自己思路的面纱正在被自己拂开:“对了,还有水师!我们可走海路运兵运粮,楚国腹地一马平川,可任由秦国铁骑驰骋!” “不对,骑兵善于突袭,不善守城。”刘季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事难住了。 许多鱼等人面带微笑,看着他冥思苦想。 黑豚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伙子也改观了,没想到他这么灵性,是棵好苗子。 果然女君的眼光,值得信赖。 刘季灵光一闪,大声道:“我明白了!你们不打算守城!女君的最终目标是化整为零!” 刘季越说越兴奋,语速越来越快:“我们在楚国腹地横冲直撞,封君们就会像蓝田大败那样,只想守护自己的封地。但楚王一定不想成为楚怀王!他们的矛盾就会激化!” “我们再使计,促使封君自立。只要有第一个自立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刘季佩服不已。 “好计谋!你们太阴险了!” 胡非子额头上的青筋直崩,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刘季骄傲地挺起胸膛:“能看穿你们计谋的我,自然也很阴险!” 许多鱼……自己是不是把刘季养歪了?还是他本性如此? 系统适时冒出来,讽刺道:“以后公子扶苏的教育,还是交给秦始皇吧。别把好好的端方君子,教成这般泼皮的模样。” 许多鱼无言以对。 胡非子终究是惜才的,自己年岁已高,不知还能为女君效力几年。那就多为女君培养几个心腹吧,刘季这小子,虽不稳重,但胜在忠心。 胡非子:“你只想到第一层,女君还有第二层意思。你想想卖布换粮一事。” 刘季在心中做了推演:“我们可重点同封君们交易。届时,封君们缺粮,楚王有粮,楚王必定会以粮食威胁。” “怎么样能使封君们不会威胁住呢?”刘季眉头舒展开来,“有了!我们可以商会的名义借粮给自立的封君!或要利息,或用矿产相抵,或要求税收优惠……” 粮食这么一倒手,楚国就会被折腾个七零八落。 还有比这更无本的买卖吗? 许多鱼赞赏道:“季儿有长进了!没错,这是一项长期计划。我们先以五年为期,前三年对楚实行贸易战,第四年分裂楚国,第五年争取划淮水而治。” 楚国的疆域太大,只要不面临灭国之祸,楚王和楚国封君就很难君臣一心,所以最后再对付楚国。 许多鱼一边把五年计划以加急密信的形式,传给秦王政,一边再次召集商人喜和士卒陶。 “我有一重要任务交给你们,数年辛劳,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可愿意?” 士卒陶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愿意!” 商人喜看看士卒陶,咬牙道:“小人也愿意!” 许多鱼沉声道:“你们有何要求?” 士卒陶:“事成之后,小人希望能入股商会!” 士卒陶是作为雇佣人员在为商会做事,虽然报酬丰厚,也借着商会之便,干点自己的买卖,但收获远远比不上商人喜。 明明自己更努力,更有眼光,更擅长抓住时机,但商人喜只凭着一点点商会的股份,其收获就远超自己。 这叫自己如何甘心? 许多鱼沉思片刻,商会因利润巨大,原先的股东们联合起来,拒绝新人的加入。 严守最开始想加入商会时,商会中常走齐国线路的成员是强烈反对的。 但严守可不是个好性子,直接在齐国给他们使绊子,几经来回,这才偃旗息鼓。 “商会不是躺平之地,你可明白?”许多鱼提醒道。 士卒陶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加入商会后,会专走楚国一线。我相信,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能定是同楚国相关。若我能完成任务,楚国这一市场,我有信心能做到严守一样。” 许多鱼:“善。” 商人喜跪地叩拜:“我希望大人能给我儿赐爵。” 在巴蜀郡,商人的地位虽然比在秦国其他郡要高,但是没几个有爵位。 商人喜只有一子,自然是想要给儿子一个保障的。 “善。”许多鱼也答应了,吕不韦能担任秦相,商人喜和士卒陶若是能办成此事,给一个爵位是没问题的。 谈妥条件,许多鱼把任务交代一遍:“你们的任务有二。一是向封君推销布匹、蜀锦,东珠等奢侈品,月底蔡相会归蜀,你们从他那进货。” “喏!” “后年,棉花种植在巴蜀普及之后,你们可悄悄教导封君种棉法,多种棉,少种粮。” 士卒陶和商人喜惊愕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喏!” “第二项,我要你们完善楚国的山川城池图,最好有布防图。” 这就是这个任务危险的地方了,相当于是兼职做探子。 “喏!”士卒陶心中的大石落地。 丰厚的回报肯定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做探子而已,即便没有回报,为了巴蜀,为了定安君,自己也会欣然应允的。 —— 许多鱼的密信很快就来到秦王政的案头。 此时,秦王政正在奋笔疾书。 “大王,您每日都要批阅一百八十斤的竹简,实在是太辛苦。”赵高心疼地为秦王政泡一杯热茶。 这种不加任何佐料的清茶,十分提神,是秦王政办公专用茶饮。 李斯揉揉自己的手腕,感慨道:“要是能全部使用纸张,那该多好。” 尉缭笑道:“那你应该去巴蜀,投奔定安君。” 李斯瞥一眼尉缭,这人出身魏国大梁,是鬼谷子弟子,被任命为国尉,很受秦王政的看重。 他认为战争分为两种,他支持“诛暴乱,禁不义”的正义之战,反对杀人越货的非正义之战。 不知道在他心中,定安君水淹大梁,灭魏国是正义之战,还是非正义之战? 李斯没接话茬,把密信递给秦王政:“大王,定安君的信。” 秦王政随意打开,扫一眼之后,立即端坐身体,反复看上好几遍,然后大笑出声:“多鱼啊,不愧是我的定安君!” 李斯接过信一看,大惊失色:“灭楚五年计划?!这……怎么可能?不对,真的可行!” 尉缭也仔细看了几遍,心中暗叹,魏国败得不冤。 自武安君死后,秦国虽战将如云,猛将如群,但谁去指挥战将如何在战略上把控全局,制定整体的进攻计划? 秦王政重用自己,就是看重自己熟谙军事理论。 而如今,定安君犹如洗去污秽的明珠,正在冉冉升起。 水淹大梁体现出她临阵指挥的能力,那么这个灭楚五年计划,就体现她庞大的大局观和超强的战略视角。 在这五年计划中,定安君别出心裁地将贸易战,突袭战,政治手段结合起来,能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楚国! “时间虽久一些,但耗费较少,可行!”尉缭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一点点别扭。 天命在大秦,没了武安君,又出来一个定安君,关键是她还那么年轻,还擅长经营治理…… 第260章 棉布限购 许多鱼的估计没有错,蔡泽在月底就从百越回来了,一起带回来的还有成箱的东珠,各色皮毛,以及大族的问候。 “百越部族众多,自交趾至会稽跨越七八千里,各有种姓,相互杂处。其地理环境复杂,多民族杂住,且骁勇善战,若我们轻易出击,恐怕要吃大亏。” 蔡泽被海风吹得皮肤黝黑,但整个人更加坚韧,多了一份豪迈。 蔡泽将最好的东珠串成珠帘,送给许多鱼:“多亏去了百越一趟,不然……” 海船的所向披靡,让巴蜀郡人自信心空前膨胀。 即便是谨小慎微的蔡泽,在海船的巨大优势面前,不免也有天下诸国皆蝼蚁的狂妄。 直到这一次去百越,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女君,百越一事,当慎重。”蔡泽忧心忡忡道。 这不是一个巴蜀郡就能吞下的,至少不能单纯靠刀锋解决。 许多鱼重重点头:“我知道,辛苦你了。” 历史上,秦始皇灭掉六国后,花了整整三次,近十年时间才平定百越。 第一次,派了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却只有进攻东瓯和闽越这一路很顺利。其他四路受地理环境影响,进展缓慢,最终付出了“伏尸流血数十万”的代价,把百越打得只剩不到6000人。 第二次,征调十万,会和第一次的十万,再次征讨百越,这一次成功了。 第三次,是对瓯驼实行安抚为主,以战为辅的小规模战争。 虽然能以史为鉴,但许多鱼不能把宝贵的人力资源,花在南征百越上。 至少,在秦国灭掉六国之前,还是要以贸易战为主,激化他们内部矛盾,削弱他们的实力。 许多鱼为蔡泽办了接风宴,并为蔡泽介绍士卒陶和商人喜,宴会过后,各项工作全面开展。 蔡泽带回来的货物很受欢迎,不到半旬,便销售一空,光士卒陶和商人喜就买走了三分之一。 这往返一趟,蔡泽获利颇丰,海船上的水师们也肥了一波。 他们决定短暂休整一下,继续跑百越,争取把这条航线发展成为固定航线。 “纺织局的麻布来一船!还有蜀锦!”蔡泽财大气粗,直接找毛雪谈大宗交易。 毛雪笑盈盈道:“不够一船了,只有半船。” 蔡泽轻啧:“你们纺织局还需努力啊!产能跟不上我们扩展的速度。” 毛雪柔声应道:“您说得对。明年我们会大批量生产棉布,比麻布更加柔软保暖,您不打算来一点?” 蔡泽笑出声:“百越之地比我们更南,终年湿热,恨不得光膀子,要保暖作甚?” 毛雪不卑不亢地说:“嗨,您刚回来,可能还不清楚。观星局预测,这两年冬季温度会偏低。” “观星局?” “我们巴蜀的耕地一年比一年多,明年还要种棉花。种田是看天吃饭的,定安君千金求聘懂星象,懂气候之人,成立观星局。” 蔡泽蹙眉,看上去凶神恶煞:“女君这是被人糊弄了?” 毛雪不赞同道:“至少几次大雨,观星局是预测到了。棉布本就是郡中重点计划,一年卖不完,还能存上好几年。更何况,南面卖不动,不是还有北面么?” 蔡泽:“要定金?” “对,要定金。”毛雪拿出票据,准备开票。 蔡泽龇牙咧嘴:“也就是在巴蜀,交定金成习惯。换成其他地方,不得怕商家拿钱跑路?” 毛雪嘿嘿一笑:“要不说,这是独一无二的巴蜀呢。” 同蔡泽对棉布持怀疑态度不同,士卒陶和商人喜对棉布信心十足,直接要走了许多鱼全部的库存。 许多鱼自己都没舍得穿棉布衣服,把新手大礼包开出来的棉布全给他们带去楚国了。 楚国迁都后,原本在都城生活的贵族,极其不适应新都城的气候。 穿丝绸衣服怕冷,穿皮毛衣服又嫌热。一到雨季,空气潮乎乎的,黏黏的,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一般,难受极了。 再加上宽大的衣袖和衣摆,冷风一灌,穿好几层娟衣都没用。 楚人又是很讲究礼仪的性子,楚王在亡国受死前,都要沐浴更衣,整理仪态。 士卒陶和商人喜带来的棉布,正好弥补了他们的需求,得到楚国贵族的一致追捧。 “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卖,而是棉布实在有限!整个巴蜀的棉布都被我们收购来了!”士卒陶弓着腰,向封君们派来的管事道歉。 这一番限购,可不得了。 楚人贵族们本就对柔软结实的布料,爱不释手,如今一听,全巴蜀就这点棉布,这还不得抢购?人无我有,这不就是排面吗? 有一些有识之士,试图阻挡这股不正之风:“麻布市价500钱一匹,绢布市价200钱。纵使棉布再舒适,也不应该炒到1金一匹!这只会虚弱楚国,使秦国愈发强大。” 对此,楚国贵族,尤其是习武之人有话说:“棉布吸汗,我穿上之后,连练武都舒适了很多,练武更加频繁。穿棉布衣,只会让我更加强壮!” “就是!连封君,国君都人手一份棉布衣,你莫非是想说他们叛国?” “你不要买不起棉布,就去说棉布不好。陶那里的麻布质量也是上乘,穿麻衣挺好的。” “一金币能削弱楚国?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也对,许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一金币。” 有识之士气急,拍出一袋子金币:“我能缺钱?!” “啊,那就是你拿着钱也抢不到棉布。啧啧,真可怜。没关系,蜀锦也是极其精美的。” “嘿嘿,里面穿棉衣,外面穿蜀锦,我瞧封君们都是这样做的。” 有识之士卒! 棉衣蜀锦的名声,通过这番争论,直接传到其他诸侯国。 韩赵两国,尽管国力虚弱,但也不妨碍贵族们千里迢迢,派人求购棉布。棉布买不到,买一些蜀锦也是好的。 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商人。 棉布不易得,蜀锦还不能仿制吗?但是,不知负责巴蜀郡纺织局的是哪位英豪,缺德没边了! 他们竟然在蜀锦不起眼处,用暗线编出镰刀旗图案! 偏偏这群诸侯国贵族就认准了蜀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贵族都是巴蜀郡的人呢! 第261章 谈笑间,韩国分化 这股棉布风从冬天吹到来年春天,尤其是在冬祭和春节期间,成为送礼首选。 庶民们买不起棉布和蜀锦,就买士卒陶的麻布。 士卒陶是个天生的商人,他见蜀锦的镰刀旗帜暗纹效果这样好,于是灵机一动,将残次品麻布裁成一手指节宽,两手指节长的小碎块,在上面印上镰刀旗花纹,缝在布匹右上角。 “蜀锦同款麻布啊,巴蜀纺织局出品,质量有保障!为回馈楚国大人的支持和厚爱,特意打折促销啊!平时600钱买不到一匹,今日只需500钱就能带走!” 这一番话,既吹捧了楚国贵族,又把庶民的轿子高高抬起,很是有情商了! 然后还加深强调巴蜀纺织局的概念,拔高品牌形象。 商人喜赞叹连连:“多亏你晚出生了十几年,不然有我什么事?” 士卒陶笑着摇头,庆幸自己生的时间刚刚好。若早出生十几年,自己估计就和阿爸一样,在山里挣扎一生,也填不饱肚子。 即便有幸再遇到定安君,那时自己已被生活磨平棱角,何来今日的机遇? 定安君还年轻,自己也还年轻,自己还能在定安君麾下效力几十年,这不美吗? 士卒陶的策略是有效的,将麻布打上巴蜀纺织局的烙印,这不就是强行和棉布,蜀锦挂钩,打造麻布中的爱马仕吗? 庶民们:“买麻布,当然要选巴蜀纺织局的啊!那可是王上,封君们都信赖的织坊呢!什么?麻布和棉布不一样?废话,价钱也不一样啊。” 还有人现身说法:“我大兄家的幺儿,那皮肤嫩的哟!什么都不穿,光着身体都容易起疹子。自从买了巴蜀纺织局的麻布,再也不起疹子,再也不成天哭闹了。” “那可不呗,听说巴蜀还有医院,汇聚天下医者。他们那产的东西,定是极好的。” 楚国贵族们被士卒陶的马屁吹得很开心,大手一挥,为家中仆从订购麻布衣物。 士卒陶一脸艳羡道:“大人您真体贴仆从啊,这些钱对您而言都是小钱,对于仆从而言,那是天大的恩德!大人,您是想为他们订购四季衣物,还是两季衣物?” 都被捧得这么高了,也不差一套两套的,贵族们自然是选择四季衣物。 士卒陶:“一看大人家的仆从就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干净整洁有规矩。只是这衣物麻布衣易坏,要不要准备两份,可随时换洗?这样带出门去,也不会跌份。” “善!”四季衣物都买了,还差换洗的? 如此这般,巴蜀郡的麻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鲸吞楚国的麻布市场。 贵人们怎么会关注靠麻布生存的小小庶民呢? 这些原本艰难求生的小手工业者,被巴蜀的这波倾销直接搞破产了。 士卒陶瞅准时机,大量招收出门找工作的手工业者,然后坐船送回巴蜀纺织局。 这些成手们,几经培训后,会源源不断地为巴蜀织布,再销往各个诸侯国。 长江之上,在秦国楚国的眼皮子底下,商船们犹如过江之鲫,不分昼夜地停靠。 基于巴蜀的江船,航行速度快,载货量大,很受各国商人的欢迎。 巴蜀郡特意针对秦国楚国航线,开通了江船租赁服务。 如果不是巴蜀郡的江船,除非是来巴蜀做生意,否则会受到来自巴蜀水师的刁难。 “真是可恶!这同水匪有什么区别?”韩国的商人被拦在江面上整整五日了! 同行的伙伴抱怨道:“至少秦人没要你的命!早就说了,不如雇巴蜀的江船!运的货物多,一路上畅行无阻,连水匪都不敢来骚扰!偏偏你舍不得那点租赁费。” 韩国商人反驳:“跟租赁费有什么关系?你放心把全副身家放在别人的船上?” “放心啊。巴蜀商会多大规模?咱们多少身家?巴蜀商会都没事,定安君会眼馋咱们这点蚊子腿肉?” 韩国商人嘴硬道:“万一他们掌握了我们的货物信息……” “别傻了,韩国都被巴蜀商会渗透成什么样了?你的进货渠道说不定都是从巴蜀商会那买的。” 韩国商人想起那则流言,一时无言以对。 自从魏国被灭后,韩国夹在秦国楚国中间,日子很是难过。 但韩国的军事能力还是能拿出手的,韩国军队以弩箭和剑闻名天下。 史书上曾记载,韩国的弩箭“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剑“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 韩国人怕秦国发动战争,但又不是那么怕…… 近年来,巴蜀商会在韩国来往频繁,虽然为韩国带来丰富的物资,但多多少少用糖衣炮弹腐蚀了许多韩国官吏。 不少韩国商人隐隐约约听到流言,说是韩国南阳的守官腾,似乎在巴蜀商会的牵线下,投靠了秦国。 “这是真的吗?”韩非从行商口中听到这件事,立马赶到郡守府找许多鱼。 许多鱼放下笔,定定地看着韩非,反问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韩非被问懵了,是啊,又能如何? “我原以为,你对韩国的结局是心知肚明的。”许多鱼提点道,“若韩国有一战之力,我不会强留你。但你在巴蜀呆了这么久,你觉得呢?” 一股涩意堵在韩非的胸口。 许多鱼冷冷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现在是秦国的官吏,为你发饷的是秦国人。还有,南阳守官腾的事是真的。” 一旦韩国失去安阳地,迎接韩国的只有慢慢等死了。 韩非眼眶湿润,固执地问道:“最后攻韩的是谁?您,廉颇,蒙骛还是王龁将军?” “都不是,是守官腾。”许多鱼头也不抬地说道。 “攻韩后,我们会在韩国设置颍川郡。我若是你,我就会尽力帮助秦国一统六国,然后争取去颍川郡当郡守,荫庇韩国人。” 韩非默默地对许多鱼行了个礼,然后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其实,早就知道是这结果,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好吧,至少韩国不是第一个被灭。韩非苦中作乐地想。 第262章 韩国灭亡 春去秋来,巴蜀郡的广袤大地上,一片欢声笑语。 再生稻的种植流程已经刻进农人们心中,巴地各部族在丰收面前,再也燃不起一点点反抗之心。 更别提还有那白花花的,云朵一样的棉花! 棉花种植地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刑徒们一朵朵摘下棉花,然后直接送往纺织局,全程都有重兵把守。 这一年,是巴蜀郡难得的消停发展时间。但对于全天下而言,这一年仍是兵戈四起的一年。 春耕刚刚结束,秦王政就力压朝堂异议,命王贲为主将,廉颇为副将率兵攻秦。 “秦王政正式下令,出兵伐韩!” “秦军勇猛,兵临鲁阳。” “南阳守卫腾,以整个韩南阳郡降秦!”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守卫腾的举动是突兀的,令人震惊的。 此举直接导致已经十分弱小的韩国,一夜之间失去了二分之一的国土。 “南阳守卫腾,原本姓叶,他在降秦后,亲自前往咸阳拜见秦王政。” 秦王政没有亏待他,反而封他为秦国的南阳郡假守,并且让他率军伐韩。 这时,刚好是五月份。 重用降臣功伐其故国,这事闻所未闻。但秦王政的威信已经树立,朝堂上无人能令其改变心意。 秋收前,守卫腾率军攻破新郑,韩王安归降。 韩非在听到韩王归降的时候,掩面而泣:“韩国传承二十二世,社稷沦亡。” 许多鱼给韩非放了三天假,让他好平复自己的心情。 三日过后,巴蜀郡再次进入繁忙的秋收中。 当所有的棉花被采摘一空,送入纺织局,被制成一匹匹洁白柔软的棉布后,许多鱼示意水师在消息把控方面放水。 棉布的秘密被楚国商人花重金买到了! 那洁白如云朵的棉花,居然是从地里种出来的! 这种的是棉花吗?分明种的是金子啊! 商人们手段频出,用重金贿赂,雇游侠偷盗,想尽办法弄到棉花种子。 听闻棉花种植不易,定安君专门定制了《棉花种植手册》,可惜这手册太过珍贵,即便商人们出再高的价钱,也没搞到一本。 然后商人换了一种方式,派人去偷师,或者以商队的名义雇佣或者购买种棉花的老农,这才搞到了种棉技术。 “他们一定想不到,他们能成功是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刘季看好戏道。 许多鱼淡淡开口:“还不够。抢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于是巴蜀郡开始大规模搜查,抓捕那些不遵纪守法的商人。明面上,是在针对偷棉花种植技术一事,实际上,是在筛探子。 不仅如此,许多鱼还破天荒地去信给楚王,强烈抗议楚国的偷盗行为。 楚王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怒不可遏:“棉花种子一事,我身为国君,居然最后一个才知道!封君们可有把我放在眼里?” 春申君安慰道:“大王息怒。这事咱们得扛下来,并且还要大肆鼓励啊!” 楚王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一匹棉布一匹金,即便因量产,棉布价格会有所下降,那也是很合适的。 春申君再次加了把火:“比起种植粟,种棉花利百倍,千倍!” 楚王想想成堆的金子,这才抑制住怒火,给许多鱼回信:“定安君多虑了,楚国本就盛产木棉,无需偷盗棉花种子。” 许多鱼收到信后,大骂楚国无耻,全国上下都是偷盗之辈,并且扬言要大肆倾销棉布,令庶民们也能穿上棉布衣。 这点就很伤人,不仅伤害贵族,还伤害了庶民。 原本楚国的麻布市场就被巴蜀的麻布挤跨了,如果棉布大降价,不仅楚国的麻布会彻底死亡,就连楚国的绢丝业也会步其后尘。 楚国贵族找到士卒陶闹事:“荒谬!贵族岂能跟贫民穿一样的衣物?” 无论是楚国还是秦国,对庶民穿衣服的颜色,花纹,配饰都有详细的规定。即便是大商人,也不敢生活太过奢靡。 士卒陶愁眉苦脸道:“定安君的行事风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哪有我插嘴的份哟。要不,你们去劝劝楚王?事已至此,何不如给定安君一些补偿?” 贵族们深以为然,纷纷走关系,劝说楚王。何必争一时之气,影响两国的和气? 万一惹怒定安君,她一气之下走海路骚扰边境,楚国得不偿失啊! 楚王憋憋屈屈地赠予厚礼给许多鱼,并且表示这一切都是误会,楚国和巴蜀郡依山傍水,希望不要影响双方的情分。 收人手短,许多鱼对着楚国使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硬着头皮当面给楚王回信。 “定安君信中说,她多种棉花,本是为了巴蜀民众不再忍受饥寒。但棉花种植同麻布不一样,希望楚国三思而后行。你们对此事,如何看?”楚王拿着信,问春申君和诸位大臣。 春申君翻来覆去看信:“莫非是在以退为进?” 楚国大臣:“定安君自己都在大肆种植,听闻棉花延绵千里,若真有问题,她怎么会大力推广?” “别的不说,定安君拿出手的东西,确实不错。纸张,红糖,书籍,棉布,蜀锦,还有那踏锥……”这是习惯了巴蜀郡商品的贵族。 楚王再看向李园,今年开春李园的妹妹就为楚王诞下一子,这也是楚王唯一的儿子。 楚王年岁已老,封君们又不怎么听话,楚王担心自己活不到儿子成年,便开始提拔儿子的亲舅舅。 李园想了想,说道:“这就要看大王和定安君的关系如何了。若是良友,那这就是掏心窝子的谏言。若不是……小人从小就明悟一个道理,但凡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 李园这番话,说得很在理。 至于楚国和定安君的关系,纯粹就是相互捅刀子的关系呗。 春申君连忙道:“我觉得此事无碍,无论种什么,我们都是要收税的。种棉花的话,我们收上来的税还会更多些。” 楚王觉得是这么回事,商人们想去种棉花,就随他们去吧。 不过这是明年的事了,秋收已过,各个诸侯国的商人只能眼红地看着巴蜀郡用江船运往各国。 第263章 食色,性也 巴蜀郡再次赚得盆满钵满,就连秦王政也忍不住眼红。 “我打下韩国魏国,只赚到一些土地,真要算起来,这是一赔本的账。”秦王政想到战争花费,不免羡慕许多鱼。 贸易战看上去,很合适啊。 李斯笑道:“定安君之所以敢实行贸易战,那也是因她是秦国人的缘故啊。若非没有我们攻下魏国韩国,楚王哪能那么轻易地认怂?” 大概率,楚王会想去摘下巴蜀郡这颗香甜的桃子。 尉缭不赞同道:“以巴蜀郡的实力,大门一关,楚王是奈何不得的。” 李斯:“只是那样不符合定安君的性子,咱们大秦最激进的人,就是她啊!” 秦王政笑着摇摇头,将话题转向贸易战上:“楚国的大量耕地掌握在封君手里,定安君打算以商会的名义,向封君们租赁土地。你们觉得此事可行否?” 李斯最擅长内政,他想了想后,摇头道:“不会完全如定安君所料。最好能将封君一起拉下水,让他们分享棉布的利润。” 这是大秦第一次使用贸易战,一切都在摸石头过河。 秦王政就像一块海绵,不断吸收贸易战的知识:“嗯,她的第二封密信上也是这样说。” 秦王政,李斯,尉缭三人开始推演,这件事会如何发展,楚国会做什么样的应对,如果是自己应该会怎么做。 秦王政:“贵族们在享受到棉布带来的高额利润后,会加棉花种植力度,甚至兼并自耕农的土地。” 李斯:“庶民们会发现,种植棉花,用棉花换棉布,再用棉布去换粮食,会更合适。因为定安君会将大量的存粮卖给楚国。” 啧啧,这种玩法真不是普通国家能玩得起的。 巴蜀郡的粮食产量,几乎比魏国一整个国家都多。 去年又收回了巴地和楚南,虽然今年秋收数据还没上来,但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最起码会上涨一半。 听说,巴蜀郡新建粮仓的速度远比不上粮食增产的速度。 把陈粮卖给楚国,还能给巴蜀郡减轻负担,这上哪说理去? 秦王政酸溜溜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富裕?” 要是全大秦都像巴蜀郡这样,哪还需要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上?直接莽,用粮食砸,也能砸跪几个诸侯国。 尉缭头也不回地道:“难了。颍川郡,东郡还等着大王您投钱建设呢。” 秦王政想摔杯子,这穷家,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斯连忙安抚:“大王,等郑国渠修建好,我们就富裕了。” “还要多久?” “原本还需八年,但有了李冰郡守的技术支援,郑国说只需五年就能完成了!” 秦王政唉声叹气,虽然三年内,连灭两国,是很伟大的功绩了。但一想到许多鱼正在暗戳戳地朝楚国下手,秦王政不免感到一丝压力。 秦王政命人拿来新版版图,如今天下只剩秦,楚,齐,赵,燕。 秦国面积比楚国略大,各方面实力都呈优势地位。 那么接下来要解决赵国,还是燕国呢?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来,赵国紧邻秦国,燕国远在渤海,应该先伐赵。 但赵国在赵武灵王时期,就发展胡服骑射,国力大增,虽然长平之战灭掉赵国四十万,其国并未被完全打废。 据闻,赵国有一小将名李牧,在同匈奴作战中表现优异。 许多鱼也时常跟自己提起李牧,说他的才华堪比武安君白起。 打还是不打? 秦王政踱步,一颗心在来回拉扯。 “大王,我有事同你商谈。”太后赵姬率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秦王政瞧她那面色不善的样子,就知道今天定会有一番争吵,便让李斯和尉缭回去了。 “您找我何事?”秦王政见文书都被妥善收好后,这才落座。 “这些是我搜罗来的美人,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太后赵姬命人抬出两箱子画卷。 多亏了许多鱼推广的蜀纸,画师们在蜀纸上画的美人,惟妙惟肖,端庄大气。 太后自得不已,许多鱼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大王再也不能拿兴师动众这一借口,来躲避选妃了。 只不过是翻看几张画卷罢了,太后就不信,大王会驳自己的面子! 秦王政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问道:“您的意思,还是相邦的意思?” 若是吕不韦这般不识趣,那就要想办法把他贬走。 太后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上次嫪毐一事,吕不韦作壁上观,没为嫪毐求情。 太后因此恼了他,不再同他有任何来往。 只是,嫪毐终究没了讨自己欢心的本事,深宫寂寞,自己想要去寻些欢愉,都没办法。 太后恼羞成怒道:“我身为太后,还管不了这等小事了?还是芈矜说得对,我太过宠你,让你竟忘记,你还不到亲政的时候!” 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 这无上的权利,本该是自己的啊!政儿未成年,怎么可将一国的社稷交到他手中? 秦王政轻笑出声:“那您看看,没我的应允,您可使唤得动仆从?” 太后环顾四周,仆从们犹如一尊尊石雕,呆在原处,头也不敢抬。 秦王政见太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便柔和问道:“后位只能是定安君的,于公于私,都是这结果。我知您,并非有那野心的人。比起处理朝政,您更喜欢游山玩水。所以,您到底在不满什么呢?” “可是有仆从怠慢您?” “亦或者您有心仪之物,却不能得?” 太后被秦王政这一顿敲打,破大防了,红着眼睛道:“是有一事,不甚如意。” 秦王政挥退众人,太后这才支支吾吾道:“嫪毐……” 秦王政:“我并未诛杀他。” “不是……是他。”太后难以启齿。 秦王政却懂了:“食色,性也。大秦鼓励寡妇再嫁,但您贵为太后,享受了荣光,所以再嫁一事,不行。” “宫闱之中,还需避嫌。不如这样,您去雍地行宫,挑选几名合您心意的男子同去伺候?等您什么时候想回甘泉宫,那就随时回来。” 太后喜出望外:“善!” 秦王政见太后高高兴兴地离去,这才传唤医者。 只要太后不搞出孩子,不试图干政,随她去玩。 第264章 集体相亲 秦王政轻轻松松摆平太后,还十分骄傲地写信给许多鱼,说他在驭人一事上,更有心得了。 许多鱼只回了几个字:戒骄戒躁,心意收到。 比起历史上,吕不韦因受嫪毐之乱牵连,被流放巴蜀,嫪毐被诛三族,太后被迁雍地,这一世,三人的情况好太多。 这一次,太后赵姬从未接触过权利,自然没了那股痴念。 不过秦王政的这封信,提醒了许多鱼,自己手底下还有好几个老光棍呢! “黑豚,你年岁几何?” 黑豚一头雾水道:“刚过而立之年。” “可有意中人?”许多鱼觉得自己这个主君太不容易了,还要操心手下人的终身大事。 黑豚声如洪钟:“天下未平,何以为家?” 许多鱼又转向恢复正常的韩非:“韩非,你年岁几何?可有子嗣?” 韩非结结巴巴道:“未,未有。” “季儿,你母亲在为你相看,结果如何了?”许多鱼转向双眼亮如灯泡的刘季。 刘季就很上道,大声道:“没有相中的!女君,您帮我选吧,就是选块黑炭,我也娶!” “这倒不至于……”许多鱼决定去调查一下,看看需要解决人生大事的人,多不多。 不调查不要紧,一调查,好么! 毛颖,毛雪,毛遂,相里衷,牛不悔,卓然,郑安,士卒陶…… 这群人不是丧妻,丧夫,就是大龄单身青年! 许多鱼怒了,把他们喷得狗血淋头:“我就说我们郡的人口怎么这么少!你们身为重要官吏,竟然宁可交税,也要单身到现在!” “是我给你们的俸禄太少,养不起家了吗?!” “是我给你们的任务太重,让你们没时间敦伦?!” “这让其他诸侯国怎么看我?当我的下属,就得当光棍?!” 毛雪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声道:“女君,我有儿子。” 许多鱼横她一眼。 牛不悔为难道:“我都这把年纪了……” 许多鱼火力全开:“你不到四十!不行的话,你给自己把脉开药去!” 许多鱼狂喷一顿后,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后的集体相亲宴,他们必须参加! 相没相中,那是参加完相亲宴以后的事。 许多鱼牵头的相亲宴,一票难求! 快来看看,参加相亲的都是些什么人吧!定安君的心腹们,凡是没成亲的,全部出席。 王翦也为自己手下的大龄未婚青年,争取了宴会名额,人人都有爵位。 毛雪推荐纺织坊里的女工,模样不差,还有谋生的手艺。 商会里有适龄男女的,自然也是要报名参加的。 这种大型相亲宴,当然不能明着说是来相亲的,不然这些人可不好意思来参加。 于是许多鱼打着提前过上巳节的名义,按照上巳节的流程举办宴会。 上巳节,是一年到头里,秦国几个不忌群饮的节庆。 为了提高牵手成功率,许多鱼为牵手成功的情侣们准备了贵重礼物。买礼物的钱,自然要从上巳节的广告费里出! 这么重要的场合,想当宴会的独家酒水供应商,交点投标费用,不过分吧? “您这是在空手套白狼啊!您就不能从私库里拿出点宝贝?”王翦吐槽。 许多鱼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懂什么?” 为了同楚国搞贸易战,许多鱼又要开始节衣缩食了。 虽然后期肯定能翻倍赚回来,但前期的投资可都是实打实的! 王翦无言以对,他以前跟着武安君的时候,就时常见武安君为粮草犯愁。 自从来到女君手下后,她宁可亏着自己,也不亏着将士们。难怪士卒们对她死心塌地。 宴会上的酒水,不是豪饮。 仆从们将空荡荡的羽觞被放入水面。 扁平的羽觞就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流水上轻轻浮着,向下方坐在水渠两旁的众人漂去。 大家选出一人来,让他背对着众人,用铜筷敲打铜磬,而后突然停止。 这时候羽觞面前的人,就要将杯子捞起,然后吟诗作对,也可以借这机会,向意中人表白。 其实跟后世的击鼓传花游戏差不多。 许多鱼和王翦挑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看着男男女女们眉目传情,空气里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王剪啧啧道:“若非我已成亲,今日哪轮得到韩非出风头。” 场上最受欢迎的就是韩非,人年轻,还是贵族出身,是巴蜀郡的实权官员,深受定安君的信任,不曾有过乱七八糟的绯闻。 这才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七八个女郎朝他表明心意,可惜都被婉拒了。 许多鱼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他到底要什么样的女郎啊!” “说不定要郎君?”王翦恶意猜测道。 许多鱼没搭理他,这家伙离了女人就不能活,前几年还在为静娘要死要活,现在身边又多了个巧娘。 “你不把你夫人带来巴蜀?总这么相隔两地,不好吧。” 王翦漫不经心道:“终有一日,您是要回咸阳的。我也是如此,着什么急?” 许多鱼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场上吸引走。 原来是士卒陶和一女子牵上手了。 “那女子是纺织坊里的寡妇,她夫君在河西之战中战死了。她独自抚养两女儿,也是第一批立女户的。”许多鱼记得这个性格坚毅的女郎。 她是这个时代众多女性的缩影,面对各种意外和苦难,顽强地生活着。 王翦点点头:“陶的选择很对,比起娇弱的女郎,他更需要坚强的妻子。” 毛雪也十分受欢迎,尽管她的儿子都快十岁了,但她是毛雪啊!掌管棉布生产的毛雪! 毛雪没有再成亲的打算,面带微笑地体面拒绝追求者。 至于牛不悔,早早地寻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用宽大的衣袖盖住脸,呼呼大睡。 黑豚倒是乖觉地站在前排,只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走了一众女郎,甚至把一个想要告白的女郎给瞪哭了…… “女君,我觉得你的好意,要被辜负了。”王翦看着都替女君闹心。 许多鱼…… 第265章 赵王的骚操作 下属无心婚姻,相亲失败,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压着他们去成亲! 许多鱼气囊囊地提前走了,指望不上这群下属,只能出台政策,鼓励寡妇再嫁,多生孩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许多鱼在为巴蜀郡汲汲营营的时候,秦王政正在暗戳戳地找机会对赵国动手。 尉缭表示,伐赵要出师有名,否则很容易刺激到赵国名众。 秦王政只好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手,耐心等待时机。 “大王!机会来了!”李斯急匆匆地跑过来,面带喜色。 一直低头处理政务的秦王政抬起头,冷声道:“何事?” 李斯靠近些,轻声说:“晋阳守将来报,赵王派使者策动他叛乱反秦!” 尉缭闻言,瞳孔地震,素来稳重的他脱口而出:“赵王是不是中蛊了?为何如此昏聩?” 晋阳原本是赵国重镇,后来被秦国占领,成为秦国在大河东岸的军事重镇。 赵国策反晋阳,地点选的没问题。 关键是时机啊! 前年赵国孝成王病逝,太子赵偃继位。结果他上位的第一件事,是以乐乘取代廉颇,激发了大将之间的矛盾,致使廉颇逃亡。 如此昏庸,难不成他想光凭一个乐乘,就能阻挡住大秦的铁骑? 秦王政嗖一下来神了,兴奋道:“速去让晋阳守将叛秦!命王贲率兵平乱。” 李斯…… 尉缭…… 赵王太骚,上赶着送把柄,秦王政笑纳了。 晋阳的反叛就像一出戏,王贲以没死一名秦兵的代价,火速平乱。 秦军伤了六人,其中三个得风寒,两个不小心崴脚,一个水土不服。 就连廉颇都看出来,这是秦国在自导自演。 只有赵国上下被蒙在鼓里,赵王依旧沉浸在曾经的荣光中,认为秦国拿下韩国魏国,纯属侥幸,非以实力取胜,而是使诈!天下民心,在抗秦! 秦王政二话不说,命王贲父子率兵伐赵。 对于这场伐赵之战,许多鱼是不看好的。 韩非不解:“为何?论国力,论将士,秦国有伐赵的实力。” 许多鱼翻看士卒陶传来的消息:“把时间拉长来看,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一大半取决于国力。但缩短来看,一名将领,尤其是出类拔萃的将领,有很大可能会左右一场战局胜负。” 例如李牧,例如汉代的霍去病,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将军。 当然也有人,能以自己的才智,平衡国力上的差距,例如近代的那位开国伟人。 他们以超强的大局观,极高的战争素养,带着一群视死如归,有坚定信仰的战士,用血肉之躯填平国力上的差距,创造一个有一个战场上的奇迹。 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大秦而言,在灭掉韩国魏国之后,灭掉赵国的心,并不是那么强烈。 对赵国而言,这是生死存亡之战。 两者的心态和气势是不一样的。 韩非:“您为何不阻止大王?” 许多鱼合上文书,悠悠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更何况,他才是秦王啊。” 许多鱼哀怨地看向韩非:“我叫你们成家,除了士卒陶,你们有谁听了?终归而言,是我的话不够有分量……” 韩非傻眼,不是在说伐赵之事吗?怎么就引火烧身了? “我有事,先走了。”韩非落荒而逃。 许多鱼没好气地瞅着他的背影,靠这群人果然靠不住!还是得去楚国拉人! 士卒陶在来信中说,他没有游说贵族去兼并农人的地,而是高薪聘请有识之士去游说楚王赶紧控制乱象。 “乱世当用重典,贵族被利益蒙蔽,形式猖獗,我们要防微杜渐!” “依照我说,还是封君的权利太大了。我们应该效仿秦国,收回封君的权利!” 这话虽然说到了楚王心坎里,但有识之士还是被无情地驱赶了。 楚王又不傻,不收回封君的权利,是他不想吗?是他能力不够啊! 这时,商人喜发动游商,暗暗地教导农人们如何保住自己的田地。 两人在楚国境内搅风搅雨,试图掀起民乱。 其实楚国的环境气候得天独厚,不缺水,也不像以前的巴蜀那样经常闹水灾,温度也刚刚好,再如何,农人们也不会饿肚子。 农人们就是这样,只有不饿死,就不会生乱。 所以楚王和封君们即便听到了风声,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只有春申君隐约觉得不对,他去找楚王:“定安君擅长谋略,许多行为,刚开始我们看不出什么,直到她快收网时,我们才能察觉到这是杀招。” 李园反驳道:“春申君,您看出现在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了吗?贵族们得了好处,农人们不仅能用棉布换粮食,还能额外再增加收入。您觉得,有何问题?” 春申君恶狠狠瞪一眼李园,随着楚王独子越来越可爱,这家伙就更得楚王宠信。 春申君:“我们太依靠棉布了!如果巴蜀郡不同意换粮……” 楚王笑出声:“春申君,你多虑了。我楚国的粮食满仓,足够我们和诸公食用数年。更何况,没有了巴蜀郡,不是还有其他郡吗?” 原本楚国人还是比较担心,大秦在灭掉魏国韩国后,会转过来对付楚国。 没想到赵王这人自信心爆棚,居然撺掇晋阳叛乱,一下子就将秦国的注意力吸引到赵国那边。 这不,秦王政年轻气盛,哪能惯着他? 楚王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得意道:“赵王和秦王政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当君王的经验。这次秦国败,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二攻赵国。若是赵国不堪一击,秦国更会乘胜追击。秦国不可能双线作战的。” 楚王这番话,堵住了春申君的嘴。 但春申君心里依旧不安,于是十分关注秦赵战场变化。 “李牧?!他击败了秦军?!”春申君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惊掉自己的下巴。 李牧不过是赵国一边境小将,竟然大败秦军!是李牧太厉害,还是秦国骄兵必败? 春申君相信是后者,如此看来,秦国不足为惧! 第266章 楚国流民 秦军到底是否和以前一样厉害,楚国还没有体会到。 但是,定安君有多狗,有多蛮不讲理,楚国上下全部都见识到了。 定安君在巴蜀郡下令,借口粮食被违规大量卖给楚国,这是楚国使的奸计为由,禁止巴蜀郡与楚国民间所有往来。 原本是商人最亲密合作伙伴的江船,摇身一变,露出峥嵘。 畅通无阻的航道堵塞,江船都被迫堵在码头,好在定安君只针对楚国,齐赵燕的商船只要不去楚国,其他地方随意。 “罢了,定安君性格强势,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呢?” 齐国商人长叹一口气:“还是卖去巴蜀算了,虽然赚的少了些,但出货快,顺道还能再买些纸张运去齐国。” “纸张?那东西一遇水,可就废了!”燕国商人觉得这事风险太大。 齐国商人吐槽道:“纸张在齐国卖得好啊!那些贵族,富户发个请帖,都得用蜀纸。” 燕国商人羡慕了:“还是你们齐国富裕。” 齐国商人摆摆手:“比不得巴蜀商会!听闻我们的大商户一大半都加入了巴蜀商会。” “定安君好像是巴蜀商会的会长吧。” “对。” 啧啧啧…… 起初,没有人把这个禁令当回事,还以为是楚国棉布对巴蜀棉布产生的冲击太大,定安君这才施以惩戒。 后来,不过半旬时间,秦王政下令:“如果秦国商人敢同楚国人做生意,视作叛国!” !!! 这道命令惊呆所有诸侯国。 定安局视钱如命也就罢了,秦王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这一招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这一项命令出现之后,在楚国的行商们卷起铺盖就走人,甚至有商人连在楚国的相好,都被抛下了,深怕被秦国定罪。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秦国人都没留下,楚国往日喧闹繁荣的贸易市场顿时萧条下来。 “怎么办?阿翁,我们家里全是棉布啊!存粮只够三日的!”楚国的底层民众瞬时傻眼了。 好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秦国商人带走的是财物吗?分明是这些底层民众的命啊! “赵国的商人怎么说?”村老问先去打探的年轻人。 年轻人欲哭无泪:“他们不收棉布!他们宁可绕远去巴蜀郡,也不收咱们的棉布!” “大人们呢?!他们不管管吗?”有人崩溃质问。 村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大人们家中粮食堆积成山,金饼子可以用来铺地。这些棉布,对他们而言,算得了什么?” 对于封君们而言,棉布带来的损失可忽略不计,他们仓库内的粮食满得几乎要逸出来。 对于楚王而言,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税收收不上来,一大群大臣在哭着喊着缺粮。 楚国闹粮荒了! 有人恶向胆边生,想要冲击封君的粮仓。但饿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庶民,如何打得过衣食无忧的戍卫? 这场小小的民乱,甚至都没上报到封君的案头上,就火速被平定了。 在封君们看不到的地方,楚人们挖树根,吃观音土,母亲没有奶水,便喂给幼儿自己的血肉。 老人们为了给家中省点粮食,便拒不吃东西,主动饿死,死前还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埋葬他,而是吃掉。 人间惨剧,每日都在发生。 “唉,你们要不然跟我走吧,去秦国。在秦国,总能混上一口饭吃。”悄悄去而复返的秦人,小声劝道。 “秦国可会收留我们?”楚人悲从中来,自己的封君和大王都不曾管民众,定安君会管吗? “定安君虽有雷霆手段,但对庶民们很有慈悲心肠。再说了,树挪死,人挪活,你们在这里只是等死罢了。”秦人于心不忍道。 “我跟你们走!”饿得皮包骨的年轻人,抱着襁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昨日,他的妻子前去娘家求援,却发现娘家人参与民乱,被乱棍打死。 回家路上,他妻子因饿倒在贵族女眷马车前,被侍卫们一剑刺死。 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何不去秦国闯一闯?万一能为儿子,闯出一条生路呢…… 许多鱼就这样迎来第一波楚国流民。 流民们是划着木舟过来的,他们浑身被江水浸湿,柔软的棉布紧紧贴在身上,几乎就像一个骨头架子。 干瘪的肚子,突出的八根肋骨,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神呆滞。 有的明明已经脚踩在秦国的土地上,双手却牢牢抱着木浆,机械地做着划船的动作。 “太可怜了,你们封君都不管你们吗?” “听陶说起过,封君粮仓里的硕鼠比猫还大。他们为何不分救济粮?” “是你们没为封君们做贡献吗?” “若是巴蜀郡发生灾荒,定安君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有同理心强的女郎们小声啜泣。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他怀里的包袱散发着恶臭,却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求求定安君,救救我们!” 许多鱼心里五味杂陈,她吸吸鼻子,一把扶起年轻人,朗声道:“善!” “巴蜀郡有很多为开垦的土地,你们可以去开荒。若是不愿意呆在巴蜀郡,我也可以向大王申请,应允你们去南郡。” 楚人纷纷磕头,表示他们要留在巴蜀。 “陈相,你带人去安排田地,种子,农具。这些可免费借给他们使用一年,明年还要租借的话,给一点租金就行。” “喏!”陈相拿着纸笔,上一旁做记录。 “毛雪,你带着擅长纺织的女回纺织局。” 毛雪应喏。她带来一个楚国常用的织布机,会不会织布,上手一试便知。 “相里衷,你去挑选手工业者。” “嗯。”相里衷的眼睛就是一把尺,会不会做手工,手艺如何,看一眼就能分辨个大概。 “擅医者,去寻牛不悔。” “以前是从商的人,去找商人喜。” “念过书的人,去找刘季。”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第一批流民大部分是农人,只会侍弄田地,其次就是织娘。 楚人还来不及为远离故土感到悲伤,就被这一番风风火火的安排给使唤得团团转。 “会有专人给你们讲解秦国律法和巴蜀郡福利。一定要注意听啊!”许多鱼叮嘱道。 “拜谢定安君!”年轻人带头跪拜。 跪拜完后,年轻人申请回楚国:“既然楚王和封君们不管平民的死活,那就由我去带走他们,自谋生路。” 许多鱼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迟疑道:“你的身体……” 年轻人身上的衣袖被风吹干,挂在身上,空荡荡的:“楚人等不了了。” 年轻人身后的楚人一片哽咽。 “珍重!你想什么,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你尽管提!”许多鱼掷地有声道。 年轻人再拜:“大恩不言谢!” 他转身离去,坐上许多鱼为他们准备的江船。 许多鱼反应过来,叹息道:“我竟然忘记问他的名字。” 楚人小声道:“无名氏。我们不过是草芥,何来的名字?” 回到郡守府,许多鱼坐在门廊上,望着漫天的血色晚霞发呆。 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许多鱼就已经想到楚人的惨状,只是亲眼看到时,心中颇不是滋味。 尤其是这些人,把自己视作救苦救难的救命恩人,说不定日后还会为自己立生祠。 “心里难受?”胡非子挨着许多鱼坐下来,双手敲着膝盖。 许多鱼不赞同地看着他:“为何没去找牛不悔施展针?他最近新得了一副银针,效果比以前的要好。” 胡非子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人老了,身体就会闹点小毛病,无碍。楚人的遭难,不是你的罪过。若是楚王和封君们愿意开仓放粮,哪里会闹饥荒?” 许多鱼将双手摩擦热乎,然后替胡非子揉膝盖:“我知道。即便没有这场贸易战,日后我们攻楚时,他们也好不到哪去。我只是在想,是何等的绝境,才让他们背水一战,决定跨越江水,投奔秦国?” “他们的王上和封君们都不为他们心疼,你又心疼甚?有那时间,你多关心关心大王,多关心关心我!”胡非子不满道。 许多鱼喊冤:“我还不够关心您?明明是您不听医嘱,牛不悔都说了,让你敦伦时换个姿势!” “闭嘴!你个女郎,嘴上怎么就没把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胡非子恼羞成怒道。 “哼,一树梨花压海棠,谁压谁,不都一样?” “不害臊!” 两人一顿插科打诨,许多鱼把沉重的心情压下去,藏在最深处。 这些楚国流民究竟见证了多少亲人的死亡,逃亡路上的茂密丛林,滔滔江水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些问题,都被许多鱼放在心底。 巴蜀郡真的需要人口吗?需要的。 但比起对楚战争中,让这些庶民们惨死,进一步激起庶民们对楚王和封君的愤怒,这些增加的流民人口似乎不是那么重要。 只要成功拿下楚国,巴蜀郡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许多鱼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搞一出流民逃亡的把戏呢? 深夜里,许多鱼像是站在第三视角,不断剖析自己的行为动机。 “因为我接受的二十多年的教育。” 秦王政也同意了这个不是最优的方案。 楚人会跨过江水流跑到巴蜀郡,自然也会爬山越水,跑去南郡。 这对其他郡的治理,带来很多挑战和压力。 但秦王政都同意了,这跟历史上的记载不一样,是因为自己吗?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秦王政希望定安君有软肋。” 许多鱼把手放在胸口上,心脏跳动得强劲有力。 有时候,许多鱼真的很讨厌自己这样冷静理智的时候,或许是当记者的职业习惯,对一切事物都要追根究底。 结果就是,许多鱼无法沉迷于想象中的温情中。 许多鱼清楚地知道,她和嬴政之间的感情变了,掺杂了更多的利益纠葛和权利平衡。 许多鱼还记得,第一次杀山匪的时候,是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剑砍断山匪的脑袋。 他告诉自己,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站在权利最巅峰,舍弃那些优柔寡断,犹犹豫豫。 这一次,他竟然开始呵护起自己心中的柔软。 “唉,情侣之间,果然不能太熟。”许多鱼睁大眼睛,郡守府的层高很高,看上去能藏好几个怪物。 许多鱼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没过几日,楚国的那个年轻人就带着一整条江船的流民,投奔巴蜀。 年轻人来不及寒暄,卸完流民,补充物资后,再次马不停蹄地乘船去往楚国,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没想到第一波流民和第二波流民爆发了冲突,死伤十几个。 “他们忍过了饥荒,躲过了楚兵,跨过了江河,却倒在了终点?这是为何?”毛雪是真的不理解。 他们两拨人没有世仇,仅仅为了几句口角,就爆发了械斗。 岂不荒谬? 许多鱼沉沉道:“因为他们生病了,心理上的疾病。” 这点是许多鱼疏忽了,后世遇到大型灾难,无论是灾民还会是救灾人员,政府都会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心理疏导。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就要靠巴蜀军队内部的思想教育制度了! 许多鱼紧急抽调戍卫中的思想指导员,为流民做心理疏导。 因为流民人数众多,指导员分批开诉苦大会。 “为什么我们的亲人会被饿死?是我们偷懒,不够努力吗?是我们吃得太多吗?” “不是啊!是楚王没承担起君王的责任,是卿大夫们麻不不仁,是封君们宁可养肥粮仓里的硕鼠,也不愿意分一点点给快饿死的平民!” “这世道理应如此吗?不是啊,看看巴蜀郡,看看大秦,只要我们遵纪守法,勤勤恳恳,就能有一口饭吃!” “如果我们立下功劳,那就能成为有爵位的人!我们的后代就能上学堂,当管吏!改换门庭!” 诉苦大会效果拔群,尤其加上巴蜀民众现身说法,就更有可信度了! 第267章 流民治理 许是有了前两批的经验,第三批流民的逃荒之路显得从容许多,他们竟然把家中堆积的棉布一起带上船。 “大人,我们身无长物,只有这些棉布。我知商人们都在巴蜀购买棉布,我们不会扰乱巴蜀的市场。只求下船之后,用这些棉布换点吃食。”村老咬牙道。 江船上的秦国将领瞥一眼瑟瑟的楚人,网开一面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但我能答应你们,允许棉布上船。” “多谢大人!”楚人们喜极而泣。 也许棉布换不了什么东西,但有了棉布,心里就像有了点依靠。 许多鱼得知此事后,便让毛雪负责收购船上棉布的事,价格是市场价的三折。 “三折?!不行!这太便宜他们了!”刘季跳脚,坚决不同意。 韩非蹙眉:“我们只种了一年棉花,就把大半棉花种子花在楚国。楚国棉花产量远比我们高!” 若不是纺织局的技艺精湛,巴蜀郡的棉花就要被挤垮了。 巴蜀郡因为棉布产量比楚国少,制作工艺好,一直走的是高端棉布路线,价格比楚棉高出五成。 “大人,今年粮食又大丰收了。我们何不用楚南的粮食,交换他们的棉布?他们最想要的不是钱币,而是粮食啊。”刘季眼珠子一转,出注意道。 巴蜀郡的粮食产区主要分为三大块,巴地,蜀地,楚南。 蜀地的耕田因多年的精心伺候,产量高,稻子颗粒饱满。 巴地次之,最差的就是楚南。 楚南的土地只被养了两年,产量是蜀地的一半,产出的稻子不及巴蜀两地好吃,因而市价要更便宜些。 许多鱼…… “行,就按照你的意见,用粮食交换。此事交给你来办。” 刘季不太想负责这件事,但一想到女君看到流民的惨状,说不定大手一挥,巴蜀郡得吃亏! “喏!”刘季摸摸自己的发顶,这个家,还得靠自己啊! 毛雪听完刘季的话后,做了个决定:“大人,我想雇佣流民中的妇女裁衣制衣。这些女子有的有亲人,有的只身一人,即便她们自立女户,生活也会比较艰难。” 人生地不熟,又听不懂秦语,她们很难在巴蜀找到做工机会。 而且因为去年相邦吕不韦提议,女子也要收人头税,现在普通男子娶妻,都希望妻子能补贴家用。 这些楚国女性流民,找不到工作,又无法嫁人,后路只有一条。 毛雪不希望她们走那条路,现在女性地位一年比一年高,只要她们找到谋生之法,就能知道巴蜀有多好! 纺织局没有制作成衣的业务,大部分庶民都是自己买布回去,自己做衣服。 毛雪想向这方面进军,许多鱼当然支持。 许多鱼:“你可去找商会。” 毛雪秒懂,商会平日里都会做些架桥修路的慈善活动,救济灾民一事,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当然,按照商会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大批投钱,抢女君的名声。 毛雪可以同他们谈棉布衣的买卖啊!商会里那么多的工作人员,一人买一套舒适透气的棉布衣,这订单够吃了! 楚棉质量比不上秦棉,但架不住毛雪收购的成本低啊!这事能成! 毛雪的思路完全打开,巴蜀郡还有十几万戍卫,这都是潜在客户! 毛雪一想到这里,心里头就火热火热的,拉着刘季急匆匆地跑去码头。 当运送楚国流民的江船由一艘变成五艘,流民中开始出现以宗族或者村落为单位的集体流民。 这就是接收流民带来的不稳定因素之一。 能坚持到这个时候,能整个家族或者村落一起逃到秦国,说明这些人是有本事在身上的,有可能以前是楚国的小地主,甚至是底层官吏。 真正穷苦的人,早在最开始,就会挺不住了。 若换成其他诸侯国,早就对流民避之不及,极有可能会驱赶他们。 但对秦国而言,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从上到下都有极丰富的管理经验。 秦国一开始的地盘和人口都很少,用“客卿”制度吸引各国高级人才,用“耕战”吸引流民。 对于秦国而言,流民多多益善。 许多鱼把处理流民宗族一事交给了刘煓。 刘煓兴奋不已,立下军令状:“我绝不会让流民生乱,否则提头来见!” 许多鱼对刘煓很放心,当年他什么都没有,就能一人带着一群流民逃到廉颇封地,后来他留在赵国,上到大夫贵族,中到士人,下到三教九流,他都能打好关系。 来到巴蜀后,他先是在学宫进修一年,然后主动申请在基层轮岗,加深对巴蜀进一步的了解。 磨剑十年,就为了出鞘这一刻! 刘煓也是这样想的,自家大郎,二郎颇受黑豚重用,自家夫人时常去帮毛雪打下手,自己季儿更是混得风生水起,自己这个当阿翁的,总不能落后于他们! 等刘煓火烧火燎地去处理流民一事后,许多鱼伸了个懒腰。 “现在最轻松的就是您了。”韩非捧着一叠处理过的文书,交给许多鱼签字。 许多鱼从怀里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玉石私章,私章鲜红如血,上头是一个镰刀的模样,在阳光照耀下,里面似乎有温润的红光流淌。 许多鱼用私章摁上印泥,刷刷地在文书上盖章。 感谢蜀纸,感谢相里衷,感谢章清! 韩非酸溜溜道:“您真是犯懒到一定高度了,连名字都不可能签,偏偏他们都惯着您。” 许多鱼的属下们都知道,自家女君日理万机,为了减少她的工作量,章清和相里衷一合计,特意研发出遇水不化的印泥。 这印泥配合着蜀纸使用,绝配! 不少商会成员和诸侯国的贵族们想要高价购买,都被章清一口回绝。 后来许多鱼得知后,就让章清正常售卖,有钱不赚王八蛋。 章清想要女君享受独一份,便特意寻来这罕见的血色宝石,由相里衷亲手雕刻成私章。 许多鱼对私章爱不释手,随身携带:“见笑了,都是你们的一片心意。” 韩非哼一声,扭过头去。 第268章 烽烟四起 随着流民们一批逃往秦国,楚王和封君们的矛盾日益尖锐。 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一部分离国都较远的封君们率先自立。所有人都在等和楚王的反应。 楚王会派兵攻打自立的封君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年迈的楚王薨逝了!幼子即位! 封君们趁机纷纷自立,秦王政和许多鱼瞅准时机,兵分两路,打算夹击楚国。 八月初,南郡各县征召的兵卒集结于鄢,总共有上万的兵卒和民夫,由南郡郡尉为都尉。 整个陆地部队以王贲为主将,廉颇等人为副将。 海军方面则由许多鱼为主将,王翦,黑豚为副将。 王贲将军用兵一向求稳,廉颇等人都认为此番,他很可能也会缓缓对峙推进。 蒙骛持不同意见:“不一定。定安君的海军,航速无人能及,楚国舟师难以与之敌。若定安君的推进速度过快,我们没能及时跟上,定安君登陆以后,将孤军奋战,危矣。” “故我以为,王将军此番进军,应该会疾攻楚地,争取落雪前迅速占领淮北,待到明年再徐徐进取淮南。” 蒙武符合道:“确实!楚国如今四分五裂,难以呈合力之势。” 年纪尚小的蒙恬,被带来见世面:“但这一次是灭国之战,楚军远未到摧枯拉朽可以击溃的地步。我认为,王将军会徐徐图之,谨慎行事。” 几人在此争论,却一时间得不出什么结果。 最后,蒙骛站出来,指了指地图,打圆场道:“争论再多也无用。将军有令,南郡的兵要在九月初,在宛城集结,与南阳郡兵合兵!再静待王将军之令!” 这些兵力加起来,将有十万之众,光是粮食,不算路上消耗,一个月就要吃二十万石,消耗极大。 幸好海军方面的粮草由巴蜀郡自负,不然,秦国的压力太大了。 做了军事上的部署后,王贲将军把南郡的粮食先屯着,意图等大军攻至淮南,江东时再用。 南郡收留了许多楚国的流民,这次也被征作民夫。当民夫还能获得吃的,比当流民要强。 与此同时,王贲亦已带着二十万关中子弟,出函谷关,往颍川郡而去。 颍川郡原本是魏国的地方,魏国被灭后,秦国在这里设立颍川郡。 尽管大梁的魏人被迁往秦国各地,但许多鱼水淹大梁城给魏人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 当魏人看到秦兵过境,纷纷躲避,偶尔投来仇恨的目光。 王贲吩咐下去:“驻军时,加强警备,不可懈怠。” “喏!” 王贲心中一紧,秦国的扩张速度太快了,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又开辟新的战场。 南下攻楚之后,自己该上书大王,要休整两年,再去伐赵。 —— 此时,楚国境内也在做备战准备。 “县上要征粮?”村老目瞪口呆。 征粮官艰难开口道:“是的。闾左人家,每户要缴两石粮食!闾右之家,五石到十石不等!” 村老一听,立刻跳了起来:“五石?!大人,我们村里已经没粮了!这上哪去找粮食啊!” 村里的妇人们倒地哭嚎:“我们若有粮,何至于饿死那么些人?” “封君家粮仓满谷,那些都不够士兵们吃吗?” “这是大王的天下,是封君们的天下,与我们何干?楚人也好,秦人也罢,谁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就是谁的人!” “慎言!”征粮官面色铁青,怒斥道,“你们不要命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征粮官系紧自己的腰带,心中苦涩不已,吃不饱的岂止村民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楚王下的命令啊。 封君们不肯拿出粮食,前线的军粮又告急,楚王可不就搜刮百姓呗。 “真是的,秦兵的动作怎么那么慢?为何还不打过来?”有村民小声嘀咕。 征粮官权当没听到,安抚道:“前线有你们的父兄,丈夫儿子,他们或为兵卒,或运粮食,你们及时纳粮就是为他们保命啊。” 秦国来势汹汹,楚国几乎将十分之一的人口都拉到前线了。 若是只从陆路进攻,楚国不需要征那么多人,但许多鱼这厮还在海上飘着呢! 楚国没办法,征了五十万人,两面布防。这些人,加上牲口,每个月都要吃近百万石粮食! 春申君磨破嘴皮子,连发十三道书涵给封君们,奈何封君只想保住自己的封地,一旦被逼急了,就果断自立。 春申君除了向百姓强征粮食,还能如何? “我阿翁早就被饿死了,要粮食没有,要命一条!”一跛脚男子破罐子破摔道。 “就是,我看这大楚国,迟早要完蛋!” “大王给您什么好处,值得您这样为他卖命?现状你也看到了,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榨不出一粒粮食来。完不成任务,您还得受责罚。” 有人试图劝说征粮官:“就算您掏空家底,补上这儿窟窿。楚国现在是何情形?能挡住定安君吗?我可是听人说了,只要定安君一登陆,楚国境内一马平川,我们如何与之敌?” “定安君最开始可是以骑兵出名的啊!连信陵君的中军,都被她杀了个三进三出!我们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白白丢了性命?”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凑到征粮官耳边,犹如恶魔低语:“我若是您,我就拖着。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定明日定安君就打过来了。” 摆烂的年轻人附和道:“您若是个有野心的,可借着职位之便,提前获得消息。良禽择木而栖,大人,您懂吧……” 征粮官没说懂不懂,反正是再没有来催过粮食。 十月中旬时,身处淮北大营的项燕,突然接到了秦军入寇,丰沛沦陷,鲁地、彭城告急的消息,不由面色一变。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王贲的主力部队在进攻?” 项燕的属下欲哭无泪,悲呛道:“回禀将军,秦军还未到,我国的大夫们就不战而逃!秦军更有反叛的征粮官带路,沿途百姓……夹道欢迎。” 第269章 项燕 项燕为周朝分封同宗姬姓项国后代,春秋时,项国被鲁国灭后,以国名为族姓。 项家世世代代为楚国将军,他无法理解为何庶民们会对伐楚的秦军夹道欢迎。 “有叛将组织?” 属下深深地低头:“并无。庶民们自发的。” “为何?中蛊了?” 属下也觉得此事像天荒夜谈,庶民们对楚人都没这么热情,为何欢迎虎狼之师? 他们不知道秦人有多残暴吗? “听闻,他们欢迎时喊的口号是恭迎定安君。” 项燕怒发冲冠,斥骂道:“这群庶民,听风就是雨。真以为定安君是那等忧国忧民之人?熟不知,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定安君,导致他们粮食被夺!” “他们生在楚国,养在楚国,沐浴王上光辉,不仅不思报答,反而心存怨怼,枉为人乎!” 项燕自然是知道庶民们的悲惨处境,也知道和这一切都和许多鱼脱不了关系。 但是,他无法理解庶民们的选择。 在他看来,楚国能给庶民们一片栖息地,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怎可为了一点好处,就被定安君蒙蔽? 至于庶民们被饿死,与他有何关系?他是楚国将领,只需专注于打仗一事。 不管项燕如何愤怒,他还是被召回都城述职。 “大王!” 楚国都城内,秋风阵阵,枯叶瑟瑟,犹如楚国的国运一般。 楚王宫层台楼阁上,项燕眼中带着一丝恼怒:“任由如此流言在国中流传,于先王实在不敬,还望大王能禁绝!” 年纪尚小的楚王,一身楚式曲裾深衣,腰带束得很高,头上的高冠几乎要压断他细嫩的脖子。 在高大的项燕面前,他就像一只瘦弱的小鸡崽。 楚王被项燕一瞪,立即含着泪泡看向自己的母后和舅舅,春申君。 春申君优雅地起身,扶起了项燕,然后挥一挥宽袖,让方才唱歌跳舞的宫女们退下。 “国中有何流言?我为何不知?” “我亦不知。”李园附和道。 但项燕年轻气盛,性格耿直,说道:“国中市井中,流言纷纷,都在流传‘树上开花’之事,说大王是……” 项燕到底不是傻子,没在四个当事人面前,把话挑明。 李园面色顿时一僵,瞥向神色慌张的太后。 项燕越说越来气,这个流言,是今年突然传播起来的,说大王实际上是春申君黄歇之子。 这种说法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传遍市井,庶民们本就对楚王有怨,在传播时更是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 项燕是这次回都城,才发现流言如星星之火,已经燎原,这才顾不得商谈战事,直接在王上面前坦言。 “这则流言,实属荒谬,分明是秦人的离间计。封君们本就有自立之心,若相信了这则流言,或者以此为借口,楚国局势危矣。” “竟有如此荒谬的流言?!” 春申君收敛笑容,做出了震怒的模样,看向众臣,怒喝道:“为何无人告诉我?” 李园长叹口气,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们问心无愧,何惧他人言?谁又会相信这市井流言?” “依我之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秦军来势汹汹,我们应该专注于战事才对。” “没错,堵不如疏。” 太后在楚王耳旁轻声耳语一番,楚王便磕磕绊绊地说道:“目前当专注于兵事!” 项燕默然了,很明显自己再继续争论下去,大臣们就会以为自己是在声东击西,不敢担战场之责。 “既然如此,那臣便不再过问此事。” 项燕强压着不满和愤怒,转而说起了众人最关键的战事。 “大王,秦军的主将是王贲。” 说起来,受限于通讯,这个时代很难提前知道对方的主将是谁。有时候,一场战争都快打完了,交战双方才知道敌人主将。 春申君:“定安君呢?” 秦军的海船犹如海里游曳的巨鲨,击杀起楚国舟师,一杀一个不吱声。 现在楚国舟师完全是拿命去阻挡秦国海船的攻势。 如果定安君在海船上,只要知道是哪艘海船,哪怕押上楚国全部的舟船,都要把船击沉! “不知。”项燕蹙眉道。 “这话是何意?”有大臣追问。 项燕沉声道:“完全没有定安君的踪迹。不知她是在海上,还是在江水,亦或是已经到了楚地。” 嘶嘶…… 惊闻此言,楚国君臣们,顿时皆面面相觑,坐立难安,心生胆怯。 定安君不仅海船了得,她的骑兵更是快如闪电,攻起城来势如破竹。 当年巴蜀不过一蛮荒之地,定安君的骑兵就以少胜多,让魏兵们提起骑兵就色变! 如今,巴蜀富甲一方,六国钱币皆汇聚于此,定安君会将骑兵打造成什么模样,简直不敢想! “她不会准备突袭都城吧……”有大臣哆哆嗦嗦道。 李园吞了吞口水,干涩开口:“都城离岸边甚远,又有封君们阻隔。即便她想闪电突袭,也得越过封君们。” “可是,焉知封君自立一事,没有定安君的手笔?”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若是秦国愿意给封君们一条活路,封君们自然会放行。 有人灵光一闪:“说不定,流言一事也是定安君做的!” 她想要楚国内部生嫌隙。 “这样岂不是更可怕?连都城都被她……”大臣咽下剩下的话。 连都城都被她渗透成这样,再加上庶民们夹道欢迎一事,都城内岂不是危机四伏? 项燕感到悲哀又难过,本该是万众一心,共赴国难的时候,他们还在相互猜疑,且畏惧定安君如虎。 “大王,此时我们应该加大兵力布防。” 李园猛地站起来,大声道:“不行!定安君神秘莫测,谁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我们应加强都城的戒备,护卫王上的安全!” “确实,正是如此。”大臣们纷纷响应。 项燕彻底傻眼,自己是来要兵要粮的,结果大王不仅不给兵,还要抽调前线部队来护卫都城?! 就为了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定安君?! 第270章 争分夺秒 “所以,定安君到底身在何处?”王贲的副将也在头疼这个问题。 王贲:“不知。” 副将有些埋怨:“身为主将,不在海上指挥海战,怎么还到处跑?大王还叫我们相互配合,我们连她在哪都不知道,如何配合?” 王贲将文书交给传令兵,这才开口道:“我们依照计划行事就好。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她知道我们在哪就行。” 副将不解:“我们大军数十万,她如何能知?” 王贲羡慕喟叹:“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就是她了。” 以前有墨家,后来又有足迹遍布天下的巴蜀商会,双层消息网,怕是连大王的消息都没这么灵通。 王贲更羡慕的是大王对她的信任。 “将军,您这是第三次请求赏赐了。这样不好吧。”副将扭扭捏捏地小声道。 副将是王贲的妹夫,两人是过命的交情。 王贲自是愿意同副将说几句心里话的:“我独自领军几十万在外,不如此,王上如何信我?” 副将恍然大悟,佩服道:“原来如此!” 但随即,他又抬起头,困惑道:“但大王年纪虽小,乃是千古难见的睿智之君,志吞六合,胸襟宽广,就连郡守腾都能容下且重用。将军,您是不是多虑了?” 王贲笑而不语。 大王喜好以术、势来驾驭群臣。 叶腾出卖韩国,反戈灭韩,为众人唾弃,韩国旧贵族恨透了他。他除了依靠大王,别无选择。 而自己率兵,远在千里之外,不给点把柄,如何叫大王放心? 王贲点燃油灯,摊开了地图,思绪却不在地图上。大王驭人手段娴熟狠辣,唯独对定安君珍之,慎之。 定安君明明重用擅长“术,势”的韩非,却在巴蜀郡中以法治郡,赏罚分明,不强求下属忠心耿耿,结果却是巴蜀郡从上到下,对她至死追随。 这两人看上去风格迥异,难以想象以后会如何。 战场形势没有给王贲闲想的时间,秦国大军在向楚国内陆稳步推进。 这是决定天下最终走势的一仗。 秦国胜,则九州一统,春秋战国五百年乱世就此结束。 楚国胜,则荆楚苟存,八百年楚国社稷能够苟延残喘。秦国统一的步伐将往后推几年。 “将军此策着实高明!想来项燕已接到各处告急了。”副将收到军情后,喜笑颜开道。 王贲也很意外:“真没想到楚国庶民竟会反叛。” 副将唏嘘不已:“庶民们以为是定安君的部队,一听是秦军来了,纷纷通风报信。” 王贲哭笑不得:“我们沾光了。” 王贲的战略是南军和中军的二十多万部队不动,牵制住项燕的主力,然后用北军进攻其他边境,以乱楚军军心。 项燕上有朝廷忌惮,下有战事压力,很难保持冷静理智。 留给项燕的选择并不多。 一是直接发兵同王贲主力一战,但秦国还有定安君在海上虎视眈眈。一旦项燕同王贲绞杀在一起,定安君定会瞅准时机,直驱楚国腹地。 二是放弃东地,收缩战线,这就相当于要放弃一部分楚地,来自楚国朝堂的压力会很大。 三是分兵而守,这就更尴尬了。楚国能调动的兵力跟秦国差不多,但要分出一部分守海岸线,还要分出小部分守卫国都。 当然,项燕对秦军究竟有多少人,并不清楚。为了保险起见,他可能会放弃鲁地,死保彭城。 彭城是重要的交通重镇,一旦失去彭城,就相当于失去淮北。 王贲:“楚军一旦东退,我们就大军出击!” 副将亦是激动不已:“喏!勇猛之士已被挑选好,时刻整装待发!” 秦军日夜关注楚军的动静,突然发现楚军有异动! 当秦军斥候靠近楚军营地时,楚军斥候飞速逃走,并且楚军营地虽然有警戒声,但声势很小,也没见楚军出营追击。 “诱敌深入?或者是一座空城?”领头的秦兵咬牙,下令架爬梯,进攻! 楚军的反抗寥寥,甚至有人直接把武器一扔,转身就跑。 当秦军心怀忐忑,严阵以待进入营中时,却发现楚营空空如也。 空荡荡的街道,似乎在嘲笑他们反应太慢,楚军早就溜之大吉了。 南军一无所获。 王贲轻笑出声:“无碍。我们并非孤军深入,而是要大军押上,呈泰山压顶之势!” 项燕虽然打算放弃东地,但是也想拖住王贲将军的大军主力,为楚军奔赴彭城争取时间。 王贲则让中军紧跟楚军,不给楚军喘息时间,然后让南军向南突进,争取拦住楚军渡水,将他们包饺子! 这是一场时间的赛跑。 楚军秦军都在全速奔袭,长时间的奔跑让士卒们双脚肿胀,苦不堪言,严重拖累第二日的行军速度。 这时,中军的医者求见。 “军中士卒,腿伤者十之有七八。我在巴蜀医学院进修时,曾学到一法,可缓解长途奔袭带来的小腿不舒服。” 副将好奇地问:“何物?” “绑腿!只需一根布条,按照一定手法绑在小腿上即可。”医者拿出一块长布条,当场演示一番。 副将试了试,刚开始觉得小腿有些鼓胀,但习惯之后,竟然觉得挺舒服。 “这是何人发明的?真不错。”副将心法赞不绝口。 医者将另一条腿也给绑上:“南方山区的人都是这样做的。有巴人说,这样不仅可以防蚊虫,防灌木丛,还可以缓解长久走路带来的不适。” “你何时去的人巴蜀学宫?我竟从未听你说起过。”王贲将巡视伤兵营的任务交给副将,因此副将和医者算是比较熟悉。 医者骄傲道:“我在从军前,就耗尽家财去巴蜀求学了。巴蜀医学院汇聚天下医者大拿,他们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是我们医者的求学圣地。” 王贲也是惊讶不已:“这可真是了不得。” “定安君说过,医者一生遇到的患者有限,若是一味地扫敝自珍,无异于坐井观天,终有一天会把毕生所学遗失在时间长河。”医者说起定安君,两眼放光。 “我毕生的梦想,就是去巴蜀医学院教书!” 第271章 原来是她! 副将其实是不太理解医者的,有这本事,留着传家不好吗? 巴蜀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凡是去过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医者也懒得和副将解释那么多,定安君志向之深远,心胸之宽广,岂非这武人所能理解? 素来相谈甚欢的两人,头一次因为此事不欢而散。 王贲无语:“这有何可争论的?” 副将吐槽道:“也不知定安君给这群人下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竟是连外人的一句劝诫都听不进去。改日,我定要去巴蜀郡调查个究竟。” 王贲回想了下,上次和定安君一同攻魏,结果自己的亲兵对定安君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贲:“你去巴蜀郡,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像王翦那样,放着家里的如花美眷不管,跑去巴蜀一呆就是好多年。 副将……巴蜀郡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巴蜀是不是龙潭虎穴,尚无人得知。 但楚国境内,却是水深火热。 基于对定安君的畏惧或者是信任,庶民们能叛逃的都叛逃了,剩下的是楚王和封君们的主要势力范围。 秦军确实如王贲所说的那样,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这些势力范围进军,但楚国的城池是越来越坚固了。 秦军兵临城下,在此大难临头之际,高贵的封君卿大夫们,效仿平原君,也让妻妾编入行伍,并且身体力行地在城下烧水帮忙。 卿大夫疾呼:“上一次,秦军破楚,砍伐我们的树木,破坏我们居住的城池,填平我们挖的沟壑,抢夺我们的牲畜,奸淫我们的妻女,焚毁我们祖庙。你们难道还想再经历一回吗?” “众志成城,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定能阻敌于城外!” “我们的城池不高,但十分坚固。城内守城器具备,柴禾粮草充足,只要我们能守到援军到来,我们就能赢!” “秦人骄傲自大,兵分多路,同时伐楚。听上去人很多,其实在我们城下寥寥无几,不足为惧。” 卿大夫卖力地宣传着,似乎想以此相抵消庶民们心中的恐惧。 大批百姓群聚集在城头,为城垛加添砖块。 城墙下面是乱七八糟,摇摇欲坠的破烂建筑,其中有商铺、酒肆和人家,以及便宜娼妓的女闾。 卿大夫学过兵法,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烂房子紧紧贴在城墙下,怒斥道:“你们在作甚?我不是说过,城内二十步之内的建筑,必须清空吗?” 一个衣着普通的士兵,支支吾吾道:“可是,那都是别人的家啊。” 卿大夫忍着怒气,要不是还要依靠这些庶民们守城,自己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秦军一旦抛射火箭,引燃这些房屋,你们去不去救火?万一因火情,引起城中大乱,你可能担起这个重责?” 士兵深深地低下头,红着眼眶去清除这些建筑物。 这里面最新的那一栋,是自己全家攒了一辈子的钱,好不容易才修建成功的,住上还没一个月,就要被自己亲手拆除。 士兵心中十分茫然,周遭都是熟悉的邻居们的哭嚎,自己的阿翁已经昏死过去。 士兵机械地将卿大夫的命令和话,重新复述一遍。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娼妓怒道,“伺候谁,不是伺候?你当我们是天生如此吗?还不是家里活不起了,这才将我们送到这里,赚一口饭吃?” 士兵认识这个说话的娼妓,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女郎,但因样貌姣好被贵人看重,她阿翁心疼她,不愿意将女儿拱手相送。 于是贵人们找了个借口,说她家欠下巨债,夺走他们的家资还不算,还把女郎卖去最低等的女闾。 女郎侠气,收留了不少走投无路的女子,只是在楚国,这些女子最终只会走上这条路。 行商们拉着士兵的手,苦苦哀戚道:“我们是多年的邻居,你帮叔去求求情,宽限些时日吧。哪怕多一日也行!我的全副身家都在这批货上了,没了房子,一旦遇到下雨天,我就完了!” 士卒沉默不语,他身后的长官已经面露不耐之色。 “听闻定安君的部队有八项纪录,从不劫掠百姓,买东西还会按照市价给钱。”有人家小声吐槽。 只是话音未落,他的人头混合着鲜血,滚落在地。 长官收回刀,冷冷道:“动摇军心,当斩。” 众人一时呆愣原地,反应不过来。 长官命人将建筑全部清除后,就开始做紧张的御敌准备。 按照卿大夫的要求,此次守城战是全民上阵的。 每五十步的城墙,除了六十名兵卒外,还要安排男子十人,成年女子二十人,以及老小十人,共计百人。 城下守楼士卒,一步一人,以此为标准,才足以守御。 据说这是卿大夫从墨子那里学到的守城手段。 刚刚经历失去家园痛苦的百姓们,被迫赶上城墙,不熟练地拿起武器,茫然四顾。 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在城墙上。 家,早就没了,不是吗? 天色渐暗,天边如血的晚霞似乎在昭示着,接下来是一场血战。 一声声尖锐的鸣金声在城墙下响起。 “秦军来了!” 卿大夫面色沉重地看向远处,那里烟尘滚滚,马蹄声阵阵。 原本靠着自己扎实的守城之术,秦军不得寸进。 现在秦军的援兵来了,主将是谁?来了多少人?他们为何来得这么快? 城墙上鸦雀无声,百姓们双腿颤抖,害怕得上牙齿碰下牙齿,直打哆嗦。 卿大夫看到,两里开外的地方,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 随着秦军的不断逼近,城墙上隐隐有哭泣声,城墙下伤痕累累的秦军也出现小片骚扰。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群秦兵猛然竖起一面面红色镰刀旗帜,旗帜迎风招展,强势地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定安君!”城墙下的秦军爆发出热列的欢呼声。 “是定安君!”城墙上的百姓们面色惨白,满眼绝望。 卿大夫眉心一跳,直觉告诉自己,这城怕是守不住了。 第272章 早有预谋 卿大夫是对的,这城池确实是保不住了、但他没想到的是过程,更没想到溃败的速度如此之快。 城墙上的百姓初听闻是定安君来了,顿时如丧考妣。 直到定安君出面劝降:“只要你们投降……” 定安君还未说完,城墙上的百姓们就叛变了,甚至连一些楚卒也加入了反叛的行伍。 城池大门在短短几瞬时,就被打开。 就连卿大夫,也被周围的楚卒拿下,去换军功。 卿大夫被押在一旁,看着秦军扑灭大火,民众们主动收拾战场和城头,这狗腿的模样像是蒙受定安君多大的恩惠似的。 卿大夫不服,冷哼道:“秦人无道,素来狡诈。定安君的名声多是以讹传讹,你们真以为她不会烧杀抢掠?就算她不做,她如何管得住自己的士兵?” “呸!”一窈窕女郎扛着收起来的兵械,在卿大夫脸上唾一口。 卿大夫怒视女郎,瞧这女子的衣着和满身的风尘气,一看便知是那低等的娼妓。 放在平日,她连自己的面都见不到,今日却敢以上犯上,不知死活! 女郎环顾四周,见庶民们被自己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故意大声道:“定安君如何,日后我们自会知晓。但你如何,楚国如何,我们早早就见识过了。” 女郎面露戚戚然,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在你们心中,我们连人都算不上,就不要跟我们谈什么忠心爱国,礼义廉耻了。” 卿大夫大怒,反驳道:“定安君又能把你们当人了?” “当然了。”许多鱼一袭红色铠甲,走了过来。 仿佛一团火焰,耀目得让众人不敢直视。 “在大秦,只要人人遵纪守法,就能有饭吃,有片瓦遮身,他们需要的就这么简单罢了。若是在巴蜀,女子亦能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 许多鱼瞥一眼女郎,点明道。 这一番话给方才还在忐忑不安的楚人,喂下一颗定心丸。 “是哩,我妻子老家,就全村一起投奔秦人了。” “楚国饥荒,也没见这些大夫们出来赈灾。很明显,就没把我们当楚国人。” …… 卿大夫冷冷地打量传说中的定安君,她的五官精致美丽,看上去雌雄莫辩。 但浑身的气度,没有楚国卿大夫崇尚的飘然若仙,而恰似一把经历血腥洗礼的利剑。当同她对视时,脖子感觉凉飕飕的。 卿大夫在临死前,说道:“秦王贪伐胜之名,征伐不断。我听说,其一旦得手,便灭尽仇敌。秦国如此好战,必亡!” “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只担心,大王对你们这些余孽太过手下留情。”许多鱼这一路攻打过的楚国城池不下十座。 这一座城池,都要听这群卿大夫或咒骂,或用巫术诅咒,在死亡面前,他们的表现同普通人无异。 许多鱼知道这人是想说,秦国主要是依靠对六国的劫掠来补偿,倘若六国灭尽,秦国继续征战,只会步上灭亡的道路。 历史上,秦国的灭亡确实有国力支撑不够,对百姓剥削太过的原因。但这一次,有了许多鱼带来的各种提高生产力的科技和工具,秦国早已今非昔比。 谁也知道,这一世,秦国将走向何等高度。 至于统一过程中带来的仇恨种子,只要给民众们吃饱饭,分配土地,光凭六国贵族就想推翻统治,怎么可能? 但前提是,绝对不能让他们依旧掌管故土。 许多鱼的动静太大,她就好似一把利箭,直穿楚国腹地,很快就引起沿途楚军的注意。 此时,王贲的南军破了汝阴之后,蒙武留下一万人留守汝阴,另外率领一万人南下胁逼淮水。 廉颇则率兵渡过颍水,击破了楚国布置在此的一万人。 王贲的副将急匆匆把最新战报,递给王贲:“将军,有定安君的消息了。” 王贲结果战报,然后摊开地图,皱着眉头思索。 副将困惑道:“定安君这是要去哪里?” 这笔直的一条直线,分明是极其有目的。 王贲在地图上,点了点,沉声道:“蕲南。” 副将挠头,蕲南的地势并不是很好,多沼泽地带。定安君要去哪里作甚? “她应该是知晓我的包抄计划,并且判定,我们同楚军最后的决战地点会是在蕲南。”王贲燃起膏油灯,微黄的亮光驱散了黑暗。 副将更无语了:“她就带了那么点人,又能帮上什么忙?别到时候,深陷楚国腹地,需要我们去救援。” 副将一联想到,秦国武将的领头人,在楚国被俘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王贲沉声问道:“你同我仔细说说,定安君这一路是如何突破城池的?” 半旬连破十一座城池,就是全军奔袭,也没他们速度快。 副将一提起这事,就觉得肯定是传信之人,靠自己想象编出来的:“定安君未带任何粮草,全员骑兵,闪电出击。” 王贲…… 不带粮草?! 大军出征,粮草先行。这是每个将军都烂熟于心的首要定律。 一旦让手下的士兵饿肚子,就很容易发生哗变。 定安君怎么这么有信心?光凭忠心就能填饱肚子? “我知道了!是商会!”王贲想到将楚国折腾得只剩半口气的巴蜀商会,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棉布一事是定安君故意设计的! 原来从那么早,定安君就打算对楚国动手了!难怪,大王一直未对棉布一事有过任何干涉,想必这件事大王也是知情的! 巴蜀商会在楚国赚得盆满钵满,又跟封君们关系好,在沿途暗地里准备粮草,实在是太简单了! 定安君并不是没带粮草,而是楚国境内,皆有她的补给点! 副将继续说道:“楚国城池,一见到定安君,大部分都是内部先反叛,偶有负隅顽抗者,都被骑兵杀个片甲不留。” 王贲更加沉默了,百姓如羔羊,没有领头羊,只会任人宰杀。 定安君一路上如此顺利,想必是早早地就在百姓中埋下钉子,只等她的到来,就振臂一呼,万众响应。 第273章 围困楚军主力 后面的发展,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动着,不需要蒙骛刻意配合,就向着定安君判断的那样进行。 若说蒙骛心里因被定安君小瞧,隐隐感到不甘心,那么当秦军真的将楚军主力围在蕲南时,心中就只剩深深的佩服。 副将望着数里外模模糊糊的楚军身影,一时怔然:“定安君,竟料敌于此,天下何人能与之敌?莫非,她真的有神力?” 蒙骛唏嘘不已,长江后浪推前浪,定安君这个后浪威力太猛,险些连自己都没抗住,更别提副将了。 “并非是神力,而是定安君一步步的谋划。她对这场战争太了解了,自几年前开始,就在为此事做准备。”蒙骛没深说,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定安君和大王都没公开承认过。 也对,定安君在收揽楚地的人心,又怎会愿意背负上骂名? 定安君看上去,对消灭楚军主力,消灭项燕这样在意,为何?项家有何过人之处? 蒙骛打算对此战,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被许多鱼和蒙骛关注的项燕,此时正悲壮得看着疲惫不堪的楚军将士。 “将军,是末将无能!”项燕的手下,红着眼眶,恨不得当场去死。 明明将军早就知晓蒙骛想要突袭营地,提前让兵卒和民夫撤离,却没想到自己被楚军南郡死死咬住,在颍水畔打败。这样就导致将军只能且战且退。 项燕心塞不已,只是庆幸,这一战没带自己的儿子项羽来。 若自己真有个万一,想来项缠会照顾好他的。 “将军,楚王命您向淮河南部前进。您却来颍水,真的没关系吗?”亲兵担忧道。 项燕扯起嘴角,果断道:“无碍,秦军全靠颍川上的粮船补给,只要我们截断他们的粮道,他们就不得不撤离。” 为了截断粮道,项燕不断向东撤退,以此拉长秦军的补给线。 可惜,这个计谋被蒙骛看破,秦军死死咬住楚军主力。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新的军情,项燕得知汝阴被破,秦军南军出现在自己东南方数十里外,秦军北军也出现在北面百余里外。 “我们被反包围了。”项燕低沉道。 不愧是蒙骛,居然能实现百里范围内的大包抄,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细雨蒙蒙,好似为楚军蒙上一层阴霾。 见项燕精神头不好,副将宽慰道:”我们疲惫,秦军百里奔袭,定然也是劳困的。我军粮食充足,可为之一战!” 论地利,楚军本土作战,补给线短。 论天气,楚军适应多雨天气中行军,秦军却不能。 论人心,楚国是生死存亡之战,士兵们视死如归。 即便楚军一时被包抄,也不代表必败。毕竟秦楚还未发生大决战,蒙骛的主力还未有动静,想必是在顾虑楚军。 “不,他是想等南北两军汇合!”项燕似乎看到一线生机。 现在两军人数差不多,可以趁着秦军还未汇集,直接同秦军中军硬碰硬! 项燕分出两路兵马,去阻敌秦军的南军和北军,然后打算趁着夜色,滋扰秦军营地,最好能火烧秦营。 副将犹豫开口道:“将军,您是不是忘了定安君?” 项燕呆愣住,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她远在海岸线,考虑她作甚?只要我楚军主力不灭,她就不敢孤军深入。” 副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定安君行事无常,万一她真的率领骑兵来呢?” “且不说这一路上如何补给,就说这一路上的封君们,卿大夫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让一女子,视楚国腹地如无人之境?”项燕哭笑不得。 他拍拍副将的肩膀,鼓励道:“凡事考虑全面是对的。但你若将所有不可能之事,都考虑到了,岂不是无形之中给自己增加束缚?” 副将腼腆地笑了笑:“将军说的对,是我这一路走来,常听百姓们提起她,这才……” 项燕轻笑:“我堂堂楚军跟那些庶民可不一样。定安君也就是吃个名声好的福利罢了。” 普通人想要跨越阶级,就得营造好名声,让人举荐。 战场上靠的是真本事,可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名声。 次日清晨,骤雨初歇,项燕让全军饱餐过后,立即率九万余人马络绎出营,在营前长达四五里的范围内摆开阵势,而后徐徐向秦营推进! 蒙骛立刻令各都尉率众出营,全军列阵,找到一个地势更高的地方以逸待劳,静候楚军来攻。 一时间,旗帜遮天蔽曰,战鼓号角不断。 楚军赤色的帅旗下,项燕穿着一身鲜艳的赤色甲衣,一对燃烧的凤鸟浮雕在铜甲上飞舞。 他的目光深邃且坚定,有他在,楚军的军心就在! 只要看着他的帅旗,楚卒就会燃起无穷的斗志,发誓要将秦人赶出楚国! 而十里开外,蒙骛的旗帜在迎风飘扬。 蒙骛举目四望,依照路程计算,定安君应该早已到了才对,为何整个战场却不见她的身影? “将军,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副将早就磨刀霍霍向楚军。 蒙骛迟疑不决,万一自己这边轻举妄动,影响到定安君的谋划,大王会怪罪谁? 蒙骛可没这个自信,敢同定安君比大王的信任。 “将军!”副将催促道,“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两日了,南军北军还没来,想来是被楚军阻拦住。” 副将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蒙骛的顾虑,于是劝道:“定安君走一步,看十步。她既然没主动联系我们,想来是要我们自主行事的!” “你说的对。”蒙骛深吸一口气,摒弃心中杂念,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同楚军对决上。 这是一场决定两国命运的大决战。 一旦楚军主力全部被消灭,楚国将再无一战之力。在海面上徘徊的水师,亦可登陆,派出秦军同自己前后夹击! 有了整个巴蜀郡做后盾,秦军再如何深入楚地,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只要秦国拿下楚国,赵国,燕国,齐国,那都将是秦国的嘴边肉! 天下再无大秦之敌! 第274章 她从天而降! 战争一开始,项燕就令氏族兵向秦军发动进攻,目标是冲击秦军前锋三军团结合部。 蒙骛给出的回应是用箭雨回射一轮,然后派出步兵出击。 项燕看到这一幕,丝毫不慌。因为这正是他的计谋,命氏族兵假装败退,吸引秦军主力,然后项燕再出军对抗蒙骛。 行动的核心就是“擒贼先擒王”! “将军,秦军太猛,击溃了氏族兵!已经威胁到我们的北侧!”项燕的副将吞咽下口水,快速道。 “增援一万楚卒!”项燕果断下令。 楚军有了增援,又打了回去。 蒙骛立即派兵增援秦军。 一时间整个战场的中心,都落在了北部区域。 在这里汇集了3万多楚军,四万多秦军,战事十分黏着。北部到处都是尸体和流淌的鲜血。 数万人倒下,秦楚两军杀红了眼,已经听不到主将的命令,只知道要将目光之内的所有敌人,全部杀掉! “战机出现,随我出击!”项燕终于找到了秦军的弱点,蒙骛在南北投入太多兵力,于是中军空虚。 伴随着一阵嘹亮的楚歌作为开头,上千楚国戎车势如雷霆,向蒙骛袭来。 蒙骛的副将眼见自家主将,要同楚人进行车战,只能咬牙跟随。 事实也证明,楚国的舟师虽然废了,他们的车战水平并没有下降! 项燕的目标很明晰,那就是拿下蒙骛的帅旗!帅旗一倒,秦军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楚卒们唱着楚歌,不断奔跑,似乎神明会因歌声附体,保佑楚国无恙,保佑自己能平安归来。 然而,当楚卒们快奔上前时,竟然惊讶地发现,在楚军中军之前还有一个数万人的方阵! 项燕心下一咯噔:“糟糕,我们中计了!” 自己以氏族兵为饵,牵扯住秦军的四万人。却没想,这四万人竟然是蒙骛的饵! 蒙骛故意露出中军破绽,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吸引项燕主动出击! 然而,数万人的军队就像一头大象,一旦形成势,就很难再调转方向。 项燕心一横,下令继续向前冲! 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一旦选择后退,楚军就会自乱阵脚,还不如干脆搏一搏! 秦兵高唱着秦军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怀着不破楚国终不还的信念,永不畏死地冲杀。 这是项燕和蒙骛,掏出家底的对决! 项燕拿出自己的精锐部队,蒙骛拿出的数万老秦人! 他们都以为国征战为荣,他们都是战场上的老手,不缺乏勇气和技巧。 战场局势再次僵持,而就在这关键时候,竟然凭天而降一股秦军! 项燕将阻挡秦国援军的希望,都寄托在氏族兵身上,在东南边只布置了百余人的警哨小部队,眼下却已被击溃四散。 一支数千人的秦军,队形齐整地站在那里,阳光下,铠甲闪烁着威严耀目的光芒。 “这是谁?” “这支骑兵是哪来的?”项燕十分清楚这支骑兵绝对不是蒙骛的属下。 因为骑兵整体的气质,同所有诸侯国的骑兵都不同! 他们从头到脚都被盔甲包围着,甚至连高大的战马都有铠甲! 这些骑兵,只凭着自身体重加上战马的速度,完全不用掏出弓弩,就能撞翻步兵! 没有人敢去挡住他们的路,但凡敢挡住的,下场就如警哨小部队一样,化作肉泥。 这些骑兵的武器也不是弓弩,而是一柄长长的铁枪,让他们无需弯腰,只需在战马奔跑的时候,轻轻一挥,就能收割敌人的性命。 刷刷刷! 这支骑兵举起一面面红色镰刀旗帜,嚣张狂妄,丝毫不担心会吸引敌人全部的目光和火力。 “是定安君!” “真的是她!怎么可能?她不是在海面上吗?” “难道她已经率军攻打到这里了?” “楚国是不是要灭亡了?” 楚人军心瞬时涣散,如果说,刚开始神兵天降,只让他们担心腹背受敌。 那么,骑兵打出的旗帜,直接让楚人崩溃了。 什么情况下,远在海上的定安君会出现在这里?那自然是她打过来的啊! 楚王和封君们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定安君真有那么厉害吗? 就算以十换一,也能挡住她的步伐吧!实在不行,以二十换一,五十换一! 她的速度如此之快,就好像楚人没有任何抵抗一样。 说不定,楚王真的没有抵抗。说不定,楚王早就投降了,只是自己消息闭塞,这才不知道罢了。 既然如此,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另一旁的秦军,此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将楚军打得连连败退! “这……这就是定安君的骑兵?”副将真的不再怀疑传言的真假了。 谁愿意同这群骑兵打哦?自己的兵器还没划破他们的皮肤,自己的人头就要先落地了! 若是在战场上,自己恨不得离这群骑兵远远的。 “真是富裕啊。”蒙骛的眼睛都羡慕红了,养骑兵本就费钱,何况这样一只数千人的重骑兵! 先别说这全副武装的铠甲要耗费多少铁,就说能抗住这么大重量的战马,就很难找到! 结果,定安君这支骑兵,不仅人数众多,而且一人两匹马! 一人两匹马啊!除了在匈奴和赵国边境,谁能有这么阔绰! 难怪定安君扣扣搜搜的,就连送大王的年礼都是她自己亲手绘制的画,还美名其曰,礼轻情意重。 难怪巴蜀郡盛产棉布,定安君却不舍得给自己做一件。 难怪这么多年来,定安君能充门面的配饰就那么一两件,即便被王龁取笑,也只是耷拉着眉眼喊穷。 当时大家都不信,堂堂巴蜀商会的会长会穷?但现在蒙骛信了,养这样一只重骑兵,确实得节衣缩食。 不,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养不起啊! “十年磨一剑,后生可畏!”蒙骛心服口服了,谁家少年郎手握大权,却能严于律己,一门心思打造出这样一支神兵? 令蒙骛更激动的是,他看到了大秦的未来! 他不信,定安君和大王的征途会止步于统一六国。有这等重骑兵,他们能忍住不去同匈奴掰手腕子? 第275章 许多鱼vs项燕 许多鱼骑在骏马上,重骑兵的盔甲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这支骑兵,确实是打算用来对付匈奴的。楚国,就是这支骑兵的磨刀石! 许多鱼没有轻举妄动,就像猛狮捕猎,静静匍匐,等待敌人露出破绽,就猛地扑上去,咬断猎物的脖子! 楚军在恐惧之下,一时忘记自己的任务,纷纷朝许多鱼射箭! 大部分箭矢因距离太远,还未飞到许多鱼面前就落地。 小部分箭矢撞到骑兵的铠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还未等楚人惊喜欢呼,他们就绝望地发现骑兵毫发无伤! 战场之上,秦楚两军惊天动地的厮杀鏖战,空气之中弥漫的血腥味,激起骑兵战马的血性。 这群草原上最烈的马,不停地打着鼻响,后蹄在不断刨地,它们渴望去战场上驰骋,撞飞那些大呼小叫的两脚兽! 项燕不能忽视这群存在感极强的骑兵,大声道:“分出五千士卒,留下布阵。南军时刻注意骑兵的动态,防止骑兵突袭!” “喏!” 战场另一端,蒙骛帅旗处,面对数万楚卒潮水般连绵不息的进攻,秦军从上到下,没有一点害怕。 甚至连老秦人,也因定安君的到来,爆发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蒙骛见战场优势在朝秦国倾斜,大笑出声:“这局,稳了!” 亲兵们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定安君的骑兵就像威力巨大的杀伤性武器,他们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楚军就无法全力进攻中军。 亲兵们语带羡慕和敬仰道:“不知定安君何时出战?真想看看骑兵们在战场上驰骋的风采!” 蒙骛心情极好,戏谑道:“定安君再不出手,这场仗怕是没有机会立功了。” 这句话当然是戏言,因为顾忌定安君,楚卒们左顾右盼,南线战场上的楚军肉眼可见地产生了混乱。 眼见楚军后退,许多鱼率军往前追赶了几步,同楚卒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既要确保骑兵有足够的距离进行加速冲撞,又要避免距离太远,浪费战马的体力。 许多鱼这一动,瞬间吸引了战场上所有的人注意力。 沉默,死寂,僵直…… 战场上像是被人摁住了暂停键,气氛越来越凝滞,恐惧。 直到有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楚卒,崩溃地扔下兵器,转身就跑:“我要归家!我不打了!” 此刻,就像一颗巨石落入湖面,溅起硕大的浪花。 离许多鱼最近的南线楚军崩溃离散,甚至连正面进攻秦中军的楚人,也开始不断后退! 蒙骛看着战场上的变化,不停赞叹:“不战而屈人兵,定安君对人心的掌控,如火纯青啊!” 亲兵们目瞪口呆:“楚兵方才还打得有声有色,悍不畏死,为何定安君一出现,他们就像换了个人一般?” 蒙骛:“腹背受敌,又加上骑兵带来的威慑,士气溃败了。” 亲兵们呢喃道:“是啊,谁会想同这一支骑兵对上呢?幸好,定安君是大秦的人。” 楚军南线溃败,北线乏力,中军久攻并无进展,眼见北线隐隐出现溃败的迹象,项燕做个了决定! 他旌旗前指,指向了对面的蒙骛本部! “不行啊,将军!您这是去送死!我们撤退吧!”项燕的亲兵拦住他,苦苦哀求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小公子还在等着您回家呢!小公子天赋卓绝,没有您,日后谁教小公子武艺?” 项燕环顾战场,前面是数万老秦人挡住的蒙骛本部,北线秦楚两军胶着在一起,身后是从南线战场上包抄过来的秦军,南面山岗是定安君的骑兵。 “逃?往哪逃?” 项燕眉眼狠厉,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道:“不过,你们说得对的。我们应该朝南面去!” 蒙骛有数万老秦人守护,自己很难伤到他。 但南面的定安君就不一样了,她的骑兵是厉害,但也不过区区上千人,自己就是用人海战术,也能杀掉她的一半战力! 定安君的成长速度太过可怕,这才十来岁就有这么厉害的一支骑兵。 若是再给她成长的时间,楚国的未来何在? “冲!”项燕一马当先,扭转马头,朝南面奔去。 蒙骛敏锐地观察到楚兵的变化,惊呼:“不好!他们要对定安君不利!” 蒙骛心急如焚,项燕有数万大军,定安君却只有数千!将近十倍的兵力差距,定安君危! 但秦军人数众多,想要调转方向,谈何容易?还未等秦军彻底掉过头来,项燕已经快冲到许多鱼面前。 项燕不顾后方,不顾右边,只是向前向前向前!在疯狂的进攻中,结束这一切! 绝境之中,以必死之心,求一丝涅盘的生机。 若不能?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观望许久的许多鱼,见楚军悲壮地冲过来,于是高高举起手,身侧的传令兵吹起高昂的号角。 随即是战马兴奋的嘶鸣! 项燕是值得尊敬的对手,对他表示敬意的方式,就是全力以赴,彻底将他撕碎! “全军冲锋!”许多鱼大喝一声,只见从树林里井然有序地又走出来一批骑兵! 项燕瞳孔大震,定安君的骑兵竟然不止二千多,她还藏了一批在树林中! 现在是3万楚军对上五千重骑兵。 开弓没有回头路,项燕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去。 许多鱼夹紧马腹,战马像离弦的利箭飞奔出去,一道钢铁洪流从山坡上,裹挟万钧气势,向楚军冲去! “啊!” 楚国步卒直接被战马撞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骑兵握着的长兵,散发着森冷的寒光,无情地收割着楚军的性命。 这一波,许多鱼没打算来回冲撞,因为只要冲撞一次,就能定胜负! 当楚国骑兵面对全副武装的秦国骑兵时,不等他们下马挽弓,就被掀翻在地,被马蹄踏破肚肠…… “定安君甚勇!”蒙骛看着那一道打头的身影,感慨道。 她就像锋利的剑刃,刺向楚军的心脏——项燕! 第276章 重骑兵花费甚大 夜幕将至,楚卒们四散而逃,千余秦军游骑在追杀他们,剩下的秦卒则在打扫战场。 许多鱼骑在战马上,鲜红的血液顺着长枪流淌到地上,她低头垂眸,看向倒在自己脚下的尸体。 尸体双目瞪大,看上去死不瞑目。 他周围的侍从们,伤痕累累,有的甚至被直接砍断了胳膊,但他们顾不得伤痛,围在尸体周围,哀泣不已。 随后,他们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珠,齐声大喊:“主君有令,只要项氏尚有子孙存活,便与楚国共存亡!” 他们连喊三遍,一次比一次凄厉,让人听得汗毛直立。 说完后,他们摆好项燕的尸身,从怀中抽出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一时间,战场上寂静无声。 “将军,您若有战死的那天,我一定死在您前头。” “谁想要伤您,就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们才不会像楚人那样,让主君受死。” “没错,我们全郡的人都愿意为您赴死!” 项燕的侍从集体赴死的这一幕,深深地刺激到骑兵。 他们一想到,定安君有一天会战死沙场,就恨不得以己身替死。 许多鱼望向远处奔逃的一个小黑点,淡定道:“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们带着我的遗愿活下去。” 远处奔逃的小黑点,正是项声。 他哭得鼻涕横流,一颗心被搅得稀碎,脑海里浮现着,冲锋前项燕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你素有勇名,乃项氏百里良驹,我今日要托付你一件大事!如若我不幸战死,你就割去我的头颅,交给我的儿孙。” 他说:“告诉他们,我们项氏与楚国共存亡!” 项声的舌尖被咬出血,定安君击败项燕的速度太快,自己来不及割下项燕的头颅,但是,项燕的遗愿一定会被送到! 项声趁着夜色,躲在溃逃的楚卒中,向外奔去。 …… 蒙骛望着项燕的尸身唏嘘不已,项燕是何等骄傲之人,宛若天生娇子,英雄了得,指挥十万大军犹如臂使,若再给他成长时间,恐是楚国的擎天柱。 只可惜,他遇上的是老天的亲闺女,定安君。 “定安君,我扶你下马。”蒙骛殷勤不已。 许多鱼诧异,急忙自己翻身下马:“这如何使得?” 让大军统帅扶自己下马,这也太嚣张了! 蒙骛却笑眯眯地说道:“你我之间,是生死之交,若非定安君及时赶到,这场大战结果如何,尚未得知。” 许多鱼受宠若惊,却不小心瞥见,蒙骛在说话的时候,手悄悄地在战马的铠甲上摸了摸。 许多鱼…… 蒙骛道谢是假,想近距离观察重骑兵才是真吧! 许多鱼哭笑不得,难怪后世有一句话是,男人至死是少年。 战马和盔甲对他们的诱惑,就相当于后世豪车和枪械对男子的诱惑,是无法抵抗的。 许多鱼当没看见,自顾自地去处理军务。 一等她离开,原本目不转睛,直视战场的秦卒们纷纷迎上来,不敢动手摸马,只一脸兴奋地围着战马看。 “王将军,这匹马在战场上狂奔这么久,却只微微喘气,耐力和速度这样优秀,要多少钱才能买到啊?”蒙骛的亲兵看着这匹马,眼睛都红了。 蒙骛厚着脸皮摸摸马嘴,被战马嫌弃地喷了口气。 蒙骛不仅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好马!有个性!这样的一匹马,最起码要百金吧。” 嘶嘶嘶…… 亲兵直抽冷气,连忙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我的老天爷,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百金啊。” 旁边的人取笑道:“你连战场上杀敌,都比不上这匹战马,还想跟马爷爷比身家?” 这匹战马的神勇,在战场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定安君骑在它身上奋勇杀敌,这匹马还会瞅准时机,用后腿踹飞想要偷袭的楚兵。 它强壮到竟然能直接撞飞好几匹战马,被撞飞的战马倒地哀嚎,它却像个没事人一般,在战场上撩蹄子跑。 到后来,战场上的楚卒见到它的身影,就远远地跑开了。 亲兵殷勤地帮战马解开盔甲:“马爷爷,你辛苦了,小人帮你把甲胄擦干净。” “哎呦,”亲兵险些闪了腰,“这也太沉了!” 蒙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平日还是锻炼得少了,竟然连甲胄都搬不动!” 蒙骛接过甲胄,险些将甲胄掉落在地,见周围的亲兵捂嘴偷笑,挽尊道:“真的沉。” 众人接过甲胄,力气小的,直接被带倒在地,换来马爷爷嫌弃的眼神。 “定安君他们身上的甲胄也这样沉吗?” “我的天,他们得强壮成什么样啊?怕不是能同狮虎搏斗?” “想要养成这样的体格子,每日得吃不少东西吧。” “你们快看!这甲胄上竟然没有一丝划痕!”有眼尖的亲兵惊呼道。 蒙骛直接用手擦去甲胄上的痕迹,甲胄光亮如新,显然方才甲胄上的印记是灰尘或者血迹,而不是划痕。 蒙骛珍爱地将甲胄交给亲卫:“好好护理,别整丢了。我可赔不起。” “喏!” 蒙骛犹豫几瞬,还是迈开腿去找定安君。 此时,许多鱼已经脱下甲胄,换上一身常服,见蒙骛皱着眉头,便解释道:“铠甲太重了,行动不便。” 蒙骛点点头,摩挲着手指,迟疑半晌,开口问道:“这马……” 许多鱼放下手中的公务,解释道:“是从匈奴来的。” 蒙骛猛地一惊:“匈奴的战马竟然厉害如斯?” “非也,匈奴最好的战马,不是在王庭,而是在我这里!”许多鱼得意道。 这事很难不得意,最开始以为是天降横财,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天降聚宝盆! 蒙骛狐疑地望着许多鱼,难道定安君同匈奴有勾连? 许多鱼咳嗽两声,简单解释道:“我有专门走匈奴的商队,负责人是个外族人。” 蒙骛:“那盔甲……” “里面加了点东西,比普通的铁器更加坚硬。” 蒙骛终于问出藏在心底的问题:“养一支这样的骑兵,要多少钱?” 许多鱼沉默了,含泪道:“不算保养费用和骑兵开销,均下来一人一骑近两百金。” 蒙骛突然站起身,告辞! 第277章 复仇之心?不存在的 自从得知养重骑兵的花费后,蒙骛看许多鱼的眼神就怪怪的。 蒙骛每日夜里都在扒拉自己的小金库,这能养几个重骑兵啊?要不,放低点要求? 不行,既然见过世界上最好的重骑兵,如何能讲究? 大不了,到时候豁出这张老脸,让定安君给打个折。 蒙骛目光坚定,久违地燃起熊熊斗志,为了重骑兵,快速灭楚!争取得到大王赏赐! 楚卒散逃得太多,有的逃往附近的楚国城邑,有的则带着部分人逃入了山林,秦军四处追捕。 这些逃散的楚卒,一大半是普通楚人家的男子,他们逃回自己的家乡,或者附近的山岭中。 遇到熟悉的乡人,还会收留他们一晚上,劝道:“我听闻是定安君来了,你又跑什么呢?定安君可不会做出杀俘冒领军功的事。” 楚卒回想起战场上的杀神,瑟瑟发抖:“你是没见到定安君在战场上的样子!她就轻飘飘的一挥,项将军的人头就落了地!” “可项将军已经败了,你不是定安君的敌人了啊。” 楚卒迷茫地眨眨眼:“是吗?不是敌人了?” 乡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忘记了?你当初被强征入伍,最后你的妻女都被饿死了!” 这话恍若一记重锤,让楚卒想起当初征兵时的场景,想起妻子怀中奄奄一息的幼女。 乡人继续说道:“定安君再次立下大功,要是能把我们这里划分到她的封邑就好了。瞧瞧楚南以前是何等穷困,再看看现在。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楚卒茫然四顾,项将军说要同楚国共存亡,可父老乡亲们说,楚国是楚王,封君们的卿大夫们的楚国。如果打退秦人,楚王可会给大家奖赏?可会赏赐土地?可会免除徭役? 到底谁对,谁错? 不管是对还是错,他还是被秦军找到了,连同数百楚卒一起,狼狈的蹲在地上。 他们的武器、甲胄早就被收走了,此刻已成手无寸刃的俘虏。 “兄弟,你是哪里来的?”有社交牛逼症的楚卒小声问道。 “我自淮北而来。你是从何而来?” 热情的楚卒深深叹口气:“新阳县。项将军是不是败了?” “是啊,你们新阳县的为何会在这里?” 新阳县的楚卒舔舔干裂的嘴唇:“上面来人,让我们去勤王。我母亲告诫我,肯定是项将军败了,这才让我们去都城。果然母亲是对的。” “但你们被抓了?” 新阳县楚卒垂头丧气道:“是呢,秦兵犹如天降,唰唰两下,就把我们给摁倒了。” “这算什么?你们是没见识到定安君的厉害!站在她面前,简直升不起一点反抗之心。” 新阳县楚卒赞同地点点头:“我母亲也是这样说。她说楚王年幼,如何治理天下?春申君他们坐视楚国饥荒横行,不值得我们卖命。她让我有机会就投奔定安君。” “也许……这是个好选择。” 附近看管的秦兵耳尖地听到定安君三个字,立即走过来。 “定安君和王将军在已经下令,不许杀俘。过段时日,许是会从稷下学宫派人来治理楚地。你们老实认命,不可对定安君不利!” 新阳县楚卒急忙扬起笑脸,讨好道:“大人,可会有巴蜀学宫的学子,来楚地为官?” 秦卒挑眉:“你知道的不少啊。” 新阳县楚卒笑成一朵菊花,语气难掩骄傲:“是我大兄,他在巴蜀学宫求学呢。” 秦卒一听,这算是半个秦国人啊,于是缓和语气道:“你大兄有眼光。现在巴蜀学宫,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新阳县楚卒眼睛一亮:“难道大人您是巴蜀郡的人?” 秦卒也跟着叹口气:“我哪有那么好的命哦。我是南郡的。” 两人一时间,竟有些同命相怜。 “当年,我邻居被征召入伍,主将投降,于是被贬到巴蜀。本来我们都以为他会死在巴蜀,没想到,走了狗屎运,过上了好日子。”秦卒酸溜溜道。 新阳县楚卒:“大人好歹是秦人,我们楚人更惨。棉花是封君们强令要求种的,当时许诺我们,棉布一定能换粮食。结果,他们不认账了,明明我看见他们的粮仓是满的。” 秦卒怒骂:“他们太不是东西了!我们郡守虽比不得定安君能干,但秦律完善啊,只要不犯大错,总是能活下去的。再在战场上立下几个功劳,有房有地,有奴仆。” 新阳县楚卒艳羡不已:“大人这次回去,定是能升好几级吧。” 秦卒嘿嘿一笑:“还行。你们楚国真是走运了,定安君救了不少战俘的命呢。” 二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谈下去。 良久之后,新阳县楚卒轻声问道:“你说,都城内的楚王,春申君他们,现在是什么心情?” 秦卒:“草木皆兵,惶恐不安,悔不当初……” 无独有偶,讨论楚王和春申君的不只有他们俩,全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在秦楚之战上。 巴蜀郡的报纸紧跟时事,特意开辟出一个版块《攻楚之战》。 随着楚国流民的涌入,巴蜀郡多了许多失去父母双亲的楚国孤儿。 为了安置这些孤儿,刘季开发出一个新岗位——卖报童。 每卖出十份报纸,就能赚一文钱。 卖报纸赚的钱,足够这群楚国孤儿活下去。 楚国孤儿饱受颠沛流离之苦,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时常在天刚蒙蒙亮,就守在印刷厂门前,争取在早上这波上班高峰期,卖出去一些报纸。 秦国攻楚一事,大幅提高报纸的销量,这群卖报童干得劲劲的。 “卖报啦!卖报啦!定安君和王将军联手大败楚军主力!” “楚国都城内,春申君和李园大打出手,为哪般?” “卖报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国十封君主动投降!” “卖报啦!秦国水师所向披靡,全灭楚国水师,实现海岸线登陆!” “巴蜀学宫呕心沥血巨作,最新战场推演!” 巴蜀郡的报纸,虽然标题夸张了些,但对战场描述之详实,宛若亲见,很是受欢迎。 第278章 楚国都城之战 “这简直是有辱斯文!” “怎么可将战场情况公之于众?” 咸阳朝堂上,不少大臣就巴蜀郡报纸一事,争吵不休。 “这是何等虎狼之词!”守旧的大臣握报纸的手直哆嗦。 报纸上对秦国的吹捧,简直要夸上天,这完全不符合现在的规则! 朋友可以夸你,敌人可以夸你,这证明你自己厉害。 自己夸自己,算怎么回事? 还是这样的露骨的,一点也不谦虚的夸赞! “谄媚!”身为官媒,做出这种事情,合适吗? 秦王政却很开心:“有何不可?让全天下看看我们大秦的雄姿,说不定也能像定安君那样,不战而屈人兵!” 大臣们见这条路走不通,便说:“这有泄露军情之嫌,万一功亏一篑……” 王龁哈哈笑道:“不可能功亏一篑,因为楚国都城被围了!” 楚国都城内,春申君和李园,众大臣争论不休。 春申君:“君王理应守国门,死社稷!” 李园看了一眼,面露惶恐之色的楚王和太后,咬牙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大臣们冲上去来开双方:“没用的,秦军已经把都城包围了!他们正在山上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大臣跪地:“大王,请您亲登城楼,鼓励士卒死战。太后,请您以身作则,将宫室女子编于行伍之间。春申君,请帮忙散尽宫里的珍宝饮食,鼓励众人。” 太后紧紧抱住楚王,她想大喊,自己的儿子不是什么楚王!可她不敢,一旦她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留下他们母子的性命。 春申君挺直的腰背瞬间弯了下去,刹那间像是老了十多岁。 春申君:“楚国精锐全部阵亡,城内兵卒不足五万,各地民心向秦,迟迟不肯来勤王。我们有何胜算?唯一死耳。” 楚王年纪再小,也是明白死的含义,他低声哭泣道:“我不想死。鬼神会护佑我的,我要请神!” 楚王被刺激了,撒泼打滚地要请神。 遇事不决,问大巫,这不是楚国的传统吗?为何他身为楚王,却做不了这个决定? 众人被楚王哭闹得没有办法,只好准备进行巫祝祈福。 于是,荒谬的一幕出现了。 都城内的楚人在竭尽全力地自救,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一群身着艳丽的巫师却出现在墙头。 他们先是肃穆地朝着天上的云彩跪拜,进献了一些牛羊等祭品,神神叨叨地吟唱一番后,由主祭祀开始跳起祭祀舞蹈。 城墙下的楚军,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楚人这是在作甚? “他们在乞求神明,帮助御敌。”楚国的俘虏小声解释道。 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的心情既难过,又难堪。 许多鱼摸摸后脑勺,问道:“神明如何帮助他们?” “许是降下天雷,火焰,下暴雨?”楚国俘虏气弱道。 巫师出现后,城墙上的楚人莫名地再次奋勇,似乎从舞蹈中汲取了力量。 蒙骛很想立刻马上,推平楚国都城。 可是…… “将军,山上的树木不够了。”亲兵无奈道。 蒙骛气愤不已:“那么多的山地,竟然会没有树木?” 亲兵深深地低下头:“春申君命人肃清壁野。” 原来,在得知项燕败了之后,春申君就让人将都城附近可以做攻城器械的树木全部砍伐殆尽,只留下未长成的小树苗,或者一些易折断的树木。 带不走那么多树木,宁可推入河流中,甚至烧成炭灰,也坚决不留给秦人。 春申君甚至做好,一把火将都城付之一炬的准备,搬回都城的树木就是留着烧都城用的。 蒙骛:“是我的失误,太过急切了。” 乍一看山上的树木挺多的,便没多想。 刚才也是因为定安君带来的墨家子,在搭把手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用这些树木做成攻城器械,用不了一两下,就会散架,极其容易误伤自己人。 “将军无需自责,面对灭楚的不世之功,谁又能心平气和,淡定神闲呢?”许多鱼安慰道。 蒙骛苦笑道:“不如定安君啊。” 许多鱼:“那是因为攻城一事的主力,并不是我。实际上,我的内心亦是十分激动的。” 许多鱼带来的是重骑兵,重骑兵擅长在野外作战,遇到这种攻城战,就不适合上场了。 蒙骛眉头紧锁,语气很是不甘心:“春申君果然老谋深算,一下子为楚国续命半旬!” 这半旬时间,楚王或许会逃走,或许会有援军,或许赵国燕国会趁这段时间给秦国添乱,变数太多了! 难道这就是楚国巫祝请来的神明吗?神明蒙住了自己的心窍,不然为何自己久经沙场,还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轰隆隆! 巨大的水花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城墙上的楚人兴奋地高呼:“是神明!神明来帮助我们了!” “神明啊,请您展现您的神力,用江水淹没这群秦人吧!” 随着水声越来越大,楚人的表情瞬间陷入凝滞,随即,转为惊恐。 只见一艘艘江船乘风破浪,如万马奔腾一般,急速而来! 那些江船上高高悬挂的黑色悬旗帜和红色镰刀旗,是如此炫目。 “是定安君的水师!” “哈哈哈,是我们的人!” 这次欢欣鼓舞的换成了秦军。 江船们停靠在岸边,从船里运出许多沉重的物件,一一摆在开阔处。 一群身着统一麻布衣的匠人,手脚麻利地开始原地组装。 “这是何物?”蒙骛问道。 匠人们的组装速度很快,看上去是一辆辆周身铁皮的车,笨重极了。 许多鱼微微笑道:“这是籍车。” 蒙骛刚开始没回想起来:“哦,籍车。啊?!籍车?传说中,失传已久的籍车?!” 许多鱼点头:“传言墨子曾同楚王论战,用籍车打败了楚军,今日,就让我们看看,籍车是如何攻破楚国都城的城墙!” 伴随着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碰撞声! 那些城下笨重粗犷,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车子,抛出了漫天石块,石块上绑着燃烧的炭火,如雨点一般投向楚国都城! 第279章 楚国亡 籍车发出的火球犹如天降流星,从身到心彻底摧垮楚人的反抗。 神明是站在秦人那边的啊,神明用江水给秦人送来漫天火雨。 正所谓,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如今,楚民不是被俘虏,就是叛楚投秦,神明亦厌恶了楚人,楚人该何去何从? 春申君披散着头发站在宫阙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昼夜之内,城门被破。 “时也,命也。莫非这就是报应?” 春申君苦笑,随着外城的抵抗声越来越微弱,他知道到时候了。 “春申君,您要去何处?”年幼的楚王见春申君挥袖离去,恐慌地问。 春申君不发一言,决绝地离开了王宫。 楚王崩溃地依偎在太后怀里大哭。宫里到处是逃走的奴婢,昔日里奢华的王宫,被人蹂躏地七零八落。 太后颤抖着声音,安慰道:“大王,不要怕。王宫是春申君主持修建的,极其牢固,秦人一时间攻打不进来。” 楚王害怕不已:“可会有援兵来救我们?” 太后沉默了,只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亲哥哥李园。 李园却是蹙眉看向春申君果决的背影,突然全身一震,颤抖着声音问:“当日春申君命人在城外砍伐的树木,放在何处?” 太后茫然四顾,她每日只会梳妆打扮,如何能知道外朝之事? 楚国大臣沉声道:“藏于王宫之中。” 李园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尖锐大喊:“快拦住他!他想要火烧王宫!” 话音刚落,在场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们还愣着作甚?想被烧死不成?”李园急得双眼泛红。 楚国大臣悲呛道:“八百年江山社稷,将亡。望大王以身殉国!” “臣愿自刎为大王送别。” “臣愿同大王,一起赴死!” “楚国没有被俘虏的大王!” 楚王听完之后,整个人陷入呆滞之中,泪水不断往下流,直到看见李园想要单独逃跑,却被众人合力按下,这才恍然大悟。 “我不要共赴国难!你们身为人臣,不思为楚国保留王室血脉,只一味追求忠义,何其自私?” “你们这群酒囊饭蛋,为何不能像定安君那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楚王口不择言地怒骂,甚至冲到大臣面前厮打:“若楚国有定安君,岂会落入今日的田地?” 众人任由楚王责骂,他们心中何尝不后悔? 他们何尝不想要一个楚国的定安君?可天底下只有一个定安君啊,她在秦国! 而且,众人轻嗤,先王连封君们都容不下,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定安君? 普天之下,只有秦王才能给与定安君这样的信任和重用了。 只是不知定安君获得这灭楚的不是功勋之后,他们君臣是否还相得? 就在众人争论间,楚王宫西南角的宫殿燃起火光,浓烟滚滚。 一阵风吹过,众人鼻间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这是死亡的气息。 “大王!定安君射书入内,许诺只要大王主动投降,就能让大王性命无忧!”不想死的侍卫激动大喊。 秦楚联姻多年,历代秦王后宫之中,楚女占据大半江山。 这样深厚的情义,保住楚王的性命,应该没问题吧? 楚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声嚷嚷着:“我要投降!我要投降!” 太后紧紧拉住楚王的手,坚定道:“我赞同投降!” 被按在地上的李园,艰难地转过头,质问诸位大臣:“你们是要违逆大王?!” 眼见正西方向的宫殿也燃起大火,众人似乎能感受到炙热的火光,舔舐自己的肌肤。 事到临头,众人才发现,慷慨就义不是轻飘飘的四个字,而是意味着死前无尽的痛苦,死后无人收尸,意味着他们再也感受不到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如果连死都不怕,活着又有何惧? 楚王见众大臣不再阻拦,兴奋地大喊:“开门,降秦!” …… 许多鱼和蒙骛见楚王宫城门打开,第一时间并不是去安排受降事宜,而是派出一列士卒看管好楚王和众臣,然后大力灭火! “暴殄天物啊!春申君太过冲动了!”蒙骛望着即便是一条普通的大门上,也雕刻这展翅欲飞的雕塑,再看看西南处已经烧起来的宫殿,简直心痛得无法呼吸。 春申君这个败家子,一把火不知烧掉了多少金! 八百年收藏,四十二世经营,荆楚之精英,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 这么大的宝库,怎么能让他付之一炬? “救火!快点救火!” 无需许多鱼和蒙骛催促,秦卒们积极主动地拎着水桶去救火。 能跟着许多鱼和蒙骛入王宫的秦卒,都是在这场战争中立功较多的兵,主要负责搬运财物,按照默认的惯例,他们是可以偷偷拿一些东西揣身上的。 他们救的不是楚国的累世珍藏,而是自己的私房钱啊! 许多鱼见大火逐渐蔓延,果断下令道:“放弃西南和正西的殿宇,在他们附近挖出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到整个王宫。” “喏!” 许多鱼:“找到纵火之人!” “喏!” 许多鱼的策略是对的,在放弃已经燃烧起来的宫殿后,凭楚军的人力,早早地就把隔离带挖好,并且将藏在密道中的春申君给挖了出来。 春申君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脚上手上都是划伤的口子,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膏油味。 他双眼死寂,犹如失去的灵魂的走尸,大喊着:“八百年盛枯荣,毁于我手啊!” 蒙骛虽然理解他,但是一想到即将烧成灰的宫殿,就不想再同他说半个字。 “楚王已投降。”许多鱼平静道。 春申君嘴唇苍白,似乎是受到巨大的刺激。 只有离他最近的许多鱼,才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我的血脉,竟如此不堪?” 相比春申君和楚人的悲呛,惶恐和愤恨,秦人就骄傲开心许多。 灭掉了楚国诶! 这是多少代秦王的夙愿,如今,终于实现了! 最重要的是,这次收获颇丰! 第280章 庆功宴 楚王等卿大夫被当成战利品送往咸阳,许多鱼和蒙骛留守原地,等待秦王政的下一步命令。 夜里的庆功宴上,丝竹阵阵,曼舞翩翩,蒙骛端起面前的犀角杯,面色有些发红,朝对面的许多鱼敬了一盅酒。 “多谢定安君倾囊相助,若没有定安君,我同楚军主力一战,胜负未知。” 许多鱼一饮而尽:“客气。我们都是为大王,为大秦效力,本该齐心协力。” 蒙骛又倒了一杯酒,敬王翦:“多谢王将军灭楚国舟师,荡平楚国东岸,送来籍车。” 王翦喝完,哈哈一笑:“蒙将军客气,我不过是听定安君的命令行事罢了。” 蒙骛再次倒酒,这次敬的是廉颇,蒙武等人:“多谢诸位的鼎力相助,这次大王为攻楚,精锐尽出,所幸我们不负众望!” 廉颇的心情很复杂,楚国被灭,秦国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赵国。 廉颇苦涩地将酒水倒入口中:“蒙将军客气。” 蒙武倒是好兴致,很快就同年龄相仿的王翦聊得热火朝天。 “你们来得晚,得了多少财物?” 王翦:“一文未得,你们就差犁地三尺了,我上哪搜刮去?” 蒙武笑得五官乱飞:“嗨,大头也不是我们拿,要上交给大王的。” 两人笑着举杯,这酒从是楚王宫里搬出来的佳酿,沉郁浓香,二人都对这酒十分喜爱。 蒙武满饮后,如实低声道:“我只得了数块玉佩,倒是手下们分了不少。不得不说,这楚王宫着实奢华。” “奢华又有何用?还不是便宜了我们大秦?当初他们若是舍得拿出一些就赈灾,以楚国几百年来的经营,庶民怎么会纷纷倒戈?”王翦在许多鱼身边呆久了,看问题的角度都有些不一样。 蒙武想到,一路打过来,庶民只要听到是定安君来了,非常热情,主动投靠。 想到这,蒙武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后来,自己为了省事,干脆假冒成定安君的部下。这事,应该没人告诉定安君他们吧? 蒙武立即转移话题:“上次,我们灭韩,灭国后所得府库财物,将吏兵卒自取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归公。大王还会给额外的赏赐。你们也是如此吗?” 王翦笑笑,不说话。每逢大战,商会都会抽出一成的年利润,用作劳军。巴蜀郡所有人都知道,当兵福利待遇很好,若是被选上重骑兵,啧啧。 王翦笑着说道:“大王的北阪又要再添一座楚王宫了。” 秦王政喜爱把灭掉的诸侯国王宫,让画师画下来,然后按照图纸,在咸阳北坡重建宫室。 这就像后世的收藏爱好者一样,别人是收藏手办,秦王政牛逼,直接复刻宫殿。 秦王政还打算将所虏的各国重器宝物都放进去。至于各国美人,基本上都被秦王政赏赐下去了。 两人的小声交谈,很快被男子的调笑和女子们哀怨的惊呼给压了下去。 原本,身着短薄彩色衣裙,正在案几间翩翩起舞的女子们,被醉酒的秦军将吏拉入怀中,动手动脚。 将吏们宽厚的手掌掐住女郎们盈盈一握的纤腰,引得女郎们发出阵阵娇啼。 女郎们不敢拒绝,唯恐被将吏们一刀砍了去,于是忍着恐惧,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只是眼角泪珠滴落成串,格外惹人怜惜。 蒙武看向为二人倒酒的窈窕女子,心下一动:“王兄,这女子,你可欢喜?” 王翦瞥一眼身侧的女子,她皮肤白嫩,五官艳丽,手指纤细,浑身在微微打颤,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欲掉不掉。 若是换成平时,王翦定会好好怜爱她一番,让她哭得更可怜些。但是今日,在这个场合,不行! 王翦摇摇头,正色道:“欢喜,但不行。我们有八项纪律。” 蒙武蠢蠢欲动的手顿住了,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王翦面前,自己竟然产生了一丝羞愧。 蒙武偷偷瞥一眼坐在上首的定安君,见她和蒙骛将军正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这才悄悄松口气。 是了,定安君的纪律是相当严明的,或许,这就是他们受庶民敬佩的原因。 蒙武和王翦安静地喝酒,身侧的女子低垂着头,露出洁白的脖颈。 “为何你总给我倒这么满,却给王兄倒一半?”蒙武不满道。 男人之间的竞赛无处不在,别人还没醉,自己就醉了,这还了得? 倒酒女子咬唇,一言不发,只用眼角偷瞄王翦。 王翦感受到女子好奇的视线,心中自是得意,越发正襟危坐起来:“你莫不是喝不过我,就赖在一无辜女子身上?” “谁喝不过你?”蒙武不服气,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等到他微醺的时候,这才发现,宴会之中,女郎们又开始翩翩起舞了。 蒙武数了好几遍,惊讶地发现,竟然真的没有将吏拉拽着女子出去肆意妄为。 为何?他们一个个何时都成正人君子了? 蒙武观察几瞬,便看出了端倪。 定安君的部下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看向女郎们的眼神有欣赏,爱慕和情欲,但他们的身体却没有一点不规矩的动作。 想来,同僚们和自己一样,不想在他们面前当个色中恶鬼。 “我曾听闻,圣人们会以身作则,教导世人。你们要成圣人不成?”蒙武凑到王翦身边,小声嘟囔。 王翦用食指将这个醉鬼推开:“我不是圣人。定安君说过,打天下容易,凝天下难。我们拿下楚国,难道只要他们的土地,不要楚人了?” 女郎浑身一僵,面色煞白。 蒙武挠头:“我只是个将军,打仗是我的本职。你说的那些,我不懂。” 王翦:“巴蜀军事学院第一课,就是思想教育课。被我们大秦纳入版图的地方,当地人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姊妹。我们是要带着他们一起过好日子的,就像对巴蜀郡的巴人,楚南的本地人一样。” 蒙武傻眼了:“王兄,你的志向竟这样伟大!在下惭愧。” 王翦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嗨,都是定安君说的,指导员奉命教的。每个巴蜀郡的兵都知道。” 第281章 封赏 在举办完庆功宴后,一部分秦卒和民族北上淮阳,开始回家之旅。 同这些秦卒一起的,还有楚王宫里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秦国的战利品。 在他们临行前,许多鱼下了死命令,途中不得有奸污之事,楚国已灭,尽管这些女子还没得到王上的处置,但她们已是秦人。若有强暴一事,当按秦律,一律处以死刑。 基于对定安君的敬佩和对秦律的敬畏,大多数秦卒们这一路都很守规矩。 —— 秦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掉楚国,一时间在各个诸侯国掀起轩然大波。 赵王:“这不可能!秦国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这一定是疑兵之计!明明秦国在攻楚前,还被李牧打得找不着北。” 齐王得知消息比较晚,齐国都城内几乎人手一份《巴蜀报》之后,他才得知。 齐王握住王后的手,默默垂泪:“齐国危矣。若我大齐有定安君这样的人物,可保百年无忧。” 齐王是真羡慕秦国,秦国如此重农抑商,偏偏还能出一个擅经营,擅打仗的定安君,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定安君分明是管仲在世,为何投胎到了秦国? 齐王后轻抚齐王的后背,安慰道:“我们齐国同秦国世代交好,秦国不会对我们如何的。” 至于燕王,在得知秦国灭楚一事后,气得将宫殿中的精美瓷器砸个稀巴烂:“楚国真是个废物!” 燕王盯着满地的瓷碎片,既心痛,又懊悔。这些自巴蜀而来的瓷器,价格十分昂贵,即便燕王富有一国,也只在大殿中摆上几个,用来充门面。 “我这是在资敌啊。”一想到,自己购买巴蜀瓷器的钱,会被定安君用来灭楚,燕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王更是懊悔不已,直接在朝堂上晕倒了过去。 “天命不在赵啊!”赵王一醒来,就悲从中来,拉着李牧哀哀哭泣。 想想看吧,现在的秦王政和定安君,那都是生在邯郸,长在邯郸,却逃去了秦国! 更早的秦王子楚,亦是曾在赵国为质,被吕布韦救走。 就连在灭楚一战中表现优异的廉颇,那都是在赵国当了几十年的将军啊! 他们均同赵国有过不愉快的过往,想到这里,赵王身形一震,对李牧说道:“孤只能靠你了!秦国与赵国,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李牧紧紧握住赵王的手,咬牙发誓道:“有我李牧在一日,秦人就休想踏足我赵国的土地!” 由于秦国灭楚的战果太过迅猛,关注此事的人十分想得知详情,于是纷纷抢购《巴蜀报》。 这番抢购,加大了行商们贩卖《巴蜀报》的力度,一时间,就连农田里大字不识的农人们,也知晓秦军勇猛,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了楚国。 整个秦国,尤其是咸阳,陷入狂欢的海洋! 巴蜀商会驻咸阳办事处,直接敲锣打鼓,打出横幅《热烈庆祝秦国灭楚》,《普天同庆,全场商品打八折》,《十日内,凡是在攻楚一战中立功者,可免费在巴蜀商城领取大礼包一份!》 巴蜀商会咸阳分部的负责人脸都要笑僵了,他站在一栋三层楼高的临街商铺里,指挥雇员们团团转。 “快!所有的商品都摆放好,争取明日商城正式开业,打响名声!” “库存呢?库存够不够?不够的话,去联系运输部!这次机会千载难逢,说不定会长会来咸阳,你们好好表现!” 负责人是真觉得天佑会长,天佑巴蜀商会,以前巴蜀商会畏惧咸阳本地的贵族,做点生意都是小打小闹。 后来会长封定安君,巴蜀商会内部吵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投票决定,直接在咸阳开一家大型商场!一步到位! 负责人清楚地记得,当时李家家主斩钉截铁地表示,会长绝不会止步于定安君,巴蜀商会绝不能堕了会长的威名! 这个商场开得十分坎坷,会长的实力有目共睹,但大部分势力都在巴蜀,在咸阳这一块,无论是会长还是商会,都很默契地不敢涉足太多。 于是咸阳的贵族们,在各个方面卡商城的建设。 想租房?卡你,不租。负责人发狠,那就买商铺! 想办手续?卡你,原本三日能办完,卡你一个月。 后来,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顺利的? 负责人摸摸自己的发顶,原来茂密的头发竟然便稀疏了,只有依赖假发才能维持自己英俊的形象。 对了,是从秦国开始攻楚,是从秦国水师暴揍楚国水师,是从定安君的重骑兵亮相,一切都像是被按了加速键,商城建设进度一日千里! “会长说得对,拳头才是硬实力!”负责人觉得巴蜀的海船还不够威猛,定安君的重骑兵还不够多,巴蜀的兵器还不够先进! 负责人眼底冒出熊熊火焰,小声发誓:“会长,我一定会赚更多的钱,将巴蜀士卒武装到牙齿!” 巴蜀商场开业当天,咸阳百姓几乎挤破了商铺大门,最后是城中的戍卫见状不对,急忙过来维持秩序,这才避免了踩踏事故。 有人见戍卫们对商场员工笑意盈盈,不免好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戍卫们今日为何如此和善?我还以为,他们会直接关停商场。” 他的朋友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你也不看看,这商场是谁的买卖。这可是定安君名下的!” “没错!定安君在灭楚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理应得此优待!” “你们还有心思聊这个!巴蜀商场打折诶!往日里拿钱也买不到的巴蜀货,今日打折,还不赶紧抢?” “你说得对,快让让,我要进去!” 咸阳城内,百姓们欢欣鼓舞,还得了实惠,秦王宫内,更是恭贺声不断。 “恭喜大王!楚国已亡,天下尽在大王鼓掌之中!” “贺喜大王。”有的老臣忍不住掩面而泣,几代秦王,呕心沥血将大秦从一小小的偏远小国,发展成现在的中原霸主,眼见离一统六国只有咫尺之遥,这叫人如何不激动? 秦国宗室们更是准备了盛大的祭祖仪式,准备告慰历代祖辈们这个好消息! 秦王政难得的笑意盈盈,自从他归秦后,就一直喜怒不形于色。 就在众人互捧,相互庆贺的时候,秦王政扔下一颗大炸弹,他要巡游楚国! “什么?!大王要来?!”蒙骛接到秦王政的诏令后,整个人都要疯了。 咸阳里的那群大人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能允许大王以身犯险?!楚国刚灭,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对大王不利? 许多鱼第一时间是高兴,终于能再见到阿政了,随即就转为头疼。 阿政现在是秦王了,且不说出行会有多复杂,就说这安全问题,如何保证? 许多鱼仔细看看诏令和阿政的私信,稍微松口气:“大王本意要巡游,但被朝堂上的大臣们拦住了,改为在淮阳附近进行封赏。” 蒙骛无奈地摇头,罢了,比起巡游,来楚地进行封赏,似乎还能说得过去,能让人更接受些。 自打接到秦王政的诏令后,许多鱼和蒙骛不敢怠慢,立刻将虎符交予副将,然后两人轻装前往淮阳。 由于两人是轻装出行,很快就追上了前面那波人。 前面是由立功较多的都尉,奉命押送楚王,嫔妃,工匠等数千人,以及各种能搬走的珍宝书籍。 因为人数众多,许多鱼和蒙骛商量了一下,打算和这群人一同去,免得队伍中有人得知秦王政出行一事,会生出乱子来。 “速度太慢了。”许多鱼蹙眉看着娇娇弱弱的后宫女子和曾经娇生贵养的楚王等人,他们直接摆烂,意思是要休息,实在走不动了。 蒙骛心急如焚,总不能让大王先到,来等他们吧? 许多鱼决定改走水路,用大船把这些人运走! 改走水路后,行程加快了许多,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消息不及走陆地通畅。 直到到了目的地,许多鱼这才得知,项家投降了。 古代的战争同后世不一样,基本上只要攻占大的城市,就算赢了。因为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去犁地三尺,因而山岭中经常藏着躲避战乱的人,有的甚至从商朝起就隐入山林了。 项家在楚国都城被破后,就带着全部族人藏了起来。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如何在不毛之地生存?我们大秦又没有屠城杀俘的习惯,他们主动投靠,说不定还会有封赏,就像那些识时务的封君们一样。”蒙骛理所当然道。 许多鱼在心底暗暗摇头,这个率众投降的项梁可跟投降的封君们不一样。 此人善谋、深思、有勇略,估么着投降也是为了保存族人,忍辱负重,再行报仇之事。 既然项梁已经出现,那么西楚霸王项羽和范增是不是也在其中? 许多鱼决定抽时间去看看他们,若他们一心抗秦,意志坚定,那还是把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吧。 许多鱼和蒙骛等人顺利抵达淮阳,在休息一日沐浴洗去尘土后,与秦国数万大军一起,在淮阳城外等候,等待秦王政到来。 在秦王政的车驾走完十里长道后,在淮阳西郊,还举行了一场浩大的受降阅兵仪式。 主管宗庙礼仪的奉常此次也随王东行,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的礼乐仪式,数万秦卒环绕两侧,伴随着以剑击盾的声响,乐官们开始敲钟击缶,演奏起浑厚的《殷武》。 楚王赤身裸体,牵羊稽首,浑身抖如筛糠。 许多鱼看着这场景,思绪有些飘远,若放在后世,肯定会被人说没人权,伤害了未成年人。 可是,在这个时代,他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国之主,肩抗黎明苍生,他没有幼稚的资格。就像自己和秦王政一样,敌人可不因坐在王位上的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 德不配位,下场就如楚王一般。 在投降仪式结束后,大头戏来了,秦王随即宣布了伐楚将士的功赏。 “定安君许多鱼,破项燕军、虏楚王有功,进爵为关内侯!” 随着秦王令人大声宣布,秦卒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巴蜀郡的秦卒们不少人泪流满面。 秦国数年来再无君侯,可今日,在此地,又有新的侯爵诞生了! 这是实打实,靠着功绩升上来的侯爵!这让身处底层的秦卒们,看到了一道登天梯,只要自己足够能干,是能够封侯封爵的! 许多鱼重重地双膝跪地,掷地有声道:“拜谢大王!” 许多鱼站起身来,同高高在上的秦王政相视一笑。 记忆里里,依偎在门槛的两个稚儿,在相互扶持中,斩荆披棘,终于来到了权利的最巅峰。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将统御九州,创造一个新的盛世! 刺眼的阳光照得许多鱼微微恍惚,在五彩斑斓的光斑中,许多鱼似乎看到阿翁和师娘,他们背对阳光,正在对自己笑。 许多鱼的眼角润湿,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说。 整个下午,淮阳像是被丢入沸水之中,气氛热烈得不得了。 除了定安君许多鱼被封侯,蒙骛,蒙骛,王翦和廉颇都各升了两级。 下面的军吏小卒也收获颇丰,人人都喜气洋洋。 在经过繁忙的两日后,秦王政召见许多鱼,两人面对面坐在王帐之中。 秦王政亲手给许多鱼夹上一块鱼肉干,柔声道:“这是我教庖厨做的,你尝尝,可是师娘做出来的味道?” 许多鱼接过鱼肉干,细细咀嚼:“嗯,九成像。你跟师娘学的?” “是啊,当时我想着,万一在秦国混不下去,我们归隐山林,你不擅厨艺,那就只能我多学点。总不能日日都吃烤土豆。”秦王政想起当初那个赤诚的小男孩,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许多鱼露出笑意,轻声道:“你自小就老成,比我稳重。” 两人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之后,秦王政慢慢开口:“你觉得,我们可有余力再攻赵国?” 许多鱼放下手中的鱼肉干,顶着秦王政专注的视线,开口道:“不宜再动兵戈。” 第282你就是项籍? 许多鱼敏锐地察觉到秦王政心中不悦,但还是没改口。 历史上,秦王政奋六世之余烈,花了数十年才成功一统六合,即便采取了车同轨,书同文的举措,但六国始终不能归服。 秦始皇仍需要时不时地巡视全国,镇压六国余孽。 现在,大秦已经拿下楚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战果。 许多鱼同秦王政简单用完餐后,笑着告别。 两人看上去有说有笑,实际上却是不欢而散。 难得喝了酒,许多鱼爬上营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丘,散散酒气。 举目四望,烛火辉煌,到处都是秦卒的营地和秦卒的嬉笑声。 不少秦卒在酒精的作用下,跑到楚国宫女子的驻地,对着面色惨白的女子们指指点点,偶尔发出爆笑。 娇弱的女郎们何时被这样冒犯过?纷纷用衣袖捂脸,落荒而逃,引得秦卒们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没有军官去管这事,又没动手动脚,甚至离得还远,有何关系? “将士们离家太久了,看见母猪都想上去摸几把,何况是这样清秀俊雅的女郎?他们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已经比从前有进步了。”王翦一屁股坐在许多鱼身旁。 他自幼在军营长大,对这些兵卒们是何德性,可太了解了。 许多鱼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酒翁,扔给王翦。 王翦打开盖子,凑近一闻,然后嘿嘿笑起来:“还是定安侯想着我,竟然连大王的酒也给我顺过来了。” 许多鱼见他好酒又好色,忍不住发脾气:“你不回家看看去?你家大儿,都能上战场了吧?” 王翦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还用您说?我早就把我家大郎,带到水师了。不愧是我的种,这次的登陆战,表现优异,是个打仗的好苗子。待我日后打不动了,就让他为您效力。” 许多鱼诧异,轻骂他一句:“你是个粘包赖吗?” 王翦得意一笑,举起自己手上的酒翁:“就黏上您了。这么好的主君,上哪找去?我们只需要全心全意地打仗,其他的全都不用心。” “你们总不能打一辈子。老子打完,儿子打。儿子打完,孙子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许多鱼呢喃道。 王翦收敛起笑意,直勾勾地盯着许多鱼:“可我们若不打仗,又能干什么呢?楚国的土地是大,可够将士们分?不够分,怎么办?不还是得打?” 许多鱼心知,王翦所说的就是秦国军爵制度的缺陷之一。 在极速扩张阶段,军爵制度可以靠征伐六国来维持,一旦六国被统一,再也无地可分,无功可赏。 秦国的军爵将成为空头承诺,极度贬值,普通秦人再无上升通道,社会矛盾将凸显。 王翦见许多鱼忧心忡忡,显然心情不甚美丽,于是安慰道:“您不是说过,西有匈奴,南有百越,胶东对面还有小岛?就算这些不够,我们再往西,您不说那里还有很宽阔的土地?或者乘着海船南下……” 许多鱼给了王翦一杵子:“你当你是千年的王八,能活到那时候?” 许多鱼心里暗暗吐槽,光靠骑马就想跑遍整个欧亚大陆,还想横跨大西洋,你有几条命,敢这样浪? “我活得不够久,不还是还有儿子,孙子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王翦不明白,为何立下不世之功,主君不仅没放松一下,反而看上去十分急切忧虑。 许多鱼被王翦说的话震惊了,对啊,一个国家的发展本就是靠着数代人的努力,自己却因知晓未来,恨不得用几十年就走完几千年的发展历程,这不就是揠苗助长吗? 许多鱼深深吸一口,然后把郁气缓缓吐出来,还是被阿政影响了…… “抓住他!” “臭小子站住!” “来人啊,有俘虏要跑了!” 许多鱼和王翦同时站起来,就见远处楚国俘虏营附近一片混乱。 秦卒们追赶者一个身影,楚国人则发出阵阵惊呼,有的女郎特还特意挡住秦卒追击的路线。 痛呼声不绝于耳。 一身形壮硕的少年左跑右躲,遇到前后拦截的秦卒,干脆直接往前冲,硬生生撞飞好几个秦卒。 眼见少年要冲出重围,许多鱼犹如狡兔,刷刷几下,蹦下山丘,加入战局之中。 “闪开!”少年怒吼一声,见许多鱼仍不让开,心下一横,直勾勾冲过去。 嘭! 这一交手,就让两人同时露出惊疑之色。 许多鱼揉揉泛红的手腕,自己力大如牛的技能时常在线,往日在军中,无人能与自己比力气,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力气不比自己小。 少年的眼眸嗖地一亮,大喊:“看我一招!” 许多鱼收起轻视之心,全神贯注,在少年横冲过来时,直接使用一个过肩摔,将少年牢牢地按倒在地! “定安侯,手下留情!”一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过来,唯恐自己喊慢了,会让少年一命呜呼。 少年虽被压在地上,面上却仍不服气,不断挣扎,但许多鱼犹如千斤重,少年往日引以为傲的气力,在她面前,竟然发挥不出半点作用。 许多鱼命人把少年五花大绑,这才转向中年男子:“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掩饰住内心的焦急,恭敬地行礼:“小人范增,是项家的门客。这是我家小小公子,他年幼无知,还请定安侯宽宏大量。” 许多鱼转向一旁鼻青脸肿的秦卒,皱眉问:“怎么回事?” 秦卒眼光微微有点躲闪,随即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在楚人营帐旁说说话,这小子就冲上来对我们一顿打。等我们要好好教训他时,他却一溜烟跑了。” 中年男子急忙解释:“小公子是见这几人,用言语轻薄他阿姐,这才气不过……小公子小孩子心性,并未有意挑衅。” 秦卒不满地嚷嚷:“都这么大了,还小孩子,还没断奶吗?” 中年男子十分为难,小声道:“可小公子虚岁不过六岁啊。” !!! 长得最起码有一米五了,才虚岁不过六? 许多鱼灵光一闪,问道:“项燕之孙,项籍?” 第283章 你可愿随我回巴蜀? 许多鱼见中年男子面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眼前这个小破孩正是未来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项羽。 历史记载,项羽身高八尺多,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许多鱼打量一圈眼前这个几乎要拧成麻花的男孩,嗯,是有长到八尺的潜力。 这时,一道儒雅的男声传来。 “拜见定安侯。”项梁收到仆从传信后,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 纵观整个项家,项梁最看好的就是项籍,虽然他调皮淘气,又不爱读书,但项梁莫名地就相信,这个小捣蛋就是项家的未来。 为了培养这个小苗苗,项梁特意请来有名的谋士范增来教导他。 项梁用眼尾余光扫一眼项籍,见他还活蹦乱跳地同捆绑的绳子作斗,终于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许多鱼见项梁,范增二人如此看重眼前的小男孩,一个主意冒上来。 基于稳定楚国的需要,秦王政不可能会将主动投降的项家,全部斩杀。 但项梁伪装得再好,许多鱼也能从他的眼底看出对秦国的仇视,对光复楚国的欲望。 既然暂时不能杀掉他们,许多鱼打算给他们添点堵。 “这个小孩挺有意思,我打算带回巴蜀。”许多鱼缓步走到项籍面前,冷冷说道。 “不可!”项梁的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许多鱼冲项梁微微昂起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项梁收敛心神,恢复成淡然的贵公子模样:“项籍他素日里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恐给大人带来麻烦。” 听到项梁这样评价自己,项籍梗着脖子想反驳,却被范增狠狠瞪一眼,于是心虚地闭上嘴。 许多鱼假装看不见他们三人的眉眼官司,状似宽宏大度道:“无碍,哪有小孩子不调皮的?这样的小孩才聪明。” 项籍得意地翘起嘴角,鉴于项梁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这才没敢把尾巴翘上天。 项梁心下一咯噔,定安侯这是一时起意?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教训给她添麻烦的项籍?亦或是她看出了项家的不臣之心? 项梁心情阴沉得能滴水,面上却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这小子能得定安侯的青眼是我们项家的福气,可是他年纪太小,还恋家。这次的纠纷就是为了他姊妹而起。” 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王翦,瞥了项梁好几眼。 整个项家是项梁一力带出来投降的,按理说,这样贪生怕死,毫无骨气之辈,见能有攀上定安侯的机会,应该是打死都不会错过才对。 为何他三番五次地阻挠?莫不成这小破孩对他们格外重要?可是,项燕不缺儿子孙子,不过是一六岁小儿罢了,顶多力气大些,有何特别之处? 王翦再看向一点也不意外的许多鱼,想必女君心中有数。 有眼力见的秦卒为许多鱼搬来一条椅子,许多鱼坐了下来,慢悠悠道:“好男儿志在四方。项籍就是因长于妇人之手,这才调皮捣蛋,缺乏男子汉的气概。” 项梁,范增…… 这定安侯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情商太低了?她难道听不出那是找的借口?哪有像她那样说话的? 项籍气炸了,自己哪里缺乏男子汉气概了?即便是自己的仲叔,也不是自己的一回之敌! 项梁见许多鱼插科打诨,就是要带走项籍,也不搞些弯弯绕绕,直接干脆拒绝:“多谢定安侯厚爱,项籍不能跟您回巴蜀。” 许多鱼轻敲腰间的佩剑,眉眼冷淡,漫不经心道:“哦,可是我一定要带走呢。” 现场的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凝滞。 在场的秦卒们将手按在武器上,准备随时拿下这个不识好歹之人。 赶过来的项家人和楚人,对许多鱼和秦卒怒目而视,打算奋力一搏,闹个鱼死网破。 项籍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自己惹祸了,心焦不已,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范增站了出来:“大人,我们何不如问问项籍的意见?若项籍心不甘情不愿,一路上恐惹大人心烦。” 许多鱼瞥一眼自信十足的范增和项梁,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善。”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项籍身上,有看好戏的,有恶意的,有担忧的,也有信任的。 范增对项籍使个眼色,缓缓道:“小公子,事情是怎么回事,您都知道了。那么您的意思是?” 项籍的手掌心冒出汗水,心脏几乎要挑出胸腔,就在他刚要开口之际,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 许多鱼:“项籍,你可知楚南被谁所夺?” 这一番话,像烈火浇油一般,让现场闹出更大的骚动。 项籍猛然抬起头,看向许多鱼,她的眼神没有挑衅,自得,只是一片平静,好似这些都不值一提。 项籍低沉道:“是您。” 许多鱼继续问:“你可知楚国舟师被谁所灭?” 项籍握紧拳头,瓮声瓮气道:“是您。” 许多鱼这才将眼神放在项籍身上:“你可知,是谁斩下你大父的头颅?” 项梁和范增的呼吸一窒,整个项家人都像是被摁住了暂停键。项燕,项家的顶梁柱,不可触碰的伤痛…… 项籍猛然抬起头,恶狠狠道:“是你!” 许多鱼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对,是我。你想不想报仇?” 项梁和范增的心高高悬起,莫非,定安侯是想借项籍之口,找一个对付项家的借口? “想!”项籍斩钉截铁道。 项梁眼前一黑,项家,就算不被秋后算账,也会因定安侯的不依不饶,进入秦国上层的视野中。以后想要积蓄实力,困难翻倍啊! “可你如何报仇?你打也打不过,若非我主动寻你说话,依照你的身份,你连靠近我的资格都没有。你如何能在万军之中,取我首级?”许多鱼认真地问。 项籍怔然,是啊,如何报仇?项家可不是楚国的那个项家了…… 许多鱼诱惑道:“不如这样,你在我身边,为我办二十年的事,我允诺你一个同我单独决斗的机会。二十年,足够你长大了。如何?” 第284章 拐走项籍 “女君!”王翦大惊失色。 “项籍!”项梁大喝。 许多鱼没理会二人,而是直视眼前这个小儿,态度很是认真。 项籍看了看盛怒的叔父项梁,又看向当代天骄定安侯,见定安侯并未把自己当做无知小儿,而是当成大人一般,当即下了个冒险决定。 “我愿意同定安侯回巴蜀!” 此言一出,项梁和范增险些昏过去,反倒是许多鱼露出满意之色:“给你三日时间同家人告别,三日后,你随大军一起出发。” “善。” 王翦一脸的生无可恋,他就知道,女君静悄悄,定是要作妖。 刚才那杯王酒,果然是要有代价的。 王翦默默在心中决定,回去之后要好生调教自己的儿子,万一哪一日,自己遭遇不幸,还有儿子可为女君效力。 这一夜,楚国项家营帐内,哭嚎声不断。周围的秦卒有畅快的,也有于心不忍的。 “项籍,你可知罪?!”项梁气得双手直哆嗦,俊美的脸蛋此时无比扭曲。 项籍一动也不动,任由项链挥鞭。 这一次真把项梁气狠了,他下手丝毫不留情。 范增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也不上前为项籍求情。 项籍身形笔直,目若深潭,哪有刚才在众人面前调皮捣蛋的模样? 他声音嘶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定安侯是花言巧语也好,是威逼利诱也罢,她有一句话是对的。凭我们项家,何时才能为大父报仇?何时才能光复楚国?” 项梁抿唇,气喘吁吁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秦王政和定安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搅弄天下风云,成功归秦。我身为项家百里良驹,为何不能试一试?”项籍是听过定安侯的事迹的。 尤其是在楚国为定安侯所灭后,项籍仗着自己年纪小,出手大方,从秦人口中套出不少定安侯的事迹。 巴蜀郡的秦卒,提起定安侯,那夸赞之话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项籍从他们的话中,拼凑出一个性格坚毅,有勇有谋,深受治下百姓爱戴的定安侯形象。 “定安侯不过是在糊弄你,二十年后,天下大定。她岂会放弃荣华富贵,冒险同你决斗?”范增恨铁不成钢,项籍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他就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一言九鼎。 项籍却是看得很开:“能履行诺言是最好,若是不能,我想去看看巴蜀到底是何情景。” 项梁和范增都明白了项籍的言下之意,他其实是想去看看,定安侯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竟然让楚国庶民和小封君们纷纷倒戈。 这一次,若非楚国庶民带路,小封君们不战而降,楚国败得不可能这么快。 项梁的双肩耷拉下来,语气淡漠道:“你若想去,便去吧。只是道不同,不相谋。你若惹出灭族大祸,我会将你除名。同样,我们项家出了何事,定不会连累你。” 项籍对着项梁和范增跪下行大礼,然后头也不回地钻出营帐……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秦王政在淮北呆了两日,处理完封赏事宜后,在群臣的劝说下,终于同意带着大军回咸阳。 在秦王政开拔第二日,许多鱼也带着巴蜀郡的秦卒们乘坐江船回去。 这一次,许多鱼和秦王政的接触,并未增加一个积分。 这事,气得系统直跳脚:“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竟然不知道把握!” 许多鱼扶额,挡住自己表情,心中吐槽:“在这样庄重严肃的场合,谈恋爱?你当秦王政是无脑的霸总吗?” 一句话怼走系统后,许多鱼的神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这是秦王政和许多鱼默认的相处模式,公是公,私是私。此时,秦王政是大秦帝王,许多鱼是立下不世功勋的定安侯。 在这种时候,传出颜色花边新闻,只会淡化许多鱼的能力和功绩,影响她的威信和名声。 这一点,是许多鱼和秦王政都不愿意看到的。 “定安侯,您打算如何安排我?”项籍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多鱼回过神,看向脸上带着一丝忐忑的项籍,露出淡笑。 无论项籍以后是多么威武,气拔山河,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刚刚离家的六岁儿童罢了。 “你以前可坐过江船?”许多鱼好奇地问。 项籍表情难看,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当然坐过!” “我大秦的江船比起楚国的,如何?” 项籍翻了个白眼,小小怼道:“您不是明知故问吗?楚国舟师全军覆没,谁优谁劣,一眼便知。您若想要我拍马屁,直言便是。” 站在许多鱼身后的黑豚,狠狠瞪向项籍。 项籍心下一咯噔,一个小小的护卫就有这样的威势,定安侯的麾下到底有多少能人? 项籍的心不断往下坠,暗责自己松懈大意。 许多鱼精神一晃,项籍这小刺头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熟悉…… “秦国海船的崛起,意味着天下的战争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们归秦之路,将从淮水入海,再走长江入川。一路上,你将亲眼见证,我们大秦海师是如何驰骋江河。” 许多鱼教导项籍的样子,就像当年蔺相如教导她一般。 “王翦将军是武安君亲口称赞的将才,无论是陆战,还是海战,都是出类拔萃之辈。你这段时间跟在他身边,好好学习。” 项籍闻言一愣,定安侯带走自己,并不是让自己当仆从,折辱自己,居然是真的要教导自己?! “您就不怕……”项籍双拳捏紧,心情一时很复杂。 许多鱼声音带着无比的自信,身上是俾睨天下的气势:“一人之勇,岂能是万军之敌?国战,比的是国家实力,而非个人孤勇。只要大秦内部不出问题,放眼九州,无人能撼动大秦江山!” 项籍心中不服气,打算回巴蜀后,用自己的双眼好好看一看。 “对了,这一路闲暇时间把秦律好好看一遍。《效律》、《田律》、《仓律》、《工律》、《徭律》……”许多鱼小小地报复一下项籍。 第285章 巴蜀学宫人才济济 归秦的路上,秦卒们喜气洋洋,精神抖擞,就是入夜时分,船舱里总会传来少年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项籍很听话地读了秦律,读着读着就觉得整个秦国都有病! 什么都有规定,若自己生在秦国,恐怕项家早就罚破产了! “我就不信,王孙贵族也都遵循这些法律吗?”项籍跑去问王翦。 王翦不假思索道:“这是自然。律法于民于吏,都有同样的威严。” 项籍懵逼,带着一肚子火接着去看秦律,秦国既然能连灭周韩魏楚,那肯定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只是自己目前没看出来,还需努力…… 海船走水路,速度很快。 当海船抵达码头时,码头早已站满了欢迎的人群。 他们手持鲜花,挥舞着一面面红色镰刀旗帜,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恭迎定安侯!” “恭迎出征将士们归家!” 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让项籍为之一愣。 在这些前来迎接的秦人中,项籍隐约能看到楚人的影子。他们的气质和巴蜀人不一样,带着些小心翼翼,又想积极融入团体中。 齐齐欢呼过后,就是各自寻找亲人的呼喊。 “大牛,你在哪?你家夫人为你生了个大胖小子!” “巴郎,你没破相吧?你娘亲为你寻了户女郎,只等你归来就去相看。” “阿翁!阿翁,你平安否?娘亲做了一大桌子美食,就等你归来。” …… 熙熙攘攘中,秦卒们激动得双手颤抖,却依旧保持着队形,没有一个人轻举妄动,只敢用眼神回应着苦苦等候的家人。 在码头左侧,是胡非子,刘季等人,他们望眼欲穿,终于在高大的海船上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下瞬时安稳下来。 在码头右侧,是韩非带着一列列威武的秦卒,在他们身前摆着一个个大木箱子。 等到许多鱼下船后,在许多鱼的示意下,韩非打开第一个大箱子。 只见一箱箱钱币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项籍冷抽口气,惊讶出声:“你们打算现场发赏钱?!” 项籍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定安侯是疯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赏钱,庶民们哄抢?秦卒阵型不会乱?罢了,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万一发生哗变,自己赶紧开溜。 然而出乎项籍意料的是,尽管巴蜀庶民们看向箱子的目光十分炙热,但现场秩序依旧井然有序。 秦卒们也没出现一窝蜂去哄抢的情况。 项籍……离了个大谱。 许多鱼并没有在码头待很久,在同民众们挥手致意后,就在亲兵们的簇拥下,回到郡守府。 刘季没挤进去,只能被迫和王翦走到一起。 “这是谁?”刘季瞥一眼项籍,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小子拽拽的样子,自己就气不打一处来,看他颇不顺眼。 王翦:“项籍,项家人。” 刘季留给项籍一个冷眼,然后同王翦聊起灭楚之战。 “下一个目标,是不是赵国?王将军,你看看我,我能否上战场,立功建业?”刘季抬头挺胸,问道。 王翦无奈地低下头,劝道:“你的长处不在战场之上,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刘季不服气,自己不行,这个项籍就行了? 他总觉得这个叫项籍的小子,会给自己带来威胁。 在郡守府上,许多鱼同每个人都单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以此安抚官吏的心。 好在众人是极有眼色的,知晓许多鱼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于是纷纷开口告辞。 唯独刘季这家伙,拉着王翦,不肯走,一看那样子,就是有事要同定安侯单独说。 胡非子和韩非对刘季不放心,于是也留了下来。 许多鱼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开口问:“季儿,何事?” 刘季殷勤地为许多鱼倒上热茶,讨好道:“我有几位大才要举荐。” 仆从们为几个人重新端来热饭热菜,还有美酒。 许多鱼轻啄一口清茶,清清嗓子,朗声道:“何人?” 刘季眉眼飞扬,语气夸张道:“此人长相俊美,出身贵族,其大父曾任韩国三朝的宰相,其父亲继任韩国二朝的宰相。” 韩非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刘季,那人来了巴蜀,为何自己竟然不知? 许多鱼示意刘季继续说下去。 “他曾遇上一老翁,被老翁赠《太公兵法》,据老翁说,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刘季语气艳羡,自己也好想读一读啊。 胡非子:“此人姓甚名谁?年龄几何?人在何处?” 刘季:“此人名张良,年十五,正在巴蜀学宫上学。” 许多鱼端茶杯的手一滑,险些就要把茶水洒出来,张良?汉初三杰? 许多鱼稳了稳心神,刘邦项羽都来了巴蜀,多一个张良算得了什么? “你同他是如何认识的?” 刘季嘿嘿一笑:“韩国灭亡之后,张良家中还有三百护卫。他本想去咸阳刺杀大王,但听说巴蜀论道之事,又听闻有纸张问世,于是决定转道巴蜀。” “他认为,有女君在,即便刺杀了大王,大秦也不会崩塌,毕竟女君熬死了两任秦王……” 哐当! 胡非子狠狠给刘季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让这臭小子胡咧咧,也不怕隔墙有耳! 刘季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再放肆,言简意赅道:“张良那一出别有用心的样子,如何能逃过我的法眼?于是我刻意接近他,结为挚友,我还举荐他去巴蜀学宫,日后为女君效力。” 许多鱼恍恍惚惚,问道:“你如何劝服他的?” 刘季理所当然道:“我告诉他,韩国那位置,注定会被灭。反正都是被灭,何不如拉其他诸侯国下水?到时候,各个诸侯国都为一家,不再分你我。” 许多鱼抽着冷气,询问:“还有谁要举荐?” 刘季:“萧何!他勤奋好学,思想机敏,勤俭节约,性格随和,对律令很有研究,在巴蜀学宫次次考核拔得头筹,年过二十,足以为女君所用。” 不用别人询问,刘季主动交代:“在城东早餐铺认识的,相谈甚欢,结为良友。” 第286章 萧何出仕 许多鱼彻底麻了,原来巴蜀学宫竟是卧虎藏龙之地? 看来要搞一次学宫大摸底了…… 第二日,许多鱼就带着刘季和非要来凑热闹的项籍,一起去巴蜀学宫。 巴蜀学宫热闹了很多,以前学子们能住单间,现在却只能住二人间,甚至四人间。 “不仅如此,学宫里的藏书楼,多了很多来自韩,魏,楚的藏书,例如礼乐,史书等。”刘季一一介绍道。 韩国,魏国,楚国被灭之后,这些国家的学子们,尤其是儒家学子携带大量的文书投奔巴蜀。 项籍深感震惊,且极为不解:“为何他们不去咸阳,却要来巴蜀?” 刘季反问他:“你为何不去咸阳?” 项籍腹诽,还不是定安侯强行拉来的? 刘季不想在女君面前表现得小肚鸡肠,于是不情愿地解释:“一是情感上,他们认为秦王政是灭国的罪魁祸首,不愿去为他效力,巴蜀的成分比较复杂,你懂吧?” “二是,即便他们去了咸阳,也很难得到重用。咸阳虽然有稷下学宫,且有荀子,但在那场巴蜀论战中……” 刘季没接着说下去,迎面遇上笑意盈盈的萧何。 “你终于舍得来学宫了?”萧何拍了拍刘季,取笑道。这小兄弟哪哪都好,就是不学无术,不爱上学。 刘季面色胀得通红,不断朝萧何使眼色:“我那几日只不过是太忙了,平日里还是很好学的。” 萧何这才将眼神投降刘季身旁的人,微愣一下,然后恭敬行礼:“拜见定安侯。” 许多鱼是看出这哥俩感情好了,一见面,萧何眼里除了刘季,就瞧不见旁人。 许多鱼笑着扶起萧何:“季儿举荐你,我便来看看。” 萧何感激地望向自己的好兄弟,真够义气! 四人找了个开阔的亭子坐下,正式开始考较。 “我听季儿说,你对律令很有研究。秦国为法制治国,秦国大律几何?法条几多?”许多鱼像是闲聊一般,开口问道。 萧何不假思索道:“秦法二十三大律,法条2683。二十三大律为军功律,农耕律……” “当今天下之将,何人堪称秦军日后劲敌?”许多鱼对萧何的期望很高。 毕竟,在历史上,萧何以善于时人出名,他不仅擅长内政,还协助汉高祖消灭韩信等异姓诸侯王。 萧何也没有藏拙的想法,直接说道:“赵国李牧!此人勇略不输赵奢,谋略胜出乐毅,沉雄堪比田单。大秦若想攻赵,李牧恐为其最大的阻碍。” 萧何甚至认为,如果大秦没有定安侯的海军和铁骑,秦国无人能败李牧。 许多鱼的看法和萧何的一样,如果要和李牧硬碰硬,会给大秦带来很大的伤亡,还不如使用离间计,让赵国自断臂膀。 “关于秦律,你如何看?”许多鱼将一盘腌制酸笋递给萧何。 浓烈的酸味,直冲鼻腔,萧何没有心思吃酸笋,脑海里不断回想近日看到的《内参》。 在巴蜀学宫内,有一份报纸名《内参》,上面刊登着一些能为学子所知的政事,以秦国的为主。 学宫里的夫子们,会拿《内参》讲学,各抒己见,宣扬各自的主张。 最近吵得沸沸扬扬的是发生在咸阳里的学说之争,秦相吕不韦的权利被大王一步步剥夺之后,召集门客,书写《吕氏春秋》,荀子也在积极倡导自己的学说。 萧何组织好语言,欢欢开口道:“秦法虽严,但王侯与庶民同法,国无法外之法,此为优势之一。” 萧何忍了忍,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山东六国,律法宽松,恐难以适应秦法。” 才看完三卷秦律的项籍赞同地点点头,自己都难以适应,何况大字不识的庶民。 “此事以后再谈。”许多鱼对咸阳的动静心知肚明。 表面上好像是吕不韦最后的奋力一搏,实际上是国本之争。 吕不韦想凭《吕氏春秋》动摇《商君书》,若秦王政支持以《吕氏春秋》为治国蓝本,那么吕不韦就能打一场翻身仗。 《吕氏春秋》宣扬的是宽法,吕不韦在执掌政务期间,对涉及琐碎行止的律条并没有严格执行,且大肆收纳门客。 这就导致秦国朝臣官吏间渐渐生出敬上互拜的风气,官场不再忌讳相互应酬。 许多鱼知道,秦王政一直对此很不满,所以吕不韦够呛能如意。 略过这个敏感话题后,萧何再次提出一个政治主张:“我建议将学宫选拔体系制度化。” 在巴蜀郡,其实是两套官员制度并行,一套是秦国的军爵官员制度,一套是编外官员制度。 后者是为了避免在咸阳引起强烈反弹,而采取的一种临时措施。 现在,定安侯的管辖范围越来越大,编外官员制度已经不适用了。最起码,一直在底层兢兢业业的基层管吏,渴望正式获得编制。 萧何把两套制度进行融合和改造,形成一套新的,介于科举和考察制度中间的选拔法。 “巴蜀学宫每年举办一到两次入学考核,通过考核的学子可入学宫学习。学满三年后,可选择在参加巴蜀三年一次的人才选拔,也可由大人您举荐,去咸阳的稷下学宫。” 萧何没说进入稷下学宫后,该如何成为秦国官吏,那不是定安侯职责内的事。 “若是在全国推广,入学和考核时需要推举。” 许多鱼轻轻喟叹:“你有心了。” 秦王政当然是想人人多多益善,但贵族势力强大,民间能读书的寒门士子不多,贸然改变选拔方式,定会引起强烈的反抗。 所以,当许多鱼在巴蜀改革选拔制度,像种韭菜一样,收割人才的时候,秦王政虽然眼红,但不敢照搬政策。 现在不一样了,天下大半落入秦国之手,不少以前的高门贵族被打落成平民,他们迫切地需要上升的机会。 “我会把你的提议整理成册,上书给大王。但咸阳的局势比较复杂,你先留在巴蜀辅助韩非,处理政务。”许多鱼说道。 “喏!” 第287章 有功也有过 比起去咸阳,萧何自然是想要呆在巴蜀的。 巴蜀氛围更宽松,更容易施展拳脚。 有了萧何的帮助,韩非处理琐碎事务的效率大大提高,并因此给举荐萧何的刘季不少好脸色。 晚霞似火,沉沉暮霭中的都城响起悠扬的钟声,这是即将关城门的声音。 “落日关城,行人马车最后进出……”守门卒们高声齐喝。 络绎不绝的车马行人满载而归,犹如一条色彩斑斓的长河,穿过高大的城门,向着四面八方辐散而去。 “你家大郎从楚国带回来何物?” “嗨,别提了。这傻小子竟带回来孔雀羽。上次从百越回来的商队,带回来那么多孔雀羽,甚至还有好多只活孔雀。孔雀羽现在卖不上价哩。” “商队归来的时候,你家大郎出征在外,如何得知?况且,孔雀羽依旧是奢华之物,值钱呢。” 行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交流着见闻。 许多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踮起脚眺望:“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在视线尽头,烟尘滚滚,似有大批人马在疾驰。 守城门的秦卒们立刻打起精神,举起号角,等待角楼上的观察兵们的信号,是敌是友? “他们来了!”同秦卒们的紧张不同,刘季很是欢喜。 他依稀瞧见了熟悉的旗帜。 “女君,我们归来了!” “女君,我们幸不辱命!” 隔老远,人群的欢呼声,混杂着马蹄声就传来了。 一听是熟悉的巴蜀腔调的秦语,守门卒们顿时放松下来,并且好奇来人是谁,竟然让定安侯亲自来迎接。 很快,守门卒们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大群膘肥体壮的战马,奔腾而来,激荡得大地震颤,恍若是地龙翻身。 “女君!乌氏倮归来了!”时隔数年,乌氏倮再次踏入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熟悉的是感觉和行人们的精气神,陌生的是城市的发展变化。 都城愈发繁华,建城之初,还显得偌大的都城有些空旷。如今再瞧,都城满满当当,人群接踵摩肩,都城外的副城堪比其他诸侯国的主要城池。 这就是定安侯的高瞻远瞩啊! 乌氏倮心中赞叹不已,见女君急匆匆走下城墙,还未等她走近,便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话语哽咽:“女君,我……” 许多鱼急忙扶起乌氏倮,红着眼眶,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你辛苦了。” 这些年,乌氏倮一直没有回来,他飘在塞外,冒着生命危险同匈奴贵族们做交易,然后将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骏马交给弟弟,让弟弟送回巴蜀。 虽然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攒下富可敌国的家业,但他时刻铭记,他在为谁效力。 创业之初,即便有巴蜀商会的名头,乌氏倮还是遇到很多刁难,有些事,不得不弯下腰去做,甚至过程堪称毫无尊严。 “但我知道,我每弯下的一次腰,日后,女君定会为我找回来!”接风宴上,乌氏倮如此说道。 “没错,起初匈奴贵族仗着离巴蜀远,时常强买强卖。当大人水淹大梁城的消息传来,他们就再也不敢如此了!”昔日盗牛的小牧童,成为乌氏倮重要的左膀右臂。 接风宴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乌氏倮提供的骏马,为许多鱼灭楚一战立下汗马功劳。众人丝毫不吝啬对他们的恭维和贺喜。 乌氏倮成为大商人之后,听过的好话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可是没有任何一句话比得上接风宴上的赞美。 这是来自家人们的肯定,是对当初那个少年最好的回应! 当其他人都喝多了,被仆从们扶去客房休息,大厅之中只剩下乌氏倮和许多鱼。 大厅突然安静下来,许多鱼慢悠悠地喝着酒,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乌氏倮噗通一下,跪在许多鱼面前稽首:“大人,这是商队的账本。” 许多鱼缓步走在乌氏倮面前,蹲了下来,拾起地上的账本。 账本外皮包裹一层锃亮的羊皮,书脊处用坚韧的羊毛线串联。 许多鱼走到为了庆祝他们归来,特意按照乌氏倮家乡的习俗,燃起的篝火旁,将账本一把扔进篝火中。 猛然升腾的火焰,炙烤得乌氏倮汗流浃背。 “下不为例。”火光照耀在许多鱼的脸上,忽明忽暗。 回应许多鱼的是乌氏倮深深弯下去的脊背。 “既然你信中说,是为了挑选商品而来,那就好好地挑选。”许多鱼看着火舌一点点将账本吞噬干净,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臭味。 “喏!”乌氏倮补充道,“匈奴贵族极爱茶叶和丝绸瓷器。百越的鸟羽,也是很受欢迎的。” “不可贩卖盐铁。” “喏!”乌氏倮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如自己羞愧的内心。 女君早就知晓自己的账本有问题,却依旧给了自己体面。 若是不珍惜机会,恐怕下一次,就是刀锋相向了。 乌氏倮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因为如果换做是自己,手底下人敢贪污这么多钱,必定要活剐了他! 乌氏倮是真的不敢了,穷人乍富,贫贱之人猛登高位,一时得意忘形,却被女君脚下一盆凉水,彻底清醒了!只是万幸,幸好没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乌氏倮想起赵国的赵牧,他想要买走最好的骏马,自己当初猪油蒙了心,居然有一点点动摇。这次回去,必须拒绝他! 许多鱼让乌氏倮回去休息,自己却秉烛继续办公。 咸阳的争斗出结果了,秦王政最终还是没选择《吕氏春秋》,吕不韦自知大势已去,主动辞相,在咸阳城内安当一富家翁。 然后,咸阳政坛发生一连串的人事变动。 秦王政命令王绾为长吏,李斯和荀子共同制定礼仪制度,任命王绾为丞相,李斯为长吏,任命赵高为任中车府令,掌管符玺令事,任命尉缭为国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生命万物,命在水旱,治灾之要,纲在河渠。郑国主导的郑国渠,终于提前完工了! 刚好可以赶上一波春耕。 世人皆传,天命在秦。 第288章 不死心的秦王政 就在整个巴蜀郡都在休养生息,消化楚国流民时,身在咸阳的秦王政对着新的版图,夜不能寐。 午夜时分,一辆垂帘辎车飞进了灯火稀疏的咸阳。 辎车径直向正阳坊而去,这是最靠近王城的一片官邸,居住的大多数时日夜进出王城的秦国官吏。 辎车不疾不徐地停在李斯府门前的车马场,伴随着骏马嘶鸣,一列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扣响大门。 “敢问先生,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应邀而来。” 片刻之间,大门敞开。 黑影急匆匆地走进李相府。 月下树林旁,李斯和黑影对坐。 李斯打开一坛猴儿酒,为黑影倒上一杯:“莫说我没好好招待你,这可是我大婚之时,定安侯千里迢迢送来的。” 李斯的发妻早逝,一直忙于事业,无心再娶。后来,在秦国站稳脚跟后,被王绾做媒,续娶了一房妻室。 猴儿酒的酒坛一开,霸道的香气引得人口舌生津。 案几上还有炖肥羊,蒸肉,厚锅盔等等,看上去很是美味。 黑影掀开斗篷,露出尉缭那张正直的脸,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无奈道:“宴无好宴,你到底找我何事?” 李斯先干了三杯,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你的《尉缭子》已经编修成形了?” 这本《尉缭子》起于尉缭的先祖,改于大父,再改于父亲,终于在尉缭的手下编修完了。 这本书汇集缭氏四世国尉的用兵经验,也加入了尉缭的用兵新论,对尉缭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尉缭:“是,成形了。你到底想同我说何事?大王不喜群臣交流过密,我们深夜相聚,恐惹人怀疑。” 李斯不自在地偷偷向后方瞥一眼,这才进入正题:“你对伐赵一事,如何看?” 尉缭轻叹一声,他就知道宴无好宴。 “大王怀旷古雄心,天纵英明,坚刚严毅,胸襟博大,是不世明君!” 李斯咳嗽一声,小声提醒:“直入正题便可。” “天下将一,华夏轴心非秦莫属。但六国延续百年,死而不僵,我们深入民情,才能……” 李斯打断他:“你的意思是现在不适合攻赵?” 尉缭沉默半响后,重重地点头:“明年秋收前,不宜再动兵戈。” 尉缭隐隐约约听到树林深处有动静,但也没在意。 只是接下来的半个月,秦王政一直没给他脸色,他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大王不快。 就在这样的别别扭扭的朝堂气氛中,时间转眼就来到来年春耕。 郑国渠正式进入使用,关中多了上千亩沃野。 秦王政在看向一望无际,热火朝天的农耕场景时,心中再次燃起万丈豪情。 赵国,自己必须要拿下! 这一年,秦王政和许多鱼的联系甚少,偶尔几封都是正常的公务往来。 太后赵姬被男宠们哄得很开心,以己度人,想让儿子松快:“可否要我召集宫中女子,任由大王挑选一二?听闻楚国女子唱起歌来,婉转如黄鹂。” “我最近事务繁忙,无心此事。”秦王政只想赶紧打发走太后,不要耽误自己处理朝政。 “我听闻,大王同定安侯闹别扭了?”太后赵姬犹豫半响,还是开口打探道。 秦王政蹙眉,语气不悦:“胡说八道!” 太后不敢深说,只小心翼翼道:“大王若想在加冠那年大婚,必须要提前做准备了。” 婚礼流程本就繁琐,何况是王上大婚,提前个一两年都是正常事。 秦王政放下毛笔,陷入沉思。 想娶许多鱼吗?想,无法想象妻子是别的女人,会是怎么一种情形。 能娶许多鱼吗? 秦王政的手指在齐国,赵国,燕国的地图上画圈圈,天下未平,怎么能自断臂膀,将雄鹰困入牢笼中? 至少目前,许多鱼只能是定安侯。 心中做好决定后,秦王政极其有行动力地在章台举行避暑超会,朝会议题是伐赵方略! 李斯总揽会议筹划,参与者有蒙骛,蒙武,蒙恬,顿弱,姚贾等等,当然没叫廉颇。 廉颇心中有数,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请了病假,至于何时病好,取决于秦国何时攻下赵国。 秦王政靠在椅背上,为会议定下基调:“此次朝会,只为伐赵,诸位可畅所欲言。” 李斯接过话茬,对着大臣们拱手道:“大秦之敌,只剩赵国,齐国,燕国。赵国与秦国相邻,是一大要害,我们首要除之。请上卿顿弱发言。” 顿弱和姚贾都是秦国有名的外交人才,顿弱在对魏国的邦交中充分展现其斡旋才能。 虽然他以金钱开道,花费巨大,但仍不影响其在秦王政心中的地位。 顿弱:“经过我们的外交努力,现在赵燕两国的根基大大松动。” 说完,顿弱给每个人都发了两张蜀纸,上面分别列出赵燕两国的状况对比图。 通过这几张纸,大臣们能一眼就看出哪些大臣被拉拢过来,秦国做出哪些外交努力。 顿弱真是爱极了蜀纸和简单明了的工具表格,定安侯真是人才! “君王骄奢淫逸,奸妄当道,有才之士被贬,大将岌岌可危。”李斯做出总结。 这让众人对伐赵一事多了几分信心。 自长平之战后,秦国和赵国的纷争不断,每次秦国以为可以一举拿下赵国时,赵国就会回光返照,从燕国和西面补一大口血。 即便赵国没有了廉颇,却又冒出一个更年轻的李牧。 好在,赵国从内里就已经崩坏,是强弩之末。 蒙武:“赵国根基不稳,我们可以分兵齐进,成疑兵之势。” 尉缭:“一路以太原郡为大本营,东进,然后南下,逼向邯郸背后的要塞巨鹿,吸引赵军主力。” “二路出上党,按照以前的进攻路线,攻打邯郸西面大的武安。” “三路,直面邯郸,以万军之势,吓破赵王的胆!” 顿弱:“然后我们再使离间计,让赵国君臣生嫌隙!” 秦国将吏是很勇猛,但并不傻。既然李牧不好对付,那就让赵王去处理! 第289章 粮草问题 “愿为大王伐赵!” “臣申请出战!” 将军们在禀告完各自的备战情况后,纷纷主动请缨。 蒙骛虽然有心再上战场,但前不久才立下灭楚之功,这次再去抢伐赵的主将,这让大王如何想?让同僚们怎么想? 于是,蒙骛只附和大家说上一两句,便不再多言。 秦王政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一眼,见他们对尉缭提出来的伐赵方略没有意见,于是开口说道:“由王绾和尉缭总揽粮草辎重和民力筹划。” “喏!”王绾和尉缭对视一眼,应承下来。 “由马兴,蒙恬负责粮草器械运输,无比确保物资不断。” “喏!”蒙恬第一次独当一面,兴奋不已。 “顿弱,你以秦王特使身份,再次入赵。”秦王政后面的话不需要明说,在场的诸位自然都懂。 “喏!”顿弱长舒一口气,多年来的外交生涯,很快就要迎来最后的决战了。 在此次会议之后,秦国上下立即高速运转起来。 王绾和尉缭在扒拉各地的粮食税赋,剑眉紧蹙:“这次出征,初定为40万大军。经过这么多年发展,虽然大秦的粮仓日益丰盈,但近年征伐不断……” 这几年,打完东西周,打魏国,韩国,楚国,几乎就没消停过。若不是有土豆,还以前的国力积累,大秦早就被拖垮了。 还有修建都江堰,郑国渠,这些都是耗民夫,耗粮食的! “是否要加税?”尉缭看着粮仓余额,心中很是不安。 就这点粮草,万一碰上个灾年,大秦国内恐怕要生乱啊。 王绾踱步,真是左右为难:“不可。韩魏尚未完全归顺,楚国亦是刚遭受完饥荒,此时应厚待之。” 不能从新收服的韩楚魏征粮,那粮食从哪来?难道还要再搜刮一次老秦人?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愁眉苦脸之际,官署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嚣声。 “何人在外喧哗?”王绾高声呵斥。 “大人,是定安侯的税赋来了!”下吏喜气洋洋道。 王绾和尉缭一齐走出去,嘴上嘟囔道:“交税就交税,怎么交到这里来了?怎么如此没规矩?” 话音刚落,王绾抬头就看见运粮的车队犹如一条长龙,蜿蜿蜒蜒,将交通堵个水泄不通。 尉缭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直接抽冷气:“原来不是到我们这里交税,而是队伍太长,竟然排到了这里!” 这得多少担粮食啊! 王绾顾不得其他,直奔官署而去,直到跑得气喘吁吁,这才抓大正在对账的巴蜀运粮官。 “这是怎么回事?!” 运粮官憨厚地笑了笑:“巴地和楚南都大丰收哩。” “那也不可能这么多!”王绾横眉冷对,他和尉缭两人早就将各郡历年来的粮食产量背得滚瓜烂熟,莫非以前巴蜀郡在作假? 运粮官抿唇,表情既愤慨又委屈:“我们定安侯说了,咸阳方面可能要用粮,于是就将从百越弄回来的粮食,免费调拨给您。” 王绾语塞:“百越?那不是不毛之地吗?” 运粮官的唇角高高扬起,一副你们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百越虽然人口少了些,但我们定安侯说了,那里的气候很适合农耕。” “他们能愿意?”尉缭插嘴问道。百越是很骁勇善战的,而且多山陵,他们一旦打不过,就会隐入山陵中,伺机偷袭,让人烦不胜烦。 “我们巴蜀郡卖给他们的东西,深得他们的喜爱。用粮食交易,能有折扣。他们当然愿意种田了。”运粮官显摆道。 王绾和尉缭交换个眼神,于是尉缭拉着运粮官走到隔壁的书房里,然后把门关上。 “你们从何时开始同百越交易的?” 运粮官黑漆漆的眸子看向尉缭和王绾,然后扯起嘴角,似笑非笑:“这事在巴蜀人尽皆知,也无需瞒着大人。从纲成君到巴蜀之后,定安侯就将百越一事交给他了。” 尉缭呆愣在原地,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随即尉缭露出一丝苦笑,枉自己自诩最擅分析天下战局,竟比不上一个女郎?那时候,定安侯才多大?她就早早地将目光投向了百越…… 王绾急切地问:“你们还能从百越弄来多少粮食?” “很多,”运粮官收敛起阴阳怪气,严肃道,“去年,我们的观星局就发出警告,说今年可能会出现大旱,尤其是关中地区。于是从去年开始,我们就加大了在百越的粮食收购力度。” 大旱? “你们为何不早说?”王绾整个头皮都发麻了,这万一伐赵之事遇搓,拖上个一年半载,大秦怎么办? “说了,写了好几封公文,但却被打回来了。”运粮官愤愤不平道。 王绾尴尬地笑笑。 说实话,若非定安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从行动上确实能看出,她在花大价钱为大旱做准备,王绾确实是不相信观星局的推断的。 巴蜀郡成立观星局一事,并不是秘密。 咸阳高官和贵族们起初还挺密切关注的,后来发现,观星局也就预测下天气,还十测五不准,他们就对观星局失去了兴趣,觉得肯定是定安侯被忽悠了。 大旱一事就更离谱了,几天后的天气都预测不准,还预测一年后的? 王绾打着哈哈,就把这事略过去了。 当秦王政听完王绾的汇报后,一时竟有些茫然。原来,她虽不支持自己伐赵,但在行动上,还是在为伐赵做准备。 秦王政的心有片刻的柔软,这或许就是青梅竹马的情义吧。 “既然粮草不是问题,一切按照伐赵攻略行事。”秦王政清冷道。 秦王政的伐赵之心十分坚定,伐赵事宜甚至精准到了天。 好在有了定安侯提供的粮草,伐赵的准备顺利进行。 一秋一冬,粮草辎重源源不断地运往关外基地及各军将要经过的沿途粮仓。 直到次年开春时节,秦军百般准备就绪,在秦王政的目送下,黑色大军轰隆隆开出函谷关,向赵国进逼。 半个月后,秦国主力大军压向赵国。 第290章 秦赵备战 许多鱼也在密切关注着战事,随时为战场提供支援。 巴蜀郡的戍兵们时刻准备响应号召。 各大码头,来来往往的江船络绎不绝,商会也在紧急筹备战略物资。 “秦人要开始打仗了?”楚国流民们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的生活,一听要再起争端,整个人都恐慌起来。 他的邻居安抚道:“是攻打赵国,同我们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万一要征召民夫……”楚国流民心中凄楚,只觉得偌大的天下,竟然没有一片安身之所。 “定安侯有海师,还要戍卫,重骑兵,巴蜀人争着抢着去当民夫。哪里轮得到你我?” 楚国流民这才放心下来,有事巴蜀人上,自己只想安安稳稳地耕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此时,王翦等人正在巴蜀府,对着巨大的沙盘,开始预演。 王翦手拿三把小黑旗,将其中一把插在太原郡。 “大王以王龁为统帅,分作三路。北路是李信率八万轻骑兵,东渡大河,以太原郡为基地,目标是攻向赵国背后。” 王龁年纪比较大了,属于半退休状态。 秦王政这次任命他为主帅,也是没办法,其他将领年纪太小,压不住场子。 在历史上,这场大战的统帅应该是王翦,可惜,现在王翦和王贲都在许多鱼麾下。 秦王政自然不可能越过许多鱼,重用王翦。 王翦丝毫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继续拿出第二面旗帜,插在河内郡:“南路则是步兵,骑兵混编,共十万大军,出河内,经过安阳北上,目标是邯郸。” 王翦的声音中满含杀气,似乎透过声音就能看见刀光剑影的沙场:“中路则是王将军亲自带队,经河东进入上党,向东北直面李牧主力。” 王将军带领的是二十万精锐部队,从他的排兵布阵来看,其他两路恐怕是疑兵之计。 他真正想要拔除的是李牧! 许多鱼点头,王翦的猜测和自己一样,想来大王上次在李牧那里吃了败仗之后,对李牧不再掉以轻心。 这是,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还有蒙恬!” 许多鱼寻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王翦之子王贲,他稚气的脸上却是跃跃欲试。 在咸阳时,王贲和蒙恬有些交集,但更多的是竞争关系。 王贲来到定安侯麾下,接触全新的海战方式,蒙恬留在咸阳,也获得了良好的开端。 王翦对王贲还是很满意的,指点道:“蒙恬大军驻扎在九原郡,一是防止匈奴南下,而是牵制云中郡大营,使其不能驰援李牧。” 伐赵方略紧密,可见大王伐赵决心之坚定! “大人,我们是否要……”王翦用小木棍指指一个小黑点。 许多鱼摇头:“我们虽攻下楚国腹地,但楚国延续八百年,有不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要守在这里,让那么鬼魅不敢冒头!” 跟着黑豚站在一起的项籍抿唇,她口中的鬼魅定是包含了项家! 远在关中的王龁等人,还不知自己的谋划已经被巴蜀郡的许多鱼和王翦看破,他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王龁对着蒙恬,蒙武,李信等人说道:“我们兵分三路,相隔甚远,恐连通不畅。所以,一旦有军情,你们要同时禀告给大王和我。” 李信蹙眉,张嘴想说什么。 王龁截住他,厉声说道:“大王说了,他不干预战事决断。你们自己做主,当然,各担其责。若有耽误伐赵大事的,军法从严处置!” “喏!” 说完丑话后,王龁看了看一大群中青年将领,于是缓和气氛道:“大王信任我们,这才交与我们重任。别忘了,大秦还有压舱石定安侯呢!你们若表现不好,让大王换上定安侯,羞不羞?” 蒙武的资历在这群新手中,算是比较丰富的。 他夸张地配合道:“那可不得了,《巴蜀报》是定安侯的铁杆支持者,届时不得把我们贬到尘埃里去?” “还会宣扬得天下皆知。”蒙恬补刀道。 想到灭楚之战中,《巴蜀报》的受欢迎情况,秦军将领们抖了三抖。昔日他们是如何对项燕品头论足的,等到他们失利时,别人就会如何讽刺他们。 不行,这场仗必须胜! 此时,赵国境内早早就得知了秦军的动静。 自从秦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楚国后,赵国上下就时常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赵国人都知道,秦军的兵锋下一个必定会指向赵国! 这把刀悬在脑袋上,悬了一年多,如今终于要落下了。 赵王和大臣们甚至松了口气,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把! 被赋予众望的李牧大军,旬日之间已全部集结于井陉山地。 山地之中,赵军的灶火同天上的星子交相呼应,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整个赵军大营。 李牧遥望东方,在想当年的长平之战前夕,星空是否如今夜这般明亮。 “将军,赵国生死存亡一战,不容有失啊。”副将司马尚忧心忡忡道。 人人都说李牧备受赵王信重,犹如秦王政信任定安侯一般。 只有身处赵国政治中心的人才能明白,其实差远了。 李牧在朝堂中,处境是如履薄冰,稍微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李牧望着心不在焉的赵军,心中悲凉,这样的赵兵如何能挡住秦卒? “去吧。”李牧终于松口了。 司马尚喜出望外,连夜便装,秘密去找大将庞媛,经过两日两夜的商谈后,终于达成盟约。 他们约定,李牧只需专心抗秦,但作为交换,李牧需要支持庞媛发动政变,拥戴新王。 原本李牧是不打算参与这些事的,但秦军来得太气势汹汹,似乎打算一举荡平赵国。 由于李牧遭受国内倾轧,导致赵军军心不稳,李牧深知,带着这样一群赵兵去抗秦,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很快,庞媛拥立公子嘉为新王,新王连发三道诏书,许李牧军事专权。 诏书一下,赵军倍感兴奋,恢复了上下同心,彪悍勇猛的状态,众志成城,共同抗秦! 第291章 正面对决 “啧,原本以为李牧同廉将军一样。”王翦看着战报,心里惋惜。 没想到李牧能屈能伸,为了能成功抗秦,竟然愿意同庞媛做交换。 “这就是女君所说的,国是国,王是王。”王翦赞赏道。 王贲没好气地斜睨他:“慎言!” 这么大把年纪了,嘴上还没把门,幸好定安侯大度,不计较。若是被小心眼的人传出去,看他如何收场! 王翦狠狠按住王贲的头,恶声恶气道:“机会难得,好好学习。你看出什么了?” 每一场战争,都是难得的经验,何况是这种国战?哪怕人在局外旁观,也能获益匪浅。 感谢定安侯分享情报! “李牧是打算居中居险,深沟高垒,迟滞秦军,以待战机。”王贲飞速地说道。 许多鱼见王贲被压得脸都变形了,便开口道:“表现不错。你还不赶紧放开他?你夫人可就这一根独苗。” 提到夫人,王翦这才松开手。 李牧选定的井陉山,是太行山的一部分,虽不巍巍高峻,却在万山簇拥中卡着一条峡谷通道,其势自成兵家险地。 李牧打算凭险据守,不打算全军出击,而是跟秦军打持久战争。 在攻守之间,自然是路途遥远的秦军更加吃亏。 他的做法跟长平之战时,廉颇的做法是差不多的,都是据险以守,以逸待劳。 李牧的消息还算灵通,他自是通过秦军的分兵和行军方向,分析出秦军的目的:“秦军这次不为攻城略地,只是消灭我赵国大军而来,一旦赵国大军被灭,赵国危矣!” 南路对腹地大军,北路对云中边军,中路对主力大军。 这是堂堂正正的对决啊! “拼死一战!”赵将们血气上涌,回想起埋在长平的数十万赵卒,一时心情激荡,只想血洗秦军,以报国恨家仇! 李牧掩盖住心中的复杂情绪,下达一条条军令:“各部在划分的防守范围内,修造坚壁沟垒,多聚滚木弓弩箭镞。工匠营疏通水道,军器营务须加紧打造弓弩箭镞,辎重营执大将军令,立即赶赴腹地郡县,督运粮草……” 总的来说,就是做好积极防御准备,不冒头出战。 副将司马尚只觉得可惜,李牧将军最擅长的是率领飞骑,长途奔袭。 若是赵王对李牧能像秦王对定安侯那样,李牧将军完全可以从云中直扑秦国九原郡,直插河西,比拼谁的刀子更快更锋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骏马围于山地中,打防守反击战,这完全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在万众瞩目下,一个月后,王龁大军终于来到了井陉山地带。 王龁将军久经沙场,带军风格颇似武安君白起。 一共二十万秦军,被他分作五个大营地,选择在两条河流的中间地带驻扎。 “定安侯提供的战略图实在是详实,分毫不差!”王龁的副将对战略图爱不释手。 若是按照正常的打仗顺序,秦军需要先派遣数百秦兵秘密入赵,探查河流分布和水源情况,还要派出斥候,反复巡查。 但有了定安侯提供的图纸,王龁将军只需要派兵核实就行,为秦军省下不少时间。 “真是厉害啊,上面竟然连水源的历年变化都有!”副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这得是多么伟大的后勤工作啊! 王龁在得到这些图纸的时候,已经吃惊过了。 但在实际应用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赞不绝口:“世人都笑她钻进了钱眼里,有失身份。殊不知,巴蜀商会不仅为她提供大量钱币,更是为她构建了遍布天下的消息网!” 王龁就曾听蒙骛提起过,在灭楚之战中,定安侯的消息网功不可没。 现在看来,定安侯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没拿出来。 王龁大军布成,便擂起战鼓! 战鼓轰隆,在山间传递开来,回声阵阵,声音大到让人心底发慌。 “秦军的速度竟然这样快?!”李牧被秦卒的高效吓了一跳,好在赵军准备充分,丝毫不惧秦军。 王龁将大军分为五大营,他率八万中军坐阵第四营,正是一个河谷地带,主要目的是为诸军做策应,同时截击齐燕的援军。 李牧则是将大营分为四部分,其中在山岭上的两营地以边军骑兵为主,正面则是李牧的八万主力,边军骑兵和腹地步兵对半。 李牧的十万精锐边军骑兵被迫分成三部分,开战山地防御战。 吸取长平之战中,廉颇的经验教训,李牧这次安排地更加森严,同时他亲自坐镇后方,一是为了保证粮草安全,二是为了保证关后通道,可联络诸军。 “啧啧。”王龁得知李牧的部署后,也是想起了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赵国失利有两处,一是粮草,二是被围。 从李牧的安排可看出,长平之战给他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包围井陉山的第五日,秦军开始了第一次猛攻。 双方主将都已在战场上,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遥望云车,李牧断然下令:“王龁亲出,必给秦军以当头痛击!” “李牧亲出,必给赵军以重挫!”王龁厉声下达了同样的军令。 “杀!”骤然间,擂鼓号角呜呜,秦军强弩弓箭齐发。 漫天箭雨扑向两面山头和正面关城。 “小心!”副将司马尚急忙挡在李牧身前,用剑挡住迎面而来的箭矢。 李牧的眸光黝黑,当即认出这并非秦国的常规弓弩:“这是巴蜀郡定安侯的连弩!” 秦国的弓弩,本就十分强劲,但定安侯的连弩更是天下无敌! 李牧死死咬唇,失算了! 本以为此番伐赵,秦王并未派出定安侯,甚至都没让定安侯参加伐赵会议,连弩贵重,定安侯定然不会全部借出。 坊间更是有传言,说秦王和定安侯生了嫌隙。 可是从这漫天箭雨来看,即便定安侯最起码提供了近万副连弩!不,有可能她直接把连弩制作法进献给秦王! “可恶!哪哪都有她!”李牧躲过一波箭雨后,又迎来一波火箭! 第292章 赵国亡 阳光炙烤下,谷中的黑森森军阵与关城两山的红色旌旗,尽皆清晰可见。 黑色秦军渐渐逼近关下,等到地势开阔处,秦军立即改成攻城阵势。 关内,李牧命人浇灭火箭引起的火灾后,让全军准备好反击。 此时,秦军的火箭犹如一条条火龙,在山间呼啸而过,片刻之间,将山林变成一片火海。 陡然升起的温度,昭示着战争将进入白热化阶段。 “攻城——”秦军战鼓再次响起,数十架云梯被秦卒们推向关城。 云梯外面包裹着铁皮,保护里面的秦兵不受箭矢的攻击。 当云梯一靠近城墙,梯子立即打开,秦兵们呼啸着蜂拥往上爬。 “进攻!”赵军凄厉的反击开始了! 巨木和滚石被砸向云梯,还有通红的铁水从头浇下。 秦卒们哀嚎着掉落云梯,云梯亦燃起熊熊火焰。 城墙上负责救助的赵兵,躲过箭雨,将伤兵拉到石墙后,进行救治。 中路关城下,秦赵两军打得难舍难分。 王龁果断下令,命令两侧秦兵爬山进攻藏在山上的赵军。 因山岭上的赵军多为边疆骑兵,缺乏攻坚器械,但场上近战操攻射箭。 赵军藏匿在山岭中,抽冷子放箭,一射一个准。 王龁眼见两侧秦兵还未摸到赵军的影子,就被冷箭社死,于是鸣金收兵。 秦军被打成这熊样,实在是丢脸。 “将军,我们何不如持续射杀,直接烧山?”秦军将领恶狠狠道,他就不信,把山烧个精光,李牧还能守住井陉山。 王龁拿出密令,脸庞肃杀威严:“大王令,伐赵一战不限时日。相邦王绾亦说,不用担忧粮草之事,定安侯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粮草。” “他们千叮咛,万嘱咐,怕的就是我们骄兵必败。”王龁细细跟大家解释。 “李牧本身就在赵国朝堂上摇摇欲坠,我们进攻得越狠,他只要没死,地位就会越发稳固。我们的任务是拖住李牧,不让他及时回援。等到北路南路齐头并进,挤压赵国,一旦赵国朝堂内乱,我们再一举吞下赵国主力!” 王龁遥望关城动静,心中嗤笑,好巧,我们秦军要的也是持久战! 关城内的赵军见秦军放缓攻势,只以为是自己的防御策略起了功效,赵军上下对李牧更加信服。 两军拉扯对峙好几个月,天气越发寒冷。 秦军的粮草源源不断,摆明一副磨死赵军的架势。 李牧的心情则一日比一日沉重。 “将军,战事平稳,您为何忧心?”司马尚觉得自家将军做得完美极了,还有谁能比他表现得更好? “我忧心的不是战场,而是后方。”李牧不信命运,但时间地点是这般的巧合,那人和呢?自己是否会像廉颇那样,被临时换将? 此时的赵国境内,气氛亦十分诡异。 秦国大军压惊,让赵国上下不免回想起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巨大的心理阴影笼罩在邯郸上空。 忽然有一则坊间传闻沸沸嚷嚷,说是庞煖被赵王封为临武君,将率腹地大军奔袭秦军侧后断其粮道,与李牧合围秦军! 三日后,赵王确实这样做了。 庞媛接令,当即率领一个三百人马队昼夜兼程赶赴信都。 谁也没有想到,庞煖从此便没有了消息。庞媛旧部去问赵王,却被敷衍走。 于是庞媛旧部秘密去找李牧,可惜李牧也没有庞媛的消息。 秦军在前,李牧和庞媛旧部不得不按捺住焦急的情绪,只待退敌之后再去寻庞媛。 秦军每日只小规模骚扰,再也没像上次那样,全军出击。李牧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阴谋在向自己靠近。 直到这一日,司马尚带来赵王书:“赵王召见大将军,商议抗秦一事。” 李牧困惑地眨眨眼睛:“现在?” 自己一走,赵军可扛得住秦军?朝中大臣们怎么会同意此事? 司马尚:“王使说,庞媛有望策动联军。” 李牧的一颗心直坠谷底,犹如置身寒冰之中,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冷意:“原来,秦军等的是这个。” 司马尚:“将军?” “你觉得可信?” 司马尚哽住了,燕国有可能会出兵,但齐国不主动背刺赵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可是,赵军被困,粮草断绝,既无援军,进退不得,万一赵王说的是真的呢?万一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呢? 李牧苦笑不已,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就让这二十万赵兵活活等死! “罢了,我去。”李牧沉默良久后,大步走出营帐,翻身上马。 “将军,我同你一起去!”司马尚咬牙道。 “还有我!”其他的将军们,哪里不知这是一场鸿门宴?但怎么忍心,让将军一人去面对这诛心的情景? 李牧对众人一摆手,转身对将士们高声道:“你们都不要去!给我死死挡住秦军!长平之事,不可重演!我赵军只有战死的将士,没有被俘的战士!” “喏!” 将军们的吼声,激荡了整个军营。 远处秦军高地,王龁等人目送那道孤单的背影,一骑绝尘,仿佛带着无限的悲凉。 “定安侯说过,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教训,就是人们从不会从历史上吸取教训。”王龁唏嘘不已。 “上一次,在长平,赵王自毁护城河。这一次,更甚。”秦军将领心情复杂,身为将军,不怕死在战场上,只怕这样憋屈地死去。 众人沉默下来,赵国有廉颇和李牧,秦国不也有白起吗?半斤对八两罢了。 李牧走后,赵军由赵葱、颜聚接掌了,司马尚被贬为云中将军,一人赴任。 还未等赵葱理顺军务,秦军就突然展开猛烈的攻势! 南路秦军大举进逼邯郸外围要塞,北路秦军一路直下逼近信都。 赵军想要回援,却被王龁主力死死咬住,同时秦军两万铁骑飞兵绕到赵军后方,截断了井陉山赵军同邯郸的联系。 历史再一次重演,赵军被围,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被迫同王龁主力决斗! 赵军主力全线崩溃! 第293章 秦王政入邯郸 距离上次的邯郸之战,时隔十多年,秦军再次兵临城下。 这一次,赵国没有廉颇,韩魏楚被灭,再也无法找出一个信陵君,率领三国联军打跑秦国。 王龁站在城墙下,望着城墙上神色惊惶的赵兵,恍若隔世:“长平之战后,我们原以为赵国已被打断脊梁。没想到,却在邯郸吃了打败仗。你们看看现在的赵人,可还有当初的一腔孤勇,视死如归?” 蒙武跃跃欲试:“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进攻邯郸?” 王龁怪笑着摆摆手:“何必着急?赵王昏聩,畏惧兵变,甚于畏惧大秦。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何人能帮他?” 蒙武想到赵王的骚操作,不得不感慨一声:“正如定安侯所说,赵王是老天派下来的卧底吧。” 当初李牧在井陉山抗秦,赵王却畏惧兵变,从而让山外的赵军不准集结,而且严令各军坚守自家城邑,不奉王命不受调遣。 所以,当李牧被杀,秦军大举猛攻之时,山外的赵军依然如一盘散沙,完全不是有备而来的秦军对手。 至此,赵国被秦军斩成四段,邯郸成为彻底的孤岛。 邯郸城内的顿弱,此时也在竭尽所能劝赵王投降,可惜赵王犹如缩头乌龟,既不敢舍身取义,也不敢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只日日夜夜宿在后宫之中,寻欢作乐。 顿弱便去寻赵国权臣郭开,郭开反手就把赵王卖出个高价:“只要秦王政愿意下诏书,封我为赵王,我可以保证让全体赵国王室投降!” “如若不能,邯郸赵人将全部赴死,邯郸城终成一片废墟。”郭开恶狠狠道。 顿弱低头,掩盖住脸上的异样:“善。” 当秦王政收到顿弱的书信时,一时怔然。 邯郸对于秦王政而言,是个很复杂的地方。 在邯郸,他受尽屈辱,自小就发誓,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是,也是在邯郸,他感受过温暖,那里有他和许多鱼的美好记忆,也有蔺相如暗中的照拂。 蔺公虽然不喜许多鱼同他走太近,但在暗地里,给钱给物,也给书籍。 尉缭误会了秦王政的沉默,于是出主意道:“大王何须为等小人烦恼?我们可先得其国,再除其人。” 秦王政回过神来,哑然失笑,然后召来赵高,秘密耳语一番。 次日,秦王政就宣告天下,封郭开为赵王。 郭开大喜,立即带着心腹剑士闯进赵王寝宫,将正在和后妃胡闹的赵王拖出来,软囚在事先预备好的一间密室里。 然后,郭开马不停蹄赶到太后寝宫,将太后也关进密室,接下来就是邯郸城内的全部王族。 郭开的动作,引得邯郸众人,尤其是贵族们的怒骂。 “秦王政自小在赵国为质,受到颇多屈辱,以他眦睚必报的性子,你当真信他会饶过你?” “廉颇将军对他恩重如山,投奔秦国之后,为他灭魏灭楚,现在如何?仅因他曾是赵将,就被雪藏,生死未知。” “定安侯许多鱼性子暴虐,打小就敢拿着棍棒当街群殴,不曾将王室放在眼里。她现在位高权重,你猜她敢不敢一剑砍下你的头颅?” 笑不可遏的郭开,闻言,笑容僵硬住。定安侯,传言中,是比武安君白起还要可怕的存在…… 顿弱眸光一闪,急忙劝道:“大人,你可曾与大王,定安侯有旧怨?” 郭开摇头,自己没事跟两个小娃娃过不去干嘛? 顿弱继续问:“大人,你携赵国王室投秦,是功还是过?” “自是大功!” 顿弱笑道:“那你还有什么好忧虑的?” 郭开回过神,是啊,自己同那些曾欺负过秦王政的人,可不一样。 …… 秦王车驾进入邯郸的那一日,王龁老泪纵横,武安君,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大秦终于灭赵了!这次进入邯郸,不曾伤一兵一卒! 秦王政坐在车驾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面色越发复杂。 昔日里热热闹闹的街市,如今空荡荡的。 曾经看上去高大巍峨的城墙,现今破破烂烂,上面浸染着深褐色的血迹。 那些恶意的,善意的,看热闹的邯郸民众,不再敢对自己指指点点,而是恭顺地弯下自己的腰,将头紧紧贴在地上。 在整肃威猛的秦军长矛甬道中,郭开带着心腹们,押着赵王等王族,在王城门口依次排列。 赵王抱着王印,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两颊凹陷,骨瘦如柴,活似一具人干。 嬴政黝黑的眸子,扫一圈赵国王室,这些曾经高高在上,视自己如蝼蚁一般的人,他们正卑微地匍匐在自己脚下。 秦王政心中畅快不已,并未下车接受王印,而是驱车直接略过赵王。 蒙恬和蒙毅带着精锐部队,将邯郸城整整巡视了好几遍,确定安全之后,才回到赵国大殿前。 而此时,李斯正在宣读秦王诏令:“赵国南部设立邯郸郡,北部再定。” 郭开和赵王的心都悬起来,这诏令中,既没说如何处置赵王和王室,也没说要将赵国政务交给郭开打理。 秦王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郭开都为秦王政准备了隆重盛典。 为了让秦王政玩得愉快,盛典的侍女全都是精心挑选的胡女,身资丰腴,披上轻盈的薄纱,行走间,婀娜多姿,让男子看着就血脉喷张。 除此之外,还有赵国最烈的酒,唱歌最婉转的歌姬,以及打扮颇为妖娆的赵太后。 赵太后年轻貌美,行事大胆,她颇有心机地微敞领口,在对着秦王政盈盈一拜时,露出胸前的雪色春光。 嘶嘶…… 在场的秦将们连抽冷气,赵太后这是想干嘛?!她把大王当成什么人了? 赵太后恍若未觉,声音娇俏:“听闻大王,在咸阳城内建六国王宫,搜罗六国女子,我愿……” 咯嘣,秦王政将杯子捏碎,随即门外响起打斗声。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随即,邯郸城内多处发生大火,漫天的火光将整个城市映照得宛若白日。 第294章 三年大旱 许多鱼接到邯郸城内的战报,陷入沉思。 王翦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情报,直接被某件事吸引了注意力:“哈?!赵太后自荐枕席?!” 王翦用舌尖舔舔牙后跟,这事着实有点惊悚,大庭广众之下,这也太有失体面了! 许多鱼回过神,不在意道:“许是她以为,大王喜爱这一口吧。” 王翦无语了,大王对秦太后的事,睁一只闭一只眼,那完全是为了买消停啊,并不代表大王重口味! “看来,燕赵两国没少编排大王啊。”王翦心生同情,看这舆论导向,竟是连赵太后都相信了。 黑豚扫一眼情报,随即蹙眉:“这赵高的行事,是奉大王令?” 情报上说,赵高率人在邯郸城内大肆屠杀,然后飞奔去太后故里。 世人皆知,秦王政在邯郸过得不甚愉快,他又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如果赵高行事是自主主张,那这顶帽子也会被世人扣在秦王政头上。 许多鱼仔细看了看情报,心中对赵高越发不喜:“不是大王下的令。” 阿政顶多下令杀掉郭开那一班人,而这一次,赵高还杀掉了数百内侍,胡女,参加宴会的王族大臣,又去了赵太后故里…… “大王可会因此处死赵高?”王翦问道,如果赵高违令滥杀,却依旧毫发无伤…… 许多鱼将情报收拢好,重新翻开地图,将赵国划入秦国范围,缓缓开口道:“不会。大王避开法度,密杀郭开,已是犯下错误。因此随意处死赵高,则是错上加错。” “最多,会根据秦法走规程,审讯赵高。” 许多鱼理解秦王政的心情,他成功灭赵,心绪激荡,一时被情绪左右,做出鲁莽的决定。 许多鱼更相信,秦王政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展现他成熟的政治家手段。 果然秦王政很快就将赵高交给蒙毅勘审,只不过在这些小事上,众大臣无意同秦王政为难,于是巴掌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 赵高受到的处罚,几乎不计。 秦王政很快就离开邯郸,回到咸阳。 “定安侯的预测成真了。”相邦王绾捧着一把干瘪的稻谷,来找秦王政,忧心忡忡。 若是不考虑后勤压力,这个时候直接对燕国动手,是最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秦国遭遇第一年旱灾。 这一次旱灾几乎让关中地区绝收,最后是托了郑国渠的福,这才勉强保住一些粮食产量。 秦王政翻来覆去地看各地的灾报,广阔大地,似乎只有巴蜀郡受到的影响最小。 这就是数十年大工程——都江堰的功劳。 “开仓,救灾。”秦王政决定从巴蜀郡抽血,救助整个大秦。 秦王政的举动,引起巴蜀郡人心底的不满。 “观星局可是说了,明年后年极有可能还会大旱!” “他们把粮食拿走了,我们吃什么?” “好事想不起我们巴蜀,这种时候就想起我们来了。” “照我说,还不如把大门一关,我们巴蜀郡自成一国。有了海船,我们哪里去不得?” 府城中,传言纷纷,可郡守府不动如山,眼见一袋袋饱满的粮食被送到咸阳,巴蜀郡人心焦不已。 王翦把一半海船借给蔡泽,加强同百越的交易。 为了大量收购粮食,蔡泽同百越商议,免费为他们提供良种,百越人则下山开垦农田。 若是遇到不想下山的百越人,蔡泽愿意派出农家人,教导他们如何开垦梯田。 梯田的产量要把直接在平原地带耕种更少,农人们也会更劳累一些。 但一部分对秦人保持警惕心的百越人,纷纷选择梯田的方案。 “若明年还是大旱,光靠百越地区的粮食,可不够用。救援关中,势必会影响到我们巴蜀。”韩非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扒拉。 许多鱼先是对刘季说道:“府城的流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你去把小老鼠们找出来。” “喏!”刘季长大了,时常同萧何他们玩耍,各个方面都进步了许多。 “等一下,”许多鱼叫住刘季,“等蔡先生这一次回来,你和萧何同蔡先生一起去百越。” 刘季一头雾水,去百越? “你也该独当一面了。”许多鱼对刘季还是比较放心的,“百越人口较少,但地理位置和气候得天独厚。你去百越后,记得听蔡先生的话。” 刘季高兴得蹦哒起来,一个劲保证:“女君放心,我绝不捣乱!蔡先生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嗯,此去百越,首要任务是,你们跟他们商议租借土地的事。”许多鱼眸光微闪。 “钱财和人?”刘季迟疑问道。 “钱财不限,至于人口,从楚国流民中征调。”许多鱼头也不抬地说道。 “喏!定不负女君所望!”刘季兴高采烈地领命后,家都不回,直接跑去找萧何。 萧何听完刘季的转述,连连贺喜:“恭喜你得此良机,大展宏图!” 刘季嘿嘿拱手:“同喜。此去百越,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定能披荆斩棘!” 萧何就喜爱刘季这自信勃勃的样子,于是忍不住提点道:“你可知定安侯为何要租借百越土地?” 刘季睁着大眼睛,茫然问道:“不是因为关中大旱,想从百越买粮吗?” 萧何神秘地凑过来,小声说道:“这只是其一。定安侯早就视百越为囊中物,奈何百越对秦人戒备心十足,即使有纲成君数年的谋划,百越也只愿同巴蜀进行密切的交易往来。” “这次,我们去百越,能租多少地,就租多少地。租的时间长了,谁又能分得清这土地是谁的呢?” 嘶嘶,刘季猛拍自己额头,还是太天真了啊! 萧何继续说道:“百越并非一国,而是多个民族融合。万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这里租一块,那里租一块,百越自己就会相互争执起来。待他们打出火气,我们再去调停。” 刘季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萧何啧啧称赞:“还有一点,楚国流民太多,为府城带来治安问题,若是迁出一部分去百越,则两全其美。” 刘季……一箭数雕啊! 第295章 税赋 萧何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许多鱼曾和蔡泽交谈过数次,双方一致认为,针对百越的战略要变! 最开始,两人是打算“买鹿制楚”的方式,解决掉百越。 但随着蔡泽同百越的交流越来越深入,蔡泽惊讶地发现,百越人不缺食物! 那里就好像天赐之地,即便不种稻子,百越人也能靠果子,鱼肉活下去。 既然如此,许多鱼和蔡泽商议,实行秦国最擅长的蚕食策略! 本来,许多鱼还在为寻个什么借口动手,结果遇到了大旱!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理由吗? 种地就需要水源,为了提高产量,秦人自己出钱出人,挖一条水渠,不过分吧? 许多鱼在地图上画上一条蜿蜒的长线,在侧面用朱砂写上鲜红的两个字“灵渠”! 这一年,巴蜀郡在想尽办法向百越方向,开疆扩土。 巴蜀商会也在花高价从齐国燕国买粮。 齐国的粮食本就依赖进口,一时间,粮价高企,民众叫苦连连。 齐国严守则借这机会,大肆收买人口。有巴蜀郡做后盾,来再多的奴隶,严守也能吃下! 正月一过,司天星官确定好启耕大典的日子后,秦王政就诚心诚意地举办启耕大典,乞求上苍和祖宗们保佑今年风调雨顺,保佑春耕顺遂。 渭水两岸,冒出一层稀疏的浅浅绿芽。 往年这个时候,士农工商们会在这段悠闲时日,出门踏青游春。 蓝天白云,绿草青青,老秦人们在草地上支起几个白色帐篷,燃起袅袅炊烟,弹奏起着古朴的琴筝,扯着嗓子高声歌唱。 然而,这个春日却被漫天黄沙笼罩,一张嘴便会被灌上一口沙子。 无论是秦王政,还是老秦人们,都没有踏青玩耍的兴致,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这莫不是又一个大旱之年? 秦王政亲自驾王车去看已经种下的小麦大麦,虽然已经出苗,但那病恹恹的样子,就让人心头发堵。 “降雨如何?”秦王政皱着眉头问。 “小雨两三场,连地头都未曾浇透。”回话的官吏满腹愁容,眉间因常常皱起,而生出两道沟壑般的眉纹。 众人抬头望天,天朗云清,丝毫没有降雨的迹象。 贼老天,这是不给活路啊! 人心惶惶之际,来自巴蜀的大批物资,大摇大摆地运往咸阳。 “大王!定安侯来信!还运来大批土豆!”传令官喜极而泣。 因去年大旱,今年开春,各地就把仓库留存的土豆全部拿出来,种了下去。 可是,尽管大秦种了多年的土豆,但保存下来作种子用的却不多,连覆盖十分之一耕地面积都未曾达到。 眼见,这又是大灾之年,定安侯送来的这些土豆,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至少,早点种下去,就能多养活一些老秦人。 秦王政吩咐官吏把土豆下发下去,然后仔细看起许多鱼的信。 许多鱼在信中提出,想要在巴蜀郡实行优惠税收政策,然后将其一一道来。 “灾情对巴蜀郡影响很小,定安侯竟然要申请税赋优惠?莫非是去年救灾,损了巴蜀郡的根基?”王绾心下一咯噔。 难道是定安侯,见去年旱灾严重,就咬牙硬挺?眼见今年又是大灾,这才不得不道出实情? 巴蜀郡可不能出事啊! 秦国刚吞并韩魏楚赵没多久,恰逢大灾,国内之所以没有生乱子,全是因为巴蜀郡压舱石的作用! 天下人人皆知,巴蜀郡富可敌国,一年产量粮足以供全大秦食用一整年。 定安侯手下还有海师,重骑兵和无数精锐秦卒,无人敢去冒犯。 若是让人知道,巴蜀郡也出了问题,恐怕有心之人会借机生事啊! 秦王政把许多鱼的信递给王绾,安抚道:“巴蜀郡无事,定安侯在百越租借大片土地,成功出苗了。她是在变着法子谏言呢。” 王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眶竟然湿润起来:“臣认为,定安侯心怀天下,足智无双,她的提议好极!” 定安侯明面上是想在巴蜀试行税赋政策,实际上是建议秦王政推广至整个大秦。 为何不明说?自是想把贤名让给秦王政,以抵消邯郸大杀戮带来的不利影响。 秦王政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只是下达了一道王书。 这一道王书的主旨是依法缓赋,允许百姓在日后三个丰年内补齐赋税,而且明确写明小歉平年补,大歉丰年补。 “法不可弃,民不可伤。”开篇第一句话,直听得老秦人垂泪不已。 这道王书飞过大秦的每块土地,每到一处,宣读完后都是整天动地的吼声:“秦王万岁!”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已经被归入秦人户籍的赵国人,楚国人,韩国人,魏国人则心情十分复杂。 这场大旱是全国性的,若赵楚未被灭,他们一样要承受旱灾,可是赵王,楚王会下王令缓税吗? 不会的,赵国当年被打成什么样了,赵王不仅没减少税负,反而强行征粮,逼走不少庶民。 至于楚国,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楚国人苦笑不已,这亡国还算及时?至少,秦王没有不管他们。 “罢了,认命吧。复什么国呢?土豆都收到了,税赋也减免了,眼看着度过旱灾就能过上好日子,折腾什么呢?”有人小声嘀咕。 这段时间,总有人在私底下传言,说秦王无道,老天才会降下旱灾。 可再如何,定安侯不都坚定地支持着秦王政吗?楚王赵王那么厉害,怎么没见有贤者相助? 一场硝烟,还未掀起波澜,便被人民浪潮给压了下去。 民众们受够了战争,受够了流离失所,他们只想在这片土地上,种上几亩稻子,养上几头牲畜,娶上贤惠的妻子,生下几个胖乎乎的儿子,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这一生,或许只能面朝黄土,或许有逃不过的徭役,但他们能安心地活着,不用害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战马冲毁房屋,被刀刃割断喉咙。 如果足够幸运,自己的儿子或许能上官学,能通过选拔,成为人人羡慕的秦吏…… 第296准备伐燕 一场大旱,阻挡住大秦伐燕齐的脚步。 整个秦国不得不停下来,休养生息,共同抗灾。 “听说大王下令节省王宫开支,竟是连咸阳王宫书房的大铜人灯都撤下去好几盏。”王翦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是呢,一盏大灯一夜要用油一斤,小灯三五两,风灯一个时辰就要二三两。王城一夜耗油就要两千斤。”许多鱼脱口而出。 王翦扶额,取笑道:“您能别这么扣扣搜搜的么?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掌管天府之国的巴蜀郡,即便再如何大旱,也饿不着您。” 许多鱼幽怨道:“这不是穷惯了么?过不了富裕日子。严守那边,大买奴隶要钱。百越那头,大规模开荒,也要钱。匈奴那边,骏马也不便宜……” 王翦心有戚戚然,这主君不是那么好当的。人人都伸手要钱,为难的不是老大? “那大秦还会再伐燕吗?”王翦小心翼翼地问。 许多鱼狠狠剐他一眼,轻唾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秦国大旱成什么样了?王龁主力大军依旧驻扎在赵国,只不过是就地耕种,开垦军田,争取将军粮满足个七七八八。 若非如此,秦王政岂会节约成这样? 好在,有擅长内政的李斯带着后续抵达的官吏,也开始了稳定赵国民治的新政。 许多鱼将书案上的文件浏览一遍,这才继续开口:“赵国废太子带着残存势力,逃去代郡之后,立代国。” “只要他不倒向匈奴,大王会优先对付燕国。”王翦对伐燕一事,跃跃欲试。 因为燕国有狭长的海岸线,还有很多天然的避风港,十分适合海袭。 只要秦王政下令伐燕,那么一定会实行海陆夹击的策略! 巴蜀郡默默地做着随时进行海战的准备,造船厂再次扩张人手,提高产能,将产能重心偏向海船。 这几年,造船厂的江船产量足以满足商会的需求,眼见定安侯的策略重心偏向海陆,那自然是要紧跟政策,扩张海船。 随着代国的建立,燕王似乎是感受到秦国的紧逼,于是和代国结成了抗秦盟约。 许多鱼:“没什么好意外的。燕国就是这样游移不定的一个国家。楚国强大时,它依附于秦国。秦国强大时,它就依附于楚国。现在秦国一家独大,它就联合代国。” 这是燕国寻求出路的方式,它国小,其国策比楚魏更加灵活善变。 这两国的结盟,并未对大秦产生威慑,相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今年秋收之后,秦王政会对燕国下手了。 秦王政甚至早早地就下达了伐燕部署:海陆并进,海陆由许多鱼统帅,陆路由王龁主导,杨端和、李信军任副将,铁骑将军辛胜为灭燕前军大将。 蒙恬北边防守匈奴,并同时切断燕国北上联结匈奴与诸胡的通道。 顿弱领外交人员,继续以文武并重手段消蚀其庙堂根基。 马兴改任国尉丞,辅助尉缭总司粮草辎重,蒙毅改任长史丞,辅助李斯随秦王处置国政。 李斯暂留赵国,率领秦国官吏整肃旧赵国吏治,安定新设立的邯郸郡,以为灭燕根基。 秋收刚过,王绾尉缭还在匆忙收拢粮草辎重的时候,伐燕大军已经开拔。 许多鱼的海师也浩浩荡荡地出现燕国海岸,其遮天蔽日的气势,引得燕国上下一阵胆寒。 不少海岸延边的燕国庶民纷纷举家搬往内陆。 “战或降,由燕王决断!”顿弱带去的秦王政王书,让燕王的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甚是难看。 就在许多鱼准备率军登陆时,燕王求和,战事暂缓。 燕国派出特使荆轲,南下咸阳,当众向秦王政表达求和之意,却没成想他竟然胆子大到刺杀秦王! “燕太子是疯了吗?”王翦站在甲板上,清晰地看见燕国海岸线上,空无一人。 “没疯,大王年幼无子,且独掌大权,一旦荆轲刺杀成功,大秦势必陷入内乱。届时且不说燕国又能苟延残喘几年,大秦境内的反对势力也会趁机生事。”王贲一阵后怕。 许多鱼用蜀纱围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冬日的海风格外料峭,吹得人脸蛋生疼。 许多鱼:“燕太子正在秘密集结残赵势力,且从辽东调回十万边军,要同我们大决战呢。” “他绝对是疯了!”王翦斩钉截铁道。 许多鱼轻笑:“如此,不正合我们意?想来,王老将军也是要笑开怀的。” 燕太子此举,堪称破釜沉舟,不自量力。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集结到一起,反而为秦军省了不少麻烦。 许多鱼下令:“我们先行攻燕,再破代军。一旦燕代调集大军会战,我们就抢滩登陆,同王老将军左右夹击,一战定北!” “喏!”王翦抱拳。 王贲忧心忡忡道:“燕太子调走十万边军,万一匈奴南下,我军岂不四面陷敌?” 许多鱼大笑道:“战场,越少越好。敌军,越多越好。我们一股做气,集中力量灭掉燕代!” 留在巴蜀看家的韩非,在从百越归来的萧何的建议下,用《巴蜀报》将伐燕一事宣传得沸沸扬扬。 《靳柯刺秦,乃燕太子狗急跳墙之举,贻笑大方!》 《定安侯曰,燕军不足畏惧,代国不敢出兵相救》 《最新战策分析:只要代国不派兵,燕国覆灭就在转眼间》 《论匈奴会不会派兵南下?》 《巴蜀郡》的煽风点火,让代国上下十分恼火,纷纷进言,要帮助燕国抗秦。 “秦国本就势大,若再吞下燕国,还有我们代国的立足之地吗?” “秦国境内,大旱连年。他们定是打不起持久战的,只要我们和燕国抵挡住一波秦军,他们势必会在春耕前退兵!” “还有匈奴!秦国防匈奴甚于防川,他们害怕匈奴南下,必定不会集中全力,进攻燕国。” “定安侯的海师虽然勇猛,但我们和齐国的海师加起来,哪怕用人命来填,也能抵挡住他们几日。” 代王深以为然,不仅派兵去燕国,还派人去齐国求援。 第297秋风扫落叶 齐王收到代王和燕王的来信,一颗心左右摇摆不定。 不帮?燕代一亡,齐国独木难支。 帮?定安侯的海师会不会转向齐国? 齐王辗转反侧数日,还是决定派出一半舟师,用护卫渔民的由头,挡住定安侯的海航线。 当命令下达到齐国水师时,现场一片死寂,随即像炸开锅一般。 “去跟定安侯决一死战?” “楚国舟师都不是她的对手,还要我们去?” “我们往日里也就打打渔,何时正儿八经海战过?这不就是去送死吗?” 齐国舟师没一个愿意动弹的,王使气急,怒骂道:“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端的是谁的饭碗!” 眼见双方要打起来,水师将领连忙安抚王使:“使者勿要心急,出海船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粮草要准备,海船要检查,水兵要训练,少说也得半旬。您先去回禀大王,我们势必会好好配合燕国水师。” 王使气呼呼地回去了,这时,严守带着一连串女奴隶走了过来:“诸位辛苦了,这是上次的分润。” 女奴隶貌美,但她们捧着的金饼更有吸引力。 齐国水师将领接过一盘金饼,直接塞进胸襟:“定安侯要攻打燕国,我们的出行计划,是不是要被耽误了?” 水师们纷纷停下动作,去看严守的反应。 因巴蜀郡的海船被大部分调拨给百越,严守为不影响效率,便雇齐国水师专走齐国——燕国航线。 这么多次合作下来,双方都十分满意。 “不着急,定安侯平定燕国水师是一眨眼的事,耽误不了我们的买卖。不过齐王……”严守冲外面努努嘴。 水师将领不甚在意道:“等定安侯摆平燕国水师,我们再在岸边晃一圈就行了。王使提醒了我们,我们端的可是巴蜀商会的饭碗啊!” “哈哈哈!”水师们闻言大笑,就齐王开的那点俸禄,被一层层剥削下来后,连肚子都填不饱! “难怪巴蜀人对定安侯死心塌地,就连我,也巴不得赶紧为定安侯办事!” “还是你们仁义,从不克扣!”有将领拍着严守的肩膀道。 严守憨厚地笑着,和蔼地说道:“我还有一笔大买卖,一起来商议啊……” …… 代王和燕王听说齐王愿意派出水师后,信心大增,两国联军集结于燕南。 此次联军,由燕太子主领,他喊出口号“会战抗秦,存燕保代”! 而秦军上下,坚定地认为燕国疲弱乏力,政情昏昧,一定会被秦军一鼓作气,全部拿下! “将军,大王担忧燕代两军一战不敌后,会向辽东或匈奴北逃,后患无穷!”王使骑着骏马,带来秦王政的王书。 王龁明白大王的意思,大王是想一战就把燕代主力全部歼灭。毕竟正在九原的蒙恬只有十万兵力,既要防御匈奴,又要堵截燕代残兵,腹背受敌,恐难以支应。 “这事不好办啊。”王龁不小心揪断自己的一根胡须。 燕代加起来,最起码有三十万,其中有十万是赵军的精锐,战力破表。 自己率兵打败他们,这事不难。但想要全歼,困难直线翻倍啊! 李信紧紧皱着眉头,搓着牙花子说道:“若是定安侯能及时赶来,同我们两面夹击就好了。” “唉,恐怕来不及了。”王龁看着战报,深吸一口气。 燕代联军已经连续渡过涞水与北易水,驻扎在武阳城外,还有燕长城处。 两军对垒,战争一触即发。 王龁望着自己手下年轻的将领们,一时豪气冲天,下令进攻! 这场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唯一让王龁担忧的是能否达到秦王政的要求。 燕代联军分两岸三地,方圆百余里,逃离战场很便利。 秦军想从两路铁钳夹击,但是联军战败后,很容易从山峁沟壑中逃离战场。 雾霭蒙蒙中,易水东岸人喊马嘶。 正当红色联军在河岸边一一排开,燕太子眺望河谷,一阵风吹走朦胧雾气,黑色的秦军露出峥嵘。 漫山遍野的秦军势如洪水,席卷而来。 喊打喊杀声,战马奔腾声,金属的碰撞声在山谷回荡,震耳欲聋。 “不好!山谷有秦军弩兵伏击!”眼见,杀出山谷无望,燕太子掉头就要跑回燕长城。 秦军战鼓擂动,两山箭雨黑压压倾泻入谷,滚木礌石从山坡激荡跳跃着扑来,威势骇人。 燕代联军被迫分割成数小块,不断被秦军围杀。 “撤兵!”燕太子声嘶力竭地呼喊。 同时,不用燕太子下令,代军早就奔着一处因队形转换,而出现空挡的山沟而去。 “跑!冲出山谷!”打头的代军将领一马当先,朝着秦军的薄弱处杀去。 王龁大骇:“不好!他们要冲出重围!” 燕军和代军的骑兵都以灵动,速度快见长,一旦被他们跑出去,秦军很难追上。 李信率领骑兵,想要阻挡住他们,却被拥挤的战场拦住去路。 眼见,他们离山谷口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冲出包围圈。 咻咻咻…… 山谷口,响起一阵强劲有力的弓弩声,应声而来的是漫天的箭雨。 箭矢速度极快,发出阵阵破空声,转瞬间就将代军串成糖葫芦。 全场气氛为之一滞,待众人注目望去,只见眼光之下,闪烁着耀阳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 “怎么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交战双方,愣愣地看着山谷口飘扬起一面面红色镰刀旗帜,犹如死亡的召唤。 而那些寒光,分明是在楚国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骑兵! “定安侯来了!” 秦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王龁喜出望外,仰天大笑:“定安侯一来,燕代联军哪里跑?!” 整齐划一的重骑兵向着代军冲去,肃杀的气势压迫得代军的战马不安嘶鸣,纷纷想要掉转而逃! 重骑兵还未行至身前,代军就陷入内乱之中…… “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燕太子的护卫趁着定安侯被代军吸引注意力,主动扔下旗帜,护送燕太子逃亡而去。 第298章 燕国亡 晨光初曦,蓟城却依旧沉浸在死寂之中。 太子丹伫立在巍峨的城墙上,一袭白衣,同漫天晨雾交织在一起,若隐若现,一如燕国的未来,虚无缥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腿脚已经麻木,却依旧固执地眺望远方。 易水兵败,他历经九死一生杀回蓟城,两支马队只剩下了二百余人。 若非代军牵扯住定安侯的大部分火力,自己恐怕不是被弩箭射穿,就是被重骑兵撞成肉泥。 想到这,太子丹浑身一寒,抖了抖。 定安侯及时赶到战场,那就说明燕国齐国水师已经全军覆没了。 “唉。”太子丹不由地叹口气,命运弄人,谁会想到定安侯能以一己之力,将秦国的优势拉得这么大? 幸好重骑兵灵活性不如燕骑,这才让自己侥幸逃脱。 太子丹摸摸粗糙的城墙石头,心中情绪万分复杂。 前几日,自己带着血糊糊的伤残士兵逃回蓟城时,城门将军连王命也没请示,便打开了城门。 父王对此没有丝毫的责难,反而派出了犒军特使,好生犒劳众将士。 当他一个人去见父王时,父王正在闭目养神,像无事发生一般闲适。 “禀报父王,儿臣回来了。” “嗯!”燕王从鼻腔发出一个字,慢悠悠的。 “父王,战败了。”太子丹难堪又愧疚,深深低下头。 “哦。”燕王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带着老人特有的迟暮。 “父王,你带人逃往辽东,我留下断后。”太子后言简意赅道。 一阵长长的默然,燕王终于点了点头道:“听你的。” 斋戒告祭太庙之后,燕王颁下了东退王书。 临走前,父子二人秉烛夜谈。 燕王打算把王城府库与不能走的人,都留下,这样最起码还能支撑三五年。 太子丹苦笑着摇头:“秦国有定安侯在,我们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父王,定安侯的海军所向披靡,你东去时,往前走,莫回头。” 说完,太子丹声音哽咽:“若有一日,定安侯剑指辽东,您便降了吧。” 燕王咳嗽几声,这才开口:“辽东还有十万兵力,燕国不会亡。” 太子丹茫然,真的吗?他们父子二人只听说过秦国海船巨大,却从未亲眼见过,或许,没那么可怕? 没有生离死别的感伤,只有殷切的叮嘱,次日,燕王的车马大队披着朝霞,在晨雾中出发了。 太子丹目送燕王离去后,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应对秦军做准备。 新蓟城令禀报:“整个蓟城还有大约十万人,其中2万多半户。” 半户,就是没有成军男丁的人家,基本上全是老弱病孺。 王城掌库禀报:“王城府库的财货粮草大体还有一半,多为残破旧兵器。” 能被王城掌库称为残破的,那铁定是一堆废铜烂铁了。 太子丹瞒下城中人口和装备情况,举办了隆重的誓师大会,要求燕国众将士同燕国共存亡。 …… 这头秦军停武阳,没有继续北进。 天气愈发寒冷,许多鱼自掏腰包,委托巴蜀商会运来大批牛羊肉,犒赏军士。 王龁大口大口地吃着肉,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在见到许多鱼的那一刻,不自觉地放松。 “定安侯来得可真及时,没想到齐燕的海军这么不抗打。” 许多鱼用小刀切下一块羊肉,焦香的油脂充盈口腔,为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以抵抗严寒。 “只有燕国水师,齐国水师没下水。” 王龁轻啧一声,然后没再说话。 军营中,秦卒们大快朵颐,享受胜利的果实。期间,不停地有人想去同重骑兵凑近乎。 欢声笑语中,秦卒对定安侯越发崇拜起来,有权有势,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定安侯这名号,实至名归啊! 许多鱼和王龁心照不宣,天下只剩燕赵还未归秦,素以狭义闻名的燕国被打成现在这样,无需步步紧逼。 秦军在武阳休整,顿弱则负责散布各色流言。 “秦国连续几年大旱,恐早已无力维持数十万大军的嚼用,所以这才止步不前。” “秦军多是关中和南郡人,定安侯的重骑兵更是生活在湿热的巴蜀,他们恐怕难以适应燕国的寒冷。” “定安侯有巴蜀商会提供物资,整日在军营里杀羊宰牛,日子十分快活。我们燕军拿的破旧兵器,饥不饱腹,这样有什么意思?” “不知家乡的亲人如何了?我们这些燕军伤兵,在战场上一点作用都没有,还不如早早归家去。反正秦人也不会打过来……” “早些回去,早谋后路。” 在流言的撺掇下,辽东以西的大半个燕国莫名其妙地瘫软了。 将士们劫后余生,伤残者们挂念远方家人,纷纷想办法打探亲人消息,健全者们则秘密串联,想要为自己谋取后路。 留下的辽东猎骑,在得知燕王东退辽东后,多次打着护卫燕王的口号,请命要回辽东。 这时,有人在蓟城公开宣扬,太子丹为保护燕王,瞒下城中战力不足,武器缺乏的不利情况,想要以人命构建肉墙,阻挡大秦铁骑。 这则流言真真假假,可信度极高。蓟城庶民开始拖家带口,找出五花八门的理由离开蓟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巴蜀商会在这紧要关头,全面退出燕国市场。 就算太子丹开出再好的优惠条件,甚至提出免税,依旧阻拦不住巴蜀商会的脚步。 堵住港口的海船,带走的岂止是商人物资,分明是燕国的血液啊! 太子丹望着背影绝决的巴蜀商人,苦笑不已:“定安侯太狠了。我们只当巴蜀商会是来赚钱的,没想到,商会是定安侯的第四支部队啊!” 巴蜀商会整合资源,为燕国贵族带来高端奢侈品,也为平民们带来很多生活必需品,不断蚕食燕国市场。 在将燕国的手工业者和小商人挤垮之后,再以招聘的名义,吸纳他们。 在燕人还未察觉的时候,燕国脆弱的商业已经全部被巴蜀商会掌握了。 他们一退出,大量庶民失业,物资运转停滞,蓟城很快就陷入混乱之中。 见到昔日繁华的蓟城,变得空旷寂凉,一片狼藉,太子丹想大吼一声,却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重重地倒在了茫茫风雪之中。 等太子丹悠悠转醒后,只觉得手脚僵硬,脑袋木木的:“我这是怎么了?” 医者老泪纵横:“您晕倒在雪地中,时间太久了,风邪入侵。好好吃药,定能恢复如常。” 太子丹让侍女和医者搀扶自己,来到城墙之上,看稀疏的护城兵,心中剧痛:“还有多少兵力?” “不足一万。”城门将军目光呆滞,仿若行尸走肉。 太子丹二话不说,当即召集众人,提出全部东退辽东。 没有商人,没有手工业者,没有农民,甚至没有战士,守着一座空城,有什么意思?如何能守得住? 可是,还未等他们有动作,秦军便大举北上了。 王龁大军浩浩荡荡,兵临城下。 许多鱼率领重骑兵,驻守在蓟城附近的高点,随时准备蓄力冲锋。 太子丹匆忙得把兵器下发下去,然而,不足一万的燕军如何是气势汹汹的秦军对手? “打什么打?跑!分开跑!要跑得比别人快!” 燕军几乎没有做像样的搏杀,大举退向了北方山野,想要绕过蓟城往东跑。 王龁派出一部分步兵和许多鱼一起追击太子丹,主力则留在蓟城,维持城中治安稳定。 顿弱一行人也留在蓟城,做后续的治理安排。 “太子丹打算绕过蓟城向北进入燕山,再东渡灌水奔向辽东。”被俘虏的蓟城王城掌库,很爽快地就卖掉了太子丹的谋划。 一开始尚有数万百姓追随太子丹,可随着定安侯被传得越来越邪乎,庶民百姓渐渐溃散了。 数日之后,太子丹的追随者只剩五千人,被定安侯死死咬住,没有一点喘息之机,只能不舍昼夜地向东逃亡。 只是,连日奔逃,燕军又不像许多鱼那样,一人有两骑。 即使军士们能坚持住,马匹也坚持不住了,在一处山谷轰然倒地,口吐白沫。 太子丹绝望地看着自己被定安侯包围,想要举剑自刎,却发现手脚僵硬,竟然连剑都举不起来。 “太子丹,还不束手就擒?”许多鱼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狼狈的太子丹。 他有侠义之心,却从未执掌过军事,头一次上战场,就是带着数十万联军抗秦。 他不输,谁输? 太子丹眯起眼睛,看向全副武装的许多鱼,一身光洁的铠甲反射出冷光,身姿挺拔,一如冬日里的冰锥,散发着刺骨寒意。 “巴蜀商会害我燕国,你不怕遭到反噬?秦王政会容得下你?”太子丹不知为何自己会问出这个,或许,是他得知燕王在辽东有数个隐藏营地,却在生死离别之际,仍不肯把具体地址告诉自己。 太子丹身为太子,深受燕王喜爱信重,却依旧被防备。 那么定安侯呢?她功高震主,秦王政可会容得下她? 许多鱼没有回答,只是举起手,身后的弩兵纷纷举起弓弩,瞄准太子丹等人。 太子丹苦笑,揉揉发麻的小臂,然后直接举剑自刎。 当红色的血液,飞溅到天上,太子丹倒地,直勾勾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瞳孔逐渐放大。 如果给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自己还会当这个太子吗?亦或者是,趁着秦王政和定安侯还未长大,就先杀了他们? 没有如果,没有重来,太子丹的生命在这个不知名的山谷画上句号。 当时间流转千百年,他的名字或者和荆轲写在一起,共同谱写出一个荆轲刺秦的历史故事。 剩下的五千骑燕兵,一千人试图突出重围,被无情射杀。 四千人扛不住内心的惧怕和疲累,选择投降。 “继续东进!”许多鱼解决掉太子丹以后,直接转道压向辽东。 此时,进驻蓟城的秦军将领争论不休。 “大王只让我们伐燕,并未让我们攻打代国。” 蒙毅不满道:“数十万大军出动不易,我们已经打到这份上,为何不一举歼灭代国?” “可你想想国内!这次征战的粮食,几乎掏空国库。如何能支撑我们继续东进?” “灭了代国,是不是还要去辽东,灭燕王?这岂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蒙恬据理力争:“我们是将军,我们的职责是抓住战机,完成战略目标。粮草和内政是相邦们操心的事,他们既然没来信,那就说明粮草还能支撑得住。” 眼见将士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一道战报传到王龁的案头。 王龁翻看了几下,出声打断争吵:“不用吵了,定安侯已经替我们做出了决定。” 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中,王龁继续说道:“定安侯追上太子丹,太子丹自杀身亡,随即定安侯继续东进,准备和海船一起,围攻燕王。” 蒙恬一听,嘿嘿直笑,然后主动请缨:“末将愿率兵攻打代国!” “允!”王龁知道自己老了,该给这群年轻人腾位置。 此时,若从云端往下看,就会发现秦军兵分三路,一路由蒙恬带队,压向代国。 一路由定安侯主导,追击燕王,最后一路是遮天蔽日的海船,带着大批物资和兵力补给,向辽东驾去。 海船上的主将是王翦,他带着项籍这小子同往,而王贲则被留在了齐国海域,警防齐国异动。 “你为何要带着我?不怕我捣乱?”项籍高高大大,看上去像个十来岁的少年。 王翦远眺海面,不在意道:“女君说了,多带你长长见识。天地广阔,你身为七尺男儿,何必拘泥于无望的复国中?” “我的心思更简单,”王翦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项籍,“我就想让你看看,我们的实力有多强大,你项家的图谋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项籍紧紧抿唇,这场战争的结果,显而易见,关键在于燕王和代王能坚持多长时间。 令所有人都吃惊的是,燕王得知太子丹已死,定安侯又兵临城下后,竟活生生被吓死了! 至此,燕国彻底亡国,代国也被蒙恬摆平了。 第299章 被定安侯推着走 解决完燕国残存势力后,许多鱼等王龁派兵驻扎辽东后,便带着所有人坐上海船,踏上归程。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水师们喜气洋洋,纷纷道贺。 王翦领着项籍走到甲板上,向许多鱼行礼:“女君,我们直接回巴蜀,还是转陆路去咸阳?” 许多鱼摘下沉重的头盔,长舒口气:“哪都不去,我们先去齐国溜达一圈。” 啊?! 此时,战报被一匹匹疾驰的战马运送到咸阳,王龁的秦军也开始分批归乡。 咸阳方面,秦王政和众大臣还未来得及开心,各路暗潮又开始涌动。 秦王政下特急王书:“三日内归朝国会。” 于是,蒙恬,王龁等人安置好军务后,飞速赶回咸阳。 次日清晨卯时,重臣朝会在东偏殿准时举行。 这次参会的重臣有丞相王绾、将军蒙恬、国尉尉缭、长史李斯、上卿姚贾、上卿顿弱等等,会议的议题是关于最近的各方形势变化。 李斯站起来,给参会的人发来一份会议内容。 “陇西急报,匈奴一部分西迁,联结西海西羌诸部族,疑似有联兵攻占陇西而后瓜分陇西的意图。” “数十年不举兵事的齐国,突然起兵三十余万进驻西界巨野泽。” “代王和燕王残部与匈奴合纵联兵,欲图吞灭云中、九原两支秦军,彻底占据与燕北地带相连的阴山草原。” “韩魏楚赵周,皆有种种骚动,各国世族大量逃入齐国。” 李斯吞咽口水,说出最后一项:“巴蜀郡急信,观星局预测,明年大概率还是个灾年。” 现场安静得落针可闻,秦国战场上有多无敌,老天降下的灾祸就越多。 坊间已经隐隐出现,这是天罚的流言。 将领们关心的是,是否要继续举兵,丞相王绾关心的是明年若是灾年,该怎么度过,才会引起社会动荡。 所有人都看向秦王政,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是战还是等? 秦王政转动着手上洁白如玉的瓷杯,语调缓慢:“天下动荡,匈奴在北虎视眈眈,齐国备战……” 秦王看向众人,蒙恬站出来:“只要粮草充足,我们绝对可以两面开战!” “没错,我军可动用的军力有五十万,完全可以分出五万打西羌匈奴,分出六万防御阴山匈奴,留出十五万安定燕代,剩余的可攻齐。” “臣附议!” 尉缭补充道:“对匈奴,应该施以雷霆手段,对齐国,可大兵压境,徐徐图之。” 压力一下子来到了王绾这里。 王绾只觉得嘴里没有一处不是苦的,五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尉缭还想要徐徐图之,这是要逼死谁? 秦王政见王绾缩着脖子,闭上眼睛,就是不搭腔,于是开口问道:“相邦如何看?” 王绾心中吐槽,如何看?坐着看,躺着看,还能怎么看?再看也变不出粮食。 “连续遭遇旱灾,全凭巴蜀郡输血,这才得以成功东进。我只问诸位将军,一旦两面开战,要用兵多久?损坏良田几何?可否会耽误春耕?损失的民夫,会影响多少耕种面积?” 王绾又转向秦王政,全力开火:“敢问大王,打算如何处理各国流民?旱灾并非关中的旱灾,燕国刚灭,流民同时遭遇旱灾兵灾,求生艰难。大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王绾却还不放过他们,追问道:“打败了齐国和匈奴,战死的将士需要抚慰。这些要花费多少?齐国的流民又会有多少?要知道,齐国可不盛产粮食。” 沉默良久后,蒙恬小声道:“要不问问定安侯?兴许她会有办法。” 众人皆知,定安侯许多鱼在搞定燕王后,乘坐海船离开了。 按照海船的行进速度,他们应该快到巴蜀了,这也是这场会议许多鱼没参加的原因。 海船沟通不畅,她没收到要开会的消息。 蒙恬声音不大,却是道出一部分人的真实想法。 “定安侯现在到何处了?”秦王政开口问道。 李斯接过传令官的密信,瞬时瞳孔放大,露出惊诧之色。 “何事?”秦王政蹙眉,为会议被打扰感到不悦。 李斯恭敬地将密信呈交给秦王政,声音中透出一丝茫然:“定安侯来信,言她要在齐国多呆些时日。” 啊?! 蒙恬忍不住开口:“李大人,您是不是看错了?是巴蜀郡吧。” 李斯擦擦额间的汗珠,没敢开口。 这件事就很难评。 定安侯本应在战争结束后,就回自己的封地去,可她却在齐国逗留。 说她违背军法吧,齐国又是她归去的必经之路。 说她不违背军法吧,一个君侯,停留在敌对国境内,想要做什么? 虽然没人会认为,她会放弃大好前途,勾连齐国,可这不是落人话实么? 有心之人,可会不管这些,只会不断挑破大王和定安侯的关系。 蒙恬见李斯这副模样,心下一咯噔,暗自为定安侯着急。 论公,定安侯是大秦的擎天柱,是武将们的首脑。 论私,定安侯是自己的偶像。 蒙恬不断瞥秦王政的神色,一颗心七上八下,哎哟,定安侯到底去齐国干嘛了? “哈哈哈。”秦王政在沉默良久后,大笑出声,“看来,定安侯已有决断。” 会议结果就是不服就干! 陇西伐匈奴,派的主将是李信。李信出身陇西贵族,荣辱与共。 如今陇西受到匈奴威胁,李信会倾尽全力驱逐匈奴,陇西贵族也会为李信卖命。 至于伐齐,秦王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全部权利都交给了定安侯许多鱼。 秦王政:“战或是不战,如何战,一切都交给定安侯决断。王龁留在燕国的大军,随时待命,听从定安侯的调动。” 秦王政的决定,彻底粉碎了某些人挑拨离间的想法。 各国残余贵族加快逃往齐国。 他们为什么不逃往匈奴和百越?那自是因为在他们眼中,秦国都算是蛮夷,匈奴和百越那更是野蛮之地。 齐王面对一波波熟悉的面孔,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第300章 谈判 齐王真是欲哭无泪:“我囤兵三十万于边境,只是想吓唬一下秦王政!我只想让大秦不要轻举妄动,而不是真的想干架啊!” 齐王抱着自己的王后,嚎啕大哭:“那群五国贵族是怎么回事?生怕我们和大秦不打起来吗?我就知道,他们心思歹毒,自己亡国了,也想拖我下水!” “王后,定安侯还要在临淄待多久?”齐王摸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凉飕飕的。 王后拍拍齐王的后背,安慰道:“定安侯下船之后,就一直由巴蜀商会的人招待,所见的也是商会中的人。想来,她路过齐国,只是为了商业之事,毕竟我齐国可是巴蜀商会的大客户啊。” 齐王环顾四周,殿中摆放的都是巴蜀的瓷器,自己和妃子们穿的都是棉布里衣,蜀锦外袍,书写所用的也是蜀纸。 这些加起来,一年最起码要在巴蜀商会消费个几千金,这些钱,应该可以买平安吧? 王后见齐王仍不开怀,补充道:“春耕前一定没事!定安侯最在意耕种了。” 齐王见王后真心实意感到庆幸,心中五味杂陈,王后这是认为齐国必败? 真巧,齐王自己也没信心呢。 “您要不要去见齐王?”严守落后许多鱼一步,轻声问道。 许多鱼依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外探出半个身子:“不必。” 黑豚在一旁,眼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地护卫许多鱼。 项籍则越来越沉默,换做以前,他见到这两人讨论见齐王,像是在讨论见花魁似的,他一定会出言讽刺。 可是,他见过秦军如何势如破竹,巴蜀商会将齐国渗透得如何深入后,他心底隐隐地明白,项家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贵族底蕴是很深厚啊,看来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致。”许多鱼呢喃道。 临淄入城口,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这热闹的情景让许多鱼想起巴蜀郡。 “以前没这么多人,全是五国贵族逃亡而来。”严守对此见怪不怪了。 多亏了这些贵族,巴蜀商会的销售额迎来一个小高峰。 项籍的心头怦怦乱跳,在那拥挤的人群里,他似乎看到了项家人! 他看到,项梁被齐国官吏拦住,交出一个袋子之后,这才得以放行。 严守介绍道:“这是防间谍,刚才可是项家人?最起码得交出去百金。” 严守的语气十分笃定,项籍的脸上却似火烧,莫名感到一丝难堪。 黑豚蹙眉:“齐王的防间谍法,恐怕要使齐国生乱啊。” 齐王可真是个人才,他规定,各国想要入城,必须家资满五十金。当然,为了维持临淄稳定,超出五十金的家族,要额外交钱,否则就要迁往其他县。 总而言之,打钱! 许多鱼轻笑出声:“你怎知齐王不是故意为之?五国贵族和流民受不了这政策,自然会选择回故地。齐王不用担风险,还能大赚一笔。” 黑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还能这样玩? 严守……不得不承认,定安侯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许多鱼整理好衣袖,准备好钱袋:“走,去学宫看看。” 许多鱼所说的学宫,是以前鼎鼎大名的真正的稷下学宫,可惜,后来学子流失,学宫被改造成为临淄最富盛名的商业基地。 现在,则成了各国逃往贵族的聚集地。 许多鱼挑了一处视野最好的酒肆包间,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吵闹声。 “天下复辟之势,犹如滔滔江水,不可独挡!” “说得对!定安侯那厮,明明为天下首富,下手却忒黑,就连我埋在土里的私房钱都被她挖了去啊!”说话之人,伏案痛哭。 “你失去的只是钱财,我失去的可是全家上百口人啊!项家更惨,听闻项家的麒麟儿,都被定安侯给绑了去。” 这时,项梁站出来,高声道:“哭有何用?你们若真想报仇,何不如共商大事?” “我愿出钱!” “我可出马!” 一时间,群情激愤,要用血书立下盟约。 许多鱼示意黑豚:“记住这些人,派人盯住他们。” “喏!” 在确保五国逃往贵族,被盯住个七七八八后,许多鱼终于开始动了。 许多鱼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严守去见齐国权臣后胜,劝说他投降。 第二件事,就是亲自去拜访齐王。 奢华的宫殿内,齐王指着精美的瓷器,对许多鱼笑道:“这些都是来自巴蜀的瓷器,我甚爱之。” “宋家瓷坊最精美的瓷器,只在秦国境内。您若是愿意,也可拥有他们。”许多鱼的话,说得十分露骨。 齐王挂不住脸:“朝野上下,高呼抗秦,巨野泽还有三十万大军。” “开价几何?” “哈?”随即,齐王反应过来,面露不悦,“我身为齐王,怎可卖国?” 许多鱼看出齐王的虚张声势,顿时笑道:“这怎么能叫卖国?天下熙熙皆为利攘。您不卖,难道等着别人来卖吗?” 齐王心下顿感不妙:“定安侯,这是何意?” 许多鱼用手指向门外:“这个时候,严守应该正在和后胜攀谈。您说,这两笔生意,哪个会最先成交?” 齐王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自我上位后,我们与秦国敦厚相处,从未参与过六国战争。如此深厚的友谊,你们为何还要对我们动手?” 许多鱼为齐王亲自斟一杯酒:“正是惦念这份情谊,我才出现在这里。你看其余五国,可有这待遇?” 齐王微微愣住,定安侯说得确实有道理,她对齐国温柔多了。 齐王猛地离案起身,转悠了几步,又思忖了片刻,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最后,他开口道:“齐国王族不得迁徙他地,我要分封侯爵,封地至少八百里,建邦自立。” 许多鱼转身就走。 “等等!”齐王抓耳挠腮,埋怨道,“哪有像您这样做买卖的?我坐地起价,你也可开口还钱嘛。” 许多鱼无语,这齐王,着实出人意料。 “我不爱说废话,你提点现实可行的条件。”许多鱼再次坐下来。 第301章 上下不一心 齐王寻思许久后,开口试探:“敢问您给后胜开出什么条件?” “不仅是后胜,只要是能为齐国民众着想,不战而选择秦国的,都是两国的大功臣。”许多鱼纠正道。 “对于大功臣,我们自然是不吝啬的。我们允许功臣居北海之地,协助治理齐民。这足够展现出我们的诚意,不信的话,您瞧瞧齐国境内的五国贵族。” 齐王心中慌乱不已,定安侯这是什么意思?对齐国收留五国贵族不满? 齐王的手在华丽的衣袍上蹭去掌心的汗水,声音微微颤抖:“您能做主?” 许多鱼当着他的面,掏出一张空白的,印着朱红色秦王大印的洁白纸张:“大王信任我,许我全权处理此事。” 齐王情不自禁地凑近一瞧,确确实实是秦王大印,只是心中仍有顾忌:“定安侯在这里呆了一段时日,想必您也知道,齐国民风粗犷,列国世家齐聚于此,复辟暗潮汹涌。” 齐王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浮现恐惧之色:“万一他们得知我投秦,对我不利,定安侯可能护我周全?” 许多鱼沉吟片刻,眉眼间难掩忧虑:“您的顾虑是对的,可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我们一起……” 许多鱼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齐王吓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道:“我们七国多有联姻,数百年前为一家,这样做会不会为世人耻笑?” 许多鱼板起脸,冷冷道:“您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可会体谅您?” …… 当日夜晚,一道密信从坊间最奢华最热闹的酒肆飞出。 王贲一接到密信,立即下令轻装飞骑军进发辽东。 王龁躺在榻上,面色潮红,撕心裂肺地咳嗽。 王贲临行前,来同这位立功无数的老将告别:“王将军,我们准备出发了。您好好卧床休养,以身体为重。” 王龁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似乎是看到大秦辉煌的未来:“好,一路顺风。” 王贲重重地点头,心中是止不住的激动! 原本王贲奉命带着海军,巡游齐国海域,警惕齐国动静,后来,定安侯火速灭燕,乘海船南下,在齐国海域停留。 齐国舟师彻底倒向定安侯,成为海船护卫艇。 就在王贲培训完齐国舟师后,王龁将军突发恶疾,卧床不起。 此时,秦国的将领大部分都被派了对抗匈奴的任务,于是,许多鱼果断决定让王贲接管王龁将军的职位,王翦一力担起海师。 王贲还记得,刚听到定安侯的命令时,自己既震惊又害怕。 但定安侯说:“不用怕,你的身后是我,是大秦。” 在定安侯的鼓励下,王贲在巨野泽完成了对十万兵马的重新编配,组成了一支以轻装骑兵为主力的飞骑军。 大军编成之后没有立即进发齐国,是因为王贲在等待定安侯的密信。 王贲赴任前,定安侯对他说:“齐国实力尚存,我们秦军连番征伐,已是疲惫之军。大秦国内,连续灾年,不宜动大阵仗。” “我们此次攻齐,以攻心为主,目标有二。一是不战而屈人兵,二是将齐聚齐国境内的五国世家,一网打尽!” “若大战无可避免,你就果断起兵!” 王贲将密信折了折,脸上浮现出笑意,不愧是定安侯啊,竟然真的能说服齐王! 这次王贲整军,就是为了给齐国朝野施加压力,让齐王能放心大胆地干! 毕竟齐国朝廷局势复杂,齐王虽有君王的名头,但权力更多的被丞相后胜把持。 除此之外,还有田氏宗族势力,亡国世家的走动…… 议和,不是齐王一个人说了算的。 齐国朝野,得知齐王想无条件投降后,全部炸开了锅。 丞相后胜几乎摘冠而去:“臣赞同和秦一事,但怎么可置齐国江山于不顾?最起码要给封地吧。” 田氏世族打断他:“什么封地?我看定安侯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她一军未出,光凭一张嘴就想我们齐国将社稷拱手相让?” “没错,我们齐国多年未经战乱,实力尚存。大王何故要不战而逃?” “各地抗秦声起,孟尝君旧日封地薛城已聚集一支六千人的门客义旅,誓于秦国对抗到底!” “这段时日,亡国世家们已结成上万人的抗秦义师,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他们想向大王请命,希望大王能返回流民财货,资助抗秦义师!” 听到这里,齐王的嘴角彻底耷拉下来,这群亡国世家果然不是好人!他们不仅想拉齐国下水,竟然还想抢钱! “临淄以西的县,民众自发组成上万人的义军,欲效仿田单抗燕旧事,与齐国共存亡!” 齐王的心胆直发颤,这种民众集结成军,是不符合法度的。 显然,现在朝野管不了他们,也不敢管他们。 按照定安侯所说,再这样下去,王室威严将荡然无存,国事法度将完全失序,届时,还能卖上价格吗? 齐王心中焦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并且将所有罪过都归结于亡国世家们的挑拨! 催促齐王采取行动的是老天。 齐国终日尘土飞扬,仿佛被雾霾笼罩,距离超过十步,就看不清事物。 本就迷信的齐国,遭遇这等恶劣的天气,一时间流言纷纷。 “齐国偏安一偶,置五国于不顾,终遭天谴。” “秦不亡齐,天要亡齐!” 齐国境内,盗贼山匪横飞,世家大族惶惶不安,王书政令难出临淄,整个就是一副混乱的景象! 齐王撑不住了,嚷嚷着要投秦。 可是田氏和亡国世家们岂会同意? 齐王望眼欲穿,连写十封密函,托人转交给许多鱼。 信中言辞恳切,表示齐秦两国友谊长存,相信秦国能替齐国王室治理好国家,以后就把齐国的江山社稷交给秦国了,他只安心做一富家翁即可。 许多鱼摇摇信件,清了清嗓子:“齐王果然是识时务之人,告诉齐王,把虎牌给我,附一封给三十万大军的亲笔信,我保齐王无忧!” 第302章 齐国亡 许多鱼大手一挥,各方力量开始火速行动起来。 严守拿着蒙恬的亲笔信,去拜访蒙氏一族。 蒙氏祖居齐国,到如今,蒙氏一族在齐国还是颇有声望。 许多鱼本想借蒙恬蒙毅一用,可惜,匈奴集结大军于阴山,打算南犯。 秦王政认为攘内必先安外,于是让蒙恬等人率主要兵力去防范匈奴。 “所以,事实上,您跟空手套白狼没两样。王贲将军的十万军队,大部分要稳定燕国境内,他顶多能抽出三万兵马!”项籍的进步一日千里,他很快就看出许多鱼的虚张声势。 “我还有水师呢。”许多鱼见项籍气呼呼的,故意挑衅道。 “呵,您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为了不影响春耕,你早就将大部分水师运回巴蜀郡了!现在全靠齐国舟师撑面子呢!”项籍觉得,这个定安侯太狡猾了! 她什么都想要,还什么都敢干! 巴蜀郡的水师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常驻的水师,十分擅长海战。一部分是征来的农人,他们的任务是在登陆后,进行步兵对抗。 没了这部分农人,许多鱼的海船只能在海上游曳,根本不可能实行登陆战! 她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肆无忌惮地在齐国走动,还敢亲自去王宫说服齐王! 项籍无语极了,亡国世家们败在她手里,虽然憋屈,但也不冤。 “嘿嘿,别这么一副委屈的神情。我虽然心大,但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许多鱼对着兴奋归来的严守,微微点头。 严守气喘吁吁,面色红润,他激动地说:“在下幸不辱命!我刚到蒙家,一拿出信件,蒙家就愿意配合我们行事。” 说完这个,严守对着项籍哈哈一笑:“你当我在齐国多年的经营,只为了赚钱么?” 严守指指自己身后魁梧壮实的奴隶们,得意地勾起嘴角:“临淄的奴隶市场早已被我们垄断,我们为了维护商会安全,自然组建了一支奴隶大军。” “贵族们从你这买的奴隶,忠于谁?”项籍好似一下子就长大了。 “自然是商会。” 严守是做奴隶生意起家的,他培训出来的奴隶比贵族世家的家仆还要优秀,故而很多高官贵族懒得自己调教奴隶,直接从他这买。 项籍用脚指头想,也想到了许多鱼的底气所在。 许多鱼见项籍焉哒哒的,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便把他支去王翦那头。 “您还是爱惜他的啊。”严守感慨道,定安侯即将对亡国世家们动手,这个关键时候把项籍调走,既是防备,也是保护。 许多鱼下令:“明夜子时,开始行动,全部格杀。尤其是重点观察对象,不可逃脱一人!” “喏!”严守杀气腾腾,带着护卫们去做准备。 在许多鱼打算对临淄城内的亡国世家们动手的时候,王贲已经率领三万轻骑对巨野泽的齐军展开了一场突袭。 这一场突袭以使齐军溃乱,震慑齐国为目标,并非以杀敌为主,所以王贲在突袭的时候,声势力搞得极其浩大。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三十万齐军还没正儿八经地同王贲对上,就恐慌出逃。 当他们看到秦军留出的两道口子后,也不管是不是秦军故意设陷阱,一窝蜂地朝两道口子逃去。 王贲望着相互踩踏的齐军,一时间被震撼了:“我军威势竟然这样大吗?可我明明带的是轻骑兵啊!” “莫非有诈?”副将狐疑道,随即又摇摇头,“没必要啊,三十万齐军对三万秦军,优势巨大,他们没必要佯装溃败。” 秦军不知该不该继续追击,于是就像牧羊人赶羊一般,擂着战鼓,漫天挥舞旗帜,虚张声势,却把齐军吓得四散崩逃。 王贲也不令人拦截,只偶尔前进个百十米,给齐军留下足够的逃跑时间。 等到齐军一个副将因逃跑时,被人挤下马,不幸被踩伤,被秦军俘虏后,王贲才知道齐军为何如此。 “将军,我们本就不想打仗。秦军已定五国,齐国安能独善其身?” 齐军副将吞咽下口水,继续说道:“我们的粮草大部分都是巴蜀商会运来的,他们早早就发了话,万一秦齐起战事,他们铁定会停下所有的货物运输。” 副将好奇地看着秦军军医给自己包扎,这手法,这药膏,一看就是高端货,心里一高兴,就什么都往外说:“嗨,士兵家里都有几个为巴蜀商会做雇工的,您能懂吧?都是为了生活。” “本来吧,我们只打算消极待工,没成想,巴蜀商会带来了齐王的亲笔信。定安侯和齐王早谈拢了,你们倒是提前说一声呀。” 围观的秦军…… 所以,齐军中高层以为这场偷袭是一场双方心知肚明的戏? 既然如此,王贲也不再犹豫,立即率领大军赶至临淄城下。 而临淄城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各国的流亡世家一夜之间,被血洗。 等临淄城内的庶民们,躲在家中,听一晚上的刀剑碰撞声和哀嚎,第二日打开房门时,临淄城内血流成河。 庶民们被吓破了胆,简单收拾起贵重物品,就哭着喊着想要逃出城去。 守军们早就没有战斗之心,有的甚至连武器都扔下了,只想跑回家,看看家人们是否安全。 就在城中宵小们想要趁火打劫时,一列全副武装的王城守军,骑着快马从齐王宫内飞出。 他们护卫着什么东西,一边狂奔,一边高声喊:“闪避!齐国投降了!” 降了? 原本还在推搡的庶民们闻言顿住,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真真切切听到“降了”二字后,竟然喜极而泣! 在庶民们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欢呼声时,准备趁机劫掠的小人们也收了手,据说秦律严苛,万一被秦人知晓…… 一面巨大的白色旗帜被挂在临淄的城墙上,城内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严守:“恭喜女君,再立不世功勋!” 许多鱼的眉头却紧紧皱着,齐国民众的选择,并不是因为爱戴拥护秦军。 “需引以为戒啊。”许多鱼轻叹。 第303章 谁是正宫? 这一年,秦王政十九岁,还未办加冠礼,但六国全部灭亡了。 这比历史上足足提前了二十年! 在齐王投降的这一天,久旱的大地迎来一场特大暴雨,将开裂的土地浇了个透彻! 接到许多鱼的战报后,秦王政软倒在王座上,一时间,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 在淅沥沥的大雨中,整个咸阳都闹翻了天。 人们冲进雨中,让雨滴润湿自己的发丝和衣物,然后放肆地大喊大叫。 “秦国胜了!大王万岁!定安侯万岁!” “老天有眼,下雨了!” “我儿立下大功,要归家了!” “秦国平定六国了!” 人们叫着喊着,喊到最后声音沙哑,彼此都听不到对方在喊什么,只是湿漉漉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意,恨不得将这些年的苦楚,全部都倒出来。 鼓声阵阵,似乎要和雷鸣一争大小。 酒肆中人来人往,满满当当。 “没了!卖空了!诶,真的卖空了!” “无事,我自己带酒了!来,兄弟姊妹们,无论你们以前来自哪里,今日以后,我们都是大秦人!我自带酒水,你们别客气。” “郎君爽快,你且等等我。我家婆娘做的醋溜土豆丝是一绝,待我归家去取。” “把嫂夫人一同带来,我们一起庆贺!” 店家笑着走出来:“大家这般热情,那我也拿出来自巴蜀商会的酸辣竹笋,这菜适合下酒。” “那我去取猪肉脯!” 漆黑的夜色挡不住民众的脚步,哗啦啦的暴雨浇不灭民众的热情。 巴蜀商会超市更是应景地十二时辰营业。 灯火辉煌中,巴蜀商会超市的红色条幅异常显眼。 “为庆贺大秦统御九州,商场全场打七折!” 在商场对面,新开了一家茶楼,茶楼里邀请的小说家,曾在巴蜀郡进修过。 他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他今日说的是《巴蜀报》里关于伐齐一战的故事,茶楼里座无虚席,门外还有不少客人想挤进来,哪怕只能站着吃茶,也不介意。 “话说定安侯平定燕国之后,便率领令人闻风丧胆的巴蜀重骑兵,登上比山还高的海船,浩浩荡荡地在海上航行。” “海中巨兽畏惧定安侯和秦军的杀气,不敢侵袭。只是,这世上有不长眼的人,自然也有不自量力的海兽!” “只见这头海兽身长十丈,一张巨口遍布利齿。它急速地向定安侯驶去,似乎知道定安侯在艘海船上。” 方才热闹攀谈的客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继续听。 “眼见海兽庞大的身躯要撞翻海船,定安侯当机立断,命令海船射出连弩和火炮!惊天火光中,海兽被弩箭和火炮击中,沉入海底。” 嘘,茶楼里响起大大的舒气声。 紧接着,顾客们交头接耳,交换着彼此的信息。 “火炮?不是理论上的东西吗?定安侯竟然把它给研制出来了?” “嗨,小说家的话,你信个三分都嫌多。” “那可不一定,这次齐国不战而投降,肯定里边有门道。” 砰砰! 小说家拍了下惊堂木,成功吸引客人们的注意后,这才清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解决完海兽,定安侯认为这是老天的示警,于是环顾四周,发现海船已经来到齐国境内。” “定安侯站在巍峨的海船上往下一看,海面上乌压压的一片,竟是齐国舟师!” “就在定安侯考虑是要先喊话,还是直接动手的时候,齐国舟师却被方才秦军杀海兽的场景吓懵了!他们直接挂起白帆,直言想为定安侯驱使!” 茶楼里顿时一片叫好。 有的客人直接站起来,往讲台上扔钱币:“定安侯威名赫赫,算齐国舟师识相!” “没错,换做我是齐国舟师,我也不愿同定安侯对上。” 小说家笑眯眯地躲避向自己砸来的钱币:“多谢客官赏赐,我们接着往下说。” “定安侯仅带黑豚将军和项籍小儿,便进入了临淄城。” 客人惊呼:“这也太冒险了!” 小说家:“要不说定安侯胆气过人,能人所不能!临淄城内守军,民众十来万,其中还有对大秦虎视眈眈的亡国世族,他们竟无一人敢对定安侯不利!” 哗啦啦!客人们激动得直拍手,大秦就是这样有威严啊! 小说家瞥一眼一旁的香炉,见香快燃尽,这才急忙收尾:“定安侯一看,齐国上下竟然毫无骨气可言,当即决定去拜访齐王。齐王被定安侯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决定投降。” “然而,亡国贵族们岂会甘心?他们组织起数万抗秦义军,结果连临淄的城门都没出,便被定安侯库库一顿杀,全军覆没!” “就在此时,王贲将军以三万对三十万,大胜齐军,兵临临淄城下。若非齐王挂白旗及时,恐怕齐国王室早就人头落地。” “齐国投降,齐国上下拍手叫好。” 在香燃尽的那一刻,小说家终于也讲完了。 他笑盈盈地捧着一大兜钱币,走下台,决定下次再为这个故事,添上一个齐王献美男,意欲勾引定安侯的情节。 至于客人们爱不爱听,那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英雄配美人,定安侯是世间少见的少年英雄,多几个美男伺候怎么了?多正常啊! 咸阳的庆祝活动,持续了三天三夜,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王城里的秦王政,懒洋洋地吃着炙羊肉,听着赵高转述城里小说家的故事。 起初,还很正常,小说家们大多老老实实地讲述《巴蜀报》上的战况。 后来,一个小说家编出海兽的故事,获得大量打赏后,彻底为小说家们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故事已经发展到定安侯同齐国六君子,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谈哲学,六君子愿意不分大小,一起伺候定安侯。 李斯深深地埋下自己的头,心里在盘算着,这到底是谁在挑拨?难道咸阳城内还有亡国世家? 秦王政坐直身体,冷哼一声:“呵,我可真荣幸啊,他们还知道把正宫之位留给我。” 第304章 统计功劳 秦王政说归说,还是没下令阻止这些事。 秦国苦熬了好几年,从上到下,顶着巨大的压力,扛过旱灾,终于平定六国。 民众的情绪需要宣泄口,只要不传播反秦思想,秦王政没打算干涉。 因为摆在秦王政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就是该如何治理大秦! 前几百年,大秦一直都在为壮大自身,吞掉六国做准备。 现在,六国已平定,大秦的战略方针是否要有变化? 秦王政慢慢地翻看许多鱼寄过来的文书。 许多鱼在平定齐国,等李斯派人去接管齐地内政后,就坐船回巴蜀郡了。 春耕在即,作为大秦最重要的产粮区,巴蜀不容有失。 而这份文书,就是许多鱼在海船上所写。 说是文书,实际上,相当于私信,上面写着:“阿政,昔年夙愿成真,恭喜你成为千秋霸主,统御九州。灭齐一战,我感触良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切记,大秦脊梁不可断,民族风骨不可移!” 紧接着,许多鱼在信中直接点明大秦所处的环境和即将面对的挑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分封制! “李斯,你对分封制如何看?”秦王政冷不丁开口道。 这件事,李斯早在很久以前就想过了,因此脱口而出:“大秦结束百年战乱,还华夏一个富庶康平的盛世,万万不可走上老路!” “不走老路,新路何在?”秦王政追问。 李斯深深地鞠躬叩拜:“臣和博士们孜孜不倦,日日论战会商,通览天下典籍,得出的结论,同定安侯一致!” 秦王政打量眼前的李斯,他精神奕奕,眼里是狂热的光芒。 秦王政和李斯齐齐开口:“一典章,二国制,三文教,四通国,五统器,六水利,七定边,八息兵,九安邦,十社稷。” 一典章就是确定君号国运朝仪礼法服饰文书制式等;二国制是指统一天下官制,更新律法等;三文教是统一文字,定雅言等;四通国是指连接驰道,开辟直道,同一车轨等;五统器是指同一度量衡等。 六水利是指掘六国堤防,通天下河渠,行农田水法等;七定边是指定定南百越西羌胡北匈奴,通连六国长城等。 八悬兵:收天下兵器,解除天下私兵,除天下之盗等。 九安邦和十社稷都是针对六国王族,这一点本来是最难的,但在许多鱼把六国逃亡世家一网打尽之后,难度直线下降。 “没有世家支持,六国王室如待宰羔羊。”李斯唏嘘不已,果然文臣和武官的处理办法很不一样。 自己还在考虑采取各种手段,例如安抚为主,逐个分化,定安侯直接釜底抽薪,一举摧毁他们最大的依仗。 只是这样做,就得委屈定安侯背上骂名。 李斯很有眼色地没提巴蜀的事。 在咸阳朝堂,君臣们都默认巴蜀是一个制度改革试验区。 如今,这个试验区威力大显,在灭六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它太强大了,强大到它的创始者和实施者定安侯,都不敢开口让秦国上下依照经验实行。 巴蜀商会用实力演绎,如何腐蚀一个国家,如何通过经济战争虚弱一个强国,如何用糖衣炮弹溺死君王和人民。 等李斯走后,秦王政抚摸着许多鱼的书信,视线在那几句话上来回扫视:“大秦脊梁不可断?多鱼,你是在担心,大秦会像齐国那样吗?不会的,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日,秦王就把蒙毅召过来,让他把定安侯和李斯提出的定国十大策略,分送给各大官署。 “让各署大臣集思广益,在半个月内上交应对之法,一个月后大朝会商议。”秦王政想了想,补充道,“把这个也给学宫送一份,允许学子们上书,阐明想法。” “喏!”蒙毅一个头两个大,好在这些只需要用纸张誊抄,再送出去就行。 自己还得继续忙着考核,记录文武百官、将士臣民、六国人士的功绩,还要拟定封赏王书,筹划朝会大行封赏。 相邦王绾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可有丝毫差错!一是激励朝野的喜庆盛事,二是抚慰天下人士,三是牵涉面太广!” 蒙毅干脆把被褥搬到官署,日夜办公。 幸好巴蜀的纸张产量大幅提高,完全可以供应给秦国朝野官方使用。 一份竹简的内容,就可以用几张纸写完。这省了不少力气。 “大人,军功已经核定完了。”小吏青黑着眼眶,兴奋道。 军功统计薄被分成三大堆:将军,军尉和士兵。每一堆都有小山高。 “仔细核定,并且让人誊抄一份。”蒙毅翻开将军军功,占据最上首,写得最多的就是定安侯。 蒙毅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是定安侯该得的。 “大人,政功统计完了!” 政功又分为建言、统事、民治三大类。 蒙毅简单翻看一看,在建言和民治这一块,定安侯的名字异常显眼。 “真是了不起啊。”蒙毅只有满心的佩服,丝毫生不起一丁点的嫉妒。 “大人,民功统计好了。” 民功又分为耕耘、商旅、百工三大类。 蒙毅再次看了看,耕耘这一块,农家子许行占据榜首。 商旅则是出现很多陌生的名字,但后面都标注着巴蜀商会,一打眼望去,五十个里面只有一两个不是巴蜀商会的人。 百工这一块,墨家霸榜。 “啧,差点忘了,定安侯还是墨家的钜子呢。”蒙毅对此,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 “大人,列国人士功统计好了!” 列国人士功分为善秦、义举两类。 这一大堆人中,最吸引人注目的就是严守! 其实,掌管造船厂的白巩做出的贡献也很大,但他的户籍属于巴蜀,所以在评定的时候,给他分到民功那一类了。 像寡妇巴清,巴人等等都是算在民功里。 “严守也是巴蜀商会的人啊。”蒙毅整个人都麻了,他都替大王犯愁,这该如何封赏定安侯啊? 她都已经是侯了! 第305章 六王毕,四海一 蒙毅把统计好的功劳薄上交后,恰逢齐王入朝于秦,本因连日庆贺而略显疲惫的咸阳民众,再次沸腾起来。 数千人聚集在灞桥边,观看其盛况。 他们当中有过路的行人,也有本地的农户。 巴蜀商会的人最缺德,他们竟然在河两岸摆上木凳木桌,贩卖吃食和牛奶果汁,甚至还支起棚子,挡住正午阳光的暴晒。 朝见队伍很长,围观群众不舍得离去,便买上一份饮食,坐在木凳上,对着陆续踏上灞桥的公子王孙、宫人女婢、高挑齐女、群臣百官指指点点。 “大父,来这,您小心点坐下。”一个胖乎乎的小少年挤开人群,点上一份套餐,便扶着一颤颤巍巍的老翁坐下。 “大父,您真是神了,果然大王是最厉害的。这种场面,我们已经见上六回了!”小胖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老翁认真听着,然后看着齐人一步三叹气,如丧考妣。 小胖子惋惜不已:“可惜,这次定安侯没来。” 老翁:“巴蜀春耕刻不容缓,定安侯自是把春耕看得最重。” 说完,老翁又沉浸在记忆里,想起武安君离开咸阳时的悲呛,想起好几次政权交替时的不眠之夜,想起大军出征时的黑色潮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秦的步伐就像被摁上加速键,用不到十年,走完本该几十年才走完的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咸阳的物资变得如此丰富,生活也变得松弛起来? “天佑大秦啊!”老翁热泪盈眶,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定安侯横空出世开始的! 话音刚落,齐王的座驾就来了,那马车甚至连帷幕都没有,让民众们能将齐王瞧个真真切切。 终于有齐国大臣承受不住这样的心理压力,对着齐王大骂:“齐国延绵数千里,带甲士兵数十万,数万壮士皆不降秦,偏偏大王您被定安侯蛊惑,选择降秦!” “如今走灞桥,被秦人看杂耍一般围观,您可满意了?定安侯许诺给您的封邑呢?” 大臣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齐王腾地一下站起来,怒斥道:“你们此时知道慷慨激昂了,当初定安侯孤身一人在临淄,怎么不见你们动手?呵,还好意思说数十万带甲士兵。齐国舟师刚下水就倒向定安侯,三十万巨野泽齐军听到战鼓就后撤。” 齐王冷哼,指着大臣的鼻子骂:“我倒是想抗秦,如何抗?你们那么厉害,还不是被家中奴隶所俘虏?若不是我识时务,早点去寻定安侯,你还能有命在?” 说完,齐王犹不解气,继续高声说:“你们痴心妄想,还想要封邑。其余五国,哪个有封邑?五国的流亡世家都被定安侯杀干净了,你们还想步其后尘?” 大臣被说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围观的秦人也被这一出整愣了,现场一片安静,直到齐王的座驾离开众人的视线,这才一下子喧嚣起来。 小胖子愣愣地问老翁:“大父,定安侯都跟齐王说什么了?为何齐王会……” 老翁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又不知如何解释。如果他了解后世的名词,应该就能找出一个词,叫斯德哥尔摩效应。 齐王现在就像是定安侯的死忠粉,估计手下撺掇他反秦,他反手就会一个举报。 渭水北岸滚滚浓烟,咸阳塬上,宫阙巍峨壮观。 在那里,一声声整齐划一“六王毕,四海一”的庆贺,拉开新时代的序幕。 这是一统天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开国首朝,自是要有相对应的牌面,以太史令领衔的太庙、太仪等本想将这次大朝以“新朝开辟,天子即位”两大庆典筹划的。 但这一切都被秦王政制止:“没有豪阔奢靡的铺排,我就不是平定天下的天子了?天下初定,余波振荡,朝纲大略未定,何必在此时虚空铺排?” 李斯秒懂,秦王政这是顾虑到定安侯,王翦,蒙恬等大臣不能赶出来参加朝会,也是考虑到治国十策还没立下纲目。 尽管如此,大朝会还是弥漫出一片肃穆庄重的庆典气息。 大臣们济济一堂,形容举止分外齐整。 这次的大朝会是两个议题,一个是发王书进行封赏,一个是商定治国十策。 最让人关注的就是秦王会如何封赏定安侯,她已是军功第十九级关内侯了,难道要奔着彻侯去? 司礼大臣大步走到王台中央的高阶之上,展开秦王封赏书,朗朗之声回荡在殿堂—— 大秦王特书:秦定天下,赖群臣将士之辛劳,赖天下臣民之拥戴。今辑录群臣历年功绩,首封大功绩者如左: 定安侯许多鱼封为彻侯,食邑二十县,子孙得袭爵位…… 沉沉大殿肃然无声,大臣们都在屏息倾听着,听到定安侯的食邑后,忍不住直抽冷气。 食邑二十县是什么概念?当年的商君,食邑才十二县! 但是,大朝之上,无一人表示反对。 定安侯许多鱼的功劳,配得上她的封赏! “秦王万岁!”“功臣万岁!” 中途有人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一想到灞桥上齐王说的话,就把嘴给紧紧闭上了。 就连齐王都看出来,秦王政和定安侯不打算封诸侯,他们打算废除分封制,且意志十分坚定,大臣们自是没必要在这点上跟他俩起冲突。 于是大朝会进行到第二项,商定治国十策。 所有人都赞成总纲领,要讨论的细节填充,如何实行,是否要因地制宜,前期要做哪些准备等等。 这些事情十分琐碎,大臣们把冥思苦想大半个月的文书上交上来后,又开始了唇枪舌战。 直到日暮西山,这事还没讨论完,只能暂且下朝,等下次朝会借着议。 秦王政的封赏王书,被咸阳众人所知后,咸阳民众齐齐守在巴蜀商会的商场,等着他们搞活动。 果不其然,巴蜀商会反应极其迅速,并且大出血,打出全场半价的前所未有过的优惠! “恭喜定安侯!”民众们一边抢购,一边好话不断,场面看着极其喜庆。 第306章 日新月异 秦王政的封赏书和各蜀大臣商讨治国十策的文书,一起抵达巴蜀郡。 此时的巴蜀郡,早就进入繁忙的春耕阶段,许多鱼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得知自己被封为彻侯之后,许多鱼只短暂地开心一分钟,就让人把对其他人的封赏分发下去。 至于治国十策,尽管许多鱼手握正确答案,但并不急着出头。 历史上,秦王政和大臣们能交出满分答卷,换成这一世,许多鱼自然不打算大包大揽。 她只上书建议,成立番邦番学,细化官员考核制度等。 “大人,纺织局来报,说是和工坊合作,研制出水利纺纱车。”年轻的小吏兴奋道。 他才从巴蜀学宫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更是直接进入郡守府,为定安侯办事。 家里人耳提命令,必须尽心尽力为大人办事,不可懈怠,年轻小吏深以为然。 许多鱼从案几上揣起一块烧饼,就快步向纺织局走去。 一出郡守府,许多鱼见到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潮拥挤,即便是宽阔的六车道,都险些不够用。 “诧异?吃惊?不适应?”胡非子慢吞吞地走过来,他已年近八十,老眼昏花,体力不济,硬撑到许多鱼归来,便主动辞职了。 许多鱼伸出手,扶住胡非子:“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一声就好了。见笑了,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还没适应巴蜀的发展。” 如今的巴蜀府城,几经发展,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一个府城辐射圈。 原本在设计纸上预留的四座卫星城,也成功地发展起来。 受益于巴蜀商会的蓬勃发展,巴蜀多了大批富豪,他们不舍得离开巴蜀,便在府城外规划的空地上建房子。 受限于规制,他们就在内部装饰上极尽奢华,这又进一步促进了巴蜀的商业繁华。 因人口急速膨胀,巴蜀的政府官员不得不进行扩招,随即产生的就是办公地点不够用的问题。 巴蜀学宫学子们提出,各区设点,提供便民服务。 意思就是一些军事等重要办公部门仍在原先的办公地点,但涉及到民生的,例如社会治安,车马牌照,经商牌照等,可在四个卫星城设办公点,减缓府城的办公压力。 韩非觉得这提议不错,采用后,还将提议的学子们提拔为实习生。 胡非子紧紧握住许多鱼的胳膊,说话不甚清晰:“别说是你,就连老夫也时常觉得身处梦境,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天空清朗,一群艳丽飞鸟在城市上空盘旋,府城的屋舍不似以前那样,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有的换掉黑瓦,铺上一层贝壳。 这种贝壳产自齐国,巴掌般大,比纸厚,比瓦薄,能透光。经过工坊打磨处理后,将其铺在房顶上,既能防雨水,又能让阳光照到屋内。 贝壳瓦一经推出,就受到广大群众的热捧,即使因产量少,路途远,导致价格昂贵,这也挡不住民众的热情。 反倒是郡守府没有换,因为年前的财政计划里,没有这一项! 许多鱼深吸一口气,府城内弥漫着各种花香。 除了城市绿化种植的花花草草,有情调的居民会在家中,或者家门口的花坛里种上喜爱的花朵,并且精心修剪。 乍一眼望去,府城变得五彩斑斓,不及从前整洁,但身处其中,就会发现,府城变得极有生活气息,像是活过来一般,有了自己的风格和喜好。 许多鱼不小心被匆忙的行人撞了一下,对方忙不迭地道歉,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对不住啊,孩子要放学了,我得去接他。” 说完,他从白色布包里掏出一把葡萄干塞到许多鱼手里:“西部商队带来的葡萄干,可甜了!您别客气哈。” 话音刚落,他就一路小跑向小学堂奔去。 许多鱼大方地跟胡非子分享葡萄干:“竟然连葡萄干都有了,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条商路。” 胡非子摆摆手:“牙不好,您自己吃。应该走的是匈奴那条,听说你捡的那小子,买卖做得极大。” 许多鱼嚼着葡萄干,甜度没有后世高,略带一些酸涩,但在少糖的古代,算是很不错的甜品了。 “您没去医院看看?牛不悔教出那么多医者,府城不缺诊所啊。” “我只是掉牙,又不是生病!”胡非子瞪眼。 许多鱼无奈,劝道:“莫要讳疾忌医。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牛不悔不是为了他母亲,打算制作假牙吗?您差人去问问,假牙做得如何了。” “知道了,啰嗦。一个大侯爵,操心这些小事作甚?”胡非子碎碎念,脸上却笑开了花。 路上拥挤,两人干脆慢悠悠地边走边逛。 “哟,路边商铺也开了?”许多鱼走到一条街上,那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胡非子:“嗯,东西坊市都满了,按照我们当初的规划,便放开了承德坊的临街铺面。承德坊位于各个方向交界处,学生上下学,官员上下值,都需要经过这里。而且承德坊离东西市都不远。” 许多鱼了然,所以这里大部分经营的是吃食! 走了几步,胡非子走不动了:“不行,咱们叫车吧。” “堵成这样,叫车也没用啊。”许多鱼皱着眉,看着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车。 “嘿嘿,我就猜到你不知晓此事。我们把城中戍卒拆分为三部分,治安,交通和市容管理。”胡非子得意地介绍道。 “交通部门特意把六车道,留出一条公交车专用道!” 许多鱼闻言呆愣住,眼前这座城市同后世的城市相比,完全不同,但在一些细节的地方,即便没有自己的指点,却又奇迹般相似。 等到两人打到一辆专车,来到纺织局时,纺织局的十来位女性工作人员立即迎上来,打头的正是毛雪! 毛雪不减风情,多了一份自信和干练,她得意地朝许多鱼扬眉:“纺织局有女性小吏13名,官员3名,其中七名是女户。” 许多鱼的眼眶唰的一下变红了。 第307章 您走了,巴蜀怎么办? 当夜,许多鱼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对月自酌。 白日所见,一一在心头萦绕。 “我来到这里,多多少少是做出贡献了吧。”许多鱼扪心自问。 “堪称改天换地,前无来者!”韩非子推开院门,坐到许多鱼对面,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许多鱼示意仆从去备些下酒菜,这才对韩非开口:“昔日,我承诺过你,当大秦一统六国后,我就会举荐你去韩国旧地当郡守。你可做好准备了?” 韩非没有许多鱼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有无尽的烦心事。 “你不用怕,你在巴蜀郡做得很好,到了那边之后,遇到困难,可随时跟我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总不能不管你。”许多鱼以为韩非是没信心。 “我走了,巴蜀怎么办?”韩非闷声闷气地问。 “嗯?” 韩非猛地抬起头,直视许多鱼的双眼:“大王今年十九,明年就要举办加冠礼。大王大婚就是在加冠礼前后,您去了咸阳,我又不在,巴蜀怎么办?” 韩非红着眼眶,噼里啪啦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压在巴蜀郡人心头上的愁事说了出来。 “您不在,我不在,难不成还要让胡非子出山?王翦,王贲,黑豚,刘季,李冰……哪个能担此重任?哪个能得大王信任?” “巴人服您,换一个人来做郡守,他们能听话?没有您压着,巴蜀商会不得翻了天去?” “还有海师,大王怎么可能放心把这把神兵交给其他人?” “还有墨家子,信不信,您前脚走,后脚相里衷就敢把整个工坊打包带走。” “还有女户和女吏,您就不怕一切又回归原位?” 许多鱼讷讷出声:“你们都做得很好,我不在,你和学宫学子们都在积极处理政务……” 韩非打断了她:“那是因为您在!我们知道,即使您远在千里之外,您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这就是我们的底气所在,我们不怕犯错,因为身后有您!” 韩非摊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全身力气,他捂住脸,晶莹的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我不能走,我得替您守着巴蜀。我们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巴蜀,它是这样的美好,我怎么忍心见它衰落下去?” 许多鱼吸吸酸涩的鼻子,哽咽道:“你顾虑的那些,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你为巴蜀贡献良多,趁着我现在还有能力,我总想让你如愿一次。” 韩非整理好情绪,擦干脸颊上的泪痕,斩钉截铁道:“人生不过短短六十年,去掉我懵懂学习的前二十年,我在巴蜀花了整整十多年时光!谁也不给毁了这里,我哪都不去,就呆在这里!” 许多鱼一时无言,这时在远处等候的仆从们,这才如流水般为二人端来美食美酒。 这一晚上,两人没再说什么,喝到半夜,韩非伏案就睡。 许多鱼叫人把他搬去客房,自己也放下酒杯,靠在躺椅上,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许多鱼轻轻唱着,脑海中思绪繁杂。 韩非顾虑的东西,也是自己操心的。不仅如此,巴蜀还有刘季和项籍…… 韩非也远远低估了资本的逐利性和残酷性。 若是不成婚,系统不会同意,秦王政也不会同意。 这些年,自己之所以这样自由,那就是因为系统和秦王政都默认,许多鱼会和秦王政大婚。 “你想都不要想!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系统感受到许多鱼的动摇,立马跳了出来。 深知许多鱼的尿性,系统让了一步:“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当初我们签协议时,可都写得明明白白。你毁约,不仅你会被抹杀,我也会被销毁!” 系统跟了许多鱼这么多年,自然长进不少:“我的要求也不高,大婚后,你生下长子扶苏,我就不再逼你做任务,还给你开放所有的商城。” 系统诱惑道:“商城里的玩意可多了,上至宇宙飞船,下至矿产分布图,航海图,应有尽有!按照你的声望,买星际产品还差点,买其他的,不得手到擒来?” “我完成任务后,你不会跑路吧?”许多鱼狐疑地问。 系统微闪,大大咧咧道:“嗨,你把我当成什么系统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签协议!” “那签吧。” 系统卡壳,这女人怎么就没学会推让呢?但是,分裂出一个商场组件,换取自己顺利脱身,这个交易能做! 系统一边在云端骂骂咧咧,赌咒发誓,下次再也不能找这样的宿主了,一边掏出合约让许多鱼签字。 许多鱼详细看了好几遍,这才签下自己的大名。 这傻系统,它浑身最值钱,最有用的就是商城了! 许多鱼闭上眼睛,藏起笑意。 上辈子,自己隐藏身份,去缅甸诈骗园区当卧底,想要将缅甸的罪行公诸于世。 却没想到,自己点子背,恰好和警察卧底分在一组,身份不幸暴露,两人一起被活埋了。 死后那一刻,被这系统强行绑定,来到这个两千年前的世界。 就算是平行世界,许多鱼也想打出不一样的结局。 她想要,中华不再承受几乎亡国的百年屈辱。 她想要,中华始终傲立世界之巅,哪怕秦朝不能千秋万代,那还有汉唐! 她想要,全世界都说中国话! 她想知道,上一世中华文明走和平发展道路,不吝啬传播文明,帮扶附属国,换来的却是日寇的觊觎,棒子国的文化偷窃…… 这一次,如果大秦的铁骑像元朝一样,蹂躏欧亚大陆,大秦的海师像日不落那样,所到之处,皆是王土! 两千年后,这世界格局又该是怎样的变化? 许多鱼睁开眼睛,看着满天星辰,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战火纷飞,国土沦丧中奋笔疾书,写下国史,做着复国准备的史学家,是顶风冒雪,排着长队参观731遗址的年轻人…… “再见了。”许多鱼轻声呢喃,“这一次,中华将不再遭此劫难!” 第308章 南平百越 每日三次自省吾身后,许多鱼又恢复了斗志! 在春耕时节,一切事物都要往后靠。 好在墨子们不断改良耕种工具,商会从匈奴买来不少牛,可以辅助耕种。 春耕一过,许多鱼就打算剑指百越。 此时,灵渠已开通,在百越北部,秦人基本上把每个山头都摸熟了。 “黑豚,王贲,刘季各领一路兵,三方齐进,王翦,你率领水师,守在一侧,左右支援。”许多鱼说干就干,很快就拉扯起队伍,直接向百越发动进攻。 许多鱼嘱咐刘季:“多听萧何他们的意见,不可鲁莽行事。蔡先生和你一路,他年岁大了,勿要让他操劳。” “喏!”刘季已褪去稚嫩,成为一名合格的少年秦将。 巴蜀郡对百越做了数年的攻略,山间那条小路更近,他们都一清二楚。 完全无需王翦支援,三路军一路向前推进,王翦就负责运送伤兵和物资。 很快,许多鱼就把司令部挪到坐镇郢寿,总司各方。 “大人,王贲将军来信!” “大人,刘将军来信!” “大人,黑将军来信!” 许多鱼皱着眉头,翻开三封信件。 这三人,黑豚稳重,从不叫苦。王贲经验丰富,是教科书般的将才。刘季虽然淘气些,但首次担此重任,不想输给其余两人。 于是,这三人的战报,一个赛一个洁简,大多是攻占何处,灭敌多少人的。 现在,这三人齐齐写信,那定然是出事了! 许多鱼连读三封信件,这三人确实遇到阻碍了,而且问题都一样。 百越并不是一个名族,而是很多个小民族,小部落的统称。 百越的诸多部族首领提出,只有秦王将他们封为自治诸侯邦国,才肯臣服秦国。 刘季只在小时候吃过苦,跟着许多鱼后,向来顺风顺水,哪能受他们胁迫? 于是刘季坚执要各部族先行取缔私兵,并且将民众划入郡县官府治理,而后再议封赏。 两相僵持,平定百越便很难进展了,除非大举用兵强力剿灭。 “王翦,你先在这坐镇,我下岭南。”许多鱼把诸事悉数交付给王翦,然后自己率三千人马乘坐数十条大船,从灵渠下了岭南。 项籍选择和许多鱼一同南下,去看看一直未被楚国收复的岭南。 到岭南之后,许多鱼手起刀落,快捷利落地打了几仗,铲除了几个气焰甚嚣尘上的愚顽部族首领,然后把各部的首领汇聚一堂。 许多鱼开诚布公道:“秦灭六国,强大如楚国,也不曾按照旧例封楚王为诸侯。识时务如齐王,我们也只允他一个富家翁。” “我们交往这么多年,巴蜀实力如何,想必大家都清楚。这些年来,族人们是否填饱了肚子?首领们是否能买到各国的奇珍异宝?如果我们退出百越,不再交易。大秦不会损失什么,你们可愿意过以前的日子?” 有的首领想犟嘴,但被族人们拉住了。 许多鱼再指指周围全副武装的秦卒:“海船未动,骑兵未出。我们是来友好协商的,但你们不喜欢这个方式的话,我也能用兵锋来和你们谈。” 一番棍棒加胡萝卜的作用下,南海情势大为扭转,各部族私兵全部编入了郡县官府,剩余大事便是安抚封赏各部族首领了。 “您可是要回去了?”项籍开口问。 “不,来都来了,我们先去桂林之地,再去象地。”许多鱼继续南下。 定安侯的威名,早在巴蜀和百越进行贸易的时候,就被蔡泽故意宣扬开来。 然后,随着秦国加快统一的脚步,定安侯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她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百越人可能没听过武安君白起,但绝对听过定安侯许多鱼! 一路南下,许多鱼选择驻扎在临尘城。 这是一个极具岭南风貌的小石堡,低矮的砖石房屋歪歪扭扭地排列着,街道狭窄弯曲。 阳光炙热,当地人穿着草鞋短衣,赤着胳膊,裸露的皮肤晒得黝黑,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斗笠。 小街两侧,开着几家小店,有卖各种竹器的,也有卖野蕉的,但有一间格外宽敞明亮,竟然用昂贵的蜀纱糊窗户。 “会长!”店老板一见到许多鱼,就热情地迎出来。 “我们这里地方偏僻,竟不知您南下了。快请进。”店老板是本地人,费尽千辛万苦,甚至有部落首领的保荐,这才得以成功入会,在这个小城堡里开一家巴蜀商会直营店。 他的秦语说的极好,据说是特意花钱请人教过的。 “我们这都是卖巴蜀商会的特产,棉布,盐糖,锦缎,陶器瓷器……什么都卖,卖的最好的就是棉布,吸汗!”店老板殷勤地为许多鱼等人端来茶饭。 许多鱼一尝,顿时瞪大眼睛,这味道…… “因为一直有秦人来,他们思念家乡的饭食,我就特意从巴蜀雇了一名厨子,专卖秦国饭食。”店老板是真的喜欢商会。 不仅是因为靠商会赚到了钱,更是因为商会就像一个组织,一个大家庭,虽然彼此有竞争力,但遇到问题,商会的人会帮忙解决。 店老板偷偷地告诉许多鱼:“我们头人是很想加入秦国的,他托我告诉您,他没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加入商会。” 店老板是头领的外甥,他成功进入商会后,每年都会分润一些给头领。 头领刚开始没把商会当回事,但收到外甥的孝敬后,就刷新了对商会的认知。 等头领想要加入商会时,他已经进不去了。 这也是店老板运气好,蔡泽刚到百越,想打开一条缝,恰逢头领上门请托,蔡泽自然是找到商会,令其允许店老板加入。 有一条缝,蔡泽的工作开展速度飞快,商会自然提高了入会标准。 “只要他能说服十个部落,我就允许他加入。你是商会的人,肯定知道进商会有多难。”许多鱼听说过这个头领,算是这一片很大的一个势力了。 “行!多谢会长!”店老板喜形于色,别说十个部落,就是二十个,头领也能搞定! 第309章 民族融合 当头领得知此事,连夜翻山越岭去找十个部落详谈。 不出五日,这十一个部落的首领就齐齐来到了城里。 等他们进城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城里热闹许多,到处都是曾经见过或者听过的部落头领。 “幸好我们同意了!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和定安侯对上!” “就是!听说齐国君主都畏惧定安侯,被她三言两语就劝服了呢。” “嗨,我可不管这些。让我过得跟北面那群家伙一样好,就行。” “你们看,那是秦军?” 头领闻言,偏过头一看,只见那些人精瘦黝黑,没穿铁胄武冠,人人都是上身包裹一领黑布,下身则着一条短裤,赤脚行走,脚板黑硬如铁。 一个个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别看了!”头领头也不抬地去请求面见许多鱼。 求见的人太多,许多鱼干脆举办一场畅谈会,意为畅所欲言。 时值盛夏,天地如同一个大蒸笼,热得人心头烦躁。 许多鱼就把畅谈会的地点,选在城外的一处山林间,这里绿树成荫,清风徐徐,是难得的消暑圣地。 因为是要畅所欲言,所以许多鱼特意嘱咐,环境布置要简单,舒适,不要刻板威严。 于是短短几日,山林间多了一座大茅亭,铺几张芦席,周围还有几块表面光滑的大石头,人可以坐上头,也能躺上头。 两条大长桌上,摆满了山野果品和糖果。 许多鱼没让人准备美酒,百越人好酒,时常喝醉,容易误事。 秦兵燃一堆艾蒿,驱除蚊蝇。 在浓郁的艾蒿香气中,畅谈会开始了。 许多鱼没问他们是战是和,因为他们既然来参加会议,就说明是要和的,来谈条件罢了。 许多鱼:“今日,这里没有定安侯,也没有部落头领,我们就当是朋友聚会,大家畅所欲言。” 百越人直爽,听许多鱼这么一说,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你们秦人打算如何治理百越?像楚国盟约那样吗?” “唉,你们中原人总想让我们臣服,可我们习俗差异巨大,和中原人玩不到一块去啊。” “你们中原人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这里是蛮夷之地?” “我事先说好,我哪都不去,我阿爸,阿爸的阿爸,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不要跟我谈什么迁入中原,我不去。中原再好,我也不去!” 眼见群情激愤,许多鱼急忙安抚道:“你们为何会觉得,我们对你们有偏见?如果不是一片沃土,如何会生养出你们?” 许多鱼从桌上拿起一个椰子,用刀劈开,将白色汁液倒入碗中:“岭南之地,面积广阔,物产丰富。就如这椰子,汁水可解渴,果肉可饱腹,还有数不尽的鱼虾海产……” 许多鱼把椰子汁一饮而尽,畅快道:“这样的好物,我也想让大王尝尝呢。” “嗨,这点椰子算得了什么?定安侯要是喜欢,待您归去时,我送您一船,不,两船!” 微风徐徐,现场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你这个小气鬼,一点点椰子能值得拿来说道?定安侯,论起海战,我们不是您的对手。比起打渔,您的海师可比不过我们!我给您送上一船海货,保管个个都鲜美!” “我的家底比不得你们,但我那的野蕉树结出来的果子,比别处都甜。我也送您一船。” 一时间,大家交流得热火朝天。 半个时辰后,头领们都安静了下来,方才他们率先释放善意,现在就看许多鱼能开出什么价码。 “各位头领爽直,我也不同你们绕弯子。对于百越南海,大秦绝不会像楚国那样治理。” 许多鱼徐徐道来:“你们跟楚国盟约百年,你们除了要朝贡,还得到什么好处了?看看这百年的变化,南海各部林立,相互争斗,发展停滞不前。如此这般,即便没有大秦,日后遇到别的大国,想打你们,不还是一样打?” 头领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因而没反驳,静静地听许多鱼的话。 这百年时间,南海之民南海之民有两大类:一为南下之越人,是为百越;二为南海原有诸族,没有固定称呼。 这两者争斗不休,水火不容。 许多鱼沉吟许久后,缓缓开口道:“第一,大秦会在这里设立郡县,但我会向大王建言,设立一个本地人官吏基础线。基于目前的诸部形势比较复杂,初期,每个部落可举荐一人。” “这些人进入学宫,学习如何做官。然后根据考核成绩,定官职。” 这是许多鱼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部落有大有小,为了获取名额,肯定会有大部落主动拆分。 部落拆分容易,想要再整合起来,可就难了。 就算他们形成部落联盟,但挑拨联盟这事,大秦可太熟了。 “第二,正如我说,我们本该是一家人,但山水阻隔了我们的交流。既然你们不愿意离开家乡,那就让我们跨出这一步。我会向大王提议,迁中原人口入南海。” 见有头领欲言又止,许多鱼笑着打消他们的顾虑:“放心,这部分是以驻军名义南下,我们给发粮饷,不会抢走你们的生计。” “哈哈,还是定安侯懂我们!” “相信定安侯,准没错!” 还有头领迟疑,许多鱼扫一圈,便知他们在想什么:“放心啊,我们会放宽对女子的条件,争取让军士们成双成对。等他们生下孩子,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能成为亲家。” 这话一出,知晓秦人不会同自己抢媳妇,头领们瞬间乐开了花。 “哎呀,那我以后的孙子,岂不是又会说秦语,又会说本地话?”有人想得极其深远。 他的好友取笑道:“岂止如此,你孙子铁定比你聪明,毕竟身上流着一半的秦人血!” “我可不在乎流着谁的血,是我孙子就行!” “你个臭鱼干,你家大儿还在淌鼻涕呢,你就想起孙子的事了!” 许多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笑闹,既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许多鱼就让秦卒们搬来一坛坛酒水:“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好!” 第310章 震惊众人 就在咸阳举行大朝会,秦王政和诸位大臣商议治国十策具体细节的时候,传令兵紧急又激动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报!定安侯急报!” 大殿中原本热烈的气氛猛地凝滞,谁?定安侯? 秦王政的神色瞬间冷凝下来,有人犯蜀?是何人敢挑衅大秦边疆?莫不成是多鱼曾提过的海外之人? 大臣们左顾右盼,眼神中俱是沉重。 定安侯的文书向来都是慢悠悠的,上一次急报还是在突袭楚南的时候,这是出大事了啊。 秦王政:“传。” 传令兵低着头,小碎步走到殿中,浑身微微颤抖。 这个地方,兴许是他一辈子都不能涉足的,但今天,他有幸出现在这里,为大王和大人们传令。 光宗耀祖了啊! 传令兵热泪盈眶,嘴唇直哆嗦。 而这一幕落在秦王政和大臣们眼里,那就是定安侯出大问题了! 秦王政上半身向前倾,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其他人的心也高高悬起。 大殿中只能听到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传令兵沙哑着声音,哽咽道:“定安侯南平百越,请大王在南海设郡。” 哦,是南平百越,不是有人犯境,巴蜀郡没事啊。 所有人都长长舒口气,有脾气暴躁的大臣呵斥传令官:“定安侯康安,你作甚这幅表情?” “就是!不过是南平百越而……啊?!南平百越?!”一个大臣反应过来,双目瞪大如牛铃,发出尖叫。 这一声尖叫,犹如石子落入池塘,激起千层波澜。 “什么?百越?什么时候的事?” “定安侯又私自出兵了?” “她不是才回巴蜀没多久吗?这么快?” 有大臣不敢置信,悄悄问同僚:“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 “不要问我,我正恍惚呢。” 相邦王绾站出来,让众臣保持朝会秩序,不得喧哗。 国尉尉缭用舌头舔舔牙后跟,把文书往袖子里塞了塞。造孽啊,自己花了大半个月,日夜研究百越,终于写出平定百越策略。 结果,这策略还没交上去,定安侯就把百越给平了。 蒙武迟疑地开口问:“大王,这事……” 蒙武挠头,刚才大臣们还在研究法律法规,结果定安侯就整出这事了。 平定百越是大功,但私自出兵,是大罪啊! 蒙武求救地望向李斯,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问罪定安侯吧?可不问罪,秦律威严何在? 就在李斯考虑,要不要替定安侯背黑锅的时候,蒙恬犹犹豫豫地开口:“定安侯好像上过文书,说要平定百越。” 嗯? 大臣们狐疑,什么时候的事? 李斯猛地拍额头:“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在治国十策的最后一段。” 大臣们…… 定安侯的治国十策有一千字,前100字聊感情,中间800字写策略,后面90多字做结尾,只有一句“臣欲尽快平定百越”。 这句话,谁都认为是一句观点,而不是一个请战啊! 蒙武:“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众大臣别别扭扭地同贺,这个战事,在座的诸位真是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秦王政笑道:“让我们看看定安侯都写了些什么?哦?南海诸部同意接受郡县的管辖?不错!” 这段时日,总有人私底下求见,为六国王族求情,请求哪怕给他们封一个小点的诸侯国也行。 南海这事一出,看他们还如何找借口! “第二个,迁中原人口入百越?”秦王政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不好办呐。 此时六国方定,整个华夏大地人口锐减,楚国故地以外的北方人口更是紧缺。 前几日,王绾李斯还在筹划,要将三晋北河之民三万家迁入榆中助耕,为九原郡抗击匈奴做后盾。 李斯甚至提出还要将天下豪富大族十万户,迁入关中之地。 王绾:“不可!连续灾年,数年征战,中原人口锐减,想要耕种中原土地都很勉强,如何能去南海?” 李斯也反对:“百越之地,中原人去那里恐不适应。举家迁徙,翻山越岭,伤民甚巨!” 蒙武:“定安侯的意思是以增兵的方式南下,一可维护南海稳定,二可加快南海融入中原。” 李斯冷笑:“定安侯还说,要对女子适当放宽,让数十万将士在南海成家,客死异乡呢。” 蒙武不敢再替定安侯说话了,落叶归根,这是所有人的坚持。 蒙恬反问李斯:“楚国占有南海百年,可得到南海的助力?您可有其他治理南海的高见?” 这次轮到李斯哑口无言了。 迁徙人口这事,在历史上并不少见。 有的是为了戍边,有的是为了加快某个地区的开发。 定安侯提出这个事,之所以遇到阻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人口太少了!哪哪都需要人。 秦王政的视线停在文书上,许多鱼也知道此事难办,故而一反常态,在文书中说了很多。 “迁成军南下,南海将永固于华夏!中原七国,习俗接近,文化商贸往来极密,数百年前本为一家,如今天下初定,大王只需肃清余孽,善待七国民众,中原七国自成一家。” “然,南海之地,风俗同中原迥异,他们倾慕中原文化,畏惧中原武力。若如楚国一般,南海将毫无变化,如同国中国。唯有用武力镇之,用骨血融合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能永固于华夏!” “臣知民力短缺,但事有轻重缓急。中原人口骤减,皆因天灾战乱的缘故,只要大王休养生息,减少税赋,则人口无忧。” “巴蜀郡农家子和工坊合作,研制出高效的务农器械,经今年春耕使用,效果颇好,效率翻了两倍!只要将器械推广至全国,则耕种无忧!” 秦王政思索良久后,一锤定音:“就按照定安侯说的办!” “喏!” 于此同时,《巴蜀报》也在舆论上进行配合,首先是歌颂定安侯平定百越,然后介绍百越的风俗习惯,紧接着再采访征战的秦卒。 《南海竟是一座宝库?海产丰富,果品上百种!》 《农家子惊人发现,南海种稻,一年三熟!》 《驻南海秦卒不愿归家,全因南海有一神奇果品!》 第311章 六国王宫女子泪 定安侯成功南平百越的消息,刚在全国流行,民众们便从各种渠道得知要迁民入南海的事。 起初,民众是很恐慌的,尤其是其余六国的先民。 “我们去南海,人生地不熟,听闻那里同蛮族无异,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秦王不会送老秦人去,定会把我们迁走。” “早知会客死他乡,还不如当初反抗,一了百了。” 后来,民众们通过《巴蜀报》对南海有了一定的了解,知晓那里的产物极其丰富,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即便不去南海,只要我们稍加勤快些,也能混上一口饭吃。” “可是,我邻居家大郎在官署做事,他说会由定安侯负责南海开发的事宜。” 这番话一出,民众们的表情不再坚定,有人迟疑出声:“不可能吧,定安侯已经有那么大一块封邑,大王能允许她再涉及南海之事?” “百越是定安侯平定的,又离巴蜀郡近,除了定安侯,谁敢对百越负责?” 这时,一道小小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当初巴蜀郡也是不毛之地,经过定安侯的治理,成为天府之国。如今南海本就物产丰厚,若再得定安侯的帮助,岂不是下一个天府之国?” 这话可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上次错过巴蜀郡,眼看又有一个机会摆在众人眼前,叫人如何不心动? 家里有人做吏的邻人,惋惜道:“可惜,要成军南下,我们恐怕是不符合条件的。倒是家中有女郎的,可以试一试。”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关于南海迁民的具体细则终于出来了。 李斯亲笔写下细则,再交由王宫专用印刷局复刻数千张,下发到各个郡县,由官吏宣读。 总体方略是以军制南下,男女皆在成军人口中遴选,也就是说,除却将士家眷,老弱幼一律不在遴选之列。 对于南下的女子,则要求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十六岁以上,少女得未定婚约,成年妇人得是寡居女子,适龄寡妇南下,特许携带其年幼子女。 女子人数,以五万为限,由老秦本土之内史郡及中原三郡选派,一年内成行。 当然,因为女子在生育方面的优势,这次征召的女子远不及男子数量。因此,秦国政府允许南海将士与当地部族通婚。 遴选细则一出,更将南迁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有了《巴蜀报》的预热,这个政策并未导致大规模的民怨。 毕竟,有不愿离开的故土的人,也有娶不上老婆,想要去南海搏一搏的男子,更有女子认为,反正嫁哪都是嫁,不如去南海看看,毕竟那里离定安侯更近。 咸阳城郊,六国王宫建筑内,数千女子日日以泪洗面,怀念故土,不知前途。 “姐姐,大王将我们迁入这里,却一次也未曾来过。这叫我们如何……”说话的女子一脸愁容。 她对镜梳妆,竟在眉心处发现一条浅浅的细纹。 时光冉冉,她从一娇媚的妙龄女郎,在这偌大的故国王宫内虚度年华,犹如一朵娇花,无人观赏,独自绽放。 眼见即将过了花期,她却连秦王政一面都未曾见过,这如何对得起族人们的殷切叮嘱? 被她唤作姐姐的女子,梳着干脆利落的发髻,依窗盼望,眉目冷清:“大王不会来的。在他心中,这六国仿制宫殿不过是他的胜利品,我们只是填充宫殿的提线木偶罢了。” 就像小时候,她们姊妹间最爱玩的过家家游戏,有房子,也有玩偶。 只不过那时候,她们用的是布人偶,而秦王政用的是真人。 周围响起一片啜泣,这种无望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大王有令,”一个威严的内侍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高大威猛的侍卫。 “六国侍女妃嫔,符合条件者,皆可随军南迁!” 一听到这话,六国侍女妃嫔全部露出惊骇之色。 从故国迁到咸阳,已经去掉这群娇弱女子半条命,再从咸阳迁去南海,这岂不是去送死? “我不要去!我要见大王!”有妃嫔崩溃大哭。 “大人,求您帮我,我姿色过人,定能获得大王宠爱。事成之后,我一定不会忘了您。”有活泛的女子想要贿赂内侍,却被一把推开。 内侍正打算拂袖而去,去被一清冷的女子叫住:“请问赵大人,这个提议是何人提出?” 赵高挑眉,这女子,竟然知道自己? 看在她如此识趣的份上,赵高决定提点她一二:“正是定安侯。” 说完,赵高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群指天咒骂的女子。 “传闻中,定安侯面目丑陋,蛇蝎心肠,看来,确实如此!她定是害怕,日后不得大王宠爱,这才先除掉我们!” “她以权谋私,大秦有这样的王后,迟早要完!” “姊妹们,你们若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记得要为我们千千万万的姊妹们报仇啊!” 女子们抱头痛哭,哭自己的父兄,悲自己的故土,哀自己的命运。 那名清冷的女子腾地一下站起身,吸引住所有的人的视线。 待她准备开口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可见其地位。 “你们若是只有这点短浅目光,别说对付定安侯,就是想走到大王面前,都是不可能的。”清冷女子恨铁不成钢道。 众人被她这么一呵斥,既茫然又委屈。 清冷女子望着这群宛如菟丝花的女子,心中怜惜又悲哀,不得不把里面的弯弯绕绕,掰碎了喂给她们。 “你们当定安侯是在害你们,实际上,是她怜悯女子,在救你们!六国女子成千上万,大王一个都未见。反倒是有些人想方设法找到我们,让我们生事。” “那些人来过几次,就再没出现过。你们就没想过是为何?因为我们是大王用来钓鱼的鱼饵!一旦池塘里没有鱼,我们最好的结果就是老死在这里!” 有女子不服:“可是我貌美!” 清冷女子:“谁会留一个有异心的女子在身边?不管你们作何决定,我是要南下的!” 第312章 即位大典 等赵高再来这里的时候,符合条件的女子们老老实实地收拾好自己,正等候在大厅中。 赵高诧异,仔细观察女子们的神色,发现她们脸上有悲伤不舍和迷茫,唯独没有怨怼。 清冷女子走了过来,对着赵高盈盈一拜:“多谢大人提点,多谢定安侯怜惜。” 赵高扬起眉毛:“怜惜?” 清冷女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定安侯不忍我们无端丢了性命,也不想我们在这里空度年华,特意为我们寻了一条出路,我们感激不尽。” 赵高对清冷女子刮目相看,难怪定安侯肯为她们劳心劳力,这般聪慧的女子,老死宫中,确实是浪费了。 “你们身份特殊,到了南海之后,不会配给普通军卒,无需太过忧虑。” 赵高想了想,补充道:“定安侯喜欢聪慧独立的女子,且用人不拘一格。你若是能立下功劳,得她青眼……” 清冷女子再次拜谢,然后毅然决然地踏上南下之路。 这些女子的去留,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整个大秦上上下下都在为秦王政的即位大典忙碌着。 李斯拟好了具体的实施细则,并且写好了颁行天下的文书。 学宫学子们拟定君主名号为“泰皇”。 取这个称号,一是泰皇即三皇(天皇、地皇、人皇)之中的人皇,二是云泰皇即太昊,是三皇之前的称谓。 秦王政对这个君号不太满意,他在睡梦中,回忆起在邯郸时和许多鱼的闲聊,猛然惊醒。 “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 学宫学子们按照惯例,提出追尊其父庄襄王为太上皇。 秦王政对此很不满意,决定废除谥号:“本王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即位大典时间定在五月末,草长莺飞,天气晴朗。 这一年春天,下了好几场春雨,禾苗们长得郁郁葱葱,让人看着就心中欢喜。 许多鱼带着王翦,王贲,黑豚等人,快马加鞭赶到咸阳,参加此次大朝会。 朝会之前,颁发大秦始皇帝第一诏书:大秦典则,朝野上下齐声朗诵。 大秦始皇帝诏日:自朕即位,采六国礼仪之善,济济依古,粲粲更新,以成典则。自国,自朕,以至诸般文明事,皆以其实施之。 许多鱼看着眼前这幅盛景,心情激荡,热泪盈眶。 这是亲身参与且见证,一个伟大帝国的兴起,一个延绵数千年文明,昂首走在世界前沿! 这一段诏书定制,将持续两千年! 在宣读完诏书后,胪传的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趋——趋——趋——” 一队队皇室侍卫官整肃开出,从大殿门口分列两厢,直达殿内,在广厦之下形成一条宽阔的甬道。 此时,悠扬肃穆的钟鼓雅乐声起,武臣以定安侯许多鱼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西方,文臣以彻侯王绾为首,依爵次列于陛下东方,两两相向肃立。 所有大臣列就后,一声“皇帝御驾起——”在高大威严的宫殿中回荡。 传呼声落点,皇帝坐在特制的车辆中,由六名内侍推车,六名侍女高举着车盖一般的伞盖徐徐而出,威严肃穆。 …… 整个流程走下来,不仅秦王政汗如雨下,所有大臣们的衣袍都被汗水浸湿。 大臣们不像许多鱼那样百感交集,反而状态十分松弛。 “这礼制是谁负责的?累死个人了。”大臣抱怨。 “嗨,是学宫里的荀子和学子们。” “要了老命,不行,我得回去休息一会。” 等众臣走后,大殿之中,只余许多鱼和王绾。 许多鱼看了一眼花白头发的王绾,他显然是在等自己。 于是,许多鱼和王绾并排而行:“王大人,许久未见,我们去喝一杯?” “善。”王绾对咸阳很熟,挑了一个最受官吏欢迎的酒肆。 因两人一个是文官之首,一个是武官之首,不适合在府邸密谈,故而挑选一个比较私密的公共场合。 王绾先饮一杯酒:“定安侯后,大王平定天下,有您的一份功劳在。天下治氏分为两个,即分封制和郡县制。郡县制起于战国,其余六国逆天下大势而被灭。如今,天下一统,我们当归正道。” 许多鱼心中叹息,果然郡县制和分封制的矛盾,一直都存在,即便秦王政如此强势,相邦王绾依旧是支持分封的。 想来学宫里的荀子和学子们也是站在他这边。 许多鱼没有动桌上的酒水,板着脸道:“王大人,您应该是知晓我的态度的。” 王绾:“可您真的甘心,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再次陷入混乱,然后分崩离析?” 许多鱼为王绾倒一杯酒,这个人才华是有的,也很受秦王政的器重,可惜这两人在观念上分歧太大。 “王大人,您怎么就知道分封制才是正确的呢?因为您信奉的是《吕氏春秋》,而大王信奉的是《商君书》。我以为,您和大王早就达成默契,理念不同,政见不同,但不可生事端。” 王绾被许多鱼这么一说,老脸通红。 一个相邦去寻一大彻侯说这事,这不就是挑事吗? 换个人当定安侯,都容易在巴蜀自立。 许多鱼不给王绾继续往下说的机会,言辞犀利道:“《吕氏春秋》为何人编写?参与者是否有自己的私心,您可能明白?” “王大人,我就问你,六国余孽已被灭,只剩六个孤王。此时,行分封制有何意义?叫我们的官吏办事,白给他们钱和权利?凭什么呢?” 王绾猛地抬起头,望向许多鱼的眼神由震惊变为了然:“原来如此,难怪您当初会停在齐国……” 对于许多鱼自作主张,归程途中经过齐国一事,朝中众说纷纭。 有的人说,她是好大喜功。 有人说,她是战争狂徒,喜好征伐。 恶意猜测的居多,毕竟齐国被灭是注定的,就看如何被灭,谁去灭。 但是现在,王绾明白了,定安侯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是齐国,而是要清缴六国逃亡世家,为郡县制的推行清除障碍! 第313章 基建狂魔 这一次详谈之后,王绾深知胳膊拧不大腿,便不再强求郡县制之事。 基于大秦地域辽阔,在每个地方都实行郡县制的话,容易产生政令不通的问题,于是经过许多鱼的上书,秦王政和王绾李斯等人,重新规划了四海大道图。 于此同时,各地沟渠也在李冰郑国等人的指导,开始修建。 大朝会之后,以咸阳和巴蜀开始辐射震荡的基建之风,开启了大秦基建狂魔之旅。 郑国在沟渠总会议上指着《天下郡县渠路图》发言:“定安侯说过,天下百业,得道路联结而通联周转。河渠和道路要结网通联,故而,我们今年的目标是缜密勘探,出图样之后,再细细谋划。” 这一点,是许多鱼从后世吸取的经验教训。 后世,虽然有城市规划局,但实际上,在地级市的操作过程中,道路修好了又挖,挖了又俢的情况十分普遍。 水管更换,电缆铺设,燃气管道更换等等,每个部门需要动工都会把道路刨掉,重新修建。 这都是因为他们各自为政,因此产生了极大的浪费。 后世的华夏国力强盛,抗得住这样的霍霍。 但大秦不行,每一项工程都要发动数十万的劳力和数不尽的物资,所以要尽可能地避免浪费。 当初,许多鱼在朝会上,提出基建计划全局一体化的时候,郑国就积极表示支持。 在郑国眼中,有史以来,河渠道路关联一共有两个大的转折。 一个是井田制时,路随渠走,也就是常说的阡陌交通。但这种道路只在封闭的田畴内相通,而不通外界。既占耕田,又不实用。 所以商鞅提出开阡陌,也就是要破除这种封闭,为民众生计另开新路。自此以后,天下道路方才脱开河渠,真正成为以通行车马人众为宗旨的路。 但是道路和河渠之事,也因此分开了。道路属邦司空管辖,河渠属大田令管辖。 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沟渠和道路冲突多,不成网。 郑国面容严肃,并没有因想立功,就夸下海口,反而实事求是道:“想要达成我们的目标,最起码要十年,有定安侯提供的帮助,可缩短至八年。” 秦王政摩挲着手指,沉吟片刻后,还是给郑国放权:“行。你要何支持?” 郑国的头发已经花白,修建郑国渠耗尽了他的心血,但他依旧毫不犹豫地揽下这份苦差事:“勘探和画图,我和李冰大人需一年左右。在这一年时间里,军士们可疏通淤塞河道,以便图纸完成,就立刻施工。” “善!”秦王政毫不犹豫地同意,并且给郑国和李冰提供快马,医者和护卫。 会议结束,郑国一走出大殿,就派人去巴蜀找定安侯求援。论对天下商道和沟渠分布的了解,谁能比得上坐拥巴蜀商会的定安侯呢? 李冰抚摸稀疏的胡子,对郑国感叹道:“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何必东奔西跑?大王仁善,念在你曾立下大功的份上,必不会为难你。” 郑国拿着一把游标尺,爱不释手:“定安侯为了黎明苍生,都不怕功高震主。我这副老骨头,即便是为民捐躯了,又有何可惜的?” 郑国抬起头,笑意盈盈道:“您修建都江堰,已然功成名就,为何还要受这份累?” 李冰归咸阳后,堪称名利双收,余泽都能荫庇到孙子辈。 他望向西南方向,眸光闪烁:“你没去过巴蜀郡吧?我总期盼着,这天下诸郡,哪怕能有巴蜀郡一半的好,那该是何等的盛世光景?” 郑国目露羡慕:“我从未去过,只听闻那里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幼有所依,老有所养。待日后有机会,总要去上一回,这才不枉此生。” 李冰哈哈大笑:“那我们的动作可得快点。免得定安侯把我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让我们找不到去巴蜀的借口。” 郑国弯起眼睛,随即伏案工作。 在郑国和李冰勘探的时候,秦王政命令蒙武主持清除淤塞河道的事宜。 蒙武决定以郡县为本,凡受益的郡县,都让郡丞亲率民力施工,同时各向每郡派出两名水工,以一年为限,务须完工。 “蒙大人,各郡丞不敢怠慢,民众们踊跃报名,但巴蜀郡……”官吏挠头。 巴蜀郡怎么处理?要不要派人去? 蒙武迟疑开口:“巴蜀郡可有淤塞的河道?” “没有。在修建都江堰的时候,定安侯就将淤塞河道给挖通了。” 蒙武继续问:“巴蜀郡可有破损的河川堤防?” “没有,巴蜀郡饱受水患滋扰,在修建都江堰,因势利导的时候,就将其余地方的河堤给加固了。” 蒙武无语:“巴蜀郡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管它作甚?” 官吏讷讷不言,可能是因为南北江河的原野上,大秦各郡都在轰轰烈烈地搞大基建,一片岁月静好的巴蜀郡显得格格不入? 蒙武叫住准备离去的官吏:“去找巴蜀郡借些水工过来。他们有经验。” 咸阳城里的大小管吏都极其喜欢用巴蜀郡的人,说不出巴蜀郡的人有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好用,眼里有活。 蒙武想了想,补充道:“我们提供饭食和薪资,不用巴蜀郡承担。” 虽然定安侯财大气粗,不会计较这等小事,但蒙武可做不出用了人家的人,还要别人自掏腰包的事。 “喏!” 蒙武坐了下来,眼睛不自觉地地停留在地图上的一个城市,大梁! 诸侯国修建水渠河堤,一是为了引水灌溉,二是为了做军事用途。 大梁城,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它在建城之初,遍布河道,就是为了守城。 后来,定安侯利用河道水淹大梁城,损伤无数。 现在,在天下大定的安稳岁月,短短几年,原先一片废墟的大梁城,再次焕发新的活力。 民众们在农人们的指导下,重新开始耕种,用曾经的断壁残垣搭建起新的房屋。 “这或许就是天下统一的意义。他们不必再受战争之苦,原先军事用途的河川堤防将化作灌溉农田的帮手。”蒙武轻声呢喃。 第314章 万众一心 巴蜀郡郡守府,许多鱼翻看《商会内参》,里面有各地的工程大动作。 疏通淤塞河道和合川提防,这个大工程,受到各地民众的强烈支持。 无论他们以前是哪国人,无论他们的家人是否有在战争中出现伤亡,他们都擦干泪水,扛起锹耒,暂时地远离家园,开挖河渠。 “辛苦我们这一代,利千千万万代!”这是乡老们在动员时喊出来的口号。 战乱不仅带来人口上的伤亡,也给河道造成了不利影响。 山东六国,在濒临亡国的时候,完全没有人力财力整饬农田水利,其主干水道几乎无一例外地淤塞损毁了。 好在,这一世,有了许多鱼的蝴蝶效应,六国灭亡的速度加快,其河槽的淤塞程度远不上历史上的记载,为民夫们省了不少力气。 至于楚国境内最大淤塞在于进入淮水的楚国南段,这也被开发楚国的许多鱼解决了。 负责此事的蒙武,命家人给许多鱼送来不少厚礼。 韩非翻看礼单,取笑许多鱼:“您可终于收到一份贺礼了。” 这些年,许多鱼向来都是把礼送出去,很少收礼。 “这是我该得的。天知道楚王是怎么治国的,那河段淤堵的,简直要命!”许多鱼一想到,在疏通河道上花费的海量银钱,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韩非没理她,径直看河渠规划,啧啧称赞:“大王真是雄主。瞧瞧这工程,会稽郡的通陵渠、长沙郡的汨罗渠、陇西郡的秦渠、陈郡的琵琶沟……若是能全部竣工,这天下一体,指日可待!” 许多鱼想起后世石碑上的刻字,石碑上说没有川防险阻,漕渠水道疏通后,耕地稳定,庶民没有增加徭役,天下都很安定。 男子喜欢自己耕耘的土地,女子专注自己的家业,各种事情都很有秩序。 部族们恢复了交流,家家户户安居乐业,天下农耕再度兴盛。 “真好。”许多鱼眼眶湿润,真好,自己的到来,没有蝴蝶掉这份安稳。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这一年的时光,就在春耕,大典,基建,秋收中度过了。 咸阳大臣官吏们,全幅身心地扑在自己的那摊事物上,为每一次完成目标而欢呼雀跃。 巴蜀郡则像个老大哥,为各郡提供支援。 “水工不够用了!” “找巴蜀郡。” “器械少了!” “找巴蜀郡!” “遇到了技术难题。” “去巴蜀学宫,找工科老师!实在不行,去巴蜀工坊!” “《巴蜀报》呢?上半旬的工程进度总结在哪?我们排第几?还有疑难问题汇总,上面有没有我们遇到的问题?” 《巴蜀报》俨然成为各个工地不可或缺的技术指导手册。 上面有每个工程遇到问题的投稿,以及巴蜀学宫和工坊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及意见。 相里衷也会根据他们提出的需求,制作出相对应的工具器械。 时间来到岁末,关中大地,大雪纷飞。 咸阳官署中,灯火通明。 “年节沐浴省亲假,还有谁没请?”负责登记的官吏头秃,是自己太忙了,所以没把请假的人给记录上?怎么本子上,一个请假的都没有? “啊?时间过得这么快?我都忘了年节的事了。”官吏抬起头,拍拍额头。 “算了,不请了。忙着呢,我这里一休息,工程进度又得耽误好几天。大雪的天气,进度本来就慢。”话音刚落,官吏继续伏案。 “我也不请了。家里来信,说十分繁忙,没空接待我。” “我也不请了。” “哈哈,你们是得到消息了吗?”官署主官笑着大步走了进来,“方才,大王召开会议,说是郑大人已经勘定了天下路渠之架构大网,明年开春后即可动工。” 众人欢呼,早日动工,早日见证奇迹! “不是说需要至少一年时间吗?为何提前了将近半年?”有官吏问道。 官署主官对着西南方向行了个大礼,满心佩服道:“这就多亏了定安侯。巴蜀商会并未藏私,将历年来的道路图都交给了郑大人。” “是的,就连清淤的工程,也多亏了定安侯和巴蜀郡人。” “听闻蒙大人送上了私礼。” “定安侯对我们的帮助如此大,若非我够不着定安侯,我定是要备上后礼的。” “正是如此!” 秦国的办事效率是相当快的,不到三日就定下了框架,而这个大工程,也在《巴蜀报》上进行刊登! 秦王政定下的框架图,足足有大道四百余条,共分为四级! 第一大层级:郡县官道三百九十余条。这是以前六国的道路,规格不一,多有不联通之处。 秦国对这些道路的处理是,由国府统一督导,由个郡县自行修复疏通,并设立路政法度。 第二大层级:内史郡通外官道十二条,这是秦国故土的核心部分,在原有的根基上进行拓宽加固。 第三大层级:天下驰道,以四大驰道为交织干线,主要连接的是函谷关,燕齐,吴越以及南海。 这几大驰道,采用的是许多鱼提供的土水泥,只收取成本,并未盈利。 驰道的要求参考巴蜀郡,要求宽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 第四大层级:关中至九原直道。这条直道剑指匈奴,并未在《巴蜀郡》上刊登。因其特殊的作用,其建造和路政都由九原大军负责。 这份框架图一经过问世,就引起天下震动。 南海诸部在得知有一条专门的驰道链接南海后,第一时间纷纷找到许多鱼,要求出力。 本来被征召的南迁大军,也因驰道的规划,缓解了思乡之情。 有这驰道,原本三个月的路程,可以缩短至一个月。尽管普通庶民没有资格走驰道,但是可以沿着驰道走啊! “真是宏伟壮观啊!有了这些通道,咸阳政令将四通八达!九原郡地势也不再是出兵匈奴的阻碍! 韩非从这份报纸上,不仅看出秦王政的国家治理观念,更看出他对匈奴的磨刀霍霍。 韩非瞥一眼摆在许多鱼案头上的一摞信件,那是来自匈奴的某支商队。 第315章 大商贾乌氏倮 遥远的匈奴,一支支商队聚集在一座名为四重的中等城里,一边交易,一边交流着情报。 “大秦的王在平定山东六国后,又解决了南海,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们匈奴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壮硕商人担忧地问。 一名西域长相,蓝眼睛棕色头发的商人珍惜地把收购回来的蜀锦塞进木箱子里。 “就算打起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跟着那一位,不就好了?”西域商人指着一座通体呈暗红色的山,神秘兮兮道。 那座山叫火石山,山脚下有一个用火红色石头搭建的壁垒,高耸的砖墙上爬满藤蔓,周围有武装的骑从巡视。 那是大商贾乌氏倮的住所。 “那位乌大人跟定安侯关系紧密,听闻他把草原上跑得最快,最强壮的马都送到了巴蜀。”西域商人八卦地说。 “不要胡说,王庭风向紧!”在场的商人惊出一身冷汗。 定安侯,那是能出现在匈奴的名字吗? 西域商人瘪瘪嘴,不服气道:“你们这是自欺欺人。一个奴隶出身的年轻小子,短短十年就闯出一番天地,若说背后没有人,我肯定是不信的。” 商人们对视一眼,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如果大商贾乌氏倮是定安侯的人,那不是更好吗? 等到大秦和匈奴打起来,他们可以去投奔乌氏倮。 被人惦记的贾乌氏倮刚回到居所,换上一套宽松的棉布衣,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要以最好的面貌去见他。 秦律规定,商贾不得者丝帛文绣。尽管他远在匈奴,还是尽量遵守秦律。 “你不佩戴首饰?”被派过来的项籍好奇地问。 乌氏倮挑眉,反问:“我为何要佩戴首饰?” 项籍:“塞外不比中原,如果不把财富和势力亮出来,恐怕会被人看轻。” 乌氏倮给项籍倒上一杯葡萄酒,笑道:“项郎君用心了。以前的时候,我也是需要佩戴金饰的。但大秦平定九州后,我就不需要这些了。” 项籍了然:“你的身份被暴露,不会影响定安侯的计划吧?” 乌氏倮抿唇微笑,胖乎乎的脸庞看上去人畜无害:“无碍。” 寒暄完,乌氏倮为项籍等人准备的晚宴开始了。 富丽堂皇的厅院之内,空气中弥漫着花椒、生姜、茱萸、扶留藤、桂枝等香料的馨香气息,灯油燃烧不绝,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鲜花。 各种美味的肉络绎不绝地被抬上来,重头戏则是一整头烤熟的小骆驼…… 项籍这一路见过骆驼,时常在想,骑骆驼打仗和骑马打仗,哪个更有优势? 填饱肚子后,乌氏倮主动向项籍说起商队生意:“大秦夺走河西、河南、河套,将多出三个大牧场,海量牛羊马匹涌入内地,牲畜价格将大跳水。同时,我们兼营的中转贸易也只剩匈奴这条线了。” 乌氏倮忧心忡忡,他现在的一切,包括给巴蜀运送的战马,在匈奴的地位等等都是要靠金钱砸出来的。 一旦商队盈利满足不了这些需求,那么他就会被打回原形。 项籍拿出一封被火漆封口的信件,递给乌氏倮。 乌氏倮先是把信封仔细观察一圈,没发现有开封的迹象,这才小心谨慎地开拆信件。 上面熟悉的字迹表明正是定安侯的亲笔信。 信中表示,长城之外两百里的花马池多盐卤,水味苦。 “花马池。”乌氏倮眸光微闪。 他知道那里,花马池的湖面晶莹如镜,全池白茫茫一片,每年能出产不少盐,是北地郡的重要食盐来源。 那里也是昫衍戎的地盘,是他们的立足之本。 项籍状似在闲聊:“巴蜀的章清,你听说过吧?她在巴地的买卖极大,但在去年年末,她主动把盐业等产业无偿捐献给定安侯。” “巴蜀郡要扩大甘蔗种植,急需大量劳力,定安侯允许她从事人口贩卖。南海之南,还有不少土地和人口。” 乌氏倮沉默了,项籍说的话,是定安侯不方便在信中明言的。 秦王政在平定六国后,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大商贾和豪族的财力支持,所以政策有收紧的倾向。 章清在向南开发,而自己又该往哪个方向走? “定安侯的意思是?”乌氏倮谦卑地问。 “大秦平定匈奴后,你可走匈奴月氏的商路。你同匈奴交易多年,应该知晓,他们有一条向西的商路,那些丝帛都被他们卖去了西边。”项籍的眼神明亮。 “以数十倍的价格卖丝帛,再以低价买回昆山玉。您的富贵,足以延绵数代!”项籍见过昆山玉,大父曾有一块,视作珍宝。 定安侯也有一块,是乌氏倮送的,被她时常佩戴。 昆山玉是中原人最喜欢的异域宝物,是各国宫廷玉饰品的主要来源。 乌氏倮心动:“我知月氏以西,定有秘密。但我曾派人偷偷潜去,没过几日,就在野外发现他们的尸首。” 项籍勾起嘴角:“月氏占据河西,阻隔东西,其利丰厚,自然是想要做独家生意。等大秦灭掉匈奴,直接同月氏相邻。定安侯派上骑兵,护你西行。还有何可怕的?” 乌氏倮摇摇头,纠正道:“我不怕,就算是定安侯让我赴死,我都义无反顾。更何况,西行之路,不一定要同月氏,我们完全可以绕过他!” 乌氏倮的心中有地图:“可以走湟中,给诸羌打点好,就可畅通无阻。也可经匈奴,走草原西行。” 乌氏倮猛然抬起头,如猎鹰般犀利的眼睛直视项籍,厉声质问道:“只不过,我如何能确信,你口中所说的就是定安侯的意思?” 他俯身向前,逼问道:“你不过一楚人小儿,楚国为定安侯所灭,你项家为定安侯所杀,我如何能信你?” 项籍的脸色哐当垮下来,阴沉如墨汁。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地迸溅出火花,双方都毫不退让。 良久之后,项籍缓缓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要为定安侯办事,自然不会毁诺。更何况,定安侯允我同商队一起西行!” 第316章 深入匈奴 这一番交谈后,乌氏倮就派出三方人马,一队去花马池,一队去湟中,另一队则去匈奴。 同时,乌氏倮扩展了羊毛生意。 为了弥补乌氏倮商队的损失,许多鱼在信中告诉他,羊毛可以被捻成毛线,织成毛衣,保暖效果很好。 虽然棉花扩大了种植,但受限于农耕水平,棉花单亩产量不高,主要用于制作棉布,很少有人奢侈地用棉花做成棉被。 一床棉被的价格,可比皮毛贵多了。 因此,在北地寒冷的地区,依旧缺乏足够的保暖衣物,毛衣还是很有市场的。 “小弟,你去羌地多购买些羌羊,然后在北地饲养。定安侯说了,毛纺业很有前景!”乌氏倮对许多鱼有谜一样的崇拜。 “好的,我明天就去!” 安排完这些事后,乌氏倮亲自率商队前去匈奴腹地,项籍等人自然在其中。 乌氏倮毕竟是商人,对打仗不太了解,平日里提供的情报多侧重于商业。 所以这次,许多鱼派项籍过来,就是为了摸清匈奴的虚实,包括人口,交通,各族势力,战斗力如何,防线设置等等。 一路上,乌氏倮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跟项籍说了:“陇西郡李信建了一座小邑,听说曾挖出过金子,便叫金城。” 项籍眸光微闪,在灭齐的时候,秦王政就派出李信要处理陇西戎人叛乱的事。既然他能建金城,就说明陇西郡的事被解决了,他的目标指向匈奴。 这一次,定安侯又和秦王政想到一块去了。 乌氏倮的商队绕过火石山,就看见山脊上有一条长长的,依山而建的黄色土墙。 乌氏倮:“那是长城,据说有三百多里,不过没连成一条线,断断续续的。以前,我做小生意,就总从那断口处,偷越过去。” 项籍是天生的军人,他从这些防御工事中,一眼就瞧出双方战争的反复和激烈。 项籍唏嘘,大秦的地理条件比楚国恶劣很多,它就是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强大起来的…… 苍茫的大地上,鞭声响亮,一支庞大的车马队伍,带着巴蜀郡的特产,朝着匈奴腹地行去。 全副武装的护卫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尽管没有不长眼的盗匪敢来碰一碰商队,但护卫们依旧不会掉以轻心。 大片的黄土裸露在外,草地稀稀疏疏,商队在关外行走不过两日,众人便浑身被灰尘覆盖。 “关外少雨,不能农耕。就连最好的牧场,也被秦长城也圈了起来。”乌氏倮对此没意见。 实力强大者,总会占有更肥沃的草场,更多的牛羊,更美的女人。 关里关外都一样。 商队首先到的是花马池,这是一个湖泊群,一大半是盐湖,也就是青盐的重要产地。 “大人!”早先被派到花马池的商队,为众人准备了露营地点和酒食。 先行商队这些时日,用重金砸道,终于撬开昫衍君的大门。 恰好乌氏倮到来,可以跟昫衍君商量一下开采权和售卖权。 双方正在友好和谐地交流,眼见即将达成协议时,几个昫衍戎人神色惶恐地跑进来,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几个头戴毡帽,背负弓矢的胡人。 昫衍君本来十分生气,正欲开口呵斥,但见到此人后,急忙变了一张脸,顾不得颜面,趋行跑到那胡人面前,双膝下跪,亲吻他的靴尖。 “大人,这是今年的盐税。” 乌氏倮和项籍冷眼旁观。 匈奴在强盛之后,并未消灭周遭的部落,而是把整个部落都当做自己的奴隶驱使,让这些部落提供特产。 例如昫衍产盐,就交盐税;林胡多木材,就提供源源不断的木头;白羊部擅长养羊,就上供羊群。 匈奴可不懂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们对周遭部落剥削太甚,时常导致部落反抗。 可惜,部落力量太渺小,打不过十万匈奴大军。 等到匈奴人离去,乌氏倮和项籍就被通知,他们被邀请去匈奴的一个驻地,参加大集。 “好像是有匈奴贵族要大婚,想买些中原物件,这才邀请我们去。”乌氏倮解释。 项籍的目标是深入了解匈奴,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举办大集的驻地,是匈奴驻地的一个。许是因为大集的规模,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所以吸引了不少匈奴贵族。 项籍通过红糖和盐块开道,很快就在匈奴中混得风生水起。 匈奴人只当这个中原人,想同匈奴人做交易,于是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示好。 项籍总算弄清了匈奴的权利架构,最高首领军政一体,是世袭制,现在是头曼单于。 单于之下,是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可统领万骑。 小部落有部众数千,首领称当户,更小的部落,就叫且渠、千长、百长、什长。 “啧。”项籍觉得,这不就是分封制?跟楚国何其相似?估计也要完蛋。 在这里,项籍还见到了在巴蜀卖得比较贵的奶酪,奶块。 匈奴人没事就含一块,很适合充当军粮,补充体力。 他们的帐篷拆建也十分方便。 而且匈奴人对待上了年纪的父母,条件好的家庭,会给提供一些剩饭,条件不好的,则扔到野外喂狼。 这都是为了保证族群的战斗力。 项籍把这一切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心里对匈奴的警惕提升好几个等级。 月上梢头,喧闹的大集这才安静了下来。 匈奴高大的男人们钻进帐篷,没多一会里传来女子毫不掩饰的大叫,让少年们面红耳赤。 乌氏倮的商队,在这里以高价卖掉大批中原商品,同时还和匈奴的一位王子成功搭上线。 乌氏倮带着全身酒气,进入大帐之中,哐哐喝下两碗热茶,额头冒出一曾细细密密的汗珠。 “匈奴人就这样,女子不大叫,就说明男人没能耐。”乌氏倮见到项籍鄙夷的眼神,解释道。 项籍一门心思在建功立业上,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那位王子说什么了?值得你用百金贿赂?” “他说,单于同大王子有嫌隙。大王子一直没被单于认可。” 第317章 分化匈奴 自从得知大王子和单于不合之后,项籍心中就有了一个想法,只等时机一到,就开始实施。 乌氏倮则接受王子的邀请,带着商队继续深入匈奴。 不知不觉,时间进入了炎热的夏季,项籍也在商图上进行了补充和修正。 这一路走来,项籍见过草原的空旷,盐池的迤逦,千里流沙的荒凉,体型巨大的蚂蚁和黑蜂,还有散落在沙海里的逃卒。 当走出沙漠的那一刻,久藏在项籍心中的一口郁气也消散了。 “在沙漠中,骑骆驼比骑马要方便。”项籍笑道。 “是啊,快看,河套到了!”乌氏倮指着远处水网遍布,青草萋萋的草原,到处都是白色的帐篷和牛羊。 这里就是匈奴最肥沃的草场,也是匈奴和赵国曾经交战的地方。 可惜,沙丘之变后,赵国放弃在河套的据点,退回云中雁门一带。 嗯,现在云中雁门也归了大秦,这河套,日后也会归大秦! 商队在河套短暂休整后,继续前行,最终到达了匈奴的王城:头曼城。 项籍站在低矮局促的王城跟下,不敢置信道:“这是王城?” “不算吧,算是仓库,用来储存武器和粮食。匈奴是游牧民族,随季节和草场游走。他们一年只举办两次大朝会,一次是祭祀,一次是统计人口和牲畜,以及收税。”乌氏倮介绍道。 此时,距离八月的大朝会不远,乌氏倮和项籍自然是要在这里等上几天的。 前些年,头曼单于率十万匈奴入赵,被李牧打败,匈奴受重创,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前几年,匈奴又想趁着秦国同燕赵交战搞事,却被蒙毅等人收拾了一番,短时间内,他们无力南下。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鱼和秦王政想要对匈奴下手的原因,趁其病,要他命!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的骑兵见到乌氏倮等人,立刻过来询问。 “乌氏倮,走商的。”骑兵把手心里一小块红糖,藏进衣袖里后,就带着他们去见头曼单于。 匈奴人的驻点,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就连四五岁的小孩,无论男女都能翻身上马。 其动作之娴熟,可以预见这群小儿长大后,又会是优秀的骑手。 头曼单于的大帐格外巨大,顶上装饰着各类彩饰,进入帐内,左右都是匈奴贵族,而单于坐于正中央。 乌氏倮正打算问好并且送上礼物时,却被一中原老者打断了:“单于,乌氏倮同定安侯交往甚秘,入匈奴贸易是假,实为刺探虚实!” 乌氏倮面不改色,反问道:“敢问您是何人?为何要污蔑我?” 老者没理他,反而是老者身旁的人介绍道:“这是燕国的鞠郡丞!” 乌氏倮心下一沉,面上却是不忿之色:“我是商人,我不仅同定安侯做生意,我还同月氏做生意。怎么?我难不成是双面间谍?倒是你,燕国被秦所灭,我看你就是想借匈奴之手,挑起匈奴和大秦的争端,你好从中谋利!” 头曼单于犹豫不决,就让乌氏倮等人先离开。 一离开单于王庭地界时,乌氏倮和项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轻车驰骋,快马加鞭,速逃!” 商队散掉牛马和货物,打算悄悄地连夜奔逃,没想到,这一幕,却被来帐中的一匈奴女子见到了! 原来,商队全为男子,行商途中,他们会去帐篷里同女子做交易。 刚到头曼城,商队中有人急不可耐,唤来女子在营地胡闹,却不巧撞上这事。 项籍抽出刀,将违背命令的男子和匈奴女子全部杀掉:“再有违令者,便是这个下场!” 项籍冷冷地说完,然后将一张纸藏进匈奴男子的衣服。 有了鲜血的刺激,商队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路疾驰,飞奔入关。 留在商队男子身上的信,也被追赶而来的匈奴骑兵呈交给头曼单于。 “写的是什么?”头曼单于不认识秦字,便问鞠郡丞。 “这是秦人的奸计,不可信啊!” 头曼单于心中疑窦丛生,竟是连鞠郡丞都信不过了,直接换个人来念。 原来这是一封以大王子的口吻,请商人代笔,特意拜托乌氏倮转交给定安侯的信。 信中的意思是说,头曼单于慢待大王子,打算传位给幼子。自己为了自保,愿意依附大秦,联结白羊林胡等部,一同击败头曼! 事成之后,河南等地全部献给大秦,只求大秦皇帝允许大王子成为匈奴之主,在河套地区生活,并且愿意接受大秦在河套地区设立郡县! “噗!”头曼单于惊怒之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而听到这封信的众人,则战战兢兢,不敢多发一言。 …… 回到关内的项籍,立刻将匈奴境内的战况图交给巴蜀商会的据点,让他们快速送到定安侯的案头。 除此之外,还有他塞进商会男子身上的信件内容。 乌氏倮得知项籍的操作后,拍案叫绝:“你这小子,可以啊!没白白接受定安侯的教导!” “只是,巴蜀郡离我们山高水远,来回通信不便。很多事情,我们要想在前头才是。”乌氏倮在外面掌事久了,深知时机的重要性。 “愿闻其详。”项籍虚心道,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搞事,心中略微发慌。 乌氏倮瞅项籍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这小子,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在匈奴,一直都是立长子,想要废除长子,依照头曼单于现在的威势,很难做到一言堂,需要获得各个部落族长的认同!我们的这封信,无论真假,都算是给他递上一把刀。” 项籍懂了:“他们父子原本就生了嫌隙,单于不敢赌儿子是否有异心,儿子不敢赌父亲的信任!” “没错!”乌氏倮拍掌道,“不仅如此,白羊等部本来就饱受匈奴奴役,一直都有反心。只要信件的内容透露出去,他们定然不敢赌头曼单于的慈悲!” “这样一来,我大秦兵卒未动,匈奴就会四分五裂!”乌氏倮朗声大笑。 第318章 出兵匈奴 乌氏倮和项籍又跑去白羊等部告密,搞事,生怕四部和头曼单于不生嫌隙。 匈奴大王子在接到消息后,决定带着众部和家眷投奔月氏。 大王子许诺,等到秦军大败匈奴后,他会收拢残兵,为月氏王驱使。 月氏王这才允许大王子等人,在昭武城落脚。 …… 远在巴蜀的许多鱼,在得知项籍和大王子的动态后,立刻发文书,走驰道送去咸阳,要求立即攻打匈奴。 咸阳大朝会上,诸位大臣也在为此争论不休。 “川渠和道路还未修建好,驰道也之修好了到巴蜀,南海的那一条。没有那么多民力可动用啊!” “此时攻匈奴定是一场苦战。匈奴是出于实力低谷,但我们大秦何尝不是如此?连番征战,又遇到多年旱灾,好不容易缓和几年,还有修路的大工程!此时出击,实为不智!” 文官们几乎痛哭流涕,人力军力完全不够用哇! 好不容易国库里能见到一点钱,粮仓里终于不是空荡荡的。 这一场战争打下去,岂不是又要见底了? 蒙恬站出来进行汇报:“方才,巴蜀商会紧急传来一份情报,商会里的乌氏倮和项籍连夜去了白羊,林胡等部,劝说其投秦。这四部颇为意动。” 林胡君有所意动,毕竟他们奉行的就是谁强就听谁的,眼见匈奴不是大秦的对手,他们自然愿意投靠大秦。 只是顾虑被扣押在王庭的质子,林胡君表示不方便出军,但是能做到不与秦军为敌,并且愿意给秦军通风报信。 蒙毅:“如此看来,匈奴号称十万之士,去掉附庸的四部,就只剩六万。” “定安侯说,可以先出兵入驻昫衍,助其反击匈奴。然后以昫衍,马花池为据点,将匈奴一分为二,等到秋收后,再大举出兵,包围贺兰山匈奴!” 文官擦干眼泪,冷笑道:“蒙将军说得很好。我只想问,此战要派多少兵?兵从哪来?粮从哪来?”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北地边军可以射出第一箭,然后呢?没有兵力跟上,这不是去送菜吗? 如果从各个工程抽调民力,最初的造势岂不是都白费了? 建设家园,可以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但把他们从这个工程抽调出来,去对付匈奴,这对士气的打击太严重了! 这两件事,就像摆在天平的两端,就看秦王政想选哪一样了。 就在秦王政左右为难之际,李斯指着许多鱼的文书,说道:“大王,我们还有一处可动之兵!” 众人反过味来,还有巴蜀郡啊! 在大秦各郡在轰轰烈烈搞大基建的时候,巴蜀郡因定安侯的高瞻远瞩,早就把基建给做完了。 巴蜀郡岁月静好,还有闲心闲力为各地提供支援。 原来的巴蜀郡属于边郡,要防范楚国和南海,所以兵力一直很多。 定安侯又是个不安分的主,伐楚,灭燕,平定百越,根本没闲过,所以她的常规制部队基本上属于满额状态。 最关键的是,她有钱啊! 她有钱养这么多军卒!听闻军中伙食极好,一个个膘肥体壮! 秦王政一锤定音:“廷尉,立刻替朕拟诏,令蒙恬发兵花马池,上郡、陇西亦各出兵五千,于左、右策应之!” “喏!” 秦王政转向蒙恬,声音威严洪亮:“定安侯离匈奴甚远,你守住花马池,等到定安侯赶来。你可有信心?” 蒙恬抱拳,单膝跪地:“末将誓死完成任务,定不叫匈奴踏进花马池一步!” “好!”秦王政猛地起身,“朕就在咸阳王城,静等诸位功臣归来!” 秦王的诏书飞一样地来到巴蜀郡时,传令官惊讶地发现,定安侯和蜀军早已整装待发。 城门内外,挤满了送别的人群。 “夫君,这次要立功归来啊!” “我儿,宁可战死,不可投降!” “兄长,你要保护大人平安归来啊!” 一声声殷切的期盼和惦念,让众将士忍不住红了眼眶。 传令官呆愣地站在定安侯面前,见定安侯浑身肃杀之气,竟比朝会上的大臣们还要威严许多,一时间双腿发软。 许多鱼扶住传令官,浅笑道:“把诏书给我吧。” 传令官被许多鱼这亲切地一笑,瞬间打开心房,问出自己心底的问题:“大人,您这是早有准备?” 许多鱼:“全大秦,从我这里出兵是最适合的。只是苦了北地将军,要多撑些时日。会有人带你下去休息的。见谅,我们即刻出发了。” 传令官这才缓过神,红着脸急忙闪到一边。 官道两侧,满是车骑旌旗,巴蜀郡的大军装备精良,动作整齐划一。 光是正常行军,其气势就摄人心魄,让人心肝直打颤。 此次出征,许多鱼带走了六万蜀兵。 六万对六万,足够用了! 这一次,许多鱼带着黑豚,王贲,刘季,萧何和张良,而项籍等人会在关口处等着汇合。 这是刘季第一次跑到北面,格外兴奋:“北面的风光,同南面相比,完全不一样,更加干燥荒凉。” 萧何笑着说:“越到北面,民众就越擅骑射。” 王贲:“若你去过辽东,你便会体会到什么叫冰天雪地!” 刘季抚摸着下巴,上面有几根小胡须,刘季爱极:“我可不爱去辽东,我觉得往南挺好,最好还能坐上海船,速度嗖嗖快!” 刘季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锅盔,这锅盔又甜又咸,口感怪异,但越嚼越香:“咱们快点打完,我想巴蜀了。” 黑豚沉声道:“把军粮收回去,还没到休整的时候。行军路上有一段四百里的路,渺无人烟,水草断绝,全靠这军粮补充。” 刘季麻溜地收好锅盔,卖萌地眨眨眼睛。 这番作怪,引得萧何大笑出声:“一物降一物!” 许多鱼拿着军报,在众人面前挥了挥:“蒙恬将军已到花马池,匈奴反应过来,派出五千骑兵直奔花马池而去。我们的动作要加快了!” 刘季打马飞奔,嘴里吱哇乱叫:“匈奴崽子,你爷爷来了!好叫你们瞧瞧蜀兵的厉害!” 第319章 定安侯来了! 花马池,蒙恬警惕地望着远处的缕缕黑烟。 刚刚入秋,匈奴在得知秦国动静后,迅速地派兵来到花马池。 他们在倾倒的城墙下来回奔驰,手里的长鞭挥向成千的奴隶。 昫衍王瞧见这一幕,不住地打哆嗦:“背叛匈奴大单于没有好下场的,蒙将军,您真的能保护我们吗?” 蒙恬面色沉重,匈奴对花马池的看重出乎自己的意料,这将是一场苦战。 “当然,大秦这次派出的可是定安侯的蜀兵!只要我们坚持到定安侯的支援,匈奴又算得了什么?” 定安侯三个字,似乎给了昫衍王很大的勇气。 他搓搓双手,点着头肯定道:“只要定安侯踏上这片草原,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昫衍王心里觉得可冤枉了,今年的盐税比往年都多,自己可是连一颗盐粒都没敢少。结果,头曼单于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四个部落的头领叫到王庭去。 就王庭使者那语气和态度,傻子都能分辨出这不会是好事。 果然,没过多久,秦国人就来了,王庭那边也说四个部落是反叛者。 按照匈奴的规矩,反叛的部落,其君长及家人会被装进羊皮袋子里,被万千马匹践踏而死! 整个部落也会从草原上消失,身高高过车轮的男孩,都会被杀!剩下的妇女,则分给平乱有功的部落作为赏赐。 没办法,昫衍王二话不说,就倒向了秦国人。 “希望定安侯快点到来吧。”昫衍王轻声呢喃。 当第二日,太阳刚爬上地平线,匈奴骑兵就背朝着阳光,向花马池发动进攻! 花马池城,大门紧闭,城内挤满了逃窜的昫衍人。 老迈的昫衍君也在城头,战战兢兢地注视着匈奴人凶狠的报复。 蒙恬淡定自若地组织秦军进行防御,还不忘安抚身旁佝偻的昫衍王:“匈奴自诩是战场上的雄鹰,但雄鹰撞不碎高山。我们大秦就是高山!” 昫衍君挤出一抹强笑,不断地向远方张望,定安侯怎么还不来? 塞外的城池自然是不比得关内,城高不过两丈,城中物资也无法支撑多日的守城战。 只要匈奴围困,蒙恬将不得不出城迎战。 可是,在匈奴人的字典里,没有围困,只有进攻和追击! “匈奴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低音的嗡嗡声响起,呼啸而来的箭雨,洒在花马池城头,钉在竖起的木板、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时还有惨叫传来。 昫衍王被蒙恬手疾眼快地摁下,这才没被箭支射成刺猬。 “这是试探。”蒙恬眯起眼睛,看着数千匈奴马队射完弓箭后,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蒙恬的心不断往下坠,匈奴人极有可能,也在等援兵。 千余匈奴人的箭支对城墙起不到伤害作用,但如果是上万匈奴骑兵,从四面八方一起射进来,这单薄的城墙就会瞬间倒塌! 匈奴人就好像不知疲倦,不用睡觉,不用吃喝的战争机器,昼夜不断地滋扰花马池城。 昫衍王和秦军被骚扰得疲惫不堪。 直到三日后,站在城墙上的蒙恬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匈奴骑手,布满了北面的天地相交处,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完蛋了!匈奴的援军来了!”城中想起一片哀嚎,甚至爆发了几场骚乱。 昫衍王紧紧拉住蒙恬的胳膊:“蒙将军,我们逃吧!” 花马池城墙下,匈奴骑兵热烈地欢呼,越发让城内的人绝望。 下一刻,匈奴骑兵的欢呼顿住了。 只见,在南方数里之外,出现一辆辆戎车,上面飘扬着黑色秦旗和红色镰刀旗! 随着戎车的前进,越来越多的旗帜和反射寒光的黑点,爬上那个小小的山坡,直到占据整个视野,看上去比匈奴的援兵还要多! “定安侯来了!” “蜀兵来了!” 昫衍君泪流满面地拜倒在地,朝着南方稽首不已! 匈奴人不敢贸然行动,他们依稀从秦人狂喜的声音里分辨出“定安侯”三个字。 而那遮天蔽日的红旗,也确实是属于定安侯的。 可是,定安侯不是在巴蜀吗?巴蜀离河套这么远,为什么是从巴蜀出兵?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匈奴人惊疑不定,他们是很不想同有战神之称的定安侯对上的。 许多鱼也没有轻举妄动,双方相互对峙,但都不断派出游骑。 刘季也没了跳脱之色,眼里都是忌惮:“这匈奴人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仿佛是天生的骑兵,确实不好对付。” 萧何:“没错,如果没有大人推广高鞍和马镫,我们确实很难与之比拼骑兵。” 王贲:“可惜,他们的装备太差。” 匈奴人的武器大部分是木制兵器,就连箭头都是兽骨和石头,连青铜器都很少有。 反观秦军,人人配备铁剑,还有各色长枪。 许多鱼命大军在原地休整一日,派出的游骑也成功地和花马池内的蒙恬取得联系。 等到第二日,许多鱼就下令:“王贲率一万步骑打头,缓缓向前推进,将阵地推至花马池城下。” 王贲抱拳:“喏!” 刘季拧着眉:“我们为何不同他们摆开阵仗,一路平推?” 许多鱼还未回答,萧何就先解惑:“因为匈奴人不是傻子,他们是草原上狡猾的猎手,奉行的策略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许多鱼点头赞成,这就是打匈奴的困难之一。 匈奴是游牧民族,人在哪,家就在哪,就连王庭都没有固定的城池,所以很难斩草除根。 但是不想办法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即便秦国将他们赶出贺兰山和河套地区,也会面对他们无休止的滋扰。 王贲的推进很成功,很快,许多鱼就和蒙恬汇合了。 进入花马池城内,许多鱼和蒙恬开始商议,如何打这一场仗。 许多鱼:“塞外的天气八月就开始下雪,方圆五百里,花马池是唯一的补给点。如果这上万匈奴骑兵不能在下雪前,占据花马池,他们只能退到大河便上过冬。” 蒙恬赞同道:“我们只需静待时机即可。” 两人一致认为,要先把这万余骑兵吃下,削弱匈奴的实力。 第320章 一路向前 这万余骑兵的骨都侯并不傻,秦军是个硬骨头,谁愿意去啃?死伤的兵卒,单于又不会补给自己!若自己部族的实力受损,说不定还会被其他部族给吞并! 但战况毫无进展,引起贺兰大当户的不满,大当户直接亲临战场,敦促骨都侯重创秦人! “我们出兵都是以一月为期,若无利可图,好不容易聚集的诸部就要散了!”大当户劈头盖脸一顿骂。 骨都侯随便他骂,谁爱上谁上,反正自己的部族不上!眼瞅着就要下第一场雪,在这种时候,给自己部族造成大规模伤亡,这个冬天还能不能过了? 大当户心急如焚,眼见对面秦军营地一天一个变化,原本被马匹轻易就能撞垮的城墙,也被秦军加厚加固。 城外,限制马匹冲锋的沟壑和拒马摆得密密麻麻,锋利的刀尖寒光点点。 匈奴人一见这阵仗,就不想去打。 “背叛者必须受到惩罚!”大当户也不想打,但没办法。 若昫衍戎在秦朝的庇护下,据城不灭,都不用等到来年,这个冬天,趁着大雪风飞,一大群小部落就会投靠秦国。 那些觊觎匈奴肥美草场的鬣狗也会闻味道而来。 “那您说,怎么打?”骨都侯没跟大秦打过,更没跟定安侯打过! 许多鱼对匈奴打法很陌生,匈奴对她的打法,也是如此! 大当户转着圈,想到:“秦军那么多人,却一直没主动进攻。这说明,他们肯定在等什么!能让定安侯止住脚步的,那就只有粮草!既然秦人的粮草不足,我们就去截他们的粮道!” 就不信这群秦人是铁打的,没有吃的喝的,还能在花马池硬挺。 当骨都侯守在花马池,吸引秦军注意力的时候,大当户已经偷偷率领四千骑兵去截秦军的粮道。 “杀!”大当户看到那群延绵数里,懒洋洋的秦军,眼睛瞬间就红了! 杀了这群秦军,抢走他们的粮食! 匈奴骑兵们像一阵风就冲向运粮队伍,而秦兵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畏不惧死,他们一窝蜂地全跑了! 比起追击秦兵,匈奴骑兵对鼓鼓囊囊的粮袋更感兴趣。 “这是我的!滚开!”就在匈奴骑兵们为粮草要打起来的时候,大当户惊骇地发现,他们被秦兵包围了! 漫天的箭雨从天而下,在强大的弓弩助推下,锋利的箭头穿透匈奴人身上的兽皮,刺入皮肉,溅起红色的血花。 匈奴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一波箭雨带走三分之一。 “是秦人的陷阱!”大当户话音刚落,就被弩箭射穿脑袋,倒在这片草场上。 大当户一死,匈奴骑兵就化为鸟散,溃败而逃。 然而四面全是全副武装的秦兵,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当太阳落下时,这四千匈奴骑兵悉数被歼,有的匈奴骑兵临死前还拽着秦军的粮袋,只是一股股细沙从破口处哗啦啦流出。 匈奴骑兵死不瞑目,原来,连粮草都是假的! 在消灭这股骑兵之后,项籍带着秦军火速回撤,同王贲一起前后夹击,吞掉在花马池外的数千匈奴骑兵。 昫衍王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不住地夸赞:“不愧是定安侯啊,万余匈奴骑兵都不是您的对手!我们昫衍唯大秦马首是瞻!” 草原的风带走了匈奴骑兵的血腥味,也在草原上宣扬开秦军的威猛。 白羊林胡诸部趁着匈奴王庭还处在震惊之中,火速倒向秦国,恳请定安侯派兵庇佑。 许多鱼自然是选择乘胜追击,先是派出黑豚带着五千秦军去神泉山。 神泉山是从花马池去大河、贺兰的必经之路,是旷原上一道天然屏障,且山上有泉百步。 黑豚去神泉山的任务就是,去看看还有没有匈奴人藏在那里,如果有的话,就剿灭他们。 蒙恬轻点地图,沉稳道:“匈奴十万兵,去掉四个仆从部落,只剩六万,再去掉我们歼灭的万余骑兵和分布在草原各处的兵力,头曼单于手里最多不超过四万!” 许多鱼:“既然如此,我们就去袭击贺兰山诸部!” 负责这次任务的是刘季,他率领这两千秦骑,沿着大河,一路突袭。 大河边的匈奴部落,青壮都被大当户征走,只剩妇孺拿着弓箭反击。 刘季对她们一点都不手下留情,四周顿时哀嚎四起,尸横遍野,匈奴人的鲜血染红了大河。 在杀死所有的活人后,刘季下令射杀全部伸出,然后一把大火点燃整个部落,一股股青烟直冲云霄。 刘季一路走到了青山峡,这里两岸悬崖峭壁,过了这个山,就能进入贺兰草原。 …… 许多鱼也率着大部队,在乌氏倮商队的帮助下,找到了头曼单于王庭所在。 此时的头曼单于刚刚驱逐了所有的中原来客,打算将老弱转移到阴山以北,把幼子送去漠北。 “定安侯来得太快了。”头曼单于怅惘道。 在没开打之前,头曼单于还觉得凭着匈奴对地形的熟悉,还能跟大秦掰掰手腕。 但当定安侯率着浩浩荡荡的秦军来到他面前时,他终于意识到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许多鱼没有给匈奴整装的机会,只留了一个小口子给匈奴人。 在那个小口子的方圆数里,遍布铁蒺藜,这是一个专门针对马骑的武器。 除此之外,重骑兵也在此战中,表现出色。 匈奴骑兵的弓箭对秦军造不成一点点伤害,但秦兵的弓箭和长枪却能轻易地刺穿他们的胸膛。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项籍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宛若一尊杀神。 刘季在萧何的建议下,将匈奴左侧分割成数个小块,一一围歼。 王贲死死地守住口子,不让匈奴人逃出一人一骑。 黑豚一箭射死了头曼单于。 而许多鱼骑着马,站在最高处,望向这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一战之后,大秦征战的脚步可以稍微停歇,开启新的篇章。 快马将战场上的喜讯传遍大秦,秦王政长长虚出一口气,然后在立后诏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许多鱼三个,珍重而虔诚…… 第321章 番外:公子扶苏 扶苏出生的这一天,天降万丈霞光,引得咸阳百姓们对着王城,连连叩拜。 就连秦王政也欣喜若狂,抱着刚出生就皮肤白皙的扶苏,赞叹不已,恨不得当场就立扶苏为太子。 实际上,这么大的阵仗是系统搞出来的。 它在扶苏出生的那一刻,话都没说一句就跑路了,只留下一个声望商城。 许多鱼本就虚弱的身体,在系统离开的那一刻,差点没直接崩溃! 多亏许多鱼眼疾手快,在声望商城兑换一颗大补丸,这才没一命呜呼。 “真狗,临走前还摆我一道!”许多鱼暗骂。 “多鱼,你看看我们儿子,多么有明主之姿!”秦王政抱着孩子,不顾血腥气,直接走进产房。 许多鱼瞥一眼扶苏,这孩子长得是挺好看的,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但是,从哪能看出明主之姿的? 秦王政对扶苏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嗯?”许多鱼示意秦王政有话就直说。 秦王政放低手臂,以便许多鱼能更好地看清楚扶苏:“你看,立扶苏为太子怎么样?” 许多鱼…… 当日,随着立后诏书一起送到许多鱼手上的,还有两道不完整的诏书。 一个是立太子,只有太子名字没写,其他的内容都写完了。 另一道是太后监国的诏书。 “要不,我们等孩子长大后再决定?”许多鱼劝道。 秦王政用控诉的眼神看着许多鱼,然后决定亲自抚养扶苏,绝不将扶苏交给仆从! 在扶苏满百天的时候,许多鱼为众人送行。 “季儿,你既然喜爱海船,那你就带着商队顺洋流南下,南方炎热,你记得带上医者。” 刘季将许多鱼赠送的海图,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然后跪地叩拜:“您安心等我回来。有萧何陪着我,我不会莽撞行事的。打得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许多鱼黑线,她就知道,刘季根本不像他自己所说,世界那么大,想去看看。 刘季分明抱着的是一颗建功立业的心啊!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许多鱼只能表示支持啊:“如果你不愿意回来,你要永远记得,你是哪里人!” 刘季二话不说,哐哐磕几个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多鱼再转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项籍:“你要去哪?” 项籍如今长成身高八尺的大高个,他瓮声瓮气道:“我想和乌氏倮一起走西域。” 月氏紧挨着大秦,这几年过得战战兢兢,但对东西商道把控得更加严密了。 项籍十分想知道,月氏到底在隐瞒什么,月氏的西边又有何奥秘。 “去吧,多带些人。”许多鱼没拦着刘季,自然也不会挡着项籍。 项籍神色莫名:“您就不怕……” 许多鱼笑出声,踮起脚拍拍项籍的肩膀:“西边有可能是另一番天地,你要记住,武力可以让人屈服,但不能让人臣服。” “嗯。”项籍重重地点头。 等到项籍走后,大殿之中,只剩下许多鱼,黑豚和王翦父子。 许多鱼对王翦是很愧疚的,在历史上,这位将军功勋卓着,然而跟了自己…… 王翦大大咧咧地靠在座椅上:“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家这小子去做。我年纪大了,在咸阳养养老,陪陪妻子,挺好的。” 这话说得这般贴心,许多鱼越发不忍。 王贲抱拳跪地:“请您吩咐。” 许多鱼摊开东亚地图,指着一个半岛和樱花岛说道:“我要你拿下这两处,然后牢牢地钉死那里!” 王贲海战,陆战全擅长,看一眼就明白了许多鱼的用意。 这两个地方一占,大秦岸边防线直接向东扩了许多,如果有人想走海陆对大秦不利,敌人只能从南部补给。 但刘季正在南下,只要他占据南部,那么大秦东面无忧! “喏!”王贲深知自己的职责不在当代,而是功在千秋! “带着巴蜀商会一起去,虽然那里地方小了些,还是能做点买卖的。”许多鱼补充道。 王贲露出羞涩的笑意:“嗯。” 王翦踹了他一脚:“笑成这样作甚?商会里有你的相好?” 王贲眸子闪闪:“商会里没有,南海有一女子同我情投意合,愿意同我戍边。只是她的身份有些特殊,还需要皇后应允。” 许多鱼挑眉,感兴趣道:“何人?” “是六国王宫女子,她感念皇后的恩情,在南海带着女子们种植桑麻,开秦国小学堂,教化当地百姓。”王贲一想起那清冷的女子,脸上就浮起点点笑意。 许多鱼自是应允:“善。你阿翁盼着抱孙子,盼得眼睛都绿了。” 王翦不屑地撇嘴。 当安排好王贲后,黑豚主动出声:“我哪都不去,就在王城护卫您。” 王翦低垂着眸子,沉声道:“那我就守卫这咸阳吧。” 在所有人看来,许多鱼将巴蜀交给韩非,手下的大将也被支使到东南西北,这是她的保全之策。 保全这些将领,也保全自身。 黑豚和王翦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他们自然是要护在她左右的。 “善。”秦王政走了进来,毫不犹豫道。 许多鱼展现出她的诚意,秦王政也放心把王城和咸阳的安全,交到黑豚和王翦手中。 …… 时间不经混,大秦在高速发展的时候,扶苏也在一日日长大。 白日里,秦始皇带着他去上朝,下朝回来,一家三口用膳的时候,一起聊聊天。 “母后,我们去上朝了,你一个人在宫中会无聊吗?”扶苏眨巴着大眼睛,关心地问。 许多鱼点点他的小鼻子,神秘道:“我才不无聊,一天天忙得很呢。” 扶苏一直以为母后的忙,是指忙的后宫事物,直到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天,许多鱼带着他来到骊山的一处地下宫殿。 “地宫陵寝?”扶苏不明白为何母后要带自己来这里。 许多鱼在石门机关上,输入一串密码,石门自动打开。 出现在扶苏眼前的是一群忙碌的工匠,里面有很多熟悉的身影,以及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有呼呼冒气的蒸汽机,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有比弓弩更厉害的火炮…… 扶苏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母后,您这是要做什么?” “在做一个潘多拉魔盒。你和你的子子孙孙们,在适当的时候打开它。” 扶苏紧紧握拳,声音干涩无比:“母后,您究竟想要什么?” 许多鱼偏过头,看着故作老成的扶苏,扶苏的眼里有好奇惊惧,也有渴望和野心。 不愧是自己和阿政的孩子啊。 许多鱼忽然想到后世的一句话,用在这里竟然也很合适:“扞卫我盛世之中华!” 第322章 番外:当网红主播穿越到平行世界 赵肃是京城第一高中的高二学生,成绩平平无奇,却是个有名的网红主播。 这一日,他一边开直播,一边愤愤不平:“棒子国是怎么回事?偷完端午,偷汉字,偷春节,现在竟然连广州塔都偷!” 直播弹幕: 【小苏,起雾了!】 【这么大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弹幕里嘻嘻哈哈,赵肃却觉得浑身一凉,灵魂似乎是短暂地离体,然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大雾骤然消失。 赵肃拍拍胸口,对着镜头说道:“道友,下次施法,请离学校远点。吓到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就不好了。” “赵肃,你还愣着干什么?上课了。”一个男同学拉起赵肃就跑。 赵肃有点懵逼,自己不认识这男同学啊! 赵肃被摁到课桌上,头皮一阵发麻,小声对镜头说:“家人们,出事了。谁帮我报个警?” 直播弹幕唰唰的: 【可以啊,小苏,这次直播下血本了!终于不是给我看普通的高中生活了。】 【这次主题是未来世界?】 【虽然装修和课桌很科技风,但我就想问一句,都到未来世界了,为什么还要上学?】 赵肃想爆脏口:“这不是我学校,我被绑架了!” 哇哦! 赵肃和弹幕全被镇住,只见教室的四周突然全部变成一片漆黑的虚空,学生们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一颗熟悉的蓝星在脚下旋转。 赵肃的声音哆哆嗦嗦:“家人们,如果没有桌椅,我怕不是要被吓尿!” 直播间人数暴涨: 【这主播可以啊,这才是我们该看的直播!】 【被热门直播推荐过来的,确实值得一看。】 这时,一个虚拟的男教师凭空出现在教室:“同学们,欢迎来到历史课堂。” 男老师抬手一指,蓝星不断变大,直到亚欧板块清晰可见。 男老师指着朝鲜半岛,提问:“谁来说说这里?嗯,赵肃同学,请你回答。” 赵肃心下一松,这题简单:“这是朝鲜半岛,南端的棒子国是个偷国,总偷我们的文化去申遗。” 教师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直播弹幕: 【主播虽然个人感情色彩浓烈了些,但说得没毛病啊。】 【他们为什么这幅表情?主播哪里说错了?】 男老师咳咳几声,温声说道:“赵肃同学,上节课你可能没注意听。我跟你简单说一下!” 男老师在最后一句话加重声音,然后劝告道:“爱国是好的,但不要搞民族主义哈。我们华夏是多民族融合的国家,不要对他们有偏见。” 赵肃忍不住挖槽:“家人们,谁能给我百度一下,我的历史老师不是这么说的啊!” 直播弹幕被各种打赏整得眼花缭乱: 【爽!冲着这一幕,小苏,你值得!】 【妈耶,还得是我老祖宗,没错,全是我们的!】 【这剧情可以,给编剧点个赞。】 男老师再次提问:“赵肃,这里呢?” 赵肃看着那熟悉的岛屿,迟疑开口:“樱花国?曾经侵略我们……” 哐当! 赵肃身旁的男同学恶狠狠地盯着赵肃,似乎要把他吃掉。 赵肃麻了:“家人们,救救我。” 直播弹幕疯了: 【小苏,真敢想!】 为了维持课堂纪律,男老师不再喊人提问,而是决定直接上课,在教地理的同时,顺便教一下思想教育课。 “我们地球是一家,虽然地理上被分为各个板块,但在两千多年前,在秦始皇和定安侯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海陆并进,实现了全球探索。” “项籍和乌氏倮走通西域,在后期,项籍虽然实际上是欧洲之王,但仍然自称为秦臣。” “王贲将军则为我们的海防做出巨大贡献。” “刘季和萧何先是探索东南亚一带,然后四下太平洋,发现了袋鼠岛。十年后,他们开始了全球航行,发现新大陆,并且证明蓝星是圆的。” 男教师缓和下语气,说起历史上的小故事:“野史记载,项籍在欧洲称霸的时候,有西方宠妃去挑衅虞姬。虞姬十分不屑,表示自己是秦国人,没人能越过她。事实上,也是如此,只有她有资格和项籍合葬。” 有同学高高举起手:“老师,野史上说,秦始皇的皇后,也就是定安侯许多鱼,她是穿越的。这是真的吗?” 男老师摇摇头:“虽然定安侯的一生确实很神奇,考古学家也证明了潘多拉魔盒就在骊山地宫。但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她是穿越者。我们要承认天才的存在,她就是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和科学家!” …… 这一堂课,听得赵肃恍恍惚惚:“家人们,这真的不是剧本!” 直播弹幕则是爱国热情高涨: 【没错,这不是剧本,是我们的未来!】 【主播,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眼泪。】 【妈妈问我为什么哭着看直播,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赵肃的心中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能倚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你也在等着看飞船起飞?”很快,走廊就挤满了学生。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还是我们学校牛逼,竟然有飞船起飞基地。” “这次的好像是曲率飞船。” “也不知道前面三支宇宙探索队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外星文明?” 直播弹幕笑喷: 【小苏,快叫编剧收一收脑洞。】 【主播飘了。】 很快,天空上的动静让直播间观众眼镜碎了一地。 【尼玛,这是真的飞船啊!】 【救救孩子,主播真的穿越了!】 【我敲,平行世界的华夏这么牛逼?】 一股神秘的雾气再次笼罩住赵肃…… 第323章 当秦始皇和秦王政互穿 秦始皇死了,他的魂魄留恋在人间,不舍得离去。 他亲眼看到赵高和李斯矫诏,杀害扶苏。 他眼睁睁看着秦二世把这片土地搞得四分五裂,民不聊生,陈胜吴广,项羽刘邦…… 秦始皇一股郁气堵在心口,眼见要黑化,却被一阵迷雾笼罩,意识一黑,等他再次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的环境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自己身处咸阳王宫,陌生的是,自己的寝殿里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大王,您醒了。”赵高上前,想要扶起秦始皇。 唰! “朕要杀了你这个竖子!”秦始皇一见到赵高,就血压飙升,直接拔剑,想要除去这个祸害。 “陛下。”赵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奴才也想追随皇后而去,可皇后去世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陛下……” 赵高深深一拜。 秦始皇意识恍惚,这才发现赵高两鬓已经花白,而自己的身体也垂垂老矣。 可是,自己去世前明明才壮年啊,这是怎么回事? “父皇。”扶苏听到寝殿的动静,急忙走了进来,“太医说您悲伤过度,需要静养。赵高可是哪里惹您生气了?您勿要动气,我来处置。” “我儿。”秦始皇将手覆在扶苏的脸上,这就是自己那个仁善却枉死的大儿子啊! 扶苏忍着眼泪,抱住秦始皇:“父皇,母后离去,我心甚痛,如果您再出事,我该怎么办?” 秦始皇被扶苏的亲密整愣了,这孩子自小长在奴仆之手,何时同自己这般亲近过?还有,谁是皇后?自己何时立过后? 秦始皇的一颗心直往下坠,这难道是梁柯一梦? 秦始皇决定静观其变,总归,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扶苏见秦始皇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拉着他的手,走出去。 一边走,扶苏一边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母后已入陵寝,墨子们自愿守墓。他们在骊山地宫,继续之前的研究。” 秦始皇的手指微微蜷缩,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自己身为始皇帝,竟然会允许一女子同自己合葬,荒谬! 扶苏没看到秦始皇眼中的狠厉,继续说道:“欧罗侯项羽上书请归。项羽打下欧罗大陆,苦心经营数十年,却对大秦忠心耿耿,这次母后仙逝,他想回来为母后守孝,我同意了。” 秦始皇身体微顿,项羽?那个楚贼?他没有反秦?他为什么对皇后如此忠心?还有,欧罗大陆是哪里? 秦始皇不动声色,听扶苏继续往下说:“黑豚将军也入地宫守陵了,王贲将军从樱花岛回来,想要接替黑豚将军的职位,守卫您。” 樱花岛?秦始皇双手握拳,他好像明白了,大秦的国土似乎比自己在世时,扩大了很多。 扶苏:“南海那边,得知母后仙逝后,自发举办了悼念活动。当年母后坚持南迁,如今颇见成效,南海已融入华夏之中。” “刘季这家伙,听到母后的事后,连准备许久的第五次全球航海都不肯去了,死活要替母后守陵,连萧何先生也没劝住他。我打算明日去找黑豚将军,刘季除了听母后的话,最怕的人就是黑豚将军了。” “巴蜀学宫决定为母后立传,”扶苏笑着看向秦始皇,“韩非一直对您娶母后,不让母后归巴蜀一事耿耿于怀。想必这传记里,您的角色不甚光彩。您要不要亲自写本书,讲讲您和母后的二三事?” 秦始皇被扶苏的松弛整得热泪盈眶,这一看,就是在父母宠爱下长大的孩子,而不是在自己那一世,君臣关系远高于父子关系。 还有这个大秦,古古怪怪,却又透着无穷的活力和俾睨天下的霸气……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个不应该存在的皇后。 …… 于此同时,近乎心碎的秦王政正坐在巡视的宽大马车上,他只花了一天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来到了平行世界,一个没有许多鱼的平行世界。 秦王政的眸光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哀伤。 同许多鱼生活这么久,秦王政哪能不明白她的神异之处,更何况,许多鱼完全没有瞒着他。 “多鱼,你是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吗?还是又去了一个新世界?为何不能带着我?”秦王政轻声呢喃。 他冷眼瞧着这个大秦帝国,暗流涌动。 他几乎能预见,一旦自己倒下,这个帝国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这里没有土豆,双季稻,没有红糖,没有海船火器,也没有人间仙境巴蜀郡…… 六国余孽小动作不断,扶苏仁善却缺乏杀伐果决,赵高长歪了,李斯的权利也没人抑制,这一切都是隐患。 秦王政想过力挽狂澜,却发现来不及了,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秦王政感受着身体生命力的流逝,思绪却在回忆里徜徉。 “阿政,你一定会回到秦国,一统六国的。到时候,你就叫始皇帝,我就是皇后。”小小的许多鱼,在月光下,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哎呀,你想太多了。”鼻青脸肿的小阿政不好意思地挠头。 秦王政轻笑:“多鱼,我们都做到了。” 思绪再次飘到赵国的原野上,烈日之下,廉颇对两个小孩童严格要求,廉夫人一脸心疼,备好食物,在一旁等待。 然后,画面流转到长平之战,矮小的帐篷里,阿政斩钉截铁地发誓:“诺言不敢忘!” 紧接着,是无数个难眠之夜,长大的少年怀抱着巴蜀来信,抚摸着每一个字体,像是从中汲取力量。 朝堂风云让少年迅速长大,心肠越发冷硬,唯独面对许多鱼时,才会露出真心的笑意。 十多年的异地分隔,终于在大秦平定九州后,结束了。 新婚之夜,两人紧紧相拥。生子之时,秦王政紧张落泪。 以及,在察觉到许多鱼的神异貌似出了问题,秦王政做出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决定。 他打算此生只要扶苏一个孩子! 孩子很重要,但媳妇更重要! 秦王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多鱼,我终究没有负你。” 在秦王政的意识即将落入黑色旋涡时,他似乎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他说:“你比我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