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别离》 缘起那座城 诺大辉煌的皇城下,珠宝美玉,琳琅满目,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皆是衣着不凡,最繁华的街道上走着两个看似不起眼的姑娘,一个十二三岁的样子,另一个则是紧紧护在左右。“琳琅,一会记得提醒我,给母亲大人跟嫂嫂买礼物。”“是,主子。”“还是外面好呀,走走走,我们去前面看看。”两个姑娘逛着集市,逛了不一会,琳琅左手右手就提满了东西,“主子,主子,不能再买了。”琳琅委屈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好吧,那,那我们去铺子里吧。” 路上,这位活泼的少女再次停下脚步,循着人群望去,前面围了一群人,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随后娇小的身材挤进人群,只见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旁边是她父亲的尸体,就那样静静地躺在草席上,看样子,人已经死了两三天了。女孩就跪在旁边,头上插了一根长长的荒草。那女孩知道,这怕是哪家穷苦人家的孩子在卖身葬父,不禁恻隐之心蠢蠢欲动。“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跪了大半天的女孩见终于有人问自己了,微微抬头,脸上的眼泪干了又流,已然是一副可怜的样子,“小女子,常乐儿。”“那你今天起,就跟着我吧,我会安置好你父亲的。” 女孩带着常乐儿和琳琅,来到了百草堂,“表小姐。”百草堂里的人皆是这样称呼这个小女孩,“舅舅呢?”“哈哈,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在我的房前久久不去呀,原来是我的小天瑜回来了。”琳琅微微行了个礼,“舅舅好。”眼前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像是个文弱书生,但却是这皇城之下最大的药铺的当家人---林子轩。天瑜把常乐儿的事情一说,林子轩也是侠义心肠,“好,这些事情交给舅舅吧,只是这常乐儿,小天瑜要作何打算呢?”天瑜微微一想,“不然留在舅舅这里吧,也能帮舅舅打打下手。”“你这个小滑头。”这满眼都是宠溺。 “大夫,大夫,救救我大哥。”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少年背着一个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百草堂的伙计连忙帮忙,林子轩一看,这位男子也就弱冠的年纪,浑身是是刀伤,嘴里还一直吐血,看样子伤得不轻。林子轩微微皱眉,“阁下看着面生,不是皇城人吧?”少年慌里慌张,“我跟大哥是来皇城游玩的,不料刚刚进城便遇上了匪徒,听人说您是神医圣手,特来百草堂求医。”林子轩一想,事情不简单呀,这皇城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匪徒了。天瑜扯了扯林子轩的衣角,“舅舅,咱们家世代行医,不如给他治治吧,他能到这儿来,想来也是有人介绍的,砸了招牌可不好。”微微一沉思,林子轩皱着眉头答应了,“好,就听小天瑜的。”那少年谢了谢天瑜,“多谢小姐。”“不必客气,救人性命是医者本能,不论什么人,我们都会救的。”这是客气话,也是警告,天瑜不是不明白,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匪徒,只是她不忍心。这时年少男子眼里闪过一丝狠毒,而这时受伤的男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当然,天瑜看到了这个眼光,却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天瑜,来,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天瑜又换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舅舅,不怕我砸了招牌呀?”“我有信心,哈哈,毕竟是我教出来的。”琳琅听了嘴角一抽,这,真的是亲的。 虽是这么说,林子轩也没闲着,就搬了个椅子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指点一下。天瑜在那儿一个人医治,琳琅心里已经是一万个同情了,可是她帮不了天瑜,虽然懂点皮毛,但是真的只是皮毛。 “东家,外面来了一群官兵。” 那个男子紧张了起来,倒是受伤的男子似乎是不关己事,一脸淡定。林子轩到外面看到了二十几个官兵,“林大夫。”“怎么,龙虎军抓人抓到我这儿了?”“林大夫,我们只是听从将军的命令行事。”“既然是军中事务,那我也不便阻拦了。”那帮官兵进了百草堂,既仔细搜着,又悄悄地不打扰伤者看病。等到了天瑜这儿倒也是细细盘问起来。“确定只是剑伤,没有中毒?”天瑜重重点了头,“是的。” 官兵们一看,唯一重伤的还是剑伤,自己是眼瞧着中毒的,便赶忙离开去搜寻下一处了。 天瑜守了整整一夜,刀伤虽然严重,好在自己抢救及时,可失血过头,男子脸色越发苍白。 “你放心好了,你大哥的毒已经解了,刀伤我也已经做了处理,不可大幅度动作。”“多谢小姐,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受伤的男子给了天瑜一个玉佩,“劳烦小姐了,此物作为信物,以后要是有在下相助之处,定当赴汤蹈火。”天瑜想也不想接下了。“昨日离家,并未告知家母。现在大哥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们就告辞了。”受伤男子眼里有种异样的感情,直到天瑜离开了视线。 郎骑竹马来 “太后,公主来了。”太后保养的很好,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岁月的痕迹,“这个丫头,让她进来吧。”“天瑜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给皇后嫂嫂请安。”“快起来吧。你瞧瞧你,这么晚了才起。”太后虽然嗔怪天瑜,但满眼宠爱呀。“母后,小孩子贪睡一些。”皇后也是个极宠天瑜的。倒是华贵妃在一旁冷眼看着,天瑜也习惯了,她是真心不喜欢华贵妃,整日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好了,安也请了,大家都散了吧。”大家很知趣的退下了,这是要与皇后和公主说几句体己话了,一众妃嫔不情不愿的扭扭捏捏地走了。“你个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又偷偷溜出宫了。”太后轻轻点了一下天瑜公主的头。 “母后果真好聪明呀,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慧眼。嘻嘻,母后啊,过几天不是你的大寿嘛,我出宫给你寻好东西去了。我还去了舅舅那里呢。”“去了你舅舅那里?”“对呀,舅舅最近很好呢,还让我向你问好呢。”太后这才转移了话题。 “嘻嘻,我也给嫂嫂带了哟。”“还有我的份呀,我还以为你这个小丫头忘了我了呢。”这话听上去像是嗔怪,可皇后的喜悦溢于言表。“怎么会呢,嫂嫂,你可是我最爱的嫂嫂了,瑜儿怎么会忘了你呢?”这话哄得皇后开心了好一阵子。 而这议事殿里,皇上却满心忧愁,“皇上,戎狄国的探子,昨天被臣重伤,但臣办事不利,未能抓住,还请皇上责罚。”皇上皱了皱眉,“无妨,这又怎能怪你呢?”皇上微微沉思,有探子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个探子是来和朝中某位大臣碰头的,派顾泽之盯着,谁知道被对方觉察出,顾泽之不得已下令绞杀,谁知道对方武艺高强,只重伤了一人,杀了两人。就目前情况来看,急不得,还需从长议计。“泽之,把那几个有嫌疑的人监视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朕不信他们一直不联络。” “是。”“好了,公事说完了,谈谈私事吧。泽之,过几日母后生辰,可别忘了把老夫人带进宫,婷儿应该很久没见了。”听了这话,顾泽之一改严肃的神情,打趣道:“好,姐夫,你对我姐可真好。”“我与你姐姐青梅竹马,对她好是应该的。好了,不留你了,你去看看瑜儿吧。” “泽之哥哥。”顾泽之到了御花园,他知道,每次他进宫,天瑜总在这儿等着他。“听说,小天瑜昨天又偷偷溜出宫了。”“我本来是要偷偷溜出去找你玩的,可是舅舅那百草堂太忙了,我就没去。” 天瑜讨好般的去挽顾泽之的手臂,“泽之哥哥,下次,下次,我溜出宫肯定去看你。”顾泽之嘴角一抽,“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宫去吗?”天瑜戏谑道:“溜出去多好玩呀,跟私会似的,多有激情啊。”顾泽之嘴角又一抽,太后年轻的时候喜欢江湖,这点把戏全都遗传到天瑜身上了。“逗逗你啦,泽之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皇兄就我一个妹妹,要是我告诉他我要出宫,他肯定要派很多人跟着我,那样才不好玩。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不能每天都来陪我,我想你的时候还能咋办,当然要偷偷溜出宫啊,不然,你偷偷溜进来?”顾泽之一顿汗颜,“我溜进来算怎么回事?”顾泽之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所以啊,只能是我偷偷溜出去啦,还是我牺牲一下吧。”当年的太后,出身民间,认识了还是大家闺秀的顾老太太,两人一见如故,后来,一个嫁给了先皇,一个嫁给了顾大将军,两人相约一定要结为亲家。 人生只如初相见 太后生辰这天一大早,各个大臣就领着家眷带着寿礼来给太后祝寿了,太后自然是不缺好东西,只是略微看了一下,心里有了个数就明了了。由于还没到宴会的时间,太后便留下了几个在朝中有声望的大臣的家眷,剩余的,让他们自己去逛了。 正当太后与各位家眷谈的正开心呢,“逸亲王到,辰王到。”太后眼睛微微一动,“哈哈,皇嫂,可别怪本王不请自来啊。”“多年不见,逸亲王别来无恙呀。”“哈哈,不敢不敢。”大家望着眼前这个与先皇一模一样的逸亲王,敬畏之心油然而生。逸亲王与先皇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就在先皇与太后成亲那晚,逸亲王大闹皇宫,甩袖而去,再也没有露过面,以至于一些大臣根本不认识逸亲王。而就在先皇驾崩后,逸亲王出现了,他带走了辰王,从此销声匿迹。想不到,时隔多年,逸亲王带着辰王又回来了,众人暗自揣摩。 “泽之哥哥,我走累了,咱俩去前面亭子里歇歇吧。”小天瑜挽着顾泽之,众目睽睽下逛着皇宫各地。“你个臭丫头,走路不长眼啊。”“四小姐,三小姐不是故意的。”只见啪一声,那个颐指气使的小姐打了那个丫鬟一巴掌,“妹妹,你冲一个小丫头撒什么气。”“你还说,你个死丫头,我才没有你这么个姐姐。杜明欢,你去死吧。”说罢,她便用力推了一把杜明欢,杜明欢不注意便被推进了旁边的湖里。旁边的小丫鬟一看不好,连忙喊人,“救命呀,我家小姐落水了。” 但是这一幕,很不巧就被天瑜和泽之看到了,“琳琅,快去。”说时迟那时快,琳琅一个飞奔就把杜明欢从湖里提起来了。那小丫鬟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小姐。”只见那杜明欢来天瑜面前行了个礼,“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本宫,乃天瑜公主。”杜明欢微微一惊,就要行礼,天瑜手疾眼快扶住了,“杜小姐不必客气,就让琳琅带你去换衣服吧。”杜承欢又对琳琅行了个礼,“多谢琳琅姑娘。”只见杜家那四小姐一个跺脚,待琳琅领着杜承欢走之后,天瑜想了想,走到杜家四小姐面前,“想必眼前这位就是名满皇城的杜家四小姐了,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天瑜挑了挑眉,被泽之拉走了。 “泽之哥哥,我还没说完呢。”“你个丫头,不怕把她给惹急了。”“唉,这些个世家小姐,将来必定是非富即贵啊,不是嫁给这个王爷,就是嫁给那个大臣,我得先提前熟悉熟悉一下。”泽之摇摇头,“真不知道你这个想法怎么来的。”“唉,这杜丞相平时看上去为人也算正直,这教出的女儿天差地别。就说宫里那位贵妃,整日里打扮的跟个狐媚子似的,别的不会,就会唬男人。这杜家三小姐还算是个好的,就是性子太懦弱了些,还有这杜家老小,年纪不大,人倒是狠毒的很,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么小的娃娃竟然狠心把姐姐推下湖里去。”“瑜儿,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这华贵妃和杜家四小姐是现在这位杜夫人所生,而杜家的唯一子嗣杜公子还有那杜明欢,是之前那位夫人生的。你可别小瞧了宫里这位华贵妃,要知道她当年进宫是可顶着庶长女的身份。”天瑜公主却不以为然。 天瑜公主等着杜明欢换好衣服,“哈哈,果真,初次一见,只觉得姐姐是极其温柔的,这套衣服最适合姐姐了。”“臣女惶恐。”明欢心里没有底,毕竟只听闻这天瑜公主性子活泼,常常做常人不做之事。“姐姐怕什么呀,哎呀,姐姐就别客气了,初次见面觉得很有眼缘,姐姐以后进宫可常来我这芳华殿里找我玩。”“嗯嗯。”明欢拿不定主意,只得嘴上先应下来。 “母后,今天可玩的开心呀?”天瑜一边给太后捶腿,一边笑嘻嘻的和太后聊天。“人太多了,你一言我一语,也没跟顾家姐姐说上几句话。”“母后,这就是您不是了,据我看啊,您这一天就只跟我娘说话了。”太后轻轻敲了正在给自己按摩头的皇后的手,“你这丫头,就知道拆我台。”虽然是嘴上这么说,太后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主子,逸亲王来了。”太后微微眯起了眼,“来就来吧。”“参见皇嫂。”太后端了端架子,“嗯,逸亲王不必多礼,坐吧。”待逸亲王缓缓坐下。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此时宫殿里的众人只觉得一阵尴尬。“嘻嘻,皇叔,这次来皇都打算待多久呀。”还是天瑜屁颠屁颠的跑到逸亲王怀里,虽然这个皇叔她才见了一两次,但由于他和先皇长着一样的脸,她打心底里觉得亲切,逸亲王摸了摸天瑜的头,“小天瑜都这么大了。”“皇叔,我不小了。”天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逸亲王,“改日去我府上玩,我给你留了许多稀奇玩意儿。”天瑜一听有好东西,立马高兴了,“好,我明天就去。”皇后到底是聪明,这逸亲王分明是有话对太后说,她带着天瑜走了。 “皇嫂,臣弟来的匆忙,带的寿礼,还望皇嫂不要责怪。”见皇后带着天瑜走了,周围只剩下太后和她的心腹清月,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簪子,太后瞅了瞅,微微皱眉,眼睑也动了动,“逸亲王说的哪里话,太客气了不是。”逸亲王走后,太后手执簪子,看了又看,久久不散。 嚣张跋扈杜明灵 “你个臭丫头能耐了啊。”杜家四小姐拿着鞭子来势汹汹地赶往明欢的住处,“哼,谁知道你会跟那公主嚼什么舌根子,臭丫头。”“四小姐,您行行好吧。”抚养明欢长大的张妈妈见状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你算什么东西,敢挡在我前面?”这四小姐毫不留情甩下去。白天那个小丫头幸儿在四小姐到院子里的时候就一溜烟跑了,一路小跑搬救兵去了。等杜夫人赶来,张妈妈已经挨了好几鞭子了。“住手,你个孽障。”杜夫人赶紧把鞭子夺下来,“谁给你的胆量,嗯?”“娘,姐姐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四小姐娇嗔的一跺脚,“住嘴,你姐姐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今天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给欢儿道歉。”“娘啊。”“我只说一遍。”“姐姐请原谅妹妹,灵儿年少不懂事。”好半天,灵儿才挤出几个字。“哼,滚回你的院子去,禁足半个月。”杜明灵好不情愿的走了。杜夫人拉起张妈妈的手,“张妈妈,从小灵儿就被我惯坏了,眼里没人,她还小,还需要妈妈多多提点提点呀。来人,还不快把妈妈送回去养伤。”张妈妈自然没有说什么,说有什么用呢。“欢儿呀,你妹妹她太不懂事。唉,下次你别让她,该打就打。今天的事幸儿已经给我说了,你受委屈了。”说罢,就要抱明欢。明欢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些年,杜夫人对自己和哥哥真心不错,视若己出,只是可惜了,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就这样呢。 “公主,相府到了。”琳琅提醒坐在轿子里的天瑜,轿子内的天瑜伸了个懒腰,“走,进去瞧瞧。”早早有人通报,杜夫人赶忙带着众人连忙出来相迎。杜夫人心里没谱呀,这天瑜公主向来做事怪癖,不按常理出牌,这今日杜相偏偏又去上朝了。听到门童来通报,心里也是疑惑,但也只能镇定下来。 “拜见公主。”众人都行了一个大礼,“不知公主驾到,未能远迎,还望公主恕罪。”杜夫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失大家风范。“杜夫人快快请起,本宫只是突然兴起,还请杜夫人不要怪罪才好。”说罢,便顺势扶起了杜夫人。 天瑜在杜府逛了几圈,看这杜府虽然是大,但也是平平无奇,不禁心里记下了。转到杜明欢的院子里,倒是眼睛一亮,花草都很别致。“姐姐好雅兴呀,竟有这般别致的院子。”“哼,这个贱蹄子能有什么雅兴。”这杜明灵小声念叨,虽然声音很小,但正好,众人都听到了。天瑜用眼光往四下看,杜夫人面露尴尬之色,而杜明欢像是家常便饭一般。“回公主,这个院子是老太太的院子,自小老太太便疼爱欢儿,便接来同住。这几年老太太吃斋念佛,时不时的在山上住几日,这院子也就交给欢丫头打理了。”天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转了一圈,走走停停,已是大半日了,“杜夫人,今日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与欢姐姐在宫里相谈甚欢,想来看看,以后也多走动走动。”杜夫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来撑腰来了。“是是是,今日也是怠慢了公主,望公主见谅。”天瑜微微摆手,“夫人不必那么拘束,我向来散漫惯了,自是不受这些俗礼束缚的。本宫今天也是打扰很久了,就先告辞了。” “唉,真是无趣。”天瑜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左摇摇,右晃晃,“听说你去杜相府上了,回来怎么无聊成这个样子呀?”天瑜一听话头,什么无趣也烟消云散了,急忙一欠身,“母后,这堂堂相府,构造平平,一点吸人眼球的样子都没有,倒是这三小姐和老夫人住的院子,打点的还算可以。再说这个杜夫人,依我看,打理家务倒是一把好手,但这教养出来的孩子,未必知书达礼。”说罢还摇摇头。太后听了也不多说,“我说瑜儿怎么这么早就回宫了,感情是外面不好玩呐。”听了如此,天瑜又流露出可惜之色,又坐了回去,“我从相府出来,本是要想去皇叔府上的,谁知我到了一看,好多人去拜访,我就回来了。前阵日子,对,就母后您生辰的时候,皇叔说给我带了一堆稀奇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我真想看看。”说罢,她就陷入了想象,可过了一会,她才发觉自家的母后也没声音,便歪头一喊,“母后。”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嗯?”“母后,我说,我改日去皇叔那儿玩玩。”“嗯嗯,行。” 解开心结皆释然 皇上踏进储秀宫的宫门,下面的太监看见连忙行礼,皇上示意不做声张,便悄悄进了房门。眼见华贵妃正在桌子旁边枕着胳膊打盹。周围的侍女有眼力劲连忙轻声退下关了房门。皇上就这样等着着,等到华贵妃觉得胳膊麻了想要换一个动作,这才发觉旁边有人。她连忙睁开眼睛,“皇上,臣妾参见皇上。”说罢便要行礼。皇上一拦,“你我私底下便不要这么约束了。”华贵妃便坐了下来。“我见你刚刚是皱着眉,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家中小妹进来愈发肆意了。太后生辰宴上竟将三妹推入湖中。从小她们二人便不合,我本以为长大了懂事就好了,可谁料这老四愈发不懂事。可苦了老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此事,还需要想个法子才是。”“对呢,就是难在想个什么法子。” “娘娘,夫人带着两位小姐来看您了。”“快带进来。”这母子一见面便是眼泪汪汪,“娘娘。”这杜夫人说着便要行礼,“娘,不用这些虚礼。”彼此寒暄了一阵。“三妹妹最近可还好,我看消瘦了许多,怪让人心疼的。”“欢儿多谢大姐姐还记挂着。”“姐姐,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不先问我,倒问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说罢,杜明灵就委屈的往华贵妃怀里钻。“灵儿,不得无礼。”杜明华冷冷地坐在原地,这倒让杜明灵觉得无趣。“好久不见,姐姐倒是越来越有贵妃的做派了。”杜明灵讨了个无趣,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华贵妃看杜夫人没什么动作,想必她也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一个动作,伺候的侍女们都退下了。 倒是杜明欢察觉华妃的异常,忙圆场,“大姐姐,这么多日子没见,姐姐更加漂亮了呀。”这句话又是引起杜明灵的不满,“你个狐媚子,姐姐在与我说话呢。”话还未说完,只听“啪”一声,华贵妃一巴掌甩在了杜明灵的脸上。 杜明灵被这一巴掌彻底被打懵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眼泪也成串流了下来,一旁的杜夫人也不知所措,倒是杜明欢觉得事情不妙行了大礼。此时空气静的吓人,杜明灵反应过来就哭了,一旁的杜夫人也觉得委屈,“娘娘,这是作甚?”唯有华贵妃一脸镇静,“欢儿先起来坐下。”说罢起身扶起明欢。“灵儿,你可知道我为何打你。”杜明灵委屈的摇摇头,“灵儿不知。”“我打你是因为你平日娇蛮,毫无规矩。”灵儿更是哭得厉害了,“哇,灵儿一向循规蹈矩,啊啊。”“照你这样说,倒是我错怪了。”“啪”又是一巴掌,“你以为我远在深宫不知晓,嗯?你说自己循规蹈矩,我问你,是谁拦了欢儿的月银导致她寒冬腊月吃不饱穿不暖,是谁在这料峭四月天把她推进了湖里,又是谁深夜闯入院子里用鞭子打她?”“姐姐,我打她是因为她冲撞我。”“她怎么冲撞你了,是不小心踩你一脚?好,那我告诉你,我打你是因为你冲撞我,怎么,你心里服气吗?”气的明灵在一旁直掉眼泪,“别哭了,自己没大没小的欺负姐姐,还有脸哭。从小到大家里的兄弟姐妹因你最小都让着你,你倒好,蹬鼻子上脸。”杜四小姐突然嚎啕起来,“我不服,明明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为何从小就待她比我好上千万分?哥哥也就罢了,就连母亲,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为何不多关心关心我?我倒是要问问母亲,小时候我与三姐姐一同掉入湖里,母亲为何先救的三姐姐?”华贵妃总算听明白了,连忙放软语气,“灵儿,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杜明欢才是杜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女。”“我不懂,凭什么家里都喜欢她杜明欢,我不过就是把她推到湖里,周围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救她的。”华贵妃被这话气笑了,杜夫人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儿,她睁大双眼,似乎是想要辨清眼前这个心思狠毒的女孩是谁,唯有杜明欢动也不动,可委屈的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止也止不住,“难道就因为这样,灵儿你就容不下我吗?我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家里人这才多照顾我一些。”想起那未见面的亡母,她眼泪更加止不住。杜夫人心疼的把她揽在怀里给她擦眼泪,“胡说,你个傻孩子,快别哭了。”就这样哄着,杜夫人想起那位前杜夫人,眼眶也有些泛红了。看到眼前这幕,华贵妃的语气也硬不起来了,“欢儿从小懂事才不会跟你计较,从小便忍你,而我从小也对欢儿多些担待,母亲也多关心欢儿,因为欢儿从小就没了亲娘,因为母亲不仅是父亲的续弦,还是欢儿的姨母,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是因为我们作为亲人都不想让欢儿从小就有遗憾,你别看欢儿整天笑嘻嘻的,可她内心的悲伤你能体会得了吗?”杜明灵听完不说话了,这些话之前老有人在她耳边叨叨,她一直以为是哄自己玩的,华贵妃见有效果,继续说道:“灵儿,爹他位高权重,我们家又历经百年,屹立朝堂而不倒,很多人在盯着他、盯着我们杜家,一旦有差错,我们杜家便很难自保,我们身为女子,不能像哥哥那样为爹爹排忧解难,但是我们也要同气连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前我只当是自家姐妹的小打小闹,关起门来,咱们可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以后,可要守好你的身份。”杜明灵呆呆的在那儿杵着。“娘,你不仅仅是当家主母,还是我们子女的娘,您不仅要管理好府宅,还要教养子女,灵儿她虽小,但不是不讲道理。”杜夫人一直觉得杜明灵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只负责承欢膝下就好,平日里丝毫没有给她灌输大道理,经华贵妃一点,她这才醒悟过来,“是,娘娘教训的是。”华贵妃看事情差不多了,也不多追究了,连忙拉着两位妹妹,“前阵子,皇上赏赐了我一些珠宝,都是宫里工匠打造的,独一无二,其中有一对上好的玉钗,我现在将这一对玉钗赠与两位妹妹,愿两位妹妹同气连枝、相亲相爱,两位妹妹可不要辜负长姐的期望。”明欢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明灵却笨笨地站在那里,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顿时觉得脸上羞愧难当。 风波平 这天杜府众人都在大门等候那去山上参了一个月佛的老夫人,只见远方一辆马车慢慢驶来,那是杜府的马车。 “娘,来,您慢点。”这杜丞相把手伸过去,老夫人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我的欢丫头呢。”杜明欢凑了上来,“祖母,我在呢。”杜老夫人高兴的扶上杜明欢的手,“好好好,都回家。”这时走上来一个男子,“哥哥。”“爹,儿子回来了。”原来这杜家公子明城学成归来,路上遇到了老太太,便一同回府了。 夜深人静,一家子人饱尝团圆之乐便散了。只有杜丞相带着夫人来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娘。”老夫人示意二人坐下,“我授意你二人前来,不为别的,确实是有事要商议。明城他确实也是到年纪了,之前不在身边,现在学成归来了,也应当找一门亲事,你们怎么看呢?”杜夫人听罢已是吃惊,之前家里大小事老夫人在便不让自己插手的呀。杜丞相想了片刻,“这事,原是儿子的不对,没有想到这一事,想来府里离了母亲是万万不能的。如今看来,儿子觉得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品行最重要,这家世门第嘛,还是次要的。”“你怎么看呢?”老夫人示意杜夫人。“娘,我是这样觉得的。咱家城儿是老爷的嫡子,丞相的嫡子,不管怎么样的人嫁过来,那基本都是高嫁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慢慢来,让他找一个能看上眼的,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博个功名。”“嗯,我也这样觉得,那就这样,今年先让他博一博,但是咱暗地里先找媒婆介绍着。”“哎,好,我明天就去差人找媒婆。”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娘,这是库房钥匙。”说罢杜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钥匙。按照以往的规矩,老夫人在京城,便是老夫人管家。若是离了京城,虽是杜夫人管家,但是老夫人归来之时,这钥匙还是要上交的。“罢了,我也一把老骨头了,你就先留着吧。”杜夫人越来越吃惊。“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二人早些休息吧。”老夫人这是开始撵人了,这夫妇二人便退下了。回院的路上,这杜夫人依旧吃惊,“老爷,你说娘这是什么意思呢?”“我猜,娘她的意思,应该是还是你掌权吧。这段日子,她老人家虽然不在京城,但家里的事,她清着呢。”杜夫人便明白了,华贵妃点通了明灵,这个家安顿不少,想必老夫人对自己也是满意了几分。“不过,夫人呐,你可不能松懈了。” “别躲了,出来吧。”待这二人退出,老夫人稍稍舒了一口气。“祖母。”明欢从暗处出来,“我的欢儿呀,快来,让祖母看看。”“祖母,欢儿想死你了。”老太太一把把明欢拥入怀,“我离家多日,家里的事却也明白,这次回府,我不走了,就算走,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带着你。”明欢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自然也是多疼一些。“我的欢儿呀,如今,我回来了,你便不必再唯唯诺诺过日子了。”“祖母,四妹妹这几天好多了。”“嗯嗯,总归华儿也是懂事,灵儿现在也在院子里自我反省,不然呀,我也不会把大权放下去。” 只一眼便万年 “皇叔,瑜儿来了。”刚踏进逸亲王府,天瑜便看到在院子里舞剑的逸亲王,而逸亲王听见声音回头一瞧,就那一幕,天瑜立马产生了错觉。“丫头,你来的正好,前阵日子我回京城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厨子,今天尝尝鲜呀。”“好呀,皇叔。那瑜儿就不客气了。” “欢儿,这几年我不在京城,你可受苦了?”“哥哥,欢儿很好的呀。”身边的幸儿欲言又止,杜明欢按下不言。“城兄。”此时对面出现了一个翩翩公子,摇着扇子,一袭青衣,“辰王。”杜明城作了个揖,而身旁的明欢也反应极快,听闻太后寿诞那天辰王随逸亲王回京,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便也行了个礼。两人便凑到一起,“什么时候回到的京城?”“才回来没几天,看今天天气晴朗,便与家妹出来逛逛。”“回来也不去找我。”“哈哈,你回京也不是没告诉我嘛。”明城邪魅一笑,“还怪起本王来了。”辰王打趣着,眼睛却看向旁边,“想必身边这位便是明欢小姐了。”明欢见自己被点名了,急忙又行了个礼,“臣女杜明欢见过辰王殿下。”辰王摆摆手,“虚名罢了,不必如此大礼。”说罢嘴角上扬,“既然逛逛,不如带上我吧。”见明欢犹豫,明城笑了笑“妹妹,我与辰王认识多年了,你也不必拘束。”明欢点了点头。 于是乎,大街上便出现了这样一幅图,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女两男甚是显眼,女孩在前面走着,两位男子在后面跟着,似是护花使者。“这家首饰还不错,以后两位要是要送人的话可以来这里看看。”辰王听了又是邪魅一笑,“看来,欢儿对这里很熟悉嘛。”这一声叫的明欢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我,有时候买来送给各家的小姐们。”“哦,原来是这样。”辰王意味深长的拉了拉语调。而一旁的明城不解地看向辰王,辰王又是邪魅一笑,搞得明城糊里糊涂的。辰王执意进去逛逛,却发现里面的摆设不同于别家的首饰店,很小巧,也很精致,每样首饰只有一两个,多了没有。“这家首饰店还不错,可见主人独具匠心呀。这匠心堂可真称得上这二字了。” 到了中午,三人又在外面酒楼用饭,明欢也是推荐了京城最火的酒楼,“这家酒楼超级火的,要是咱们一刻钟之后来,可就没座了。”“是嘛?”辰王又是意味深长的来了这么一句。这半天下来,明欢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辰王性子怪异的很。 “扶风,可都打探清楚了?”“属下幸不辱命。”说罢扶风递给辰王一个小册子,辰王打开略略翻了翻,“倒真是小瞧了这位杜三姑娘了,掩饰得倒极好。”“京城人都言,杜家三小姐慈悲心肠,实乃大家闺秀。”“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大家闺秀吧,真不愧是明城的妹妹,有点东西。”“王爷,那我们?”“无妨,按照计划行事,短期没什么大问题。”“属下领命。” 撞破秘事 没过几天,朝中大臣几乎都收到了来自逸亲王府的请柬,逸亲王离京多年,如今回京聚一聚也无妨,也代表着此次回京便不走了。请柬上到皇族宗亲,下到朝中大臣。 “太后,这逸亲王府的请柬?”“嗯,挑件好的,哀家怎能不去?”“要婢子说,您贵为太后,逸亲王虽贵为亲王,您也大可不必亲自前去,听说逸亲王邀请了许多大臣,您那天若赴宴的话,怕是要劳心劳力一番。”“无妨。”清月姑姑见太后执意前去,便不做声了。 “太后驾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公主驾到。”这天众人早已到了逸亲王府,太后一行人作为最尊贵的人,自然是没有等臣子的道理。待四人落座,酒宴这才开始。“当年皇叔带走珏弟时,他才七八岁,现如今已经这么大了。”这话一听,似是有意,又像是无意,皇后接过话来,“辰王风度翩翩,不知可有婚配?”辰王正要说话,却被逸亲王截下来,“他还未及冠,还小了些。”“是这样呀,那过几年,皇弟有看上眼的可别忘了告诉本宫,本宫也可做个媒人,以成人之美呀。”说罢辰王起身回了个礼。 一旁的天瑜吃的正开心,“皇叔呀,这许多菜都是瑜儿之前从未见过的,好好吃呀。”“哈哈,小天瑜觉得好吃就行,皇叔这些年在外,别的没干,就搜罗这些美食了。”话这么一转,众人就开始点评这些菜了,而太后只吃了一点就不再吃了,自顾自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逸亲王瞥见后,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皇上和皇后来吃了点,打了个照面便回宫了,太后陪着公主留下。只一小会儿,清月姑姑察觉太后似乎有些醉了,便把人扶到偏殿休息了。而此时的逸亲王也借故离席。 “欢儿姐姐。”杜明欢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是天瑜公主,正要行礼,却被公主虚扶住,“姐姐,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这些的。”“公主拿欢儿当朋友,欢儿自然是喜不自胜,只是君臣之礼不可少,被有心人看见可不好。”“那私底下无人时,我们以姐妹相称。”杜明欢微微一笑,“那姐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两人手挽着手在逸亲王府花园逛着,婢女在身后跟着,“今天怎么不见你那妹妹呀?”“我那妹妹最近在家闭门不出,闭门思过呢。”“倒是懂事不少,看来你那大姐姐很有手腕啊。”“不过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罢了。”说完两人瞅见了一个人影,“好像是皇叔,我去看看。”杜明欢知道分寸,便在原地等着公主。公主悄悄跟着逸亲王,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偏殿,公主在窗外偷偷瞧着,榻上正躺着微醺的太后,“希希,是我。”只见逸亲王轻轻摇着太后,太后微微睁眼,“嗯?别来闹我,我眯一会。”说罢拉过逸亲王的手臂打算枕着,他就这样依着她,轻轻的拍着她,嘴里还哼着曲子。在窗外偷看的公主越看越觉得诡异,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她拼了命的逃离这一切。而此时的逸亲王却抬头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 天瑜公主慌乱中凭着记忆找到杜明欢,神色异常,杜明欢拍了拍她的背,“还好吗?身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喘了几口气,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还好还好,我刚才迷路了,跑出来一只兔子吓我一跳。” 福寿殿里,天瑜公主屏退了旁人,只剩太后与她。太后似是醉了酒还未醒过神来,自己按着太阳穴,半倚着榻,“阿瑜可是有事?”公主见状,站到旁边给太后按着太阳穴,眼睛又眯起来,“母后和皇叔很熟?”“还行吧,性子能合得来罢了。”“今天我无意间看见熟睡的母后枕着皇叔的手臂”未等她说完,太后睁开了眼睛,再无半点睡意,示意公主坐,而自己也正经百八坐了起来,“阿瑜这是何意?”“阿瑜并无他意,唯有好奇。”太后听了沉思片刻,忽然冷笑了一声,“哀家倒是小瞧了公主,如若公主是个男子,怕是不比任何人差。”“母后谬赞了。”说罢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母后不必动怒,此事旁人不知晓,女儿只是好奇。若女儿没有记错,今日逸王府宴席上的酒菜,当年父皇大丧的时候出现过,而那几日正是皇叔回宫的时候吧。”太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嘴角似乎是说了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天瑜公主见此情景,便起身离开,“母后宽心,您可是儿臣的母后,是这天下的太后。” 梦入江南 近来朝中无大事,可皇上依旧忧心,因为太后的气色很不好,食欲不佳,日渐消瘦,这可极坏了皇上,每日费了心思去哄太后,而后宫的妃子们也费心的讨好太后,直到太后下令:福寿殿的门槛都要被踏坏了,孩子们不用再来了。可太后还是如此,直到有人提议说太后出身民间,不妨带太后出宫走走。皇上思来想去带太后去江南游玩。这几年江南富庶,又加上风光不错。 皇上带着皇后、太后、公主出宫了,留丞相处理政务,留华贵妃坐镇后宫,公主近来与杜明欢交好,便喊着她同行,又带着顾泽之,还有几名侍卫丫鬟。一行人南下。“娘,怪儿子不好,没想到娘整日呆在家里会闷。”太后微微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娘,您现在正好是享儿孙福的时候,有什么就与我们说。”皇后执着太后的手,太后微微一拍以示宽心,却又闭上了眼睛。皇上和皇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再说话。 公主和杜明欢另一马车,两人一路相谈甚欢,笑语晏晏。 一行人不出三五日便到了江南,找到了当地最受欢迎的客栈落脚。 这天,杜明欢来找天瑜公主,“妹妹,听说这江南的市集别具一格,有没有兴趣逛一逛呀?”此时天瑜公主正无聊的躺在床上,说是陪太后出来散心,可是太后还是没有什么兴趣,就连三餐也是吩咐人送到屋子里,而皇上和皇后自己过起了二人世界,每日早出晚归,每次回来手里或多或少都提着些小玩意儿。听到杜明欢的提议,公主来了兴趣,“好呀,好呀。” 不过出来逛了没一会儿,天瑜公主便又泄气了,“姐姐,要我看,这边的集市也没什么可以称颂的,除了,更接地气一点。”杜明欢拉过她的手,拍了拍,“瑜儿没听说过一句话嘛,世上缺少的不是美,而是发现美的那一双眼睛。”天瑜转了转眼睛,“哼,好呀姐姐,你竟敢说我愚笨,看我不打你。”说罢一个在跑,另一个在追。 这边走边逛着,两人才发现这江南市集的布局还是和皇城有些区别的。皇城的市集在最繁华的鼎盛街,一条笔直的街道,而江南,以主街为主,周围又有一些小巷子。“小姐,看看我家这胭脂,绝对和别家不一样,用在脸上,还水嫩嫩的呢。”鉴于这老妇热情的吆喝,这俩人上前瞅了瞅,只见这胭脂盒平平无奇,并无什么不同,杜明欢拿着样品细细观看,“老奶奶,我看这外观,与别家的别无二致呀,您又怎么说与众不同呢?”天瑜凑上前去,用指甲盖挑了一点,闻了闻,又送到嘴里尝了尝,“姐姐,确实不太一样,比别家的多添了几位草药,效果更加好。”“哦?妹妹还深谙此道?”“略懂皮毛罢了。”天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杜明欢心下便有了计较。 这天,天瑜公主与杜明欢在品尝着当地的美食,“小二,你家这肉的吃法倒是别具一格。”“客官,您尝着好吃就行,这也是我们东家偶尔琢磨出来的。”杜明欢一听来了兴趣,“哦?可否引荐一下?”小二再三思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家东家甚是不错。”过了一会儿,主仆四人吃的正开心,老板来了。“小姐您好,鄙人郑乾,是这家店的老板。”杜明欢抬眼一打量,“老板果真不同凡响,真真是一表人才呀。”她那一双狡猾的眼睛里无不透露着精明。看这表情,老板内心直流冷汗,“小姐谬赞,小人不过是对吃略通一二。”杜明欢忽然凑到郑乾跟前,“郑老板,想不想把生意做到皇城。”这话的的确确说到了郑乾的心里,皇城啊,那可是南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他耐着性子等着杜明欢吃完。 “小姐方才所说可当真?”郑乾显然是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孩。杜明欢抿了一口茶,故作老成道:“怎么,郑老板可是不信?”郑乾为人也直爽,“确实有疑,今日初次相见,不知小姐有何本事。”“郑老板,小女不才,没什么本事,独独爱财。普天之下的商人没有一个不想在皇城做生意的吧,江南虽好,但终究不如皇城繁华,您做的菜受众自然少,老板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吧。”郑乾陷入了沉思,很明显被打动了,“郑老板您放心,店铺不用您担心,我手里有现成的,我要的不多,我六你四。”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赫然躺着一个大字“北”。 不幸遇刺,险些丧命 “妹妹,商量个事情呗。”天瑜公主满不在乎,倒是好奇,“欢儿姐姐你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回去之后想开一个胭脂铺子,还烦请妹妹帮我掌掌眼加入几株草药呗。”“好呀,我正愁着回去没事可干呢。哎,姐姐,别的我可不要,到时候制成了送我几瓶即可。”杜明欢摸了摸她的鼻尖,“少不了你的。” 经过几天的打探,这几人决定租一条画舫游湖以供太后消遣。画舫内,杜明欢弹着琴,顾泽之吹着萧,天瑜公主舞着剑,皇上皇后在一旁陪着太后,一旁的太后时而喝酒,时而又出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可是,回忆终究是回忆,往事已不可追,不知不觉,她流下了两行清泪,这两行清泪顺势流入酒杯,顺着清酒下肚,喝了这么多年的酒,今天这一杯怎么这么苦啊。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晚,几人也丝毫没有要回客栈的意思,夜晚,宁静的湖面上传来悠扬的琴声,让人觉得更加清冷孤寂。“崩”地一声,琴弦断了,天瑜公主见状,“欢儿姐姐,你看,你不累,那琴弦也累了。”“好孩子,无妨,你歇歇吧。”太后并非要怪罪她。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嗖一声,出现了一群黑衣人,而且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正在涌入画舫。天瑜公主离太后最近,忙带着太后钻到了桌子底下。顾泽之拉了杜明欢一把,回过神来的杜明欢眼瞅着琴已经被砍成了两截,好家伙,要不是顾泽之拉她一把,怕是被砍成两半的就是自己了。皇上和皇后都有功夫,而守卫的护卫们也浴血奋战,但无奈黑衣人太多,这一行人逐渐处于劣势。画舫内的烛光忽明忽暗,又像是随风摇摆,这一行人终是不敌,仅剩下的几名护卫也受了伤,每个人都被几名黑衣人纠缠着,只见皇上背后不远处一个黑衣人马上就要刺到皇上了,说时迟那时快,杜明欢冲上前去替皇上挡了一剑,而就在此时,那名黑衣人被几只银针刺倒了,原来是太后。太后又向其他黑衣人射银针,几支银针,皆对应着重要穴位,黑衣人接二连三的丧命。而此时黑衣人的头领大喊:“我们马上就成功了,杀了龙天瑾。” 那一剑蕴含了黑衣人的全部力气,从杜明欢的背部刺穿了,恰好在心脏附近,而剑上被抹了毒药,她当场昏迷。顾泽之封住了杜明欢的穴位,把她藏到了桌子底下。太后的银针给了天瑜公主启发,她也会使用银针呀,在非常时期,救人性命之物也会变成害人性命之物。 太后和天瑜公主射着银针,可黑衣人很快适应过来,纷纷用剑阻挡银针。那黑衣人头领的剑眼看要刺向天瑜了,天瑜看着冲向自己的剑,看着眼前这双眼睛,捏紧了手中的银针,可那黑衣人的头领刺偏了天瑜,手中的剑只是划破了天瑜的脖子,天瑜一个转身,手中的银针飞了出去,这几只银针偷偷在杜明欢的伤口附近滚了一圈,所以也带上了毒,那黑衣人头领当场晕倒在地,顾泽之见状闪开几名黑衣人的攻击,从地上捞起了那黑衣人头领,手中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住手,如若不然,我便杀了你们的头领。”十几名黑衣人愣在原地,看向一名黑衣人,只见那人扔下了剑,其余黑衣人也扔了剑。顾泽之一步步走到画舫外,那些黑衣人也跟着,只见顾泽之把黑衣人头领推向了湖里,其余黑衣人纷纷跳下湖去寻人。而画舫上剩余的护卫赶紧把船划到了岸边。 “这毒,是断肠草,幸好泽之给欢儿封住了穴位,不然怕是不行了。泽之,我写了一张药单,你去抓药。”“是。”天瑜静静地跟在太后身边。“想来如今之计,怕是要提前离开江南了,可是欢儿姐姐怕是撑不住。”“我们暴露了身份,不宜多待。”皇上想了想,说道:“这群黑衣人明显知道我们的身份,此地不宜久待。母后,您可有把握医治好杜三小姐?”“我的医术,皇儿你大可放心。”“好,待整顿一番,我们回京。”皇上怜惜地看了眼杜明欢,“只是委屈杜三小姐了,朕,欠了她。” “主子,那边动手了,失败了。皇上损失了几个护卫,只是,杜三小姐为皇上挡了毒剑,如今,危在旦夕。”华贵妃把玩了手中的扳指,“杜三小姐情况如何?”“太后正在全力医治。”“嗯,太后虽医术不错,但难免棘手。传我令,必须确保杜三小姐安然无恙。”“是。” 回皇城的路上一行人战战兢兢,就怕黑衣人去而复返,可天瑜心里很清楚,他们怕不会那么快就回来,因为她当时在毒针里动了些手脚。 因祸得福 一行人回到皇城后,皇宫很快传出一道谕旨:杜家明欢,伴驾有功,兰质蕙心,深得太后心意,特封天珩公主,封地咸安,为太后义女、皇上义妹。 谕旨一出,朝野震惊,这杜丞相家的三女儿不就陪天瑜公主出去逛了一圈嘛,结果摇身一变,镀了层金,成了半个皇家人。别人不清楚,可杜家人清楚。皇上皇后出宫,后宫交给了华贵妃,前朝交给了杜丞相,自此杜家人的权势滔天。可偏偏,带了杜明欢出宫,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自谕旨出,大臣们纷纷让女眷拜访杜府,生怕别人比自己快而自己失去了结交的机会。可杜家一律不见客,哪怕平日里与杜明欢要好的闺中密友也一律拒之门外。 “三姐姐,这些天那些女眷们可吃了不少闭门羹。”此刻杜明欢与杜明灵正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两人手里都拿着本书,时不时翻一翻。“树大招风啊,再说我这伤也没好利索,实在不便见客。过几天,你陪我出去转一圈露个脸,不然我这刚被封为公主却闭门不出,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三姐姐,三姐姐,你是缺胭脂吗?我那里还有,回去我拿给你,我们去别处逛逛吧。”一上街,杜明欢便只往胭脂铺里扎堆,杜明灵只觉得无聊,想拉着她去别处逛逛,她架不住这撒娇,只得应承下来。“天珩公主。”这二人正好与辰王撞了个满怀,二人急忙行礼,“王爷客气,不过是太后垂爱,臣女愧不敢当。”“听闻这几日三小姐避不见客,可是身体抱恙?”辰王轻摇着扇子,就像是寻常客套一般,“劳王爷挂念,臣女前些日子偶染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大家,所以才不曾见客,今日略有好转,臣女与妹妹这才出来逛逛。”“本王听说今日皇城开了一家酒店,很是不错,不知三小姐可否赏个脸?”“王爷邀请,臣女本不该推却,可臣女身上这病还未痊愈,不如咱们改日?”“好,那改日,本王定当前去拜访。”说罢,辰王摇了摇扇子又走了。杜明灵全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三姐姐,这辰王着实怪异了些。”杜明欢连忙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杜明灵按下不提。 “太后,天珩公主来了。”太后懒懒的倚靠在躺椅上,眼睛微眯着,听到这话,稍微有了些精神,“快请进。”不一会儿,杜明欢便来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臣女特来谢恩。”太后虚扶了一下,连忙赐座看茶,“我既认你为义女,你就是我半个孩子,我们二人之间不必客气。”杜明欢知道自己再推辞也没意思,连忙应下。“阿瑜整日里吵闹着出去见你,又怕你没好利索,你们姐妹二人要多相处相处才是。”“瑜儿性子活泼可爱,大家都喜欢她。”太后却淡淡的,不在说话,杜明欢见太后毫无兴致便寒暄了几句告退了。倒是在杜明欢走后不久,华贵妃来了。 “太后,您近来可好?”太后微微睁眼,露出了几声苦笑,“身体还好。”这言外之意心里不舒服。“自古以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想舒坦,就要看太后愿意舍弃什么。”华贵妃面无表情的喝着茶,似是开解她,“可哀家是太后,一举一动皆关乎皇上、关乎朝堂。”太后越想越烦闷,揉揉太阳穴,可心中的闷丝毫没有纾解半分。“当年那夺嫡之争,哀家没能帮上皇上半分,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眼下朝堂看似平静,可哀家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帮不上他,却也不能害了他。”话虽这么说,可华贵妃还是从太后眼里看出了忧伤,那眼神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涟漪。“可臣妾若说逸亲王病了呢?”太后心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平静,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我,再也不是当年的林希了。”说罢闭上了眼睛,拼了命的含住眼泪,不想露出半分端倪。华贵妃见状,得知再谈下去也是徒劳,只说了句话便告退了,“可逸亲王还是当年的男子。”是呀,他还是当年那般,她还是他拼了命想要守住的女子。待华贵妃走后,太后慢慢睁开了双眼,左眼缓缓流了一行泪,“清月,派个人去查一下。” “姐姐,你可来了,我都要闷坏了,从江南回来,皇兄都不让我出宫了,我左等右盼,可把你给盼来了。”天瑜拉着杜明欢坐下,“姐姐,就你跟我说的草药,我找好了,草药是好找,却也不好找。”“这是怎么呢?”“有的草药,价格便宜,城外随便哪个地方都能挖到,当然效果也不那么好。有的呢,贵的很,效果自然就好。”杜明欢心里听了有了计较,只要了单子便按下不提了。陪天瑜用过午膳便告退了。 北帮的幕后之主 杜明欢来到一个小巷子里,闪身进入了一个普通的宅子,“主子。”“嗯,这几日我想新开一家胭脂铺,帮我找几个可靠之人,要懂胭脂的。”“是。”眼前的男子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的,很干净。“大约一月之前,一男子手持帮主令,属下已经安顿好,就是城中的鼎楼。”说罢,他又将帮主令恭敬地奉上。杜明欢拿过帮主令,似乎是在把玩,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有人奉上了茶,有人拿出一摞账本,杜明欢接过账本翻看起来。大约一两个时辰后,杜明欢看了看天色,命人把账本分别守好。“高大哥,陪我去看看鼎楼?”那男子高兴的应下了。 一路上,高义挺直着胸膛,似是无比自豪,比杜明欢这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高了好几头,外人一看,就像是相差八九岁的兄妹二人,毫无违和感。“三小姐。”身后这一个声音听得杜明欢头皮发麻,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王爷,好巧呀。”杜明欢一回头便对上了这张熟悉的面孔,“不巧,本王就是来寻你的。”说罢摇了摇扇子。杜明欢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嘿嘿,不知王爷找臣女所为何事?”“三小姐好生无情呀。”这话一出,惊得杜明欢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一旁高义警惕地看着他,“前几日我同三小姐相约,三小姐可是忘记了?”杜明欢一身冷汗,怎的偏偏把这事给抛到脑后了。“王爷恕罪,臣女”未等杜明欢解释,辰王大手一摆,“无妨,恰巧今日碰上,择日不如撞日吧。那这位?”“高大哥是臣女的朋友,若王爷不嫌弃,今日臣女做东,咱们三人痛快一番。”“一口一个高大哥,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兄长了吧?”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杜明欢头皮又是一麻,怎么今天全都撞到一起了,她又是扯出一个苦笑,“大哥。”“好生生的,在外面乱跑什么?”说罢走近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杜明欢的头,她立马佯装疼,抱了一下头,“疼,疼。”高义立马要上前给她揉揉,却被她一个眼神阻止了,辰王瞥见这一幕也不言语,杜明城摸了摸杜明欢的头,“让你调皮。”她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既然家妹与二位有约,择日不如撞日吧。” 他们四人去了鼎楼,此时离晚饭尚早,有麻利的小二看见,抓紧来招待。没错,就是那在江南的店小二,“客官,里面请。”说罢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杜明城开口道:“要一个干净的包厢。”“好嘞,客官跟我来。” “贵店可有什么招牌菜?”“我们酒楼时下是皇城最受欢迎的酒楼,我们东家研制了一个新菜品,涮锅,只午餐和晚餐提供,每餐只限五份,您们是今晚第一,要不要尝试一下?”杜明城看他们没有意见,便点了点头,“我们这边建议,等菜上齐了,您们再考虑要不要其它的的菜品。”“行了行了,就按你说的办。”杜明欢摆了摆手,小二很有眼色的哈着腰出去了。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家妹生性顽劣,年少懵懂,不知究竟是如何与高公子相识?”杜明欢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不由得呛了一下,果然,该来的是不会迟到的。一旁辰王镇静的喝着茶,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杜明欢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显然,她并不擅长说谎,她知道,说一个谎话那便要一个又一个的谎话来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抬眼望望眼前这三人,辰王这个人诡异至极,她不想全盘托出,至少现在不想。“杜公子,杜三姑娘性子直爽,有一两个朋友不为过吧?”“那倒不会,只是现在小妹身份特殊,又纯真善良,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杜明城轻轻抿了一口茶,“高公子可知河间高氏?”这语气似是疑问,又像是肯定。四十年前,河东高氏乃河东第一大族,权势滔天,一时风头盖过了皇城任何一个百年大族。可就这么一个望族,结党营私,先帝大怒,念其功劳,只是逐出朝堂,令其永居河间,命其自力更生。“鄙人正是河间高氏旁支高义。”杜明城正要追问下去,却被杜明欢打断了,“哥哥,我都清楚这些,我与高大哥交朋友,不为其它,若你信不过,你可以在一旁监督。”看着这护短的模样,杜明城快气笑了,正要斥责几句又被辰王开口打断了,“过几日你哥哥要参加武试了。”杜明欢回过神来,“那那日我与四妹妹陪哥哥去。”“杜公子是参加武试?”高义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我哥哥不想活在祖辈的庇护下。”杜明欢那个神情仿佛是在说快看快看,我哥哥多厉害呀。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再有多大的本事那也是小孩子。听到这话,杜明城会心一笑,是呀,哪有人会喜欢活在祖辈的荣耀下呢。 几句话的功夫便有小二来上菜了,等小二上完菜又说明了吃法后,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二说上完菜再点别的菜了,因为这几乎把平日里能吃的菜都上齐了,小二还解释道:万物皆可涮。一开始吃,大家还觉得难以接受,毕竟这吃法,之前也没接触过呀,可过了一会儿,杜明欢开了几个玩笑后,气氛带起来了,大家反而觉得很新奇了。“这道菜值得老板这策略。”杜明欢吃的正高兴呢,随意附和的点点头,“就是不知这老板是何许高人呀。”辰王边说还瞥了杜明欢一眼,她正好抬头对上这一眼,差点呛到,太吓人了,这辰王说句话喘三喘,不过这眼光是怎么回事,是发现了吗?杜明欢一想到这心里直打鼓,虽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自己终究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评价自己呢。“王爷好奇呀,好奇去见见老板呗,这有什么。”杜明欢硬着头皮想了一个极好的答案,只见辰王只笑不语。 待四人吃完下楼,这才发现,这鼎楼生意火爆,一楼大堂已然坐满了,早有眼尖的小二引着一行人来柜台处结账,“客官,您总共消费二两银子。”郑乾见杜明城潇洒的掏出银子,便开始进一步推销,“客官,本酒楼特意推出鼎楼卡,充一百两返十两,每次还会享受九折呢。”杜明城听了也没当回事,只点头示意拔腿便要走,倒是杜明欢掏出银子,“那我来一张。”郑乾高兴的接过银两,登记了杜明欢的基本信息,之后给了她一个小铁牌,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大字“鼎”。“老板,贵店的鼎楼卡是无限发放的吗?”很显然,这勾起了辰王的好奇心,“既然是特意制作的,便不会是无限发放的,不然就显示不出持卡人在我们酒楼的地位了。”辰王听罢点点头,“此外,小姐,持卡者可以把卡借给亲朋好友,亲朋好友享受同等优惠,而持卡者的生辰,我们酒楼也会略备薄礼。”杜明欢点点头,“掌柜的,贵酒楼可有较为可口的小吃?我想带回家。”郑乾马上吩咐了身边的伙计去准备,不一会儿,小二提着食盒来了,郑乾郑重其事的递过食盒,“小姐,您办了卡,就是本酒楼的贵客,这点东西您就拿回去吃吧,成本也没多少。”杜明欢接过道了声谢也没有推托。 一举得魁 “祖母,爹,娘,我们回来了。”杜家此时正是晚膳的时候,众人正在吃饭,只见半桌子菜,样多量小而又精致,八宝鸭、红烧鱼、炖鸡、醋溜白菜、烧茄子、肉丝炒鸡蛋、麻婆豆腐,“嗯,回来了,下午托人来说晚上不回府用膳,我这老婆子还以为你们兄妹二人要回来很晚呢。”杜明欢撒娇似的来到老夫人身边,“怎么会呢,祖母,我与哥哥在外吃了饭惦记着家里,便飞快跑回来了。我们还带了小吃呢。”一旁早有丫鬟接过杜明城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捧到桌上,“就近日火爆皇城的鼎楼。”老夫人不急不慢放下手中的碗筷,舀了一勺粥品尝,“不错,清而不淡,最为难得的是这粥的温度适宜,难为你们一片孝心了。”说罢空出手来摸了摸杜明欢的手,“今日在鼎楼吃的涮锅还不错,是新菜品呢,别家没有的,可惜怕是祖母吃不惯。”“鼎楼嘛,早听他们说过,听说是生意火爆,菜品也新颖,我还没机会去呢,倒是让你们抢了先。”话虽这么说,可杜明灵脸上没有丝毫不快,“无妨无妨,等哪一天我们去请了人家的厨子来。”这晚饭就以杜丞相的发言而告终。 “娘娘,传回消息了。”此时太后正慵懒的躺在躺椅上吹风,听到清月姑姑的禀报,一激灵直了直身子,“说是逸亲王身体的确抱恙,但只是偶感风寒。”太后听完松了口气,又躺下了。幸好,不是什么大病。 南国的武试设在禁军的训练场内,一天的时间,由皇上专门挑选的老将军监督,武试极为严格,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是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参加比试的男子领了号码牌有序的进入训练场。而训练场除了比试者和专门的人员,外人不允许进入。比试分上午和下午,上午二十人为一组,组内打斗,败者淘汰,胜者进入下午比试,然后决出胜负。杜家两个姐妹早早陪着自家哥哥来到了比试场,杜明城深知规矩,怕两个妹妹等一天会烦闷,“一会我就进场了,你们两个回府吧。”“哥哥,你别担心我们,看你进场我们就回去。”杜明灵也附和着,“对对对。”眼看着杜明城马上进场了,杜明欢的心跳得厉害,“哥哥,我和妹妹等你拔得头筹。”杜明城对她们摆了摆手,不一会儿被人流挤进了训练场,明欢的眼光久久不散,“三姐姐,哥哥一定会取得名次的。”取不取得名次,这是次要的。武试不行,杜明城做文章也有另一番见解。可向来监考的老将军们十分严厉,往年也听说训练场内抬出了重伤的考生,缺胳膊断腿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这天的杜府死气沉沉,杜老夫人一大早钻进了府中的佛堂里,不曾出来。杜丞相和杜夫人生平以来第一次吵架,谁能想到平日府中温和的杜丞相吵起架来如此吓人,府中的下人们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的行为不当再次惹恼了丞相。“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当我是死的吗,我说不让城儿参加武试,今天我上早朝前把他屋子上锁了,谁,是谁把他放出来的?”杜夫人此时也是在气头上,“是我,我们家不需要城儿光耀门楣,有老爷你一个人就够了,他年轻气盛,让他出去闯一闯怎么了?”“妇人之仁,妇人之仁。”气的杜丞相拍自己的胸口。杜家两个姐妹正好看见这一幕,两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杜明欢去哄丞相,杜明灵跑去哄杜夫人,杜夫人无奈的坐下来,想想就哭了,边流泪边掏出手绢擦,“可怜我苦命的姐姐啊,城儿七八岁就没了娘。”杜明欢一听,不由得也想到去世的娘,也有些动容。杜夫人平时很少提先杜夫人,就怕杜明欢伤心,可她自己也是伤心的,因为她是先杜夫人的义妹。屋子里乱作一团,“好了。”早有人去禀告了杜老夫人,她听见消息就着急往这边走。“平日里一家人和和睦睦,今日怎么闹得如此严重?”杜夫人这才发觉自己口不择言,忙掩口不提,“难为母亲来跑这一趟,叫母亲看笑话了。”“一家人哪来的看笑话之说。”老夫人看着杜丞相面色铁青,怕是气的不轻,“你有气犯不着怪你家夫人,是我有意让她这么做的。”丞相听了叹了叹气,许久才说:“母亲有所不知,如今边境看似平静,可实属是不太平,我可就城儿这一个儿子啊,要是出了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他娘啊。”说罢手掩面,“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老婆子自然会亲自去黄泉下跟她请罪。”听了这话,丞相更觉得太阳穴直跳,“所以我才不想让他去参加武试,他说不想靠家里,我让他自己出去闯,可唯独从军上战场就是不行。”气的老夫人拿着手里的拐杖便要打丞相,丞相也不躲,“我怎么生出你这个糊涂蛋,我朝自开朝以来,哪一年没有流血,哪场战争不是有无数热血男儿战死沙场,怎么,人家的男儿能握得住枪、杀得料敌,偏偏我们杜家的好儿郎不能?”丞相听了这话羞愧万分,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他就这一个儿子啊。老夫人有点动气,气有些顺不过来,杜明欢忙帮她顺了顺胸口,“祖母,您别动气,父亲只是一时没想过来。父亲您也是,犯不着这个事情和全家吵架,不管边境未来如何,可起码现在还是好的,咱可不能因噎废食。退一万步说,就算情况真的不好了,那也不一定非得是哥哥。”和平的背后自古以来是充满鲜血的,那是千千万万个好儿郎保家卫国的决心。 傍晚杜家两个姐妹去接自己哥哥,杜丞相虽然想开许多,但也抹不开面子,而杜夫人白天哭了一场眼睛肿了。看着训练场外的人流,两双小眼睛瞪得贼大,在人群中找自家哥哥,终于,在人快走完的时候,她俩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庞,只是嘴角有血丝,脸也肿了,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几处,杜明欢瞅见掏出手绢给他擦嘴角的血,杜明灵按捺不住,“哥哥,怎么这么多伤啊,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晚啊。”杜明城对她笑笑,可嘴角疼,所以就咧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你们哥哥我,是这次武试的状元,宣布名次后,留我们几个说了几句话。”俩姐妹显然只听见了前半句,愣在原地,杜明城回头看她俩,“怎么,被我折服了?”明欢回味过来高兴的不知用何形容,倒是明灵活蹦乱跳的,“吼,我哥哥是武状元。”她也不顾周围有没有人看。“你们两个,至于这么开心吗。走,先回府。”说罢三人往马车处走。 不速之客 突然从角落钻出个人影,杜明城迅速把两位妹妹护在身后,只见一个和明欢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扑在了明城的身上,“表哥。”吓得明城一激灵,动也不敢动,明欢反应快,抓紧拉开那姑娘,好在周围人不太多,也没人往这边看,“这位姑娘,请自重。”明城整理了一下衣袍便要带着妹妹们走,那姑娘忙去拉住他的手,他只得停下,“姑娘,在下记得与你素不相识,请您放手。”这脸,这样貌,他搜遍记忆也没觉得见过。“表哥,我是小花。”他只觉一阵头疼,只想快点摆脱这个女孩。“表哥?你姓甚名谁啊?我怎么不记得家里有你这一门亲戚?”明灵快言快语,实在不想多纠缠,眼前这女子衣裳上有许多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谁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我告诉你,我哥哥,丞相府独子,不是谁家都能攀得起的。”话一出,她自己又觉得不太妥,连忙改口,“姑娘,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认识你,而你上来就扑在我哥哥身上喊表哥,这实在不妥当。我们见你年纪尚小不予追究,天黑了,你赶紧回家吧。”说罢便领着哥哥姐姐上马车,旁边的小厮拦下了这位依旧想要纠缠的姑娘。 “祖母,孙儿不负众望、拔得头筹。”杜老夫人非常高兴,“好好,我就知道,咱们杜家的男儿也是好儿郎。”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明天孙儿进宫,皇上会亲自封赏。”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了,今日我和三姐姐去接哥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姑娘,上来就喊哥哥表哥,可把我吓坏了。”明灵快言快语说出了发生的事情,明欢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伶牙俐齿就把人赶走了。”“姐姐。”大家都哄笑起来,也没把这当回事,倒是一旁的杜夫人神色十分不自在,“可能,可能我们府太引人注意了,错认亲戚了。”“那姑娘说她叫小花,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到这句话,杜夫人手中的筷子都掉了,“母亲,你怎么了?”明灵这才发现不对劲,“啊,没事,筷子没拿稳。”在身边伺候的人赶忙递上了一双干净的筷子。 “主子,杜家公子今日武试拔得头筹。”华贵妃嗯了一声,便让人退下了,杜家,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少爷,这是老爷一早托人送来的。”明城一看,是上好的金疮药,不禁眉眼一舒,终究,父亲是认可他的。 有意向咸安 “太后娘娘,天珩公主来了。”只见杜明欢手里托着一坛酒进了福寿殿,“太后娘娘,阿珩来给您请安了。”清月姑姑接过了酒坛,“公主这份心意是孝敬到太后娘娘心坎里去啦。”“就知道打趣我。”“老奴不敢,不敢。”说完殿内气氛活跃不少。太后闻了闻酒坛,“嗯,好酒。可惜了,我刚用完早膳,过一会儿,过一会喝。”就说话这空,天瑜公主跑来了,“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呀。”“我就昨天没进宫来找你玩,就这么想我?”天瑜公主噘噘嘴,摇着明欢的胳膊撒娇,“那我也想呀,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突然想起来,“妹妹先恭喜姐姐了,杜家哥哥昨日拔得头筹,今日一大早皇兄就命人去贴榜了,如今,皇城内外肯定都知道了。”杜明欢此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好按下不提。“武试一事完成,我想去咸安逛逛。”“母后,我也想去。”天瑜眼巴巴地望着太后,“不可。”“母后,我整日闷在后宫,太无趣了。”她摇摇太后的胳膊,太后依旧摇头,“这儿不能去,那儿不能去,瑜儿要闷死了。”说罢她努力地挤出几滴泪,太后终究心软,“咸安不能去,但是可以出宫,范围仅限皇城内。”天瑜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鉴于上次情况,出入必须带侍卫。”天瑜的热情很快被打压了,不过一会她又高兴起来,反正能出去了,“那皇兄那儿?”“哀家自会去说。”杜明欢安慰她道:“听说咸安那边有好多好玩的,妹妹放心,我肯定都给你带回来。”“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三国盛会了,今年轮到我们做东,阿珩,你是哀家的义女,是要出席的。”这片大陆,屹立着三个国家,从古至今,国与国之间战火连绵,战火所到之处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直到六十年前,三个国家派出使者,为求和平,约定每十年举办一次盛会,三个国家轮流做东。“太后娘娘,我不会忘记这个大事的,我肯定如期赶回来。”太后也没说什么,就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明天出发去咸安?”“嗯,总归是封赏给我的。”“可有陪同之人?”“有。”“你那位大哥?”杜明欢顿了顿才发觉哥哥说的是高义,“不不不,不是,是妹妹,还有孙家的雅茹,杨家的阿月。”这两位都是杜明欢的闺中密友,孙雅茹是从三品国子祭酒孙严正之嫡长女,杨月乃是皇商之女。杜明城皱皱眉,他刚被封为指挥使,需日日上朝议事,不能陪同,江南遇刺一事他始终提心吊胆,“前几日阿珏同我说过,他近几日要去一趟咸安,我去同他商量商量,你们一起去,路上还有个伴。”杜明欢内心是拒绝的,她能说和辰王根本不熟吗? 于是乎,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早上,一行人,三辆马车,浩浩汤汤地向着咸安出发了。咸安,不近不远,是西边通向皇城的必经之路,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大概要八九天才能到。 陈年旧事伤人心 得到了太后准允的天瑜公主带着一群侍卫出宫了,可身后跟着一群人,这扰乱了她逛街的心思,无趣至极,她只能带人去了百草堂。“表小姐。”百草堂的人平日里只见天瑜以及身后的琳琅,哪见过这种架势,而来看病的百姓畏畏缩缩地,有胆小的甚至都吓跑了,天瑜不禁扯了扯嘴角,下令让侍卫们去了院子里。“我舅舅呢?”“东家带着常姑娘去了逸亲王府。”“我皇叔府上有病人?”“小的也不知,只知东家已经一连去了一个月了。” “公主,请公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逸亲王府的管家上前来打招呼,“不用这么麻烦,本公主不是外人。”天瑜从百草堂来到逸亲王府,她很是好奇。 此时的逸亲王躺在床上,脸上毫无半点生机,脸色白的吓人,“咳咳。”身边伺候的人忙递上手绢,只见手绢上又是一滩血。“王爷,切忌忧心。”林子轩说罢又给他扎针。等天瑜小跑过来就看到这一幕,逸亲王躺在床上,身上扎满了银针,就像一幅画一样,既画面生动又死气沉沉。看着那与先帝一模一样的面庞,她想起了先帝驾崩的那段日子,那是她记忆开始的日子,那之前的童真日子似乎在先帝驾崩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的脸庞一凉,手摸上去,原来是泪水。在一旁打下手的常乐儿先发现了天瑜的存在,“公主。”她心里记着天瑜对她的恩情,天瑜这才回过头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逸亲王唰地睁开了眼睛,“皇叔,你生病了吗?”她用着抖的不成样子嗓音似乎是用了一世才说完这句话,“阿瑜,来。”她慢吞吞走到床前,他想拉起她的手安慰几句,手抬了抬却始终没抬起来,“不要怕。”他越是这样安慰,她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流,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拼了命的用去擦,却发现根本擦不干净,只能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林子轩无奈地看着这一幕,“王爷,别忧心。阿瑜,你先去外面等着。”她在这儿,扰乱了在场人的心思。 两刻钟后,林子轩出来了,看着天瑜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五味杂陈,“阿瑜,你皇叔没几天了。”事实很残忍,可他不想帮他继续隐瞒下去。天瑜听了,无意识地流着眼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生离死别,再一次涌上心头。“常年忧心,底子已经坏了,再加上肺痨,我无能为力。”她拼命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看着屋子里沉睡的皇叔,她彻底明白,她错了。 “母后。”此时太后正在看书,看到出宫游玩回来的天瑜,她心里一惊,“哎哟,我的宝贝女儿,怎么哭了呀?”说罢便要把她拉到怀里给她擦泪,只见天瑜脚步很慌,突然就这么跌倒在她眼前,“母后,我错了。”清月姑姑看着情形,很有眼力劲的带人下去了。“我的宝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没有错误可言。”说罢她起来弯腰扶起她,“皇叔,皇叔病了,舅舅说,他快不行了。”太后的脑子像是有一根弦断了,一下子愣在原地。 太后不记得了,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拼了命的往逸亲王府赶。 “阿明,我是希希。”她跪在床前,眼泪一颗一颗打在逸亲王的脸上,他慢慢醒了,漠然地又闭上了双眼,自己真的不行了吗,竟然看见了希希,那个常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女人,“阿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直到落在脸上的泪水使他感觉到一丝丝凉意,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次,不是幻觉,不是梦,是他的希希。他睁开双眼,眼泪从眼角滑出来,手拼了命的想要抬起来摸摸她的脸,太后抓住他的手,“希希。”“是我,是我。”“还能再看见你,真好。”林子轩每日给他扎针,这才能维持他的活力。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好久,直到夜如黑墨,太后这才抽出身来,“阿明,你等我。” “荒唐,简直荒唐。”皇上气的摔了一个杯子,但仍觉得不解气,直到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天瑜被吓到了,从来没见过皇上这样,“皇兄,你别这样,我害怕。”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般低垂着脑袋。“知道害怕还会闹成这个样子吗?”“你凶你妹妹做什么?”皇上只是把怒气撒到天瑜身上,并非真正责怪她,他生气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当朝太后竟然自请褫夺封号,去照顾当朝逸亲王。“这件事,朕不同意,不要再提。”太后几乎都要跪下了,“你究竟要我怎么说才可以?”“母后既然嫁给我父皇,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不仅是面子,还是我父皇的尊严。”太后彻底摊牌了,“你跟我说尊严,皇上你听着,我,林希,本来是要嫁给当年的逸王,是你口中的父皇,顶着和逸王一模一样的脸骗了我。”当年先帝还是皇太子,与皇弟逸王出宫游玩,逸王从山贼手里救下了林希,两人日久生情,他送给林希一块玉佩作为信物,而林希给了他一支簪子,他还说会娶她。可大婚的洞房内,掀开盖头的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她的心再没有当初的感觉。逸王大闹婚礼,可他怎么争得过太子,所有人都在偏袒太子。那一夜,逸王奔走,哪怕他被加封为亲王、哪怕他父皇驾崩,他都没有出现。直到皇子夺嫡之争的胜利者龙天瑾登上皇位,他出现在了先帝的葬礼上,就眼睁睁地看着这皇室的无情,并带走了那场无声之争失败者中唯一的存活者---辰王,这个说法也不准确,因为,当年的辰王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先帝最小的儿子,他什么也不知道。皇上抬起头,满眼猩红,“母后现在是在跟我算账吗?”“哀家不敢,哀家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太后说完甩了甩衣袖,抿了一口茶,此时的场景完全像是谈判场。皇上冷笑了一声,“母后,您知道我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甘愿承受骂名也要弑兄杀弟争夺这个皇位吗?因为我想给我大哥报仇,因为我不想让我的母亲委曲求全、每日担惊受怕,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妹妹年纪轻轻还没见过这繁华的生活便死于中毒。”一字字一句句炸在了母女二人的心头,“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大哥是病死的吗?他是被后宫妃子合伙毒死的,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因他是父皇的长子,只因你的懦弱不争,她们便合谋害死了他,你以为你投靠孝哲太后便可自保,可你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们吗,还是说,你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们?难道你没有发现吗,阿瑜她从几年前便一直是这个样貌,那是因为她从小被那该死的惠妃养废了,她这辈子,只能这样了。”过往的一桩桩在三人头脑里飞速运转着,天瑜脑子要裂开了,“皇兄,你说什么?”她只是以为自己发育迟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林希当年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民间女子,没有母族的支持,她在后宫活不了几天,尽管她为先帝生了第一个儿子,可为了自保只能交给当时的贵妃抚养,自己则投靠先帝的生母、贵妃的姑母孝哲太后,孝哲太后见她有孝心,这才得以保全她。先帝见林希温顺,也是多次临幸她,可二儿子抱给了德妃,小女儿抱给了惠妃,本以为小女儿是体质不好这才老生病,谁料却是这层缘故。说到这,皇上像疯了似的,“是我,我给我大哥报了仇,我给妹妹一个快乐的生活,我让您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妃嫔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可是你呢,你现在却要抛弃我们。”大概这就是亲情吧,守望相助。大概这就是人性吧,只想弥补内心最深处的遗憾。可是,皇室真的存在亲情吗?“从现在开始,母后好好在后宫想想吧。”皇上说完一甩袖就走了,天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芳华殿,只剩太后无力的坐在原地。 惊心动魄的一晚 “主子,杜家三姑娘一行人已经到了咸安。”“命人仔细盯着。”“是。”华贵妃合上手中的书,思绪乱了又乱。这咸安,不知是好是坏。 “老板,还有客房吗?”一行人到了咸安后立马找落脚点。“有的公子,不知您要几间?”老板看这一行人,心里不禁笑开了花,“三间,上好的。”“好嘞,三间上好的客房。”老板动作利索,很快就弄好了,但他欲言又止,杜明欢觉得奇怪,“老板,可有不妥?”“听语气,几位不是本地人,是路过吧?”辰王点了点头示意,“那小的就要多几句嘴了,近来这咸安城很不太平,天黑了就呆在房间里,不要乱跑。”众人没当回事,却还是道了声谢。 却不想,到了深夜,真的出事了。辰王会武功,随身的扶风也是个高手,两人听到声响便清醒了,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起床去敲另外两间屋子的门。却不想无论怎么敲都没有回应,而且诡异的是,敲门的声音如此大,整个客栈没有半点回应。觉得事出有鬼的两人只能推门进去,一开门,两人本能地捂住口鼻,因为他们闻到了迷香。这是杜家姐妹的屋子,只见床上俩个人安然无恙的躺着,主仆两人四处查看,在窗户上发现了一个小孔,他二人对视,“不好。”扶风忙去推开隔壁的门,床上空无一人,窗户开着,孙雅茹和杨月不见了。扶风站在屋顶上俯视,四周街道十分安静,没有半点异常。扶风再回到隔壁,无奈的摇摇头。“烈性迷香,没两三个时辰醒不来。看来这间屋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我们发现了,只是孙姑娘和杨姑娘,怕是被人掳了去了。”“属下在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扶风,你现在就去报案,记住,不要暴露身份。”辰王想起了白天老板叮嘱的话,他发现,事情不简单。 待二人醒来已是天亮了,衙门早就派人来了客栈,“大人,小人是真没有察觉啊。”这客栈老板都要哭了,一连几天都没生意了,好不容易来了人住店,入住当天就失踪了,他怎么那么背啊。“大人明鉴啊,这与我们毫无关系啊,我们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捕快只是简单的盘问下情况,他知道歹徒用了迷香,“二位别紧张,我只是简单盘问一下。”他头都快大了,最近老有客栈报案说有失踪少女,整个衙门半点线索都没有。 杨月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手脚被绑,眼睛被蒙着,嘴被堵着,她只能靠耳朵听周围的环境,可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都快怀疑自己下了地狱,可当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时,她明白了,自己还在人间,自己可能被别人掳走了,她不能害怕,活着就有希望,可是她现在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其余人是否安好。突然,传来一声声响,像是开锁的声音,很快靠近杨月,猝不及防,她眼睛上蒙的东西被暴力的摘下了,顺带扯了她几根头发,疼的她直吸冷气,来者是个肥头大脸的中年男子,门外还有人守着,接着那男子扯下了她嘴里的东西就要给她灌水,杨月咬紧牙关,“不想死就给我喝。”他用力钳制她的嘴,她终究不敌。那男人又走到旁边,杨月这才发现孙雅茹也在旁边,还有另一名陌生女子。那男人挨着喂了水之后没再给她们蒙眼睛,只是堵住了她们的嘴。孙雅茹惊恐的靠近她,是了,孙雅茹从小胆子小些。而另一位姑娘则气定神闲的打量周围。 捕快问了问基本情况,探了探案发现场,发现这起案件和前几起案件极为相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姐姐,这可怎么办呀?看刚才那捕快的样子,分明就是没有头绪。”杜明欢此时也没有头绪,深更半夜,又有迷香,他们又初来乍到,可是时间不等人,谁也不知道把人掳了去是做什么的。“看样子不是绑架,不为财难道?”扶风话一出吓得杜明灵一哆嗦,辰王急忙喝住,“扶风。”他低头不言。 所幸得人相助 “四位可是丢失了朋友?”众人抬头,只见走来一位翩翩少年,一身白衣,风姿飒爽,老板和老板娘见到此人后,恭恭敬敬喊了声“少东家。”他轻轻嗯了一声,一个眼神,老板便带着人去了内院,屋子里只剩他们五人。“不知阁下怎么称呼?”“鄙人姓刘,刘北淮,是这家店的少东家。”“听刘公子所言,似乎是知道内幕?”“不瞒各位所说,这咸安城自一年以前便陆陆续续发生这样的案件,一开始是街头的乞讨者,没人注意,后来又有普通人家的女子丢失,再后来就是客栈暂时歇脚的外乡人。这类案件,丢失的都是尚在闺阁的女子,作案手法一致,官府一直无法破案。近来我刘家手下的客栈也有女子丢失,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意。其实从昨天你们一行人歇脚,我便开始注意你们了。”“既然这么危险,公子作为少东家该及时止损才是,怎不提前告知我们?”明灵一句话问的刘北淮脸上略显尴尬,“妹妹,不得无礼。”“你是想引蛇出洞。”辰王综合了他的表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公子聪明,在下佩服。为了及时止损,家妹已经配合我深入虎穴,只是你们一行人出现了,为了把戏作真,鄙人只能出此下策,还多亏阁下机敏,保住了两位小姐。”“那事不宜迟,想必公子已有应对之策,我们赶快通知官府抓人吧。”杜明欢的心情一下就好转了。“小姐有所不知,此法太过冒险,鄙人还不想张扬。”这言下之意就是不告知官府,因为里面的人他信不过,不是单纯的能力不够,而是不信任。杜明欢听出了些许端倪,却也不再说话。“我们必须尽快把人找出来。”辰王知道刘北淮或许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们冒不得险。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街上走动的人很少,刘北淮带了一众侍卫带着这四人牵着条大黄狗就出发了,“诸位别见怪,大黄是家妹养大的,对气味很敏感,它会带我们找到的。”“额,就这样?”这刘家公子是心真大啊,气味很容易抹去啊,看诸位没说话,他心下觉得可能在质疑他,“大家放心,此计划天衣无缝,身后这些侍卫是我家的,从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不会出问题的。”看着着刘北淮拍胸膛打包票的样子,众人斜了斜嘴角,就这么自信的吗? 大黄一路闻着气味将众人带到了郊外,眼看着前面一片荒芜,就在他们怀疑是不是带错路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点点灯光。“咦,平时也没发现这郊外有这一处地方啊。”一行人悄悄走近了隐藏在周围,“阿大,派几个人周围看看。”刘北淮话音刚落,就走远几个人,一刻钟后,这几个人回来了,“少东家,里面戒备森严,有护卫来回巡查,大概二三十个人,看样子,全都是练家子。”刘北淮一寻思,自己就带了十来个人,毫无胜算,“王公子,你怎么看?”“依我看,我们的胜算几乎为零。”刘北淮汗颜,要不要这么直接。“当务之急,我们要先确认丢失的女子们是否在这个院子里,然后确定位置,再然后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刘北淮点头同意,“好,那我和扶风去探探。”“一切小心。”临走辰王觉得不妥,又说了句,“此去前途凶险,若两刻钟后,我与扶风还没回来,刘公子,一定要把我两位妹妹安全带回去。”杜明欢被唬住了,拉住了他的衣袍,“我等你回来,你不来,我不走。”辰王笑了笑。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开玩笑呢。”说罢看了刘北淮一眼便走了。 辰王和扶风蒙上脸飞上了屋顶,趴在屋顶上观察着。这是一座看似荒废了许久的院子,总共四间屋子,每个屋子前皆有俩人把守,而整个院子里还有两支队伍来回巡视,每一支大概十人。两人一对眼,便悄悄去了别的屋顶。两人悄悄拿开一片瓦,只见房间里有四个女子,都被绑着,惊恐地缩在角落里,旁边一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辰王又来到令一间屋顶,他悄悄拿开瓦往里探,就在这时,被捆绑的女子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她费力抬头,正好看见了辰王的眼睛,而杨月看见了她的动作,硬着头皮抬了抬头,也看见了辰王那只眼睛,她不知那是何人,怕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倚靠在她怀里的孙雅茹感受着她的动作,吓得在她怀里瑟瑟发抖。辰王和扶风两人查探完就悄悄退回了他们的藏身之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待一行人回到客栈才舒了一口气,“里面有四间屋子,每间屋子里关着大概三四个人,我确实发现了我们走丢的两位朋友,她们身边有一位女子,我看着她遇事不惊,很有可能就是令妹。每间屋子两个人把守,另外还有二十人分成两队来回巡逻。”刘北淮点了点头。杜明灵好像被吓到了,一直锁在明欢的怀里,也不说话。“我们必须尽快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险象环生,刻不容缓 第二天晚上,他们没再带领杜家姐妹,留下了阿大保护她们。 荒废的院子里,正在巡逻的护卫突然听见了一阵乱吠,他们本来没去理会,可犬吠声越来越大,他们觉得不对劲,一支队伍出去查看,另一支队伍继续巡逻。可大约过了一刻钟,犬吠声在继续,去的人没回来,剩下的人示意看守屋子的人加强警戒,那十个人也出了院子。他们刚出院子便看见地上躺了一排人,正是先前那十人。“不好,快回去。”话音刚落,只见这十人中了暗器纷纷倒落在地。而这时早有几个人飞到了屋顶上,而看守屋子的人听见了外面人的喊声,纷纷拔出了剑,院子外的人冲进去支援,不一会儿,那把人便被打倒。“快,动作快点。”他们进屋解救出了丢失的女子们,出了院子,扶风还抓了个被暗器打昏迷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护卫醒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号弹,“嗖”一声,一行人回头,只见天空上方炸开了一个红色的烟花。“不好,快走。” 一行人回到客栈,刘北淮看了看女子们,“阿大,找几个人,是咸安的就找人送回去,不是的,先带回刘府。”“是。”说罢阿大便去询问了。杜明灵害怕的握住杨月和孙雅茹的手,那表情都要哭了,“好妹妹,别怕,没事了。”杨月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这是一女子走来,就是与她们关押在一起的女子,“丫头,还好吗?”刘北淮摸了摸她的头,“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她打掉他的手,眼睛盯着眼前这些人,“来,王兄,这为便是家妹,南涔。”“令妹大义,在下佩服。”刘南涔走到杨月面前,“你没事吧?”杨月微微一顿,这才发现她是和自己说话,“多谢刘小姐挂心,杨月无恙。”刘南涔微微一笑,“原来你叫杨月啊。”这是阿大已经把事情弄好了,还剩七八个外乡女子,“少东家,事情办妥了。”“嗯,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快就查到这家客栈,我们先回刘府。”可辰王一行人纹丝不动,“刘公子,这两日已经很麻烦您了,我们自有去处,不便再叨扰您了。”刘北淮听了杜明欢的话见辰王没反应,这两日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一行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我便不强留了,有事来刘府找我就行。”说罢便带着一行人走了。 客栈里只剩下老板和老板娘,还有他们一行人,“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听着,我走后,马上吹灭所有蜡烛,所以人原地不动。”杜明灵拉住杜明欢的手,“姐姐,我们一起等到天亮好吗?”她拍了拍杜明灵的手,“灵儿乖,对方暂时没那么快找到我们,我去去就回。”说罢她摸了摸杜明灵的发丝,靠近了她的耳朵,“我回来会连续扣四声门,你要连续扣三声回应我才能开门。”说罢又摸了摸当时华贵妃赏赐给她俩的玉钗,见明灵没反应,她双手捧起她的脸,“灵儿,看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杜明灵这才点点头,就在杜明欢往外走时,辰王又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陪你一起。”明欢看了他一眼,“那烦请义兄把这位带上。”说罢瞥了一眼扶风从郊外带回的人。 折腾了一夜,天还未亮,杜明欢却一点也马虎不得,她不敢放松,怕一放松后面就有人追上来。她带着辰王七拐八拐来到一户普通的宅子前扣了扣门,见里面没动静,又连续扣了几下,这才从大门缝里透出几丝光亮。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提着灯笼来开门了,“您找谁?”杜明欢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来人一见,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拜见帮主。”话音刚落,只见高义从门背后走出来,同时收回回已经拔出的剑。紧贴在杜明欢身后的辰王并无过多表情,只是扶着昏迷的男子跟着她进了院子。 回去的时候,天已擦亮,两人依旧不敢耽误,“义兄似乎并没有过多惊讶。”“我回皇城前也做过几个小生意,自然是把皇城中的生意调查了一番。”怪不得,怪不得辰王刚开始见杜明欢就是那番神情,敢情一开始,人家的老底他全都摸清楚了。明欢摸了摸鼻尖,有种别人把自己家底摸遍了的感觉,可她没发现此时辰王看她的眼神已不同往日,似乎夹杂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主子,来自咸安的密保。”华贵妃接过密保看了看便借着烛光烧了,“此事他们不可能就此罢手,仔细盯着。”“是。” 杜明欢回到客栈门口,连续敲了四声门,又从头上拔下玉钗轻轻敲了四声,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三声扣门声,又传来三声清脆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是明灵。杜明欢和辰王跨过门槛,往四周瞧了瞧,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现在,赶紧收拾一下自己的包袱,把身上贵重的全都收起来,最多一刻钟,下来我们集合,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众人上楼收拾东西去了,明欢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老板手里,“老板,您和老板娘也收拾好东西躲一躲吧,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的。”“小人不能要,小人本来就是刘家的人。”老板再三拒绝,“拿着,快走,再耽误下去别人都找上门了。” 就这样,辰王带着杨月、孙雅茹,杜明欢带着杜明灵、扶风,一行人分成了两拨朝着那座普通的宅子出发了,他们刚出客栈,客栈老板和老板娘也拿着细软关门跑路了。 南涔知北淮,血脉两相连 “淮儿可回来了?”“回东家,少东家和小姐都回来了。”“叫他俩来见我。”管家领命下去了,“老爷,你消消气。”刘夫人正在安抚刘老爷,“夫人,为夫没事,你不是约了李夫人上街吗,收拾收拾去吧。”刘夫人将信将疑地走了,“那老爷好好说,可别动气。”“为夫知道了,你去吧。”刘老爷强忍着怒意。 刘北淮和刘南涔强行被人从床上拉下来,十分不情愿来给刘老爷请安,“爹,给爹请安了。”刘老爷拍了一下桌子,把两人彻底吓醒了,“爹?我看你们是我爹。”两人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认错,“爹爹,你别生气,涔儿不敢了。”“我看你敢得很,都知道深入虎穴了。”刘老爷微微一笑,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吓人,“爹,此事与妹妹无关,都是我自作主张,要罚就罚我吧。”“怎么,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了?”“爹,哥哥也是为了咱家的生意,已经有五六个女子从咱家的客栈里被掳走了,咱家生意都不好了。”说罢她扯了扯刘老爷的衣角,“怎么,咱家生意只剩客栈了?”“爹,怎么说那也是一条条生命呀,那些被掳走的女子都和妹妹一样的年纪。”“你当官府干啥的,我早跟你们说了,我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还带你妹妹去冒险,救不回来怎么办?”他兄妹俩一看自己爹真动气了,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们就是没做错。”气的刘老爷打了刘北淮一巴掌,“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你。”刘南涔哭了起来,不过也是干打雷不下雨,“娘啊,啊啊啊。”刘夫人听见声响往这边走,“好你个老头子,特地把我支开是不是?”说罢便把刘南涔扶起来,刘老爷一看自己的心思败露,换脸赔笑道,“夫人啊,我哪能啊,从小他二人懒散惯了,这次惹下了大祸,我再不教训一下,恐怕来日,咱家就大祸临头了。”一旁的南涔假惺惺的在刘夫人怀里做样子,“那不行,我家涔儿从小身体弱,她出生便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本不求她什么,只求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说罢母女两人抱在一起痛哭,看的刘老爷心肝直颤,“淮儿,都怪你,把你妹妹带坏了,你去,跪祠堂去,好好反思。”说完就去哄这母女二人,北淮看了一眼,嘴角一颤就往祠堂去了,刘夫人见事情成了,便带着女儿走了,刘老爷这才回味过来,不禁拍了一把椅子,旁边伺候的人笑也不敢笑,忍着颤抖的身子,这场景不知见过多少次,没办法,还是想笑。 南涔捧着一些糕点来到祠堂,“哥,你饿了么?”北淮接过糕点,唉,昨夜东奔西跑,他不仅饿,他还困呀,“哥,我刘南涔的哥哥怎么这么风流倜傥呀,解救万千少女于水火的大英雄。”见他心情不好,她想哄哄他,见他笑了她就放心了,“哥,就那个杨月,我就是和她关押在一间屋子里,她真的临危不惧,明明自己也是个女孩,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要去安慰同伴。”南涔对杨月的印象特别深刻,“昨夜告别如此之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南涔陷入了沉思,北淮同样也陷入了回忆。 一明一暗,剑拔弩张 对方动作如此之快,辰王一行人刚远离街道,就有一拨人查到了客栈,一看客栈关了门,“去几个人进去看看。”几个人拿着刀砍开了锁,进去搜了个底朝天,“老大,人已经跑了。” 杜明欢带着两人走了比较远的路,所以比辰王到的晚一些。“目前,这个宅子是比较安全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已经打草惊蛇了,这几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杜明灵和孙雅茹两个年纪比较小,显然还没有安心下来,“灵儿,小茹,别怕,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俩人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主子,我们赶到客栈时,人已经跑了,客栈老板也不见踪影。”“一群废物。”坐在高位的那位身着黑衣的男子踹了回话者一脚,那人拼命地挣扎起来,“主子,我派人守住了城门,没发现陌生人出城,他们肯定还在城中,请主子给我个机会,三天,我肯定把人找出来。”见主子没回话,那男子松了一口气,冷汗流了满背。“那客栈我没记错的话,是城中首富刘家的,派几个人去看看,此事一定与刘家脱不了干系。” 高义陪着杜明欢来到了一个密室,辰王在后面跟着,“怎么样?”“从来一直昏迷着。”“把他弄醒。”高义泼了那男子一脸凉水,现在已经是初秋,那男子一激灵就睁眼了,看着眼前的人就要咬牙,明欢坐在高义搬来的椅子上,嘴里吃着辰王拿来的糕点,“咬什么?你藏在后牙齿的毒药,不好意思,在这儿。”接着高义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玩意儿,那男人这才瑟瑟发抖,“抖什么呀,我这还没怎么着呢?”“你是谁?你不是本地人。”这话听得明欢乐了,“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你们掳少女做什么?你背后之人是谁?”“你不是本地人。”“对呀,我就是一路过的,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可是,你掳了我的人。”说罢明欢阴冷冷地看着他,那男子冷笑一声,“呵,我劝你把我放了,不然就给我个痛快,我主子可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明欢不耐烦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高义见状拿着鞭子便打了他几下,他力气极大,没几下就打出了呢血,“罢了,这种人从小就经历这些,他不怕。”“他不怕,不代表有人不怕。”辰王的声音突然想起,在这空荡荡的密室显得十分骇人,他走近那男子,翻出了他的袖口,“你名字里有个云字吧,瞧瞧,绣得多好看。”那男子瞬间咆哮起来,“不准碰她。”辰王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我们确实人生地不熟,可我们能短时间揭了你们的老巢,找个女子有什么难的呢?大不了我们晚到几天,你那心上人被灭口罢了。”“不,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去碰她。”辰王回头看了明欢一眼,明欢掀了他一眼,嘴角却是微微上扬,“为什么掳人?你背后之人是谁?” 出了密室,杜明欢像在做梦一样,刚才那男子的话恶心到她了,她按了按自己的胃,差点吐出来。“主子,家里来信了。”扶风拿着封信走来,辰王接过看了看不觉皱眉,“欢儿,我可能要回去一趟,扶风留下来保护你,我快去快回。”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扶风跟着你就行,这里暂时安全。”最终扶风还是跟着辰王走了。“主子,刚才我发现那男子已然中毒了,想来是经年累月被喂毒药,一旦哪天不服用解药,不出三天就一命呜呼了。”一席话听得杜明欢毛骨悚然,这背后之人手段如此狠毒,简直是草菅人命,“去吧,设法找到他的意中人,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 因为爱,所以值得 “娘娘,太后娘娘来了。”华贵妃正在无聊的打盹,听见彩霞来报,立马睁开眼睛,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知太后驾到,还请恕罪。”太后虚扶了一把,示意婢女退下,“上次你找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逸亲王病重?”太后郁闷了好些天,茶不思饭不想,就在刚才她才突然想起华贵妃的那天的举动。“是,臣妾知道。”“我不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只问你,你既然知道这个,你是不是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是,臣妾知道。”短短几个字燃起了太后心中的火,她似乎看到了希望,“太后不必惊慌,臣妾不会多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都知道,你肯帮助我吗?我想去陪陪他,他时间不多了,这二十年里他整日忧心,已经油尽灯枯了,我对他不起。”“可皇上并不同意。”那天晚上虽然只是母子三人在场,可这消息长了脚似的,第二天就满宫飞,连续几天,皇上未踏足福寿殿,后宫嫔妃私底下都在猜测。“你帮我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太后,这不是条件的问题。你知道我爱皇上,我不想他不开心。”“那你看在当年哀家准允你二人成婚的份上帮帮我。”“太后,您一旦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怕。我一想起他是为了我才遭这罪,我的疼的不得了,我想弥补他,哪怕他只有一天,哪怕我被天下人唾弃。”华贵妃听完苦笑一声,“值得吗?你本该在这后宫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你不也一样吗?我知道杜家的女儿向来非池中之物,你不也是为了爱的人情愿圈在这规矩森严的后宫吗?”华贵妃的眼睑微微颤动,“你说动我了。”爱向来是一种毒药,它可以让一人忠守信念,生死只为一人,它也可以折断中毒者的翅膀,将其永远圈禁在身旁。 “主子,刚才我发现那男子已然中毒了,想来是经年累月被喂毒药,一旦哪天不服用解药,不出三天就一命呜呼了。”一席话听得杜明欢毛骨悚然,这背后之人手段如此狠毒,简直是草菅人命,“去吧,设法找到他的意中人,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说完之后她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高大哥,找个可靠之人快马加鞭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我爹,我爹看到这枚玉佩会明白的。记住,此事干系重大,三日之内必须亲自交给我爹。”高义郑重其事地接过信和玉佩,似乎手中接过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一群凶神恶煞之人闯进了刘府,“什么人?”刘老爷回想确实没见过这群人,“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胆敢来此撒野。”“刘老爷,我家主子丢失了一件宝贵的东西。”来人十分嚣张,“敢问你家主子姓甚名谁?丢失了什么?为什么闯进我家?”“哦对了,瞧我这个记性,我家主子是在客来客栈丢失的,今儿早我等去找的时候,这客栈已经关门了,若我没记错,这客栈可是你刘家的。”听这嚣张的描述,刘老爷心里明白了,没想到不出半天,对方已经查到了,“这丢失的东西还需进一步查验,只是客栈关门我实在是不知情,还容许我去查找查找。”“刘老爷,时间可不等人,天黑,天黑之前若找不到,我等可要报官了。”刘老爷弯腰低眉把人送走了。“阿福,找人去街上找夫人,就说贺家来信说我岳母想念女儿,即刻启程去丹阳,一定要悄悄地。”管家领命下去了。刘老爷一路小跑来到祠堂,只见兄妹二人在大打闹,他二人察觉来人了瞬时恭敬起来,“快,我已经叫人给你们收拾了行囊,你们外祖母来信说想念你们,你们二人去丹阳陪她老人家几天。”兄妹二人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主子,根据那人给的地址,属下前去,发现有人已经提前动手了。”此时杜明欢内心已经被这些事弄得麻木了,“去告诉那人一声吧,愿他来世不要助纣为虐,只为他自己而活。”高义欲言又止,明欢察觉到了,“还有事?”“主子,属下刚刚外出时发现,刘府进了一群人,看样子不是慈眉善目之辈,属下发现刘府周围有人监视着。”她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刘北淮的话,“先等等。”她倒要看看事情发展的态势。 兄妹二人就这样一脸茫然地坐上了去丹阳的马车出了城,南涔还在迷糊糊的,北淮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对,阿大,停车。”驾马车的阿大闻声喝住马车,“少东家,怎么了?”“你跟我那说实话,我爹为什么非要我们去丹阳。”南涔听了顿时醒悟,现在是月底,每逢月底外祖母都会上山礼佛,根本没时间见他们,见阿大欲言又止,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阿大,回府。”阿大却依旧驾马车朝丹阳去,“阿大,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对不住了少东家,东家吩咐我一定要将少东家和小姐安全送到丹阳贺家,这是我的使命。”他有句话没说出口,这也是我的最后一项使命。北淮掀开车帘,把随身的剑架到了他脖子上,“你知道我,我向来不忍心对身边亲近的人动手。”阿大依旧驾着马车向前跑,这是南涔掀开帘子一个手刀便把阿大劈晕了。 此时逸亲王府乱作一团,逸亲王情况很不好,半醒半睡的状态,嘴里一直嘟嘟囔囔似乎在叫谁的名字,任是林子轩在场也是叹了几口气。“给辰王送信了吗?”管家急得在一旁直奔走,“送了,前几日便送了,向来已经在回皇城的路上了。” 刘老爷遣散了家仆,有几个家仆包括管家福叔在内却是不想走,在刘家做了大半辈子,刘府已经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除了刘府,他们无处可去。刘老爷处理好事情后就在大堂静静地坐着,那誓死留下的几位家仆就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老爷。”刘夫人到底是发觉不对劲,非要临走前回府看看,“你怎么没走?”都说女人神经最为敏感,她一踏进府门便发觉不对劲,气氛都变了,她猜到了几分,“这儿是我的家,我走不了。”“你快走,现在还来得及。”刘夫人扑到了他怀里,“老爷,我不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胡闹,快,把夫人拉开,送去丹阳。”这时北淮兄妹俩驾着马车回来了,“爹。”刘老爷气得头上直冒青烟,“你们两个怎么也回来了?”“爹,我和妹妹放心不下,要走咱们一起走。”刘老爷的嘴角直发颤,他抱了抱刘夫人,“你们都听话,去丹阳外祖母家,这次我一人应对即可。”越是这样说,他们三人心里越是明白这次事情的严重性。“爹,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爹爹,我也不走,我和哥哥都不走,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一起担着不好吗?”刘南涔已经急哭了,眼里流出了一行泪。 “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啊。”那人边拍手鼓掌边叫好,同时还带着一群人闯到庭院中,刘老爷听见声音忙把人护在身后,几位家仆把他们一家四口围了起来,而那群人则把他们围了个大圈,双方都拔出剑对峙着,“多亏你们回来了,不然我再叫人把你们抓回来,到时候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不过我大度,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只一个要求,我们主子丢失的东西一分都不能少的送回来。”“既然是在客来客栈丢失的,虽说客来客栈是我刘家的,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丢失一事是否属实,一切应等客栈掌柜。”领头人摊摊手,“可是好巧不巧,掌柜人不见了,整家客栈被关了,我们只好来找东家你了,万一是你私藏了呢?”那人邪魅一笑,一个手势,“给我搜,仔细的搜。”十几个人领命去了内院。 过了大约两刻钟陆陆续续回来了,“头儿,没有。”“没有。”这一个答案明显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却证实了他的想法,“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王法何在?”那领头人听完刘老爷的话却笑了,那笑却不及眼里,他一拍脑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对对,瞧你们干的好事。”他回头嗔怒地看了眼刚才搜内院的人,“咱们可都是好人,公事公办呗,走吧,上公堂吧。” 一黑一白,对簿公堂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公堂上,衙门外面早就围了一群老百姓,“啊,怎么是城东刘老爷哇。”“刘家怕是大祸临头了,我侄子说,他今天早上亲眼看见这群人闯进刘府,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可惜了了,你们说刘老爷和刘夫人这么好的人。”一群百姓在衙门外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杜明欢和高义也挤进了这群人里。“就是就是,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刘老爷是个大善人啊。” “肃静,堂下何人?”知府拍了惊堂木喝住了周围讨论的人。“大人,我是原告,刘家是被告。事情是这样的,我家主子在刘家的客栈客来客栈丢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等吩咐我等去寻找的时候,却发现客栈已经关门了,这掌柜的去处刘家也说不清,只能来找大人评评理。”知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思片刻,“事情很简单嘛,刘家交还出宝物即可。”只见刘北淮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高喊,“我刘家向来行得端做得正,这一行人分明不是丢了什么宝物,而是掳走了一群妙龄女子。”这是衙门外的百姓像炸开了一样,“合着被掳走的少女是这些人干的。”“这群天杀的。”“什么事这么热闹啊?”这时一阵声音突然想起,“王员外。”“快走吧。”周围的老百姓一看来人,胆子小的已经走了,只有几个胆子大的还留着,“为什么人都走了?”高义嘟嘟囔囔了一句,旁边人凑过来,“你不知道吧,这事王员外插手了,他可不是什么善茬,仗着皇城里有人,在这小小的咸安城胡作非为。”王员外似乎是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回过身来瞥了他们一眼,那些胆子大的这才想起来,这位可是王员外啊,一不开心就要人性命的王员外啊,周围老百姓都陆陆续续走光了。杜明欢眯着眼打量这位王员外,年过半百,一脸横肉,凶神恶煞。 “原来是王员外啊,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知府一改刚才的严肃,脸上挤出了朵花,甚至是走下了公堂起身迎接王员外,王员外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杜明欢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系列动作如此熟练,怕是平日里都是这样吧。“呐,手底下的侍从没规矩,我这个当主子的得来看看。”这句话无疑是嚣张至极。王员外走近刘北淮,掐了掐他的下巴,“就这小子闯了我的大本营啊。”一旁的刘老爷任是再糊涂也明白了,“王员外,您大人有大量,犬子不知规矩,还望您恕罪。”“老刘呀,不是我放不下,是你的儿子毁了上面的财路,上面不放啊。”这话急得刘老爷一直磕头,“我刘清愿散尽家产奉上,只求放我小儿狗命一条。”王员外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你能保住你的家产吧?真是天真。”说罢他又瞅了眼南涔,“听闻贵府小姐自小天资绝色,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假。”刘夫人忙把南涔护在身后,“王员外说笑了,小女自小顽劣。”这王员外看着眼前这一幕,勾了勾嘴角,站起来把玩着大拇指的玉戒指,“我若没记错,贵府小姐也在那十四个女子之列吧。”刘北淮慌了似的把南涔护在身后,“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妹妹自小顽劣,还请员外放过妹妹。”他俯下身子贴近刘北淮,慢吞吞吐出几个字,“我放过你谁放过我啊。”说罢他直起身,大袖一摆,身边之人附耳说了几句,他又转过身来,“哦,还有同伙,我倒是小瞧了你们。”“没有同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王员外无奈的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暗器,我的人在贵府并没有搜到,难不成正好用完了?那打造暗器的铁铺总有吧?”刘北淮终究还是年轻,抵不住这阵势,他选择了闭嘴不说。“死鸭子嘴硬。”手下人拿来了刑具,朝向南涔的方向走来。 情况危急,只能现身 “真是热闹啊。”饶是杜明欢和高义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再看下去还能发生什么,只能走上堂。王员外一开始就注意到他俩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管闲事都管到我身上来了。”一个手势,手下人就要抓他俩,高义拔出剑护在她身旁,“光天化日之下王法何在,知府职责何在,竟敢容这等人如此藐视王法。”王员外听完笑了,“咸安远离皇城,在咸安,我就是天。来人,拿下。”“我看谁敢。”明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章,“吾乃,天珩公主,承太后娘娘和皇弟陛下令,掌咸安。”王员外可算是蒙了,明欢见缝插针,“咸安大大小小事务我皆上奏皇兄,此时由皇兄定夺,为公平起见,刘清一家暂由本宫押管。”王员外眼睁睁看着明欢把人带走了,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杜明欢带着人一路兜兜转转,就怕有人跟踪,绕了好几个圈子这才来到府门前,“眼下刘府你们暂时回不去了,若不嫌弃先在我这儿住上几日吧。”“多谢公主相救,草民无以为报。”刘清说着就要带着家人行礼叩拜,明欢忙着虚扶起来,“刘老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安顿下刘家众人,杜明灵她们也走了过来,“眼下,他们暂时查不到这里,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事情的经过我心中已经有数了,大家稍安勿躁。”这几天明灵吓得倒是不轻,“姐姐,我们还是回皇城吧。”杨月恍若听到了个笑话,“灵儿,别怕,现在外面街上肯定有很多探子,就等着我们出去抓我们呢,听欢儿方才描述,那王员外只是一时被唬住了,说不定这回会子已经回过神来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明灵一个激灵,明欢嗔怒地看了一眼杨月,“阿月,灵儿从小就胆子小,你吓她作甚?”看着明灵眼色不对,杨月深感歉意的道了个歉,“不过,有一点阿月说得对,现在外面肯定很多人在找我们,所以大家这几天不要出门,我已传信给我爹,撑过这几天就好了。” 信念的力量 “太后这几天如何?”皇上手里拿着奏折,可心里一团乱麻,内心纠结了好久才问出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回皇上,太后娘娘这几天一直在福寿殿,并未出门,只是好像身体抱恙,传过几次太医。”皇上听了也没在意,只是觉得太后在和他赌气罢了。“逸亲王府情况如何?”“回皇上,国舅爷每天都会去亲王府,对了,辰王今儿急匆匆回来了。”皇上再三思忖,看来他这皇叔快不行了。“公主呢?”“公主她一直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自从那晚之后,天瑜公主一直呆在芳华殿,“朕这个妹妹啊,以往整日都来找我,这几天不来烦我,我还觉得不适应。”皇上长叹一口气,背地里深深怪自己。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 逸亲王还是迷迷瞪瞪的,半睡半醒的样子,王府死气沉沉,管家甚至要准备后事了,辰王从回府后就一直在床榻伺候着,从未解衣宽带,“逸亲王。”林子轩抓了抓逸亲王的手,“阿明哥,还记得我吗?我是子轩,林希的弟弟。”林子轩这些天看着逸亲王的模样,他自己十分伤心,内心很不是滋味,接了华贵妃的密信,他决定了,“姐姐给你写信了,你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逸亲王慢慢睁开了眼睛,“姐姐说,让你放宽心,过些时日就来看你。”逸亲王虽然只是点点头,但眼里分明清澈了几分。 谋定而后动 “丞相,外面一男子想要求见。”说罢管家递上那枚玉佩,杜丞相认识,那是明欢从小佩戴的一枚玉佩,她亡母的。“快请进来。”不一会儿,一男子随管家来到堂前,只见那男子脸色消沉,眼部黑青,明显就是一连几天没有休息了,“丞相大人,小姐派我给您传个信儿。”说罢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信恭敬地递上前。杜丞相看完信,心一阵发紧,“管家,先把这位壮士安排在府里好好休息,找个隐秘的地方,别让别人发现。还有,你马上去找城儿来见我。” “主子,杜大人接到三小姐的信了。”华贵妃抿了一口茶,“嗯,仔细盯着,我爹行事向来稳重,倒是咸安那边,多派几个人暗中护着,我这妹妹啊,人不大胆子倒挺大的。”提起明欢,华贵妃一脸宠溺,“三小姐和主子一样,心怀大义。”来人见华贵妃没再说话,便领命退下了。 这天,一家安静的茶楼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爹,这家茶楼靠谱吗?”“放心。”见杜丞相如此气定神闲,杜明城没再问下去。父子二人上了二楼一个包厢。“老柳,老张。”杜明城一看是朝中两位大人,正纳闷呢,平时两位大人与丞相也没有多少交集啊,只不过就是柳老夫人和张老夫人常常与祖母喝茶聊天罢了。“老杜啊,老夫人昨儿让家母带了书回府,可是有什么要事?”温大人是个急性子,不过显然这也是张大人想问的。杜明城这才明白过事情来,他爹不愧是他爹啊。杜丞相简单把事情与两位大人说了说。 “此时还需赶快定夺才好,咸安那边可等不了。”温大人心直口快,听完便觉得事情不简单,“老温,你先别急,先听老杜说。”张大人按下他,“此事已经打草惊蛇了,需赶快派人手去咸安。另外,此事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党派之争,朝廷的局势怕是要大变了。”“我早就说那王恩不是啥好人,谁知他还如此嚣张,在皇城下做起了皮肉生意来拉拢朝廷官员。”“老温,眼下我们先商量对策要紧,我估摸着,这会儿怕是已经知道欢丫头了。”张大人摸了摸胡子,他又觉得事情可能比这还不可控。“老张说得对,眼下是万万不能派城儿去咸安的。”杜明城听着这三个谈论,这才恍然想起些什么,“辰王刚刚传信来说,他可以去。他本来就是陪着三妹妹去的,只是皇城突然有事回来了,现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看着眼前这三位大人突然不说话了,想来是心中有疑虑,“哎呀,这辰王是我幼年在外求学相识,是可信之人。”三位大人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事不宜迟,赶快通知辰王前往咸安,一定要带够人手。”明城领命去了。“咸安的事情交给他们年轻人,朝堂上的事情可就得我们自己解决了。”“眼下还是要搜集好证据,凭一封书信难以定罪,况且王党在朝堂扎根已久,除非罪恶滔天,很难将其扳倒。”丞相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启动暗网吧。” “阿珏,逸亲王情况如何了?”眼看着辰王日渐憔悴,明城这个好友心里很不是滋味,“皇叔他情况好多了,眼下咸安一事要紧。”明城两手拍着他的肩膀,“我们杜家谢谢你。”辰王抽出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城,我一定会把欢儿平安带回来,相信我。”就那么一刹那,杜明城似乎在辰王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两方对峙 在这座安静的宅子里,几个人显然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哪一天王员外和知府找上门来,很显然,这知府已经和王员外狼狈为奸了,这就不难想象这过去一年衙门的办事效率了,甚至有可能,更早之前,这俩人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杜明欢想到这些不禁毛骨悚然,可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比她胆子更小的姐妹们以及受她保护的刘家四人,她不能说,甚至她不能表现出一丝害怕,她每天都坚信,皇城的救兵马上就到了。就这样一群人胆战心惊地过了好几天。 在查找了一两天无果后,王员外一个手下献计,挨家挨户搜,虽然耗时,可总归是能搜到人的。于是他们就采用了这个方法,挨家挨户搜捕,好在杜明欢一行人住在宅子偏远,一户户搜等到他们也得两三天。 这天,他们紧张地坐在大堂里,依旧胆战心惊,渐渐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杜明灵和孙雅茹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里,“姐姐,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欢儿姐姐,我好像也听到了。”杨月自小跟着她爹走南闯北,胆子大些,也会点功夫,这时还比较镇静,只是默默把二人护在身后,“眼下怕是已经开始搜查这条巷子了,怕是不出半日就搜到我们这儿了。”杜明欢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转,不,她不能急,她不能自乱阵脚。“高大哥,你现在把刘老爷一家还有灵儿和阿茹送去暗道。”杜明灵她胆小,但并不代表她不聪明,明欢的话一出她就明白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她一下子冲进明欢怀里,“三姐姐,我不去,临出门前爹爹嘱咐我们要相互照应,如今大难临头,我要和你在一起。”明欢拍了拍她的后背,“好,我们姐妹要在一起。”“承蒙公主相救,在下一大男子不好做缩头乌龟,事情既是我惹出来的,我必然要承担后果。”明欢循着声音看了刘北淮一眼,就这一眼,双方似乎看到了彼此坚定的内心。 杜明欢、杜明灵、高义、刘北淮、杨月以及几个护卫来到了院中,他们似乎不约而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剑,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开门,快开门。”一阵安静后突然响起了扣门的声音,“衙门查人,快开门。”来人又扣了几声门。“没人应。”“踹门。”只听一阵巨大的声响,牵着明灵手的明欢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明灵的颤抖。只听“哐当”一声,进来几个人,见到院中这阵势,领头人展开了手中的画像瞧了瞧,“哈哈,不枉费我们费了这几天功夫,去个人,告诉主子,人在这儿。”说罢他慢慢折好画像揣进怀里,带来的几个人早已经把这几人围成了个圈,领头人则慢悠悠地来回踱着步子。不一会儿,王员外和知府到了,身后跟着少说三四十个人,“哎呀,天珩公主,别来无恙啊。”高义见状护在明欢身旁,“王员外,这是作甚,本宫可是公主,太后与陛下亲封的公主,尔等竟敢如此无礼。”明欢年纪虽不大,可身为丞相的嫡女、皇贵妃的嫡妹,从小耳濡目染,这点气势她还是有的。但听了她这话,王员外属实是笑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喊你一声公主是抬举你,识相的就夹好尾巴,可偏偏你就不识相。”这王员外甚是嚣张,明欢已然心慌,可她不能表现出来,算着日子这会子援兵也该到了,“真是欺人太甚,一个地方恶霸,一个无良父母官,你们竟合起伙来把持着咸安多年,若非本宫来此,恐怕这天下所有人都要以为这偌大的咸安百姓安居乐业了吧。”王员外仰天哈哈大笑,“公主有一点说错了,解决了你们,我依旧是咸安的王。”“本宫来咸安早已禀告我皇兄,若是本宫发生意外,你以为你们逃得过吗,你以为我皇兄会放过你们吗?”他听了之后朝着周围人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忙附和着笑了,“天高皇帝远,到时候我一句不行遇刺,谁能奈我何?没想到公主真是天真得可爱呀。”“我已传令皇兄告知近日一切情况,我死了,你还能活吗?皇城里那位太傅大人王恩还能活吗?”话音刚落,王员外那些人就笑不出来了,但他却是恼羞成怒了,“还等什么,全都杀了,一个不留。”话音刚落,两边人就开始动手了,高义一开始还护着明欢,可对方人太多,他是在分不出精力保护她。杜明欢和杜明灵拿着手中的剑乱挥,杨月会点招式,刘北淮这些天早就憋闷了,遇上这个机会正好一雪前耻。 救兵至 “哐当”一声,只见明灵手中的剑被打掉了,离她最近的明欢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那些人已经发现这天珩公主不会武功,所以就专攻她,她愣是乱挥剑,体力也很快不支,稍不留意,拿着剑的那条胳膊被人砍了一剑,血很快渗透了衣服,可她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喊,只是剑已经拿不稳,“啊,姐姐。”随着明灵一声大喊,杨月很快分了心,在她身前的刘北淮想要冲到明欢身旁去,可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就在他身后即将被刺的时候,杨月一剑把那人毙命,刘北淮听见声音回头,给杨月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很快,几个护卫伤的伤,残的残,这八九个人很快不敌,眼看着这行人就要被对方完全压制了。 “咻。”这时,一根根银针朝着王员外这行人准确无误地发射过来,五六人当场毙命,他们赶紧转身盯着门口方向。只见辰王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是皇城的援兵到了,却只见辰王一步并作两步飞奔似的奔向明欢,一把把明欢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杜明欢瞬间脑袋空白了,只是本能觉得处境安全了,本能地撇下了手中的剑,可是在场人谁也没发现,辰王面色憔悴,十分沧桑,在抱到明欢的那一刻,他眼里虽然流了加几滴泪,可嘴角却是上扬着的。不到片刻,辰王的人已经完全把王员外一行人控制住了,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辰王放开明欢,捧上她的小脸,“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只见明欢的手臂还在流血,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他这才发现她受伤了,“快,来个懂医术的。” “多谢公主舍命相救,我刘家上下感激不尽。”从暗道出来的刘家众人给明欢行了个大礼,“快快请起,这是做什么,你们做的很对,本宫还要替咸安的百姓谢谢你们。”明欢抱着包扎好的胳膊虚扶起他们,他们起身后又向辰王行了个礼并表示感谢,可眼前这位王爷显示不是平易近人的主儿,“不必谢我,我是陪公主游玩的。”刘北淮瞬时脑子里冒出一堆问号,这先前辰王也没这样啊,可是他却没发现辰王那双眼始终盯着明欢。道了谢之后,刘家人很有眼力劲的想回府回府,但却被明欢拦住了,“辰王已经把人控制住了,此事怕夜长梦多,我必须前去,这件事情闹得如此大,还烦请刘老爷做个苦主吧。”她怕王员外一行人还有余孽,怕是会传到皇城从而影响整个计划,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辰王执意同她前往,她也拗不过,只是临走前吩咐了高义一件事。 落网,定罪 还是府衙,只是现在堂前坐的是这南国的天珩公主杜明欢,只见她拍了一下惊堂木,“堂下何人?”“草民刘清,是一名商人,这是贱内,这是犬子刘北淮,这是小女刘南涔。草民今日要告这咸安恶霸王宽,他借着皇城有人的名头为非作歹十余年,起初是强抢良家妇女,家人找上门便暗地将人活活打死,此等行为祸害了二十余条人名,他家下人都把人扔到了乱葬岗,草民无意得知此事,在城南郊外皆埋葬了这些人,一人一墓,具体人数可据此查清。其次,他凭借手中手中势力,巧取豪夺各乡绅财产以充当他个人财产,不服从者皆被暗杀。第三,他从一年前开始便开始抢掳民女,起初是咸安城内的乞讨者,然后是咸安城内的良家女子,再然后是过路暂时歇脚的外乡人,但此举目的草民还尚未得知。”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上来,“上述种种,皆有据可依,请公主明察,给那些冤死的亡魂一个交代,给那些被掳走的女子一个交代,给那些饱尝失女之痛的父母们一个交代。”说罢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接着他又继续说,“草民还要告这咸安城的父母官李明忠,告他为官不仁,早就与这王宽狼狈为奸、鱼肉百姓,此等恶人实在是枉为父母官。”说完他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请公主为我们这些饱受折磨的老百姓做主。”此时衙门外早已经围了一堆人,或许是平日被欺压久了,又或许是他们内心触动,都纷纷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大喊,“请公主为我们做主。”此情此景,明欢很是触动,此时此刻她的眼里饱含泪水,眼前是一幅如此震撼的场景,可知平日他们是何等的生活,她知道,咸安这一趟,值了。 可是,事情发展到目前,杜明欢还缺乏一个最为关键的证据。她又拍了一下惊堂木,“王宽,你有何话可说?”“你们说我有罪只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证据呢?”这是从人群走出十来个女子,正是前几天被刘北淮救了的那几人,“公主明鉴,小女子可作证。”“小女子也可。”这时王宽突作委屈状,“公主明鉴,掳走少女一事全是我手下王三所为,我是毫不知情呀。”说着他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不知情还真的被他这一副模样骗了。“王三,你有何话可说?”明欢看向王三,自然将王宽恶狠狠盯着他的样子收入眼底,果然不出人意料,只见王三立马伏下身来,“公主恕罪,此事乃小人打着我家主子的旗号所为。”这话一出,王宽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可轻易察觉的笑。“好,你说是你一人所为,那本宫问你,你为何要掳走少女?”“我把她们卖去外地青楼,少女们年纪小,能卖个好价钱。”“说清楚,卖去何地?”明欢穷追不舍,“卖去,卖去各地。”“说清楚,难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一点记忆都没有吗?午夜梦回那些少女不会入你的美梦吗?”明欢骤然提高了声音,却只见王三越发颤抖,“我,我都是把她们卖给人贩子,至于人贩子卖向何处,我实在不知。”“那你与人贩子何时何地接头,又是如何交易的?”随着明欢的层层追问,王三终究是沉默了,有心之人便能看到他发抖的身体和豆大的冷汗。“那本宫换个话题,掳走少女之事是你所为,难道强抢民女,肆意敛财也是你所为?”“是,是我所为。”可王三的声音分明是更小了,听了这个答案,杜明欢“噗嗤”一笑,周围人都觉得此时这个笑声与这异常紧张的气氛极为不搭,想想有些毛骨悚然。“王三啊王三,你该不会以为本宫真的信了你的鬼话?”王三抬了抬头,嗓音却变得哽咽起来,“种种,皆是我所为。”说罢他又低下了头。“你难道以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王宽还有能力用你的家人要挟你吧?”见王三没反应,她继续追问,“前几日本宫伙同刘家公子端了你们的老巢,临走时带走了你们以为同伴,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知道他的下场吗,他死了。”她语气极为淡定的说完这句话,只见王三抬头盯着她,就像盯着豺狼虎豹一般。“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你们的好主子每天会给你们喂一种毒药,若每天不服用解药,那么不出三日必定爆体而亡。”明欢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突然作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嘭,就这样,他死了。”而王三似乎不相信眼前听到的这一切,可还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王宽,可是,明欢知道,这还不够。“本宫大发善心,想要找到他那位心上人,可当我的人赶到时,却发现那女子已经死亡多日。”王三一下子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他的家人此刻怕是已经不在了,而其余人皆爬着上前,“公主,这些事情都是王宽吩咐我们去做的,他用我们家人的性命要挟我们,我们不得不从啊。”“是啊公主,请您明鉴呐。”事情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明欢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伴随着“啪”的一声,王宽知道,怕是自己真的大势已去了,远在皇城的叔叔怕是也要垮了,“公主,小人全招。”他终于端正了自己的位置,也是真正的伏下身子来。 杜明欢终于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口供,她吩咐把人收入牢狱后就带人离开了,路上刘北淮欲言又止,明欢将这动作收入眼底,“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公主,请恕我直言,此时夜长梦多,还是早早解决为好。”明欢听完点点头,却无再多动作。 深夜劫狱,得鬼魅阁相助 等回到宅子门口,辰王拉住她,小声说:“一路上后面都有尾巴。”明欢听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摆了摆手,然后从里掏出那份口供,“辰王殿下,你的人我信得过,还烦请快马加鞭送回皇城我爹手中。”辰王看她这样子怕是自己内心早有打算,便不再多说。 当天夜里,牢狱里十分安静,静得吓人。突然,只见那看守牢房的狱卒原本在大口喝酒吃肉,却突然倒下昏睡下来,接着牢狱里冒出五个黑衣人,两人摸摸索索在前方开路,一人在昏睡的狱卒身上找钥匙,另外两人在后断路,不一会儿,他们便找到了王宽,“主子,我们奉夫人之命前来救你。”说罢那几人摘下面罩,王宽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几个心腹,正要抬腿跟着走呢,隔壁牢房的李明忠看见了整件事情,“王员外,也救救我吧,我不想在这儿等死。”王宽就像没听见似的拔腿就要走。“员外,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带我走吧。”李明忠用力的摇晃着牢狱的铁门,只见王宽一个狠厉的眼神,一名黑衣人便一剑抹了李明忠的脖子。 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时不时传来一声犬吠,这五人却还是小心谨慎地护送着王宽来到城外,这时王宽才又觉得活了过来,他又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他又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老爷。”这王夫人从城外的一驾马车上下来,“您受苦了。”她看见王宽便向他走来。“夫人,多亏有你的谋划,为夫这才得以脱离。”她握住他的手,“老爷,事不宜迟,估计他们会很快发现的。我已经收拾好了细软,我们的家底基本还在,眼下皇城叔叔那里我们肯定是去不了了,不如先出去躲躲。”“好,好。”他激动地拍拍她的手。“老爷,玉儿无能,拦不下往皇城送信的人员。”他听后微微眯眼,几乎是变了个声调,“无妨。”接着他便带着他夫人朝马车的方向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周围涌出来一群人,杜明欢带人从城门内走了出来,“王员外,不打声招呼就走吗?”在周围火把的映衬下,在场人皆可以看到王宽那变了又变的脸色,只见王宽似乎是失去了脊梁骨般迅速颓下来,他慢悠悠转过身,像是突然醒悟般,“你早就料到会有人劫持牢狱?”此时杜明欢穿着一身红裙信步而来,那红裙随风摇摆,像极了一朵罂粟,她背手而来,又像极了一位久经沙场胜券在握的女将军,“说实话,就落网了四五十个人,本宫是不相信的,以你平日所作所为,必定是有一位左膀右臂的,可王三,他显然不够格。”自古以来凡是大奸大恶者身边总会有左膀右臂,这左膀右臂者必定是心悦诚服之人,绝不是王三这般以亲人之名被威胁的这类人。“天珩公主年纪轻轻竟有这般筹谋,在下实在是佩服。”王宽本以为她之所以能够定自己的罪,是因为刘家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她无非是养在深闺的一女子罢了,顶多是有点姿色,又凭借着家室才得以封为公主,可今天晚上他才正视起她来,“若还有机会,公主何尝不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辰王听了却是冷笑了一声,“找他一个弱女子做对手,王员外不怕胜之不武而被世人耻笑吗?”明欢看了辰王一眼,投去了一个同意的眼光,辰王察觉到这一眼光的意思,瞬间飘飘然起来,嘴角也随之弯了几个弧度。可这王夫人见状却不打算收手,一个眼神命令手下人动手,可明欢带了一群人,这哪是对手啊,很快便被辰王手下的人制服了,王宽也被人制住了,王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做错了事,她醒悟般地跪在明欢面前疯了似地拽住她的裙角,“公主,方才是我糊涂了,可我求求你放过我家老爷吧。”周围人见是一妇人便毫无警惕心,只是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唏嘘,这王宽何德何能能让一女子为他做到如此境地,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想法时,这王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滑出匕首用尽全力刺向明欢,明欢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般飞快地闪了个身,与此同时,辰王一个闪身夺下了王夫人手中的匕首,被夺走匕首的王夫人不死心的站起身,回过神的扶风和高义两把剑却架在了她脖子上,高义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幸好刚刚王爷还保持冷静,否则他不敢想象后果,要是那一刀真刺上了明欢,明欢怕是不死也得伤,想想就后怕。高义这一脚用了全力,王夫人吃痛地跪在了地上,明欢蹲下身来用食指挑起王夫人的下巴,“真是可惜了,王夫人,你说你爱上哪个男人不行呢,偏偏爱上这个为非作歹的恶霸。”王夫人听罢头转向王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里饱含热泪和感情,“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是爱吗,我爱他,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爱他,他做什么我都追随他,我爱他,我可以为他付出我的一切,甚至是我的命。我爱他,从他当年救了我,我便爱上了他。”说完她流出了幸福的泪水。“他救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你文韬武略,是个人才,前任魅影。”明欢说完这句话,骤然起了身,又像是拂去尘土般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而王夫人听了这话却是怔在原地,“你怎么知道我?”明欢却是只笑不语。“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放了我们,鬼魅阁可不是你招惹得起的。”说完凶狠地盯着明欢。听完这句话,明欢像看白痴似的盯着她,这不禁让她发毛,“鬼魅阁行事一向谨之又慎,你说我如何得知的?”明欢只确定王宽身边还有人,但是谁她不得而知,只是她的房间突然多了一封自称来自鬼魅阁的密信,上面记载了这王夫人的来历,只怕是这鬼魅阁盯了这背叛的王夫人已久,不料被明欢打乱了,不过鬼魅阁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看着明欢的样子,王夫人已经想清楚其中关卡,颓废地坐在地上。“所以你就不必拿鬼魅阁压我了,很显然,他们早就放弃你了。” 事情安顿好天已经微微亮了,明欢和辰王走在回府的路上,身后不远处跟着高义和扶风,此时微微吹了一阵风,吹得辰王的白衣袍微微卷起,好一个温润君子,吹得明欢的红衣裙微微上扬,张扬而又热烈。“鬼魅阁是什么情况?”辰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上去隐约有些沧桑,“昨天我的房间里有一封来自鬼魅阁的密信。”她抬头对上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微微笑起来,“我说真的,我之前只听过鬼魅阁,但真的没有交际。信上说,这王夫人出任务时受伤了,机缘巧合之下被王宽救了,谁知就这样背叛了鬼魅阁。想来鬼魅阁一直暗中观察,不等出手就被我截胡了,想必也是顺水推舟罢了。”辰王盯着她的眼眸,清澈而又明亮,不再过问什么。“欢儿。”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明欢就要疑惑地开口时,他喊了她的名字。“嗯?”她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口,是了,这才是杜明欢,他心里那个养在深闺的奶娃娃。“这身衣裙正配你,很好看。”一身红裙,张扬而又热烈,大方而又热情,既配得了她白皙的肤色,又衬得起她张扬而又收敛的性格,他越看越上瘾,他心里暗想,不愧是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的丞相府嫡女。“这绛红色是我最爱的颜色,不过平日很少穿罢了。”辰王猜得中其中原因,“欢儿不必如此收敛,,你于百年望族杜家,父亲是当朝丞相,外祖父是侍奉了我朝三位帝王的太师,兄长是武状元,长姐是当朝皇贵妃,你当得起这颜色。” 王宽又被押进了牢狱里,连带着又多关押了十几人,虽然没有后顾之忧,可杜明欢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一事,牢狱加强了看护。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明欢很想把王宽就地处决,可理性让她忍住了,她必须按律例做事。咸安城的事情告一段落,只需等待圣旨即可。 好不容易得闲几天,辰王却病了,身上忽冷忽热,整日昏睡,明欢仔细一问扶风才知辰王从咸安赶回皇城,衣不解带照顾了逸亲王几天,然后又得知她的险境,带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她看着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辰王,心里既愧疚又感激,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报答。除了夜晚扶风照顾他外,其余时间都是明欢精心照料着,或是给他擦脸,或是给他擦手,又或是给他喂药,她都亲力亲为。 “主子,事情果如您所料,如今咸安一切安好,只等一声令下处决王宽。”华贵妃在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听完魅影的话,似是很高兴地扯了扯嘴角,“不愧是我的妹妹,处理起事情来毫不逊色于我。”“主子带领鬼魅阁数年,我们鬼魅阁从一介无名之辈跻身与江湖榜首,三小姐尚且年幼,手段也是有些稚嫩。”可华贵妃却没有反应了,魅影正纳闷呢,自己说的是实话啊。“我倒是希望欢儿做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学些掌家之事即可。”魅影听了知道她是在感慨人生,“主子,您放宽心吧,三小姐有福,自有她的造化。” 起风了,王家倒台 这天早朝,依旧是以往的流程,“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看着一板一眼的大臣们,皇上刚要说话的时候,大殿内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要奏。”皇上听完立马挺了挺身躯,“丞相请将。”话音刚落,只见丞相从大臣的队伍里站出来,“陛下,小女明欢有幸得陛下高看认为义妹,封天珩公主,受封咸安城。一个月之前,天珩公主心血来潮去咸安成游玩。”皇上点点头,“欢儿确实与朕说过去咸安城游玩些时日。”“陛下,天珩公主携两三好友进咸安城当天,便被掳走,幸好天珩公主有皇室的气运庇护,她结识当地商人,在此人帮助下成功破获了扰乱咸安城一年之久的少女失踪案,揪出了幕后主使,也就是当地恶霸王宽。”话音刚落,周围的大臣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甚至有胆大的大臣直接站出来上奏,“陛下,若臣没有记错,这太傅大人老家可是在咸安,不知这位王宽?”说罢众人看向王恩,王恩只能走出来力证清白,“陛下,老臣却有一侄子名为王宽,可素日向来忠厚老实,怕是同名同姓之人也不为过。”他低着头,眼光却瞥向丞相。“陛下,据王宽口供,他强抢良家妇女,逼良为娼,不从的便活活打死;他借太傅大人之名巧取豪夺,肆意敛财,与当地官府李明忠狼狈为奸;甚至是他掳走一个个少女,将其输送至皇城雅馆。”太傅听了要恨死丞相了,眼下却只能无力地替自己狡辩,“陛下,老臣是清白的。”说着他都要跪下了。看着太傅跪了,丞相也跪了,“陛下,臣说的句句属实,王宽确是这王恩的侄子,多年来,凭借着血缘关系,王宽没少替王恩在咸安敛财,就连这失踪少女,表面上是王宽勾结地方官府倒卖人口,实则是将少女运送至皇城以供王恩笼络人心,这些少女全都被关在雅馆,由专人精心教养以供王恩驱使,有大臣去雅馆看上眼的,王恩背地里便把人送进府,这些女子或以色侍人以助王恩笼络诸位大臣,或被当成一枚棋子监视诸位大臣的一举一动。”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陛下,这是公主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王宽与李明忠二人的口供。”说完他双手呈递,御前太监转递给了皇上。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陛下,这是咸安百姓上表的万民书,上面桩桩件件皆属实,皆是老百姓用自己的鲜血陈情的铁证。”说完御前太监又下来将这万民书与丞相展开来,众人一见那十多米长的万民书上充满着血红的字,似是张牙舞蹈地跳动着,直击心灵,一想到这是百姓咬破自己的手指所写,诸位大臣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究竟是怎么的冤屈啊。接着丞相将这万民书的一边交给旁边一位大臣,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份东西,“启禀陛下,老臣手中这份是温恩草菅人命、拉帮结派、私交官员、收取贿赂、以不正当手段谋取私利的证据。”一说完,全场哗然,大臣们在低语些什么,而有的大臣似乎有些做贼心虚,一直擦汗。大殿内渐渐安静下来了,都在等皇上的答案,可皇上此时安静得很,大臣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就怕皇上迁怒到自己身上。待皇上翻了又翻看了又看,熟悉的大臣都知道,这是皇上要发火的节奏。“王恩,你好大的胆子。”皇上还是爆发出来了,将手里的信件一扔,右手窝成拳重重地捶在龙椅上。大臣们见状赶紧跪下,“陛下息怒。”皇上倏然站了起来,“朕如何息怒?你们一个个的平日满口仁义道德、满口忠君爱民,可是背地里呢?”“陛下,老臣,老臣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王恩依旧垂死挣扎。“一时糊涂?怕是朕手里你这些糊涂账不是一时糊涂之作吧?”此时一个平日里与王恩交好的官员为他开脱,“陛下,请您看在太傅大人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命吧。”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个头。“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你们坐着高位拿着厚禄就要心怀百姓,试想一下那些被掳走的少女里若有你的女儿,你还会求朕原谅这等黑心肝之人吗?”“陛下圣明,臣等食君之禄必定忠君之事。”“陛下,老臣一心为国,壮年时曾随先帝御驾亲征,是老臣为先帝以身试毒,难道老臣就为自己牟取一点点利益都不可以吗?”皇上听了这话来到他面前踹了他一脚,“先帝给你的还不多吗?你从一个九品芝麻官到如今的一品太傅,这还不够吗?这就是你草菅人命的理由吗?”说完他龙袍一甩登上龙椅,“众卿听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交由大理寺主审、杜丞相旁审,一切按律法办事。”王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皇上,罪臣纵是罪恶滔天,可他杜丞相又是从何处搜集的罪证,老臣不服。”众人都看向丞相,皇上也盯着他,大家都在等他解释,丞相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令牌和一道泛黄的圣旨,“皇上,此事本不该广而告之,既然各位大臣都怀疑老臣,老臣便只好如此了。回禀陛下,先帝在世时曾将暗网交由老臣打理,说无论谁为帝,臣皆要尽力辅佐,除皇室外,臣有权启动各位大臣府里的暗网以行监督之权。”皇上接过令牌和圣旨,确认圣旨确实是他父皇所写。在场的大臣见皇上不语便按下不提。 皇后有喜,后宫蠢蠢欲动 皇上下朝后依旧心怀怒气,这王恩老贼如此丧尽天良,可他气的最多的竟是自己,这王恩几乎日日表忠心,可气的是他自己身为皇上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可就连王恩都如此,这朝堂上还有几位大臣是忠心的呢?他信步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凤鸣宫。路过的宫女随还是向他行礼,可脸上无疑是挂着笑容的,这令他更加生气。随行的太监传报,“陛下驾到。”皇后带着人出来迎接,皇上见状虚扶了起来,“皇后不必多礼。”说罢二人来到宫内,皇后终究是最了解他的,“皇上可是为何时担忧?”说完服侍他坐下,自己则绕到他身后给他揉太阳穴,许是皇后身上或有或无的香味,又或是皇后不动声色的安慰,皇上皱着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王恩那个老贼,竟胆大包天,结党营私、草菅人命,真是枉费了朕的信任。”皇后听见这个语气,内心思忖了片刻,便知皇上的意思,“皇上切莫生气,生气伤身。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犯了大事,弃之不用就可以了,这天下还是您的天下。南国英杰辈出,不怕没有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官,况且要使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就像如今,那王恩如此行事,不还是被人揭发了吗?皇上大可放心。”听了这话,皇上心情大好,对呀,每年文试武试不就是为了选出人才嘛,自己真的是当局者迷了。他想通后,手搭上皇后的手,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还是皇后聪明,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皇上高兴了?那臣妾再说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吧?”“哦?”他挑挑眉看着怀里的皇后。“方才太医来过了,说是诊断出了臣妾已有三个月的身孕。”皇上听完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么些年,他终于要有孩子了,他用手掌覆上皇后的小肚子,“皇上,现在月份还太小,感受不到。”皇上在皇后这儿呆了半天才走,临走前高兴地给凤鸣宫上下赏了银子。 “娘娘,凤鸣宫那位被诊断出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听说皇上高兴地赏了全宫上下银子。”彩霞汇报给华贵妃。“这几年皇上没有子嗣,高兴是应该的。”见华贵妃兴致泛泛、神情淡然,彩霞便闭口不提,可谁也没看见华贵妃似是无意间瞥了瞥她自己的小肚子。许久,华贵妃才回过神,“彩霞,备礼,本宫去看看姐姐。” 朝堂之事一出,朝野轰动,大理寺以最快的速度审理了此案,涉事大臣一律革职抄家,男性流放,女性充入官奴,而主谋王恩则抄家满门斩首以儆效尤。皇上命丞相推了一个新的咸安知府,那大人连夜带着圣旨便出发了。 “娘娘,乐妃来了。”正躺在摇椅上看书的华贵妃听了彩霞的声音还未作反应,却听见了那声婉转的嗓音,“姐姐,妹妹来看你了。”这话听得华贵妃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宫里人都说乐妃嗓音宛转悠扬,像一只百灵鸟,当年得宠便是凭着这一副好嗓音,可华贵妃不以为然,偏偏觉得这嗓音甚是瘆人。可眼下华贵妃也硬起头皮收起了书倒腾起那副宫规礼仪来。“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储秀宫了?”“嗐,姐姐你可别说了,自从那位怀上了龙胎后,咱们这位皇上日日都往凤鸣宫去。”乐妃边说边用余光瞥着华贵妃,见她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乐妃心下打起鼓来,顿时没了主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姐姐,你说,咱们姐妹们就只有你和那位是一早跟着皇上的,可怎么就”说到这,乐妃不说了,微微抬头瞥着华贵妃,华贵妃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微微翘着兰花指品着茶,双眸微闭,似是在回味着手中的这杯茶,听她不说话了,华贵妃这才睁眼开口,“说下去。”这语气淡淡的,可又带有些许威严霸道,不容任何人质疑。“怎么就只有那位,怀了龙胎。”华贵妃像是猜到了这句话,她并未觉得惊讶,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低眉看着自己手中的茶,舒展开的茶叶随着她的气息飘转不定,可她又像故意似的吹着气。她这般淡定倒是看得乐妃发毛,乐妃也是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和那位老早就相识了。正在出神的乐妃,思绪被华贵妃轻飘飘一句话就打乱了,“妹妹,我们既身处后宫,就应守好自己的职责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你说呢?”华贵妃双眸一紧,眼光犀利盯着乐妃,乐妃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不愧是皇贵妃,不愧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女,这份威严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是,妹妹受教了。”乐妃在华贵妃这里讨了个无趣,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娘娘,这乐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彩霞一边收拾着茶碗一边说道。“怕是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那年,那身红裙染遍了整个咸安 这七八天的休养,辰王嗓音虽还有些许沙哑,但气色已经好转。“阿欢,这些天辛苦你照顾我了。”“王爷不必客气,说起来您这病也有我的原因。”杜明欢坐在床边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裙角,时不时吹来一阵风打乱她的碎发,衬着窗外的阳光,像极了一位画中美人,让人看了心情愉悦。辰王出了神的想要帮她理理碎发,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发丝,这是明欢却出乎意料地抬起了头,却是被辰王这一举动吓了一跳,看着她慌乱的神情,辰王不觉好笑,“头发上有脏东西。”说完他快速拂了拂她的发丝,竟是那般柔软顺滑,他的心不禁像过电似的酥了。他很快收回了手,不露半分神情,“想不到我平日很少生病,这次一病就这么久。”“王爷说笑了,人食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辰王倚靠在床上,“躺了这几日浑身难受,我看今日这天儿极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明欢顺势扶起他,可她又觉得不妥,“我,我去叫扶风来。”说完像个孩子一般跑出去了,只剩下辰王举起刚刚抚摸她发丝的手指靠在鼻尖上,闻了好一会儿。 “主子,皇城传来消息了,王恩一党彻底垮台了,皇上新派的咸安知府正在路上,不日便到了。”“是皇上的人?”扶风一阵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是丞相亲自挑选的人,由皇上任命的。”“嗯。家里情况如何?”“亲王情况好转,可以出门了。”辰王点点头,说完盯着扶风,扶风被看毛了,心里和打鼓似的,“主子,属下可是有何失误?”“不,你做的很好。”扶风摸不着头脑了,“属下为主子办事,死而后已。”他也没做啥呀,就这几日偷懒整日和高义在耍剑,想到这儿,扶风猛然跪下,“主子恕罪,属下近日懈怠。”辰王依旧盯着他,嘴角含笑,“近日你做的很好。”说完给他留了一个高傲的背影,扶风想想都快哭了,他真的没做什么啊,主子这样好吓人啊,他不过就是在主子生病的时候跑去和高义耍剑了,把生病的主子交给了天珩公主啊,难道主子不习惯公主照顾? “你躺了这些天,南涔几乎带她们逛遍了咸安,这几日她们就跟长在刘府似的。”明欢在前面走着,一身红色衣裙随风摇摆着,真是一个洒脱的人,辰王就默默在身后跟着,也不说话。这明欢才反应过来,转身跑到他面前,“王爷可是还不舒服?”辰王摇摇头,“走吧,我没事。”明欢总觉得他有事,生了一场病和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多想了,毕竟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心境也变了。 “草民参见公主。”明欢和辰王来到刘府,刘家人眼看就要行礼,明欢虚扶起来,“刘老爷,您大可不必多礼,您瞧,每次一见都给我行礼,我都不敢来见你们了。”刘家众人听了一愣。明欢掩嘴笑,“我说笑罢了,我们一起经历过一些难熬的日子,便不必拘泥了。”“是啊,爹爹,我早就说过,欢儿姐姐是极好相处的。”南涔倒是一点也不拘泥,上来就拉住明欢,“欢姐姐,前些天我去找你,月姐姐说你有事,不方便与我们玩耍,现在可是处理好了?”“处理好了,以后这几天啊,都归你。”众人又是一阵寒暄,唯独辰王端着架子一言不发,众人熟络起来也没理会他。“杨姑娘,听涔儿说令尊是皇城皇商?”杨月看着突然问自己的刘清点点头。“那,请恕我冒昧,您可知道杨云天?”杨月抿口不答,只是看着他,一旁明欢虽然在和刘夫人聊天。却也盯着这边的举动。“杨姑娘,您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看杨月的神情,刘清知道她肯定误会了。盯了他好一会,杨月才缓缓开口,“正是家父。”只见刘清分外激动,激动得握住了杨月的手,北淮在一旁见状走来,“爹,你吓到杨姑娘了。”刘清却没搭理北淮,依旧和杨月说话,“那,那令尊可有提及过刘清?”杨月疑惑地看着他,“家父只提及过丹阳刘清,并未提及过咸安刘清,而且每年我爹都会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去丹阳找寻那位故友。”刘清听了更加激动了,“我,我就是和你爹在丹阳认识的啊。”说罢热泪盈眶,“当年我与你爹在丹阳相识,后来他说要去皇城做生意,我在丹阳娶了妻就回老家做生意了。”杨月听后也很激动,虽然与父亲的故友未曾谋面,可她爹每年都在找这位朋友,怕是在她爹心里分量不轻吧。“原来爹爹心里一直放不下的故友是刘伯伯您呀,刘伯伯在上,侄女有礼了。” 第二天,仍旧是秋高气爽,可明显得感觉到秋意更浓了几分。“劳烦王爷陪小女逛街了。”辰王已经痊愈了,仍旧摇着扇子信步走着,“无妨,多走走对我的病情也是好的。”明欢笑笑不语,辰王他分明病好了。“此前我离开皇城前,曾答应过要给阿瑜带些特产,今日,我们便好好逛逛吧。”咸安城的百姓显然已经将天珩公主视为大恩人,明欢要买的东西,商贩们都表示赠送给她,她哪好意思啊,只能扔下银子拉着辰王抓紧走。这是一只官兵进了城,众人见状自行退到街道两侧,只见不远处落下一顶轿子,从里面走出一个官员,身着官服,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面色却和善的很。众人只见他走到明欢面前行了个礼,“微臣温旭见过辰王、见过公主。”此语一出,周围百姓这才知晓辰王身份,皆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又不觉得什么,公主都来这咸安城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更何况,他们都是咸安城的大恩人。听见这官员向自己问好,辰王收起了扇子背手站着,只微微点头示意便不再说话。“大人可是刚上任的咸安知府?”明欢开始询问,“正是微臣。”明欢点点头也不再说话。温旭见状,从怀里掏出圣旨,众人一见是圣旨,急忙跪下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咸安商户刘清一家,心怀大义,其行感天动地,朕甚感欣慰,特封皇商,赏赐黄金百两,钦此。”刘北淮本是和杨月与明欢一起逛街的,只是俩人落在了后面,听到刘清的名字抓紧上前领旨谢恩,温旭和众人寒暄了一番带着一行人径直去了衙门。街道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老百姓各干各的,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可他们心里却心潮澎湃,原来那位翩翩公子是当今辰王,幸亏辰王和天珩公主来咸安游玩,这才解救他们于水火,否则,他们还不只要被那恶霸压榨多久。 杜明欢一行人又在咸安逗留了几天置办当地特色,从吃的到玩的再到用的,整日刘家兄妹二人陪着他们,几个人的也愈发熟络起来,反倒是到了分离这日不舍起来。算着日子,三国盛会迫在眉睫,连收三四封信的杜明欢只得启程回皇城。离开咸安的这天,大部分老百姓都送他们出了城,当然,其中就有刘家。百姓们拿出了自家的宝贵物件,都想给王爷和公主留个念想,“这些东西对大家都来说都有非凡的意义,我们不能拿,大家都回吧,有时间欢儿还会来看大家的。”百姓坚持要目送他们离开,明欢也劝不住。“王爷,公主,您们慢走。”刘家人在最前面,杜明欢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眼含泪水,心有不舍,她回忆起这些日子不禁也是热泪盈眶,眼前这些人,是她的百姓。“大家保重。”明欢终究是狠下心来爽快地上了马车,刘北淮眼疾手快拉住了杨月,杨月转身不解,只见北淮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胳膊,南涔站出来解围,掰开北淮的手,“杨姐姐,我哥哥无礼了,你莫见怪。”解脱后的杨月微微一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小月,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爹。”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样,刘清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杨月恭敬地接过信,道了别便上了马车。就这样,一行人在咸安百姓的目送下踏上了归途。 三人行,最为稳固 这天,皇后照常喝了安胎药,可喝了不过一两刻,便觉得腹痛难忍,接着便见了血,一时间凤鸣宫吵闹起来。李太医一听是皇后出事,拼了命地往凤鸣宫跑,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出了事可是要掉脑袋的。等气喘吁吁跑到凤鸣宫,皇后已经疼得直冒冷汗,李太医看这个样子心下了然,“今日娘娘可喝了安胎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明月有条不紊地从不远处桌子上捧起了装有安胎药的碗,“娘娘喝了安胎药,因胃口不好,只喝了一两口,喝完不到两刻钟便腹痛难忍,下面的小宫女偷懒还没收拾。”李太医接过碗凑在鼻子处闻了闻。此时,听到消息的皇上和一众妃嫔来到了凤鸣宫。“李太医,皇后如何?”皇上自然是焦急万分。“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事情紧急,不必拘礼。”李太医这才开口,“回皇上,这安胎药被换成了打胎药,幸好娘娘并未服用太多,微臣已经施针帮助稳固龙胎。”这话听得皇上更加暴躁,躺在床上的皇后伸出手拉了拉皇上的手,“皇上切莫忧心,方才太医也说了,龙胎无恙。”皇上这才慢慢安抚皇后,折腾了一两个时辰的皇后渐渐进入梦乡,皇上这才带着一众人来到外殿。“此事定要严查。”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他重视得紧,更何况,这位是他的发妻,是南国的皇后。“明月,这安胎药往日是如何熬制的?”明月心思通透,一听就明白了几分,她深知事情的要紧,不敢隐瞒,“回皇上,这安胎药往日是由听琴带人去太医院取,然后由她亲手熬制,中途绝无旁人插手,只是今早有些蹊跷,听琴吃坏了肚子,怕耽误了娘娘用药的时辰,这才另派了听雨。”说罢两个侍卫押着听雨上前来,听雨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皇,皇上。”皇上明显很不耐烦,“有事直说,朕没那么多耐心。”听雨这才回过神来,可还是很怕,身子如斗筛,“皇上,奴婢有罪,奴婢原本是不服娘娘将这等差事交给听琴,这才设计如此行事,可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会如此啊。”说罢她便一直磕头,“皇上你是知道的,奴婢是跟着娘娘从王府来的,奴婢断然不会背叛娘娘啊。”周围人看着这幅场景觉得瘆得慌,眼前的宫女磕的头破血流,可皇上依旧没有动作,直到那宫女的脸上流满了血水,“照你这么说,是你嫉妒听琴,所以这才谋害皇后和她腹中的胎儿?”众人闻声想都不用想,来人便是华贵妃。诸位妃嫔起身行了个礼,华贵妃全程无视径直坐到了皇上身旁,皇上脸上也没有不悦,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难道你就因为嫉妒才谋害皇后?”那明月和听琴是皇后当年嫁给皇上时从娘家带的陪嫁丫鬟,重用她们是应该的,听雨不过就是宫女,这随口说的理由,在场的只要不是傻的,都觉得荒谬。见听雨不再说话,华贵妃一抬手,接着走进一个侍卫,“回皇上,回娘娘,这是从听雨住处搜出来的一百两银子。”说罢手捧着银子,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小小宫女,好大的胆子,你月银不过一两,说,这一百两银子从何而来?”惠妃向来心直口快。听雨像是回过神来突然爬向前抱住华贵妃的大腿,“娘娘救我,你不是说我只要听从你的吩咐你便会保我性命吗?”乐妃突然开口,“听雨,你慢慢说,你说此事是皇贵妃买通你的?”“是,皇贵妃娘娘说她同皇后同时入宫,可为什么只有她有孩子,便买通我,我起初是不答应的,可她说她爹是丞相,她弟弟又是武状元,有权有势,我不从便把我乡下的老母杀了。”皇上听完怒不可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听雨一脚,“你个恶女人,朕差点听信了你。若不是华儿和婷儿性子谨慎,今日你那背后之人恐怕就是一石二鸟了。”他出了心中的恶气,这才觉得舒畅了些,“一刻钟的时间,自己站出来,朕既往不咎。”这一刻钟的时间可真长啊,众人如坐针毡,只有皇上和华贵妃掌握了全局悠然地喝着茶,见诸位还是没反应,皇上刚平下的火气又蹭冒上来了,“乐妃,你当朕是傻的吗?”乐妃听到皇上喊自己的名字,脸色顿时青一阵紫一阵,当场就跪下了,“皇上,皇上,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一众人都被这清新脱俗的里有惊呆了,惠妃倒是心直口快,“姐姐,我们这后宫的姐妹们谁不是爱着皇上?可这不是你伤害皇后娘娘的借口。”皇上和华贵妃倒是没说话,任凭这些妃嫔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了。”这时皇后从隔间走出来了,嫔妃们见状便不说了,乐妃吓得一激灵。“既然事情真相大白了,那便由皇上处决吧。”皇后在明月的搀扶下慢悠悠来到众人面前,华贵妃很有眼力劲地给让了个座,皇后就像是家常便饭般,“妹妹,咱姐妹俩个就不要客气了。”说完拉着华贵妃坐在自己的身边。这一举动看得众位嫔妃心里顿时波涛汹涌,平日也没见皇后和华贵妃有多大交集,众人都以为华贵妃眼里也盯着那后宫最高位,现在看来这事明显就是华贵妃和皇后串通好的,如今皇后又是这番举动,如此这般,皇后与华贵妃的感情就要重新定义了。皇上见场面稳定下来了,这才发话,“此事极为严重,乐妃谋害龙嗣、残害皇后,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乐妃不服气,可依旧被两个侍卫拖出去了。“这件事情呀,多亏了妹妹早日发现,私底下和我商量,这才想出对策保全我们母子。”说完,皇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感到开心,“至于听雨,本宫看在你多年服侍我的份上饶你一命,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去浣衣局吧,此事以儆效尤,若再有犯者,决不轻饶。”众位嫔妃纷纷响应,“妾身谨遵教诲。”一场风波就这么平了,嫔妃们唠了一会便纷纷走了,而皇上早在处理完事情就走了。 众人都走了,皇后这才松了口气,“这还怪累的。”“娘娘,你还好吧,今日这步棋着实险了些。”“没事,我心里都有数,好在喝那碗药之前我早就喝了保胎药,这才能保住我腹中的胎儿,此事若不及早解决,终是心头大患。说起来,还多亏了华儿,派人盯着宫门说乐妃手底下的宫女出宫去了药铺。”明月宽慰她,“娘娘,华贵妃娘娘也是向着您的,想来早些年的情分还是在的。”皇后这才微微点头,“我当年仗着太后恩情先她一步嫁给皇上,这才能顺利从王妃到皇后,不过一开始我确实以为华儿对我心怀芥蒂,可日子久了才发觉,华儿她虽然淡淡的,却没有怨恨,哪怕是到了这深宫后院,虽是身处皇贵妃之位,对我却没有丝毫怠慢。”“娘娘,照奴婢说,华贵妃娘娘心里是有皇上的,自然心里也就有您,这后宫勾心斗角,可她站在您这边,您们的地位便无人可动,等您再诞下龙子,地位只会更加稳固。”皇后想着也是,堂堂皇贵妃都站在她这个皇后身后,她还有皇上的宠爱,几个月后腹中的孩子一落地,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皇上的赏赐 到了杜明欢一行人回到皇城之时,辰王带人先回府了,她们的家中女眷早早就在城门口迎着,杨家和孙家与杜家打了个招呼便先行回府了。杜家这边老夫人许久未见两个孙女,又听闻俩个孙女的遭遇,早就是心疼得不行,“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离开皇城了。”老夫人抱着俩个孙女直掉眼泪,“祖母,我们姐妹这不就是安然无恙回来了嘛。”“祖母,我和撒姐姐听你的话,我们这辈子就守在你身边,哪都不去了。”杜夫人也忙来劝慰着,“娘,两个孩子一根头发都没少。这样,咱们先回府吧。”老夫人好不容易才被劝好,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姑姑,哎呀姑姑,真的是你啊。”此时却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拉住杜夫人的胳膊,“上次见了表哥和表妹,还非说我认错人了呢。”这女子撒娇般拉住杜夫人的胳膊就往她怀里拱,这俩姐妹都认出来了,这不是自家哥哥武试那天出现的女子吗?小花好像这才发现她姐妹俩般,“大表妹,小表妹,好久不见啊。”说着就要来抱杜明欢。杜明欢对小花说不上厌恶,就是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油渍的女孩有些不喜欢,她连忙往老夫人身后退了几步。“阿妍,这位姑娘你可认识?”老夫人护住两个孙女,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母亲,是,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杜夫人畏畏缩缩的。“嗯,既是认识也罢了,就怕哪里冒出来的冒认我们家的亲戚。”这小花一听,这老夫人话里有话啊,“你个老妇人说什么呢,我们这关系可是实打实的。”这小花也是敢说,殊不知这杜老夫人眼里是绝容不下沙子的,“你这丫头倒是胆子极大,且不说别的,你对一个老人客客气气的,这是应该的吧。”杜明灵倒是极不喜欢这小花,穿着邋遢,“也不知道娘哪里来的远房亲戚,这般无礼。”杜明欢给杜明灵挤了一个眼神,她不再说了,而是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杜明欢这才开口,“就算是远房亲戚吧,只是今日我与妹妹游玩归来,家中甚是欢喜,实在是没有别的心思去招待客人,姨母,回府吧。”杜夫人慢悠悠上了马车,一路上没有说话。 且说杨月、孙雅茹前脚回府,后脚皇上的赏赐就到了,说是除咸安恶霸有功,皇上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任是杨家是皇商,也没见过这些上好的料子。两家人听了几个女孩在咸安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到底是事关女子名节,俩人被掳一事没再声张。只是杨云天格外高兴,自己找寻了多年的好友终于有了下落。 这边杜家女眷刚到丞相府门口,宫里的赏赐也到了,赏赐的东西与杨家、孙家别无二致,杜夫人给宣旨太监塞了一块银子,太监说了几句道贺的话便满意的带人回宫复命了。“看这架势,杨家、孙家应是也得到了赏赐。”杜夫人耳濡目染也看透了几分。“他们两家也就罢了,只是咱们家这两个是皇贵妃嫡妹,欢丫头又是太后义女,理应进宫谢恩。”杜夫人听了老夫人这话,顿时思索起来,两个姐妹见状回了自己院子。想来想去,杜夫人还是开口了,“母亲,您说,宫里那位会不会对欢儿她”没等说完,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不会,咱家已经出了个皇贵妃了,就算欢丫头再出色,也无缘那深宫。太后偏爱欢丫头,无非就是欢儿和天瑜公主是好友。”杜夫人听了老夫人的话心里那根弦顿时松了。老夫人见杜夫人松了口气这才问,“明城的婚事,不知你是作何打算的?”杜夫人分明又紧张起来,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这个孩子看着像是到了婚嫁的年纪。“娘,原先我们说好等他博了功名再做打算的,这几日我也找媒婆悄悄打听了,年龄合适的倒是有几个,可是不是门楣太低就是品行不佳,听说过几日的三国盛会,在外驻守的一品官员也会带家眷回皇城,不如我们到时候再挑挑?”老夫人点点头也没说话,毕竟她今天这话只是试探。 进宫谢恩 第二天一大早,杜明欢便与杜明灵进宫谢恩了,先是去见了皇上,皇上在批奏折,赏了两杯茶便把人打发走了。二人又去见了太后,只见太后脸色不好,说话嗓音也不同往日。“太后,欢儿看您脸色不是很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太后倚靠在床榻上,全无兴致,“一些顽疾,无碍。哀家听闻了你在咸安的事,你们姐妹几个,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女孩子家家的,就去硬碰硬,你看你这没事还好,要是出了事,家人不得伤心,我不得伤心?”“好啦太后,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杜明欢撒娇说了几句,太后这才不唠叨了,“上次就见了杜家四姑娘几面,今天细看,长得也标志。”明灵到底是大家闺秀,见过世面,“太后谬赞。”太后笑着点点头,到底是杜家的孩子,哪怕错了也能改。 俩人来到芳华殿,却被琳琅告知改日再见,俩人只好又到了凤鸣宫。“听闻皇后娘娘有喜了,恭喜娘娘了。”“你这丫头,嘴巴这么甜。”皇后捏了捏明欢的脸,又摸了摸明灵的手,“华贵妃真是好福气,有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妹子。”“姐姐,欢儿既是皇上的义妹,便也是你的妹妹。”这话说得皇后更高兴了,“那以后你就别跟我见外了,就叫我姐姐吧。”说完又看向明灵,“灵儿你也是,别见外。”灵儿笑了笑。“姐姐,我们俩还给你带了些咸安特产,有吃的也有用的,但是我不知道适不适合你现在用。”皇后拍了拍她俩的手,“没关系,你们两个有这个心意我就很开心了。”身后的丫鬟把怀里的东西放下了。 “长姐。”华贵妃一早就收到消息家中这俩妹妹进宫了,老早就收拾好等着这俩人来储秀宫,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等到了。“欢儿,灵儿。”华贵妃抱过两个妹妹,欢儿懂事,灵儿如今也收起了性子,这正是她希望看到的。“当我听说你们两个被困咸安时,我都要吓死了。”“长姐,我们这不毫发无损回来了吗?”杜明灵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实话,我当时也害怕极了,三姐姐却在一旁跟没事人似的安慰我们,多亏了三姐姐,有认识的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后来又多亏了辰王及时赶来。”明欢吐了一下舌头,“哪有,我当时也害怕,但我不能慌啊,你们是我带出去的,我便要毫发无损把你们带回来。”华贵妃投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嗯,我们杜家的女儿要做就做一个有担当的人,灵儿,你还小,以后也要和欢儿一样。”杜明灵似懂非懂点点头,“可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呀,我什么都不用做,活在父兄姐姐们的庇护下就行了。”她瞪大双眼,歪了歪头,“对了,说到哥哥了,就武试那天,我和三姐姐去接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上来就喊表哥,昨天我和三姐姐回城,她又出现了,长姐,你猜怎样?”华贵妃一脸疑惑看着她,“结果,娘她说真的是她的远房亲戚,当时我还以为她认错了人。那个丫头,身上有补丁不说,全身脏兮兮的,你说,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啊,而且举止特别粗鲁,还顶撞祖母。”华贵妃听完又看向明欢,见明欢微微点头便知明灵丝毫没有添油加醋,“谁家都有几户穷亲戚,要是你们不喜欢她,别跟她走得太近就行了。”两个小姐妹点点头。华贵妃留下吃了午膳,姐妹三个唠到黄昏方才罢休。 鼎楼出事,被迫关门 “高大哥,事情办妥了吗?”“属下在咸安另寻了一处宅子,那座宅子依旧有专人照看。”杜明欢点点头,咸安那处宅子总归是不能用了。“小姐,那我们原先的计划是否推进?”“不,错开刘家的经营范围。”刘家刚被封为皇商,风头正盛,硬碰硬对她来说没什么好处,更何况,刘家有恩于她。高义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多问,这才是她。他之所以投靠在杜明欢手下,除了她是丞相嫡女外,还因为她有头脑、重情义。“有一件事,我们离开皇城这么久,其它还好,鼎楼的生意不太好。”“嗯?”“有客人说在鼎楼吃坏了肚子,起初是一两位,后来是十几位,现如今没人敢去鼎楼了,胆子大的就算去了也是拉肚子。”此事非同小可,酒楼最重要的便是吃食要让客人放心,如今偏偏是酒楼出了事。“鼎楼的情况呢?”“内部的人也是闹肚子。”杜明欢一听心下明了,“仔细地查,既然内部人员也闹肚子,从日常都能接触到的东西查。”“主子,此事怕是对家所为。”高义这样想不无道理,毕竟前几个月鼎楼生意火爆,几个对家的酒楼生意相比之下异常惨淡。“无论是何种原因导致,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隐患,好让鼎楼日常营业。” 这天,一位穿白裙的姑娘去了鼎楼,到了鼎楼后院掏出一枚令牌,郑乾一见令牌,行了个礼,“不知姑娘来,请恕我怠慢。”那女子这才收回令牌,“主子已知晓鼎楼的事,恐暗处有人,不便露面,这才特派我来查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北帮右使白染染。”郑乾一惊,他知道左使是高义,也听其他掌柜说过还有一位右使,左使是帮主的左右手,帮的大小事宜皆由左使过目,右使却很少露面,却不想右使是一位出尘脱俗的年轻女子,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吧。“郑掌柜不必惊讶,我很少掌管事务。”这更加加深了郑乾的惊讶,因为这白姑娘明明在前面到处逛着,如何得知他此时的心情?见郑乾怔在原地,白染染这才回头,“劳烦郑掌柜带我逛逛。”郑乾忙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肉食蔬菜,都是郑乾每天派专人购买,此人从江南便跟着郑乾做事,应是出不了大问题,白染染的行动也印证了这一点,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确实是新鲜的,而也没有相克之物,这可让白染染好一阵焦急。既然不是这些吃食,难不成是用具?可现在已经是深秋,温度不高,按理说不该是器具才对。难道是?“酒楼的水呢?”“院子后面开辟了一处水井,所有的用水都是从里面挑的。”白染染跟着郑乾来到水井,郑乾眼疾手快挑了半桶水,白染染凑近闻了闻,又用手指尖沾了沾水,“水里面掺了大量巴豆粉。”白染染这才意识到果真如主子所说,此事不简单。“白姑娘,这水井只有专门挑水的几人才可靠近。”鼎楼人人分工明确,不可逾越半步,这是自江南带来的规矩。“好,我知道了,你沉住气,切不可事情透露给第三人。” 颓丧的公主,威严的皇室 “阿瑜,我前几日来,琳琅传话让我改日再来,你可是身体抱恙?”这日杜明欢带着幸儿抱着一堆礼盒就来了芳华殿。刚踏入芳华殿,杜明欢只觉得殿里死气沉沉,轮岗的宫女也是大气不敢出。天瑜公主脸色苍白,蜷缩在床尾,让人见了甚是可怜。琳琅见明欢来了,忙遣退了宫女,“天珩公主,我家公主这样已有多日了,每天也不说话,谁也不见。”说完她也退下了。“阿瑜,可是因为皇兄不允你出宫玩耍,你不开心了?”此时杜明欢心里也没底,平日天瑜活泼有趣,就算不让出宫,顶多是置会气,过会就忘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有这番改变。天瑜摇摇头,思来想去眼眶里又流出了两行清泪。明欢见了甚是可怜,忙坐到床边,把天瑜抱在怀里,“阿瑜,我的小公主,你可是南国尊贵的小公主,谁让你不开心了,我定不轻饶她。”可谁知,明欢的轻声细语地安慰非但没有哄好天瑜,她反倒嚎啕大哭起来,明欢见状不再说话了,她抚摸着天瑜的后背,任由天瑜哭。天瑜哭了好一阵,渐渐地,没了力气,哭得睡着了。明欢哄她入睡后这才轻轻抽身来到殿外。“天珩公主。”琳琅一直守在殿外。“阿瑜是怎么了?”“奴婢不知,就好像主子突然这般,不说话也不吃饭,就连夜晚也是蜷缩在那儿。”“那太后知道这件事情吗?”琳琅欲言又止,下了好大勇气才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她,奴婢不知太后娘娘知不知道。”这句话算是把明欢绕晕了,她在搞清楚琳琅的意思的同时,心里又疑惑,“那皇兄呢?”“皇上每每来只是在殿外驻足观望,并不进殿里来。”“阿瑜是何时这样的?”“一月有余。”杜明欢彻底蒙了,一月有余,那不就是她离开皇城的那段时间嘛,“那顾家将军呢?”“国舅倒是常来,但主子也不见。” 杜明欢这才察觉出此事非同小可,思虑再三,决定去福寿殿,谁知太后身体抱恙,她吃了个闭门羹。她这才决定去见皇上,“皇兄,臣妹去了芳华殿,得知阿瑜性情大变,刚才哭了好一阵才睡下,不知所为何事?”皇上此时在批奏折,头也没抬,只是手稍微顿了顿,奏折上顿时多了一团黑墨。“可能阿瑜只是心情不好,阿珩你可要进宫多陪陪她。”见皇上根本不想提及,杜明欢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了。“若你担心丞相府里皇宫远,朕可以命内务府在后宫给你划出一座院子。”这话听得杜明欢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弃她老往宫里跑?“阿珩不敢。” 杜明欢带着幸儿浑浑噩噩地走出了皇宫,乘坐着慢悠悠的马车,听到一阵阵叫卖声,她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倒不是嫌弃她,皇上巴不得有个性子合适的能陪陪太后和公主,只是天瑜公主如今这事显然涉及到了后宫秘闻,平常人家尚且主张家丑不可外扬,更别提皇室了,其中缘由可不是她个小丫头能知道的。想到这,她有些释怀,都说生在皇室是天大的福分,可皇室,大概也有皇室的痛苦吧。她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此时已到了黄昏,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不远处卖吃食的铺子里正冒着热气,夕阳正好洒在这条街道上,真不愧是人家烟火。“停车。”幸儿也跟着下来了,“小姐,可是有事?”“没有,只是我突然来了兴致想到处走走。”眼看幸儿就要吩咐车夫先走。“我自己一个人即可,我就到处逛逛,一会就回去。”幸儿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 杜明欢就这样随意走着,街上人来人往,那一抹绛红色的衣裳毫无违和感。她就这样漫不经心走着,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抱歉,没注意。”她这才抬头,看见了那张无论何时都温和的脸庞,“顾公子。”“天珩公主,别来无恙啊。”“抱歉,方才我在想事情。”顾泽之明显没当回事,“听闻天珩公主在咸安铲除恶霸,顾某实在佩服。”杜明欢脸上微微一红,“肆意妄为罢了。”她忽然想起了天瑜,“我今日入宫瞧了阿瑜,可她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不知公子”说着说着,她竟然不知道这个话题应该如何进行下去了。“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顾泽之苦恼地摇摇头,他不是没去芳华殿,可天瑜根本不见他,想到这,他不禁又是一阵烦恼,与杜明欢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明欢的眼光一直直勾勾盯着顾泽之,直到顾泽之消失在人海里,她仍旧未回神。 一脸茫然的杜家公子,举止怪异的辰王殿下 辰王和杜明城这日正好处理完公务,本想找个酒楼好好叙叙,不料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杜明欢和顾泽之。杜明城正想上前去打招呼,却被辰王身边的扶风拽住了袖子,明城不解,扶风却一个眼神瞥向辰王,明城这才发觉辰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处,只是细细看去,这眼神里又有些别的意味,就像有人抢走了自己碗中的美食。可明城循着辰王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恶狠狠盯着的,不是别的,竟是自己妹妹,可她并没有觉得今日妹妹有什么奇怪之处啊。待顾泽之走后,明城这才大喊一声,“欢儿。”听到有人叫自己,明欢这才蓦然回首,见到是自己哥哥,她脸上挤出一个花朵般的笑容,“哥哥。”辰王这才慢悠悠跟上来,“想来欢儿如今是清闲了。”杜明欢听了这话,细细回想,自己并未招惹辰王啊,怎的辰王话中有话呢,如此这般,还是不说话为妙。辰王见她见了自己并未说话,反倒是躲在了明城身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明城更觉得奇怪,这咸安一趟,辰王明显变了个人,喜怒无常,“阿珏。”他压低嗓音喊了一声,“从咸安归来怎这般喜怒无常,欢儿还小,别吓到她。”辰王这才稍好一些,收起自己的情绪,“哪有,我跟欢儿开个玩笑。”说罢又是一副和善的面孔,一旁的扶风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主子被什么人附身了。“今日本想让阿城带我尝尝喜楼的手艺,不曾想他还有公务,欢儿可否带我逛一逛?”这话一出,除了辰王这个当事人,其他人都要惊掉下巴了。扶风腹诽着,主子分明就是想让杜三小姐陪他嘛。杜明城更腹诽着,他就今天公务少,哪来的公务?杜明城身边的小厮惜言思绪飞速转着,他忙站出来打圆场,“主子,确实是来催公务了。”这惜言怎么回事,怎么也顺着辰王的话说,杜明城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没事的,哥哥,你有事先去忙,我陪着辰王逛逛。”“你怎么自己,幸儿呢?”还未等明欢作答,辰王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我定把欢儿完好无损送回丞相府。”明城盯着辰王瞅了一眼,还没看他脸上何种模样却被惜言拽着袖子走了。 “惜言,你胆子大了,敢拽我。”惜言这才放开明城的袖子,明城急忙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袖,“你今天怎么回事,我哪来的公务?”“主子,您还看不明白吗?”明城一脸疑惑,他应该明白什么?这可把惜言急得在一旁直跺脚,“主子,照我看,辰王分明对三小姐是那种意思。”明城反应了好久这才明白惜言说的是什么,“哪有,我就看不出来。”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到底疑惑起来,“我看你不应该叫惜言,叫慎言才是。”惜言知道自己逾越了,“主子说的是,惜言定不乱言此事。” “顾泽之很好看?”辰王到底是下了决心才问出来。“顾公子待人温和,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让人看了很舒心。”不想明欢这话一说出口,辰王脸都绿了,脸色变了又变。“咳咳。”只听扶风在身后不远处咳了几声,明欢回头问他,“扶风可是不舒服?”扶风哪敢应啊,他瞥了瞥自家主子的脸色。明欢见他不回话也没多问。“那我呢?”杜明欢被辰王这一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王爷天资绝色。”这句话听得扶风不禁笑了一声,瞥见了自家主子的脸色,他好不容易憋了回去。“若欢儿愿意,我也会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明欢都快被这一阵操作搞懵了,谁能来告诉她,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咸安一趟,辰王变得如此更令人捉摸不透? “近来无事?”喜楼的生意火爆,辰王还是让掌柜的腾了一间包厢,“嗯?还可以。”杜明欢微微一笑。“若你闲得无聊,莫要逛大街,改日我陪你去城外走走。”“改日吧,眼下三国盛宴就要到了。”辰王听出了这话外之音,分明就是推托之词。“听人说,喜楼最近生意好得很,你好好尝尝。”说罢给明欢夹了一筷子菜,她忙起身接下。喜楼在皇城已经几十年了,是个老牌子,鼎楼开张的时候没少受到冲击,现在这个情况,他家生意能不好吗。杜明欢象征性地尝了几口,味道确实比别家的要好,“我一直念着鼎楼的味道,可惜了了,鼎楼最近吃坏了许多人,都不开张了,倒是便宜了这喜楼。”辰王一边说一边偷偷瞧着明欢,明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甚至是失望,他丝毫没有在明欢脸上看到任何表情,反倒是那张两腮鼓鼓、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的脸庞给人一种关她何事的错觉。“前阵日子鼎楼开张,冲击最大的便是喜楼,你说现在鼎楼出事了,会不会是喜楼做的?”辰王操着略带神秘的语气,然后起身用指尖刮了刮明欢的腮边,惊得明欢忘记了咀嚼嘴里的食物,好一会儿她才一下咽了下去,“王爷自重。”辰王这才收回指尖,嘿,小丫头腮软软的,似乎还有一种香气,不知道涂的哪家的胭脂。他举起指尖给她看,“油渍。”“那也不行,我会自己擦。”明欢昂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可这张精致的小脸配上这个动作更像是撒娇,一下乐得辰王没忍住,“丫头,你真有趣。”明欢觉察这笑很不对劲,不是真的嘲笑,也不像自己哥哥那般关爱的笑,倒像是看着自己宝物的宠溺,想到这个想法,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忙低下头又吃起来。 晚上皇上来到了芳华殿,天瑜早就醒了,可还是白天那副模样,蜷缩在床尾。皇上一个手势,轮岗的宫女都下去了。“阿瑜还在生我的气吗?”天瑜许久才摇摇头,皇上见她有了反应,这才上前一步坐在她床边,慢慢把她抱进怀里,“哥哥知道阿瑜伤心难过,都是哥哥不好,没能保护好阿瑜,要怪就怪哥哥吧,你别不理我,也别自己生闷气。”天瑜又是一阵大哭,“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就是伤心,我长不大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阿瑜,这些年我都在悄悄给你寻找名医,只要我们不放弃,总归会好的。”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舅舅就是最好的大夫,要是她能和常人一般,身上的病早就治好了。“阿瑜,哥哥这一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安稳度过此生。”他嗅了嗅她的发丝,她是他的支撑,是他哪怕背负骂名也要问鼎皇位的支撑,阿瑜,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动力和支撑。 从喜楼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这街道上灯火辉煌,好不繁华。一阵风吹来,杜明欢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已经深秋了,天凉了,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回府的她并没有带披风。辰王像是察觉了身边人的不对劲,他贴近了明欢,为她挡了挡风,“天凉了,以后出门带件披风,莫要染了风寒。”辰王哪有磁性的嗓音在明欢的头顶上响起,出人意外,她并没有觉得不妥,反倒觉得分外动听,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可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与辰王的距离太近了些,她下意识往外侧挪了挪,辰王看见也没说什么。转过一两个街口,丞相府赫然出现在这条街上,只见府门上高悬着先帝御笔的“丞相府”,两只大石狮子安定地蹲守在府门口,府门口灯火通明,只是看门的小厮就有四个。“多谢辰王送臣女回府。”明欢行了个礼就往府里走。辰王本想拉住她的手,可手抬到一半才发现人已走远了。他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眼线里,这才转身拔腿就走。“主子,要我说,您既然对杜三小姐有意,何不表明心意?”“本王什么时候说对那丫头有意了?”这句话没得呛死扶风,是,您没说过,可他不是瞎的。“找你看,他顾家小将军怎样?”“主子您别说,就他那张脸迷倒了万千少女。”眼瞅着辰王的脸黑了,扶风这才改口,“但是,他也就是整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又加上这家世。要是真论起样貌来,也就那样吧。”辰王肉眼可见的心情好转了,一副“你继续说”的样子。“单论五官,他顾小将军怎能比得上我家主子呢,我家主子风姿绰约,宛若天人,尤其这一身红衣,更是神采奕奕、玉树临风。”辰王正高兴呢,听完后半句这才察觉不对劲,“现在你也敢打趣我了?”“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觉得这红衣正配您。”能不配嘛,回皇城后就吩咐亲王府里的婢女将日常衣裳大多换成了绛红色,那些款式难以调换的,也都用了绛红色的丝线绣了装饰品。 顾家那两位温润君子 “小姐,这是今天下午送来的密信。”幸儿拿着一封信送到明欢面前,明欢也没避讳她,拿出信就看,是帮里送来的,果不其然,鼎楼一事是喜楼的手笔,这可不仅是竞争,竟然在水井里下泻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白染染和高义做事就是有效率,很快查出是喜楼买通了一个打水的伙计,哼,挺好。 这天,久久不出深宫后院的天瑜公主竟然出宫了,不知情的人没觉得什么,毕竟天瑜公主生性顽劣,知情的人甚是欣慰。她来到了逸亲王府,随行的还有几个宫女和侍卫,但她也没在意。“皇叔,您身体好多了。”见逸亲王能在院子里散步,她也就没再担心什么,想来皇叔挺了过去。“这得多亏了国舅爷,每日都来给我扎针。”天瑜慢慢跟在他身后,陪他走着。“一连好几日没见小阿瑜,今天打眼一瞧,消瘦了不少,可是不舒服?”天瑜公主连着一个月没好好休息,也没按时用膳,气色自然不好,任是多少胭脂也掩盖不了这份憔悴,“让皇叔忧心了,阿瑜只是偶感风寒,这才气色不好。”“女孩子更要注意,你本身体格就不好。”谁都知道,南国的天瑜公主蛮横无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仗着皇上是自己的嫡亲哥哥便胡作非为,可是,鲜有人知,天瑜公主一出生便抱离了太后身边,没人在乎她,幼时身体不好,少时又被拿来当做制衡太后的棋子,被下了毒药,饶是皇上寻遍了名医也只是将她体内的毒性压制下来,却也让她身体发育停滞,皇上可怜这唯一的妹妹,这才宠得她无比霸道。“皇叔,阿瑜记下了。” “公主,您里面请。”天瑜在逸亲王府呆了小半日又去了顾府,顾府的管家看见就急忙把人请进府,天瑜跟在管家身后走着,步伐欢快,似乎还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我今日来没什么要紧事,就来随便逛逛。”管家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三公子在书房呢,那小的这就下去了。”天瑜却没有先去书房,而是去了后院。她先是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一进院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她不禁皱皱眉头,加快步伐迈入老太太的屋子,“安姨,您生病了?”顾老太太此时倚靠在床榻上,旁边那战死沙场的顾家大少爷的遗孀钱氏在伺候着,见来者是公主,忙转身行了个礼。“大嫂嫂不必多礼。”钱氏很知趣地退下了,留给两人说话空间。“不妨事,不过是些陈年旧疴,近来天寒,复发了。”天瑜凑近看了看顾老太太的面色这才放心,“那也得仔细养着,好在大嫂嫂也上心。”提到这,顾老太太就叹了叹气,“钱氏是好的,就是命苦了些,好在现在还有个孩子,还有些盼头,郑氏,唉。”说到这,顾老太太不再说了,天瑜也都明白。顾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战死沙场,顾家大少爷留了个遗腹子,可顾家二少那是刚完婚便去了战场的,这一去便是有去无回,顾家二少夫人郑氏从此郁郁寡欢,即便顾老太太松口允许改嫁,郑氏也没点头。顾老夫人也伤心,当时战死沙场的还有顾家老太爷,那一战,顾家三个好儿郎全都死于沙场,听闻噩耗那一日,她当场便晕了过去,事后甚至想跟随老太爷而去,可是她不能,虽说顾家大少爷、二少爷不是她生养的,可她不忍心就抛下这孤儿寡母,更何况,她的婷之和泽之还那么小。她舔着脸和先帝要了个爵位,顾家,这才得以保全,顾府的孤儿寡母这才能好好生活下去,直到龙天瑾登上皇位,顾婷之被封为皇后,顾家情况这才好转。“安姨,您也别太忧心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您总不能都照看到位,二嫂嫂会想过来的。”安抚了顾老夫人几句,天瑜便去了郑氏的院子,说实话,天瑜是最不喜进郑氏院子的,冷清清的,没有生气,甚至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二嫂嫂,我来看你了。”郑氏听见声音也没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天瑜悄悄走过去,看了看郑氏,内心却是轩然大波,或是郑氏整日以泪洗面的缘故,整张脸惨白,双眼红肿。只见郑氏微微起身,抬起两只手往前摸了摸,天瑜飞快迎过去,心道不好,慢慢抬起手在郑氏眼前比划了几下,郑氏却是纹丝不动,“二嫂嫂,你的眼睛怎么了?”“哭瞎了。”郑氏操着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在讲述一个丝毫与自己不相干的真相。天瑜骇然,“可请过大夫?”她慢慢扶着郑氏坐下,“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了,阿瑜,此事你权当不知道,别告诉旁人。”天瑜心下不忍,“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郑氏笑笑,“那年三月,杏花春雨,我与林之相识,人海中,就那一眼,翩翩公子,就已经刻入了我的脑海,我知道,我爱上他了。”这是天瑜第一次听郑氏回忆过去,“想必顾家二哥哥是极为出色的。”她记忆里没有顾家两位少爷的身影,可想必是极为不错的。“他走后,娘家劝我改嫁,婆母也是这么劝我,可我没有答应,要是我也走了,怕是再也没人记得那位白衣少年了。”天瑜静静的看着她,望着她满脸的笑容,似乎这个时候,郑氏是幸福的,“二哥哥泉下有知,他也是幸福的。”“阿瑜,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天瑜太小了,自然无法理解,“书上说,所谓爱,用情至深。”郑氏听了笑了笑,摇了摇头,“可是爱,有时会牺牲一切,有时又会爱而不得,即使这样,你想拥有爱吗?”天瑜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阿瑜还小,并不能十分了解其中内涵,可阿瑜想,若是阿瑜真的爱一个人,是愿意牺牲一切的。”郑氏听了微微笑,只当阿瑜说的是玩笑话,她还那么小,怎么可能懂得?直到郑氏和天瑜絮絮叨叨了一个半个时辰,顾泽之才忙完找来。“二嫂。”郑氏循着声音假装望过去,顾家这些年已经承受太多了,她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徒增伤心。“老四来了,阿瑜,去吧,我也累了。”“那二嫂嫂,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天瑜起身行了个礼。 “你不是向来不喜去二嫂的院子,今日怎么去了?”掺杂着冬日暖暖的阳光,天瑜循着目光抬头望向顾泽之,她大概能想象到那年杏花春雨里的顾林之了,大概也是这样,进入了郑氏的心里。“想去便去了。”天瑜实在无法解释今日的行为,大概是被顾府的气氛感染到了。见天瑜恢复了往日的活泼,顾泽之始终没再问过去那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她想说,他便听着,她若不想说,他就不会问。 “公主今日出宫去了哪里?”那侍卫固然是皇上派去保护自家妹妹的,却也是明目张胆的眼线。“今日公主出宫在逸亲王府呆了小半日,又去了顾府呆了小半日,现在在芳华殿歇着呢。”皇上一边批奏折,一边听着手下人回禀。“朕知道了,告诉下面的人,逸亲王府不必盯了。”所有人都退了一步,他也乐得退一步。“以后公主想去哪儿就随她去,不必先来报给朕,只是让下面人盯紧点。”想来天瑜已经想开了,他也不必万分紧张她,是时候准备三国盛宴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掌柜的,不好了,有客人来说听了我们家的东西拉肚子。”小二来报,掌柜的显然没当回事,正高兴地算账呢,哈哈,这几日的盈利还是不错的,“不是鼎楼的吗?”“掌柜的,鼎楼就一直没开张,就是咱喜楼的客人,哎呀,您快去看看吧。”小二急匆匆拉着掌柜的来到喜楼门口。只见喜楼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十来个人躺在地上,他们的亲朋好友围在旁边,一边还有郑乾带着几个人看着。“要我说,这事也奇怪,前阵日子鼎楼吃坏了人,现在喜楼又吃坏了人,不会这么巧吧。”“就是就是,鼎楼是新崛起的,而喜楼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不会都这么巧吧。”“我看此事不简单,你没看见那边吗,那是鼎楼的郑掌柜。”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倒是首先议论起来。“乱说什么,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诬陷我们喜楼呢?”喜楼掌柜的很显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难不成十几个人都诬陷你们吗?”“就是,我夫君和几个好友在你们喜楼吃了东西,回家之后并未进食。”“就是,一个两个是碰巧,难道我们十来个人还是碰巧吗?”一众人显然对喜楼掌柜的辩解不买账。“不巧,今日郑某正好带了个大夫,若是傅掌柜说贵酒楼安好,不若让大夫看看吧,也正好还你个清白。”傅掌柜推托,谁知道是不是喜楼的原因,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可架不住周围人啊。很快大夫查到了厨房,刚踏进门槛,那大夫闻见一股馊味皱了皱眉,很显然跟进来的人也闻到了。大夫向前查看一番,胸有成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蔬菜显然已经馊了。”傅掌柜看了手下一眼,脸色变了又变,好不容易脸上才挤出一朵花,“既然事情已经查明,是喜楼的蔬菜馊了,那么我们会赔偿大家费用,大家放心。”可大家不买账啊,“看谁还敢来你们喜楼用饭。”“对呀,你只说菜馊了,可怎么馊的啊?”“就是就是。”这时走来三五个人,领头的正是皇城傅家的二爷傅赫涵,“何事?”傅掌柜上前行了个礼,“东家。”原来喜楼的主子是傅家,皇城只传喜楼开了几十年,可谁也不知背后之人是何人,原来是傅家。傅家虽不及顾家、杜家是开国功臣,祖上却也是辉煌过的,如今傅家家主傅赫浩又是少傅,这傅赫涵正是傅家家主的嫡亲弟弟、傅家二爷。世人只传傅家二爷乃一纨绔子弟、整日寻花问柳,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郑乾打量着来人,只见来人身着月白色衣衫,一张精致的脸庞威不可耐,众人自觉给他让了个路。有胆子大的百姓冒出来,“傅二爷,您是喜楼的东家吗?喜楼如今吃坏了人,只给出个蔬菜馊了的结论,这可不是我们大家想要的结果。”傅家二爷听完这话恶狠狠盯着傅掌柜,“嗯?”只见这傅掌柜浑身发抖,“赫涵,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傅家二爷丢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身后人拉来一个人,是喜楼负责买办的一个小二,“掌柜的,救救我啊。”这小二万分紧张。周围人一副看戏的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郑乾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冷冷看着。“掌柜的,可是您让我购买这些劣质蔬菜的。”“嘿,这倒是个笑话。”周围百姓仿佛听了个笑话,哪有掌柜的让手下购买劣质蔬菜的,就算节省开支,顶多也是不新鲜的蔬菜,哪能让客人吃坏了肚子这么明晃晃的呢?小二见百姓不相信,忙急着辩白,“掌柜的,这些可是你交代我做的。先是买通鼎楼的伙计往水源里下巴豆粉,然后喜楼的客人多了,您又想抽点利,吩咐我买不好的菜节省开支,这可是您吩咐我做的啊。”谁知这傅掌柜听了,满脸质疑,却是跪倒在傅家二爷面前,“赫涵,你知道我的,我心里有傅家,断断不会做出有损我们傅家之事。”“这么说,鼎楼之事你承认了?”傅家二爷低头看着他,完全一副高位者的姿态。“我,我也是为了傅家好,鼎楼抢了我们的客人,我这才设计鼎楼关门。”傅掌柜此时像一条丧家之犬,使劲拽着傅家二爷的腿脚,“赫涵,按照辈分,我可是你的叔叔啊,我可是为了傅家啊。”傅家二爷看着脚底这个人,眼神冷冷的,“不过是个旁支罢了,我敬你,你便受着,我不认你,你便什么都不是。”傅掌柜只觉全身颤抖,平常这傅家二爷嬉皮笑脸的,不承想认真起来也是要命的,“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家主,家主不会放过你。”傅家二爷一听笑了,他蹲下身子盯着他,“那你说,我那兄长知道你做了此等下作之事,他会如何?”说完他麻利站起身来,一个手势,后面来了两个大汉把傅掌柜拖走了。“诸位,此事是我傅赫涵之错,稍后我会派人登记好吃坏肚子之人的信息,除了补偿各位费用外,我在此承诺,接下来的一年内对这类人全部免费。在下向各位保证,此类事,喜楼不会发生第二次。”百姓觉得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拍手叫了几声好。只见这傅家二爷迈着轻盈的脚步来到郑乾面前,“郑掌柜,此事既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我便全力承担,我在这儿给你道歉,对不起。”说罢,他拱了个手,弯了弯腰。郑乾不买账也不行了,“即便如此,我便不多追究了。”待他说完,傅家二爷才挺起身子,“多谢郑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改日,我定当亲自登门以补偿鼎楼这几日的损失。”郑乾听完挑挑眉,这傅家二爷这么好说话?这傅家二爷飞快擦过郑乾的身子,“在下都有点好奇了,你背后究竟是何高人?”动作很快,声音很小,没人能发觉,郑乾转身盯着他,他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丫头倒是机智,想出这个法子,既让百姓知道了谁对鼎楼下的黑手,又打击了喜楼,还揪出了喜楼背后之主。”听完扶风的汇报,辰王由衷赞美了杜明欢,这个小丫头太聪明了,幸好,那是杜明欢。“只是傅赫涵那边怕不会就此罢休,指不定在哪儿设套呢。”辰王在刚到皇城之际,便派人仔细搜集了各大官员、各个商户的资料,自然知道了喜楼的背后之人,这傅赫涵,可不似传闻中那般纨绔。 “那喜楼的东家竟然是傅家?”杜明欢听了这事大吃一惊。“主子,准确的说,是傅家二爷傅赫涵。”“传闻中的傅家二爷多年留恋烟花之地,如今看来怕是伪装罢了。”“主子,他临走前还悄悄问我背后之人。”郑乾抬眼看着杜明欢。杜明欢显然没当回事,北帮的产业虽不大,却也错综复杂,而且大部分都是高义在打理,只与掌柜单线联系,很难查到杜明欢头上,再说了,查到便查到的吧,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此事就此作罢,多加看管便好,风波刚刚平定,他不敢动手。”若是鼎楼再出事,傅赫涵可有莫大的嫌疑。 这天晚上,一辆破旧马车从傅家乘着月色出发,朝着城外去了。 “我刚从娘那里回来,听说你把那旁支赶走了?”傅赫浩刚回府便来了傅赫涵的院子,不等下人通报推开门就问,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男子正在服侍傅赫涵脱去外衣,那男子一见来人,着急忙慌跪下了,傅赫浩见了眼前这一幕气得直跺脚,“你,你你,这还是在府里,娘还在呢,你注意点。”“起来。”傅家二爷像是没看见,只叫跪着的男子起来,那男子起身就出去了。“大哥,大晚上的,来也不敲门。”傅家二爷不慌不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慢悠悠坐下。“那你说,是怎么回事?”“那旁支给对家下泻药,被人设计了。我早说过了,我手底下不缺掌柜,他那人目光短浅,不堪大用。”“哎呀,那不是老家的吗,我寻思着能帮衬就帮衬。”傅家二爷抿了口茶,“我并没有收回他的银子,够他吃一阵了。但是,大哥,以后老家来人别安排给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傅赫浩黑着脸,旁支都找上门了,他不给找点活计做说不过去,总不能养在傅家吧。“可是阿涵,娘他还健在,就指望着你能成家,还有你那侄子侄女也懂事了,你就不能收敛点吗?”“我前段日子不是想搬出去另立门户嘛,娘也不准呀。”“总之,这事不能在家。”傅家二爷很有修养地翻了他大哥一个白眼。得,这事儿,又是无疾而终。 南疆凤家女,遗世而独立 日子一天天过着,树上的叶子也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远远望去让人觉得苍凉而又悲壮,杜明欢就喜午后暖暖的天,一身红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虚度时光,就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晒着阳光,也不用人摇,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幸儿刚刚泡好、冒着热气的茶,旁边还有一小碟芙蓉酥。“三姐姐,三姐姐。”杜明灵欢快地跑到院子里来,明欢闻声起身睁眼,却忘记了自己正在秋千上,不巧脚底打了个趔趄,几缕发丝飘扬在空中,身旁服侍的幸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只见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惊慌未定,嗔怒地瞪了眼明灵,明灵知道自己吓到了她,淘气地吐了吐舌头,“三姐姐,对不起。”明欢整理整理吹乱的发丝,倒也没怪她。“三姐姐,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姐妹两人说走就走,带着丫鬟就上了街。虽然天气冷了,可街上的小商贩还在努力地吆喝叫卖,逛街的人也没见少。俩人挽着手就来到了匠心堂,“好妹妹,祖母不是给我们准备了首饰吗?”“三姐姐,祖母给我们准备的是宴会戴的,那些过于正式,平日在家那些不妥。我的耳环正好旧了,想买副新的。”明灵撒娇地摇了摇明欢的手臂,“这家铺子就很不错,款式新颖,每一款首饰也不多,正好。”明灵拉着明欢逛了起来,“三姐姐,你看,这玉镯上还雕刻了花呢。”明灵拿起一个玉镯凑在眼前细看,“好像是牡丹,这店掌柜心里还真是玲珑。”明欢笑着点点头。“我记得三姐姐你最喜梅花,我最喜牡丹,不然咱买下来凑成一对吧。”“你这傻丫头,这还能凑呀。”明欢掩嘴笑着,也没说不买。明灵见她没阻拦,便对身边随行的店小二说,“这款玉镯,一个牡丹,一个梅花。可要上好的,次等的玉镯我和姐姐可不戴的。”那小二脸都挤成了一朵花,“好嘞,您是老主顾了,自然先把上好的给您。”姐妹俩拉着手继续逛着,“三姐姐,你看,这玉钗好漂亮。”明灵拿起来看了看,“不过自然没有长姐赠给我们的好看,不过还能入得了眼。”她指尖摩挲着,明欢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忍俊不禁,“妹妹,姐姐给我们的,我看也旧了,不如,再买一对?”只见明灵两眼顿时放光,捣蒜似的点点头。“哎,三姐姐你看,这金耳坠的款式好好看呀,可怎么是金的呀。”明灵失望地抿抿嘴。“金耳坠确实不太适合你,倒是适合姨母,不若送给姨母?”明灵想了想点点头,明欢转身又对店小二说,“听说贵店还能定制?”小二点点头。“那就照这个样式,打磨一对玉耳坠,一个月后我来你们这铺子里拿。” “小二,这对耳坠什么价钱?”早在明欢进入铺子时,她打量了周围,就这两个小姑娘眼生,一主一仆很明显,想来应不是皇城人。“小姐,这耳坠呀,做工精细、质地上等,二两银子。”旁边那丫鬟显然惊住了,“二两银子?小二,你莫不是看我家小姐眼生骗我们啊?”明欢这才细细打量起那位小姐,只见那小姐皮肤白嫩,眉清目秀,长发如墨,配上那一套月白色衣裙,像极了画里的江南美人,可细细看去,那位小姐浑身上下只一个玉佩挂在腰间,头发上别着一支简单的玉钗,眉目中稍稍带有几分严肃。那位小姐看了看小二,只见小二并没有生气或者愤怒,“无妨,这家铺子生意火爆,想来不会店大欺客。”没想到,这女子的声音也是软糯糯的,甚是好听,明欢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那丫鬟轻轻一跺脚,“小姐。”那姑娘似乎是看懂了丫鬟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和着冬日午后的暖阳,一同映进了明欢的心里,“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出门并没有带多少银子,可否赊账?”小二听了直摇头,“小姐,我们店里概不赊账。”明灵早就注意到了明欢的视线,忙走上前来,“不就一对耳坠吗,多少银子,我替她付了。”“小姐这对耳坠,本公子付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明欢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匠心堂的门口站立着一位翩翩公子,若她杜明欢没有记错,这位便是那傅家二爷傅赫涵。只见他背手走来,“这位小姐今日穿着与本公子甚是有缘,本公子看着舒心。”皇城谁人不知这月白色是傅家二爷独爱,谁也不敢身着月白色在他面前逛荡。那姑娘分外吃惊,丝毫没有料到会有人替自己付钱,而且还是两个人,“在下多谢两位好意,只是这事本是我不对,实在不该为难了二位,既如此,还是不买为好。”这姑娘倒是谦逊有礼。可明灵实在体会不到那种心情,分明喜欢得紧,可为何要放弃,“小二,包起来。”那小二倒是麻利,反正是有人付钱,明灵接过耳坠将她塞到那姑娘的手里,“本是我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无法拥有自己的心爱之物而为你惋惜。”那姑娘见无法推却便收下了,“那便谢谢妹妹了,我头一次来皇城,不知妹妹家住何处,我们也权当交个朋友。”“永英街、丞相府。”“凤姑娘当真好运气,初次来皇城便结交了丞相府的女眷。”傅二爷戏谑地看着凤姑娘的脸色,这结交二字可轻可重。“傅二爷慎言,且不说家妹不知凤姑娘家居何处,只是碰巧有缘赠送了件女孩子家的玩意儿,实在算不上什么。”说完明欢掩嘴笑了笑,这傅二爷真有趣,净唬小孩子。傅二爷瞥了明欢一眼,见她丝毫没被自己唬住,不由得乐了,“丞相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胆识过人。”“二爷谬赞。”傅二爷没再说什么,扭头就走了。凤姑娘怔在原地,明灵还以为她怕了,“姐姐,那位是少傅傅赫浩的弟弟傅赫涵,人称傅二爷,皇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凤姑娘点点头,“原来两位妹妹是丞相之女,不瞒两位妹妹,我是跟随家父进皇城的,来参加三国盛宴。”“敢问阁下?”其实明欢心里有数了,有资格参加三国盛宴的驻外大臣不多,凤姓的只有一位。“家父镇南王,在下镇南王独女凤清歌。”是了,没错。当年开国大臣共有十位大臣,除了杜家和顾家,大多都没落了,唯有这凤家,当年是武将,又是当时太后的母族,开国后,太祖便将母后母族封王,世袭镇南王,带领三万大军替历代皇上戍守南疆,足见太祖重视。凤家,也是唯一一位异姓王。“原来是清歌姐姐,怪不得第一眼看上去颇有将门风范。”“妹妹谬赞,我也出门多时,也未告知双亲,今日还多谢妹妹的好意,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访。”凤清歌身后的丫鬟向二人行了个礼跟着主子就走了。“三姐姐,我们付了钱也走吧,去别处。” 当年太祖给凤家在皇城赐了镇南王府的,以供凤家人来皇城,这次凤家人就居住在镇南王府。凤清歌与杜家姐妹二人告别后便回了镇南王府,“清儿,回来了。”镇南王凤墨尘此次来皇城,留了长子凤淳阳戍守南疆,留着儿媳和两位小妾守家,带着镇南王妃、长女以及两位庶子来了皇城。“母妃,父王呢?”“你父王出门会旧友去了。”镇南王妃一副雍容华贵,果真当得起王妃的头衔。凤清歌坐下抿了口茶,“父王在皇城还有旧友,怎么没听说过?”“不过是挺久没联系了,想必过几天上门拜访的更多。”凤清歌若有所思,并未说话。 俩人逛了也不过一个时辰,天肉眼可见地变凉了,姐妹俩个就打算回府先去主院里见杜夫人,“三小姐,四小姐,夫人现在不便见人。”进了院子,姐妹俩就发觉不对劲,这院子太过于安静了,“蔡妈妈,母亲可是有何事,我们做女儿的怎就不能去看看?”杜明灵才不信这套说辞,做母亲的还会拦住女儿?明灵拉着明欢就要推开屋门,这时却从里出来一位女子,正是那小花,小花见到来人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开了,姐妹两个没放在心上,只顾着往里走,却发现杜夫人在悄悄抹眼泪,“娘,你怎么哭了?”杜夫人看到有人来了连忙擦了擦眼泪,“没,没有的事。”姐妹俩都能听出杜夫人嗓音沙哑,见她不说也就不问了。明灵黏在杜夫人背后,明欢把金钗拿到杜夫人面前,“姨母,这是灵儿上街特意给你买的。”杜夫人听了拍拍明灵的手,“有你们姐妹两个孝顺我,我就很开心了。”“母亲开心就好。” 这阵日子,傅二爷时不时来鼎楼坐上一坐,几乎是尝遍了鼎楼的菜品,不巧,这天又来了。郑乾自然是注意到了他,趁着不忙前来打了个招呼,“傅二爷,您吃的可还舒心?”傅二爷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感觉还不错,不知郑掌柜背后是何高人指点?”“二爷说笑了,不过是我偶然研发出来的,小人在皇城无根无基,哪来的什么高人?”傅二爷戏谑地笑了笑,“我看郑掌柜年纪和我不相上下,可有成家?”郑乾这人,确如杜明欢的第一印象,一表人才,虽不俊美,可胜在干净,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商户,反倒是书生。“小人孑身一人。”“哦,郑掌柜为何没成家?”傅二爷听了这个答案貌似分外好奇,不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小人孤苦伶仃的,这苦日子自己过就够了。”也不怪傅二爷问,饶是穷苦人家,到了郑乾这个年纪已是两三个子女的爹了,只是郑乾双亲双亡,孤苦一人,也没有想成家的心思,就在郑乾陷入沉思的时候,谁也没察觉傅二爷嘴角咧开了一个弧度,很好的用茶杯隐藏了起来。 杜夫人中毒,危在旦夕 这天傍晚,杜家众人都老老实实坐在饭桌前等着用饭,唯独缺了杜夫人,大家等了已有一刻钟,眼见饭菜都要凉了,老夫人又派人去催。“老夫人,丞相,派去储玉院的人来报,夫人一觉不醒,口吐白沫,嘴唇发紫,似是中毒。”这还了得,“快,快去请大夫。”众人连饭也没吃就来了储玉院,丞相一路小跑还要一路搀扶老夫人,急得老夫人抬起拐杖顺势就要打他,“糊涂,此事还管我作甚,赶紧去看你夫人。”丞相这才一溜小跑到了储玉院。进了屋子,只见夫人静静地趴在桌前,口吐白沫,人已是昏迷,“丞相,怕有什么好歹,我们没敢去动夫人。”丞相大口喘着气,“等,等大夫。”他靠着屋门喘着气,喘了几口之后觉得没管用,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可他内心更加不平静起来,明眼人都能发觉他已经不自觉抖了起来,杜明城见状给他顺了顺后背,“爹,惜言已经快马加鞭去请大夫了,您别着急。”旁边两个小姑娘见这场景吓得身子都瘫在地上了,眼泪也掉了下来,想哭却发觉自己的嗓子根本喊不出来,服侍的丫鬟赶忙扶在椅子上。老夫人这才到,饶是老了,也没见过这场景,第一眼看上去无意间吓了一跳,此时杜夫人已然全身抽搐了,老夫人赶忙抱着俩孙女,“别怕,我的乖乖,吓坏了吧。” 不到一炷香时间,惜言便带着林子轩到了,林子轩一踏入屋子,见杜夫人这个样子心下便了然了,他大步走向前去细细查看,翻了翻杜夫人的眼皮,又把了把脉,“快,四两绿豆,磨成粉末。”他又命人将杜夫人抬到床榻上,拿起银针就开始扎针。很快,他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将粉末兑水给夫人服下。”一直跟在杜夫人身旁的蔡妈妈扶起杜夫人,丞相颤颤巍巍的手接过碗喂给杜夫人,慌张里洒出一些,丞相这副紧张的模样,饶是杜明城也是第二次见,第一次见时,他还小,那是他生身母亲去世的那阵日子。“丞相请安心,幸好发现的及时,喂下绿豆水解毒即可。”听闻杜丞相为官正直,杀伐决断,人心,终究是肉做的,林子轩安抚了丞相,又吩咐人抓紧熬制绿豆水。 这晚,丞相府灯火通明,上上下下忙了一夜,好在杜夫人的毒性已去,虽然体内残存余毒,可已无大碍。杜夫人微微睁眼,只觉身子很沉,睁眼看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天早朝,丞相和昭武大将军告假,各位官员都在猜测这父子二人都告假,杜府可是有何事。 “娘,你醒了,可饿了?”杜夫人费力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姨母,您还是吃些吧,就吃点粥。”杜夫人也没推托,蔡妈妈很快端了碗粥来。这一晚,丞相似乎是老了几岁,他操着沙哑的嗓音,“可仔细检查了?”“老奴一直盯着的。”丞相点点头,蔡妈妈这才给杜夫人喂了几口。喝了粥的杜夫人明显气色好了不少,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丞相眼疾手快在她腰后塞了个软枕,见她喝完方才开口,“夫人昨日中了砒霜,是林大夫来医治的,大家守了你一夜,娘她身子撑不住已经回院子了。”“是我不好,让大家费心了。”杜夫人极低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丞相给她整了整衣衫,这才又开口,“林大夫说是桌子上的蜜饯里掺有大量砒霜,蔡全家的说这蜜饯原本不是你院子的?”蔡妈妈已经把话全都招了,丞相这么问也不过是给杜夫人留足了面子,俩姐妹也看着杜夫人,可杜夫人的嘴只是动了动,欲言又止。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再咫尺无近邻 “我的儿啊。”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思考,只见杜明城带着一老妇、一对中年男女、一女子进了屋门,那俩姐妹当然记得,那女子便是几次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小花。这老妇一进门便拉起了杜夫人的手,“儿啊,我这好外孙说你有事找我们?”这妇人脸上却挤出了一朵花,笑眯眯的。杜夫人却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看这样子,杜家人已经知道了。老妇被杜夫人这不冷不热的表情触怒了,“你这孩子,脾气倒是挺大。”“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那中年女子脸一横,满脸凶相。 “老夫人,少爷已经把那家子带进储玉院了。”杜老夫人的心腹李妈妈悄悄来报。“扶我过去,那孩子向来嘴笨,怕是占不了多少便宜。还有,命各院的人停下手里的活,好好呆在院子里,储玉院一定要看严。”“是。”另一心腹程妈妈领命下去了。 杜夫人颤颤巍巍从床榻上站起来,明灵要去扶,被她推开了,只见她缓慢抬起手,万分愤怒,“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姑奶奶,这么些年,我够接济你们了,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啊?”那中年男子也生气了,“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别以为嫁给丞相就攀了高枝儿。”丞相听了这嚣张跋扈的男子的话,气得拍了下桌子,正要说话却被那男子怼了回去,“你拍什么桌子,有这么对大舅哥的吗?”那泼皮男子说着就坐下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别乱攀亲戚,我妻子娘家可是皇城沈家。”“呵,丞相大人怕是不知道吧,您这位继室是冒牌的千金小姐,她可是地地道道的穷苦人家,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与你们李家再无半点关系,只是被你们纠缠不过,这才再三接济,你们休要胡言。”那老妇人离杜夫人最近,听了这话甩了她一巴掌,“你个小蹄子,谁生你出来的,现在发达了,不认你娘了?”说着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杜夫人气急败坏,也是脸被打痛了,不自觉流出了几滴眼泪,“你最清楚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你当时怎么对我的你最清楚。”她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庞,老天呀,她怎么就这么命苦。“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现在倒好,先是攀上了沈家,又是攀上了杜家,这就翻脸不认人了。”“难道我没有接济你们吗?只怪你们好吃懒做。”“姑母你还有脸说呢,每月就那几两银子,塞牙缝还不够呢。”小花这副嘴脸也真是让人恶心。“就是啊,你那儿子出息了,成昭武大将军了,我家小花嫁给他怎么了,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丞相听了这一家人的话心里总算明白了,小的老的都是一副面孔刻出来的。明欢听了这话恶心得笑了,“您真有趣,且不说我哥哥他是昭武大将军,就算他不是,你们那宝贝女儿也进不了我杜家的门。”那小花听完就要上来打她,明欢早就料到了,一个转身闪开了,那小花气急败坏,抱了个空摔了个大跟头,哇哇大哭起来。她娘见状忙大声喊起来,“丞相女儿打人了,丞相女儿打人了。”此时屋门突然被踹开了,华贵妃身着朝服在彩霞的搀扶下慢悠悠走了进来,“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贵妃娘家撒泼?”华贵妃走到杜夫人面前,抱起了她,“娘,女儿来了,别怕。”她顺势拍了拍杜夫人的背,杜夫人见自己女儿来了,委屈地哭作一团,好一会儿,华贵妃才劝住杜夫人,扶着她坐下,接着自己也坐了下来,杜家众人也坐下了。屋子里一阵沉默,静得人发慌,那老妇人忙又挤出了笑脸死皮赖脸拉起华贵妃的手,“你是华儿吧,我是你外祖母。”华贵妃不动声色抽出手,众目睽睽之下用手绢擦了擦,“本宫只记得娘家母族是皇城清贵沈家。”“娘娘,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亲娘是我生的,只是自小被沈家养大的,可生养之恩大于天呀,我还是外祖母不是?”见华贵妃没说话,这老妇人又进一步,“可你亲娘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发达了就不管我们了,我的好外甥女啊,你倒是评评理。本想着富贵了,能帮衬我们一把,好歹也让你这表妹嫁给城儿也能享享富贵,可谁知,你娘她就是不松口。唉。”说着就假装流泪拿起用袖子擦泪,可她的眼睛却悄悄瞥着华贵妃,见华贵妃不吃这套,便索性不装了,破罐子破摔起来,“反正我不管,你娘富贵了,必须分点给我们,不然我现在就出去,想必你们也不想这皇城上下知道现在这丞相夫人是个贱蹄子吧。”老妇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华贵妃实在不想抬眼看她,多看一眼都嫌恶心,“你终于说到正处了。”说完一抬手,身边的彩霞懂这个意思,冲着门外高喊一声,“进来吧。” 只见沈家二老和杜老夫人在身边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走了进来,杜家人见了赶忙起身,三个老人自顾自地过了下来,沈家老太爷环视了屋子,心下大概也有数了,杵了杵手里的拐杖,十分严厉,“李家的你这样闹,是看我们沈家没人了吗?”沈家老太爷向来严厉,这不是秘密,饶是杜家小辈见惯了严厉的外祖父,如今还是被这场景惊得头皮发麻。沈家老太君看这场面被自己夫君镇下来了,这才开口,“李家的,说话是要讲究凭证的,你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有你们这样做事的吗?当年,是我家婉儿在街上游玩,遇见了孤苦伶仃、流浪漂泊的阿妍,见着有眼缘,又因着年纪相仿,这才带入府里好生养着,我们也是像养女儿一眼养着的。直到一年后,你在街上遇上了两个小姑娘,看她有富贵人家养着,又想讹钱,说我们沈家拐卖少女,这事儿当年可是报了衙门的,你承不承认?”见李家老妇不说话,沈家老太君这才继续说下去,“结果事情查明是你们李家想凑钱给儿子上学堂的费用,联系人贩子将小女儿卖出,小女儿跑出来,正好让我们沈家遇上了,我们可怜阿妍,你也乐得少养一个孩子,所以在衙门的见证下,我们可是签了文书的,你自愿将小女儿过继给我们沈家,沈家付了你们李家一百两银子,从此沈李两家再无半点关系。阿妍也随了我们,改名沈玉妍,我们将她收为义女,这可是上了我们沈家族谱、昭告皇城、摆了酒宴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沈老太君性子温和,声调平稳地讲了这个事实。杜老夫人这才接过话来,“按理说两家没关系了,可阿妍随着婉儿嫁给我们家,你们李家又眼红了,几次三番私底下找到阿妍,阿妍看你们可怜这才月月接济,可这可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无礼的借口。每个月她都从自己的月银里挤出五两银子给你们,这五两银子够寻常人家吃好几个月吧,你们反倒好,什么活计也不做,小辈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还想赖给我家城儿,这不能够。”“哼,帮衬帮衬怎么了,娶谁不是娶,娶了我家小花好歹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杜明灵听完这些事气得都快要炸了,“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们有什么脸来巴结我娘,又有什么脸嫁女儿过来,别说我们杜家的通房丫头,就是个打扫丫头,那身世也比你们清白。”小花听完就要上来打她,“你亲娘可是我姑姑。”明欢见状用力推开她,“我们并非瞧不起百姓,而是瞧不起你这样的。好吃懒做,再加敲诈旁人,这已是犯了国法,未达目的不罢休,你想嫁给我哥哥,姨母不同意,你便下毒报复她,这又犯了国法,恶行种种,当诛。”其实,杜夫人心里始终不想承认小花竟是这种人,可事实就是摆在眼前,那小碟蜜饯是小花送给她的,原想着是孝敬她,她饶是再不喜欢吃也尝了几口,可如今,终究是错付了。“我下毒还不因为你娘太过心狠,富贵了却连娘家也不帮。”众人被李家人的脑回路惊呆了。“方才我外祖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姨母当年是你们家过继给沈家的,签了文书,双方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杜明欢耐着性子讲完。“那可不行,怎么说现在的丞相夫人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没有我哪来的她,现在她日子好了,儿女双全,女儿是皇贵妃,儿子又是昭武大将军,自己还是丞相夫人,扶持我们一把不为过。”这李家老妇拿出了不讲理的姿态,一副不给好处绝不罢休的样子。一直没说话的华贵妃冷冷地看着,“事情不是这样掰扯的,若是因为母亲接济你们,沈杜两家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是下毒谋害我母亲的性命,即便我母亲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那也不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我母亲,沈家义女、杜家继室、朝廷命妇、皇贵妃生身母亲。”华贵妃一字字一句句打在李家人的心头上,没错,这才是关键,勒索三四两银子杜家根本没放在眼里,碍于杜夫人的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行,杜家没什么损失,那银子是杜夫人自己是月银,她心软乐得给也无妨,可下毒害人性命,这是万万不能忍的。杜明城很合适地接过话头,“种种恶行,罪当诛。着家仆将李家四人送至官府,按国法处置。”李家人这才疯了似的跪着抱杜夫人的腿,“儿啊,我可是你亲娘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一直没说话的杜夫人这才说话,“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娘?天底下有你这么为娘的吗?好吃懒做,只想卖女儿,我长姐已经被你折磨死了,你为了那几两银子将她卖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小妾,进门第二天我偷偷去看她,却发现她已经被人折磨死了,我回家告诉你,你呢,闹上门去索要了十两银子,连尸身都没给她收,她就孤零零地躺在乱葬岗,午夜梦回,你就没有梦见她来跟你索命吗?”谁知李家老妇丝毫没有悔改,“那是她福薄,无福享受,不像你,能找到好人家,还嫁了个好人家,生了个好女儿。”“难道你忘了吗,十两银子很快被你花完了,你很快就联系好了人把我卖了,卖到青楼,把一个还只有八岁大的女儿卖到青楼,换了五两银子。我找了机会逃出来,被打的半死,这才遇上了沈家姐姐,沈家见我可怜这才养着我。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沈家二老这也是头一次听说其中内情,心头又是一阵乱撞。杜明城见杜夫人说完了,一个手势,惜言带着人把李家四人拖走了。 这下储玉院才安静下来,沈老太君望着不远处的义女,慢慢移步过去,“我的孩子呀,你受苦了,那李家如此对待你,你为何不告知为娘啊?”杜夫人眼圈通红,满脸委屈,“娘,女儿以为姐姐走了这些年,沈家是断不想再见我的。”沈老太君心疼地抱过她,“我和你爹那是因为怕想起你姐姐伤心,并不是因为想和你断了关系。你是沈家女,嫁给杜家,我们沈家就是的靠山啊。外人不清楚,咱自己人还能不清楚嘛,从小你吃穿用度和婉儿那都是一样的,你就是我们的亲女儿呀。”母女两人敞开心扉痛哭。沈家属皇城清贵,皇室都是要尊重几分的,沈老太君又老来得女,所以对沈玉婉甚是疼爱,可惜沈玉婉由于是早产儿身子多病,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她遇见了小时候的杜夫人,沈家人这才收养她为义女。沈玉婉嫁给杜德泽,那是天作良缘,门当户对,沈玉妍没妄想什么,只是想一直陪在沈玉婉身边,她起初是没什么名分的,可杜家人碍于沈家人的颜面给了个贵妾,直到沈玉婉生杜明欢难产致死,杜德泽又无心续弦,借由杜明华被册封为皇贵妃,这才将沈玉妍抬为继室。可起初那几年,沈玉妍并不安心,总觉得对不起她那死去的姐姐,沈家二老也上了年纪,怕见了更会伤心,所以沈家二老近些年这才很少与杜家走动,可偏偏沈玉妍心思敏锐,容易多想,这才被李家钻了空子。许久,屋子里才安静下来,杜家、沈家也终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着天。“今日,多亏了娘娘传话来沈家。”华贵妃一直注意这杜家,有了异动便抓紧传话给了沈家。“这是哪里话,我虽然嫁出去了,可还是杜家女,娘家出了事,我自然是要回来的。”杜夫人却是很愧疚,华贵妃自然看到了,“母亲不必自责,说实话,家里大事小情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我还在家的时候,曾受祖母命掌过几天家,也是那是我知晓母亲每月初会单独出府,顺便揣带着几两银子,不怕母亲怪罪,我派人悄悄跟过一回,那人回来禀我,我这才知晓一二。”杜夫人想了想,确实有那么一段日子,“我记得,那之后,你便离家了。”确实,杜明华知道此事后便告别家人外出闯荡了,总归顶着丞相嫡女的名头,她实在是不自在。可正是这次离家,她的人生彻底改变了,她遇上了龙天瑾,后来,她被封皇贵妃。 毛贼横行,盛宴来临 杜夫人一连病了好几日,用了几天药这才好转,终归是心病除了,也是格外轻松。这天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格外舒服,杜家儿女借着由头便带杜夫人出府散心,俩姐妹一左一右缠着杜夫人,杜明城则紧紧跟在身后。“估摸着,在匠心堂定制的玉耳坠到日子了,咱们去那边逛逛吧。”从杜府去匠心堂,要经过那条繁华的鼎盛街。“来人呐,抓贼啊。”“抓贼啊。”不远处,只见一个女子追着一男子跑,那男子跑得飞快,女子落了下风,可她还是在拼命追。杜明城循声望去,一个身影消失在母女三人的身后。与此同时,两道美丽的身影出现在那毛贼的前方,只见那蒙面女子拽起腰间的鞭子就甩过去,那毛贼飞快躲过,却被凤清歌踢倒在地,紧接着那毛贼就要起身反抗,却被赶来的杜明城制服了。在街上巡逻的卫兵这才赶来,一见是杜明城,忙行了个礼,“将军。”说着就有士兵接过毛贼。杜明城皱了皱眉头,“现下是危急时刻,你们日日巡逻,怎还会有此等行为?”三国盛宴即将来临,戎狄国和夏越国的人已经在皇家驿站住下了,皇上也命令加强巡逻,可就在皇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人抢劫。“将军恕罪,今日是凑巧。”那毛贼哭喊这求饶,“官爷,饶了我吧,我也没办法啊,我老娘病了,没银两买药啊。”被抢的那女子疯了似的抢过荷包,“还我银两,这是我阿爹的命根子啊,我好不容易才借来这些银两给我阿爹买药。”她拼了命地捂在怀里。眼下冰冻三尺,穷苦人家无法御寒,眼巴巴干等着生病,过不了这个那年关,怕是又得多几十座坟墓。慢悠悠赶来的杜家母女眼巴巴望着这一幕,杜家姐妹实在体会不了穷苦人家的艰难,可是杜夫人能,她从小便生活在那个环境,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更别说生病买药了。她上前掏出几两银子,走到那女子面前,“姑娘,区区几两银子,你收下吧,给你爹买药。”那女子说着就要跪下,杜夫人扶住她,“不必这样,你快些去吧。”那女子飞快地跑了。杜夫人又来到那毛贼面前,塞给他几两银子,“无论多么困难,都不是你犯法的借口。”那毛贼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满含泪水。“带走吧,依法处置。”这已是毛贼最好的结果,当街抢劫,罪不至死,牢狱之灾,也是长个记性。 “凤姐姐,你还会功夫呢,我方才在远处,还以为认错了人。”杜明灵看见了凤清歌,异常兴奋。“真的好巧,又碰上你了。”明灵嘿嘿一笑,“这是我哥哥,这是我母亲。”高兴之余,明灵还不忘介绍家人。“娘,这位便是那日我与你说的在街上遇上的漂亮姐姐。”凤清歌行了个礼,心下顿时有数,眼前这位是丞相夫人,那位,就是当朝武状元了。“见过杜夫人,见过公子。”杜夫人见了凤清歌的模样,心下便有了计较,“那日见了你,灵儿回家便一直在我耳旁唠叨,如今一看,果真是个美人坯子。今日见了凤姑娘,觉得甚是有缘,不妨来日一聚?”凤清欢只当是杜夫人喜欢自己,便应承下来了。可一旁的杜明欢眼盯着那蒙面女子,那蒙面女子被她看得发毛不由得开口,“姑娘,我们见过吗?”杜明欢很肯定没见过,可这双眼睛实在万分熟悉,她或许见过。她不由得一笑,“并未,只是姑娘的眼睛十分漂亮,不由人让人多看几分。”那女子听完笑了,眼睛挤成了一对月牙,这女子倒是真有趣,“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夸我漂亮,还是一个姑娘。”明欢听了不由得一笑,“听口音,姑娘并非本地人。”那蒙面女子倒也爽快,“我是戎狄国安乐公主。”世人皆知,戎狄国皇室一脉稀少,堪比南国皇室,戎狄国除了皇上,只有与皇上同父异母的安王以及与皇上一母所生的安乐公主。“姑娘勿见怪,只因我第一次来南国,水土不服,脸上生了些许红斑,这才带了面罩。”“安乐公主真不愧是一国公主,方才一举,天珩佩服。”安乐公主心下大惊,眼前这位莫非是丞相嫡次女、太后义女,真不枉今日出来游玩,竟能遇上天珩公主。“原来是天珩公主,见笑了。” 丞相府晚膳,众人又坐在膳堂里,“如今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不如就不必大家一起用膳了。”杜老夫人这是心疼两个孙女,膳堂离着老夫人的慈心院最近,可离杜家姐妹的院子可有段距离,眼下越来越冷,两个孙女怕是身子扛不住。丞相想了想,开口,“母亲说的在理,这寒风腊月着实冷了些。”杜家姐妹听了非常高兴,连忙谢过祖母的疼爱。“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今年确实是比往年冷了些。昨日上街,竟有当街抢劫之人,细细问去,竟是家中老母生病无银子医治。”杜夫人一直在揣摩这件事,可丞相不以为然,没银子医治的穷苦人家可太多了,看到大家没当回事,杜夫人有些着急,“我说真的,那些人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染病的,可往年染病的人没这么多。”杜老夫人天冷了一直没出门,听儿媳妇这么说,也稍微留意了留意。“娘,老爷,今天冬天如此寒冷,怕是来年会影响庄稼的收成,不如我们多囤点粮食吧。”杜夫人一脸望过去,等待着大家的回答,三个子女自然想象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可丞相也是置若罔闻,“咱杜家,一个当朝丞相,一个昭武大将军,还养不起这几口人吗?”杜夫人一听着急了,“可我们家还有这些奴仆呀。”眼看着俩人要吵起来了,老夫人一声令下,“不过这等小事,不必争论,如今阿妍掌家,中馈一事,她全权负责。”杜老夫人虽然不理解杜夫人的决定,但这一句话给了她足够的体面。杜明欢听了老夫人的话,也急忙出声劝慰,“爹,姨母总归不会害我们的。”好在丞相并非真的生气,几句话火气也平了。 三国盛宴,求娶公主 这日,三国盛宴,南国作为主办国,除了皇室,三品及三品以上的大臣皆有资格参加,一品大臣更可以携带女眷。大家都早起费了些时辰梳妆打扮,这可是露头露脸的一次,都不想被别人比下去,尤其是那些女眷们。 “三姐姐,三姐姐,爹娘催我们了。”丞相府这日早早就起身梳洗了,可杜明欢却意外地让大家等了好久。杜明灵凑过身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看到了无法用胭脂掩盖的眼底的青色,“姐姐,夜里可是没有休息好?”杜明欢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多说,这个大日子,说多了不吉利。 南国作为东道主,自然人先聚齐了,等待戎狄国和夏越国的人入殿。先是夏越国的人入殿,只见夏越国皇上带着三皇子和小女儿,一些大臣尾随其后。龙天瑾与他们寒暄了一番便让他们坐下了。不知情的人却是意外,按理说南越国没有带领太子,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太子要监国,可是偏偏只带了三皇子和那位公主,三皇子和云落公主皆是一母所生,据说还是这南越国皇上的宠妃。众人仔细观察着云落公主,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还没张开,可依稀能够看到眉目见的娟秀。天瑜和杜明欢这些女眷在云落公主身上也是稍微停留,毕竟,她们见过的美人可海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个小丫头。接着,戎狄国的人入场了,本来天瑜还觉得些许无聊,漫不经心地饮着美酒,然而随着太监声音的响起,她的目光不经意瞥了戎狄国的人一眼,就这一眼,天瑜呆住了,手里的酒杯不经意洒了一些,一旁的杜明欢察觉到异样,伸出手指点了她一下,天瑜这才回神,竟然是他们,那对在百草堂医治的兄弟,竟然是戎狄国的皇上李旭东和安王李旭炎,他们身旁还带着戎狄国的安乐公主,他们的妹妹。想到这,天瑜眼睛稍微眯了眯,当年,他们潜入南国,究竟有何目的。杜明欢前几日是见过安乐公主的,今日安乐公主的脸已经好了,没有戴面纱,明欢不禁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她非常肯定,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可是,为何这么熟悉。戎狄国皇上察觉到不同于常人的目光,他循着目光向天瑜的方向望了望,很快便望向了别处,天瑜觉得自己似乎是出现了错觉,因为她看见刚才李旭东朝向她笑了。等人都落了座,盛宴开始了。觥筹交错之间,可不是简单的吃吃喝喝,盛宴可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三国之间的交流,这其中也不免另一种形式的刀光剑影,三国,各怀心思。 “戎狄国王可谓少年英才呀,听说刚登基半年,就把戎狄国治理得井井有条。”面对南国大臣的吹嘘,李旭东安然接受。“朕正好有意联姻,不知南国皇上意下如何?”李旭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像是豪放不羁地问出这句话。龙天瑾倒是意外,可很快想通了,联姻,和谁?而一旁的天瑜听到李旭东的话,心脏都漏了几拍,脸色瞬间惨白。顾泽之盯着天瑜,就好像是她会离开似的。杜明欢心里不怕龙天瑾会答应,就在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另一个想法涌上了她的心头,不禁手指泛白,呼吸变得沉重,而不远处的辰王注意到了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头。 “阿瑜年纪尚小,朕的母后还想留在身边养几年。”龙天瑾神色不变。“那,我们可以先订下嘛,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乐公主不解地看着李旭东,她这位皇兄,究竟是何打算。龙天瑾的嘴角抿了抿,难道这李旭东是傻的吗,他都拒绝得如此明显了。不等他开口,华贵妃便开口了,“听闻戎狄国王早就册封了皇后和皇贵妃,此举,可将阿瑜置于何地?”李旭东这才好好打量起这位华贵妃,只听闻南国龙天瑾与皇后鹣鲽情深,可如今华贵妃的举动,龙天瑾并没有恼怒,他可要重新审视一下这位不起眼的华贵妃了。“若可以,朕随时肃清后宫,只待天瑜公主。”这一言既出,全场哗然,尤其是戎狄国的那几位大臣,他们之中可是有女儿身处戎狄国后宫呢。“既如此,戎狄国王先肃清后宫再议吧。”龙天瑾内心很感激华贵妃的搭话,李旭东若敢应,他身后的臣子怕是也不答应。李旭东饮完了酒杯里的酒,将酒杯用力地放在桌子上,“我若执意如此呢?”近些年,戎狄国隐隐有打破三国鼎立之势,愈发繁荣,而南国一些保守派的大臣开始惧怕起来,“皇上疼爱天瑜公主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天瑜公主是皇上的嫡亲妹妹,可我们南国,并非只有一位公主。”辰王看向那位大臣,原来,是王党余孽。可杜明欢听了心下了然,怪不得夜里睡不好,她像是早有预见似的,反而松了一口气,现在她的命运,可全然不在自己手里,她不禁苦笑,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眼神,淡淡地饮了一杯酒,众人只觉这位天珩公主大义,可辰王注意到了她拿酒杯的些许颤抖的手臂。 逃过一切,又临噩梦 “天珩公主本不是哀家所生,只是对哀家有恩,哀家又分外喜欢,这才收为义女。既然杜家三女并未承受万民敬仰,便也不必承担联姻之重任。”太后缓慢说出了这一行话,纵然可以找个公主联姻,可她终究不忍心,她杜明欢也是杜家的宠儿,更何况,明欢救了皇上,南国皇室始终欠着她。听了这话,杜明欢心才彻底放下来,她赌赢了。连带着,杜家众人的肩膀也松了松,杜家女儿,不求联姻富贵,只求一知心人,这是杜家先祖立的规矩。可若是圣旨下来,他们又不得不从,幸好太后站在明欢这边。另一边华贵妃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不过很快便被掩饰了。 “南国先祖在世时,曾立下规矩,我南国皇室公主不必联姻。”就在这场面僵持不下时,辰王开口了。那位开国先祖在世时,膝下只有一位女儿,万分疼爱,这才下了这个规矩。众人见辰王搬出了那位先祖,便不再多说什么,还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位辰王心思不定,再说恐怕就要被送去和那位先祖谈了。 接下来的盛宴便进行得非常顺利了,歌舞、舞剑,看得人入迷,皆赞叹南国的大手笔。 女孩子饭量小,等吃得差不多了天瑜提议带大家去逛御花园,大家也很开心地跟了过去,毕竟逛御花园,说不定错过这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就算是冬日里只剩下腊梅和常青藤,这也够回家吹嘘一番了。“凤姐姐,可还顺心?”杜明欢一边引领着众位女孩走着,一边看向了凤清歌,凤清歌听见微微颔首,“皇家的御花园自是极好的。”旁边一位姑娘却嗤之以鼻,“没见过世面的人自然觉得什么都是好的。”说完还用手帕掩了掩自己的口鼻,明欢循声望去定了一会,天瑜公主看透了她的意思,忙带着戎狄国和夏越国的姑娘去了别处。“孙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明欢认识她,孙雅茹的堂姐孙雅晴。“本小姐就是字面意思。”孙雅晴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发丝。杜明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姑娘打断,“孙小姐慎言,这位可是镇南王之女。”杜明欢看过去,原来是废乐妃的嫡妹、新太傅的嫡次女万如意。宫里废了个乐妃,怕是万家不罢休,皇上又趁机提拔了万家以此弥补。“就是就是,凤小姐那可是半个皇亲国戚。”周围的世家小姐纷纷附和,只与孙雅晴交好的那几位没有出声。“诸位可别忘了,她凤家远离皇城,怕是日渐式微了。”说着,那孙雅晴捂了捂嘴角,眼光挑衅地望向杜明欢,她倒要看看杜明欢站在谁那边,可她丝毫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怎么,本宫怎么不知南疆镇南王一脉没落了?战火纷飞,凤家是守卫南疆的王,繁华的年代,凤家,依旧是。”杜明欢以公主自居,丝毫不容置喙,她孙雅晴胆敢用身份压人,她杜明欢亦敢。此时诸位小姐望向杜明欢,杜明欢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杜明灵瞧见自家姐姐眼中的光芒,内心澎湃,这才是她的三姐,不甘于家宅后院的丞相之女。凤清歌内心也很触动,她知道了,她俩是一类人,“孙小姐,我外祖家乃岭南谢家,大嫂母家是皇城傅家,这可是你说的日渐式微?”岭南谢家那不只是一个家族,更是一个时代,谢家的时代。当年,谢家在皇城炙手可热,为官、从商、门客三千,只是那一代的谢家家主厌倦了皇城的生活,这才举家回到岭南老家,可即便如此,谢家也未曾没落,昔日的门生,今日的皇城臣子。而傅家如今在皇城也是权贵,这门亲事还是镇南王十年前来皇城订下的。镇南王凤家,看似远离皇城,实则从未远离过。孙雅晴从来没听说凤家还有这等渊源,不觉已是满身冷汗,她心思转了又转,这才慌起来,“凤小姐,是我见识短浅。”凤清歌也没追究,权当不认识这人。“姐姐,快来,前面就是红梅了。”不远处的天瑜见事情差不多了就喊了明欢一声,明欢这才走开,诸位小姐也在身后跟着。 “天珩公主,没成想今日还能再见。”杜明欢被安乐叫住,只得停下与她寒暄起来,“安乐公主,缘分缘分哈。”听见这边动静杜明灵不禁尴了个尬,可真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我注意到,你一直看我,可是我这张脸有何异样?”杜明欢见她拆穿了自己,不禁干咳几下,“没有,只是觉得摘掉面纱的安乐公主美艳动人。”安乐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姿色不错,可离美艳动人还差了些。 诸位姑娘逛了一会便回了大殿,顿时大殿里又热闹起来。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明欢循着望去,只见辰王挑眉望着自己,辰王见明欢望过来也没收回目光,甚至更加炙热起来,明欢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他。她百无聊赖地望着,左胳膊撑着脑袋,右手把玩着酒杯,眼光不自觉地望向戎狄国的席位。安乐公主的眼睛真的很熟悉,可她到底在哪里见过呢,罢了,想不起便不想了,费脑筋。就在她打算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眼光扫过了安乐周围的安王,嘿,别说,这兄妹俩的眼睛挺像。可她突然像受到惊吓似的望向李旭东,是他。杜明欢内心的恐惧席卷而来,右手不自觉地颤抖,酒水洒了而不自知,就在李旭东察觉到即将抬头的那一刻,她强迫自己扭转了目光。辰王察觉到了她颤抖的手,起身过来想要安抚她,不等他说哈,明欢看清来人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他的衣襟,辰王看着眼前人起伏不定的胸脯,他给她顺了顺背,操着非常有磁性的声音,“我在这儿。”过了一刻钟,明欢才恢复正常,辰王也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好在大殿里热闹,没人注意到这里。 这日夜里,杜明欢久违地做了噩梦。梦到了江南,梦到了那晚的刺杀,刺杀她的那人一剑又一剑刺穿她的身体,一直在做着重复的动作,梦里的她,并没有活过来,她就像一个飘离于肉体的魂魄,看着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肉体,可她感觉到了疼痛,她想要呐喊,却根本喊不出声来。 杜凤两家结亲,两相欢喜 “老夫人,幸儿那丫头传话来,三小姐一睡不醒。”不一会儿,杜家众人来了承欢院,“怎么回事?”幸儿是杜明欢身边的一等丫头,平日里与她最为亲密,“回老夫人,今日奴婢见到了时辰小姐没起,便想喊她,可我走近才发现,小姐的枕边湿漉漉的,喊她也没反应。”“请大夫了吗?”“小福去请了。”林子轩过了一会便到了,上前查看了一番,“三小姐这是梦魇了。”老夫人也明白梦魇,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吧,可见明欢的枕边,实属说不上不严重。“这梦魇,在下实属无能为力,不过可尝试唤醒她。”老夫人听罢来到明欢床榻边,握起她的手,“欢儿,我是祖母,欢儿,别怕,大家守着你呢。”杜明灵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没敢说话。此时的杜明欢在梦里绝望了无数次后,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循着光追过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渐渐地,她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她看着在身边的祖母,回忆起这个可怕的梦,不禁大声哭起来。老夫人心疼地抱起她,“不怕不怕,祖母在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明欢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哭了好久,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为时三日的盛宴结束了,戎狄国、夏越国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南国,在外戍守的大臣也要离开皇城了。镇南王一家决定离开皇城前拜访一下丞相府。“我家清儿说这几日一直受贵府小姐们的照顾,所以特来感谢。”丞相和夫人倒也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左右女孩们脾气相投,我们俩家也是有缘。”俩家祖上倒也是泛泛之交,只是到了这一辈,便丝毫没有交际了。“说来也是我们常年镇守南疆,与皇城的关系倒是淡了。”寒暄了好久,杜夫人见气氛活络起来了,便大胆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老听我家这两个女儿喊清儿姐姐,清儿可是比我家欢儿年长些?”镇南王妃不解,却还是如实相告,“还有半年便及笄了。”杜夫人点点头,“及笄过后,便要相看婆家了,不知,王妃可有合适的人选?”镇南王妃被杜夫人的直白呛到了,咳了几声才说话,“还在相看着,莫非杜夫人有合适的人选介绍?”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直白,旁人渐渐没了声音竖起耳朵听着。“不瞒王妃说,我家这阿城一表人才、年少有成,不知意下如何?”杜明城见点了自己的名字,耳尖不觉悄悄红了起来,可眼睛却往凤清歌那边瞅了瞅,凤清歌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也红着脸低下了头。“瞧我这宝贝女儿,脸皮薄。”众人见状笑了起来。“不若回府我私底下问问她吧。”见镇南王妃没拒绝,杜夫人心叹这事有门,便也没着急问。 次日,两家再次碰面,儿女的婚事便是敲定下来了,先是杜家请了媒婆,事情摆到了明面,后是禀告了龙天瑾,毕竟凤家常年在外戍守,皇上听了很是高兴,一高兴便赐了婚,着凤清歌及笄之后完婚。新年将至,镇南王一家决定在皇城过完年再回南疆。 杜明欢在承欢院一呆便是八九天,这些日子,她未曾踏出院子半步。这天,承欢院来了个不速之客。“辰王,怎么有空来找臣女?”看得出来,辰王近日操劳,嘴边的胡茬都冒出来了,“听阿城说,你近来心情不佳,便来看看。”这嗓音接近沧桑。“无妨,只是单纯的不想出院子。”“是因为盛宴那一日吗?”杜明欢没答话,却也没否认。“费时三日的三国盛宴一结束,他们便走了。”杜明欢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听完许久才点点头。见明欢实在没什么兴致,他也没多逗留,“你自己别老闷在院子里,我眼下还有事,处理好手头的事便来看你。” “主子,听说近来您身子不好?”这天,杜明欢终于出门了,可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身后跟着幸儿,主仆二人进了一座宅子,门匾上赫然写着“白府”,其实就是北帮的一处据点。一进门,高义便迫不及待冲上来。“不碍事。”高义和白染染这才放下心来。“过几日便过年了,我便想着来看看。”高义命人奉上账本,“主子,一切正常经营。”杜明欢点点头,也没再去翻账本,“鼎楼那边?”“鼎楼也已经正常经营,只是这傅家二爷每日前往。”这傅二爷也真是坚持,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无妨,随他去,只要不影响生意都好说。”杜明欢坐了一会也觉得无聊,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下可还有空着的铺子?”“还有三处。”“吩咐下去,屯粮,越多越好,顺便屯点粮草。”白染染不解,“主子,这粮食囤积,怕是来年不好卖,到时候怕是会折本。”“怕是到时候折不了本,只是烦请白姐姐和高大哥多费些心思了。”俩人虽然不解,但毕竟是属下。 “老姐姐,我来看你了。”这日,镇南王妃带着家眷去拜访了傅家,只因傅家是镇南王世子妃的母家。“亲家,你可来了。”“盛宴之后,王府里忙,这才拖延了些日子拜访。”傅老夫人和镇南王妃一见面便凑到了一起,“来,清儿,这是你大嫂的母亲。”“伯母好。”镇南王妃带着凤清歌出来不为其他,只图在权贵面前混个脸熟,为以后嫁入杜家铺路。老夫人拉过手,仔细瞧了瞧,“品行样貌是极好的,当年见她时,她还那样小,现如今却已经定亲了。我听说,是杜家那孩子?”王妃点点头,“是,左右他家那两个姑娘和清儿投缘。”看样子,王妃是极满意这门婚事的。“错不了,杜家家底殷厚,历经百朝而不衰,现在那家主又是当朝丞相,大儿子自己赢得功名,那二女儿又是皇贵妃,三女儿是太后义女,那一家子与人宽容,清儿嫁过去享福了。”镇南王妃越听越是满意。“来,清儿,来这坐下。”老夫人将凤清歌拉到身边,“这是傅家大哥,大嫂,那是你傅家二哥,以后若是有事,尽管来找他们。”早在进门,凤清歌便认出了傅赫涵,那日匠心堂的男子,她听罢起身问候。这时傅夫人怀里的小女孩挣脱着起身,“祖母,姐姐好漂亮。”“来,乖囡囡,来祖母这。”说着便抱起了女孩,看样子是极为喜欢这女孩的,“这可是姑姑,要叫姑姑。”“姑姑?和小姑姑一样吗?”老夫人内心触动了,囡囡的小姑,她唯一的女儿傅锦瑟嫁到了远离皇城的南疆。镇南王妃察觉到了老夫人脸色变了,“囡囡,你想小姑姑吗?”“想,小姑姑每次来都带囡囡玩。”镇南王妃摸了摸孩子的头,“等过完年,不出半年,你小姑姑就来看你了。”老夫人这才心情好些,“瑟瑟从小被我宠坏了,没少给你添麻烦吧。”“老姐姐,你这是哪里话,瑟瑟从嫁过去便开始掌家,如今南疆世家无人不夸她持家有道,说皇城傅家的女儿就是好。”老夫人这才神情舒展开来,“左右你们也心疼她,每年她都会傅家呆一两个月,以合团圆之乐,不然,我是万万不许她远嫁的。”这门婚事,当初老夫人本是不答应的,可老太爷坚持结了亲,好在傅锦瑟每年都会回皇城待一阵子,老夫人这才释怀。“赫涵还未曾娶妻吗?”聊着聊着,镇南王妃便提起了傅家二爷,老夫人听罢心情低落了,“不瞒亲家你说,我这儿子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同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他就是没有看上眼的,为这我没少责骂他。左右府里靠浩儿撑着,我这也算子孙满堂了,只求安享晚年,不求其它了。”老夫人虽是这样说,目光却还是瞥了瞥傅赫涵。傅赫浩也瞪了一眼自己弟弟,就怕他说话不小心把老夫人气着了。镇南王府的人走了,兄弟两人告别老夫人做事去了,出了院子,傅二爷找了个角落,“大哥可是有话对我说?”傅赫浩瞅了瞅周围,见没人这才开口,“如今凤家在皇城,你行事收敛些,别让人落了小妹的口实。”傅二爷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我都将阿竹遣送出府了,哥哥还要我做到何种地步?”傅赫浩十分意外,要知道阿竹可是自小就养在他这个混不吝弟弟手下的,“真的?”傅二爷立马正经起来,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比真金还金。”见哥哥还是不相信,他又开口,“阿竹虽是从小服侍我,可他并不懂那档子事。我前几日寻了个错处,销了他的奴籍,又给他寻了家良家女子,赏了些银两,他出府了。哥哥不信自可以去探查。”见他这样说,傅赫浩才放下心来,不求自家弟弟娶妻生子,只求他安安稳稳在家、老夫人面前做了乖巧儿子。 “娘,镇南王府送来些物件儿,说是给两位女孩的。”杜老夫人打眼一瞧,心里有数了,“那就给她们姐妹俩吧。如今这皇城,人人都说咱家城儿结了门好亲事,这还是多亏阿妍你呀。”老夫人心里高兴,一开始杜夫人传话说相中了凤家清歌,可老夫人心里却没底,到底是初次来皇城,品行还不清楚,可杜夫人一口咬定不会错,杜家两个女孩又有缘,老夫人这才点头许杜夫人开口。得到认可的杜夫人心里也高兴,“左右咱杜家就这一个儿子,应该好好斟酌斟酌的,我看咱家那俩女孩和清儿投脾气,想来错不了,不早开口怕是被别家抢走。”这话听得老夫人掩嘴笑,“你这孩子,你当他镇南王府是如此随便的?清儿转过年来便及笄,这个时候随着镇南王、王妃来皇城,想必镇南王有意在皇城定亲,合适的人选就几个,而阿城是不靠父辈庇佑自考功名的,当为首选。”老夫人摸着手中的玉镯,气定神闲。杜夫人经过这一提点,这才想明白,“母亲说的是。”老夫人点点头。 死,或是另一种解脱 日子过得飞快,眼看就到了除夕夜。这夜,皇城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虽是寒天腊月,让人看上去却暖暖的。丞相府这天晚上是要吃团圆饭的,并且准允家仆携带家人与主家一同吃年夜饭,吃完饭杜夫人还要赏银子,然后全府上下一起放烟火守岁,这是杜府传承了百年的规矩。杜家俩个姐妹吃吃玩玩,一会放烟花,一会又去院子里玩耍,好不热闹。 顾府众人已经上了饭桌,只等二夫人了,老夫人差人又去请。“老夫人,那边传话说,二少夫人,没了。”老夫人的手抖了抖,身子差点坐不住,刘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快去看看。”等来到二夫人的院子,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阴森森得吓人,钱氏抓好手中的儿子。顾泽之扶着老夫人到了屋子里,只见郑氏的陪嫁丫鬟跪在地上哭泣,老夫人循着烛光慢慢走到床前,用手摸了摸郑氏的脉搏,什么也摸不到,她颤颤巍巍把手指放到郑氏的鼻前,她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身子往后趔趄了几步,幸好顾泽之扶住了,“吩咐下去,准备白事。”一时间,顾府下人匆匆忙忙扯下喜庆的红色装饰品,换上了幡。顾府这番凄凄惨惨似乎是与外界的欢天喜地完全隔绝起来。老夫人望着不远处的烟花,心生寒意,坐在郑氏的床头竟大哭起来,“何至到了如厮地步?”郑氏的陪嫁丫头只管跪在地上小声呜咽,“老夫人,我家小姐其实半年前已经双目失明了。”老夫人听罢只觉内心更为寒冷刺骨,不自觉想起刚嫁进顾府那几年,那时候,自己怀着身子,又给两个孩子做后娘,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只因小姐不许外传,我们这才替她保守。”老夫人已经无力承担这些了,也没有追究服侍郑氏的丫鬟的过错,“终究是她放不下,也罢,她去找林之了,不用守着这种苦日子了。” 大年初一,南国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卷地地倾注下来,纷纷扬扬,杜丞相站在屋内望着漫天而来的雪花,十分惬意,“瑞雪兆丰年呐。”这是杜夫人从里面走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氅,“看样子,雪越下越大。”丞相点点头,似乎是丝毫没有听到这弦外之音。 不出半日,这场大雪已有一尺厚,尽管这鹅毛大雪阻碍了人们的出行,可顾府二少夫人去世的消息还是传遍了皇城。天刚刚擦亮,顾府便设了灵堂,点上了长明灯。而老夫人似乎是一夜间白了青丝,一病不起了,这些事情都是钱氏在打理着。 消息传到皇宫,皇后还是姑娘时,与郑氏交好,一时间听闻这个消息却动了胎气,皇上顾不上别的,只自顾自守在凤鸣宫外。自此,后宫实权落到了华贵妃身上。接到口谕的华贵妃,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排太监去顾府安慰了一番。 北方有君子,豪爽又温润 可偏偏就有这一人特立独行,顶着一尺大雪来到鼎楼。郑乾孤身一人,无亲无友,即便是过年这等日子,他实在也想不出关门的理由,只是给店里伙计放了假,自己一人守在鼎楼。傅二爷像是丝毫不意外郑乾这般做法,径直走到他面前,只见眼前人慵懒地坐在堂前,手臂撑着脑袋,似乎是在打盹,“怎不歇着?”这些日子傅二爷天天来鼎楼,哪怕是除夕这等大事,傅家家规森严,他还是溜了空闲偷偷跑来鼎楼坐了坐。郑乾与这人越发熟络起来,渐渐也放开了些,他只听这声音便知来者是谁,也没抬头,“我一人在皇城无权无势,自是不敢松懈。”傅二爷眉头一挑,“谁说你无权无势?”郑乾睁开眼睛略微抬头斜了他一眼,“我的权势,难不成是傅二爷你?”他本想打趣一下傅二爷,没成想这个时候的傅二爷却一改往日的放荡,用无比正经的话语回答了郑乾,“若君乐意,在下乐意效劳。”傅二爷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可郑乾仰着头望着他,却看到了他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郑乾瞬时觉得惊悚,赶忙起身贴近傅二爷作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想来二爷是吃多了酒说胡话了。”说罢傅二爷正想伸手有所动作时,郑乾却飞快转身给他倒了一盏茶,傅二爷伸出的手顺势接过茶一饮而尽,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天衣无缝,郑乾只当他渴了,又给他倒了一盏。傅二爷一连几盏茶下肚,饶是真的渴了便也解渴了,忙化被动为主动,“今日店里只你一人?”郑乾见他按住了自己的手,便知他不喝了,忙收回茶盏自己喝了,傅二爷慢慢收回手,衣袖里微微拈了拈,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眼前之人。“就我自己,他们都拖家带口的,不好随我费这劳什子苦。”郑乾放下茶盏,这才发觉自己用错了茶盏,尴尬之余微微抬眼观察傅二爷的神情,傅二爷却早有预见般的收回了目光,见他没有发现什么,郑乾这才心安理得地安慰起自己来。殊不知,傅二爷瞥见了这一幕,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既如此,我带你出去逛逛吧。”见着郑乾犹犹豫豫,傅二爷像是看透了他,“今日大年初一,没人会来这儿吃饭。”郑乾这才落了锁随他走。 就这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裳,外面披着月白色大氅,一个身着天青色衣裳,俩人并列而行,留下了两行足迹,配上这银装素裹,正好组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很少见过雪吧?”郑乾正慢悠悠赏雪呢,听到身边人问,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江南很少下雪,我更是未曾见过雪。”说完这话,郑乾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暗道不好,下意识看向身边人,只见傅二爷望着他笑,他内心十分懊悔,懊恼自己竟如此没有防备,傅家二爷不是傻子啊,很快便会查到杜明欢身上,这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他不觉冷汗涔涔,脑子飞速运转着,正想着对策,却听傅二爷开口,“如此,更要好好欣赏这番美景了。”说罢便转过了头。郑乾纳闷了,难不成二爷根本没想试探自己?正在郑乾思考的片刻,傅二爷在不远处攥了个雪球扔到了他身上,郑乾被散落的雪刺激到了,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弯腰顺势也攥了个雪球。 俩人打闹了一阵,直到身上冒了汗才停下,郑乾走到面前给傅二爷递了快帕子,示意他擦手,傅二爷挑了挑眉接过了,“饿了。”郑乾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试探,“那回鼎楼我给你做吃的?”傅二爷没说话,只是径直原路返回,郑乾想了想忙跟上去。 华贵妃掌权,太后病危 除了顾府,还有一家似与这喜庆的日子格格不入。“亲王如何了?”逸亲王近来很不好,盛宴也没有出席,加上天气大变,身子愈发不好了。“回王爷,亲王还是老样子。”林子轩依旧每日带着常乐儿来个逸亲王问诊。这几日愁怀了辰王,本来逸亲王身体有所好转,不料天气大寒,亲王情况急转直下,辰王每日如热锅上的蚂蚁,身上的衣裳已月余没有替换了,胡子也没有刮,脸色蜡黄。辰王自顾自的站在逸亲王的病榻前,望着病入膏肓的皇叔,他心里早就五味杂陈,若非皇叔,他依旧是那深宫里先帝的弃子,甚至会被迫卷入夺嫡之争而丧命,现如今他的一切,全都是皇叔给的,名义上的皇叔,其实早已感情深似父子。 “皇后,你觉得如何了?”皇上来到皇后的床榻前,仔细抚摸着皇后的手。“让皇上担心了,臣妾无碍。”说着皇后便要起身,明月眼疾手快给她腰间塞了个软枕,皇上摸了摸她那已经显怀的小腹,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第一个孩子,“朕不想你日夜操劳,前阵子的盛宴办的固然极好,可朕不想累着你,于是将后宫大权给了华贵妃。”皇后听了并无任何不满,“总归妹妹是一开始便跟着皇上的,做事也稳当。”“朕将顾府的丧事也交给了她,你的身子实在太弱。”这话没错,顾婷之自从做了皇后便事事亲为,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不说,那一众命妇也没有不钦佩的,“你虽与郑氏交好,可终究是身子沉了,怕会冲撞到龙胎。”皇后听完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喘不过气来,可碍于颜面还是答应下来,“那就多劳烦妹妹了,臣妾自等着腹中的龙胎落地。”皇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皇上在凤仪宫待了小半日,这才起身。等出了凤仪宫,身边的太监李荣上前一步,小声说到,“陛下,福寿殿那边传来消息,太后怕是不太好。”其实皇上一直知道太后身子不好,但就是怕太后使得苦肉计,这才久久不去探望,盛宴上,他瞅着太后脸色不好,脸色扑了很多胭脂,本想事后去探望的,谁料皇后又不舒服了,这才耽搁到现在。“摆驾福寿殿。” 等皇上到了福寿殿,却被告知太后歇下了,皇上这才摆手令众人屏退,自己悄悄踏入福寿殿,生怕惊动了太后。皇上静悄悄来到太后病榻前,只见太后未施粉黛,脸色白得吓人,竟无半点血色,她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极了一个死人。终究是太后亲生的儿子,皇上见了于心不忍,忙出来询问清月姑姑。“太后怎么会如此?”“回皇上,太后娘娘这样,已月余了,她免去了众位妃嫔的请安,只为了三国盛宴上能有力气出席,盛宴结束,便这样了。”“为何没有早与朕说?”皇上说完这话便后悔了,李荣一直来报太后的消息,是他自己视若无睹。清月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不会让皇上为难,“回皇上,太后娘娘吩咐不肯让您知道,怕您会分心而无心处理政务。”皇上自然相信,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最清楚,他的母后是最为心软的。“太医那边怎么说?”“太医每日来瞧,说是行将就木。”说罢清月姑姑眼含眼泪低下了头,她少时便入了这深宫,太后便是她唯一的支柱。“朕决不允许,朕的母后,南国的太后,理应受万民爱戴,福泽百年。传令下去,即刻宣朕的舅舅进宫为母后看诊。”李荣带着口谕下去了。 不出小半日林子轩便进宫了,皇上在福寿殿坐了许久,脑袋中尽是回忆着与太后相处的日子,忽的又怕太后真的命不久矣,听到李荣来报,蓦然抬起头看向来人,下意识吐出几个字,“阿瑜怎么来了?”只见林子轩带着常乐儿进入宫殿,行了大礼,“草民林子轩拜见陛下。”林子轩毕竟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自然没有摆什么架子,忙虚扶起来,“舅舅不必见外,本是朕突然唤你进宫。”林子轩早已明白所为何事,也没有过多话语。只见皇上盯着常乐儿,却突然放松下来,“舅舅,这位是?”不怪皇上问,常乐儿与天瑜的身形太像了,不怪他认错人,只是当她靠近,他才辨认出来,身形一样,眼睛也酷似,可五官糅杂在一起,终究不是他的妹妹。“回皇上,这是草民的婢女,见她伶俐,这才带在身边帮衬一二。”见皇上点点头不再说话,林子轩上前去便给太后诊脉。 “皇上,实话实说,太后时日不多了。”林子轩一刻钟后给出了一个答案,可皇上显然不接受这个答案,“不会的舅舅,您是神医再世,一定有办法的,如果您都没办法,那我母后可真就无救了,那可是您的亲姐姐呀。”林子轩见皇上丝毫不接受这个结果,心里有了一丝动容,达官显贵又如何,血脉高贵又如何,同样也饱尝爱别离之苦,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与寻常百姓并无二异。“皇上,太后终是一凡胎肉体,食五谷。她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郑氏风光出殡 顾家没了人,但毕竟是过年,悲哀的气氛很快被掩盖了,皇城依旧是欢天喜地,只剩下顾府满目凋零。天瑜公主在这个时候出宫了,无疑有他,去了顾府。顾老夫人卧病在床,顾泽之尚未娶妻,府中大事小事一应落到了钱氏的肩上。“大嫂嫂,节哀。”钱氏带着顾令扬和顾泽之在大堂迎客,说起来,若不是钱氏还有孩子要抚养,怕是早就如郑氏这般了,顾家祖训,顾氏子孙,除非丧妻,一生只娶一人。而恰好到了这辈,这一妻便认定了终身。“阿瑜,你不该来的,宫里已经派了人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着实不妥。”顾泽之虽是嗔怪,却也是为了天瑜好。“我想着,来看看总是好的。”当天瑜听到了郑氏的死讯,好一阵才缓过来,分明不久前才见了那个活生生的人,现如今,说没就没了。天瑜望着钱氏身后的顾令扬,顾鸿之那位遗腹子,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钱氏身后,眼睛红得可怕,怕是方才哭过了。天瑜上前摸了摸他的头,“扬儿别怕,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人都会死的,只是原因各不相同,可对一个人来说,哪怕是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那都断然不会放弃生命。”郑氏,她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大婚当日夫君上战场,大军班师回朝的那日,她特意穿上了那日的嫁衣,骄傲地站在城墙上,只可惜,等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朵傲人的杏花或许就这样随着顾林之去了。 郑氏膝下无子,最近的便也是顾令扬。出殡这日,顾令扬走在最前方,打着幡,族亲跟在后方,那些敲锣打鼓的跟在最后。凡是在朝为官的大臣,府门皆是设了路祭,郑家虽是寻常百姓,可郑氏却是皇后的娘家人,谁也不敢慢待。出殡队伍走走停停,遇到设路祭的人家便要停下答谢,走走停停,竟走了大半日。世人皆道,顾府好风光。 杜府宴客,一场闹剧 顾家的白事很快淹没在了皇城的热闹沸腾中,正月里,最适合走亲访友,这也是联络感情的最好时机。 这天,丞相府像往年一样来了一群客人,有大臣们的女眷,也有单纯是和杜府来往密切的。杜老夫人向来是把这种事情交给杜夫人打理的,过年过节的,虽是继室,但终究冠了丞相夫人的名号,不好叫外人看笑话,自己只在内院里与同辈人交谈,剩下的女眷皆由杜夫人招待。 杜夫人与十几位夫人在大堂里交谈,显然,她已经对这种场面应对自如了,毕竟这二十多年也耳濡目染了。“听闻你家明城已经定了那位镇南王之女?”众人问起来,不过是寒暄罢了,圣旨一下,皇城皆知,她们夫君不是高官便是显贵,哪能不知道呢?如今讲出来怕是又要巴结一番。杜夫人很快便摆正了自己的角色,“那姑娘我瞧着很有眼缘,想来错不了。”杜夫人哪能不明白其中意思,且不说杜明城是自己谋了功名,单是丞相嫡子这一条,皇城上下哪家不眼红,巴不得自己家的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现如今定了远在南疆的镇南王之女,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那日盛宴,我从远处上眼一瞧,那凤家姑娘一身白衣胜雪,好似个天仙下凡,出落得竟如此标志。”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夫人,这礼部尚书袁奇是寒门出身,科举一步步上来的,算得上是当朝新贵,娶得夫人又是皇城清贵,家里人口简单,自然成了一大助力。杜夫人看着这位夫人,心想这位夫人果真是个会做人的,他夫君能从一介布衣做到礼部尚书,想来是断断少不了这位的助力的。场面开了个头,便热络起来了。“听闻镇南王府今年是直接留在皇城过年的,想来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这位夫人说完又看向傅夫人,如今傅家多多少少也与杜家有了联系,傅夫人见点了自己,忙放下筷子,“镇南王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必定是十分疼爱的。”点到为止,滴水不漏,多说无用,这便是傅夫人的风格。那人见傅夫人如此爽快便觉得无趣,又心生一计,“傅二爷如今二十五六了吧,竟从未听闻说看上哪家女子,想来他也是翩翩君子,不知道冷落了几家女子的心哟。”说完还掩嘴笑了笑。傅二爷一直是傅家公开的秘密,不为其他,只为尚未娶妻。傅夫人场面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劳烦钱夫人惦记了,我那二叔自小散漫成性,只是还未定下心来,但他纵使万般不好,却有一个好处,从不留恋烟花之地。”说完她又同旁边的夫人举杯喝了一盏酒。这话却说得钱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皇城谁人不知这钱夫人的儿子好色成性,娶了个正妻倒是温婉大方,可耐不住钱家不讲理呀,眼瞅着自己夫君毫不上进,还隔三差五领青楼女子回府,好好一个女子竟被活活气死了,现如今,就连平民百姓都不敢将女儿嫁给这厮。几位夫人听罢打趣一笑,这钱夫人啊,道行不够,还差得远呢,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说起来,丞相府不仅明城出彩,就连女孩也是好的,想来还是杜夫人教导有方。”“这是哪里的话,城儿是我那过世多年的姐姐教养出来的,我可不敢争功,华儿和欢儿是老夫人教出来的,就单单我教出的灵儿,偏偏是个混不吝的。”这话杜夫人没说错,就连现在杜明灵改邪归正,那也是华贵妃干预的,否则内宅不宁,谁敢嫁入丞相府?众位夫人心里自然明白,可架不住现如今掌家的是她啊,自然是要巴结的。“你家灵儿那是小,等她长大和欢儿这般年纪,自然会更加出彩。”孙夫人这话正说到了杜夫人的心坎上。“是呀,我看灵儿怕是会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年前那趟咸安一行,咱们几家的女孩哪个不是好的?”杨夫人,便是杨月的娘亲,皇商之妻,常年在外闯荡,自然不同内宅妇人的弯弯绕绕,“这样说起来,还多谢你家两位姑娘带我家姑娘出去闯荡,我家月儿性子沉稳不少。”“算起来,欢儿和月儿一般大,也快及笄了吧?”说话的是孙夫人,孙雅茹的母亲,杜夫人平时很少与孙家来往,孙家,正妻不像正妻,像是个奴仆,妾不像妾,倒像是后宅当家做主的主子。杜夫人像是预见了她要说些什么,只点点头不说话,像是等她开口,而诸位夫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也都不做声了,假装吃菜喝酒,耳朵却都竖起来听着。“可有相中的夫婿?”这话一出,诸位夫人不淡定了,有的下意识抬头望向这边,还有的仿佛没听清似的,就差揉揉耳朵了,还有的被惊得筷子都滑了。杜夫人心下了然,“孙夫人有人选?”一句话,倒也不摆明立场,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孙夫人,孙夫人却被这一眼看毛了,她本身胆子不大,现在更是发抖了,而周围的夫人,大多都是懊恼,听杜夫人的语气,孙家有戏呀,纷纷懊恼自己怎么不提出这个话题,倒被孙家抢了先。“我原想着我家的儿子也是不错的,又想着你家欢儿与我家阿茹向来交好,感情深厚,若是亲上加亲,岂不美哉?”杜夫人很不乐意搭理她,但又不能失了礼,正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孙夫人,您这话我们大家就糊涂了,孙家年纪适当的可有两位少爷,不知您说的是哪位?”这不是个秘密,孙家长子是个庶子,为这事,皇城权贵没少嘲讽这位孙夫人识人不清,娶她只是为了她娘家的权势,可她娘家成了夺嫡之争的牺牲品后,那位孙大人原形毕露,将外室带回了府,顺带还有一儿一女,更加可笑的是,这一儿一女竟比孙夫人这个正室的儿女年纪要大。这话问的孙夫人脸上毫无血色,“自是孙家长子。”就知道是这样,袁夫人自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之辈,“孙夫人,抛开所有的因素不说,您认为,堂堂太后义女、丞相嫡女、皇贵妃嫡妹,会下嫁给一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岂不乱了礼法?”下嫁不可怕,袁夫人就是下嫁,可那是因为男方足够优秀,夫妻二人可以一同撑起风雨,可很显然,他孙家长子孙梓杰却是个满肚花花肠子的小人,怕是想娶个身世清白的女子填充门面,私底下多腌臜怕只有孙府的人知晓。杜夫人很有教养地按下心中的怒气,“孙夫人怕不是吃醉了酒说胡话?”一句话孙夫人无地自容,忙找个借口回府了。 这天晚上,孙礼遇出奇地来了孙夫人的院子,院子里的奴仆都分外高兴,孙礼遇已有一年没踏进这个院子了,可孙夫人却实打实的害怕起来。只见孙礼遇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踏进房门里,两只手一背,恶狠狠盯着屋里的人,“事情办得如何?”孙夫人却不抬头看他,在烛光的映射下,分明能看清她那发抖的身躯,孙礼遇看她这反应便知事情无果,不由得恼怒,“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何用?”话音刚落,孙雅茹匆忙跑来,“父亲为何责怪母亲,欢儿如此高贵的身份,我二哥也配不上,更别说大哥了。”说罢便跑去孙夫人身边。“哼,不想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只见那孙礼遇的外室柳氏扭着腰走进来,说着便伏在孙礼遇的身上,“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杰儿呀,他非那杜明欢不娶,要死要活的,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呀。”孙礼遇心疼地安抚着她,“别哭别哭,我怪心疼的。”可那柳氏分明眼里没有一滴泪,只是干嚎。孙礼遇大声叱责孙夫人,“你可是当家主母,孩子的婚事你必须负责,要是我杰儿不如愿,梓铭身为弟弟,轮不着他娶妻。”这话气的孙夫人垂头顿足,“都是你的骨肉,你为何这样?”孙雅茹安抚下母亲,仰起头恶狠狠盯着孙礼遇,“父亲,你宠妾灭妻,已是全皇城的笑话,清白人家的女儿是断然不会嫁到我们家的,更何况家世显赫的丞相之女。”孙礼遇被自家女儿的眼神吓住了,上来就是一个巴掌,“不愧是贱女人教出来的女儿,说话都这么恶心。既然你娘做不到,那你就去,你不是和杜明欢交好吗,事情办不到,要孙梓铭好看。”说着冷笑了一下,头也不回便抱着佳人走了,而那柳氏也回了个挑衅地眼光。 等人走了,孙夫人这才大声哭起来,“我的铭儿啊,阿茹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你哥哥,你哥哥肯定被那贱人关起来了。”孙雅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努力地含住泪水,“母亲,别慌,事情尚未一锤定音,哥哥只会受些皮肉之苦,不会有性命之忧。”孙夫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女儿的手,“对,你明天就去丞相府,你去跟欢儿说,你们两个交情好。”孙雅茹撇开母亲的手,“娘,要是我知道你会说这件事情,今天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去丞相府的。”“怎么,嫌丢人?”这次换孙夫人恶狠狠盯着她,“我告诉你,你只有如了你父亲的愿,你才能在这个家活下去。”见她丝毫不动容,孙夫人心生一计,“啊啊,我不如死了算了,娘家被贬,儿子被困,女儿又向着外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干脆死了算了。”说着便要往柱子上撞,孙雅茹心软,终究是吃了这一套。 孙家雅茹,步步紧逼 次日,孙雅茹便和杨月登了丞相府的门,此时杜家众人正在慈心院陪老夫人聊天。“老夫人,门房来报,孙家小姐和杨家小姐来了。”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让姐妹二人去招待,两姐妹走后,杜夫人却一脸不乐意,这才开口,“昨日诸位夫人,偏偏就孙夫人开口问欢儿的婚事,还说要给她那庶子说亲,也不看看她家那副嘴脸,那孙雅晴之前一直在我眼前晃荡,想来是盯上明城了,可见孙家吃相太难看。”老夫人听着杜夫人说这些话,思索着。偏偏杜夫人还不觉得解气,“就说那盛宴,孙家还偏偏带了庶子庶女前去。她孙家那么不堪,还有脸跟我提亲事。”说着气的就差头顶冒烟了,老夫人不觉好笑,“你看看你,就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孙家还不成气候,我欢儿的婚事,自有皇室做主,太后视她为己出,将来夫家错不了。” “今日你俩怎么有空来了?”按照往年,她们几个总是在正月末才聚一聚的,杨月还纳闷呢,“一大早阿茹就去找我了。”说着,自顾自坐下了,她实在对孙雅茹的行为难以理解。“这不,昨日夜里梦见欢儿了,一大早便想来看看。”杜明欢对这个说法实在难以苟同,有时她甚至觉得她从未走近孙雅茹的内心深处,可她们究竟是因何相识,她却忘了。杜明欢看破不说破,只当是她真的想自己了。几个小姑娘毕竟是朋友,很快便聊了起来。“照阿月你这样说,你和咸安刘家通过信了?”“是呀,当日我回家便与父亲提了这回事,父亲立马给刘家写信了,刘家也回了信,说是年后便来皇城。”杜明灵一听两眼放光,“南涔也会来?”杨月点点头,“应该来吧。”杜明灵就差高兴得跳起来了,“那他们来我们得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杜明欢一边答着自家妹妹,一边眼瞅着孙雅茹,很显然,这位孙家小姐明显陷入了沉思,像是个局外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杜明欢一个眼神,杨月和杜明灵便向孙雅茹望去,“阿茹,怎么了?”杜明灵推了推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啊。”杜明欢见她这个样子,也就实话实说了,“你今天来是有事?”虽然是疑问,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孙雅茹有心事。只见孙雅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可她竟然在开口的那一刻跪了下来,“欢儿,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杜明欢饶是见过大场面也经不起她这一跪,赶忙从座位上起身扶她,可她拼了命地跪在原地,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杜明欢的手,“我家大哥铁了心的要娶你,用我二哥要挟,我娘又是个香脂油蒙了心的,用性命来要挟我,你看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帮帮我吧。”屋子里其余三人被这番话说懵了,杜明欢这个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杜明灵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好在杨月反应及时,用力扶孙雅茹,“你起来,你慢慢说。”杜明灵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怒火中烧,“你家大哥素来是个浪荡子,你怎有脸求这门亲事?”杜明欢慢慢回过神来,“古往今来,娶妻嫁女,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我们私底下有交情,也犯不着你一个姑娘家为哥哥说亲。”杨月力气大,可奈何孙雅茹铁了心的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我实在没法子了,我娘过得还不如一个妾好,我和哥哥更是被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压一头,如果你不答应,我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杜明欢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她一瞬间突然懵了,倒是杨月一直在线,“我们姐妹几个,原本是最合得来的,如今你倒是借着这层关系要挟欢儿,我们是断断无法接受的。幸儿,孙家姑娘失礼了,将她送回家去。”幸儿闻声进了屋子,强行拉着孙雅茹走了,与其说拉,还不如说拖。可孙雅茹不死心,仍旧口出狂言,“你不帮我,我就死了。”幸儿直接给她嘴里塞了个抹布这才罢休。杨月则在一旁安抚杜明欢,“平日里唯唯诺诺竟都是假的,这个王八羔子。欢儿你别气,别听她的。” 孙家大闹丞相府,杜家明欢垂白绫 下午,丞相府门前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带头的是孙府的,明灵手底下的丫鬟看见了,赶忙跑到内院回禀。而杜明灵一听,便知事情不简单,“你说,孙家的也在里面?”“小姐,我看的真真的,听说,什么孙府小姐投湖。”杜明灵这终于确定下来,想来是那孙雅茹投湖了,“快,去三姐姐院子里。” “三姐姐,府门口。”杜明灵几乎是一路小跑,一刻也不喘息,却见杜明欢正捧着一本书,连忙上前夺过书,“我的好姐姐,那孙雅茹投湖了,现在孙家的都闹到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在看书呢。”说完她便气冲冲自顾自倒了一盏茶饮下,却见杜明欢气定神闲,“此事我已听说,大冬天的,湖里都结冰了,哪来的投湖?”这下把明灵问住了,“难不成孙家胡诌的?”“事情闹这么大,哪能胡诌,怕是真投湖了。”明灵这才明白过来,要不是一头青丝插着发饰,怕是头发都要气得竖起来了,“她的故意的,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有了见证,孙家好来拿捏我们。”杜明欢皱了皱眉,“不是我们,是我,是来拿捏我的。”明灵一听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她怎么这么无耻啊,难不成都是瞎的不成,不行,我要去跟她理论理论。”说完甩了甩手,因为刚才那一巴掌打得生疼,手都肉眼可见的变红了,杜明欢见了觉得好笑,忙拉过手轻轻吹着,“我都没气,你气什么。”说着便低头耳语了一番。明灵诧异得抬起头,“此事过于冒险,万万不可。”“灵儿,你记住,没什么冒险的,她敢玩命,我就豁得出去,奉陪到底,此事只有釜底抽薪方可从根上解决,否则,后患无穷。”杜明灵还是不信她,明欢却脸色一沉,“这个法子是最好的,我定会万无一失,快去,否则会失了先机,到那时你姐姐我就要嫁入孙府了。”杜明灵很显然被这句话触动了,不行,孙家那个腌臜窝,他们家不能扯上半点关系,就这么想着,她疯了似地冲了出去,与之前判若两人。幸儿望着她远去的背景,缓缓开口,“小姐,这个法子能行?万一出错了可咋办?”“我不能一直活在父辈的庇佑下。” 丞相府门口已经闹翻了天,只见孙家从主子到家仆,全都聚在丞相府门口,还大声呼喊,“丞相嫡女仗势欺人,欺得我家小女投了湖,大家都是见证啊。”丞相和杜夫人早就站在了门口,此事心中大约也有数了,可孙家全家出动,他们竟是说不过这帮无耻之徒。孙家沸反盈天,孙夫人更甚,“可怜我那女儿呀,大夫诊断说,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你们杜家必须给个说法。”这柳氏也是干嚎,“我家没了一个女儿,你们杜家必须赔我们一个。如今杜明欢身败名裂,早就不配为丞相嫡女,不如许了我们家,代杜府赔罪吧。” “爹,娘,你们怎么在这儿啊。”众人只见杜明灵疯疯癫癫跑出来,都不说话了,“爹,娘,我三姐姐悬白绫自尽了。”“什么?”唯恐听错了,丞相要确认一下,“爹,今日孙家姐姐上门不为别的,就为孙家大哥求娶我三姐姐,三姐姐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家姐姐就开始闹,我们这才把她赶出府。”杜明灵那张小脸,哭的一抽一抽的,众人见了不禁信了五六分,“三姐姐怕惹麻烦,这才没开口,只是伤心,哭了晕,晕了哭,刚才醒了又去拿了根白绫,爹,你快去看看吧。”丞相还没反应过来呢,杜夫人一听就上火了,“欢儿,我的欢丫头呀。”说着就转身唤身边的奴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三小姐院子。”说完又大步向前迈了一步,朝向孙家众人,“孙家听着,此事如何,你们心里最为清楚,先是孙夫人向我提亲,后是孙家小姐逾越,再是你们孙家大闹,桩桩件件,我杜家不过是个受害者,若是我家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杜家指着头顶上先帝御赐的门匾发誓,生生世世,定不罢休。”说完杜夫人大袖一甩,往府内走去。旁边看热闹的百姓这才醒悟过来,“这杜家也忒不要脸了。”“就是,你看孙夫人那脸色都绿了。”“你没听杜夫人那话嘛,孙夫人上门替庶子求娶丞相嫡女,孙家怕不是个笑话。”“嗐,你不知道吧,这孙夫人名不其实,这孙家啊,都是那位小妾柳氏做主。”“皇城之下,堂堂朝堂官员,竟然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慌慌张张跑到明欢的院子,张妈妈早就将明欢放了下来,“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啊。”说着抱着地上的明欢大哭起来,老夫人早就听见了风声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一把老泪洒了出来,“孙家,欺人太甚。”杜夫人见明欢还醒着,便松了一口气,“你个傻孩子,受了委屈就应该和家里说啊,作甚自己担着?”她这才后怕流了泪。一旁的明灵看到这一幕,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中。 “啪。”孙礼遇甩了孙雅茹一巴掌,声音极其爽脆,“你出的好主意,脸都被你丢尽了。”说完觉得不解气,又打了一巴掌。孙雅茹虽是故意投的湖,可大冬天的还是染了风寒,这下就跪在地上任由父亲打,她的脸颊很快红了,还是周围的丫鬟看不过,出手挡了几下,“老爷莫生气,小姐已经染了风寒。”孙礼遇一听更气,踹了那丫鬟一脚,“现如今,连个女奴都敢忤逆我了。”说罢一个眼色,身边的小厮把那丫鬟拉下去了,那丫鬟似乎感到命不久矣,直喊饶命,可谁也没理她。他盯着地上的女儿,可那眼神分明不是个父亲该有的,“事已至此,唯有一法尚可保全孙家名声。”孙雅茹听懂了,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直磕头,“我错了,我不能死,我是孙家嫡女。”她那手紧张地抓住孙礼遇的鞋子,孙礼遇厌恶地踹开了,“呵,孙家嫡女?当年我要不是需要借助你外祖家,就你娘那个苦瓜脸,我会娶她?”孙雅茹绝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可孙礼遇恰好讨厌至极,抬脚踹了她的眼,“贱人生的。” 大闹朝堂 这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朝堂上的元老和新贵吵起来了,各方据理力争,无非是针对孙家与杜家一事。元老们认为,杜家乃百年大族,又是当朝皇贵妃母家,况且,受委屈的还是皇上义妹,这份委屈,不能忍,忍了便是被打脸了。而新贵分毫不让,说真相如何还有待商榷,孙家小姐投湖却是事实,没有人傻到丢掉性命。朝堂上畅叫扬疾,显得异常聒噪,坐在高位的皇上异常头疼,无语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见下面的两派大臣要打起来了,他“啪”地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恭敬地弓着身子,“一件私事,何至于闹到朝堂上,难道诸位大臣食君之禄,只是为了这些儿女情长吗?”见皇上动怒了,诸位大臣赶紧表态,“请皇上恕罪。”“恕罪恕罪,朕要是件件计较,你们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被砍了几次了。”说罢他抿了一口茶,眯着眼看着下面的孙礼遇,正要说些什么,却被袁奇打断了,“陛下,臣有要事禀奏。”皇上收回目光,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十分彰显他上位者的气势,“说。”这下袁奇从大臣的队伍中站出来,一字一字说着,“陛下,此事据臣所知,是这样的。前几日家中夫人连同几位夫人拜访丞相府,在宴席上,孙夫人明确提出要为孙家长子纳天珩公主为妻,被杜夫人当场拒绝了。”皇上一听,这还了得,拿起手中的茶盏就往孙礼遇方向扔,“一个庶子能配得上朕的妹妹吗?”孙礼遇见皇上发怒了,连忙跪下,“陛下,这都是家中夫人谋划的,臣不知情啊。”袁奇接着又说,“陛下,据皇商杨云天之女杨月所说,次日孙家嫡女便带着杨家小姐登门拜访,求着天珩公主下嫁孙家庶子,杜家四小姐气不过才将其赶出府。现如今,杨家小姐就在宫外候着,可随时传来质问。”见孙礼遇还是狡辩,皇上传召了杨月。 不过片刻,杨月到了大殿,她内心哭笑不得,既然此事闹到了朝堂,她便脱不了干系,她杨家可出息了,她竟是本朝登上朝堂的第一女子。她站在大殿门口,肃穆之感油然而生,她微微抬眼打量,很快被这份威严镇压住了,那是皇室的威严,那是朝堂的威严,就像最高位的那位,神圣而不容侵犯。她很快调整了心态,不卑不亢地抬脚走近大殿,到底上常年随着父亲在外经商见过世面,此时她除了恭敬,并无半分胆怯,那位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她走到大臣们的前面,缓缓跪下,“民女杨月,拜见陛下。”皇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起。”杨月慢慢起身,只见一身藕色衣裙,略施粉黛,明眸皓齿,自带一股灵动之气,发丝上只缠着一支珠钗,“听闻你见过孙家嫡女的杜府的场景?”他微微向前探着身子。“陛下,当日民女与孙家嫡女一同进入丞相府,期间,孙家嫡女明确提出要天珩公主嫁给孙家庶子,说她自己被她父亲要挟,这件事情要是做不了,她生身母亲便要自尽。”还未等说完,孙礼遇奋身而起,“陛下,她说的是假的,她素来与丞相府亲近,自然是颠倒黑白。”杨月见到这一幕,害怕地往边上挪了挪,可抬头见着上面这位,步子放小了些,皇上自然将这一幕看到心里去了,“莫怕,你只管说。”杨月这才开口,“当日丞相府四小姐觉得孙家嫡女说胡话,只是叫人将其赶出了府,民女坐了一会便离开了。至于后来的事情,民女一概不知。”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陛下,民女与丞相府两位嫡女以及孙家嫡女自幼相识,孙家嫡女自幼是被孙大人打到大的,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说完朝堂一片轰然,孙礼遇这个小人,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陛下,您别听信小人言,臣身为人父,自是有权教育儿女,儿女无状,目无长辈,该打。”这袁奇站不住了,“陛下,恐怕孙大人眼中的长辈是他那养在多年的外室吧。”皇上盯着孙礼遇,恨恨地说道,“孙大人这些年,真当满朝文武是摆设吗?你宠妾灭妻、虐待原配,桩桩件件,虽是没有触犯律令,可已是有悖人伦。如今,又为你的庶子求娶公主,你这苦心多年经营的贤臣名声是不要了吗?”孙礼遇汗流浃背,原来皇上竟是知道的。“当日潘家错判,潘家满门忠良,却卷入朝堂争斗,朕想着,终是我南国皇室欠了潘家。”皇上话一出,那孙礼遇便失了主心骨般坐在大殿上,潘家,那是孙家正妻的娘家啊。当年他一穷举子,为了在朝堂站稳脚跟,求娶了言官潘家的嫡女,有了潘家的助力,他这才扶摇直上。潘家落难,他非但没有帮助,还冷眼相观,拼了命地与潘家划清界限,像是要与过去告别似的,他讨厌那个为了上位而昧着良心求娶大臣之女的自己,而他看到潘家嫡女,看到嫡子嫡女,便立马想起了那段令人生厌的往事。潘家倒了,他立马接回了府外的外室,那个外室,可真是个疼人儿的,他老家的青梅,得知他做了官便来皇城投靠他,而他先是与她生了一子一女,又是将她接回府中,若不是柳氏出身低微,应付不了大场面,他怕是早就要废了潘家嫡女了。皇上这番话点醒了他,潘家并无过错,只是时运不好,如今皇上这番话,潘家怕是要平反了,又加上事情败露,他,怕是要完了。他楞楞地坐在地上,就连什么时候散朝的都不知道,他只有一个念头,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不能失去,一定不能。 东窗事发,无耻至极 他在回府的路上想了一万种解决方法,好的坏的,他都想过了,杀了他们母子三人,不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被揭发了,别说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就连命,那也保不住。为今之计,只能讨好他们三人。可一想到讨好他们,他便回想起那些往事,那个为了名利竟求娶大臣之女的自己,他不由得恶心反胃,他本是穷举子,胸怀壮志,满腔热血,年少的他励志做一个青天父母官,可究竟是为什么,竟到了这个地步。不,不用讨好,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不会这么脆弱。 踏进门槛,他这才想起他那位嫡子,纵使自己再不喜,可潘家要平反了,他赶忙下定决心似的走到关押嫡子的那间柴房,他问看守的小厮,小厮很诧异,这位可从不过问府中这若有似无的嫡子,“回老爷,柳姨娘和大少爷来过几次。”他这些年纵着柳氏,柳氏和庶子来耀武扬威丝毫不奇怪。他用力推开门,不情愿地进去,“滚回自己院子去。”见地上躺着的人不动,他生气了,对着地上的人便是一脚,连带着今日在朝堂上的屈辱与不堪,全都发泄出来,见地上的人还是不动,他厌恶地用脚翻过那人的身来,可这一翻不要紧,却是吓了一跳,地上躺着的人,他的嫡子,七窍流血,那血已经干了,那血还是黑褐色的,面目还发黑,他心觉不好,赶紧蹲下身来查看鼻息,鼻息全无,死了。不,他的柳氏是多么体贴的一个人,纵使骄纵,也是恨自己做了个小妾,绝不是心思歹毒之人。他再次询问小厮,依旧是那个答案。 他飞奔似的来到东院,柳氏一进府他便赶走了住在东院的郑氏,可一进院,便发现丫鬟们眼神躲闪,甚至柳氏那个贴身丫鬟发疯般向屋子里跑去,“不要声张。”他身边的小厮很快便抓住了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正要呼喊,被小厮打晕了过去。只见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孙礼遇飞奔到屋子里。 一阵阵喘息从内屋传来,他循声过去,只见床榻上放着床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他颤颤巍巍走过去,用手轻轻挑开床帐,眼前这一幕,只让他觉得气血逆流。 他气得来了外屋,想给自己倒盏茶压压惊,可他刚拿起茶盏,想起中毒而亡的嫡子,又放下了。片刻,里面的人便出来了,他看也没看,心思只在思索着。孙雅晴却跪着来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爹,是哥哥给我下了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哭腔,足够感天动地。孙礼遇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孙二狗,他的同乡,还未等他说什么,这孙二狗倒是开口了,“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二狗呀,你说你哈,小时候压我一头,没想到吧,替我养儿子养媳妇养了这些年。不过也多亏你,才能让我在皇城吃香的喝辣的。”孙礼遇听完难以相信,竟是如此,柳氏竟是骗了他,那柳氏当年分明说自己被婆家虐待,说克死了夫婿,这才来投奔他的。“你占了柳氏多年,如今我儿子在你女儿身上讨回来不为过。”说着他径直坐下倒了一盏茶喝了,“你对我儿子可真好,还想着给他娶公主,真好。”孙礼遇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比娶了潘家女还大的侮辱。 “好大的狗胆子,竟敢合起伙来骗我。”“别生气呀,事情既然败露了,就放我们离开吧,不然院子这些人,万一有个嘴不严的,你这大好前途还要不要了?”说完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孙礼遇思索再三,“你们三个,收拾收拾东西马上离开皇城。”柳氏乐得如此,反正这些年她攒的够他们一辈子花销了。“孙大人,你好歹把我当做亲儿子疼了这些年,如今木已成舟,把这贱人给我吧。”那庶子冲着地上的孙雅晴抛了个媚眼。“爹,我可是你的血脉,我是被迫的,我不走。”孙礼遇看着地上的孙雅晴,这是自己实打实看着长大的,继而起身给了那庶子一个大嘴巴,“想得美,滚。”柳氏收拾东西很开,不一会儿,那三人便从后院走了。他安抚下孙雅晴,“这几天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哪都不许去。”说完不等孙雅晴回应便来到院子里,“东院丫鬟办事不力,全部乱棍打死。”他觉得还不为过,便跟小厮耳语了一阵,出了东院,他这才想起来,他唯一的儿子,孙家嫡子,被那贱人毒死了。 这天晚上,宁静的夜晚,孙府显得格格不入,东院西院一阵阵哭喊声,此起彼伏,东院是那群丫鬟的求饶声,西院是孙夫人的丧子之痛,“夫人,此事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可事已至此,家丑不可外扬,为今之计,你好好养身子,我们还能再生个儿子。”孙雅茹冷眼瞧着自家父亲的变化,显然不相信,“父亲为何今日如此反常?女儿隐约听见东院那边传来哭喊声,不知。”孙礼遇呵斥了她,“住嘴,我往日被柳氏蒙骗,她今日已带着你大哥离了府,此事不可再提。”孙礼遇最是要面子的,他哪能全盘托出呢,“所以父亲才着急生儿子?可父亲别忘了,关押哥哥的柴房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去过,你怎的还放走了他们,莫不是怕我娘报案,才将他们藏起来了吧?”孙礼遇见自己女儿分毫不让,“住嘴,你母亲如今正伤心呢,别说废话。”那孙夫人也是头昏,“你个孽女,当初你若是用尽全力替那逆子求娶欢儿,你哥哥怎么失去性命啊。”孙雅茹也不委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母亲也不想想,事情究竟是为何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当初,潘家倒了后,若是孙夫人强硬一点,她凭着娘家积攒多年的人脉,凭着丰厚的嫁妆,照样能将两个孩子拉扯得很好,可孙夫人没有,自己苟延残喘地活在孙礼遇和柳氏的淫威之下,丝毫不管不顾一双儿女。 三日后,孙礼遇以身患疾病为由给嫡子办了丧礼。皇上虽是在朝堂上责怪了孙礼遇,可孙礼遇并没有实质性的损失,皇城的诸位官员 不由得再次打量起孙礼遇来,所以,这孙家葬礼还算风光,只是丞相府并无动作,孙礼遇也没当回事,丞相算什么,不过是靠着祖辈庇护,他孙礼遇才是寒门上来的。 这天晚上,袁奇夫妇二人正在洗脚,无意间聊起家常,“那孙家没了嫡子,我派管家去打点,听说夫君在朝堂上为那杜家的天珩公主说了话?”“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袁夫人也不多问,总归自家夫君没瞒着自己,可袁奇却讲出了原委,“娘子你是知道的,我是寒苦人家出身,上京赶考恰好落魄,被偷了银两,饿着肚子,幸亏辰王赏了我口饭,这才顺利进入皇城。”袁夫人自是了解袁奇的过往的,只是这段往事她却是头回听。“这么说,是辰王要为杜家出头?”袁夫人这话一出,袁奇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你且将这事放到肚子里。”袁夫人应下了,她自知分寸,“可你朝堂之上表明了态度,若是被归为元老一派可如何是好?”袁奇自入朝做官,便以清廉着称,这一事,虽是换了恩情,怕也会招来猜忌。“朝堂上波诡云谲,我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袁奇拍了拍夫人的手以示安心。 “主子,果真如您所料,孙礼遇花重金恳请我们鬼魅阁除了那三人。”听着魅影来报,华贵妃心下有数,点了点头。 七八日后,某一处郊外,有人发现了三具尸体,正是柳氏那三人,那地却是穷山恶水之地,死人很正常,当地官府草草了事,只当是马车疾驰,被石头绊倒,三人不察才丢了性命。 孙礼遇望着书桌上那个包袱,慢慢打开,里面的东西显现出来,正是柳氏当天拿走的那些。他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劳烦阁下了,烦请您回去回话,明日我前去付剩下的银子。”那黑衣人听完,没有任何动作,动作迅速地离开了。 “我那个好姐姐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啊?”“小姐,我悄悄去看过,那院子关的严实,里面却时常飘出草药味,想来那位是病了。”孙雅茹丝毫不在意,“病就病了,我也不在乎她。”身边那婆子很是殷勤,“如今夫人移去了东院,想来老爷是发现夫人的好了,您的日子也好了。”“我娘生性薄凉,平日里丝毫想不起有我这个女儿,我便也不去烦她,总归我顶着嫡女的名号,我对他还有价值,我只管学好东西嫁个好人家。”那婆子见孙雅茹很有主见,便也不再劝说,夫人哪是凉薄啊,分明是怯懦,这位小姐才是凉薄至极,不过也好,小姐总归能看开些,等嫁个好人家便能跳出这个牢笼了。 杨月受封天玮县主,凤家宴请皇城世家 “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听说你还为了我这劳什子事上了朝堂。”这天,杨月来丞相府,正好凤清歌也在,杜家父子本是瞒着的,谁料凤清歌说漏了嘴。“没事,怕什么,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颠倒不了。我倒捞了个天玮县主的名号。”“怎么说也是登上朝堂的第一位女子,冲着这胆识你也担得起。”皇上那日见了这位女子,只觉是位奇女子,当场便封了县主,县主虽不及公主,可那也是皇家承认的,杨月因此也跻身皇城贵女行列。杨月看着眼前这个可人儿,“你便是杜家未过门的嫂嫂?”凤清歌见这人这般直爽,耳尖悄悄泛了红。“阿月,你可别打趣清儿了。”虽是嗔怒,可总归是女孩子家的玩闹,当不得真,杨月这性子也不在意,反倒是自己豪爽,很快就和凤清歌打成一片。“孙雅茹不出门倒是理解,毕竟出了这档子事,她都没脸了。那孙府一向闹腾的孙雅晴竟也不出门了,怪哉。”“听说就连前些日子孙家的丧礼,孙雅晴竟都没见人,说是伤心过度,病了。”杜明灵不以为然,撇撇嘴,“这孙家如今是与我们断了,管她作甚。”这便是大户人家的教养,不耽于过往,断了就断了,就算是再重新扯上,那痕迹也明目张胆地摆在明处,倒不如就此放下。杜明欢想起来就唏嘘,“总归我们几个是好些年的交情了,实在无法想象她竟能走到这步。”就算无法相信,事实也摆在眼前,有的人就算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不会出卖旁人,这是义薄云天,可有的人,不会把这份情记在心上,就算自己过得不好也是怪在别人头上。凤清歌看出了杜明欢的难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那些都是她咎由自取。”明欢报以勉强的笑容。凤清歌想了想,又缓缓开口,“过几天天气便暖和了,我母妃要办一场赏花宴,不如一起去玩玩?”杜明灵听见有的玩,就差跳起来了,“好呀好呀,是在王府还是去郊外?”“找一暖和的日子,去郊外。” 这日,阳光和煦,青青的小草铺满地,五颜六色的花儿也微微露了头,正是踏青的好日子,皇城有身份的人早就收到了拜帖,虽说凤家在皇城根基不深,可到底是开国这几百年来的唯一异姓王,况且又是和皇城杜家联了姻,此举很简单,给凤家铺路,不过众位世家也很久没像今日这般相聚了。“本是想着在府中设宴,可这样做了就怕是辜负这美景,这才设到郊外,大家莫要见怪。”镇南王一家虽远居南疆,可礼数十分周到,大家也纷纷应承,“如此甚好,良辰美景。”大家边吃边聊,有人很快尝出了饭菜,“这饭菜味道十分可口,王爷王妃费心了。”“我们原是从南疆带了厨子的,怕大家吃不习惯,特地请了鼎楼的厨子。”鼎楼,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人能请得起的。 不远处的傅二爷早就尝出了味道,听了王妃这话,竟悄悄起身,四下巡视起来。“傅二爷。”只见迎面走来两位女子,从打扮上来看,显然是一主一仆,傅二爷对这女子丝毫没有印象,只是微微一点头拔腿便要离开。“傅二爷,您可能不认识我,我唤万如意。”万如意眼疾手快拦住他,傅二爷本身就没有耐心,见拦了自己的路,心里着实有点恼怒,“万家的教养是随随便便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傅二爷说话着实直,被揭穿的万如意瞬时羞愧起来,立马眼泪就涌了出来,让周围的人看了不免浮想联翩,可大家也没有帮万如意说话,毕竟万家已经出了个废妃,而傅家二爷显然不好惹。傅二爷撂下了话头也没回便走了,果真,女人什么的,最不好惹了。不远处的杜明灵倒是看了好大一场笑话,“真是好笑。”“这种事情,笑笑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万家小姐这名声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杨月因着被封为县主,所以也在受邀之列。“想来万家也是想挑个良婿吧。”万家废了个嫡女,没关系,还有第二个嫡女,所以这万如意出镜率越发高了,在达官显贵前刷刷存在感,凭着万家这身份,不愁找不到个好人家,可惜,在如此重要的日子,万如意却行了这等蠢笨之事,万家,可没有第三个嫡女了。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杜明城和辰王循着视线望去,那万如意早就去了别处,这两位男子啥也没看见,倒是看见了蓝天白云。明欢一回头,显然被辰王这副模样吓住了,好长时间没见,辰王竟如此消沉憔悴。“拜见辰王。”众位姑娘行了礼,辰王却满不在乎,眼睛只盯着杜明欢。一旁的凤清歌看到杜明城,眼神躲闪,耳尖悄悄泛了红,杜明灵低着头眼睛转了又转,“大哥,前面的鲜花开得正好,清儿姐姐第一次来,不如你带着姐姐去转转?”杜明城哪能不明白这个意思呢,见凤清歌低头不语,便知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带着人,身后跟着丫鬟小厮便去了别处。然后,场面便一度尴尬了起来,小姑娘们见辰王在此,不敢造次,被这低气压咳得不敢作响,杜明欢本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辰王本人却十分大胆地盯着她,杜明欢想想就头皮发麻。好在这时,沈家表姐开口了,“我方才看不远处有条小溪,里面的鱼儿游得甚是欢快,不如咱们去看看?”一群小姑娘巴不得拍手叫好呢,赶紧一个拉着一个告辞离开了。 “近来可还好?”久久盯着杜明欢的辰王终于开口了,“臣女还好,辰王费心了。”“我可没有眼疾。”谁都能看出,杜家明欢很不开心,这是写在脸上的,据辰王所知,她已经很久没出门了,这次怕是不想拂了凤家的面子。见她低头不语,辰王继续说,“既然不开心,为何不出出气?”要不是杜明欢示意,孙家怕是早就在皇城不存在了。明欢听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微微笑了起来,“此事还多谢辰王出手。”“你这么知道是我?”明欢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眸,语气很是坚定,“只会是你。”皇上不屑这深宅之事,只任由丞相处置,总归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再说此事本就是孙家的错,往小了说是失礼,往大了说是藐视皇室,就看杜家怎么说;太后又身体抱恙,如今很少闻窗外事;杜家父子气恼,可也深知物极必反。辰王看着眼前的可人,五官精致,目如点漆,瞬间觉得所有的辛劳都值得。杜明欢吃不准辰王对她的心思,只当是自家哥哥的好友,心思也放开些,“我原意本是小小惩戒孙家一番,你既出了手,我一半的气也消了,只是恼怒这些年的情分。可现在看来,散了就是散了,没什么可留念的。”辰王本想要费尽心思哄明欢一番,如今见她自己能想开,也不多言,总归是好事。 姐妹情断,桥归桥路归路 正说着,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欢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杜明欢出于家教回了神,报以浅浅的笑容,可那笑,终不及眼底,那是杜明欢出于杜家教养的礼貌,不是看见小姐妹的开怀。孙雅茹自然能分清这份笑容,只做委屈,“姐姐,你为何这般看我?”说着便要顺势眼红了。杜明欢内心无语,强忍着这十多年的教养没有翻白眼,自己刚刚只顾看戏,现在倒好,自己这儿倒成戏台子了。“孙小姐,你我之间已然断了这份姐妹深情,如此,便逾越了。”说着就要离开,“姐姐难道就这么狠心吗,我本是身不由己,姐姐如今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杜明欢见孙雅茹声音越来越大,周围还围上了一些人,不由得想要辩解,“我如何逼你了,你说,我如何逼你了?”一双狠厉的眼睛望着孙雅茹,孙雅茹倒也不慌,“姐姐没有逼我,为何此时如此慌张?”如今,明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家伙,合着这孙雅茹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其实杜明灵几人没有走远,见事情不对就赶紧围过来,孙雅茹顺势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仗势欺人。”说着就要往辰王胸膛里晕,可辰王最是清楚这件事的了,哪能让她如意,说时迟那时快,辰王闪到了一旁,孙雅茹本想自己会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没成想摔了个满脸灰,周围人有的忍住不笑,可憋得满脸红,有的则是直接大笑起来,她嗔怒睁开眼睛看着辰王,“辰王难道就如此狠心吗?”“本王为何要接住你?”好家伙,这下全都笑了,想来孙雅茹看杜家这条线断了,才来勾搭辰王吧,可辰王显然不吃这矫揉造作的一套啊。一旁的孙雅晴上来扶起孙雅茹,却被孙雅茹一把推开,只见她恶狠狠骂道,“你作甚来惺惺作态,滚开。”孙雅晴强忍着内心的不快,装作委屈状,双手停留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里却是强忍着泪水。 “孙家四小姐便是这样吗?”众人循声望去,钱家四子,就是那位气死正妻的花花公子,纵使钱四少爷本人不堪,可钱家那是袭着爵的,家里姑奶奶又是顾府的大夫人,寻常人家都得高看一眼。孙雅晴见有人为自己说话,顺势起身,明目张胆、众目睽睽之下擦了眼泪,赶忙离开了,那钱四见了悄悄跟了上去。 孙雅茹的丫鬟扶起她,如今看来,辰王这儿行不通了。杜明欢明显想把此事摊开,“孙小姐,此事终是孙府过错,为了一个如今下落不明的庶子,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以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说罢甩了甩衣袖离开了,微风下,那身红裙,正如咸安的那次,张扬而又温和,不容人侵犯。杜明灵不解气呀,看着辰王悄悄跟在自家姐姐身后也没有追过去,杜明灵可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孙小姐,我三姐姐自小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有很多解决方法,可那你偏偏选择那个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先是带着阿月上门求亲,求亲不成,又投湖嫁祸我三姐姐,然后孙家上下侮辱我杜府的名声,这些我三姐姐都不计较,今日,这大庭广众之下,你又含含糊糊,使人误会,我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杜明灵越说越激动,说到动情之处恨不得上去给她一脚,幸好被沈家表姐拉住了,“阿灵,多说无益,我们去别处吧。” 傅二爷一路摸索,这才找到了鼎楼的厨子们,七八个厨子,只一眼,他便发现了心里的那个人,大步流星迈上前去,“你竟来了。”郑乾听到熟悉的声音,想也不想便知是何人,头也没回,手里的活计还在继续,“二爷,好兴致呀。”傅二爷见他没顾上自己,竟也不恼,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收拾,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意味。“这么活计给厨子们就好了,还用你上手?”“镇南王府设宴,自然是要万分小心,不过马上就好了。”傅二爷也没着急,就耐心地等着。郑乾倒是没让他等很久,不一会便净了手,“我们去别处吧,这儿没什么好玩的。”这话倒是不假,好玩的确实没有,只有烟熏火燎。傅二爷没表态,自己在前面走着,倒也不回头,他知道,郑乾在身后跟着。 “方才我路过这儿,看见这些小鱼,捉鱼可好?”郑乾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啥,不知不觉,傅二爷竟会考虑别人了。就在这儿想着,脸上忽然觉得十分清凉,配上这暖阳,却不刺骨,他回神,原来是傅二爷玩起溪水了。郑乾顿时玩心大起,也朝他泼了些水,被泼到的傅二爷起身盯着他,郑乾差点发毛,可很快傅二爷嘴角笑了笑。 凤清歌与杜明城逛到小溪附近,心思敏锐的凤清歌很快察觉到了周围人的不对劲,虽在交谈,可声音很小,倒像是在说八卦。凤清歌不经意间循着众人视线望去,哦,傅二哥,可周围人这副神情分明是在说一件见不得人的事,远远望去,没有发现什么 不妥啊,但她还是决定去打破这个局面,“将军,我看那条小溪波光粼粼的,不如咱们也去瞧瞧?”杜明城对于去哪儿倒不是万分在意,关键是他俩相处就好。 “傅二哥。”傅二爷见有人喊自己,忙起身望去,凤家妹妹,难不成也要来玩?可当事人显然不乐意呀,但傅二爷收入眼中的可不只有凤清歌,还有周围人的神态,马上,他就明白了万分。今天这个大场子,男子们都在畅谈天地,可像他这样和郑乾两个人如此打闹的,怕只有他这位傅二爷做得出吧。想到这儿,傅二爷也没在意,“凤家妹妹呀,来一起玩啊。”周围人见了这场景,谁还能不明白,傅二爷哪真的像传闻那般孑孓一身啊,怕是为人眼界极高,入得了法眼得极少吧,凤家与杜家是亲家,杜家又是家世殷厚的,看来鼎楼的郑掌柜必有过人之处,不然怎么能在傅二爷身边呢?周围人就这样偷偷打量着,不禁愈发恭敬起郑乾来。 正值中午,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以杜家姐妹为中心的几人也来到了小溪边,杜明灵看凤清歌玩得高兴,玩心瞬间大起,“三姐,我们也去吧。”杜明欢倒是不阻拦她,自家妹妹想玩就玩,没什么大不了的。杜明灵拉起杜明欢便往里跑,杜明欢倒是没想到她会拉起自己,不禁打了个趔趄,小溪瞬间起了个大水花,辰王倒是不紧不慢护在明欢身后,不过,就这距离,怕没人会察觉到。杨月也跟着来了,“好多鱼儿。我们捉来烤着吃吧。”不说还好,一说杜明欢也觉得饿了,本身就没吃多少食物,姑娘们倒是都同意。于是,一时间,小溪竟然热闹起来,姑娘们都指挥着,“哥哥,这儿这儿。”“王爷,那条。”专门挑大点的鱼,那几位男子只顾下手捉。不远处的人看了多少有些眼红,倒不是馋那几条鱼,关键是小溪里的人,家世不凡,多年后,这几位便就是皇城的天了,杜家的,凤家的,傅家的,沈家的,吴家的,杨家的,皆是家世显赫之辈,而这几家或多或少存在姻亲关系,哪怕攀上一家,前程便可保了。远处的孙雅茹躲在一旁双眼盯着这条小溪,手指绞着帕子,本来,她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一群人闹完了就回到马车上换了衣衫,刚刚落座,郑乾便将鱼烤好了。镇南王闻着味道,“可是烤的鱼?”凤清歌嚼完嘴里的,开口,“父王,方才我们几个去捉的,可鲜呢。”说着便让人将自己眼底的几条鱼呈给父王母妃,镇南王妃吃饱了,闻了闻香味,“闻着挺香的,我实在是吃不下了。”镇南王却来了兴致,“嗯,确实好吃。”镇南王在南疆军营里呆久了,丝毫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郑乾见众人喜欢,连忙吩咐又多做了些。 凤家设宴,不仅联络了皇城世家的来往,还促成了一桩婚事,钱家四少爷与孙雅晴。孙礼遇自是十分满意,总归能嫁出去,又是司南爵,十分风光。孙夫人本身对这个庶女就不喜欢,现如今推托儿子身亡,拒不出面,只由管家操办此事。孙雅茹也 不出门,她不是傻的,很快便猜出是孙雅晴踩着她上位的,不禁心里又埋怨了几分。 一喜二丧,后宫走水 皇宫里的丧钟敲了二十七下,一直传到很远很远。整个皇宫瞬间被冷寂的气氛笼罩,福寿殿里,皇上以及后宫妃嫔一应跪下,殿外宫内的宫女太监也都闻声跪下。皇上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即便林子轩早就跟他讲明了,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啊,龙天瑾万分自责,算起来太后的身体是从那是开始变坏的,怕是心有郁结,积了重病。 而凤仪宫里,这边皇后本就到了月份,加上夜里听闻太后死讯,不禁动了胎气,一时间宫里闹腾起来。皇上这边还来不及过多伤心,便跑去凤仪宫守着,此时后宫事宜皆有内务府和华贵妃镇守。 在城门口等候刘家人的杨家和杜家姐妹,正巧听见了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后诞下皇子,母子平安,而太后崩了,这一喜一丧竟全都赶到了一日,皇上仁慈,只说国丧期为一月,一月过后,世家大臣,婚嫁自由。而杜明欢身为太后义女、杨月身为县主,势必是要立刻赶往后宫的。 杨月在皇宫待到下午便回了,可杜明欢身份特殊,又见天瑜着实不好,坚持呆在皇宫里陪天瑜。夜幕降临,她就陪着天瑜跪在太后棂前,两个小姑娘呜呜咽咽的,不敢大哭,怕哭声传到凤仪宫吓坏小皇子。天瑜着实伤心,纵然深知人有悲欢离别,可自己的母后还那样年轻,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刚刚降临人世的皇孙,撇下未及笄的女儿就撒手人寰了,天瑜再也没有娘的疼爱了。她依偎在明欢怀里,哭累了便睡着了。深夜极静,明欢心思全无,望着怀里的天瑜,自己也稍稍眯了眼。大殿里,只剩下几位轮值的太监宫女。 半睡半醒的明欢突然觉得周围很热,警觉地睁开了眼,只见四周已是火海一片,浓烟滚滚,肆意地窜入自己的口鼻。她来不及查看周围的情况,赶忙摇怀里的天瑜,可天瑜不知是熟睡过去还是吸入大量浓烟昏睡了,明欢怎么也摇不醒她,明欢着急地左顾右盼,火势越来越大,周围还有两个小太监,轮班的宫女太监都在殿外,殿外一片喧哗,听声音,像是已经在救火了。那两个太监冒着大火往这边来,但是火势太大了,她怀里的是皇上的亲妹妹,她不能坐以待毙。“火势太大了,你们去保护太后尸身,公主交给我。”那两个太监听完思量了一下,确实是这样,自己离着太后的棺椁近。 明欢这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去背一个比自己小了没几岁的女孩,她只能一步步又拖又拉,还要防着火。她费尽力气,快了,快到了,快到殿门口了。可她那么一瞬间感觉又热了几分,猛然间抬头,她发现火势实在太大了,房梁要掉下来了,她没想那么多,出去怕是不可能了,于是下意识地趴在天瑜背上,就那一瞬间,房梁正好掉落了下来,杜明欢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而外面救火的侍卫正好赶来。 杜明欢醒了,发现自己的是趴着的,压的胸口喘不过气,她想翻身喘口气,没想到一动自己的背上火辣辣的疼,她这才想起着火的事情。“小姐,你醒了。”幸儿此时正从外面端了一盆水走来,见到杜明欢有所动作便飞快地跑了出去传信。不一会儿,杜家众人来了,老夫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几乎要跑起来了,无奈身子没那么灵活,杜夫人小心地搀扶着,“娘,小心脚底。”老夫人也顾不上旁的,只想快点看见生龙活虎的孙女儿。杜明灵紧紧跟在她们身后,内心忐忑,脚踏在石子路上也有些滑。 “欢儿,你醒了,可有不适?”杜明欢微微抬起身子,正要起身,“不用起来。”杜夫人扶着老夫人坐在床榻上,老夫人见明欢脸色不错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天瑜呢?”“天瑜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有真龙庇护,只是吸入了浓烟昏睡了几天便醒了。”杜明欢微微放下心,总归自己这伤没有白得,“那太后棺椁?”老夫人听闻往四周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听说,烧的面目全非。皇上为此大怒,下令彻查,说是值守的宫女打瞌睡,打翻了蜡烛,这才引发了祸事。”明欢听了只觉背上的伤口更疼了些,只觉得瘆人,微微叹了口气,后宫出事,掌管后宫的皇后免不了被追责,可皇后诞下皇子,后宫如今是华贵妃掌权呀,“那二姐姐?”“皇上多少责骂了几句,夺了权。好在华儿本身只是暂管后宫。”明欢听了心里有数了,无论是谁掌权,值守宫女打瞌睡这事无论如何是避免不了的,而皇后生了皇子,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后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掌管后宫之权早晚要回到皇后手中,不过是借这个由头罢了。怕只怕福寿殿里那晚当值的宫女太监只会无一幸免吧。杜明欢的思绪在飞速转着,不一会儿便捋清楚了其中利害。“姐姐,别瞎想了,你这一睡都七八天了,可不能再这样了。”杜明灵也很心疼,她很清楚杜明欢这太后义女的恩典是怎么来的,换做是她,她情愿不要。明欢存心打岔,“竟睡了这么久?”“可不是嘛,我们日日都来看你,可你就是不醒。”这么一打岔,杜明灵果然忘了这个话题。 “小姐,皇上派人送了些赏赐,还有这梨花膏,说是除去疤痕的,甚是好用。”杜明欢醒来一连躺了好几天,流水般的补品往这院子里送,宫里来的赏赐也不少。这日,她总算能自己起身来窗边吹吹风了,幸儿一连几天的叨叨,听得她耳烦,把小姑娘打发出去,她看着窗外的树,树枝上已经爬满了嫩绿的新叶子,她就这样盯着,也不觉得腻。 “想出去了?”明欢闻声抬头,“王爷,我们这孤男寡女的,你老来我这院子也不好吧。”辰王望着眼前这个慵懒的小姑娘,还行,恢复得不错。“我正经递了帖子从大门走进来的。”说完朝院门的方向示意,明欢一瞧,是自己哥哥。未等明欢多想,辰王便已走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白瓶放在梳妆台上,“祛疤的。”明欢本身根本 不在意这些疤痕,更何况是在背上,“皇上赏了的。”“不用皇兄的,用我的。”杜明欢微微抬起头,“王爷,怎么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憔悴?”辰王本以为她至少会客套地谢谢自己,没想到她却来了这么一句。“皇叔,崩了。”杜明欢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他那些日子都是在照顾逸亲王,怪不得这么劳累,“王爷,节哀。”可这时间点,太后和逸亲王相继离世,皇室本身人丁稀薄,这一下,更稀少了。辰王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刘家兄妹拜访丞相府 自从杜明欢在皇宫烧伤的消息传开,各家女眷都纷纷上门,美名其曰是探望,杜夫人一连几天是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女眷,只是在大堂里坐着,不允许去内院,只推说是杜明欢需要休息。而那些关系稍微近点的,自然有自知之明,没去讨人嫌,只是上门询问了情况就回了。可偏偏杨月就带着刘家兄妹登门了。 “夫人,听灵儿说欢儿已经醒了?”杜夫人不解,这杨月平时也是个知进退的,怎么此时就如此没有眼力劲呢,心下顿时有些不满,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醒了有几天,这些日子都让她呆在内院养伤。”杜夫人想这话说得够直白了吧。“夫人见谅,进宫那日欢儿原是与我一同在城门口等待咸安刘家的,可惜没见上一面就发生了这事。”杜夫人明白了,心下也释然了,“灵儿原是同我说过的,这几日忙昏了头。”接着又对蔡妈妈说,“打发个丫头去那院跟三小姐说,杨家小姐和刘家兄妹来了。” 传话丫鬟来的时候,辰王还在呢,杜明城也还是一人站在院门口。屋子里辰王正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明欢聊得起劲呢,幸儿来了,“小姐,小翠来报,杨小姐和刘家兄妹来看望你。”这么一说,杜明欢才想起刘家人,“快带他们来。”幸儿去回话了。辰王见状就要告辞了,“不见见我们的老朋友?”杜明欢倒是诧异。“王府中还有事。”辰王扔下这句话便轻飘飘走了。或许是皇室接连几日举办两场丧事,气氛会过于低沉,当今皇室竟下令准予逸亲王先下葬,一个月后再办葬礼,而辰王上书陈情说,准允皇上将逸亲王府赐予他辰王,皇上也答应了,总归少了一处赏赐,逸亲王府又不至于闲置。明欢想着,或是辰王忙着府里的事情吧。 刘家兄妹一路走来,这才知道了什么是世家,这可不是他们这些商户、大户人家什么的可以比拟的。单单这走廊,冬暖夏凉,还能遮风避雨,向外望去,这假山流水,又有另一番韵味,这潺潺的流水声,再加上这暖阳微风,竟如从画里扣出来的一般,如此美妙。刘南涔就这么一路想着,小翠已经把人带到了明欢的院子,南涔一抬头,不愧是皇城贵女,这院子竟都这么雅致,映入眼帘的是一些花草树木,还有一些南涔叫不上名的,但都是很名贵的,虽然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却打理的极好,想来主人是费了几分心思的。再往里走,便看到一棵槐树挺拔地屹立在那儿,看那长势,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南涔往周围望去,只见一旁还架着一个秋千,秋千的旁边还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皆是名贵的。 幸儿早就在门外等候,这时接过三人便往屋子里走来,而杜明欢早早便稍微梳洗了一番,且杜明城与杜明灵还在身旁陪着,“欢儿。”杨月一进门便看见了等候的杜明欢,这么一说话,刘家兄妹自然看见了,上来打了几声招呼,“大哥,这位是咸安刘北淮,这位是他的妹妹,南涔。”杜明灵自然是先要介绍这兄妹二人的,“刘大哥,南涔,这是我大哥。”三人微微点头示意。聊了没一会,刘北淮便待不下去了,只问了问明欢的恢复情况,便坐立难安,毕竟一屋子小姑娘,杜明城见状,忙邀请他去书房了。这下,四个小姑娘便彻底放开了。“我和哥哥从咸安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来。”杜明灵听了两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泥塑娃娃?”“不止这个,还有别的。”杜明灵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上次从咸安带回来的泥塑娃娃,我没保管好,碎了,我可伤心了。这下好了,嘿嘿。”杜明欢挺直着腰板,不是不敢动,而是不能动,怕背上伤口裂开,“你们费心了。”南涔倒是无所谓,“第一次来皇城见你们嘛,本来就应该带些小玩意的。”她也曾想去探望孙雅茹,可孙雅茹显然不待见她,她还纳闷呢,杨月才与她说了实情,她便也将孙雅茹归为了陌生人。“皇城怎么样呀?”杜明欢打趣地问道。南涔倒是一脸认真,若有所思,“皇城自是咸安比不过的,繁华,富贵,气派,哪怕是脚底下的泥巴,那也是香的。”杜明欢倒是没想她会这样形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杜明灵却是丝毫不在意,“皇城固然好,可其中利害错综盘杂,要我说,还不如活在偏远之地。”南涔也同意地点点头,杨月笑了,“你们两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感悟?”南涔挤了挤眉,“我说真的,前些日子我在街上游玩,就那条最繁华的街道。”三人明白,鼎盛街。“本来我看中了个首饰,可一位姑娘愣是高价从我手里抢走了,真气人”杜明灵一听,一拍桌子当即就要上街,“哪家铺子?哪家小姐?”“别冲动,一个首饰嘛。”南涔拉住她,早知道明灵的性子如此急,她也就不说这件事了,“好像是叫匠心堂,那姑娘,听说是钱家未过门的媳妇,那店小二说钱家是勋爵人家,好有势力的。”杜明欢听了心下顿时了然,那日的小白兔总算没白装,钓了个金龟婿后,孙雅晴便彻底摊牌了,如今婚事已经过了三媒六聘,已经板上钉钉了。“孙雅晴,我当谁呢,真当是自己了不起了。”南涔一脸茫然,杨月凑过来,“就是那孙雅茹的二姐,不妨事的。”“南涔,一个首饰,让便让了,等过三两天我的伤好了,亲自带你去挑选合适的。”南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本意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啊。“欢儿的眼光可好着呢,等过几天咱们几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街去。”“就是,南涔,你初来皇城,很多事情不太明白,别人欺负你,你别怕,只管拿出我三姐姐的名号镇住她们。”皇城脚底,不是达官便是贵族,一个个从小跟人精似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您这里书籍可真不少。”书房里,杜明城和刘北淮局促地坐着,显然,二人无话可谈,刘北淮毕竟经商,脑子转得快,嘴上也勤快,很快找到了一个话题。“我两个妹妹说咸安刘家没少帮助她们,既如此,刘公子便不必客气了,唤我明城即可。”好在明城也不是冷场的人儿,没有枉费北淮的心思,“那公子可唤我北淮。”杜明城点点头,“我小的时候,家父便很严厉,所以启蒙极早,后出去拜师,这才转了武。”二十年的经历被杜明城一句话带过,可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知道,他寒窗苦读遭了多少罪,他是百年世家杜家的嫡子,自出生那日便与众不同。人人都羡慕显贵的生活,可显贵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顺遂。若是只贪图眼前之快,完全可以躺在父辈的勋功上享乐,可过不了三代,家族便已从底子里烂掉了。一个家族若想永久地站在显贵之位,既要拒绝眼前各式各样的诱惑,还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作为一个旁观者,它丝毫不会怜悯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命运多舛的平民,哪怕是万民之上的皇帝,到最后都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何谈一成不变的荣耀呢?不过是底层人向上奋斗的动力罢了,不过是显贵想要家族永久繁荣的贪念罢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 终南山下,风清气爽,可一辆马车的到来打破了这份静谧。这辆马车缓缓驶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前,竟是逸亲王被辰王搀扶了出来。逸亲王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轻轻扣门,里面很快走出了一位妙龄女子,她慢悠悠打开门,逸亲王颤颤巍巍朝院子里走,辰王正纳闷呢,赶紧上前扶着逸亲王。正要走到屋子时,里面又出来一人,叔侄二人微微抬头,逸亲王神色激动,那人却先一步上前抱住了他。辰王直接愣在原地,不是说太后崩了吗,那这人是谁?难不成,太后也和皇叔一样,假死?辰王嘴角瞅了瞅,两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玩这个把戏?他不忍直视退到一旁,又默默打量起这个妙龄女子来,“请问阁下是?”那女子却十分高冷,“干卿何事?”好家伙,辰王直接闭嘴,得,他不说话了。 好一会,太后才和逸亲王腻歪完,这才唤来二人。“此事事关重大,多谢姑娘助我。”那女子听完微微点头,头也不回便走了。辰王这才明白过来,这女子感情只是太后请来帮忙的,不是太后的人。等人走了,逸亲王这又才开口,“事出有因,我们二人只能出此下策,阿珏你莫要怪我。”辰王在一旁摇头,皇叔和太后的事情,他多半是知道一些的,想来皇叔真的时日无多了,可太后竟能如此大胆,要是东窗事发,怕是要诛九族吧。“旁的话我不多说了,你莫要担心,尽管回吧,以后也莫要来看我,把这事烂到肚子里。以后,这世上,没有太后和逸亲王了。”辰王含泪点点头,他很想像寻常父子那般给皇叔养老送终,可如今这个选择,怕是皇叔更想要的。还好,还好,当年那个少年郎终于和心里人可以厮守余生了。 辰王驾着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马车驶过的地方,扬起一些尘土,很快便又安定下来。不一会儿,马车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周围很快恢复平静,像是未曾有人来过一般,还是个世外桃源,空气依然清新,鸟儿依旧叫喳喳,唯有这个不起眼的小院中,人成了一男一女。 马甲掉了?别慌,二哥啥都不知道 “主子,您来了。”到了每月约定的这日,高义和白染染早早便候着杜明欢,只见杜明欢脚步轻盈,面露微笑,说着便小脚一迈入了白府,幸儿则在她身后紧紧跟着。“诸位掌柜可到了?”高义恭敬答道,“只差郑乾了。”杜明欢听完脸上也没啥表情,只顾来到大堂里。“诸位掌柜久等了。”只见几位中年男子纷纷起身,“见过主子。”待杜明欢坐下,这才让众人坐下。一时间大堂鸦雀无声,只为等郑乾一人,就在几位掌柜等的不耐烦之时,郑乾这才姗姗来迟,那匠心堂的吴掌柜本就不满郑乾,这下可找到了发泄口,“郑掌柜好大的架子呀,竟叫主子好等。”郑乾自知理亏,又被羞辱得满脸通红,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见众人皆盯着自己,可定心一瞧,瞧的也不是自己,郑乾这一扭头不要紧,却发现傅二爷站在自己身侧,暗道不好,还是被傅二爷跟来了。杜明欢像早就预见这般场景似的,气定神闲,“现下我北帮还有要紧之事处理,若傅二哥有事,不妨移步他处。”白染染这才醒悟过来,忙将人引去院子里,好茶好点心招待着,傅二爷有意打听事情,可白染染那性子,所有事情闭口不提,全然一个哑巴聋子。傅二爷交谈了一会,觉得这女子甚是无趣,便也不再理会她,只当她是根柱子。冷静下来,傅二爷才觉有趣,这为名满皇城的第一贵女杜家明欢竟是北帮的帮主,他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似的,心里不禁重新衡量起这位丞相嫡次女来,可他细细回想她的所作所为,虽是大家闺秀、家世显赫,可平日里那一举一动全然不像是会经商之人,可见这姑娘是伪装出来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傅二爷茶盏不知换了几换,白染染虽不说话,却也细细打量着,都说傅家二爷纨绔,可如今茶盏都能连着喝几次,还能耐着性子等上一个时辰,全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傅二哥。”过了许久,杜明欢才带着郑乾款款而来,“可是久等了?”傅二爷闻声抬眼,静静把玩着手中的扳指,“若非久等,我可能还不能知晓丞相家三小姐的背后身份。”杜明欢莞尔一笑,“傅二哥说笑了,什么背后身份呀,那大多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不过是女孩家的玩意儿罢了。”“女孩子可是都喜欢琴棋书画的。”傅二爷毫不客气。“可欢儿也喜欢呀。”傅二爷几乎要被这句话搞笑了,这丫头,这么古灵精怪,难怪能成大事,这才正视起她来,“你别怪郑乾,都是我要跟来的。”说完他瞪了郑乾一眼,本以为这些日子郑乾足够可以把他放心上了,可谁料他竟没告诉自己杜明欢的事,方才在街上见他一人便心血来潮跟上了,谁知竟被他发现北帮的据点。杜明欢一点也不见怪,傅家二爷想知道的事情那是瞒不住的,总归以后行事也不像以前那般畏手畏脚了,如今把事情摊到明面上来,双方也好行事。“二爷多想了,凤姐姐眼看就要嫁给我大哥了,我们当以兄妹相称了。眼下皇城的生意被你我二人把控着,剩下的不过是些不要紧的,以后咱们更要互帮互助才是啊。”傅二爷显然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想的这么久远,“原以为你是小打小闹,莫非真的要将北帮经营下去?”其实这也是一直环绕在诸位掌柜心里的问题,不过大家不敢多问,而杜明欢也察觉到了郑乾探究的目光,可杜明欢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但装还是要装一下子的,“就算经营不下去,我也会帮着诸位掌柜找好下家。”傅二爷听完这话,也没再多问,再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本意也不在北帮,北帮和他手底下的铺子经营范围相差甚远,不太会有利益冲突,如今杜明欢坦坦荡荡,他作甚扭捏? 新婚之夜,洞房?不存在的 镇南王府婚事即将来临,镇南王世子凤昆鹏带着南疆的凤家一众家眷到了皇城,镇南王和王妃亲自在城门口相迎,那场景,百姓皆叹镇南王凤家的气派。名义上说是帮着打理嫡妹婚事,可皇上赐婚,自有宫里派人打理。这世子和世子妃来皇城的第二天,镇南王妃便恩典世子妃携带世子及孩子回傅家。 傅老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这天眼巴巴在府门口等着小女儿,一家子怎么劝也不肯依,还在没等一会,傅锦瑟便到了。这凤昆鹏先是下了马车,再将傅锦瑟扶了下来,再将孩子抱下来,一家三口好不恩爱。不过老夫人哪顾得上这些啊,看见自家女儿的那刻,早就大步走了出来,说着母女二人就抱头痛哭。母女二人哭了好一会儿才被众人劝住,在府门口大哭,不知道还以为傅家办丧事呢。 “娘,您上了年纪了,可千万别伤心过度。”傅锦瑟回来,老夫人便只跟她亲近,这下傅锦瑟挽着老夫人的胳膊,“你还说我,你方才不也哭了。”只见老夫人一脸傲娇,小女儿回来了,她心里自然高兴,也嘴上也不饶人。“岳母,那是瑟瑟见了你高兴。”只听跟在身后的凤昆鹏打趣,老夫人这才回过头来对着傅家一家子说,“你们瞅瞅,这女婿的多会说话。”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好不开心。 转眼到了凤清歌嫁入丞相府这日,镇南王嫁女,又是唯一的嫡女,气派自然不是旁的人家可以比拟的,皇城百姓只见这十里红妆、良田千亩,随亲队伍途径之处还撒着大把大把的喜糖,百姓皆叹,王公贵女娶妻嫁女也不过如此了。镇南王府热闹,丞相府也热闹,宾客来往,无一不祝贺。 丞相府宴席上,可苦了杜明城,大家都在劝酒,作为他好兄弟的辰王又是冰山一块,一副我看不见的样子,杜明城只好装醉,惜言这才扶着自己主子进了世安院。进了世安院杜明城恢复了往日做派,惜言自小便跟着他,自然明白几分,脸上打趣着就退下了。杜明城这才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大步流星走进屋子。 镇南王府陪嫁的过来的丫鬟自然在两侧恭敬地站着,杜明城哪能理会,着急地掀开了凤清歌的盖头。只见眼前人肤若凝脂,巧笑倩兮,配上这大红嫁衣,更是清秀绝俗,衬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杜明城竟看傻了眼。凤清歌看着眼前人这副傻眼的样子,不禁面露羞涩,悠悠低下了头。凤府陪嫁的婆子丫鬟见状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听得杜明城心下十分开怀,忙喊了几个字,“统统有赏。” 这对新婚夫妇竟就这样并坐在床侧,两人都是头一回,气氛自是尬到这儿了,杜明城正要去摸身边人的手呢,凤清歌先开口了,“大哥送了我一箱书。”杜明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上好的木箱子,想来也是陪嫁中的,“你的嫁妆不都自己打理着吗,不用给我瞧。”凤清歌却不赞同,走上前走打开木箱,“可这些都是兵书,有的甚至是只此一卷了,实在不好一直放在箱子里。”杜明城一听是兵书,一下子来劲了,也走上前来,一看,好家伙,岂止是兵书,简直是奇书,多半都是凤家代代相传的,还有是那位凤大将军的亲笔,世面上没有流动,镇南王府肯将这些陪嫁,足见其心意了,这下,凤清歌的分量又在杜明城心里重了几分。杜明城倒是个将军,也算上半个武痴了,一看见这些书,便捧在手心如获至宝,一页页翻看起来,毕竟过去很多年了,书上有很多是晦涩难懂,好在凤清歌在一旁讲解。两人站累了,又无意识地坐到床榻上,一个捧着书看着,一个在一旁陪着,场面异常和谐,当然,如果能除却两人身上的新衣的话。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姐,姑爷,该起了。”一大早,诸位丫鬟都在屋外等待传唤,可屋里迟迟没有动静,众人也不敢轻易出声,还是凤清歌的陪嫁婆子田妈妈走来敲门。见屋里没有回应,田妈妈又敲了一遍,“小姐,姑爷,丞相、夫人、老夫人都已经等着了。”凤清歌这才猛然起身,坐起来一看,自己和杜明城还身着新衣,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下坏事了,昨晚竟这样睡过去了。她气急败坏地推了推杜明城,谁知杜明城醒来跟个没事人似的,只冲门外喊了句,“进来服侍。” 田妈妈一众人进来傻眼了,这,这新婚夫妇怎么穿着昨日的衣服,这可怎么好?“无妨,你们只管服侍好即可,派个人去膳堂传个话,就说我与少夫人马上就到。”田妈妈领话下去了。凤清歌身边的丫鬟挽月忙给凤清歌换衣梳妆。 膳堂这边,一家人早就早早坐着等着了,到底是大户人家,久久等待脸上也未有不满,倒是两位小姐,等得无聊竟稍稍有些打盹。久久过后,杜明城夫妇二人这才来,行了礼之后,丞相和夫人却没吩咐坐。凤清歌早就进行了心理建设,恐怕免不了一顿斥责,毕竟第一天就让公婆等,实在有失风范,她自知理亏,微微低着头,杜明城也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准备听训,这个样子却叫杜夫人无法开口,只等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新妇第一天便让公婆等候,实在不太像话。”凤清歌也忙应下,“儿媳知错,再无下一次。”杜夫人见儿媳乖巧,不像是不敬长辈的样子,想来必定是夜里过于劳累了,可又想到蔡妈妈的传话,心下顿时疑惑,“新妇过门,既为人妇,便要担起生育子嗣的重担。”本想继续说下去,可眼前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话实在不好挑明说。“儿媳知道。”凤清歌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杜明城拦住了,“昨日实在是儿子喝得不省人事,这才与新妇和衣而睡,并无其他。”杜明灵是个通透的,看着自家哥哥眼睛直转,一旁的杜明欢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她这才收回目光。杜夫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坐下用饭吧。用完饭后,陪着清儿转转丞相府。城儿如今娶了妻,我也能松一口气了。”这话说得很明白,就差直接点出了,这丞相府的掌家之权怕是很快就会换人了。 用完饭后,两个小姑娘觉得无聊,也跟在哥哥嫂嫂的不远处逛着,“咱们杜府就这么大,转来转去的,没什么意思。”明灵是个捺不住性子的,一会用手摘了几朵花瓣,一会用脚踢了踢脚底的小石子。“那可不一样,大嫂嫂虽是来了多次,可那都是以镇南王之女的身份来的,现如今成了我们的大嫂嫂,那自然是不同的。”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着,不远处的夫妇二人慢悠悠逛着,“咱们家人口简单,没什么腌臜事。”丞相府的底细镇南王一家早就摸清了,不然定然不会将唯一的女儿嫁到丞相府,凤清歌听着点点头。“一会我就让惜言吩咐下去,将咱们院子的书房重新修葺,过不了几日便可完工了,到时你将那些奇珍异玩都可摆放进去。”凤清歌听了心里高兴,连忙应下了。 由于是赐婚,杜明城夫妇二人少不了要进宫谢恩的。进了皇宫一打听,皇上此时竟是在凤仪宫,夫妇二人又来到凤仪宫。小宫女通报后引着二人进入凤仪宫,只见皇上正在逗着皇子玩乐,皇后在一旁吃着糕点,眼睛却盯着父子二人。皇上意识到来人后,便正襟危坐起来,细细打量着二人,“朕的眼光果然是好的,皇后你瞧瞧,这二人竟是如此的般配。”皇后极有眼力劲,“郎才女貌,不愧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说着不免又赏了一些物件。 在凤仪宫坐了小半日,俩人又去拜访了华贵妃。“来了,坐吧。”华贵妃像是早就料到俩人会来一般,丝毫没有感到奇怪。“虽说我与大嫂只在盛宴上见了一面,可想必祖母眼光是错不了的。”凤清歌微微一笑,“娘娘谬赞了。”华贵妃听罢只是微微叹气,“都是自家人,只管以兄妹相称即可。”凤清歌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华贵妃是不是对自己不满,“是。”她也权当是华贵妃被皇上责罚而不快。华贵妃面上虽然不喜,可还是赏了些东西,只叫俩人坐了一会儿。这夫妇二人只得告退。华贵妃望着俩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彩霞喊她时,这才瞧见她已是泪流满面,“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华贵妃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没再说话,彩霞见状也不多说。 仗势欺人?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权势 “近来多事,时期敏感,不免冷落了你们。”这日,杜家姐妹与杨月陪着刘家兄妹在外逛着,“欢儿姐姐你这是哪里话,我和哥哥知道丞相府事务繁忙,新嫂嫂也刚过门,左右皇城我都熟悉了。”杜明欢还是抱有歉意的,先是太后离世,再是她受伤,接着又是凤清歌过门,她和妹妹的确是没有好好陪刘家兄妹逛逛这皇城。“欢儿姐姐,我听人说这鼎楼的菜最为好吃,可是我来了几次都没吃着。”南涔心里早就惦记这饭菜,如今一行人逛到了这处,她好不容易忘了的鼎楼又涌上了心头。杜明欢望着她,被这一脸天真的模样逗笑了,“我看也到晌午了,不如就去鼎楼吧。”“欢儿。”杜明欢听见有人喊自己,忙回过头来,接着就行了个礼,“辰王。”辰王点头示意,“看欢儿这神采奕奕,面色红润,想来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吧。”杜明欢实在是想不到,怎么自己每次出府大约都能碰上这位呢,可能自己与他命里犯冲,可眼下也只能挤出个笑脸来,“王爷说笑了。”杜明灵早就远远退了几步,没办法,辰王气场太过于强大。“王爷,我们正想着去鼎楼用饭呢,不知王爷可有兴趣?”北淮实在也摸不透辰王的性子,也只能试探地问。“既如此,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嘿,现在倒是爽快。 南涔可不在乎这些,反正都能在鼎楼用饭,说着便蹦蹦跳跳去了鼎楼,北淮紧紧在身后跟着。可剩下几位虽说也是朝着鼎楼而去,可毕竟辰王在,不敢太放肆,就导致一行人硬生生分成了两拨。 “掌柜的,可还有包间?”南涔一脸渴望地望着郑乾,还未等郑乾回话,南涔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掌柜的,一间上好的包间。”话音刚落,只见一只纤纤玉手在柜台上放了几两银子。南涔侧头望去,好家伙,这不是那位自称钱家未过门媳妇的姑娘嘛。南涔倒是不想搭理她,眼里心里只有饭菜,可郑乾却很不好意思,“两位姑娘,实在抱歉,小店只剩一间包间了。”南涔肉眼可见的不开心了,“掌柜的,可是我先来的。”可那孙雅晴竟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丫头片子,竟敢同本姑娘抢东西。”说着装腔作势地捋了捋发丝。“孙小姐不日可就嫁入钱府了。”“和孙小姐抢东西,那不就是等同于同钱府抢东西?”跟在孙雅晴身后的几位小姐纷纷附和,孙雅晴早就见惯不惯了,从小到大,她身边从不缺人,她孙雅晴,生来便是这种人。就这么想着,她的背暗暗又挺了几分。“怎么,孙二小姐是要仗势欺人了?”众人大惊,竟敢这么讲话。只见杨月迈进门槛,满脸鄙视地望着这群姑娘。“见过天玮县主。”饶是不服,可只能行礼,毕竟人家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杨月却没有搭理她们,眼睛直勾勾望着孙雅晴,可孙雅晴不怕,“县主是要多管闲事吗?”县主又如何,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杨月听了笑了,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可她可没心情关心孙家,她收回目光看向郑乾,“掌柜的,先来后到,我杨月绝不仗势欺人。”“是是是,先来后到,自是这位小姐的。”说着郑乾陪着笑脸打趣,“还不陪这位小姐去包间?”说着一旁的小二就要领着南涔上楼。这明显驳了孙雅晴的面子,她好像听见周围人都在笑她,不由得怒火中烧,“银子是本姑娘先付的,那间包间自然是本姑娘的。” “真是好大的口气。”众人又循声望去,只见杜明欢和辰王缓缓靠近,众人马上屏气,恨不得消失才好。孙雅晴向来跋扈,如今又在气头上,“怎么,辰王和杜三小姐也要多管闲事?”杜明欢实在懒得费口舌,辰王压根没把她放在心里,她再次觉得被人忽视了,谁料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只见杜明灵从这俩人背后露出身子来,不怪别人没瞧见她,只怪她自己太过于瘦小了,“孙二小姐,我姐姐不想说,是不想当众揭穿你是个傻子,结果你自己还上赶着。”孙雅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反驳,可杜明灵丝毫不饶人,“孙二小姐,你说你马上就嫁入钱府了,还是在家多读读书吧。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几个是一块的吗?”说完她又笑出了声。辰王只觉得孙雅晴碍眼,拔腿便要走上楼,杨月也是个眼疾手快的,左手拉着南涔,右手拉着北淮,跟在辰王后面。 “傅二哥,好巧呀。”杜明欢刚迈进鼎楼时便瞧见了傅二爷,事情平下来了,她这才打招呼。孙雅晴觉得没脸,拔腿就走,那几个小姑娘也忙跟了上去,这下,鼎楼倒是一下子清净了,众人也只当看了个热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好巧不巧,我正好看了场戏,唱的还不错。”说罢,傅二爷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杜明欢也只微微笑着。辰王见杜明欢没跟上来,楼梯走了一半,转过身来,冷冷说道,“还不跟上?”杜明灵听了这声音直打了个寒颤,给傅二爷行了个礼拉着自家姐姐急忙跟了上去。 孙家嫡女,为钱府四子正妻 “小姐,街上都传开了,老爷不日便将来皇城了。”孙夫人依旧沉浸在丧子之痛里。这日陪嫁婆子听了这个消息便兴冲冲来报信了,孙夫人怕是听错了,不敢相信,“什么?”那婆子热泪盈眶,“是真的,皇上宣布的,说老爷当年是被冤枉了的,不日老爷便官复原职了。”孙夫人这才相信,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幸好,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怔在原地。“小姐,您总算熬出头了。”她娘家要官复原职了,真是天大的喜讯,她再也不用畏手畏脚过日子了。 孙礼遇在朝为官,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宛若天打五雷轰,他后悔呀,后悔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当天回府,他直奔孙夫人院子,内心期盼着孙夫人不曾听到这个消息,很显然,他打错了算盘。因为,他吃了个闭门羹。 聪明的孙雅茹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连忙跑去丞相府,可现如今的丞相府,她已经进不去了。她狠狠心,跪在了丞相府门口,就跪在这大街上,只为见杜明欢一面。早有人传话回了内院,此时丞相府的女眷们正在慈心院陪老夫人解闷,老夫人听了下人来报,险些就要冲出府门骂她个狗血淋头,“无耻之徒,只管让她跪去,想以此来逼迫欢丫头就范,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外祖家官复原职就如此行事,我们不怕她。”老夫人这些年的教养险些就要把持不住。凤清歌怎么都觉得不妥,“祖母消消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孙媳去瞧瞧吧。”见老夫人没说话,凤清歌悄悄退了出去。 本以为来人是杜明欢,孙雅茹正要说那一套准备的说辞时,却发现来者是凤清歌。凤清歌是个眼尖的,见孙雅茹丝毫没有悔改,眼里全是憎恨和厌恶,心不禁沉了几分,“事情不已经掰扯清楚了,孙小姐此时又是作甚?”府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凤清歌必须把事情讲清楚。“我来求欢儿原谅我,我之前那样行事,本是我的错,可是我实在是被家父逼的,我与欢儿一起长大,难道这点小事欢儿都不肯原谅我吗?”说着眼睛里挤出了几滴泪水。凤清歌十分清楚来龙去脉,已将她这副模样看得清清楚楚,眼看着周围的百姓都站在了她那边,凤清歌心下暗道,这倒是个会造势的,可惜了,“你哪样行事?”问到关键点了,孙雅茹含糊其辞,只称小事儿,这不由得让百姓多想。孙雅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家父以我嫡亲哥哥的性命要挟我,替我大哥哥向欢儿求亲。”此语一出,哗然。凤清歌勾起嘴角看着她,“你觉得,你大哥配得起丞相嫡女?”“可我与欢儿情同手足,她理应帮我。若不是她不肯点头,我又何至于生死无路?”“你一个嫡女活得竟不如一个庶女风光,难道是我三妹的错?你嫡亲哥哥丧命,难道也是我三妹的错?你种种不幸,难道也是我三妹的错?”这话问住了孙雅茹,她以为,她不幸是因为杜明欢不帮她,真是天大的笑话,周围的百姓也觉得看了个天大的笑话,“换做我,反正我没脸替大哥求亲。”“真不知道她咋想的,还来求丞相府原谅。”“这么说起来,前阵日子孙家三公子丧命,难不成竟是?”“你发现没,孙家那大公子也没了踪影。”孙雅茹这才觉得自己掉进了凤清歌的坑里,自己上门讨了个无趣,忙慌张从地上起身往家里跑。 钱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那钱夫人厚着脸皮上门,如今孙夫人娘家不日回皇城,自然有了依仗,说话自然不像以往那般唯唯诺诺。“夫人近日安好呀?”钱夫人厚着脸皮上门,自然是有事相求,纵然心里再不喜,面子工程也是要做做的。“自然是好的,不日我娘家便要回皇城了,如今我吃饭胃口都好了。”这孙夫人想着总算能不用看别人脸色了,怎么也得耀武扬威一番,出处往日被人欺压的恶气才好。钱夫人自然清楚她的小算盘,可眼下有事相商,只能当做看不见,“有句话不知道我当不当讲,可我今天既然来了,就算豁出这张老脸去,也要与您讲一讲的。”孙夫人倒是好奇,且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忙作一脸好奇的样子,“如今我们马上结成亲家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讲的?”钱夫人打量着孙夫人的脸色,这才说出口,“按理说,我们钱家家大业大,家里又有爵位,娶妻是断断轮不到一个庶女的,可当日镇南王一家宴请皇城世家,偏偏我那四儿子就看上了你家那庶女,在我面前夸得跟花似的,偏偏我就听了他。可我这几日饶是在府里不出门,也听说了你那庶女的做派,说是仗着要嫁入我们钱府,眼里竟无半点规矩,当众驳斥了那位县主,还被公主和王爷瞧见了。”孙夫人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虽不知这事情的原委,可想想孙雅晴那个性子,想必此时已经飘飘然了,哪能还守着规矩,心里就信了八九分,就是不知道钱家打的什么算盘,她且洗耳恭听,钱夫人见她不说话,心里顿时没谱,可想着钱府的前程,她还是开了口,“我们想着,总归当日只是定下了两家的婚事,并未言明哪个孩子,何不将雅茹这位尊贵的嫡女嫁于我家,为正妻。”钱夫人说完悄悄打量着孙夫人的脸色,见孙夫人脸上并没有愠色,便知道此事能成,忙吹起了耳边风,“我家到底是勋爵人家,阿茹嫁到我家又是正妻,两家面子里子都好看。”孙夫人心底是不愿的,那钱家四子向来浪荡成性,如今一事无成,可她转念一想,这钱府好歹是勋爵人家,攀上钱家也未尝不可,孙雅茹嫁比孙雅晴嫁好得多,可她又想着娘家不日回京,到那时,说不定连辰王都有资格作她女婿。钱夫人打量着她眼珠子骨碌转,便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我那儿子只是还未定下性子,娶了妻生了子便好了,等到时候两家各自欢喜,岂不快哉?”然后她又凑到孙夫人耳旁,压低了声音,“你那庶女得罪的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和县主,又在辰王面前大不敬,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我两家就算不死也难逃大不敬之罪,更何况,潘家刚平反,不日就回京官复原职,这个节点上,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孙雅晴不过是我那钱家未过门的,虽是沾点亲,可我们只要稍加打点,自然可以择干净。”这话当头一棒,给了孙夫人一击,钱家能择出去,可孙家不能,孙雅晴可是孙家的女儿,如今潘家马上就回京了,此时若是出了事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想到这儿,孙夫人也只得点头应承,“只是阿茹自小懒散惯了,等到成了你家媳妇那日,可千万不要嫌弃才好。”钱夫人听着话,成了,心里不由得窃喜,不愧是个没见识的,竟被她三两句就唬住了,要不是潘家官复原职,谁会想要一个狼心狗肺的儿媳妇呢?“您这是哪里话,阿茹名满皇城,这是世家夫人都知道的呀。”说罢两位夫人都笑了,都为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而笑了。“说起来,您也知道,阿茹还得两三年才及笄,怕是你家四郎要等一阵子了。”钱夫人压根没当回事,事情都成了,两人婚事已是板上钉钉,钱家可不怕等,就怕到时候孙家上赶着,“不怕,好事自古多磨。”嘴上虽是这么想,可她心里又生了一计。 洒泪送别凤家,远嫁之人的痛处 凤家百年来奉皇命镇守南疆,如今凤清歌嫁到丞相府,婚事了了,凤家自然还是要回去南疆的。凤清歌终究是镇南王膝下唯一的女儿,还是尊贵的嫡女,他奏请皇上,允许自己小妾庞氏所生的庶子凤昆明留在皇城镇南王府,意图很简单,不言而喻。终究是个庶子,好听点是凤清歌在皇城娘家的依仗,影响不了大局,皇上也就点头答应了。这日镇南王一家离京,杜家、傅家送到了城门口,傅锦瑟抱着傅老夫人哭得昏天黑地,直到王妃看不下去这才拉住了母女二人,“老姐姐,瑟瑟还会回来看您的。”话虽这么劝,可谁都知道傅家老夫人身子并不爽利,近几年更是凭着药汤吊着。傅锦瑟心里放不下母亲,可她不想过多表现出来惹她娘伤心,“娘,过不了多少日子我就又来陪你了。”王妃不能一直守在这边,因为她唯一的女儿如今也要与她永久分离了,她紧紧握住凤清歌的手,“去年来皇城的时候,你还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如今,你竟不能同我回去了。”说着回想起凤清歌的小时候,凤家这辈就一个女儿,她最喜欢她的清儿缠绕膝下,一个劲地黏着她,可如今,竟是要分离了。杜明城见了这场景,自是不舍得凤清歌流泪的,“岳母大人,等军中要务了了,我自要陪同清儿回南疆住上一住,到时候,还请岳母大人不要嫌弃小婿叨扰才好。”王妃虽是不舍,可心里是满意这位女婿的,清儿若不远嫁,只怕在南疆,也没有几家能配得上的。三家人好久才分开,凤家人这才慢悠悠坐上马车,凤昆鹏的儿子仅三四岁,可他看到凤清歌留在原地,察觉到平日里陪自己玩耍的姑姑不与自己一道,竟大哭起来。如此一闹,凤清歌不免得又落泪一番。 两家看见凤家人越走越远,直到人影像黑芝麻那般大小,这才回城。杜家姐妹一路无聊,凤清歌明显心情不好,她俩又不想打扰。杜明欢眼尖,看见三五位穿着邋遢之人,可打眼一瞧,不像是皇城之人,但她眼下并没有多想,天子脚下也有穷苦人家呀。 父母之命?不要 这天,杨月只身一人来到父母居住的院子,她本是凑巧来的,想陪母亲说说话,可走到窗户底下竟听见父亲母亲吵了起来,她本想进去劝慰一番,可从字里行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使然,她决定趴窗户根底下听听到底是在吵些什么。 “你可拉倒吧,你娘家大嫂的那个侄儿根本就配不上月儿。”“怎么就配不上,人家一表人才,再者说,大家都知根知底,怎么就不行?”杨月算是听明白了,也对,自己马上就到出嫁的年纪了,看样子,母亲是想与大舅母的娘家结亲,她不由得忧愁起来。“我就知道,你相中了咸安的刘公子。”“对,你说对了,北淮年轻有为,刘家也是皇商,我与刘大哥又是旧交,怎的不行?”杨夫人对刘家没有意见,儿子女儿都知礼,虽是商户,可教养毫不逊色于大户人家。“想与刘家交好,怎的都行,唯独月儿不可远嫁。”杨云天气急败坏,“怎的就不行?月儿嫁过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要她远嫁咸安,路途茫茫,余生难相见。倒不如在皇城内找个知根知底的,好歹也有娘家撑腰。”杨云天一副恨极了的模样,“你那大嫂分明是看咱家好拿捏,这些年,顾着往日情分,你说,你给她平了多少账,别以为我不知道。”杨夫人像是被人捏了短处,“怎么,你当日落魄,皆是我父亲母亲扶持你,现在他二老走了,我大哥家有了难处,我们怎么就不能帮帮?”杨云天显然被气到了,“平日里你接济他们,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你竟把女儿嫁去那破落户,这可是儿女一辈子的大事,你怎能如此草率?”杨月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平时糊涂也就罢了,那田家的表哥早就过了及冠之年,一事无成,据说整日游荡于青楼,杨月越想越不对,难道刘家此次来不是商讨亲事?她与刘北淮早就情意相投,两家又是旧交,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面?“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内宅的事不用老爷做主,我与田家已经商议好了,如今只是告知老爷一声,明日田家便上门提亲了。”“妇人之见。”杨月已经不想继续听下去了。 “欢儿,欢儿。”杨月一路跌跌撞撞从承欢院后门奔来,此时杜明欢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花草草,见她这模样,料定是出了事,便吩咐人将院子看牢。杨月上来便扑到杜明欢的怀里,杜明欢拉住她的手,好生冰凉,她着实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大事?”说着便把杨月往屋子里带。“我娘要给我同田家定亲了。”杜明欢寻思了一会,“是你大舅母的娘家?”杨月慌张地点点头,好在幸儿眼疾手快,给她倒了盏茶,她此时也顾不上礼仪了,小跑了一路,她已感觉嗓子冒烟。杜明欢好生奇怪,“怎么,刘家竟没有定亲?”此事出乎明欢意料,她看杨月和刘北淮的举动,还以为刘家与杨家早就定下了亲事,“我偷偷听的,父亲应该是有这个意思,可我娘。”杨月低下头不说话了,杜明欢一时也难以揣摩杨月的意思,“那你想怎么办?”“我方才走得急,不想让家里人看出端倪,什么也没有带,欢儿,你借我点银两,我要去咸安找他。”杜明欢自然明白他是谁,可还是被杨月这想法吓了一跳,“此事尚有转圜余地,犯不着到这一步。你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田家还配不上你。”杜明欢很快想到其中关键,杨月既身为县主,婚嫁之事,皇上不会不理。可杨月却直摇头,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没了这个田家,还有旁的家。我,只嫁咸安刘北淮。”杜明欢盯着她的双眼,恍惚间从杨月眼前里瞧见了光,“刘大哥呢?”当她问出这话,她就后悔了,想来定是情投意合,不然哪值得一女子千里迢迢奔走呢?“郎有情妾有意。”杨月十分坚定。她在未去咸安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他人妇,甚至是害怕嫁人的。可遇到了刘北淮,她知道,就是他了。杜明欢一时拿不定主意,耐不住杨月一直求她,“我给你几百两银票,再给你些碎银子。可你自己一人,那万万是不行的。”杜明欢的奶婆子张妈妈一直在身边,“小姐,老婆子我那二儿子二柱替小姐办事刚回来。”这张妈妈一家,明欢是信得过的。“张妈妈,就让二柱和阿九陪同吧。”阿九是张妈妈的女儿,找一女子陪同,好歹不是孤男寡女。张妈妈点点头便下去找人了。“阿月,咸安大概八九天就能到,半个月后,我要收到你的来信,以示你平平安安,顺利到达。”杨月却丝毫没当回事,她从小到大,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还不至于胆小如鼠。 可杨家闹翻了天,原因无他,只为小姐不见了,随身丫鬟还在,首饰衣裳也在,甚至银钱都没少,可谁也说不上小姐去哪儿了。恰逢田家提亲,杨夫人不想将此事张扬,只得暗地加派人手寻找杨月。等杨夫人回味过来拜访丞相府时,已过去三五日了。可丞相府的两位小姐正好病了,不便见客。急得杨家人团团转。 劫财?不好意思,财色我都要 一路上,阿九却很少说话,她毕竟没有出过远门,像是有些水土不服。二柱却是常年替杜明欢各地奔走,极善言辞,虽在驾车,可一路上三人不慌不忙,有说有笑,“马上就到紫阳了,过了紫阳便是丹阳,再之后就是咸安了。”杨月听罢掀开了车帘,此刻怕是在紫阳城的郊外,打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树林,竟瞧不见一点人烟。她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真的好怕身后家人追来,不过好在即将到咸安了,她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等到了紫阳城内,就找一家客栈好好歇歇吧,明日再赶路。”可话音刚落,马鸣萧萧,杨月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车外二柱大喊,“跑。”杨月暗道不好,莫非遇上山贼了,可此处人生地不熟,岂不如同掉进了贼窝? 杨月和阿九微微掀开帘子,只见二柱正在和山贼搏斗,对方可有十几人,杨月放眼瞧去,压低声音凑到阿九耳边,“看见那片林子没,一会你就跑到那片林子里藏起来。”阿九惊恐地点点头。眼看二柱受伤了,杨月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马车外,“各位大侠刀下留人。”杨月这一喊,那十几个山贼看向这边,手里没再有动作,杨月心想,嗯,还算讲道义的,心里不禁又大胆了几分,“我兄妹三人本是外出游玩,既然来了外乡,自该守这儿的规矩。”说罢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双手奉上,可那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锁定在了一男子身上,杨月偷偷打量着,这男子应该就是这群人的头儿,可惜了,这一副眉清目秀。可谁也没来拿银票,杨月心底疑惑起来,空气就这么凝结在这儿了。她壮起胆来往那领头的方向走去,那男子的目光都要把她看穿了,难道他看出来了?不应该呀。无论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还是挤出一副笑脸,从怀里又掏出了几张,“大侠,这真是小女子的全部家当了,还请您笑纳。”只见那男子盯着她的脸,顺势接过,数了数,嗯,小丫头还挺有钱。只见那男子大刀一挥,杨月还以为他要杀了自己呢,顿时呆在了原地,谁料那男子只是用刀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我不只劫财。”说着他饶有兴趣地低下身来凑近瞧了瞧。不只劫财,那就还劫色啊,杨月听完有些后悔离开皇城了,她怎么这么背啊。“大侠,您看,这些银票买我们兄妹三人一个相安无事,应该值了哈。”那男子微微点头,“值。”那些山贼听见这话,连忙收回了刀,毕竟这年头,见血也不好。“可本大侠对你一见倾心,不想放你走了。”那男子一句话,杨月脸色顿时变了,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她脑子飞速运转着,正在想办法呢,二柱拖着受伤的肩膀靠过来了,“小姐身份高贵,不是尔等山贼碰得起的。”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这是二柱常年在外奔波总结出来的。可这群山贼丝毫不当回事,那马背上的山贼头子竟是挺直了身板,一脸正色,“既如此,女的留下,男的杀了。” 杨月内心仿佛一万只马正在奔跑,她这是什么运气。可她就算是死,也不想落到山贼的手里,这群人,凶神恶煞,就算不死,她名节也完了,倒不如拼死一战保全尸身。她摘下腰间的软剑,抱着必死的心态,那山贼头子饶有趣味地在远处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当年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二柱毕竟不是专门的打手,饶是会些功夫傍身,那也是不及这些山贼的,他很快不敌,并被五六人团团围住,杨月抽身过去,这下轮到她喊了,“跑。”终究是她连累了这兄妹二人。可这些山贼哪能让这区区三人得逞?几人追着阿九跑到了林子里,二柱撑着身子跑,可身上太多伤口,一时滚下了不远处的山去,怕是活不了了。 杨月瞧着架势,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她恶狠狠盯着那山贼头子,他正望着她,那眼神,像极了一匹饿狼看见了大餐。杨月脑子里回想起这一生来,无悔了。只见她果断举起手中的剑,朝着自己的脖子,对她来说,落入贼窝,还不如就此了结。可她挥剑的手发麻,像是被什么打了一般,软剑竟落到了地上。 那男子下马走来,“想死?”那个眼神,盯着猎物的眼神,吓得杨月一直后退,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指向那男子,“别过来。”那声音,足见她内心的害怕。谁知那男子就像没看见似的,径直走来,一把把她拉到怀里,那簪子就这样插进了那男子的胸膛里。杨月挣脱,可那男子力气太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阿月,我等到你了。”那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她脑袋上方,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死活也不相信那是在喊她的名字。 猫捉老鼠? 杨月醒来,只觉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阿月,你醒了。”杨月的眼前是那山贼头子的脸,她只觉害怕,浑身发抖。“别怕我。”那男子低声说话,细细听,像是在哄她,“我是怀恩。”杨月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胸膛如有千斤坠,压得她喘不过气,“我,我并不认识你。”杨月她是真的不认识什么怀恩啊,只求他认错了人,发发善心把自己放了吧。可自称怀恩的山贼头子竟一把捞起她,“阿月,我仔细看看我,我是你的怀恩,你的弟弟。”杨月被她晃得脑袋晕,可她不糊涂,她是有个弟弟啊,她弟弟现在在皇城家中呢,而且,这眼前的男子,明显比自己年长。她挣脱他的手臂,“你晃得我难受,我真不认识你。”可那怀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开她额前的碎发,没错,是那块伤疤,他高兴得大笑,“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不是阿月。”杨月愣了,莫不是真的相识?怀恩见她愣住了,想着她肯定是想起来了,便十分高兴,忙叫人端上饭菜。 不一会儿,饭菜便摆满了桌子,杨月实在是饿坏了,不顾其他,只想填饱肚子。那怀恩却不吃,只坐在她身边呆呆看着她,杨月实在不想理他,只想吃饭,果真,人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的。姑娘毕竟饭量小,她不一会便吃饱了,推开饭碗,也没人管她,她真的是慌了,竟想就这么光明正大溜走。“饱了就拍拍屁股走?”那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吃撑了,想出去走走。”身后一阵冷笑,“你真当我是个好骗的?什么兄妹三人,什么吃撑了?”杨月就知道,他肯定发现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跑,还是不跑?“还不过来。”叱责声响起,她静下心来,逃跑一事,必须从长计议。她慢悠悠踱步到怀恩身边,挤出个笑脸,“我就知道大侠火眼金睛,小女子这点小把戏定然瞒不过您。”出乎意料,那男子竟一把拉她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这姿势,这场面,要多别捏有多别扭,她挣扎着起身,可怀恩的力气怎么如此大。“别乱动。”隐忍的低吼声,杨月顿时不敢动了,“嘿嘿,不敢动不敢动。”怀恩这才松了松力气,可杨月暗地里使劲,还是没挣脱,她望着他的脸色,竟没有半点愠色,像是在看一只,兔子,对,就是一种看兔子的眼神。只见怀恩嗅了嗅她的青丝,那表情,竟十分满足,杨月绷直着背,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姐姐还是那么香。”怀恩嗅了一会,又抓了她几根青丝,绕着手指头玩。杨月整个人更加崩溃了,不,她不香,可别吃她,但她必须镇定,必须稳住这个人,她才会有机会逃走,“我,我应该比你小。”怀恩噗嗤一笑,“现在知道比我小了?当初是谁逼着让我喊姐姐的?”说完一脸乖巧地望着她的小脸。 杨月总算搞清楚事情的关键所在了,她脑子飞速运转着,十分确定,“我幼年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从那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了,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她十分确定,既然怀恩咬定认识她,那只能是那场大病之前认识的。小时候喜欢缠着父亲,因为杨云天去哪儿都带着她,听母亲说是跟着出了趟远门,水土不服,一连发了几天高热,痊愈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杨月也没当回事,反正那时候还小,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的。怀恩一脸怜惜,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便给她顺了顺发丝,“没关系,以后我定当好好看守你,让你远离病痛之苦。”额,杨月表示,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那年,你大约五六岁,随家人去丹阳,路过紫阳,从山贼手里救下了我。你说你叫阿月,很好记的,眼睛像月亮,约莫是我当时太过瘦小了,你竟一直喊我弟弟,临分离时,你还说以后要来找我,要嫁给我做娘子。”他含情脉脉望着她,她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给自己讲那些往事吗?小时候的她竟是这般不拘一格?她挣脱站起来,这次他却没再拦着,“小孩子的话向来当不得真的。”这是要反悔了?怀恩有些恼怒,“可我就是当真了。”他拽着她的裙角,像极了一只小奶狗。杨月心里觉得他约莫只是想找到自己了一了遗憾罢,“我真的记不起那些事情了,可你既然念念不忘,现如今也该满足了。不然,你就放了我吧。”怀恩哪里肯依,“说好的,下次见面永不分开。”“那,那你随我去皇城吧,带着你的兄弟们,或是从军,或是考取功名,都是好的。”“紫阳城挺适合我的。”杨月都要奔溃了,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啊,“你到底想要什么?功名利禄,但凡我能给得起的,你都可以拿去。”她只有一个要求,放她一马。“我只要你。”“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杨月耐不住,脱口而出,大不了鱼死网破,总比现在好。谁料怀恩变了脸色,“那个驾马车的?”早知道就不应该逼他跳崖,他应该亲手了结了他。杨月不知道他为啥生气,可本能驱使她安抚他,“那是我家的一个小厮,陪着我的那个姑娘是他妹妹,我的丫鬟,你不会也把她抓来了吧?”杨月一脸探究问他,这下人情欠大了,到时候可怎么跟欢儿交代啊。“那你的意中人是谁?”杨月一脸正色地看着他,他生气了,对这个问题很生气,算了,谁让自己天生性怂呢,她马上换了张笑脸,“我骗你的,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哪来的意中人啊。”说完不露声色打量着他的脸色,那怀恩的脸色果然好了几分,甚至还笑了,杨月内心一阵无语。“那丫头确实被我手下人也抓来了。”“不要碰她,她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怀恩也不点头,“姐姐还有多久及笄?”这倒是把杨月问住了,“两三个月。”“待你及笄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那怀恩说完便拔腿就要走,只剩杨月一人屋内凌乱。这下完蛋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那小丫头呢?”月黑风高,怀恩一人来到一间昏暗潮湿的屋子,这间屋子是黑风寨关押俘虏的地方,屋外有两个彪形大汉看守,“一直在里面。”“看好她。”怀恩虽是山贼,可向来有规有矩,决不纵容手下胡搞,他也不担心,怕只怕小姑娘是跟她长大的,性子烈,死了倒无所谓,可姐姐会伤心的。 撑着她的是身后的荣耀 “娘娘,天珩公主来了。”此时,凤仪宫里,皇后正和天瑜在陪同皇子玩耍,“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公主。”天瑜早就凑了过来,“姐姐,早就说过,私底下不必如此,母后纵然去了,可你还是她的义女。”说着便拽着她坐下,一旁的皇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欢儿姐姐,我前几日出宫去过丞相府,可大门紧闭,说是你病了。”“不过是些小毛病,在府里养了几天就好了。这不,痊愈之后立马就进宫来找你了。”自从小皇子出世,天瑜公主已经很少出宫了,整日就是陪着皇后逗弄侄子,天瑜乐此不疲,皇上也乐见其成。“嘿嘿,想必去芳华殿扑了个空吧。”“听闻咱们的天瑜甚是喜欢这位小皇子,除了入寝,竟整日留在凤仪宫。”天瑜知道,这是她打趣她,可她无所谓,这本来就是事实。天瑜借口小皇子睡了,带着杜明欢辞别了皇后,两人携手游御花园去了。 “前几日我去找你,路上听说天玮县主失踪了?”两人在前面逛着,随行的人都离着挺远,天瑜见周围没人,这才说出来。她起初听闻这个消息,多少有些惋惜,天玮县主,敢于登上朝堂的第一位奇女子,她竟是有几分羡慕的。“你既问了,我也不遮掩。她去咸安了,此事旁人不知。”天瑜见她这一副淡定的样子,便知出不了大事,也不再过问,忙岔开问别的了。 杜明欢又来了储秀宫探望了自家姐姐,姐妹二人此时相见,不免多了几分伤感。华贵妃当日失责,皇上纵然没有过多处罚,可自那之后,从未踏入储秀宫一步,别的妃嫔见这架势,华贵妃隐约有几分失势的趋势,也越来越不拿她当回事,明里暗里都踩上一脚,储秀宫由之前的门庭若市,竟变成了如今这副门可罗雀的模样。可杜明欢却十分疑惑,她的二姐姐自小是在祖母膝下长大的,有着七窍玲珑之心,依她的作风,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更别说太监宫女当值打盹了,难道真的是二姐疏忽了?“二姐姐。”杜明欢怀着诸多疑惑被宫女带到华贵妃面前,只见华贵妃一身素衣,躬身打点着鲜花,可全然不是一副失势的样子,这个场景,杜明欢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时还没有明灵,杜明城外出求学,她们姐妹二人承欢祖母膝下,整日围着祖母嬉戏打闹,那时,皇城世家皆传杜家的两个女儿出落得极为标志。可不久后,二姐姐就跟大哥哥一样,出府游历了。彩霞接过华贵妃手里的工具,又擦了擦手,这才开口,“三妹妹来了。”早有宫女收拾好了茶盏和点心,只退的远远的候着。“二姐姐,我来看看你。”华贵妃抿了一口茶,“我挺好的。”杜明欢能察觉到,华贵妃确实挺好的,淡雅娴静,可这正常吗?华贵妃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像是解惑,也像是提点,“我这一生,无所谓对错,只求心安。”明欢却是听不懂了,越听越像临终遗言。“傻丫头,别多想,我的意思是,我们身为女子,活在人世,不必有所羁绊,想做就去做。”杜明欢闻言望向华贵妃,这话怎么这么奇怪,“那是二姐姐想做的事?”难道那晚,是二姐姐故意放任不管,才有了这等祸事?杜明欢疑惑地看着她,“我真想知道,二姐姐离开皇城的那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经历了什么,二姐姐回到皇城不久后便与顾婷之一同嫁给了当时的龙天瑾,顾婷之为正妃,她为侧妃。华贵妃打量着眼前人,越发满意起来,不愧是她妹妹,慧心巧思,一点就透,“妹妹不必担忧,你我同为杜家女,一荣俱荣。妹妹你如今是皇上义妹,又得辰王青眼相看,身份尊贵,这份荣耀可不是随便哪家小姐可比拟的,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因为你身份尊贵,一切都值得。可也要谨记,人外有人,你能如此,皆是强大的杜家在背后撑着。”“是,妹妹谨记。”杜明欢只觉十分劳累,自家姐姐说话雾里透着云,实在难以捉摸,可细细想来,说的没有半分不妥之处。 杜明欢辞别华贵妃后,华贵妃屏退了众位宫女,一人到了屋内,希望她这妹妹能够谨记吧。“主子,阁里来报,北疆那边粮价大涨,百姓闹饥荒,现在已南下了。”华贵妃心里有数了,“我吩咐的可做好了?”“准备完毕。”“嗯。”鬼魅阁自成立以来便不得插手官场,只得游离于江湖,杜明华暗自无语,去年冬天大寒,鹅毛大雪,这根本不是一个丰年的兆头,地方百姓官究竟哪来的胆子知情不报? 受百姓供奉?姐姐,我也是百姓 一连几天,怀恩将杨月看得严严实实,去哪都有人在身后跟着,这让杨月心里萌生了几日的想法无法实施,虽然杜明欢倒时候收不到信件肯定会怀疑,可杨月实在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再说了,谁知道杜明欢会不会找到她。不行,她不能这么乖乖把人头递过去。“我整日被你看得死死的,都要闷死了。”怀恩倒是奇怪,一日三餐都陪着杨月,餐餐不落,这让她严重地怀疑他下一顿吃的怕是她了,这怀恩胃口也太好了。“等我处理好手头的要紧事,过几日带你下山去附近小镇上逛逛。”怀恩一脸淡定,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进食节奏。杨月十分气馁,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怀恩目光看似看着饭桌上的饭菜,实则将她的种种举动尽收眼底,“这就饱了?”“没胃口。”“想出去透气?”杨月听见他这话,两眼发光望着他,怀恩正好抬头,对,就是这张精致的小脸,眼前人五官已经长开了,可依旧还是心上人,“明日带你下山。”杨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好说话? 第二日,杨月一早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只要离开怀恩的视线,她就有机会逃走,就这样,心情好了,妆容也精致了不少。在怀恩的搀扶下,她正要迈进马车,突然听到一阵动静,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阿九,他竟会这么好心?阿九跌跌撞撞,一路小跑过来,正要说些什么,杨月却收回即将迈进马车的脚,转身抱住她,“阿九啊,本小姐的阿九。”阿九年纪虽小,可聪明伶俐,听这语气便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想也没想便嚎啕大哭,“小姐,阿九好想你啊。”两人抱了一会,杨月才轻轻推开她,手在她的胳膊上来回摸,“怎么样,没受伤吧?”“没有,小姐放心,我很好。”一旁的怀恩很显然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拽过杨月,“还走不走?”杨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仅止于此,瞪完之后大摇大摆进了马车。阿九尾随其后,也想进去,谁料怀恩瞪了她一眼,她便吓得瑟瑟发抖,跟在了马车后面。“你怎么进来了,阿九呢?”“这马车是我的。”得,杨月心里透透的,马车是你的,你想让谁坐就让谁坐呗,“那你自己坐吧,我还是下去吧。”说着便提着裙摆想要起身,果不其然,身旁那双大手按住了她,嗯,按得死死的,“阿九上来。”杨月心下顿时萌生了一个念头,这也太可怕了。 杨月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一张哭丧脸,本以为下山后能有机会逃跑,可怀恩寸步不离跟着她,她怎么逃?“怎么,还不开心?”怀恩像是看透了一切,戏谑地望着她,杨月秉着虎落平阳扮小猫的姿态,挤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嘿嘿,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这镇子上不甚繁华,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有趣。”杨月这此可是没有说错,莫非是偏僻小镇,所以才这般萧条?“年前冬日大寒,冻死了许多人,现下庄稼收成不好,贫穷人家没有银两买米,哪还有兴致逛街。”杨月心下疑惑,“冬日确实比往年寒冷,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一旁的山贼听了一直冷笑,“怪不得人常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杨月只觉得这人十分没有礼貌,“看不出来,山贼还有你这般见识?”这话明显惹恼了山贼,说着他就要拔刀,怀恩一个眼神扔过去,他察觉到又把刀放回了远处,可脸上还是明显的不服气。杨月倒是无所谓,心里没点血性怎么敢当山贼?另一个山贼很有眼力劲,瞧着自家老大十分在意这个姑娘,便站出来卖个好,“小姐,想来您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吧,不知百姓疾苦。大寒加大雪,今年便是大旱,庄稼旱死了一大半,那些个粮商哄抬价格,平常百姓根本买不起米,只能活活饿死。我们兄弟几个本也是寒门子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投靠了老大。我这兄弟一向耿直,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别见怪。”说罢又给杨月行了个礼。可杨月听完就懵了,“胡说,皇城之中并无半点消息,地方官员常常上报各方太平,百姓安居。”那人听罢叹了一口气,“地方官员只想粉饰太平,如今只是此处离着黑风山近,老大治理有方,您若往远处走走,那皆是民不聊生,甚至是,饿殍遍野、百姓食子。”杨月听完吓得后退了一步,这些都是真的吗?这明明是书本里才有的。若是果真如此,地方官员隐瞒不报,事态只会越发严重,这么整个南国便将岌岌可危了。“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尽快返回皇城。”额,这完全不在众人意料之中啊,这位小姐此刻不应该为老大的义举而感动吗?此时老大不应该抱得美人归吗?“不准,不准离开我。”好不容易找到姐姐,这次一定不能放走她了。“那你跟我回皇城。”“不准。”她这般义正言辞,身份又能简单得了?就算跟她回去,他们两个怕是不能善终,不如就这样,一直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她怨,也好过此生不再相见。 “我,杨家阿月,乃天玮县主,虽受封时日尚短,可受天下百姓供奉,肩上便要承担万民的喜悲。如今百姓罹难,我实在坐立难安。”呵,原来那位名满南国的女子,便是姐姐嘛,也对,姐姐慈悲为怀、心怀天下,不会是池中之物,他早该想到的。“姐姐,你看看我,我也是百姓,我也供奉着你。”怀恩害怕极了,害怕她又像当年那般不告而别,害怕又会失去她。对他来说,这世上最大的喜悦便是失而复得,这世上最大的苦难便是杳无音信,而这一切喜悦和苦难的源头,都是她,杨月。杨月看着趴在自己肩头哭得像孩子的怀恩,果然,他对自己是那份心思。 南国大旱,百姓罹难 这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起初是皇城府衙发现皇城正涌入一批批难民,起初三五人,数量不大,只当是家里遭了难,或是落魄了。可难民越来越多,皇城百姓见了也是人心惶惶,常常有人报官,或是丢了鸡鸭,或是没了银钱。起初府衙也没当回事,可日子一久,报官的人越来越多,这才仔细查起来。事情倒是很好查,一查便知是那些难民而为,可即便今日抓了犯事的难民,明日依旧有人报官,查下去还是难民而为。府衙这才报上去,天子脚下可比不得别处,非富即贵,案子接了处理不好,为官的顶多落个无能之名,可视而不见,等事情闹到上面,这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诸位大臣纷纷上奏。 龙天瑾得知此事,太阳穴都要炸开了,地方官员好大的胆子,处处受旱情影响,百姓都逃难进了皇城,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此事事关重大,百姓乃国之根本,众位爱卿认为当如何处置?”大臣们都听出来了,皇上这声音分明是强压着愤怒,看来,此事恐怕要牵连甚广。“陛下,臣认为,此事既已发生,且皇城流入大量难民,可知事情极为严重,应妥善处理。”孙礼遇是个会看人脸色的,潘家自从返京后,同僚便对他爱答不理,这次,他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正在他暗自得意之时,耳边传来了皇上的叱责声,“此事极为严重,朕还要你提醒?”见皇上竟对自己的回答极为不满,孙礼遇吓得赶紧跪下请罪。可皇上这时正火烧眉毛呢,哪能顾得上他。“陛下息怒,臣认为陛下说得在理。百姓乃国之根本,现如今,百姓受苦,臣坐立难安。臣请愿,俸禄减半。”这倒是个会做人的,只可惜,远水治不了近渴,皇上点点头也没说话,“臣附议。”见皇上脸色稍微好一些,一些同样有眼力劲的大臣纷纷附议。皇上见状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起来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好方法。 “陛下,臣弟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安置难民。已经流入皇城的难民应妥善处置,开粮仓、设粥棚、建难民所,以便安抚好这些难民的情绪,使之不再犯上作乱,不再扰乱皇城百姓的生活。其次,各个地方也应开放粮仓,至少百姓能吃饱饭。如此,解决了百姓之需,百姓又对陛下感恩戴德。”辰王自逸亲王离世后便开始入朝参政,但他只是静静站立着,以至于被诸位大臣遗忘。其实辰王很早便收到了消息,可他不能提,因为这位皇上太过于猜忌,所以他只能暗地里等待事情发展态势。皇上倒是被这个皇弟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些头脑,可眼下他实在无法细细考量这位皇弟的用意。“陛下,辰王说得固然在理,可开放粮仓,实属下策。正值时局动荡,一旦开放粮仓,怕有人会趁机作乱,倒是怕会一发不可收拾。”皇上听着潘大人的话,果真,将潘家调来皇城是正确的,眼前的潘大人,依旧是当年那个心怀天下而又临危不乱的父母官。“陛下,潘大人的话在理,可眼下情况危急,臣认为,不能因噎废食,可以派兵守护粮仓,将其多加看管,这样,难民受到震慑,不敢作乱。”不愧是袁奇,他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皇上看着眼前这个场景,诸位官员显然已经开始出谋划策了,他只需最后敲定即可。“可毕竟兵力有限,还要镇守各方。”“兵力不足,挤挤总是有的,非常时刻应当非常行事。”“这个事情,臣以为,很是可疑。诸多地方,总不能全部失职,可消息就是没有传到皇城,怕是有人从中作梗,隐瞒不报,粉饰太平。”“臣附议,此事必须严查。”“臣附议。”皇上看着下面的百官,满意地点点头,很是欣慰。“诸位爱卿所言不错,此事重大,朕却没有收到此类消息,怕是有官员心怀不轨,此事须得严查,方能给百姓一个交代,袁奇,此事你带人去做,此事皆由你全权处理,相关人等皆听你调度。”“臣领命。”“此外,开放粮仓,安抚百姓,此事也很重要,容不得一丝差错,辰王、丞相,由你二人牵头,需将此事尽快敲定好。”“臣遵旨。”“臣弟遵旨。”终究,这位皇兄还是信不过自己的,不过,辰王眼下所求不多。“此外,难民除了流入皇城,四处肯定也有流民,须得做好巡逻,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冯将军、陈将军,此事交由你二人牵头,顾将军和杜将军辅佐,务必妥善处理。”这人员分配,看来皇上是有意培养两位初出茅庐的将军了。此事终于敲定下来了,最后,皇上表示要削减皇宫用度,诸位大臣很有眼力劲地表示,自己除了请愿俸禄减半外,还会设粥棚,为皇上分忧。一阵阵附和,一阵阵歌颂,皇上非常满意地下朝了。诸位大臣也赶快回去处理公务了,独留那跪在大殿上的孙礼遇浑身发冷,腿怕是已经僵住了。 施舍鸡鸭鱼肉。就你家特殊? 皇上带头,那行动是极为迅速,有几位大臣府里当天便支起了粥棚。难民饿极了,皆是蜂拥而上,不出一个时辰,粥竟然空了。 丞相府平日里独善其身,可真到了关键时候,那也是做事迅速的,杜家女眷除了老夫人上了年纪外,其余皆是抛头露面,亲自施粥。“还是娘有远见,早早就备下了足够的粮食。”杜明灵可还记得呢,当初杜夫人要备粮食,那可是被她爹训了一通,最后还是祖母敲定,这事才肯罢休。 孙礼遇在朝堂上讨了个无趣,开设粥棚自然是要积极的,孙夫人本也照办了,可孙雅茹却觉得这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说,别家都设粥棚,难民怕是一连几天都要吃腻了,不如她家放点荤,百姓也会好好称赞他们的。孙礼遇自然是不管后宅这些事情的,那无能的孙夫人一听竟点头答应了。 “主子,咱们是否也设粥棚?”这日,按照往日规矩,杜明欢来了白府。“暂时不用,北帮照常经营,但必须得加强看管,以防难民作乱。”“属下遵命。”杜明欢点点头。“高大哥,有一事需要你替我跑一趟,上个月月初,杨月说要去咸安刘家,我让张妈妈的二儿子和小女儿跟着,如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我并未收到他们三人任何的音讯,你替我跑一趟咸安。”杜明欢心下紧张,希望这三人只是玩忘了,可二柱做事向来可靠,可最坏的结果她显然不敢想象,若真出了事,她得后悔死。 “大嫂嫂。”顾老夫人身子不好,里外大事小情一律由钱氏做主,此时钱氏正在顾府外施粥,见了天瑜公主,忙带人放下手头的活,上前来行礼,周围难民见了也是感恩戴德。天瑜见到周围的难民,内心很是震撼,“不必多礼,诸位受苦了,我皇室定不会坐视不理。”皇城有官兵来回巡逻,又加之开仓放粮,近日已经没有难民闹事了,大家心里很清楚,此乃天灾,皇上知道了并没有不管他们,反而带头削减开支,他们已经很是感激了。“公主,近来世道乱,您出宫在外还是要小心些。”钱氏这话极为体贴,公主,实乃千金之躯。“大嫂嫂,您不必担心,我在后宫实在是寝食难安。”钱氏听罢点点头,公主心怀百姓,实乃天下大福、百姓之福。天瑜瞧着难民井然有序,丝毫没有争抢,也很欣慰,“我这一路走来,发现各个世家基本都在施粥。”钱氏点点头,“总归拿着厚禄,应当为天子分忧。”天瑜看破不说破,总归是百姓得利,“我倒还发现了个趣事,城东孙大人家竟不是施粥,竟是鸡鸭鱼肉。”说完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掩嘴一笑。钱氏十分尴尬,她实在不知公主这意思,“想必怕难民吃腻了,给换换口味吧。”说着,就连她自己都不信这套说辞。天瑜听了瞥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些什么。 “娘,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潘老夫人回京后,这是第一次登孙家的门,孙夫人也急忙招呼人看着粥棚,自己陪娘进了家门,孙家两个姐妹紧跟在身后。“怎么,没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能登孙家的门了?”孙夫人赔着笑脸,“这哪能呢,女儿方才说笑呢。”老夫人刚落座,下人便奉上了茶,瞧着潘老夫人这铁青的脸色,孙夫人屏退了众人。“晴儿,外面粥棚离不开人,你且去瞧瞧吧。”孙雅晴十分不乐意,潘家虽刚返回皇城,可毕竟早些年积累的人脉还在,潘老夫人名声又素来极好,她本身又被退了亲,名声很不好,若是能时常在潘家人晃晃,嫁入潘家也好啊。只见孙雅晴一副委屈的模样,“母亲,多年不见外祖母,女儿实在是想念,就让女儿陪着说说话吧。”这副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哭了。可老夫人向来不吃这一套,“即便是个庶女,行事也有失风范。”孙雅晴听完,得,彻底哭出来了,一路小跑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责罚。老夫人对此很看不上眼,“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庶女?”潘老夫人实在是不想登孙家的门的,当年潘大人遭人陷害,一手提拔出来的女婿立马撇清了关系,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竟也是嫌弃潘家连累了她。潘家返回皇城后,这亲生女儿又眼巴巴上赶着,本想着两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谁知,她竟做下了如此糊涂事。孙夫人一脸愧疚,“母亲恕罪,这晴儿自小被那柳氏养大,这才没规矩了些。”“哼,柳氏如今走了,你合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子好好整顿才是,犯不着行这些糊涂事。”孙夫人一脸不解,“怎么了?”“哼,怎么了,现在整个皇城都盛传,孙家家大业大,别人家施粥,你家竟是施舍大鱼大肉。”原来是这事啊,孙夫人一脸开心,“母亲,此事就不劳驾您了。”孙雅茹在一旁也听得清清的,“外祖母,咱家施舍鱼肉,正好显示咱家慈悲为怀,百姓正好感恩戴德啊。”谁知潘老夫人竟一拍桌子,“糊涂至极。陛下下令放粮,各家也是设粥棚,偏偏你家特殊,满皇城竟没人比你家财大气粗,怎的,你家的风头盖过了天王老子不成?”孙夫人这才胆颤,“母亲息怒。”潘老夫人又一拍桌子,“你瞧瞧你做的糊涂事,如今府里没了柳氏,正是你树立威严的时候,怎就如此糊涂?你瞧瞧你,那钱家退了你那庶女,定下这嫡女,分明是看潘家回了皇城。”孙雅茹一脸吃惊,“钱家娶的是我?母亲,那钱家四郎素来是浪荡惯了的,你怎么就忍心推我下火坑啊?”孙雅茹本来还内心谋划着自己的前路,自认为总归自己年纪小,如今又有了依仗,可以慢慢谋划,谁知这糊涂,母亲竟糊涂至此。“母亲,女儿实在没法子啊。庶女无状,偏偏被辰王、公主、县主瞧见,若陛下怪罪下来,我孙家怕是自身难保啊。”潘老夫人无语,她聪明一世,竟养出了这么个糊涂女儿。“陛下顶多会治个教女不严之罪,可你竟糊涂得把嫡女搭上。”孙夫人竟母亲这么一点,这才明白被哄了。一旁的孙雅茹更是要寻死觅活,“那钱家四郎活生生气死了正妻,我不嫁,死也也不嫁。外祖母,您救救我吧。”说罢便冲上前去。孙夫人一看这架势,也哭起来,“母亲,您救救这个孩子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你们两家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说着便摇摇头起身离开。谁知那孙夫人一把抱住老夫人,“母亲,阿茹是你看着长大的。当初,你与父亲看走了眼,将我推入了火坑,如今是我无能,可你还要眼睁睁看着阿茹重蹈我的覆辙吗?”老夫人满脸质疑,这养大的女儿竟是这般?“你竟是怪罪于我?当年,是我与你父亲将你嫁入孙家的吗?”老夫人满心伤心地离开,“总归钱家是勋爵,阿茹嫁过去,也还算风光。”孙雅茹挣扎地抱着她的脚,“外祖母,我可是您看大的阿茹啊。”老夫人狠心拔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真正正从人间坠入了地狱 眼看杨月已经在黑风寨被关了两个月了,眼瞅着黑风寨里的人忙碌起来,很明显,在准备她与怀恩的婚事,杨月心里越发没底,就算时间一到明欢没有收到她的信件,可实在不能保证她能找到自己啊,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人来救自己,不如自救。 怀恩还是日常逗杨月,杨月素来是个极为有主意的,“我很闷,不开心。”她佯装心情低落,没办法,她只能扮猪吃老虎了,这些日子怀恩虽是对她严加看管,可她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决定赌一把。“山下近来很乱,不能下山。”怀恩知道了她的身份,更不可能全盘托出,皇上早就下令开放粮仓,山下更是有官兵把守,可是,他怕杨月会跑。“那不去山下,要不,你陪我练剑吧,山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我都看腻了。”杨月一脸稚嫩,怀恩虽知道她不怀好意,可见了她这副可怜的模样,竟糊糊涂涂点头了。 杨月用的是自己那把软剑,虽是被怀恩收了起来,可她撒了个娇,怀恩便答应暂时还给她。两人一招一式,虽是陌生人,可招式却极为配合,十分熟练,那默契像极了一对青梅竹马,怀恩心情不由得舒畅。两人练了好一会儿,这才罢休,一旁服侍的阿九赶紧上前去给杨月擦汗,并递了一碗清酒,杨月毫不介意,接过便酣畅淋漓喝了。也有使唤丫头想给怀恩擦汗,可怀恩一个摆手,只让服侍的人拿了剑,服侍的人便待在原地不敢上前,怀恩才不会介意,他此时只想静静看着杨月。 阿九服侍完默默退到了杨月身后,杨月明面上捧着碗,实则偷偷打量着怀恩,见他正盯着自己,手边又没有武器,机会来了。只见杨月动作迅速,手中的剑已经架到了怀恩的脖子上,怀恩当场脸色都变了,大意了,他怎么就忘了姐姐素来是个机灵鬼。周围的人连忙拔出刀,虎视眈眈盯着杨月。阿九则紧紧揪着杨月的裙角。“都别动,动我就杀了他。”周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放下了刀,“小姐,您别冲动,咱们都放下刀,有话好好说。”杨月看周围的人还配合,“放我们主仆二人离开,从此往后,各不相干。”谁知怀恩听了,竟一步步走上前,哪怕被剑割伤了脖子,哪怕脖子正在流着血,可杨月不怕,她本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她镇定地站在那儿,“再往前走,便是死路。”可怀恩像没听见似的,“我苦苦寻你十余年,怎舍得你离开,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你葬在一起。”杨月不想理会他,只想赶快逃出这个地方,她下定了决心打算朝他挥一剑,谁知怀恩竟抬手握住了剑,“姐姐,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如今你要拿回去我不阻拦,可我此时却后悔了。”杨月瞧着他握剑的手正流着血,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当年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眼前这个少年竟到了如此地步。正出神呢,她听到了阿九的喊声,原来是有人绕到了她身后,抓住了阿九。杨月一声苦笑,二柱多半已经身亡,她不能拿阿九的命做赌注,她赌不起,当即放开了剑,周围人一看都蜂拥上来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谁敢伤她?”周围人一看老大生气了,都放下了刀,“老大,她都要杀了你了,干脆一刀了结了。”“她是我认定的娘子,好好看着。”说罢便离开了。杨月和阿九又被关在了屋子里,这次阿九没那么怕了,像是经历了生死,已经看透了。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一个丫头来送饭,杨月认得她,这些日子基本就这个丫头给她送饭、照顾她起居,只见那丫头耷拉这个脸,把饭碗重重摔在了桌子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着,“真想不透这种女的哪里勾着了老大。”杨月是个人精,脑子灵活着呢,“你钟意他?”那女子像是被看透了心思,却也不掩藏,“是又如何?天可怜见的,竟被你勾了魂。”说着还吐了口痰。“这几日相处,我看姑娘是个秀外慧中的,想必你们老大是暂时还没有发现你的好,等我走了,你伺候他时间久了,他肯定能发现。”阿九一脸置身事外看着杨月编瞎话,谁知那姑娘鬼迷心窍地竟信了,“你说的对,等你走了,老大肯定能发现我的好。”说着脑子竟幻想起以后的甜美日子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潮红。杨月见这事有门,又开口道,“不如咱俩做个交易,我瞅你这派头,在这寨子里肯定是能说得上话的,不如你找个门道偷偷放了我们主仆二人,你眼里心里也能落个干净,你们老大自然也就是你的了。”那丫头确实心动了,可她碍着怀恩的威严,还是不太敢,杨月见她犹犹豫豫,便知她在想什么,又凑上前去耳语了一番,“要是我消失了,你们老大不就只有你了?”那丫头终究是心动了,想想自己倾慕多年的男子唾手可得了,内心那叫一个激动啊,“别声张,入了夜我就来寻你们。”那丫头若无其事离开了,杨月和阿九互相对视一眼。 到了深夜,主仆二人连瞌睡都不敢打,就等着那个丫头能见机行事把她二人带出去。突然,门响了,进来一人,杨月定眼一瞧,那身形是那丫头没错了。“是我,你们跟我来,莫出声。”那丫头带着她二人,一路避开山贼,倒也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你们二人,跟着拉泔水的车夫出去吧。”到了目的地,这味道实在不好闻,可杨月顾不上这么多,只要能平安出去,再多的苦都受得。 正是盛夏,主仆二人忍着难闻的味道,忍着蚊蝇,又屏着呼吸,躲在泔水木桶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按照常例,黑风寨戒备森严,进出一律是要检查的,可约莫这运送泔水的车夫是个熟人,看守寨子的山贼只是照常打了个招呼,便让人离开了。杨月终于放下心了,暗自吐了一口沉沉的气,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突然,头顶上的桶盖被人搬开了,杨月警戒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那张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脸。 出乎杨月意料,她又被抓回去了,还是被怀恩当场抓住的,天知道她当时的心情,连死的心都有了,可她不能死,她的爹娘还等着她回去尽孝,北淮还等着她,只要活着,她就有命逃出去。怀恩扛着她,一路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后面有人押着阿九。只见有人已将帮助她二人逃跑的那个丫头抓起来了。“怀恩,你就放了我吧,已经两个月了,我爹娘会担心的。”怀恩丝毫没有当回事,“已经两个月了,竟没有听闻皇城失踪了位县主。”不报不理,想必,皇城并没有把这位县主当回事。怀恩将她放在座位上,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很是无奈,姐姐肯定是被别人蛊惑的,一定是。杨月看见了他眼中的那丝寒光,“不,不关旁人的事。”那丫头这才发觉主子可能要拿她出气了,磕头如捣蒜,“主子饶命,实在是贱婢鬼迷心窍,主子恕罪。”可怀恩拿定了主意要将火撒在她身上,顺势铆足了力气踢了她一脚,那丫头顿时被踢倒在地,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杨月见了此景这才想起来,这是山贼,杀人不眨眼的主,大概是这些日子的伪善,她竟把他当成了一头披着狼皮的羊,她不禁胆战心惊。可怀恩还是不解气,从地上一把扯起那丫头,拔出腰间的刀,杨月见状,总归是自己连累了那个小丫头,一个起身就要拦住他,“是我连累了她。”怀恩只是低头对着她一笑,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刀落砍下了那丫头的右臂。 鲜血瞬间像水龙头里的水,滋滋直冒,杨月离着近,脸上被喷了一脸血。血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怔在了原地,瞳孔涣散,像极了一个没有血色的瓷娃娃。怀恩见状弯腰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姐姐,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杨月回过神恶狠狠盯着他,又想起二柱虽不是他亲手杀的,可却是他下令杀的,这个恶魔。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一阵阵惊慌化作泪水流了出来,泪水和着血水流到了她的衣衫上,怀恩拼命地擦,却发现根本就擦不干净,不由得慌了起来,急忙把她那张五颜六色的小脸拥进自己的怀里。 真相已出,杨月失踪 “小姐,白府送来的密信。”杜明欢这几天一直焦急地等着高义的回信,如今幸儿刚刚递过信,她就迫不及待打开来,一个字“无”。这是最坏的结果,杨月三人果真没有到达咸安,可这两个月来,据她观察,杨家并未收到任何音讯,当务之急,应先找到他们三人。思前想后,杜明欢飞快修书一封,“幸儿,派人送去白府,就说这是加急信件,白姐姐知道会如何处置。另外,带个话给她,就说天玮县主带着丞相府一个小厮一个女仆在从皇城到咸安的途中失踪,北帮上下务必尽全力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幸儿接着令下去找人了。 “老爷,夫人,杜三小姐来了。”杜明欢深知事情重大,亲自登了杨府的门来谢罪。“欢儿,你今日怎有空来了?”杜明欢实在没脸见杨家人,“虽说此事难以启齿,可欢儿实在难辞其咎。”杨云天觉得事情非同寻常,一个眼色遣退的家仆,杜明欢这才开口,“阿月她”还未等她说完,杨夫人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那几天称病不见人,怕是为了躲我吧,你肯定知道我家阿月去了何处。”杜明欢这才明白过来杨家为何只寻了几天,原来他们竟是想到了她,可她更加愧疚,想着便跪了下来,杨家夫妇两脸茫然。“先前阿月寻我,说她想去咸安玩耍,我当时没有多想,给了她些银子,并派了张妈妈的儿子女儿跟随。我二人本约定一个月后报平安,可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我派人去咸安寻她,这才发觉阿月她并未到咸安。”杨夫人一听便坐不住了,杨云天倒是还沉得住气,“你的意思是,她失踪了?”若非失踪,何至于就连她杜明欢也收不到消息,即便杨月忘了,那张妈妈的儿子为人稳重,向来行事得体。杜明欢点点头,跪在原地,“此事本是我疏忽,欢儿绝不推脱,我已派人去搜寻阿月。”杨夫人在一旁哭天喊地,直喊心疼。杨云天是个见过世面的,得知杜明欢这般形容,大致明白了几分,连忙扶起她,“此事不怪你,皆是阿月她顽皮成性,还多谢你前来告知,我定会派人仔细搜寻。” 无媒而苟合,乱棍打死 这天,钱氏得空回了趟娘家,这些日子她翻来覆去,越想越不妥,“娘,你真的下定决心给四弟弟定了孙家那嫡女?”钱氏打量着钱夫人的口风。“我也不想啊,孙家那是高攀我们了,可你看,满皇城实在找不上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孙家那庶女竟与风儿暗地里勾搭上了,实在上不了排面。”“即使如此,母亲你更应该找个能治住他的,如此一来,也不枉费你这般筹划。可依我看,那孙家嫡女和那庶女不分上下,都是一路货色。”钱氏虽整日在顾府内宅,可治理着顾家,皇城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清楚得很。“你以为我不想?可眼看那小莲的肚子大了,再不娶妻,咱们钱家就成满皇城的笑话了。左右现在娶个孙雅茹,背后还有潘家,否则,我是万万看不上的。”钱氏十分无语,“母亲,您不能只顾眼前啊,这孙雅茹实在不是个善茬,名声早就坏透了。”钱夫人却不以为然,依旧觉得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如今咱们钱家江河日下,你大哥二哥虽然在朝为官,可那不过是靠着祖上荫庇,这潘家官复原职,可见陛下器重。再说了,孙家那丫头,我还能治得住,等我和你爹走了,你那两个嫂子也拿得住。”钱氏对此十分无语,儿女婚姻大事哪能如此草率。“前些日子各家开设粥棚,偏偏她家施舍大鱼大肉,为此天瑜公主还特地点我呢。”“那是孙家,不是她孙雅茹,总之,已经定了孙家,嫡女总比庶女好。”钱氏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无话可说,“孙家那位终归还有几年才及笄。”钱夫人一脸得意,“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过了几日,皇城里的难民稍稍平定了些,世家皆收到了来自钱家的帖子,历经一段时间的施粥生涯,世家女眷们也想就此放松放松,所以,这天,钱家的宴会还算是可以。 “杜三小姐。”杜夫人带着少夫人应酬着,杜家两位小姐实在忍耐不了这高温,忙寻了处凉亭看鱼去了。一听到有人喊自己,杜明欢脊背反射性挺直,忙挤出一张笑脸应承着,“吴小姐,韩小姐,好巧呀。”杜明灵懒懒地起身回了个礼,今天这天气热得不行,她实在不想走动。“我们大家刚才还说呢,怎么不见天玮县主?”“是呀是呀,前几日施粥也没看见。”杜明欢笑笑,“怕是天气热了,阿月懒得走动,诸位也知道,她向来无拘无束的。”这群小姐,也真是极品,平日里瞧不上杨月,如今杨月成了县主,倒来巴结了。杜明灵实在看不惯这副面孔,“诸位姐姐素来是瞧不上阿月姐姐的,今日怎么关心了?”众人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离开了。“你们两个啊,难不成只认准了杨小姐?”两个人一听声音,“表姐。”沈小姐慢悠悠走来,“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们呢,合着找地方躲起来了。”“才不是呢,这天儿太热了,我都不想动弹。”沈小姐无奈地摇摇头,也坐下陪她们看起鱼来。 三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忽然看见好多人往别处走去,似乎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杜明灵一下子来兴致了,“走,咱也去看看,到底有啥好玩的。”两位自然没有推辞。 三人随着人群来到一处院子,大约是钱家的内院,只见屋子里已经扭打成一团。沈家表姐到底是已经嫁为人妇,多少经历过些大风大浪,连忙把两位表妹的眼睛捂上,“这些腌臜东西,青天白日的,真不嫌害臊。”说着就将二人往外扯,杜明欢此时也明白了几分,刚才瞧过去,怕是孙雅晴和那钱风已经纠缠在一起了。杜明灵却不是十分明白这些事情,“表姐,我还看清呢,你拽我作甚?他们为何在屋子里打仗啊?”杜明欢一个眼疾手快捂住妹妹的嘴巴,杜明灵一下子惊得瞪大眼睛盯着她。这边杜夫人和凤清歌也寻了来,两人表情皆是十分严肃,“你们先去马车上等我,待我辞别钱夫人后回府。”凤清歌忙带着两位妹妹与沈小姐行了个礼告辞了。 三人坐在丞相府的马车里,倒也宽敞,终究是丞相府,总归也有些派头,此时马车里下人早就备好了几块冰块,三人倒也冷静下来,只是一股脑的拿扇子扇风。杜明灵掀开车帘向外瞧去,只见一家家女眷皆以告辞离开,竟像是避祸般,“嫂嫂,是发生了何事吗?”凤清歌瞅瞅外面,只见每个人皆是来去匆匆,这才压低声音,“孙雅晴和钱风珠胎暗结,被孙雅茹当场抓住了,这才闹了起来。”杜明灵一听反应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钱府宴请的宾客不出一刻钟竟已全部离去,钱夫人气得怒气直冲,事情怎么这样?她看着气晕在地的孙雅茹,又看着脸被抓花的孙雅晴,又看了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她自己差点当场气晕过去。此时孙夫人已经赶来,心里五味杂陈,上来就朝着孙雅晴踹了一脚,“你个不知检点的孽女。”可孙雅晴竟毫无悔意,一脸恶狠狠,“怎么,丢人一起丢好了,反正我没脸就是孙家没脸,就是钱家没脸。”那钱家两位儿媳垂手站在一旁,钱氏上来就打了她一巴掌,“你个贱蹄子,今天皇城权贵都知晓了此事,即便我钱家纳你进门,你可想过以后的日子?”钱夫人看着这个场景,心里仔细过着自己的计谋,本该是孙雅茹才对,正好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又有世家见证,孙家理亏,只会早早将嫡女嫁过来,可怎么就成了孙雅晴,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如今这事一出,思来想去,得利的只有孙雅茹一人,可见孙雅茹方才那一脸气急败坏地样子,不像是装的。就在钱夫人思绪飞快转动的时候,孙雅茹醒了,睁眼看着孙雅晴,咬牙切齿,“我究竟有何事做的不对,竟让姐姐如此对我?”说着便慢悠悠起身,看了一眼屋门,心一横便要朝它撞去。她本以为起码会有人拦住自己,没想到自己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钱夫人冷眼瞧着这个场景,“孙夫人,此时我们两家还是好好冷静一番才好。” 晚上,钱家一家子人都围在一起讨论这个事情,钱大人十分生气,“都是你惯的,这下可好,丢人丢到大街上了。”钱夫人本就十分不同意钱夫人的做派,无奈钱夫人日常蛮横,这下可有了发泄口。钱家两位少爷也是无话可说,那两位儿媳皆是垂手而立。钱氏不想事情再闹大,“爹,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再说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要做的是处理好这件事情。”钱大人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此逆子,乱棒打死算了,我还闹得个眼里干净。”钱夫人一听当然不乐意了,“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怎能说打死就打死,他再坏,也是我儿子,也是钱家的四子。”那态度十分强硬。那两位儿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没有说话。钱家长子倒是个有主意的,“于情于理,爹说得对。男女私通,令人不齿,丢了咱家的脸面不说,还辱没了门风,与其留着祸害人世,不如大棒子打死,换个家风严谨的美誉。”钱夫人十分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她的儿子吗?“你怎么这么无情,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忘了,他从小便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钱家长子十分坚定,“可究竟是谁,将从小这些情分消磨掉了?这些年,我给他平的事还少吗?”“可我们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扶持。”那二少爷终究忍不住了,“既然我们是一家人,四弟行事就应该想到,若非是一家人,这种人我见一次杀一次。”钱夫人十分不理解,上来就打了二儿子一巴掌,“你就是这么做哥哥的?”钱家二子抬眼望着她,“母亲,您醒醒吧,老四已经废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早在四年前温氏嫁来之前,他手底下的丫头就有孕了,他求我,我念着往日的情分给那丫头喝了药,又给了她一笔银子打发走了。可或许是因为这个,我才迟迟未有子嗣。”说着那二儿媳推了一下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可她眼里却是含着泪水,“母亲,您不能只想着四弟,也该想想我们啊,四弟弟这几年一直拿这个事情当借口,不是要挟我做这个,就是要挟夫君做那个,甚至还,还,糟蹋了我的陪嫁丫鬟。我与夫君也是有苦不能言啊。”这下大儿媳妇又开口了,“母亲,确实如此,四弟弟表明恭恭敬敬,把您哄得开开心心的,可他平日里仗着您的宠爱没少为难我们,并非我们无情。母亲,眼看咱们钱家日渐衰败,就算不为这辈人想想,合该也未咱家的小辈们想想,以后小辈们的嫁娶可就难了。母亲,一个家族的衰败,可往往都是先从里子里烂掉的。”钱夫人看着眼前这群人,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亲自养育的儿子竟是这样的。钱大人见她不再说话,“传我令,钱家四子钱风有坏门风,乱棍打死,逐出家谱,以告慰祖先之灵。小莲不日即将临盆,孩子记在钱家儿子钱雨的名下。至于与孙家的婚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就此作罢。此事今夜过后,休得再提。” “那个逆女呢?”孙家此时同样是不平静。一声令下,孙雅晴被人带了下来,孙礼遇看着眼前这个女儿,像是从来未曾认识她那般,细细打量着她,“我竟不知我养大的女儿是如此无礼。”孙雅晴此刻颇有一番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父亲,您怕是忘了,我是被我娘养大的。”提起柳氏,孙礼遇脸色更加挂不住,“休得胡言,那钱家不要你,你怎么还上赶呢,抢你妹妹的夫婿?”“分明就是她孙雅茹抢的我的夫婿,潘家回京,她不就是以为自己有了依靠吗?”孙夫人这一生是恨极了柳氏母子,这下倒把怒火全都发泄在了这庶女身上,“是你失礼于辰王,钱家这才不要你的,可你倒好。可怜我的女儿啊,现在一会昏睡,一会醒来,只想着寻死觅活。”孙雅晴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本就是我二人情投意合,本就是你们棒打鸳鸯,本就是你们的错。”这时外面传来消息,“老爷,钱家传来消息说,二人私通,有失风范,已将钱家四子乱棍打死,并除名族谱。至于孙家,一个巴掌拍不响。”孙礼遇彻底明白了,这颗棋子算是彻底废了。孙雅晴似乎不相信,“我不信,他说会纳我过门的。爹,你最疼我了,我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眼瞅着她要说出那个秘事了,孙礼遇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呢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乱棍打死。”说完下人堵上了她的嘴,将人带下去了。 “小姐,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是钱家处死了那位,并除了名,那个死丫头也被老爷处死了。”孙雅茹听罢邪魅一笑,“哼,跟我斗。钱家既想败了我的名声,我就先发制人,坏了他的名声。孙雅晴背着我和钱家勾结在一起,我便把这个证据送到世家面前。”“小姐高明。”孙雅茹也乐得听恭维自己的声音。哼,钱夫人想借着这个宴席让孙雅晴给她下药,造成她与钱风苟合的事实,事后孙雅茹既能早早嫁到钱府替钱家收拾烂摊子,又将孙雅晴抬进府里,让这两位姐妹相争。可惜啊,孙雅茹棋高一着,早就买通了孙雅晴贴身伺候的丫鬟。如今出了事,两家的名声短时间内都坏了,起码她父亲会处死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下人,她便干干净净从此事摘了出来。再加上这件事情,外人看来,她是最大的受害者,,又有潘家相助,她势必能够逃离钱家那个贼窝。 戎狄来犯,南国派兵,天瑜失踪 这天夜里,负责看守皇城城门的大将直扣顾府大门,顾泽之多日奔波于外地,此时刚刚回到府里,就听下人来报,他顾不上休息,忙唤了那位大将,“将军,北疆军情,戎狄国进犯北疆,我方损失惨重。”那人将信件递了上去。顾泽之拿到信件,粗略看完,“传信之人呢?”“禀将军,那人多日奔波,见到属下后交代了几句,便死了。”那人既要防着戎狄国的细作,又要快马加鞭,想来是累死了。“厚葬。我即刻进宫,你且归位听候号召。” 顾泽之夜扣宫门,犯了忤逆之罪,可皇上一听北疆危急,事急从权,也无从计较。 朝堂上,诸位大臣皆是头疼,这难民之事刚刚转好,北疆怎么又有戎狄来犯,“陛下,戎狄国无视三国盛宴,此举忍无可忍,我们须得出兵镇压,好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风范。”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究竟派谁出兵呢,自从开设三国盛宴,南国已经轻武了,能拿得出手的都是些老将了,怕是人还没到北疆呢,半路已经折腾的半死了。“先派粮草。”龙天瑾俯视着群臣,此时竟无一人可用,只见孙礼遇站出来,毛遂自荐,“陛下,臣愿带粮草前去。”想必是孙家近来诸事不顺,孙礼遇想重拾皇城世家的认可吧,皇上思量着,若是这样,孙礼遇此人平时做事虽是投机,可大事上还是很有原则的,“朕准了。”“谢陛下,臣定当赴汤蹈火。” 可究竟派谁领兵呢,只见顾泽之也站了出来,“陛下,臣愿带兵前往。”皇上左思右想,顾家向来从武,且无一败绩,“好。那就命顾家军前去,朕坐镇皇城,等你凯旋归来。” 听闻风声的天瑜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早便带着几名侍卫去了百草堂,借着说悄悄话的名头扯过林子轩,“舅舅,北疆开战了,我皇兄命顾家哥哥带兵前去支援,今天就要出发了。”林子轩微微诧异,“那你来是跟我讨药材让那小子随身带着?”“此为其一,二是,我要光明正大从这里后门溜出去,我要跟着他上战场。”天瑜一脸坚定,林子轩一脸难以置信,“不行,你贵为一国公主,万万不可如此行事。”“舅舅,想必你也知道我母亲与我皇叔的事情吧。”“那不一样,你完全可以老老实实呆在后宫等他回来。”只见天瑜径直跪在了他面前,“舅舅,没有什么不一样。”林子轩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既然你下定决心,你便去吧,只是,无论是何种结果,现如今都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天瑜起身道谢,林子轩给她收拾了许多名贵药材,“终究你自己前去我不放心,便让常乐儿随你去吧。”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烈日骄阳,土地被晒得滚烫滚烫的,顾泽之一身铠甲,辞别了亲人,骑着马便往城外奔去。城外,众士兵已经集合完毕,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前往北疆。“将士们,如今我们的北疆遭戎狄来犯,危在旦夕,我们身为武将,有责任也有义务保卫我们的南国。危急存亡之刻,尔等可愿意同我一起血洒沙场,保卫北疆?”说着,顾泽之举起了手中那柄顾家世代相传的红缨枪。在烈日的照射下,那红缨张扬地飘着,宣示着它的权威。“保卫北疆。保卫北疆。”顾泽之话音刚落,士兵们便齐刷刷地吼了出来。在队伍中间的天瑜被眼前这个场景震撼到了,她微微抬眼望去,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了顾泽之的侧脸,那是一张承载着天下黎民的面庞。 于是,大军朝着北疆出发了,军情紧急,只得日夜兼程、加快步伐。天瑜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战争如此之近,第一次切身实地感受到军营的生活。 “皇上,今日早上公主出宫去了百草堂,侍卫们等到了傍晚,发觉不对劲,这才发现公主不见了。”傍晚,那队侍卫发觉公主不见后便匆匆返回宫请罪。龙天瑾听了这个消息,内心一片慌张,“可是在百草堂不见的?”李荣十分恭敬,“去问了国舅爷,说是公主与他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离开了。”皇上气急,“这么些人守不住一个姑娘?”“侍卫们都在前门候着,想必公主是从后门走的。”“百草堂就没一个人发现?”“说是看病的人多,并无人发现公主踪影。”龙天瑾有数了,他这个妹妹想来机灵,她要有心跑,那群侍卫脚底抹油都追不上。“下令找,她走不远,说不定是一时兴起。要是找不见人,那群侍卫别回来了。”李荣见皇上生气了,连忙轻轻摇着扇子给他吹风,“陛下,您也别过于操劳了,南国的百姓还得指望着您呢。公主是个知大局的,说不定是心血来潮去哪儿玩了。” “娘娘,听闻是顾家国舅爷带兵打仗去了。”夜晚,华贵妃在院子里吹着风,小口吃着冰,彩霞轻轻摇着扇子驱赶蚊虫。“嗯。”华贵妃用鼻子轻声哼了一下,倒听不出喜怒。“奴婢听人说,去年被封的将军,除了少爷,都跟着去了,就连镇南王留在皇城的那位庶子也去了。”“想来是皇上体恤大哥新婚不久,不忍新人分离。”华贵妃小口抿着冰,十分受用,“你这个丫头呀,从小就跟着我,就不能学学我乐观点吗?”说着拉过她,喂给她一口冰,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类举动,彩霞竟也没有推辞,小嘴一张便含住了冰,只稍稍接触,便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华贵妃不觉好笑,“慢点吃。” 大婚之日,阿九护主,惨遭杀害 一连几日,杨月似乎是并没有从那晚的阴影中走出来,整日不言不语,给她送饭她就吃,不给她送也不说饿。可怀恩就跟没事人似的每日照常去给她送饭,陪她说话,当然,只是他在说,至于她有没有听就不知道了。这日,到了饭点,怀恩依旧来送饭,依旧是将饭菜亲手喂给她。但他这次忍不住了,“姐姐,你别不说话,我害怕。”声音糯软,配上这精致的五官,简直是一副温润书生的面孔,可杨月知道,他不是。杨月双眼噙泪,无助地抱着自己,“你放我走吧,你放了我吧。”他放下饭碗,双手捧着她的脸,“除非十年前我没遇到你。”那怎么可能,时间哪能倒流啊?杨月再一次升起的希望被消磨的零零碎碎,任那泪水划过脸颊,又夹杂了几分苦楚。怀恩径直用手掌给她擦泪水,可杨月的眼眶就跟泉眼似的,怪不得人常说女子是水做的,“好姐姐,别哭了,我这寨子都要被你淹了。”杨月听了却是忍不住笑了,连带着吹出了大大的鼻涕泡,然后笑脸一红将头埋进了双腿间。 怀恩揣摩着女孩的心思,猜测她大约已经忘了之前那一茬了,这才缓缓开口,“三个月期限已到,姐姐可是要及笄了?”正在害羞的杨月一下子从这份情绪中抽身出来,她记得,他说过及笄之日便是婚嫁之时,他这是言出必行的意思?杨月抬起头眯起眼打量着他,“你来真的?”“君子一出驷马难追。”望着怀恩坚定的眼神,杨月这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可是眼前人并非君子啊,可一想起前几日这位“君子”的暴行,她只能将这话化作唾沫咽了下去。可眼下涉及人生大事,杨月决定要将这个事情掰扯清楚,“我同你说,我有心上人,这不是玩笑话。我与他早就情投意合,而你我二人,终归殊途。”怀恩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像是禁锢,又像是舍不得,“我不在乎,只要你陪着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你的心里有别人,我只求有我一席之地。”杨月惊呆了,觉得这个人可能疯了,嗯,他一定疯了。 这些日子,杨月整个人要疯了,等不来皇城的救援不说,整个寨子都是喜气洋洋,很明显,怀恩自以为的及笄之日就要到了。她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只要或者就有希望,她要笑着活下去。 及笄之日,大婚之日,气氛十分令人揣摩,新郎官开口大笑,那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凡是道贺之人皆包了重重的谢礼。新娘子呢,还说得过去,像是新妇一般,外人看来,新娘子总归是要矜持几分的。婚礼是个小小的婚礼,只在黑风寨举行,客人也只有黑风寨的人,与旁的不同的是,这次大婚,双方并无任何长辈出席。人们常说,得不到长辈祝福的新人注定是得不到幸福的,就连那些小山贼提议说花几两银子找人扮个也好,可怀恩就是不信邪,他素来不信这些,他只信自己。 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杨月惴惴不安,食指绞着食指,脑子里飞速转来转去,正当在想法子的时候,房门一开,她紧张起来,怕是怀恩来了。只听一男子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出去了,杨月一脸戒备地等待着怀恩掀开盖头,不料对方丝毫没有任何动作,她等了一会似是听到了鼾声,这才悄悄掀开盖头的一角,只见怀恩正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上,脸颊红彤彤的,看样子是喝醉了。杨月心下高兴,她急忙掀开盖头,悄悄来到门前,只见门外并无一人,怕是今日大喜都喝醉了。她急忙按捺内心的欢喜,悄悄寻了阿九,两人来不及准备什么,拼了命地悄悄往黑风寨门口跑。两人远远瞧去,只见寨门口一片通明,与别处并无差异,想来是大喜的日子,俩人似乎是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撒了欢地朝着门口跑。俩人顾不上其他,只想拼命逃离这个地方,路上跑丢了鞋子也不知。 两人瞧着寨门口无人把守,说着便要跑出去,快了,她们马上就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了。离寨门口还是三尺的距离,却只见从暗处走出一堆人,两人忌惮地停住脚步,由于速度太快,俩人打了个趔趄,然后挺直身子盯着眼前这些人。众山贼自动排成两列,怀恩大步流星从里面走了出来。杨月的心彻底掉入了深渊,似乎是每个毛孔都在打颤,那面目表情丰富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姐姐,你不乖哦。”怀恩一步步朝着杨月走来,阿九着急忙慌把杨月拉在身后,用小小的身躯挡住杨月,操着近乎如斗筛的嗓音,“阿月小姐贵为县主,岂容你放肆?”嘴上这样说着,俩人被怀恩逼得一步步后退。怀恩停住了,她二人也停下了,“姐姐明明没有拒绝,是不是你?”说罢大刀一挥,砍下了阿九的脖子。阿九甚至是还没有任何反应,便血溅当场。在她身后的杨月也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看着阿九血溅当场,看着她的人头落地,看着她到死都没有闭上的双眼,任由鲜血溅到了自己身上。杨月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深渊,周围不见一丝光明,甚至没有一点点动静,一片黑暗,想喊又喊不出声。 杨月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房子,或是被众人拉回来的吧,亦或是被怀恩抗回来的。“这么多年了,还没人忤逆过我,你是第一个,怎么样,姐姐,游戏好玩吧?”怀恩早就知道这个傲娇的女孩不会这么轻易妥协,就想看看她玩的什么把戏,索性陪她玩下去就好了。杨月一脸质疑地望向他,“那是一条人命,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她不是我们之间的筹码。我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是你圈养在身边的宠物。”杨月恶狠狠盯着他,想把他的皮扒了,非常想。怀恩将这神情收入眼底,并无半分不快,“姐姐,命运使然,我们分不开的。”“我杨月,从来不信命。”杨月这副义正言辞的表情,让怀恩十分怀疑自己还会失去她,他决不允许。 第二日,杨月醒来,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昨晚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她微微抬手,看到了被溅的血点,她猛然起身,这不是梦。她这一猛起身不要紧,后背疼得要命,她用手摸了摸,原来是真的,昨晚,他真的给自己刺了青,她甚至是没有发觉床榻一侧的怀恩,慌张地跑到铜镜前,褪去里衣,微微侧身,她看清楚了,一个月亮,月亮旁边是“怀恩”二字。一阵热血冲上心头,差点将她气翻过去,她咬着后槽牙,使劲用手指甲去挠那刺青。可这时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手,不再让她的手动,杨月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拜你所赐。”怀恩强行将她的身子扭过来,捧起她的小脸,“姐姐,你我现在既是夫妻,便当举案齐眉。”杨月听这话这才想起来,昨夜怀恩已强行圆房了,她只觉气血翻涌,突然便晕了过去。 杨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北淮哥哥,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甜美极了。可忽然一阵黑风将她吹走了,那些属于她的美好瞬间消失不见,她拼了命地用手抓,什么都抓不住。她忽然睁开眼,是了,她在黑风寨,哪来的幸福?怀恩见她醒了,热切地抓住她的手,“你醒了,还记得我吗,可有不适?”细心一听,便可听出怀恩颤抖的声音。杨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将内心的不适压下,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摇了摇头。 心灰意冷,林子轩火烧百草堂 这天夜里,林子轩悄悄打开百草堂的门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街道有士兵来回巡逻,之前没见有,这几天才突然出现的,怕是龙天瑾在下令寻找天瑜吧。他微微打眼,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两行清泪流满脸颊,又悄悄合上了门。此刻的林子轩无比心酸,无力地倚靠在门窗边,这辈子守护的人皆一一而去了。他是林家的老来子,虽是寻常人家,却也是父母双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林希长他八九岁,可以说是她将他带大的。林子轩一直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继承了家里的百草堂也乐得逍遥。他本想这辈子就这样守着姐姐过一辈子,她在宫内坐镇后宫,他在宫外医治百姓,为皇家、为姐姐鞠躬尽瘁。可人算不如天算,姐姐竟早早就去了,不过也好,她终究是幸福的。如今,换到他守护那个小外甥女了。往日一幕幕涌上心头,林子轩回想着那个小丫头,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可她分明才是个孩子,分明是南国的千金之躯,竟也义无反顾地为了顾家那小子上了战场。这难道就是爱吗?他未曾体会过这种情感,可这种情感怕是很痛苦的吧,否则姐姐和逸亲王怎么会双双殒命殉情呢?可想来,这种感情怕是也和亲情一样的吧,不然怎么会宁肯牺牲也要成全彼此呢? 不知不觉,林子轩的思绪已经飞远了,等他回味过来的时候,蜡烛边里已经打了一层层的烛花,衬着这昏黄的烛光,竟是如此凄凉不可言,他静静盯着,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内心惶惶不可言。突然,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坚定大胆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天夜里,皇城最繁华的街道--鼎盛街可不平静,因为,百草堂走水了。这林子轩抛去国舅这个身份不说,就说他平日里悬壶济世,皇城各家基本都能受过他的恩惠。周围几家不顾士兵的阻拦,加入了救火的行列。等火救完,东方的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众人微微抬头,这才发现百草堂已成了一片废墟,他们内心忍不住唏嘘,多好的一个人啊,英年才俊,还未成家,就这么没了。 没羞没臊的婚后日常 凤清歌自从嫁入丞相府,内心感叹与以往在南疆镇南王的快活日子并无不同,除了早晚给长辈问安,除了掌管中馈。上无长辈的刁难,甚至是寻常人家的婆母刁难,她也没有,日子久了,她甚至怀疑起来,可每每想起,她总是话到嘴边问不出口,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下无小辈刁难,二妹华贵妃一年难得见几次,剩下两位未出阁的妹妹更是个好脾气的,且不说三人脾气都合得来,就说这杜家百年世家的教养都摆在这儿了,而她娘家又没有姐妹,自然是十分宠爱这两位妹妹的,三人整日腻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话,常常是玩闹到天黑,老夫人也懒得管,自诩玩闹好,府里有生气。只是苦了杜明城。杜明城之前从未想过嫁娶一事,总归是父母之命,他又身为杜家嫡子,家里总不会给他相个差的,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娘子竟会是如此个天仙儿,肤如凝脂,貌如天仙,持家有道,恩威并施,才不过几个月就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温厚,对长辈恭敬孝顺,对小辈和善温和,闲下空来竟还能陪自己练练枪讲讲兵法,只不过家里这两个妹妹着实黏人,一天下来,他竟和自家娘子处不了几个时辰,搞得杜明城时常感叹,他不是娶了个娘子,而是给两位妹妹娶了个好嫂嫂。“听说,百草堂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这日,姑嫂三人又聚在一起了,炎炎夏日,三人找了个阴凉处的小亭子,不远处放着几块冰块祛暑气,石桌上放着水果,三人围着石桌十分惬意,还时不时地摇着手里的小扇子。杜明欢此时正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听凤清歌这消息来劲了,“嗯?是那位?”杜明灵白了她一眼,“难不成皇城叫出口的还有第二个百草堂?”杜明欢一想,也对,可细细想来又不太对,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凤清歌仔细瞧着两位妹妹的反应,岔开了话题。就在这时,挽月过来催了,“小姐,姑爷派人来催了。”两位姑娘听着皆是憋着笑了笑,自己这位哥哥啊,真真是够了,“大嫂嫂,你快些去吧,说不定有啥要紧事呢。”凤清歌看着杜明灵这一脸戏谑,脸上更加潮红了,之前还好,这阵子她一旦离开世安院久了,杜明城便派人来寻。不说还好,一说杜明欢也忍不住了,眼看她就要笑出声了,自己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憋回去了。等凤清歌走出这亭子,两位姐妹这才笑出声来。 凤清歌顶着烈日来到世安院,头上已经冒了几颗汗珠,杜明城虽是一脸嗔怒,却也一把拉过给擦了擦汗,身旁服侍的人很有眼力劲地退下了,“我不是与你说过嘛,近来天热,你又不似她俩那般事事无忧,少费些力气。”凤清歌顺势坐在他身上,两人这亲昵像极了刚完婚不久的新人,“我娘家没有妹妹,与这两位妹妹相处很是舒服,不免得多疼爱几分。”杜明城听罢一脸介怀,“那你有空也多疼疼我,我今日好不容易才休沐。”凤清歌看着眼前人的样子,分明是比自己大,此刻表现得却像个争宠的小孩子,不免得嗤笑出声,“是是是,夫君最厉害了,平日里忙于事务,那今日休沐你便好好休息。”说着便一本正经就要从他怀里起身,杜明城哪里肯啊,死死围着她,“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还疼你,特地命人给你煮的茶水,你倒好,眼里心里只有你那两个小姑姐。”好家伙,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吧,“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夫君呀,咱们两个可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凤清歌环着他的脖子,软糯的嗓音让杜明城十分受用。两人腻歪了好一会才分开,凤清歌十分满足地捧起桌上的茶盏,杜明城却一手握住,“凉了,叫人再换一盏。”凤清歌可不许,那可是他亲自命人给她煮的,“不碍事,这天喝凉的,正痛快。”杜明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喝了下去,凤清歌倒是没什么反应,炎炎夏日,女孩子就喜欢冰冰凉凉的。凤清歌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盏,看着眼前人,以为他也想尝试几口,“现在这时辰还有些热,等过一会儿,迎着微风,咱俩去院子里舞上几枪,到那时大汗淋漓,再之后,喝碗冷酒,好不欢快。”说心里话,凤清歌还挺庆幸自己嫁的是杜家,虽门规森严,但对女子并无太多束缚,还能容她像在南疆那般舞刀弄枪。“阿清。”听见他喊自己名字,凤清歌直勾勾盯着他。“少吃些凉的吧。”“嗯?”“我想,我们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话音刚落,只见凤清歌整个脸唰一下红了,她朝四周一瞧,整个屋子都是封闭的,刚才服侍的人又都下去了,还好还好,此话没有第三人听见。杜明城却是会错了意,一把又拉过她,她急忙挣着起身,含糊不清,“方才来的路上,说是账房上有笔糊涂账,瞧我,怎么就忘了。”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推开了门十分慌张地走了出去,杜明城瞧着自家娘子,十分有趣,又大声喊补了一句,“一个时辰后,天约莫也就凉了。”然后,他十分惬意地倚靠在了榻上。 前线危急,顾泽之中毒 顾泽之带兵日夜兼程赶到了北疆,只见北疆已经生灵涂炭,本身就闹饥荒,朝廷开放粮仓没几日,北疆的粮仓竟无缘无故起了火,来不及上报朝廷,戎狄国便来犯。一路上,真可谓饿殍遍野,越是靠近战场,天瑜越是胆颤,她自小锦衣玉食,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日子,何至还到了食子的地步?一幕幕触目惊心,前方战争惨烈,据说已经丢失了一座城池,她来不及同情这些罹难的百姓。 到了战场,战火连天,黄沙遍地,甚至是看不透天空的颜色,整个天空都被哀嚎笼罩着,昏沉沉的,真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天瑜自告奋勇地去照顾伤病,她走近那些帐子,掀开帘子,内心一阵触动,那些伤病不是断胳膊就是少腿,可硬是一声也不嚎,这些都是北疆的英雄。 顾泽之一到战场便去了主帐,和那些将军议事,一议便是半天。“什么,粮草竟还未到?”听到这个消息,顾泽之十分怀疑。“确实未到,属下甚至从未听到朝廷拨了粮草来。”这孙礼遇押送的粮草分明比大军先行,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才是,顾泽之心里明白,肯定是出事了,“马上修书,快马加鞭送回皇城,须得告知全部情况,找个稳妥的。”“是。”“那现在还剩多少粮草?”战场上粮草不足是常事,关键是要及时补上。“回将军,铁骑还有半月,可士兵,这粮食眼看就要空了,这几日已经是减了又减,现在士兵根本吃不饱。”一席话听得顾泽之气血翻涌,从现在这情况来看,去周围的村镇购买粮食已经不可能了,正值饥荒,老百姓甚至是食子,哪来的粮食?可戎狄国为何会在此时出兵,他想想不寒而栗,“我亲自修书,告知皇上情况,务必派个稳妥的。”顾泽之不敢轻敌,这才刚到战场呢,没想到军情竟如此紧急。 等到了夜晚,天瑜和衣而睡,不敢褪去衣物,可她并没有觉得不妥,相反心里格外安心。正在天瑜睡得迷糊之际,她隐约听到了号角声,立马打了鸡血般坐起来,只见周围的士兵皆是立马起身往帐外冲,天瑜拉住个士兵,大喊,“发生了什么?”“打起来了。”那位士兵扔下一句便跑了。天瑜也拔腿就跑,常乐儿拉住了她,“战场过于凶险。”“可这些士兵都是我的子民,我实在无法置身事外。”常乐儿稳住她,“一会公主就远远看着,容奴婢上前。”常乐儿既跟随她前来,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这条命都是公主给的,理应为公主献身。 这场仗,打了一天,直到顾泽之被人抬回营帐这才罢休,看样子,是败了。天瑜偷偷在营帐外瞧着,军医来了一个又一个,皆是摇着头走出营帐,莫非,顾泽之情况危急?她正要向前查看时,微微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怕是巡逻的士兵发现她了,她只得凭着娇小的身形回了营帐。 “如何?”“公主,问清楚了,说是戎狄国这次用了毒,顾将军一时不察中了道,现下昏迷不醒。军医诊断,不出几日,顾将军便会毒发身亡了。”天瑜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不会的,我去看看。” 营帐外的士兵拦着天瑜不让进,急得天瑜直跺脚,“我说了,我不是什么细作,只是受了顾将军恩惠,听说他受伤了,小人正好略懂医术。”可士兵怎么也不听。营帐内的凤昆明听到了动静,掀开帘子,十分不满,“何事如此吵闹?”士兵认得这位,是和顾将军一同来的,据说是南疆凤家的,自然也就恭敬,不等士兵说话,天瑜开口了,“听闻将军受伤,小人略懂医术。”凤昆明想着可能是受过顾泽之恩惠的人,想必翻不出什么大浪,就把人放进来了。 天瑜进了营帐,四下打眼一瞧,一眼就锁定了床榻的位置,她飞奔过去,只见心上人脸色通紫,不顾众人阻拦,她给顾泽之把了把脉,是了,还是奇毒,早就听闻戎狄国制毒技艺高超,如今看来百闻不如一见,泽之哥哥,怕真的熬不住了。她微微皱眉,“之前戎狄国便使了毒?”众位哪会理她,恨不得把她赶出去,唯有凤昆明一脸淡定,“据我所知,之前并未用过毒。”“还有别人也中了毒?”凤昆明摇摇头,“想来这毒来之不易,竟只对顾将军一人使用。”“休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哼,据说那戎狄国的皇上一向抠。”天瑜听了大惊,“竟是戎狄国的皇上御驾亲征?”“可不是嘛,留了丞相和安王监国,自己竟巴巴不顾协议。”天瑜心下有数了,此次,顾泽之怕是在劫难逃了。可她不想,这是她认定的夫婿。 杜明欢出府,辰王假装偶遇 这些日子,杜明欢十分不安,一方面天瑜公主失踪,皇城整日戒严,她实在想不透此时天瑜公主会去何处,那百草堂的火不会无缘无故起的。另一方面,派去寻找杨月的人迟迟没有消息,时间越往后拖,代表事情越严重。每日深思熟虑,她嘴上竟然起了燎泡。凤清歌看了怪心疼的,按理说,这天转凉了,不该如此上火才是,每次不等她到了正题,杜明城便派人来寻了。 这天,杜明欢戴着面纱出门了,去了白府,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亲自去问问情况才心安。“如何?”“高大哥传信来,并没有找到,属下怕主子忧心,并无上报。”白染染确实为了杜明欢着想,杜明欢整日忧心,或许丞相府的人看不出来,可她看出来了,主子面色憔悴,怕是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杜明欢微微叹气,无比自责,“帮里如何?”“一切正常,各个掌柜按时送来了账本子,只是,鼎楼的账目,是托人送来的。”白染染看着杜明欢的脸色,她实在不想多生事端,“主子放心,属下去查过了,是那郑掌柜给了个机灵的小叫花子一些吃食,那小叫花子什么也不知道。”杜明欢呼了一口虚气,点头示意知道了,“此事我亲自查看,你只管照料好帮务。高大哥不在,白姐姐费心了。”白染染一向将自己的位置摆的端端正正,若说高义纯属是志气相投才投身杜明欢门下,她则是为了报恩,为了报杜明欢帮她护住白家的恩情。救人全家,白染染自会赴汤蹈火,想必这也是杜明欢把据点设在白府的原因吧。 杜明欢带着幸儿百无聊赖地逛着,逛到百草堂门口,忽的停下了,昔日门庭若市的百草堂,如今竟成了一片废墟,不知为何,此处竟无人收拾。“欢儿不必伤感。”杜明欢闻声便知来者是谁,辰王老在杜明欢眼前晃,她饶是聋子,就凭着这若有若无的味道也知道身后是谁了,她转身正要行礼,却被辰王双手扶住,“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这句话信息量极大啊,可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现如今的辰王只在她面前才会自称“我”,幸儿听完双眸眯了眯,忙退到了一旁。“此情此景,欢儿不必伤感,人各有命。”辰王也很唏嘘,他实在想不透百草堂起火的原因。杜明欢不想理会他,实在是没有心情,打了招呼便要告退。“怎戴了面纱?”“近来多思虑,心下难平。”辰王抬手要去扯,明欢忙后退了一步,可微风吹了个角,他也看见了几分,“你个姑娘家家的,本该承欢父母膝下的年纪,怎就心里装了这些事?”他这么一说,明欢心里更是伤心。“我派了人去寻那位县主了,我办事,你也该放心了。”明欢一脸戒备,“你怎么会知道?”辰王见了这个表情,十分不悦,“全皇城的人都知道那位县主不见了踪影,你以为你瞒得很好?”明欢一脸紧张,此事怎就走了风声。“我逗你的,我也是偶然得知,只想想到终究是我那皇兄封的县主,便命人去找了。”杜明欢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代阿月谢过王爷了。”“可是要去鼎楼找郑掌柜?”杜明欢十分怀疑自己被这位王爷监视了,可她不敢言啊,辰王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内心,“别多想,我是看这条路通往鼎楼,胡诌的。”瞅着明欢阴沉的脸色,他故作轻松,“难不成,我猜对了?”杜明欢表示不想理他,只想办完了事回府歇着。“我与人去过鼎楼几次,那郑掌柜皆不在,听小二说是,与那位傅二公子看戏去了。”明欢心里一听,有数了,怪不得托人送账本子,合着整日与傅二哥饮酒作乐呢,当下就取消了鼎楼的心,跟辰王告辞回府了。 辰王望着明欢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扶风十分不解,“主子,咱回吧,还有一堆事呢。”他实在想不明白,王府里还有一堆政务呢,主子怎就装作有事出门偶遇起杜三小姐来了?辰王睥睨了他一眼,“这丫头,活得实在不像个丫头。” 惩治恶奴,杨月转性? 杨月不知从何时起竟转了性子,开始掌管起黑风寨的中馈来,寨子里的大事小事现在都要她点头,怀恩也乐见其成,竟十分开心。 这天,杨月翻着旧账本,越看越生气,索性将账本子一摔,“去将之前管账本的老李找来,就说我有事要请教他。”服侍的婢女见着她发火了,赶忙出去请人了。 此时老李正与旁人吃酒玩乐呢,听到婢女来请他,心里正得意呢,掩饰不住的张扬,“我就说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主子还将中馈交于她,这不,没过几天就做不了了。”众人也跟他打着哈哈,转眼一想,或许那位真的只是想摆摆架子,那还是先把老李巴结好吧,索性又奉承了几句,听得老李十分得意,自顾自吃了杯酒,直到婢女怕杨月发火又催了一遍,老李这才将酒杯一放,不过脸上可见愠色,“催什么催,催命呢?”几人打趣道,“老李你就快些去吧,别让那位美娇娘等急了。”说着一群人哄堂大笑,不过是老大从山下抢回来的玩意,真拿自己当主子了,等过些时日主子玩腻了,看她怎么办。 老李趾高气扬地来到杨月面前,十分不屑,“找我何事?”只见杨月脸色一怒,怔怔看着他,“我是你们主子明媒正娶的娘子,是这黑风寨的主母,你理应对我以礼相待。”老李十分不情愿,要不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谁想被一个女子指使呢,可他还是认真行了个礼,“老奴见过主母,不知主母找老奴有何事?”杨月也不理会他,只慢慢喝着茶,老李就尴尬在了原地,等他回味过来她可能在耍自己的时候,杨月开口了,“你常年掌管账本,唤你来自然是关于账本的事情。”这老李听了杨月的话,面上虽是恭敬起来,可那两个眼珠子来回提溜转,杨月也不管他,只管说,“老李,我怎么瞅着这些个账本子钱数对不上啊?那些账面上没了的钱去哪儿了?”老李只一股劲地谄媚,“主母,或是您看错了。这一笔笔账目都是老奴精心细算的,怎会对不上呢?”杨月一个冷笑,“是吗,那我看前年的账,添了的家伙事儿总共是五百两银子,可到最后,怎么账面上没了一千两银子?”这老李现下慌了,内心打起鼓来,想着这样那样的借口,杨月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你不必糊弄我,我是商户之女,八岁就跟着我爹娘管家,这些事情,我比你清楚。”老李看瞒不住了,又想到被揭穿的后果,背后竟湿了一大片,慌了神似的跪了下来。 这时,怀恩就跟掐着时间点似的迈进了屋子,“发生了何事?”老李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拽住他的腿,“主子,您知道我的,我打一开始便跟着你。”怀恩点点头,“是呀,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不然怎么会将寨子里的账本子交给你保管呢。”怀恩一脸诚挚地望着脚底的人,十分真诚。“您救救我吧,我,是,我是从账面上拿走了几两银子,可我真的没有私贪啊,我都分给寨子里的兄弟们了。”杨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人主仆情深的好戏。 怀恩早就将事情的原委在门外听了个清,感情是这样,不过他这人向来重情义,何况自己身为黑风寨的头头,有些事情若太过计较反而不好,他慢悠悠地扶起老李,定了定他的心神,“你且先起来,这个样子怪难看的。”说罢他又踱步来到杨月面前,正想着怎么开口说此事呢,杨月碰巧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这让怀恩十分不爽,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他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老李毕竟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不如就放过他这一次。”杨月的眼神在他身上从未离去,屋子里一片死寂,怀恩知道,若此事卡在这儿了,怕又是一场恶战,想到这儿,他俯下身来,声音低微,“这都是跟着我的兄弟,你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也省的说旁人看了寒心。”黑风寨这些日子的动静,怀恩身为老大自然不会错过,婚后他将中馈交给了杨月,手下人没议论他重色轻友。 谁料听到这话的杨月面色一软,说着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你这是说我不会管家?”怀恩倒是被杨月这变脸的速度惊呆了,不过他却觉得这丫头此时扭扭捏捏的,十分合他的心意。“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新妇不是掌管中馈?谁家新妇能忍得住恶奴欺主?”此时杨月的泪水彻底流下来了,怀恩一看她这副样子,心下十分不忍,“怎么会呢?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兄弟,你是我的娘子,是这黑风寨的当家主母,有我给你撑腰,谁敢欺你?”一旁老李冷冷看着这夫妻二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谁料杨月抢了先,“谁要你撑腰?没有你我还活不下去了吗?”杨月越哭越伤心,看样子是收不住了,怀恩怔住了,想起这些事情的原委,他不由得心烦,生怕重蹈覆辙,“那你想如何?”一旁的杨月细细揣摩着他的态度,知道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此时,她还没有把握敢彻底惹恼他,“我,我。你来看看这些陈年烂账,不知亏了多少银子,之前你一人倒还说得过去,可现在,你既娶了我,我们便成了一个家,以后还会生儿育女,这年头,不知得花费多少银子。”怀恩听了这话下意识直勾勾盯着杨月的肚子瞧,思绪早就飘远了,杨月低头斜眼瞧着他这副神情,心下暗暗有数了,只一个劲地说个不停,老李看这个场景,饶是再愚笨也明白了,他自己怕是不得善终了。怀恩出神出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心下十分开怀,姐姐是在暗示他什么吗?他再也没有心情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阿月说得对,从今往后啊,我再也不会过问姐姐管家之事了。”杨月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即便正了正神色,“老李中饱私囊,念在其多年追随主子的份上,赶出黑风寨,永不录用。” 打发走了老李,杨月这才松了口气,眼瞅着怀恩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对自己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很是没底,可她杨月就算是活生生被困死在这黑风寨,她也绝不放弃抵抗。她抬头盯着怀恩,心里算计着法子,这怀恩 一脸不怀好意地望着她,就算她是个瞎子,她此刻也感觉到了他那饿狼般的眼神。正在怀恩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外面的山贼来找,怀恩一副被打断了好事的样子,十分不舍地离去了。杨月这才狠狠松了口气,盯着身边的侍女瞅了又瞅,终究是没有说话。 粮草不足,北疆告急 这日夜里,宫门再次被人叩开,就在龙天瑾想要发火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的怒火传召了来人。军情传到皇宫,龙天瑾顾不上发火,连夜派人急召几位心腹大臣进宫,夜里入宫讨论政事,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众位大臣此时正顶着大黑眼圈垂手站在大殿内,殊不知,龙天瑾早就在龙椅上等候多时了,见大臣这么个样子,他也来不及责备,毕竟,眼下出了此等大事,想到这儿,他微微挺直身躯,微微清了清嗓子,“诸位爱卿,朕长话短说,北疆军情来报,顾泽之出师未捷,不幸中毒,危在旦夕,前线不可一日无将,诸位爱卿,谁能为这南国一战?”听到这话,大臣们彻底清醒了,就连那骁勇善战的顾家将军都败了,谁还能去?这么些年不打仗了,可用的武将已经不多了。龙天瑾看着底下的臣子们一言不发,心里不由得恼怒,可他硬是憋了回去,“信件里还说,孙礼遇押送的粮草迟迟未到,想必必定是出了问题,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此话一出,依旧是一片寂寞,大家都是明眼人,心里清楚得很,此时缺的不是押送粮草的官员,而是缺粮草,那孙礼遇押送的粮草怕是皇城储备粮的大部分了。粮草不足,将帅中毒,如此看来,北疆的情形危在旦夕,南国,危矣。 好在丞相是历经几朝的老人了,率先站出来镇住了场子,“陛下,老臣以为,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首先是要解决粮草和将帅的问题,虽说储备粮不多了,可挤一挤总归是有的,实在不行,就把诏令下放到全国征集粮草,当然,这是下下策。但是老臣认为,粮草未到绝非天灾,更大的可能是人祸,此时须得彻查,该追责追责,绝不能姑息。”至于将帅的问题,丞相并不打算多说。龙天瑾听了心里松了几分,丞相说的十分在理,他暗暗点头,心下有了思量,此时已经危在旦夕,不能像往日那般计较一二了,“先下令下去,在全国征集粮草。”其实龙天瑾心里十分清楚,怕是征集不了多少,前些日子开仓放粮,怕是没有多少了,到头来怕是会走上那条下下策。“皇弟,你就负责前去调查孙礼遇一事,此事事关重大,朕交给你,放心。”龙天瑾十分无力,可他知道,如今大敌当前,他们都是龙家的子孙,理应一心御敌。在座的几位大臣心里都清楚,还有个通敌叛国的大臣没抓住呢,说不定就是那孙礼遇,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想到这儿,袁奇提了一嘴,“陛下,臣斗胆,虽说孙大人一事尚不明了,可保险起见,应当彻查孙府众人。”龙天瑾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本就有此打算,若是孙礼遇真的是那叛国之人,那孙家众人伺候了这么些年,不应该不知道一些风声,怕是隐瞒不报了,“此事交由你去做,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是。”龙天瑾环顾了四下,大臣们不再说话了,“粮草一事就此敲定,最多七日,粮草必须到位。至于将帅之事,明日早朝再议。” 宫里突然来人喊走丞相,丞相府一家战战兢兢,心知肯定出了大事,一家子忧心忡忡,都坐在大堂等候着丞相归来。等丞相来的时候,大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见丞相板着脸,心又提了几分。国事归国事,家事归家事,见杜老夫人端坐在堂前,丞相心下觉得愧疚,自己的老母亲到了这个年纪竟还在为自己担忧,“娘,没什么大事,儿子不孝,更深露重,劳烦您等儿子了。”杜老夫人见他如此,便知是国事,想来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既如此,我一个老婆子也不多留了。”说罢便在人颤颤巍巍的搀扶下回了内院。 丞相恭敬地送走了老夫人,这才坐了下来,一连喝了几盏茶,缓缓开口,“北疆告急,顾家小将军首战告败,且身中剧毒,前线粮草告急,孙礼遇并未将粮草押送至北疆,至于路上出了何事,不得而知。”短短几句话,在座的几个人听了表情凝重起来,这么些年南国尚文轻武,朝中已没有几位大将可用,总不能让年过花甲的老将军们上战场吧,再说这粮草,前些日子闹饥荒,全国的储备粮想必已经发放得差不多了,此时又出了事。在场的几位心思各异,却无不心系北疆战场,杜明城率先打破了这无声的氛围,“爹,儿子想”话还未说完,丞相倒先生气了,“你想都别想。”“爹,儿子苦学多年,为的不就是此刻吗?”几位女眷明白了,内心纠结起来。丞相此刻焦心,他就是怕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上战场,顾家那位可是武将世家,他都遭了难,自己的儿子怎就能行呢?“儿啊,爹知晓你的想法,可你要知道,你不仅是当朝昭武大将军,你更是我杜家唯一的儿孙啊。”终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杜明欢十分理解她哥哥的做法,“爹爹,别动怒,哥哥也是想为你分解。”丞相望着这一屋子的人,心情十分复杂。“爹爹,三姐姐说得对,大哥哥也是想为您分担分担。”其实丞相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为官多年,什么都能放下,只是怕对不起那亡妻,眼见着两个女儿站出来说话,他也就着这个台阶下了。 “老爷,要不您先去歇着,过几个时辰便要早朝了。”杜夫人见事情尬在这儿了,不由得出来打个转圜,丞相也顺着进了内院,杜夫人在旁边跟着,几人在身后跟着,“老爷,等天亮了,我就和清儿商量着,府里削减开支,支持北疆战事。”丞相听了这话,点了点头。 等回了承欢院,杜明欢不顾幸儿阻拦,连夜掌着蜡烛修书一封,“幸儿,待天微亮,将这封书信送于白府。”幸儿接过书信放好,“奴婢知道了,小姐,更深露重,您要不就睡吧,奴婢定会将这封信完完全全送过去的。” 杜明城夫妇二人回了世安院,一时竟难以入眠,夫妇二人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还是凤清歌先开了口,“夫君?”杜明城听了微微嗯了一声,坐起来望着她,“可是哪里不舒服?”凤清歌见状也起了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你是不是还是想着去战场?”见杜明城没说话,凤清歌心里已经有数了,缓缓开口,“若你想去,你就去吧,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去,最为合适。”杜明城微微侧头,借着月光看着枕边人,眼眸竟十分清澈透亮,此时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娶了她,是他最大的福气了。“只是你要答应我,活着回来。”这大概是凤清歌对他最大的期望了,也是一位将领之妻对夫君最大的期望。 奇葩的父亲,执拗的儿子 杜明城睡得正熟呢,毕竟夜里过于折腾,就想着好好睡一觉等着早朝请命去战场呢,察觉到凤清歌有所动作,他一把把枕边人拉进胸膛里,“别闹,还早着呢,好好睡觉。”凤清歌也困啊,睡眼朦胧,看着天还没大亮便又安心睡下了。 承欢院的杜明欢这一夜睡得极为不踏实,早上发觉杜明城并未与父亲上朝,她心里起疑,莫非事情谈崩了?她来到世安院,见院子里极为安静,下人们的动作也极为小心,简直可以用一反常态来形容,不由得放轻步伐,来到兄嫂二人居住的房屋一看,她终于明白了。好家伙,她那位爹爹为了兄长不去早朝请命竟然用黑布罩了整间屋子。 “惜言呢?”她抓住一个扫地的下人,那下人倒是恭敬,“三小姐,早上丞相过来吩咐说,不许打扰少爷和少夫人休息。”那人却也没说出惜言的去处,因为他一个低等下人,真不知道啊。不过杜明欢心里也有数了,爹爹竟做到了这个地步,想必几位近身服侍的小厮丫鬟不知道被她爹扔哪个房间去了。 杜明欢思来想去,还是冒着不孝的风险去敲了敲长兄的房门,“哥哥,嫂嫂,醒了吗?”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她又敲了敲,提高了音量,“哥哥,嫂嫂,该起了。” 这两人睡得正香呢,凤清歌听了声音,十分不想起,杜明城倒是一个翻身,定了定神仔细听了听杜明欢的声音,这才将枕边人推起来,“清儿,怕是时辰过了。”凤清歌这才猛然起身,使劲睁了睁双眼。 两人着急忙慌穿好外衣,杜明城一开门,整个人都惊呆了,哪来的黑布?他愣了几秒钟这才想过来,这怕是他爹的杰作。他着急忙慌地扯开黑布,见状,外面的明欢哪能不明白,赶紧吩咐周围的人,“还不来帮忙。” 杜府的一众女眷也都收到了消息,等老夫人、夫人以及杜明灵三人到世安院的时候,杜明城夫妇已从屋子里出来了,杜夫人和小女儿不太清楚发生了何事,可老夫人见到下人正在收拾黑布,又看见明城夫妇二人脸上有些许恼怒,她心里明白了几分,“清儿。”凤清歌是镇南王嫡女,是万万不能亏待的,老夫人上前握住凤清歌的手拍了拍,凤清歌哪能不明白,挤出了个苦涩的笑脸,又看向杜明城。 “来人,更衣。”此时早已到了早朝的时候,杜明城忍下一肚子火气,只管叫人来给自己更衣,好入宫去。老夫人见了在一旁干着急,她倒不是怕这嫡亲孙子上战场,怕就怕她那儿子想必已经为孙子告了假,若明城贸然出现在朝堂上,杜家恐有无妄之灾。杜明欢脑子也转得快,很快思索出其中关键来,“不然,孙女以陛下义妹身份登上朝堂,推荐哥哥?”老夫人也在考虑对策,谁知杜明城一口就回绝了,“此事本应是我的责任,无关妹妹。”他家妹妹已是陛下义妹,断不可再将她置于风口浪尖,据说,那位开国以来第一位登上朝堂的天玮县主,如今竟不知所踪了。杜家,无论何时,都不会推出一个女子躲避灾祸。 伺候完杜明城离开,凤清歌忙去寻那几个小厮丫鬟,倒是不难找,只是房门被上了锁。她暗中无语,可终究没说话,只是暗中敲打了几个知情的,恩威并施,总归是将此事按了下去。 朝堂上正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这将军人选,大家可说破了嘴皮子,其实也没啥可说的,能用的人少之又少,总不能真的让那些老将们去北疆吧,怕是到时候北疆还没到,他们那一群老骨头已经交代在路上了。皇上看着底下叽叽喳喳的臣子,十分头疼,不可耐烦之际,竟一拍桌子,“我南国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吗?”一众大臣见皇上已经发怒了,连忙噤声,一时间,大殿内竟安静得骇人。 “微臣请命。”嘹亮的声音由远至近,众人大惊,皇上意外,众人见来人是杜明城,一时间心情都复杂起来,还有几个偷偷瞟了丞相的面色,见丞相并无异色,都不知道这对父子打得什么算盘,殊不知丞相此刻心里如打鼓般,十分忐忑。“哦,杜将军,丞相不是说你身子不适?”只见杜明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大殿,行了个大礼,“微臣一直谨记我杜家家训,先国后家,微臣身子不适是小事,不出几天便可痊愈,可北疆战事是大事,微臣不敢怠慢。”皇上十分满意得点点头。就这样,毫无疑问,去北疆战场的将领定下了杜明城,另外还有几位刚上任的将军,没办法,南国重文轻武已久,如今国难当头,只能推上这几位毫无经验的年轻将军了。 早朝退后,龙天瑾单独留了杜明城,虽不知所为何事,可杜明城依旧十分恭敬。“爱卿,此去北疆,朕有一件私事要托付于你,你定当尽力而为。”杜明城微微抬头,有些许的诧异,只见眼前这位天子似乎是没了主心骨。“朕唯一的妹妹,天瑜公主,于顾家小将军上战场那日失踪了。”龙天瑜和顾泽之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全皇城谁都知道,这位公主及笄后是要嫁给国舅爷的。“皇上是怀疑?”杜明城心里明白了几分。“没错,朕怀疑她追随泽之去了战场,此去,爱卿一定要帮朕找到妹妹。”杜明城心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龙天瑾长舒了一口气,“拜托你了,你我都是长兄,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微臣明白,于私,微臣十分理解陛下,于公,天瑜公主是南国之女。” 北帮捐献粮草,解燃眉之急 丞相下了早朝,脸色一如既往地严肃,倒叫旁人看不出半点不妥,他坐着轿子忍着内心的怒火走在回府的路上,轿子里,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发火不能发火,突然,轿子停了,他睁开双眼,“何事?”“回大人,外面有一女子,说是要捐粮草。”他倒是意外,正愁打瞌睡呢就有人来送枕头了,他掀开帘子,正是白染染,可他见是一位女子,气质出尘、宛如一朵莲花,“姑娘可是要捐粮草?”白染染微微躬身,“正是。”激动得他当场连家都没回,就邀了白染染去茶馆叙事。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大人客气了,小女子姓白。”丞相一听,便知晓这人可能身份不便暴露,怕是江湖中人,不由得对江湖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不知白姑娘想要捐多少粮草呢?”“可够北疆战场半年所耗。”白染染语调平淡,似乎是在讲述一个很平常的事情,这倒让丞相倒吸一口气,这究竟是多大的手笔,他完全可以不用去征集粮草了,“敢问白姑娘,究竟是何门何派?”究竟是何门何派,竟富可敌国了。“大人谬赞了,在下北帮左使。不过是家中主子善于筹谋,这才留了点存粮,如今国难当头,主子说平日里受朝廷庇佑,如今不过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白染染似乎是特别清楚眼前人的想法。丞相内心也是大惊,这白姑娘的背后之人不简单呀。 事不宜迟,就好似这位白姑娘会反悔似的,事情一谈妥,这位丞相大人便派人去了指定地点搬运粮草。吃一堑长一智,派了重兵把守粮草后,丞相便急冲冲去皇宫面圣了。 北疆的军情传来一份又一份,龙天瑾自然知道事情的紧急,此时绝不能含糊,当即派了袁奇前去押送粮草,于大军先行一步。 “娘娘,您也别太忧心。”此时的皇后正趴着窗户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明月跟了顾婷之多年,岂能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国舅爷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随行的军医都是有经验的,国舅爷自然是能转危为安的。”顾婷之依旧不想说话,暗自叹了一口气。明月见状,只好再次开导,“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来您现在后宫大权在握,二来又为陛下生育了唯一的子嗣,娘娘,此时万万不可忧心,您只需要像平常一样即可。”明月就差直接说了,娘娘啊,只要您管理后宫不出大错,您的后位还是稳的,陛下是绝不会因为国舅爷打了一次败仗就冷落了您啊。“可偏偏是她的兄长去了战场,若是御敌成功”还未等说完,明月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顾婷之条件反射闭嘴了,明月这才退下请罪,“娘娘恕罪,奴婢逾越了。”顾婷之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娘娘,您万万不可进入死胡同啊,这么些年来,就算杜家不出这位昭武大将军,那也是家世显赫的,可皇贵妃娘娘却无半点逾越之举,还协助您打理好这后宫。”是啊,明月说得对,杜明华要真有什么想法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帮她,这么些年来,她表面上与那些心怀恶意的妃子争宠,可最终受益的可是她顾婷之啊,正是她这些外人看来不入流的手段,才使得自己稳坐后位啊。顾婷之扶起地上的明月,“你说得对,倒是我想歪了。” “娘娘,公子请命去了战场。”华贵妃总是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此时正在抿着一口茶,听到彩霞来报,心里大约也有数了,“嗯,本宫知道了。”“听说,今日早朝丞相本是替公子告了假的,可后来公子却出现在了朝堂上,并请命去北疆。”华贵妃心里有数,想必她爹爹是舍不得的,当年就连自己嫁给皇子为侧妃,她爹爹还是生了一阵子气的。杜家,向来不会靠牺牲维持自己的地位,可当年她偏偏放弃了可能的正妃之位。 “主子,听说北帮捐献了北疆战场半年的粮草,陛下龙颜大悦,当即召见了北帮左使。”听到属下来报,傅二爷眉头一皱,终究是个小姑娘,行事难免有些顾头不顾尾,“我知道了。”那人见状,便退到了暗处。这一瞬间,傅二爷换上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摇着扇子往鼎楼走去。 北帮捐献粮草,解了皇上燃眉之急,龙颜大悦,召见了白染染后,又被北帮的大义所感染,当即赐下赏赐,北帮的名号也更响亮了。 且说杜明城下朝后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回到丞相府,凤清歌见状便猜到了几分,只觉内心沉重,忍着万分伤心给夫君收拾行李,纵使再不开心,也要挤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杜明城先后拜访了祖母和姨母,纵使再不舍,毕竟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忍着涔涔泪眼,只管叫他大显身手上阵杀敌去,家里的事一概不叫他操心。 丞相一整日在外忙着粮草的事,军情紧急,杜明城实在等不到他回府。丞相府女眷扶持着将他送到府门口,眼见着老夫人不舍地看着他,杜明灵说了句吉祥话,“大哥哥,我们等着你凯旋归来。”杜明城望着自己平日里略有忽视的小妹,目光又扫过杜明欢和凤清歌,万分眷恋皆在这一望,“你们守好家,等着我回来。”说完,头也不回地骑着马奔着城外大营去。 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影,老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战场上,自古刀枪无眼,谁又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子上战场呢,可若明城前去能够成功御敌,这于南国,是一件大好事啊。“国难当头,吩咐下去,即日起,我杜家谢绝一切宴会。”“是。”杜夫人答应着,思索了一会又说,“娘,过几日是您的大寿,不过请柬还没送,您看?”“不必送了,如今这个年头,实在不适合摆寿宴。”老夫人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应承了,可她又想到自己那几个子女怕是已经在来皇城的路上了,“若是他们几家来也就罢了。” 等丞相忙完回府,与白日的严肃不同,整个人迅速塌了下来,像失了主心骨似的,见府内一片冷寂,与往日不同,他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不觉轻轻叹了口气,拔腿就往祠堂方向跑去。 杜明欢看着 手里的信件,粮草成功捐献出去了,北帮的名声也更响了,总归此事能放下心来了。她靠近烛光烧掉这封信件,看着正在燃烧的火光,她心里唏嘘不已。 求解药,入狼窝?值得 且说北疆战场,将近月半,顾泽之依旧中毒昏迷不醒,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甚至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对此军医都束手无策,虽然每日过来诊脉,可参与诊脉的都知道,人,怕是救不回来了。急得一众将军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啊?”镇守北疆的陈将军急得拽住军医的衣衫,“救不醒将军,你们也都别活了。”这陈家祖上是跟着顾家出来的,自然将顾泽之视作主子,眼下乱了分寸。凤昆明忙出来劝慰,“陈将军,有话好好说。”陈将军一把撒开衣衫,可脸上依旧十分不满。“到底中的是什么毒?”那军医颤颤巍巍,显然受了惊吓,“回将军,此毒属下实在未曾遇过,怕是那戎狄国刚研制不久的。”凤昆明听了十分恼火,这么些天了,戎狄国一不进攻,二不派使臣讲条件,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大帐外伪装成士兵的天瑜听了心下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 泽之哥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夜深人静,天瑜带着常乐儿绕过重重把守出了南国大军,在离开大军的那一刻,天瑜回头望了望那些大帐,一脸坚定。二人朝着戎狄国大军驻扎的方向一直跑,大约到天亮的时候才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影。 “站住。”守卫大营的人一眼就看出这两人的服侍是南国士兵,立马拔出了刀冲着两人,“你们南国士兵跑来作甚?”常乐儿被这个气势吓到了,连忙想要退缩,天瑜倒是不怕,论气势,她可是天之骄女。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小兄弟,你只管进去传报。”那士兵盯着玉佩瞅了好一会,就像面临什么大敌似的,给了旁边人一个眼色便匆匆忙忙进去了。 “哈哈,你还是来了。”不一会儿,从戎狄国军营里走出一行人,听声音,天瑜一点都不意外,“戎狄皇,别来无恙啊。”“朕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似乎是在留恋些什么。天瑜微微挑眉,“你是故意的。”李旭东的表情分明就是知道此事,莫非他是故意给泽之哥哥下毒,然后引自己上钩?若真是故意的,他用意何在?天瑜试探道,“你既知我会来,便应该知道我来的用意,我们何不开门见山?”李旭东微微一愣,倒是没想过她会这般直接,倒打了个自己措手不及,他不由得尴尬一笑,又重新打量起眼前人来,“我看天瑜公主日夜操劳,风尘仆仆,何不进军营整顿整顿?”眼看李旭东摆出了个欢迎的姿势,身后的士兵皆是列队以表欢迎,她深知,戎狄国的军营怕是好进不好出吧。“不必了,你贵为戎狄皇,本宫贵为南国公主,你我二人此刻是敌对的关系。我来是向你讨要一份东西。”见李旭东丝毫没有反应,天瑜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前些日子两国大战,南国大将顾泽之不幸染毒,本宫特来讨要解药。”说罢她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那块玉佩上,“当日本宫在南国救了性命垂危的你,你许我一个条件,可还记得?”天瑜挑眉看着他,赌他不反悔,或许,他就是等着自己来找他。 “朕贵为一国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旭东一副胸怀天下的样子,十分自信,天瑜镇定地望着他,等着他说完。“但是,朕是有条件的。”天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就知道,救人是有条件的,“当初本宫对你施以援手可是分文不计的。”“公主也说了,救人的是之前的你,此刻你向朕求助,若不答应朕的条件,那就只管去找之前的朕兑现承诺吧。”呵,这个男人,真真是豺狼一般的男人,天瑜听到这回答气得咬的一口银牙发响,“无论是之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你。总不能前一刻你是戎狄皇,下一刻就不是了吧?”哼,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见招拆招,“多说无益,现如今事情的主动权在朕这儿,你只管应还是不应。”天瑜总算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耍赖,“你且说条件。”“做我的女人。” 听到这回答,天瑜一惊,果真打的一手好算盘。三国盛宴上提出和亲,皇兄拒绝后,他便出兵北疆,南国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并不多,到时候只需泽之哥哥上战场,他再投毒即可。她与顾泽之情深义重,就算不在北疆,听到他中毒昏迷的消息也会赶来北疆,到时候只需稍稍打听便知道戎狄大军是李旭东带军,那么她无论是出于大义挽救顾家人还是出于私心拯救心上人,她总会拿着当初的玉佩找到他。想到这儿,她已经不敢想下去了,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循环,一个专门为她设计的陷阱,她惊恐地后退几步,心慌地看着眼前人,“就单单为了我一人,你身为皇帝竟无故挑起两国战争,你将这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此时李旭东完全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既然想法被揭穿了,那便不用掩饰了,“朕是皇上,朕想要的总会得到。”天瑜后悔了,她忘了眼前这人的凶狠,比起她那皇兄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龙天瑾为了给大哥报仇,手刃了那些同父异母的兄长们,父皇只剩了这一位能担大任的皇子,他这才得以登上皇位。可这戎狄皇可是自小流落民间,为了上位手刃了所有敌对者,就连戎狄先皇的死都是不明不白的。事已至此,恐怕她不同意他的条件,他也会留下她,不如暂时答应下,还能救活泽之哥哥的性命。 “本宫答应你,可你必须要答应我,前去给顾家将军解药。”她松口了,两害相权取其轻,顾家男儿为南国牺牲了太多了,她身为公主,有责任保护他们,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的情郎。常乐儿见这个场景,在背后扯了扯天瑜的衣裳,“公主,此事事关重大,您贵为南国公主,万不可如此行事,不如我们从长计议。”她转过身来看着常乐儿,思绪似乎回到了她俩初见的那个场景,“傻丫头,我没有以后了,你回去后,一定替我好好照顾他。”常乐儿死死拽着她的衣裳,眼含热泪。 天瑜的选择完全在李旭东预想范围内,相反,她要是不答应这个条件,他就留下她,反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带着准备好的解药,连同这个小丫头,一起送回南军大营去。”话音刚落,李旭东身后出来一位将领,拽着常乐儿就走。“希望戎狄皇是位守信的君子。” 天瑜随着李旭东进入了戎狄大营,她内心已是一潭死水。“从此刻起,世上再无南国天瑜公主。”天瑜表示十分不在意,“名号罢了,若能有所值,不用也罢。”李旭东停下脚步,望着她,“难道你真的不后悔,你对他真的就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天瑜扯着嘴角,没有说话。她向往的感情,择一人终一生,若他没了,她苟活于世也没有任何意义,与其隔着生死,倒不如两不相见,或者随他而去,可她分明能救他的。前些日子,她终于也体会到了顾家那位已逝二嫂嫂的话,她想,她知道了,这就是爱,即便此生不复相见,即便往后的日子难捱,她也绝不后悔。 孙家被抄,投靠潘家 且说孙府,孙礼遇一事皇上耿耿于怀,当家主子犯了事,府里的人怎能逃脱,更何况孙礼遇犯事的性质还未定性。龙天瑾采取了一个最为公正的做法,抄家,孙府上下众人不得离开皇城,必须随叫随到。这可苦了孙雅茹,本来庶姐没了,外祖家又皇恩正浓,眼看他就能一跃而上了,谁知她爹竟如此办事不力,丢了差事不说,还连累了她。母女俩一商量,此时只能先投靠潘家。 “姑奶奶和表小姐回来了,您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通报。”这日,本想来投靠潘家的母女二人竟被门房拦在了大门外,孙家被抄家的事情不胫而走,此时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竟不约而同看向此处,这让孙夫人十分受辱,“你个狗奴才,我回娘家还用得着通报?”孙雅茹十分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必须将自己从此事中择干净,毕竟,她以后可是还要嫁人的。她按压住了孙夫人的怒火,“娘,他也是职责所在,咱们就等一会吧。”谁都能瞧不起她,可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孽女,竟敢当众打自己的脸,她顺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孙雅茹两眼发昏,当即就晕了过去。这孙夫人对此竟没有半点反应,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衫,拔腿就往里走。 等潘老夫人听完下人来报,差点没气晕过去,“还不快把表小姐抬进来。”话音刚落,孙夫人便来了,“娘,你管那孽女作?”老夫人一脸怀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个狠心王八羔子,那是你亲女儿啊,你怎就下得了手啊。”那孙夫人自顾自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盏茶,“既是我的女儿,怎就不能打得?”旁边还有两位潘家夫人,平日里是瞧不上这位姑姐的做派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刚嫁来那几年,她俩没少吃这位姑姐的亏。老大媳妇是个心直口快的,“话不能这么说,眼看阿茹便到了适婚的年纪,当众打她的脸面,只会惹下口舌。”孙夫人一听,好家伙,这是都爬到自己头上来了,当即摔了茶盏,“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让我大哥休了你。”老夫人听了极为生气,当即拍了桌子,“你和谁叫嚣呢,那是你大嫂,你是外嫁女,如今回娘家该摆好姿态才对。”这俩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被欺压惯了,现在孙家失了势,不吐不快,“现在妹夫犯了事,怕是姑姐避难来了吧。”“你个看人下菜碟的小人,要是你们在圣上美言几句,我孙家能落难至此?” “混账,这是圣上的决定,岂敢由你一个妇人评论?”潘大人带着两个儿子从外走来,一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两个媳妇赶忙起身行礼,分别走到了自己夫君身边。“你个逆女,老夫聪明了一辈子,没想到精心培育的女儿竟是如此模样,真是气煞老夫。”说着,潘大人便咳嗽了几声。“好歹这个女婿是当年您挑的,现在出了事,您多少也得兜点吧。”老大媳妇简直要撕了她这副肮脏嘴脸,“呸,你个不要脸的,自己夫君犯了事,你来投靠娘家也就罢了,还舔着脸要求为你兜底。”老二媳妇倒是没有这么爽快,不过也是出其不意,说着便从眼里挤出几滴泪,“爹,娘,您说现在妹夫犯了事,还能有咱们家帮衬着,可当年咱家遭奸人陷害,竟无人站出来替咱们喊冤啊。”简直是妥妥的打脸,当年潘家遭人陷害,是求助了孙礼遇的,可孙礼遇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竟置之不理,而且潘家人被赶出皇城,孙家人一直没露面。流放边荒的日子,还多亏了两个儿媳妇的娘家,潘家人这才能完好回到皇城。 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两个老人下不了狠心,“这样吧,先让这娘俩安顿下来吧,可我丑话放在前面,你们娘俩若是惹事,那我是断断不能留的。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俩看着来吧。”“是。”俩妯娌暗暗看了看对方一眼,这就够了,终究人心是肉做的,要真把人赶出去了,指不定被外人编排成啥样呢,现在爹娘对她生了厌,不过是看在往日情面上把人留住,那她们就把人看得牢牢的。 且说孙雅茹并非真的晕死了,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来得个好名声,二来让人怜惜几分,她再靠着外祖父家,事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就好了。 发现残骸,杜明欢前往 且说高义带着北帮能够调动的人马仔细搜着,从皇城到咸安,依照杜明欢指的路,终于在青阳和紫阳的交界处发现了一辆马车的残骸,依据特有的标识,高义断定那是丞相府的马车,当机立断他便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皇城。 杜明欢接到信后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高义只是发现了马车立马修书与她,还未来得及四处搜寻,当即便召集北帮剩余人员辞别父母踏上了寻找杨月的旅程。辞别当日,杜明欢隐瞒不住只得说了缘由,气得老夫人当场便要打她,“你个没分寸的,仗着老子娘宠你,竟如此无法无天,杨月闹,你竟也毫无章法,她无事还好,若是有事,你能赔杨家一个完好无缺的女儿吗,啊?”虽是恼怒,可处处是维护。当即杜明欢便表明了态度,“祖母您别气坏了身子,孙女当时也是糊涂了,竟一股脑行了荒唐事,可她如今有了消息,我便要去寻她,一来人是我放走的,二来我与她是密友。若寻不住她,孙女绝不回皇城。此事过后,孙女断不会如此糊涂行事。”老夫人见着自家孙女如此决绝,心疼地从地上扶起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只希望你能将杨月完好地带回来。”杜明欢答应着便离府了。 高义写完信后也没闲着,带人四下搜寻,附近以及崖底都搜了,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鬼,一时间又没了头绪。只能一边派人继续搜,一边又等着杜明欢来。 等杜明欢带着白染染一行人来到此地,仔细看着这残骸,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马车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已经看不出原貌了,细细看去,残骸上遍布着刀痕,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杨月三人,怕是凶多吉少了。高义看出了杜明欢的心思,忙上前安慰,“主子,属下等人搜寻多日,并未发现任何尸体,他们三人,应该尚在人世。”不愧是丞相嫡女,总能在关键时刻用最快的时间镇定下来,“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 杨月则带着高义去了青阳县衙,当即拿出皇上册封她时赏赐的印玺,府尹表示十分配合,丞相的嫡女,皇上的义妹,他若是敢不配合,那绝对是乌纱帽戴到头了。只是好生奇怪,这位皇上义妹只为了找两个小厮丫鬟,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管他呢,干就是了,反正最近青阳治安尚好,那就派几个士兵陪着出去找找吧。 再说黑风寨,自从杨月接管中馈后,倒也管理得井井有条,怀恩对此十分满意,总归让她有点活计干,不至于闲来无事生出别的不该有的想法。至于杨月隔三差五想去山下逛逛,他也假装不知道,表示十分乐意陪她演戏,唱戏嘛,谁不会?反正人是他的,插翅难飞。 搜寻了几日毫无头绪,甚至说是毫无踪影,杜明欢一筹莫展,,这三个大活人总不能就这么消失了吧?“公主,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青阳府尹十分恭敬,倒叫她挑不出半分理来,“你且说来听听。”“公主,事发地既然在青阳和紫阳的交界处,青阳找不到人,何不去紫阳看看呢?”哼,总不能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成,这几日他提心吊胆的,也该让紫阳那位受受才是。 前往紫阳,意外收获 杜明欢对此十分赞同,既然青阳搜不到人,那便去紫阳,说干就干。到了紫阳,她带着人就冲着府衙去了,可到了府衙门口,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说着就仔细瞧过去,竟是二柱。显然二柱也发现了她,当即警戒地瞧了瞧四周,见并没有行事诡异之人,抓紧上前,“小姐。”杜明欢十分惊喜,“二柱。”她打眼瞧去,嗯,还好,至少看起来还是个全乎人,“阿月和阿九呢?”“小姐,此处过于张扬,请随小人来。”说罢将她引至一个死胡同处,此处倒不怕有人看见,高义和白染染带人堵在巷口。“小姐,当日我们三人途径青阳,路遇山贼,小的不幸被打下山崖,幸得猎户相救,这才苟活。只是当日小人伤势过重,这几日才好,多处打听,只打听出紫阳有一黑风山,山上有一黑风寨,盘踞多年。”杜明欢听了,觉得不简单,微微皱眉,“为何不回京?”“小姐,小人坏了差事,实在没脸回去见您,更何况,事情还不确定,小人想确定下来再传信回去。”杜明欢看着眼前人,奶娘的儿子自是忠心的,他没有理由说谎,“你做得很好,派人将你送回去,你且好好养着,剩下的事情交予我吧。”说着巷口露出个女孩的脸庞,十分秀气,一直往这边打量,二柱的耳尖悄悄泛了红,“小姐,我想带一人回皇城。”杜明欢打量着这个姑娘,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虽不是十分漂亮,但五官十分灵动。见她不说话,二柱急了,“这便是救我的恩人的孙女,恩人去了,临去前托我好好照顾她。”杜明欢倒没有意见,“可以。” 有人已经找好了客栈,杜明欢带着众人入住了客栈,不过刚踏入客栈,她便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额,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杜三小姐。”明欢听见这声音,十分无奈,却还是挤出个笑脸,“嘿嘿,刘大哥,好巧啊,你也在这儿啊。”这人正是刘北淮。“三小姐,别来无恙啊。”说着他瞧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想看的人,他不免有些失望,“阿月没跟着你来?”她就怕他问杨月,这下倒好,“嘿嘿,阿月她没来。”“可我一连给她写了几封信,可怎么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刘北淮真真是个能看透人心的,其实刘北淮正是找了借口前去皇城的,只是路过紫阳正好歇脚罢了,他也十分意外能碰上杜明欢。杜明欢一个转身,对身边人吩咐,“你们先去歇息吧,想吃什么自己点。”众人也领命下去了。她这才上前来,刘大哥可真是个人精,她得好好编编,“刘大哥你怎么正好在此处啊?”刘北淮喝了一盏茶,十分淡定,“家中想来紫阳开出客栈,派我来打个头阵。”她点头,宛如小鸡啄米,“刘家要在紫阳开铺子了啊,嗯,不错不错。”“那你来是为何?”她脸色一变,终究问出口了吧,“嘿嘿,游玩,游玩。”“哦。”他显然不信,上次她去咸安,可只带了几个姐妹,这次带了这些人,不像是游玩,倒像是来办事的,更何况,此时南国可不太平,她那大哥又带兵上了战场,她可不该有游玩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戳破,那就瞧着吧。 接二连三的意外之人 这一夜,杜明欢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刘北淮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万一天亮他不离去,那她商议事情肯定会被他发现,现下杨月的事情还不明朗,不知他知道后会作何想法。可她又想到,杨月是因为前往咸安找他这才陷入危险之境,她又想径直与他坦白。就这样,思来想去,翻来覆去,竟到了天明。 天亮,她刚刚推开门,便被吓了一跳,只见刘北淮倚靠在门旁,抱臂而立,“吓我一跳,刘大哥有事找我?”刘北淮听见声音便转身抬头,这一抬头,她便看见他那脸色,眼底泛青,怕是一晚上没睡,“在这儿等了我一晚?”刘北淮淡定地看着她,“看样子,你也没睡好。”由于她也一晚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她暗暗叹气,正想说话时,楼下客栈门口又来了一对熟人。 来人正是杨月的父母,二老得知杜明欢此时离京,便知她已有了线索,思女心切,这才跟了过来。杜明欢得知事情已然瞒不住,便决定开诚布公。“欢儿,你也别怪我们跟来,只是太担心月儿了。”她对此表示理解,杨月可是被捧在杨家二老手心里长大的宝,不担心才怪,“伯父伯母千万别这么说,您们是阿月的爹娘,这么做是应该的。”三人寒暄了一阵,立马进入正题。“我在紫阳找到了当时的小厮,据小厮说,当日他们途径青阳至紫阳这段路途时,突遇山贼,他被打下了山崖。附近的山贼皆盘踞在黑风山上,我计划先派人去探探。”杨家二老一听山贼,急眼了,心思飘忽不定,杜明欢只以为是二老被吓到了,并未多想。“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不会乱来的,只在这间客栈等着。”杜明欢确实怕他们爱女心切会乱来,不过此刻看来二老还算镇定,毕竟是经历多大风大浪的,知道轻重缓急。“还有一事,刚才伯父伯母也看到了,刘家公子他”她倒没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只是眼神飘向门外,这刘北淮可是还守在门外呢。杨云天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这件事情,他知道多少?”箭在弦上,杜明欢不得不全盘托出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当初阿月想去咸安,实则是因为婚姻大事。”杨云天这下终于明白了,杨夫人的打算怕是不知怎的走漏到她耳朵里去了,先前杜明欢不点名那是给他俩留着脸面呢。谁知杨夫人却不乐意了,“她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我又怎么能害她呢?”可她又想到若非自己提起这事,她女儿怕不能遭这些罪,想来竟五味杂陈,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会害她呢?可现在看来,恰恰是她害了她。 这夫妻俩丝毫没拿她当外人,当即就拌了嘴,“你糊涂啊,你只想过给她什么,却没想过她缺什么。她如今贵为县主,缺的不是夫婿,而是一个知心人啊。”杨云天这句话将杨夫人内心残存的几丝懊恼挤得无影无踪,“怎么了,田家那小子就不是知心人了?”杜明欢十分无语,事情怎么又绕到了原点。“伯父伯母,我说一句不该说的,且不说知心不知心,单说那田家公子的为人,满皇城的世家是无人认可的,败光家产,流连青楼,不敬父母,不知进取,他家想娶阿月,怕是惦记杨家的家产呢。”杨夫人一脸不相信,看着自家夫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若你不信,待事情了了咱回去,找个人背地里好好打听打听。” 此时刘北淮却闯了进来,“伯父伯母,请恕北淮无礼。方才我听了一耳朵,我与阿月早已情投意合,还望伯父伯母成全。眼下,我必定会协助杜三小姐,找到她。”杨云天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来,万一是个噩耗呢。 错过 “明日我想去城里逛逛。”杨月一脸讨好地环着怀恩的脖子,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怀恩对此很是受用,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胳膊上摩挲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怎么想去城里了?”“附近的镇子我都逛遍了,十分无趣,想必城里应该有趣得多吧。”怀恩抬头,正好对上杨月那双灵动的眼睛,“你既想去,那便去吧。我陪你逛逛?”杨月的心颤了颤,暗道自己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你整日那么忙,哪有空陪我啊,你给我配几个小厮丫鬟就行。”“行。”目的达到了,杨月忍着内心的不适与他逢场作戏了一会,这才离开。怀恩见着怀里那温软的可人儿渐行渐远,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姐姐,你可千万别令我失望啊。 第二日,杨月早早便带了人出发了,临行之前,怀恩还像往日那般叮嘱她有没有带够银钱,杨月照常回答,提裙便要上马车。“阿月,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杨月瞬间愣在原地,心脏都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问他,“什么?”怀恩幼稚地像个孩子,“忘了抱抱我呀。”话虽如此,可他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很明显,他在等着杨月来抱他。杨月十分无语,像看孩子似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抱住了他,只一会儿,他们便分开了,“满意了吧?”大局当前,多么无礼的要求她都能忍。谁知怀恩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她,大概是还礼吧,“姐姐,突然不想让你走呢。”声音极低,低到杨月根本听不清,“什么?”他这才分开,“没什么,你且去吧,我等你回来。”怀恩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没了踪影,一张脸完全就是换了个人,操着低沉的嗓音,让人看不出喜怒,“老规矩,吩咐人跟着。”“是。” 来到紫阳城的杨月显然十分兴奋,充分发挥了她的本性,逛逛逛,买买买,不过大多是逛,毕竟玩意儿虽然新奇,可对她来说是没有实用价值的。就这样,她漫无目的地逛了将近一个时辰,身后跟着的人虽然不擅长逛街,但自家主子吩咐的,他们只需保护主母即可,虽然这么说,可更像是监视。 慢慢的,一行人逛到了一家成衣铺子,打眼一瞧,还是专门卖女子衣物的,身后跟着的小厮不禁面面相觑,耳朵一红,杨月倒是无所谓,给他们赏了些银钱,“你们且去旁边茶水摊吃盏茶吧。”几人犹豫了一会,见附近就有茶水摊,接过银钱道了声谢便去了旁边。剩下两个丫鬟陪她进了铺子。铺子里倒是热闹,从掌柜到小二都是女子,来买衣物的女子都毫无压力,想必这也是这家铺子受欢迎的原因吧。小二一见来人,打量着身上的衣物配饰,又细细看着身后跟着两位丫鬟,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赶忙一脸谄媚上前,“夫人,您看看,这些都是最新款,相中哪些了?”杨月抿嘴不语,只管仔细打量着每一件衣服,倒是十分耐心,久久过后,这才说道,“我且先看看。”两个丫鬟倒是十分老实,只管看着杨月,其余一概不看。 见杨月走到一身青色的衣服前盯着看,小二便猜她看中了这件,“夫人,您眼光真好,您肤白,这件正好衬您的肤色。”“既如此,我便试试吧。”不一会儿,小二将取下的衣服恭敬地拿在手里,“夫人,咱们这儿提供更衣殿,您要试衣吗?”“试试吧,来一趟不容易。”小二接到指示便打算带人往里面走,“那夫人您跟我来。”杨月紧跟在后,察觉到两个丫鬟在身后跟着,她有些不悦,微微蹙眉,“你二人且等着吧。”其中一个丫鬟是忠心于怀恩的,“主子吩咐奴婢要寸步不离。”杨月听完更加不悦,转过身来盯着她,正要发火,另一丫鬟很有眼力劲,“夫人,您别生气,奴婢们也是怕您出了什么事不好跟主子交代,这样,咱们就守在门外。”杨月这才转过身去,在小二的带领下,继续往更衣殿走。 那小二带着她走到更衣殿,将衣服恭敬地递上,“夫人,您慢慢试,我且在外候着,有事可唤我。”杨月接过衣服,朝她微微点头,接着轻轻推开门进去了,接着小二便关上了门。 杨月进去细细打量着,只见里面很多隔间,当然,也有很多正在试穿衣服的女子。接着,她扫视周围,嗯,还有窗户。说干就干,她找到一位孤身的女子,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倒把那人吓了一跳,周围人丝毫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杨月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别说话,我松手。”那人惊恐地点了点头,杨月这才松手,“咱俩打个商量,咱俩换换衣服,我把身上的银钱都给你。”那女子打量着她,见她一身衣物价值不菲,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两人在解衣宽带的时候,杨月又补充了一句,“一刻钟后,你再出去。”那女子点点头。 杨月迅速换好衣服,挑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见着大家都在换衣服,她轻轻爬上了窗户,推开跳了出去,这一跳,竟跳到了这家铺子的后院。她丝毫没有慌张,找到围墙便顺着大树爬了出去,接着,她来不及呼吸新鲜空气,撒开脚丫便跑。 一刻钟后,那女子推开更衣殿的门,那两个丫鬟一看,便知大事不妙,冲进去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倒发现了打开的窗子,她俩凑到窗外一看,得,已经没影了。于是赶忙往外追。 逃出生天的杨月,此时不知往那个方向跑,得,先往人多的地方跑吧,然后找个人打听打听府衙。她一边跑一边往回头看,就怕人追上来。结果,后边倒是没人追,她倒成了街上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突然,她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头也没抬,急忙道了声抱歉便继续跑。谁知那人用蛮力扯住了她的胳膊,“姐姐,你想跑去哪儿啊?”这个声音杨月太熟悉了,她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愣在原地,身子如斗筛,“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又被抓住了,可她绝不认命,事已到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尚能为自己某一个出路。她拼了命地挣开怀恩的手,甚至用嘴将他的手咬破了,可怀恩依旧不放手,反倒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喃喃细语,“姐姐,你跑不掉的。”杨月整个人崩溃了,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可怀恩依旧不在意,反倒嘴角含笑,他就知道,她哪能这么容易屈服,“恨,总比两不相见的好。” 街上事情闹得很大,甚至周围的百姓都看过来了,可黑风寨的山贼围在外围,外面人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不远处客栈里,杜明欢一行人正在商议对策,听着外面一阵喧哗,可大事当前,他们怎能分心呢?可杜明欢越发觉得十分不安,吩咐高义出去看一眼,“高大哥,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高义领命下去了,等出去看的时候,怀恩正带着人消失在了拐弯处。 挑断脚筋 杨月被怀恩大捆大绑强行扭送回黑风寨,她整个人都崩了,双目惊恐地看着他,“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姐姐,你说什么笑话,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杀你呢?”她看着眼前人,表面谈笑风生,实则腹黑狠毒霸道,宛如一匹恶狼,她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呸,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不配拥有爱。”怀恩十分开心地看着眼前人,他知道杨月前阵日子的变化不是真心的,不过,她既然想玩,他就陪她玩玩吧。可一想到她前段日子的好是骗他的,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他都把全部家当交给她了,她还要如何,真的要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才罢休?“你究竟要如何才肯罢休?”怀恩的耐心是有限的,此时怕已经到了极点了。“要么放我离开,要么杀了我。”杨月才不怕他,盯着他的双眼,恨得咬牙切齿,激怒他把自己杀了倒博一个解脱。 怀恩几乎怒吼,“不可能,这辈子你惹了我,只能呆在我身边。”他急了,他急了,他双眼通红,几乎丧失了理智。杨月几近崩溃,“我恨死你了,我为什么会招惹到你啊。”“既然进了我的领域,那便是我的人了。”简直是个变态,疯子,,她全身嘶吼着,每一块血肉都在疼痛地呐喊,包括背后被他刺的东西,这一切只会让她感到耻辱,“我不是谁的人,我是杨家嫡女,陛下亲封的天玮县主,绝不就此罢休。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必倾尽一生报此大恨。”双眼猩红,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都在宣示着,她杨月绝不就此罢休。 怀恩倒是没想到这女子如此烈,“嗯?你还要跑?你跑的出去吗?”“就算化为厉鬼,我杨月决不罢休。”就算是死,她也绝不屈服,她才不是受虐狂,她现在的处境,全部都是这个山贼造成的。 怀恩第一次有了难以把控的感觉,哪怕是当初他与姐姐分离,他都会日夜盼着姐姐归来,可如今,人倒是回来了,却超出了掌控,整日想着逃跑可还行?既然她想死,他偏要他活着。既然她想跑,他就叫她跑不了。他掏出把匕首,冲着杨月比划,杨月倒是不怕,反倒有些许的兴奋,都到这个地步了,大不了一死,她睁大双眼看着,就算死,她也绝不眨眼。这个表现倒是叫怀恩十分气愤,姐姐,连死都不怕了吗? 接着,杨月从脚踝处感到一阵刺骨的痛感,心脏差点疼地抽过去,就像是活生生把五脏六腑从身体里掏出来似的,顿时身上出了冷汗,她低头一看,好家伙,怀恩竟然挑断了她的右脚筋,她疼地攥起双拳,青筋暴起,双目凸起,牙齿都打颤了,可她硬生生没喊一声。显然,这可不是怀恩想要的结果,见她嘴硬愣是不求饶,接着,他又挑断了她的左脚筋。一次次的痛感来袭,杨月终究是守不住晕了过去。 江山与美人,朕都要 天瑜一连多日被李旭东囚禁在大帐里,倒是没饿到,只是饭菜不合口,只是心里有事,人,憔悴了不是一星半点。这日,李旭东终于掀开大帐,“听人说,这几日你不吃不喝,嗯?”天瑜抬起双眼看着他,双臂抱着双腿,十分无助,像个可怜的小猫,“他的毒,解了?”许是多日未说话,她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朕像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小人?”他在回答她,解了。呵,果真是个小人,“那日我的侍女与我分开,我暗示过她,若他的毒解了,必定会捎封信给我,信呢?”李旭东睥睨着她,不愧是个机灵的,“杀了。”可真是匹狼啊,“为何杀了我的侍女?”李旭东想的很长远,不愧是争过那个位子的,“战场上需要一个死去的天瑜公主。”天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这个人真冷血,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李旭东盯着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女子,他是皇上,是踏着无数人鲜血登上皇位的。天瑜见他这副嘲弄的眼神,也对,这位戎狄皇手上站了无数鲜血,怎么会在乎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呢。她不禁冷笑,“你既以万物为刍狗,又何必在乎我这一条小命呢?”其实,李旭东也不知道,冲动使然,当他在三国盛宴上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后,他就忍不住向往,就像长期生活在泥沼里,黑得不见五指,憋得让人喘不过气,但突然有一天,透过了一丝阳光,让他忍不住抓住,甚至是据为己有。这种感觉很奇妙,所以他不惜开口联姻,不惜发动战争,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就等着这个傻姑娘乖乖钻进来。可他太清楚了,这个姑娘不但天真善良,而且还有锋芒,不会这么轻易任命的。“你别忘了,可是一命换一命呢。”他舔了舔嘴角,像是想到了个什么笑话,忙遮着嘴角低头笑了声,可这笑十分诡诞。天瑜这才觉得十分不对劲,他杀了常乐儿,代替了她,这必定是断了她的后路,没人会相信一个人死而复生,更何况是一国公主死在战场上,知情人不会广而告之,可他凭什么断定她不会跑呢?她是为了顾泽之甘愿来的,可她的泽之哥哥此时应该被解毒了才对。难道? 天瑜蓦然抬起头,盯着他,牙齿发颤,“南国,有你的人。”不是疑问,是肯定,而且是十分的肯定。他知道她的性子,甚至十分清楚她与顾泽之之间的种种,甚至会算到她会出现在北疆战场上,只有一个理由,南国,有他的人,或者说,南国,出了细作,而且这个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否则,他不会得到这么清楚的情报。她越想越害怕,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李旭东丝毫不想理会她此时的想法,只深情地望着她,慢吞吞吐出一句话,“你只需记得,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天瑜,只有心儿。”心儿,心儿,他的心儿?可她只觉得恶心。可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依旧是耐着心底的恶寒,“你究竟想做什么?”李旭东闻言挑了挑眉,许久才说,“江山与美人,朕都要。”说着便拔腿往帐外走。 “三国鼎立的局面由来已久,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你仍要如此行事吗?”天瑜大声质问着他,似是怒吼,又像是哀怨。这么些年,三国之间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战争,否则,顾家又怎会至此?只是那都是刀对刀明着来的,哪到了如今这些暗箭呢。可见,李旭东的野心之大。 白染染打入黑风寨 对于二柱的话,杜明欢没有任何质疑,只是紫阳山贼盛行,那么在这其中,府衙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是忍气吞声呢,还是与虎谋皮呢?她有些拿不住要不要接触紫阳府衙,可涉及到地方山贼,地方官的助力肯定少不了,可这个地方官会站在哪方呢?至于黑风寨,这些日子,杜明欢不是没派人接触过,只是里面如同铁桶一般,竟无处下手。事情就卡在这儿了,愁的一屋子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杜明欢茶水不思,终究是个小姑娘,嘴唇上起了个大燎泡。杨家夫妇的日子更不好过,尤其是杨夫人,时时刻刻对女儿的处境忧心,想来想去,又似乎是她自己的错,既有忧心,也有懊恼,五味杂陈。剩下一个刘北淮也是不好过,甚至于一度要单枪匹马直闯黑风寨。 这日,街上传来一则消息,黑风寨家母昏迷不醒,急招一名大夫前去诊断。话说是这样的,当日杨月被挑断脚筋后,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伤口一度发炎,最后整个人直接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热。怀恩本身就在气头上,他粗汉子活了十几年,很显然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就导致隔天他消气后,竟发现人已经快不行了,这才着了急。可找了几名大夫后,高热是退了,可人就是不醒。气得怀恩当场就杀了一名大夫,这也间接导致无人敢去黑风寨医治了。怀恩这才让人去紫阳城里找大夫。 于是,早在城里各处打探消息的人迅速将这一消息报给了杜明欢。当机立断,她打点好了一切,并派了白染染前去。白染染走后,局面并未得到很好的缓解,相反,众人的心更是彻底提了起来,不知这黑风寨的主母是何人,也不知杨月在不在黑风寨,只将一丝希望寄托在白染染身上,期盼能带个好消息出来。 白染染自荐去了黑风寨,当然免不了盘问。“姑娘看着眼生,是紫阳人?”白染染依旧一袭白裙,气质清冷,活脱脱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家师紫阳善心堂吴大善人。”紫阳吴大善人,紫阳人都知道,医术高超,最难能可贵的是满心热忱,满目慈善,无人不称赞。山贼一听这来历,不免肃然起敬,赶忙以礼相待起来。 等人将她引到内院,白染染见一清秀男子守在床榻旁,看其余人对他恭敬的模样,想必这位便是黑风寨的老大了,她暗想,倒是个重情义的,想必这夫妻二人也是鹣鲽情深。手底下人自然是信得过的,怀恩并未对白染染多加打量,只微微瞥了一眼,救人第一啊,他的姐姐还晕着呢。白染染顺势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颤了又颤,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若她记得不错,这黑风寨的主母正是他们苦寻多日的天玮县主吧,好家伙,得来全不费工夫,哦,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当即,她忍住内心的激动,耐住颤动的手,请示过后便若无其事地诊起了脉。 诊脉期间,她顺势打量了杨月全身,眼神停留在了她的脚踝处,暗淡了几分,看样子,伤得不轻。可细细诊脉,杨月的身体除了虚弱些,并无不妥。白染染大胆猜测,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怀恩见她不像之前的大夫般面露难色,想必眼前这位姑娘是可以医治好姐姐的,暗淡的希望又重现点燃了,“你可能医治好?”过程不重要,无论代价如何,他的姐姐只要能醒来,哪怕醒来的姐姐会恨他。白染染倒是没急于表态,瞅着这副样子,杨月在他心中应该是有一些地位的。她思绪飞快,立下想到一个目前最好的对策,“公子莫急,我自是有办法的。夫人身子虚弱,旧疾缠身,醒来怕是还要费一些功夫的。”怀恩听她这么说,心里终于长松了口气,“那姑娘就替我家娘子好好医治吧,这段时间便好好住在黑风寨吧,价钱不是问题。”白染染听罢也没有推托,她没有理由推托,此时按兵不动才是上上策,可暗地里又不由得思索起这番话的意味来。 北帮出事,明欢返京 杜明欢不敢派人近处盯着黑风寨,毕竟是贼窝,暴露的可能性很大,她只能寄希望于白染染。一天的时间过去了,白染染没有任何消息,相比于不利的消息,她更倾向于相信白染染处境暂时安全。白染染已经跟了她几年,她知道白染染的性子,谨慎微小。 这日,高义从外面走来,雄赳赳气昂昂,瞧了瞧杜明欢所在的房间,此时杜明欢正在客栈房间里捧着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抬了抬头,只见高义已经进了房间。虽是有些无礼,可杜明欢知道高义的性子,怕是出了大事,“发生了何事?”高义从袖口掏出两封信,恭敬地递上,甚至还喘着粗气,“主子,两封信,一封皇城白府,一封辰王。”怀着疑问,杜明欢接过信,信件十分完整,没有泄露。她一边拆一边还问,“急件?”“嗯,两封书信差不多同一时间到达。”她越听越蹙眉,等看完从白府来的书信,她整个人的心如同沉到了潭底,竟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来不及思索,她又拆开了辰王的信件,一字一句读完,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读过最长的信件了,硬生生用杜家十几年的教养才忍住内心的悸动。 两封书信说的是一件事,从北帮白府寄来的书信大致说了事情的现状,傅家二爷和郑乾被绑架了,指名道姓要求北帮主子见面详谈,杜明欢对此一头雾水。直到看完辰王的信,她才回过味来。辰王回京向皇上禀报关于粮草失踪之事,恰巧听闻这件秘事,心血来潮,他三下五除二调查清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北帮捐献粮草,皇上龙颜大悦,大为嘉奖,北帮风头正盛,触犯了皇城中其余商贩的利益,他们集合起来调查名不见经传的北帮,这才发现北帮已经在皇城出现了好几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他们就查到了鼎楼郑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了他,以此逼迫北帮主子出面详谈。可事发当日杜明欢并不在皇城,傅二哥也想早日了结此事,便单枪匹马赴了约。他们当然知道傅二爷,显然不相信他是北帮之主,可傅二爷此举却惹恼了他们,皇城人皆知傅家二爷至今未娶,此事又传出了他好男风。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虽然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但杜明欢结合此二人以往的交往来看,此事怕不是捕风捉影这么简单。与那些商贩商谈不难,差不多是利益纷争,人命当前,一切都可以商谈,这是杜明欢一向奉行的信念。只是涉及到这种事情,须得谨慎处理,虽未盖棺定论,可她太知道了,光是那些流言蜚语便是一把把刀子,刀刀致命。 “欢丫头,可是有了月儿的消息?”杜明欢当机立断找来众人嘱咐一遍,杨家夫妇却误以为有了杨月的消息。这么一问,杜明欢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这时高义低声咳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伯父伯母,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白姐姐。”一句话让杨家夫妇升起的几丝希望又破灭了,脊背肉眼可见地变塌了,可人却不像前几日的消沉。“只是我今日收到皇城的书信,皇城中有急事急需我回去处理,可这边阿月音讯全无,我总归是不放心的。”皇城之事事关北帮安危,可紫阳事关杨月安危,可她能力有限,实在分身乏术,这是她最担心的。杨云天明白她的意思,“欢丫头,你尽管回去处理事情,这里,我和你伯母撑得住。”话虽如此,可杜明欢十分犹豫,杨月现在生死未卜,她有很大的责任,终究是对不住她。“欢丫头,我们还没老到无所作为的那一天。阿月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是她的父母,永远是她的后盾。”无论是壮年还是老年,父母经历的总是比做子女的要多,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父母永远是子女的后盾,是子女的资本,寻常人家是这样,大户人家更是这样。杜明欢太清楚不过了,她现下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北帮,包括天珩公主这个封号,无外乎她是当朝丞相正经八百的嫡亲女儿。“既如此,我就全权将此事交给伯父伯母,我即刻启程返回皇城,待事情一了,欢儿马上归来。在这期间,若是白姐姐带回任何消息,还请伯父伯母谨慎定夺。”杨家不愧是皇商,是见过大世面的,纵使爱女情深,但不至于乱了阵脚。 就这样,杜明欢与高义快马加鞭往皇城赶,更深露重,可她丝毫不敢松懈,她晚回去一刻,皇城的流言便嚣张一日。 过了青阳,到了皇城边上,杜明欢见到了扶风,准确的说是扶风带人等候已久,“见过杜三小姐。”杜明欢喝住马,连续几日赶路,虽是有些许沧桑,可她依旧是神采奕奕。“属下奉主子之命,特来协助杜三小姐。”她没有推托,辰王能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想必是有能力的,这正是她急需的。于是,一行十余人飞速往皇城赶路。在路上,扶风给她说了这几日皇城的消息,杜明欢倒是十分意外,侧头问他,“你调查的如此清楚?”扶风倒是十分谦卑,“主子吩咐的,主子说,把事情调查清楚呈现给您,您全权定夺。他怕您人手不够,特地让属下带人来协助您。”杜明欢听罢不由得内心微微一动,她做事向来有头有尾,哪像这次,竟是要靠别人。不过,靠别人的感觉,貌似还不错。“我离开皇城之时,王爷在外地为皇上办事,可是办妥了?”“差不多了,正是前几天回皇城述职这才发觉此事。”杜明欢微微点头,皇上将追查粮草一事交给辰王,情有可原,毕竟现在皇室血脉稀薄,既是述职,想必辰王已将此事完成得十有八九,可见辰王应并非是个逍遥王爷。“眼下王爷又回去结尾了。”杜明欢一时间没反应过扶风这句话的意味,好久才开口,“那王爷让你协助我,他人手可够?”“王爷为皇上办事,用的自是皇上的人。”嗯?这句话意味深刻呀,可她哪有时间来回味这些话的意思呢。 波诡云谲的后宫 华贵妃依旧安静地躺在摇椅上,这份恬淡倒不像是生活在后宫的女人,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她刚刚饮完茶,彩霞便要上前添茶,她一个抬手,彩霞便知趣地退下了。这时魅影从暗处一个闪身跳了出来,“主子,三小姐已平安回京,且辰王的近侍侍奉左右。”杜明华微微皱眉,倒是没有说话,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事情一发生,这位辰王便立马着人调查好,巴巴地送到了紫阳,且不论他这办事的能力,单说其中这份情谊就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可这份情谊究竟掺杂了什么呢?杜明华不得而知。见她不说话,魅影又进言,“派去北疆的人来信说,公子已安全到达战场,一切顺利。”魅影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人,理智冷静,对事情判断极为客官,丝毫不掺杂任何感情,既然她说顺利,那么便是真的顺利。杜明华点点头,“传令下去,不必派人跟着了。”鬼魅阁百年来从不插手官场,这也是鬼魅阁能够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可不插手官场并不代表不了解官场的腌臜事,就是怕党派之争殃及到她那初出茅庐的大哥,她这才派人一路暗中保护。既然杜明城已安全抵达北疆战场,那么这头鹰是死是活,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另外,吩咐下去,护好欢儿,其余一概不论。”杜家的儿郎文能治国家,武能定天下,杜家的女儿更不会差。北帮是她杜明欢一人支棱起来的,那她就应当有驾驭众人的能力。“属下尊令。”魅影奉令退下了。一瞬间,储秀宫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安静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娘娘,小皇子来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彩霞进来禀报。杜明华面上一喜,“快请进来。”话音未落,小皇子乳母便抱着小皇子进来了,乳母是皇后的人选出来的,人品自是极佳的,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皇贵妃娘娘。”杜明华微微点头,并未过多为难乳母。乳母很是知趣,进宫这大半年,早就把各宫主子的脾气摸透了,可唯独储秀宫这位不显山不露水,虽位同副后,可听闻做错了事,被皇上剥了协管后宫的权,但皇上却并未冷落她,连皇后娘娘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叨扰娘娘了,小皇子今日哭闹不止,皇后娘娘说小皇子素来亲近您,便抱来给您看看。”这话没错了,平日杜明华有事没事便往凤鸣宫跑,虽未帮助顾婷之处理后宫事务,但哄得小皇子乐呵呵的。时间久了,免不了各宫主子在顾婷之眼前嚼口舌,可顾婷之本人对此见怪不怪,“平儿是受了她杜明华的庇佑才得以出世的,亲近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一来二去,各位嫔妃也摸透了顾婷之的态度,再提无趣,也就闭嘴不谈了。龙景平,那是龙天瑾在小皇子百日宴上给取的名字,海清河晏、万人敬仰,这也是身为皇上对太子的期盼。 于是,龙景平尚且年幼,可诸位大臣分明能够看到龙天瑾对他的厚望,海清河晏、万人敬仰,那该是登上那个位子才能实现的。且不是这是陛下唯一的龙嗣,顾泽之于北疆战败,且生死难料,顾家,式微了。华贵妃娘家大哥杜明城亲临北疆战场,杜家,百年来无人从武,此举,究竟是陛下穷途末路还是另有打算?这,不得而知。可皇上对待华贵妃的态度,依旧是往日那般。众人摸不清在位者的心思,在位者不愧是于高位,实在是高。 “平儿怎么哭了,来,姨娘抱抱?”她顺势接过小皇子,又顺势接过乳母手里的拨浪鼓,低声细语地哄着怀里的孩子。说来也奇怪了,小皇子哭闹了一会便止住了,渐渐地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要伸手抓住她头上的玉钗,无奈小胳膊太短了,可他却是不罢休,一股脑抻直胳膊去够。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并未顺着他,只一个劲逗他。 小孩子玩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小皇子沉入了梦乡。等他睡得稳了,杜明华这才将他抱到床榻上安置好,这才将乳母引到一旁问话,“小皇子今日哭闹多久了?”“回娘娘的话,从今日醒来便断断续续,哭闹不止。”小半日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等会儿你先回去,命人仔细查查,是不是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小孩子敏感,怕是只有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这才哭闹不止。乳母在脑海里回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忙答应,“奴婢记下了,这就回去查看。”“嗯,回去仔细瞧瞧,不要放过一个角落,这可是皇上的嫡亲儿子,出了事,仔细你们的脑袋。”乳母急忙谢罪,十分愧疚。“罢了,你且先回去。等搜查完毕再回来抱小皇子,小皇子虽亲近本宫,可醒来瞧不见皇后,那也是要闹的。”“奴婢遵命。”今日,乳母才了解了这传闻中的皇贵妃一二分,虽不是自己的儿子,可这简直是把皇子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想想各宫娘娘,哪能做到她这般? 经华贵妃提点,乳母发觉事情并不简单,行动倒也迅速,先是禀报了顾婷之,顾婷之命人严加查看,明月在木炭里发现了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急忙命人抬出去熄灭,又命人开窗通风,仔细查看别处。一众宫女查看的十分仔细,里里外外下来,只有木炭里那点东西。顾婷之吓得脸色发白,当场脚软蹲坐在了床榻上,明月是最清楚她的,此时忙上前安慰,“娘娘,您是皇子的支柱,千万不能倒下。”明月平日很少言语,可是一旦言语就能说到点子上。此时顾婷之听了这话也回过神来了,“此事不要声张,你私底下查查这木炭究竟是经了谁的手,一个都不要放过。”饶是顾婷之天真烂漫,她也不觉得此事单纯是个小宫女小太监所为。 北疆战场 话说杜明城到达北疆战场后,一刻都不敢松懈,目前两国虽未再次交战,可作为主战国的戎狄国并未退兵,可见这场战争还在继续。他先是看望了卧病在床的顾泽之,怎么说也是个大将,顾家至此,实属不易,若非朝廷无人,怎会让个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带军打仗呢?顾氏一族,为了南国已经牺牲了太多。说来也奇怪,顾泽之中毒多日,就连军医也束手无策,就在大军私底下准备后事的时候,这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好了,对,真的是莫名其妙。对此,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军医无能,顾泽之根本没有中毒,所以就没有解毒一说;还有的人认为,这是天神对他打了败仗的惩罚;可还有少数的几人心里有数,比如凤昆明,军医随军多年,经验丰富,误诊的可能性很小,顾泽之是真的中毒了,投毒之人显而易见,那日战场上周围人都看见是戎狄国大将投的毒,可现如今毒竟然解了,南国军营有会解毒又无私心之人,这个可能性相对来说较小。凤昆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若按他推测的方向,戎狄国派人偷偷送了解药,且不说为何送解药,单单是无人察觉,这若是真的,就够他喝一壶得了。如今看来,南国在北疆战场上的大军,竟如同漏风的墙皮,风一吹便倒了,更别说与骁勇善战的戎狄大军抗战了。 这日,杜明城带着众将领看望了伤兵。起初他刚来那几日,底下显然是不信服的,就算面上恭敬,那也不过是看在他是杜家嫡子的份上。杜明城心里也清楚,并不急于功成,只是叫人安排他与士兵吃穿同行,日子久了,士兵对他又添加了别的印象。看望完伤兵后,一众将领依旧返回阵营操练士兵,只是杜明城喊住了凤昆明,“阿明,你留一下。”众人也知道他俩的关系,并不介意。当事人却是十分诧异,“我的好妹夫,有什么事?”说起凤昆明,对其褒贬不一,有的说他做事认真,是个成大事者,有的又说他生性逍遥,不拘于礼法。杜明城对这称呼并不是十分介意,只是微微挑眉,待人都走光后这才继续说话,“我问你个私事,顾家小将军中毒期间可有什么奇怪之人或者怪异之事?”凤昆明思绪万千,倒不是怕人靠不住,而是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见他不说话,杜明城才发觉自己表述不清,易引人误会,“我换个说法,从大军到北疆,再到现在,可有什么奇怪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那便不单单是顾泽之中毒那段时间喽。“大军出发前,是清点过人数的,你知道的,我不过是个随行打仗的,仗着凤家子的名号,但在这大军里实在是人生地不熟,因此,我只认花名册。”这话说了,也相当于没说。不过也情有可原,凤昆明从小生活在南疆,就算是行军打仗,那也是凤家军。凤清歌嫁到皇城后,镇南王与王妃便将庶子凤昆明留在了皇城,皇城镇南王府不能没有个管事的妇人,他们又将另一庶子的生母薛姨娘留在了皇城王府,真可谓一箭双雕。北疆有难,急需将军,身为凤家子的凤昆明可以出战,但仅限于此。杜明城对这回答倒是不意外,罢了。此事还需暗地进行,不宜大张旗鼓。 巧思妙计,消息成功传出 且说经过白染染几天来的精心治疗,杨月的身体有转好的迹象,只是仍是终日沉睡,怀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又恨不得拔刀杀了白染染,白染染倒是十分镇定,“公子,我已尽力医治夫人,如今情况好转已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您还不相信,请您另请高明吧。”说着,便要拂袖佯装走人,也是怀恩身边的人虎子拦住白染染的去路,“白姑娘,我家大哥是关心急切乱了分寸,我替他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尽力医治大嫂。”说着还作了个揖。白染染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哪能真走呢,虎子给了个台阶,她顺着就下了,只是不忘鼻子里冷哼一声。怀恩倒也不在意,情况好转便是最好的结果,他只是着急,只是害怕,害怕姐姐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染染也着急,现下她在黑风寨,虽是找到了杨月,可是人被弄成了这副样子,她很了解自己的医术,如今看来,不是她医术不行,而是杨月根本不想醒。而她自己又身困黑风寨,与外界断了联系,消息送不出去,还不知道主子在外面成了什么样子。不,她不能着急,她必须冷静下来。 隔天,白染染向怀恩提出,她要下山亲自去抓药。怀恩自是不肯的,他同意她医治杨月,可从未放弃过警惕。“一来,你的人每次拿着我开的药方去抓药,抓回来的药并未上上品,药效大打折扣。二来,我有一副上好的补药,只有我亲自去拿才可以。若你信不过,大可派人手跟着我。”怀恩思索再三,终于同意,并派虎子带人跟着她。 白染染带人下山,一路上十分扎眼,可她毫不在乎。她径直来到紫阳城里的吴大善人的善心堂,由于吴大善人常年在外,善心堂里都是些伙计。“白姑娘回来了。”善心堂里清闲的伙计看到白染染就大声吆喝着。“我回来抓几服药。”“好嘞,您请便。昨儿东家还来信了,问起您了。”“哦,师父可说这次游历何时归来?”白染染顺着话茬说下去,就像是普通聊家常一般,顺着手就提笔把药方写了下来,旁边伙计伸手接过,“说是归期不定。那白姑娘,我先去给您抓药,您稍坐片刻喝口茶。”白染染点了点头,“对了,我收藏的那棵千年人参,帮我带过来吧。”整个过程,虎子都带人在旁边守着,说是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实则眼睛一刻也不松懈,就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伙计抓药回来了,脸上挂着几粒汗珠,恭恭敬敬将药递给她,白染染接过药,打了声招呼便走了,丝毫不顾身后黑风寨这几人。 待一行人远离后,那伙计观望四周,回到内室,对里面人耳语一番。接着,一刻钟后,从善心堂后门走出一打扮极为普通之人。 白染染离开善心堂后,并未径直朝着黑风寨方向走去,虎子发觉方向不对后,立即上前提醒,“白姑娘,恕我冒昧,此路并非通往黑风寨。”白染染向后睥睨了一眼,“本姑娘一连在黑风寨呆了多日,里面的饭菜吃腻了,想去买些零嘴,不可以?”虎子见她似乎有生气的迹象,又连忙作揖,“请姑娘消气。”白染染假装未曾听见,自顾自往前走,不过心里也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小的山贼,竟也懂作揖这些斯文事。 虽已是冬日,可白染染将买来的片鸭包裹得极好,以至到了黑风寨时,片鸭还散发着热气。她吩咐人去熬药后,便捧着片鸭来到杨月床前,观望着杨月的面容,这副面容,已与常人无异,杨姑娘啊杨姑娘,快快醒来吧。她自诩医术无双,可如今碰着这样子,也只是束手无策了,只得瞎猫碰死耗子,若她记得不错,这位杨家姑娘素来钟爱片鸭,为此杨家人曾约束过她,所以每每主子登门拜访总是带着片鸭去。许是闻见了自己喜爱的味道,杨月的手指动了动,白染染自然没有忽略这一细微的举动,出声细语,“夫人,醒醒了。”杨月只见过白染染见面,白染染怕是杨月恍惚,又低声说了一遍,接着杨月眼睑微动,流出了一滴泪水。 离开善心堂之人很快来到杨氏夫妇居住的客栈,原来,此人正是北帮之人,包括善心堂的伙计,也都是北帮提前安排好的,至于吴大善人,那也是白染染偶尔结交的。那人很快说明了情况,这几人在北帮都是跟在白染染身后的,她惯以药材名称作暗号。杨氏夫妇听罢消息,顿时安下心来,如今得以确定自己女儿就在黑风寨,目前暂无危险,俩人一合计,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待杜明欢回来再作商议。 深入虎穴,成功解救 由于扶风的帮忙,杜明欢一进城便获知了完整的信息,“城南郊外一座破庙?他们倒是会找地方。”“杜三小姐,让属下带人随您一同前往吧。”杜明欢终是一个女子,虽不同旁的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不过也就是做做生意,却从未在人前光明正大露过脸,她并未拒绝扶风这个请求,只是让他带人在暗处守着,毕竟,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突然出现在皇城,陛下大概率不会不知晓。 等到了破庙,杜明欢小心翼翼走进去,视线十分昏暗,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一堆堆烂稻草,她慢慢望去,不知是什么佛像,佛身已是掉落了一块又一块的金漆,庙顶还破破落落的,挂满了蜘蛛网,她微微眯起双眼,这才得以看清里面的样子。四下望去,她这才发现,郑乾与傅二爷,往二人所在的角落走去,突然,破庙的门被关上了,接着从庙里不同方向走出五个中年男人,这些人,哪怕杜明欢未打过交道,她也认得出是皇城里略有些脸面的散商。“竟不知,堂堂丞相嫡女竟是北帮首领。”“既是这样,那咱们便开门见山吧。你们的诉求我已知晓,如今你们搞这件事,无非就是利。只要你们放了我的人,以后皇城内粮草的生意,我北帮愿让出三分。”又一人站出来发声,“不愧是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嫡女,爽快。只是,原本三分是可以的,可如今北帮首领是您这高贵的身份,怎么也该涨个价吧?”杜明欢听罢心里暗想,真真是一群贪婪的豺狼,不由得冷哼一声,“你们是觉得,依我杜家嫡女这个身份,从商做生意是件丢人的事,所以本小姐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外加讨好谄媚?”虽是光线暗淡,可她分明看到了这五人脸上贪婪狡猾的面容。即便五人慢慢向她靠拢,她依旧岿然不动,“你们错了,我不怕,你们尽管去说好了。我大哥前去北疆战场支援,我这个当妹妹的不过就出了点粮草,没什么丢人的。至于这个北帮之主的身份,本小姐正愁怎么诉诸天下呢。”丞相嫡女,援助粮草,这没啥丢人的,说不定还会被人夸深明大义。又一人开口了,“纵是如此,可杜三小姐说得清吗,鼎楼老板和傅家二爷交往如此密切,两人可是皆为娶妻。”杜明欢听罢朝二人方向瞅了一眼,二人正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嘴巴也堵着脏布,只时不时发出呜呜声。“可在郑老板来皇城之前,傅二爷不也未曾娶妻?搞不懂,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见杜明欢如此懵懂的样子,这五人心里慌了,莫非真的是他们想多了。“哼,可杜三小姐莫要忘了,此事主导权还在我们手里。若我们坚持不放,你能奈何?”“我一个弱女子真就奈何不了你们什么,所以,有要求提要求,本小姐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五五分。”一人又接着话头,“对,否则,我们五个人,你一个人,到时候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杜明欢心里暗想,人心果真是个无底洞,“看样子,本小姐不答应的话,你们便不会让本小姐活着出去了?”说着便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大声吆喝,“扶风何在?”这时扶风带人从门外闯入,“属下在。”不过是五个人,扶风带人很快制服了。 杜明欢亲自给郑乾和傅二爷松绑,看着消瘦的面庞,脏乱的衣衫,她心里悸动,“两位大哥,受苦了。”说着搀扶着两人起来,这二人皆是整整齐齐作了个揖,“多谢杜三妹妹搭救。”“多谢主子搭救。”杜明欢瞧着眼前两位男子,虽是到了落魄之地,但行为举止仍具君子风范,不免又想起信封里的内容来,第一次对情爱产生了怀疑。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此事因我而起,凭白让两位大哥受了无妄之灾,应是我道歉才是。”话音刚落,被挟制住的五人仍想要反抗,“呸,假惺惺。”“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可还有后手。”“住嘴,别说了。”意识到说漏嘴的人,被同伴提醒一声后连忙闭嘴不语。杜明欢走过去,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又看向扶风和高义,高义见状摇了摇头示意,杜明欢接受到信号后突然笑了,“你们的后手无非就是安排人躲在暗处,过几日散布消息罢了。”接着她转过身,大声呼喊,“躲在暗处的人听着,吾乃北帮之主,当今丞相嫡女杜明欢,若相安无事,本姑娘大可不追究你们,放你们一条活路。可若今日之事你们不依不饶,我定倾尽北帮上下,决不轻饶。”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 待回到丞相府,已是天黑了,杜明欢来不及歇息,先去给杜老夫人问安。“身体可好,在外可有难处,事情可办妥了?”不等杜明欢开口,老夫人先说话了。“祖母,您这一连串问题孙女都来不及反应。”老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你慢慢说。”等杜明欢说完,老夫人一脸愁容,“二柱前些日子来回话时,我只当你们进行得顺利,不料竟是如此。”“祖母切勿忧心,孙女这次回去必定加派人手。”“此事过后,合该长个教训,你们二人这莽撞性子,出不了大事是断断不会收敛的。”杜明欢羞愧得低着头。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便知多说无益,只嘱咐了几句便叫人退下了。 饶是深夜,杜明欢也是进了宫面见了陛下,毕竟紫阳官府态度十分不明朗,此事怕不会轻易善了。可皇上的意思含含糊糊,至少她一时摸不着头脑,眼见着夜深了,她只得离宫。 次日,一则消息传遍皇城内外,傅二爷财大腰粗、出手阔绰,几个商户想要谈生意,不料傅二爷看不上这些散户,散户们恼羞成怒,绑架了傅二爷,当时与他正在游玩的鼎楼老板受到了牵连。幸亏丞相家三小姐带人外出办事,恰好碰上了,这才解救了二人。大街小巷,一传十,十传百,消息早已不知真假。只知此事经大理寺审理,官家敲定了的,断无差错。 不过过了一夜,杜明欢便要返回紫阳。临走前,凤清歌虽是不知她要去作甚,但看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便知是件大事,于是派了陪嫁来的几个壮丁跟去,几个人皆是练家子。而另一旁,杜明灵吵闹着非要跟去,杜明欢拗不过,只得随她。就这样,一行人轰轰烈烈出发了。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郑乾与傅赫涵两人被解救后,名震皇城的傅二爷依旧吃吃喝喝,出入风花雪月之地,与往日无异,这让提心吊胆并打算请大师给他算一卦的傅家老夫人打消念头,于是傅府又同往日般,被老夫人催婚的声音占满。相较于傅二爷的没有丝毫异常举动,鼎楼的郑老板近日行为举止透露着古怪,虽是并未暴露在百姓面前,只是身边人都知道,郑老板有空没空就去傅府,时而说是拜访,时而又打着赠送佳酿的名号,只是傅府里下人都很纳闷,本来就是和自己二爷过命的交情,怎么郑老板一来,二爷就要离府办事,像是专门躲着郑老板似的。 终于,某日,在一家不起眼的风流之处,郑老板抓住了机会,原是被傅二爷留在门口望风的小厮瞅见了,飞快地往里跑报信,谁料这么些天的猫鼠游戏,郑老板早就被锻炼出来了,一个眼神,边上跟着的大汉几个箭步便把人抓住了。郑乾笑嘻嘻地来到那小厮面前,“你跑什么呀?”那小厮此时脸上正挂不住,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几分,“爷,您就别打趣小的了。”郑乾倒也不再难为他,只叫人把人看牢。 说是风流之地,可傅二爷只管叫了一壶茶,几碟吃食,仅仅是无聊假寐打发时间罢了。谁知这时,厢房门被人推开了,正在假寐的傅二爷不禁怒火中烧,“爷不是说不要人吗?”此时他的贴身小厮阿金捂着脸,“爷,小的拦不住。”他这才睁眼,朝门口瞥了一眼,见是郑老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但又不得不面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郑老板呐,进来坐。”说罢挥挥手,阿金领会,蹑手蹑脚出去,又悄悄关上了厢房门。 “你在躲我?”郑乾气势上步步紧逼,来到傅二爷面前坐下。“郑小弟多虑了不是,为兄我只是来消遣消遣排解排解内心忧虑罢了。”听到这话,郑乾脸上那叫一个色彩斑斓,咬紧牙根恨恨地说,“兄弟?”他狠狠盯着傅二爷,像是非要盯出个窟窿来才罢休,可饶是如此,傅家二爷仍旧是面上十分平静,自顾自地喝着茶。郑乾见状,一声冷哼,“二爷既是消遣,何不唤人?”说罢大声朝外喊去,“来人,叫几个人来,二爷要消遣消遣。”候在外面的跑堂的听了急忙去招呼人,不一会便推门送进来四个妙龄女子。郑乾一脸好戏地看着他,见他仍是不为所动,便大手一挥,站起身来,“你们听好了,这位你们都认识吧。”那四人点点头。“傅家二爷前几日受了惊,特来此地消遣消遣,你们可要伺候好了。”话音刚落,四位女子便争先恐后往二爷身边挤。本着教养的二爷硬生生挤出一堆笑容,“今日傅某实在是心情不畅,让你们白跑一趟,这样,钱我照付,你们退下。”那四个女子也是看人脸色吃饭的,看这样子,又有钱拿,便识趣地退出了。“说吧,何事找我?”这话一出,郑乾可就恼了,“什么叫我有何事,你这几日躲我作甚?”二爷依旧云淡风轻,“并未躲你,郑老板可有事?”郑乾一脸疑惑地望着他,许久,这才恍然大悟,“你怕了?你怕他们把事情揭露出去,损害你傅家的名声。”二爷捏起一盏茶,细细吹着,“本就没有的事,何来胆小一说。”郑乾听完这话,收起了脸上戏谑的面庞,“你认真的?”“爷何时不认真过?”傅二爷仰起头盯着他,企图以气势上压倒他。“好,二爷,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此往后,一别两宽。”说罢,郑乾又利落地作了揖,“今日之事,小人多有打扰,还望二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人一般见识才好。”接着,爽快地退出了房门。 隔了几日,皇城传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傅家二爷,要娶妻了。于是乎,各个冰人拿着花名册纷纷上门,傅府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为官者,不官 杜明欢带人快马加鞭赶到紫阳众人所在的客栈,杨家夫妇与刘北淮等众人早已等候多日,见她来急忙说出消息。她听完多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知道杨月所在,便即刻想方设法将人救出。“欢丫头,目前我们已经知晓月儿在那黑风寨,可依旧不可掉以轻心,务必一举成功才好。”杨云天虽是思女心切,可其中利害却是十分清楚。杨夫人只是依偎在他怀里,抹着眼泪。杜明欢见了不免心里愈加愧疚,“伯父所言极是,欢儿定当仔细谋划。” 杨家夫妇见这个场景,寒暄几句便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杨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若真是黑风寨,只怕当年的事情要暴露了。”杨云天安慰着自家夫人,但自己心里也却是没底,“凡事咱们往好处想,而且欢儿定当会全力帮忙的。”杨夫人听后更加来气,“你还说,当年要不是你执意外出,阿月怎会到此地步。”说罢才知自己失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并往四处瞧去,见四下没人才放下心来。一边的杨云天见她又提起往事来,忙避而不谈,只是脸上透漏着愧疚与自责,接着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杜明欢几人正忙着商量对策,“此次我归来,虽带着二十余名随从,但要对付起山贼来,只怕是远远不够。”“我刘家可出一份力。”杜明欢点点头,“怕是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不过是蚍蜉撼大树罢了。”杜明灵瞧了自家姐姐一眼,十分坚定地吐出一句话,“堂堂县主在紫阳城内消失,府衙难辞其咎。”不愧是亲姐妹,她话音刚落,杜明欢便立马堵住了这句话,“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府衙出面断然在理,可是阿月的清白就毁了。纵然你知我知,可如何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三姐姐,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保住阿月性命才是首要。”杜明灵实在理解不了。眼看姐妹两个就要吵起来了,刘北淮只得出面做和事佬,“本是为了阿月一事,两位姑娘血脉相连,可别伤了和气才好。”杜明灵知她脾气,身后婢女又一直拉她衣袖,无奈叹了一口气,“那好,灵儿不做声了,有事喊我吧。”说罢起身便要走。杜明欢当然看到了方才主仆二人的动作,只是很纳闷,这个婢女显然不是素日跟在明灵身旁的那个,“站住。”明灵听闻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三姐姐还有何事?”“你身后这个丫头,我瞧着面生。”明灵听完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之前的婆子和丫头手脚不干净,被我赶出府去了。这是我刚从下面提拔上来的,红梅。”话音刚落,红梅行了个礼,“红梅见过三小姐。”杜明欢微微颔首,“好好服侍你主子吧。”“是。” 与刘北淮商议后,杜明欢还是觉得要借助府衙的力量。于是乎,一行人去了府衙,由刘北淮敲响了府衙门前的鸣冤鼓。说起来,这紫阳城的府衙办事效率相当快,不过才几声,杜明欢一行人便被衙差请进了大堂。一行人刚站定,只听“啪”一声惊堂木,府丞开口,“堂下何人,既到公堂,为何不跪?”杜明欢直视着眼前人,只见这人不过半百,一身浩然正气,满腔孤勇,可她深知,人不可貌相,“本宫天珩公主。”府丞听罢倒也沉得住气,“可有凭证?”杜明欢不紧不慢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玉印和一枚令牌,衙差接过递给府丞。府丞在她拿出这两样东西时心里便有数了,眼下又小心翼翼接过,仔细端详。接着,府丞下堂,行了叩拜大礼,站着的衙差见此景,也都跪了下来,“微臣不知公主驾到,还望公主恕罪。”“曾大人,不知者无罪,您请起。”说罢弯腰虚扶了一下,可这曾大人哪敢真让公主扶,很知趣地起了身,“不知公主驾到,所为何事?”“大概三个月之前,我一婢女替我去咸安办事,途径紫阳,不幸被黑风寨山贼掳去,如今下落不明,本宫特来求助。”曾大人一听却是犹豫起来,“公主,微臣斗胆,为何公主确定是黑风寨所为?”“本宫当日派了一个小厮与一个婢女。途径紫阳时,二人被突然出现的盗匪打散,小厮不幸被打落山崖。我家小厮走运,被人救下,回到紫阳城,多日探访这才得知是黑风寨所为。而本宫找到小厮后,他依旧身负重伤,本宫已派人将他送回皇城丞相府。若大人需要,本宫可命人再将他接回。”这曾大人不过是紫阳城小地方的官员,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且不说来人是皇上义妹,且说这丞相嫡女的身份就压他一头,可他也只是个地方官,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过乃至告老还乡即可。杜明欢见他犹豫起来,不禁恼怒起来,“你不愿意?”曾大人见她这情形,便知道这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也连忙恭敬起来,“下官不是不愿意,而是确有隐情。那黑风寨山贼向来是劫富济贫,乐善好施,对穷苦百姓从不吝啬,此事怕另有隐情。”这神情姿态虔诚,让人挑不出任何错。 杜明欢手里的令牌是能够调兵遣将的,前来告知也是出于尊重,见这人这态度,实在是不想多说,此刻她只想点清人数扭头就走。只是杜明灵见他这样却是十分生气,“真真好一个乐善好施。紫阳城内穷苦百姓哀声一片,这难道不是你这个地方官的责任吗?为富者,不仁不义,这难道不是要依靠我南国律例吗?关山贼何事?”她一句话点清了事情的本质,官员纵然分黑白,可也有灰色脸谱,曾大人这不作为便是其中之一。曾大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黑风寨已在紫阳城盘踞多年,势力庞大,两位姑娘莫要以卵击石。”全然一改方才虔诚的姿态,反倒是愈加傲慢起来。杜明欢见他这个样子,冷哼一声,“既如此,在场衙差听着,若有想跟随本公主的,我不拒绝。”说罢睥睨了曾大人一眼,拂袖而去,众人也急忙跟上,不过跟随而来的衙差寥寥无几,一双手便可数得过来。 “莫非是官匪勾结?”刘北淮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安,“若是如此,那我们可就被动了。”杜明灵没想到是这个场景,“若是这样,很可能我们前脚走,他便派人就送信了。”众人都看着杜明欢,希望她拿个主意。“紫阳府衙无道,如今之计,唯有远水解近渴。扶风,带着我的令牌,务必快马加鞭赶去咸安,请求咸安府衙支援。”扶风双手捧着令牌,恭敬而去。“怀忠,你带人守着曾大人,一旦他派人去黑风寨,立马拿下。”“属下听令。” 众人又回到了客栈,期待扶风能快些搬救兵回来。不出半日,怀忠果真是押着一人而来,“三小姐,此人从府衙出来,一路鬼鬼祟祟,属下跟到黑风山山脚,这才抓来。”杜明欢看着被抓来的人,只见此人唯唯诺诺,样貌十分普通,“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人,要去干什么?”那人只是颤抖,却不答话。她冷笑一声,“可能不知道我,自我介绍一下,本宫天珩公主,咸安王氏一脉你可知晓?”那人抬头,咸安王氏他自然知道,根基可是在皇城啊,都被眼前这位公主扳倒了,“公主,公主息怒,小人李四是替府丞大人送信到黑风寨的。”说罢他掏出怀中的信,递给杜明欢。杜明欢一看,无非就是将今日之事告知,“你为何要替府丞办事?”“公主明鉴,小人家住城东柳花巷,受尽巷中富户折磨,黑风寨替天行道,将富户灭门,小人这才投靠大人,替大人与黑风寨传信。”杜明欢听完这话,内心踟蹰起来,手指毫无规律地敲着桌面,杜明灵见她这样,清了清嗓子这才令她回神,“押下去,看管起来。”怀忠听令正要将人拖出去,李四却突然说话,“公主是要问罪大人和黑风寨吗?黑风寨真的是好人,穷苦人真的活不下去了,这才去投靠黑风寨,我们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杜明灵十分心痛,真就到了如此地步吗,“世上纵然有许多不平之事,可靠山贼,真能平尽天下不平之事吗?” 实乃危急存亡之秋 就在傅府商定了婚事后,这日夜里,一城防兵于夜里拿着紧急信件敲响皇城的城门,并飞速敲响了皇宫的宫门,层层士兵传话,一刻钟后,该城防兵携带重要书信面见了皇上,此刻的皇上正在彻夜批改着奏折。“你是何处的城防兵?”“启禀皇上,小人南疆城防兵,南疆告急,小人特来传信。”皇上一听,心里大惊,此时北疆形势尚不明朗,南疆又告急,真真是火烧到眉毛了。李荣接过信件递给龙天瑾,他细细看着南疆镇南王传来的书信,夏越国不知为何突发袭击,军中大半将士已然中毒,包括世子凤昆鹏,而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寥寥数语,点名了南疆目前的形势,凤氏一族替南国镇守南疆已有百年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无能为力。可南国重文轻武多年,朝中可用武将已然不多,大多还派去了北疆,总不能再把人从北疆抽调到南疆吧。“传朕旨意,半个时辰上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南国一日两朝。 与此同时,凤清歌也收到了家书,内心十分焦急,又听闻宫里来人传丞相上朝,心中便有了思量,忙吩咐人替自己穿戴好并截住丞相,“爹,儿媳父王来信,夏越国来犯,南疆不敌,想必皇上多半因此聚集朝臣。”说罢递去那封家书,丞相看完面色凝重,久久才吐出一口浊气,“多事之秋啊。”凤清歌行了个礼,“爹,儿媳有一不情之请。”话未说完,就被丞相打断了,“莫要再说,此事万万不可。”“可如今朝堂无人,南疆形势危急,迫在眉睫,儿媳不但是杜家的儿媳,更是南疆凤氏的女儿,没有比儿媳更合适的人选了。”杜夫人不远处就听见二人谈话,一路小跑过来,“清儿,我们家已经出了一个大将军了,我们大家整天提心吊胆,要是你再去南疆,我们可怎么活呀。”说着抱着凤清歌就要哭,“娘,儿媳知道做长辈的总是多思量晚辈一些的,可是一旦南疆失守,夏越国举兵北上,到时候,我南国怕是国将不国。”杜夫人似乎是被这番话镇住了。此时老夫人在身边老妈妈的搀扶下从内院步履蹒跚地走出,“罢了,让她去吧。”杜夫人见老夫人是如此态度,急忙搀扶过来,嗔怒地叫了声“娘”,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既有一身武艺,理应报国。”丞相长叹了一声,“虽如此,却还要圣裁。” “诸位,方才南疆急报,夏越国进军,镇南王世子中毒不醒,王军也大半中毒,而镇南王身负重伤。北疆形势未定,南疆情形雪上加霜,朕请问,谁能前去南疆御敌?”朝堂上一片哗然,有说东的有说西的,就是没有正经说话的。 “臣,请命。”嘹亮的声音响彻朝堂,众人也都安静下来,来人一步步走进朝堂,竟是辰王。看上去衣衫褶皱,满脸风尘,人也消瘦了不少,唯有一双眸子发亮,想来是刚办完事赶回来。龙天瑾见他这副样子,“皇弟可是刚办完事回京,稍事修整几天也可。”丞相听出皇上这意思来,哪里是体恤呀,分明是忌惮,“陛下,臣举荐一人。”皇上来了兴趣,朝中已无武将可用,丞相又能举荐何人,“爱卿不妨说来听听。”“臣举荐,镇南王之女凤清歌前去南疆御敌。”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陛下三思,自古从未有女子作战之理。”“臣也觉得此法不妥,这不明摆着告知夏越国我南国无人了吗?” 龙天瑾揉了揉太阳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极不耐烦了。此时丞相力排众议继续发言,“陛下,请恕老臣直言。辰王殿下自是可以出征,只是现下南国腹背受敌,须得有人镇守皇城。无论如何,终究是要有人做的。”龙天瑾听了这话向着辰王望去,烛光昏暗,辰王这连日操劳的身子竟衬得有些飘飘欲坠。“爱卿说的在理,皇弟为朕办事月余,如今才返回皇城,不好叫他奔波。”说罢他正了正身子,“凤清歌可在?” “臣妇在。”说罢一人从殿外迈着轻盈而又稳重的步伐而来,似乎是深秋寒冷,竟显得如此清冷落寞。诸位大臣暗自摇头,一日两朝,破了先例,女子上朝,亦是破了例,沙场征战,更是前所未有。“朕听丞相说,你有意去南疆讨伐夏越国。”“回陛下,臣妇正有此意。一来,据臣妇所知,南国确实缺少能将。二来,南疆自古以来是由凤家守护,而如今南疆有难,臣妇身为凤家人,理应前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就连身为她公公的杜丞相都从未见过她如此。其实,除了这两层缘由,凤清歌还有自己的打算。 龙天瑾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众人,久久才出声,“朕允了。”凤清歌听见回答,又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臣妇定不辱使命。”“既如此,即日起,凤清歌为巾帼将军,带领一万城防兵前往。剩余城防兵以及宫中禁军在大战期间皆由辰王调配。”“臣领命。”“臣领命。”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爱卿们,我南国正处危急之际,还望众卿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共渡难关。”朝中大臣大多两朝三朝元老,哪见过皇上如此谦虚的,又都行了个大礼。 待散朝,天已微微亮。朝堂上的消息传到了坊间,直叫垂垂老矣的老将们热血沸腾,更甚者,想要重拾宝剑重穿铠甲奔赴沙场。 丞相府这一夜未眠,灯火通明,老夫人和夫人在大堂正襟危坐,仆人们也都小心翼翼,等这二人一回府,凤清歌身边的丫鬟挽月瞧这神色,连忙吩咐了身边的小丫鬟,只见那小丫鬟听了吩咐飞快向内走去。杜夫人起身相迎,欲言又止。只见凤清歌“哐”一声跪下了,毫无犹豫,挽月也跟着跪下了。“祖母,爹,娘,媳妇不孝,如今家国难以两全,怕是要让三老饱受分离之苦了。”老夫人见这模样,心下了然,起身将孙媳妇搀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有你是我杜家的福气。” 凤清歌稍微扭头,看了眼挽月,挽月微微点头。“祖母,爹,娘,媳妇现在要去收拾行囊,待天亮就出发了。”三人坐在大堂里静静等着。两刻钟后,凤清歌穿戴完毕,带领着几个女兵而来,“祖母,爹,娘,我嫁来时陪嫁了一百民兵,现下我留下二十名。我与夫君分出南北,若皇城有不测,他们会安全护送三位及两位妹妹到文武山。”说着就行礼往外走去。三人一直送出府门,府门外七十民兵早已等候,“主子,一万禁军已等候南城门外。”丞相拦着两位女眷,让儿媳上马。寒风凛冽中,凤清歌一个健步上马,战袍飞扬,她接过那柄陪嫁而来的银枪,大喝一声,“出发。”一声坚毅划破天际,像是一潭死水投入了一块大石头。丞相府众人目送凤清歌,直至尘土掩盖了视线这才回府,全府上下一脸沉重。也是,儿子儿媳都上了战场,搁谁家好受呢? 一行人来到南城门外,一万禁军早已等候,一人上前,“拜见凤将军,小人萧楚,原禁军副统领,现带领一万禁军跟随将军南征。”“劳烦萧将军。”凤清歌微微颔首,“出发。”大军由凤清歌与萧楚带头,挽月只一开始与她耳语一番,之后便跟在了后面。 表小姐,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且说散朝后,龙天珏并未径直回王府,而是当即留在了皇宫将自己的调查结果上报给龙天瑾,龙天瑾自然是遣散了宦官与宫女,大殿内只有兄弟二人,虽是兄弟,却有君臣之分,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伴随着斑驳的烛光,略显孤寂。“回陛下,经臣弟调查,粮草被烧一事确有隐情。孙礼遇负责押送粮草,确有失职,且他为抢救粮草已然葬身火海,面目全非。据客栈小二说,当晚曾见一行黑衣人进出客栈后院,他发现之后正要喊人却被打晕,被打晕的还有正在看守粮草的士兵,不久之后便起了大火。之后店小二发现了大火,孙礼遇身先士卒冲入大火,火场大乱,同孙礼遇葬身火海的还有五名士兵。”一字一句,十分清晰。龙天瑾若有所思,“你确定,孙礼遇之死没有隐情?”“回陛下,当时跟在孙礼遇身后的是校尉明义,据明义说,孙礼遇是为了救他,在火海中推了他一把,导致被房上掉落的木梁砸死了。”龙天瑾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既如此,孙礼遇因公殉职,赏白银千两。其余五名士兵,循例即可。”“臣遵旨。”说完此事,龙天瑾又与他细语了一阵。 辰王外出办事归来,做事得力,圣上龙颜大喜,特准允辰王休沐几日。等辰王从宫里复命回王府,一下轿子便愣住了。孙雅茹不知从何处打探来的消息,竟在辰王府门口候着,见辰王从轿子上下来,小跑几步来到他面前,“王爷,小女斗胆,不知家父一事可有着落?”龙天珏操劳了一夜,见着眼前人眼下一片青黑,面色蜡黄,终是不忍,但也只道出了一句,“你且回潘府等着吧。”可孙雅茹像是没听到,愣是要他说出个结果来,突然一把扯着他的衣袍,竟是跪了下来,“王爷,求您给我个准信吧。潘府众人对我动辄打骂,我实在是待不住了。”龙天珏见此景十分不耐烦,看着周边小厮,“还愣着做什么,要本王教你们做事?”两个小厮赶紧上来把孙雅茹扒拉开,堵住了她的嘴,“将人送去潘府。”两个小厮带着人下去了。走到府门口,门房恭敬地打着招呼,“自今日起,王府关门,谢客。”“是。” 本来潘家是将这孙氏二人看守起来的,谁知孙雅茹竟偷偷溜走了,潘家下人禀明当家的,潘大人生怕这外甥女又做出败坏门风之事,又怕老爷子着急上火,便派出十几人沿街沿巷找。就这样,王府的两个小厮正巧与潘府的小厮碰了面,潘府的小厮一眼便认出了自家表小姐,却也是恭恭敬敬上来打招呼,“不知阁下是何人,这位是咱们潘府的表小姐,今日孤身一人出了府门,我家大人十分担心,这才派咱们出来找寻。”话说得十分客气,也十分合理。同为下人,王府的小厮自然不想过多为难,只是这事也让他们十分恼火,“嗷,原来是潘府的。我俩是辰王府当差的。今日一早我家王爷下朝归来,不知是何处招惹到了贵府表小姐,饶是如此,我家王爷大人有大量,特地派我二人护送贵府表小姐回家。”潘府的看这个样子,暗地摇头叫苦,早知就去别的巷子找了,怎的偏叫他碰上了,但他还是挤出一张笑脸,“既如此,那便不劳烦两位兄弟了,我将表小姐带回去,咱们都好交差不是。”“小兄弟多虑了,不过就是这几步路,我们跟随王爷在外走得多了。况且,王爷吩咐我二人务必将人送到潘府,这样,我们一同前往,这也好交差不是?”虽是疑问,但潘府的也不敢反驳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只得赔出一副笑脸同行。 街上正在寻人的潘府小厮见这个场景,一溜烟就跑回去通风报信了,故等这行人来到潘府时,潘府早已出来了管家迎接。“原来是辰王府的两位小兄弟,多谢两位将表小姐送回来,还请两位进府喝盏茶歇歇。”王府的两位自是不想再生事宜,“吃茶就不必了,我俩还等着回府复命呢。”说罢俩人便想走。孙雅茹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亦或是回了潘府有了底气,在小厮给她拿了堵在嘴上的布团后冲着俩人背后啐了一句,“呸,不知好歹的狗东西,让你们喝茶那是抬举你们,真当我们潘府是谁都能来的吗?”这两人听后这还了得,站住脚步就回身,“孙小姐这是何意?且不论别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您骂我们是狗,这不就是骂我家王爷吗。”另一人也十分气愤,可依旧是按着身旁人的手臂,“既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便回去复命吧。”这一系列的举动可让管家十分上火,这表小姐自己捅了娄子可别连累着潘府,自家老爷调回来才不久,断断不可断送了前程,他上前赔礼道歉,“两位小兄弟见谅,我家表小姐约莫是家中突生变故难以接受,这才出言不逊,还望两位莫放在心上。”说罢还让人押着孙雅茹回府。王府小厮见状也不好说啥,大家都是给主子家办事,各有各的难处罢了。 潘府外发生的事情早有人传到了府里,这潘大人衡量再三决定不再出面,全权交给自家夫人。这潘夫人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潘家被贬至那苦寒之地,嫁出去的姑姐求情不说,就连接济也未曾有过,这么些年都是自己的娘家接济潘家,而如今回来皇城,孙家没落,念及血脉亲情,又念在潘家双慈俱在才收留了母女二人。这母女二人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皆被潘夫人看在眼里,今日出了这等事情,自家夫君托事不出,家中双慈也拒不露面,可见态度已然十分明朗,她这才下定 决心拔下毒瘤。 家中小厮将孙雅茹拖到后院,潘夫人早就聚齐了家中奴仆,“舅母。”孙雅茹这才发觉事情不好,这位舅母素来是看不惯她的,自己还要在她手下过活,断断不能惹恼了她,这才挤出一张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脸来。潘夫人站在庭廊上,身边妈妈搬了一张大木椅且随手擦了擦,潘夫人顺势坐了下来。“阿茹呀,可见你是长大了。”“舅母,阿茹后年便及笄了。”“既然快要及笄了,那便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孙雅茹自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便不再说话。“阿茹呀,说起来,在你满月酒的时候,我与你舅舅还同你母亲说笑呢,你自小便讨人喜欢,给我做儿媳那也是可以的。”孙雅茹听了这话这还了得,表哥如今身无半点功名,嫁于他岂不是就此蹉跎了自己一生。“舅母这是哪里话,难道不嫁给表哥咱们就不亲了吗?我住进来这些日子,表哥虽是对我照拂有加,可我断然只将表哥当做哥哥。”潘夫人听了她这话,心下冷笑,不过是拿话试探她一番,可她既想靠着潘家,又想借此当做跳板。潘家嫁出去的女儿虽说是怯懦了些,可断断不会有此心机。“方才你舅舅从宫里回来,辰王已经调查好了你父亲一事,你父亲是清白的。为了安抚你们母女二人,圣上特地赐了赏赐,明日就会送去孙府。既如此,你与你母亲收拾包袱回府吧。”孙雅茹听了万分高兴,庆自己这些日子的忍耐是值得的,自己这些日子在潘家伏小做低,就连管家都能骑到自己脖子上,这下好了,父亲虽是没了,可圣上赏赐下来了,就凭这个,以后世家也要高看我几分。潘夫人直勾勾盯着她,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心中冷笑了几分,“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给姑奶奶和表小姐收拾包袱。”孙雅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阿茹,去给你祖父祖父磕个头吧。”“是。”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丫鬟领到老夫人院子里,可老夫人托病不出,她自己也愤懑离去了。 等孙雅茹走后,潘夫人向里屋道了句,“你可看清楚了?”此时,她的儿子也就是孙雅茹嘴里的表哥潘成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母亲,儿子看到了。”潘夫人见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内心十分不忍,看又不敢说重话,只暗暗叹了口气,并目送儿子离去。 持久战 且说北疆战事,自从杜明城到了北疆,戎狄国却一直按兵不动,杜明城自是不相信自己一个未经战事的武状元能有如此威名,虽说粮草充足,可不至于这么耗下去,双方就在两国交界处一直这么僵持着。南国的伤兵调养得差不多了,都在摩拳擦掌以扬眉吐气报仇雪恨,杜明城这几日来回巡逻更加坚定这一点。 这日晚上,杜明城召集诸位将军商议,“将军,咱们何时攻打戎狄?”“是呀,一连月余那边没有半点动静,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将军,我们时刻准备着,就等您一声令下了。”微弱的烛光摇晃,深秋的北疆夜里更加冷上几分,冷风吹起帐门传进来,倒是与帐内的热血沸腾有了鲜明的对比。杜明城看着座下各位,“承蒙各位看得起杜某。传我令,明日卯时凤将军带两队人马去探探情况。若就此能重创戎狄最好不好,如不成,另想他法。”众位将军多多少少是有些经验的,卯时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这个时候进攻是最佳时间。不远处的凤昆明微微抬眸,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卯时,正是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凤昆明带着人趴在戎狄大帐不远处的山坡上观察着,戎狄大帐一片寂静,想来人都睡熟了。 “冲呀。”凤昆明带着三四万人马直冲戎狄大帐,他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挑了一个大帐进去,稀疏的月光下,他并未在通铺上看到人。他暗道一声不好,冲出帐外,只见从别的大帐冲出来的士兵高喊,“将军,帐中无人。”当机立断,凤昆明高喊,“撤,全都撤回去。” 不料此时,李旭东带着大军从远处突袭而来,瞬间将这三四万人围成了一个圈,南国士兵大都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凤昆明身边的副将反应极快,“将军,咱们被包围了。”凤昆明不愧是南疆凤氏一脉,脑筋转得极快,大声呼喊,“将士们,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很快,听了凤昆明这话,南国士兵士气高涨。双方展开了争斗。 李旭东自小习武,又在夺嫡之争中登上高位,那实力可想而知。很快,凤昆明便与他对上了,眼见戎狄大军以人数多而占据优势,“凤将军,朕敬佩你是南国凤氏一脉,可你应该看到,你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何不就此倒戈,我戎狄定不会亏待你。”就是这么狂妄。战场尘土飞扬,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溅满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做你的春秋大梦。”李旭东一柄银枪,透过这凌冽寒风,划破天地,整个天地都在为之呼啸呐喊。传闻中,凤氏一脉之所以能镇守南疆数百年,全凭自创的枪法,是以南疆凤氏,皆会耍银枪。果真,一柄银枪便可驾风驭雨。 眼看南国将士不敌,突然,远处冲喊声一片,定睛一看,杜明城带着人冲过来了。大家似是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振作,里外包抄,大家到了势均力敌的境界。 约莫一个时辰后,却是还未分出胜负,双方却已精疲力尽,李旭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这哪是大战啊,这分明双方是要耗死在这儿啊,“杜将军,不若咱们改日再战。”杜明城看了看眼前的情景,估摸着差不多了,便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两班人马各自回营,杜明城很快命人清点了人数,伤病有军医的救治,饿的士兵给开饭,困的士兵让睡觉,留了一对没有受伤的士兵巡逻。凤昆明一直跟在他身后,等他巡视完才带凤昆明回到大帐,“二哥,有话就说,你我不必藏着掖着。”凤昆明银枪一竖,直接插了一截在土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实属不该如此冒进。”杜明城微微抬眸,递给他一碗茶,“时间不等人,我们耗不起。”凤昆明不再言语,他知晓杜明城心中所想,虽是粮草充足,但不至于这么个耗法。“可有受伤?”杜明城这么一问,凤昆明才察觉出来,后背火辣辣地疼,“无碍,这点小伤。”饶是他这么说,杜明城依旧亲自给他宽衣解带上了药,伤在后背,血啦啦地还在流血,除了这个伤口外,还有几个旧的疤痕,“这些日子还要多辛苦你,带人来回盯着。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凤昆明微微颤抖,不知是不是伤口疼,他久久才开口,“南国多年轻武,现下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二哥,慎言。” 而戎狄这边,在南国大军退了之后,李旭东快速返回方才的藏身之处,找到了被他命人看管起来的龙天瑜,龙天瑜见到来人后激动的双眸瞬间失了神色,李旭东俯下身来,“怎么,看见我活着回来失望了?”他扯下她嘴中的布团,她却不想说话,只恶狠狠盯着他。他也不恼,竟开怀大笑起来,“心儿,我乃真命天子,命还长着呢。我俩的路还长着呢。”“呵,那我们就互相折磨好了,看谁的命长。你听着,若你死在我前头,那肯定是我弄死的。”他咧嘴一笑,“荣幸之至。”说罢便将她抱在怀里往大帐走。 父母之爱子,胜过全部 时间不等人,紫阳官府既然坐视不理,杜明欢便不再考虑。短短几天,刘北淮回到咸安搬救兵,而温旭得知此事后更是派了一半的官兵前来相助,如此算下来,队伍已有百余人。“我决定了,趁着天黑,强攻上山去。”这些日子杜明欢也没有闲着,派人四下打探消息,摸清了黑风寨的地形。黑风寨背靠大山,地势险峻,只要把人逼到山顶,定然逃脱不了。 说干就干,咸安的官兵常年训练,善于打前锋。这日深夜,月黑风高,寒风凌冽,众人出发了。咸安的官兵打前锋,趁黑摸进了寨子,将守在寨门口的山贼打晕,扶风带着王府的人紧随其后将山贼一剑毙命。谁都清楚,有些事情,官兵做不得。 山贼们常年警觉,等这一行人杀到寨子内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并吹响了号角。不出一刻钟,在睡梦中的山贼醒来且快速反击。“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杜明欢早就吩咐了,不必多言,要想保住天玮县主的清白,这些人,不必留有活口。 怀恩等着小弟来报,“大哥,快走吧,这些人跟不要命似的,见人就杀。”说着厮打声越来越近,报信之人头也不回往外走。怀恩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被吵醒的杨月,忽的就笑出了声,“姐姐,无论是不是来找你的,我都不会放手。”说着便抱起她。就在这时,扶风连人带门踹开了,借着昏暗的烛光认清了人,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但杨月在他手里,扶风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恶狠狠地眼睛都不敢眨地等着他。有山贼冲了进来,眼疾手快拖住了扶风,“大哥,快走,走。”怀恩走得倒是没有犹豫,抱着杨月按了个开关就走了。扶风见状不再畏手畏脚,几招下来将人毙命。双方人马各有人进来,看来外面差不多了。此时杜家姐妹与刘北淮走了进来,杜明欢先是打量四下环境,“三小姐,那人带着杨小姐从密道走了。”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站在了密道口。“怀忠,你带人与咸安的人将外面清理干净。”这摆明了只带辰王的人。“是,三小姐。” 扶风的人走在最前面,由扶风断后,将杜氏姐妹围在中间,整个暗道昏暗不堪,由于常年不见天日,甚至有了难闻的味道。前面有人打开了火匣子,杜氏姐妹这才发觉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众人走啊走,可这路似乎是没有尽头,,什么也望不到,只有昏暗潮湿的石甬道。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竟然没路了,众人在石墙面前思索摸索。扶风上前来,先是推了推,石墙纹丝不动,接着他又附耳听了听,这墙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举着火匣子观察了一番,火苗只是笔直地燃烧着,他心中有数了。“走,原路返回,大家注意听声音看火苗。” 这次换扶风打头阵,不知走了多久,扶风听到了隐约的呼呼声,他一抬手,众人停下了脚步屏声呼吸,整个暗道突然十分安静,静得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扶风侧耳听去,除了众人的呼吸声,还有一种呼呼声,时而粗狂,时而尖锐,是了,是寒风吹过缝隙的声音。他举着火匣子在周围慢慢找,手下人见状纷纷效仿。扶风微微往前挪动,手中的火苗微微颤动,再微微往前,是了,就是这里。他举起火匣子仔细看着石壁,别处的石壁上也有图案花纹,可这处的若是细看,貌似有所规律。杜明欢上前查看,像是一些动物,可这样子,她分明貌似在哪里见过。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按了按石壁上的小兔子,“轰隆隆。”石壁竟然动了,多亏扶风反应快,伸出手臂阻挡在前面。 里面俨然是另一幅天地,光线稍稍明亮了些,空气那没有那么难闻。扶风率先走进去,后面人尽量按照前面人的脚步行走。越往前走越明亮,众人心里看到了希望。又不知走了多久,扶风忽的抬手,他察觉到了,前方有人。他示意众人停住脚步,他自己前往,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去了拐弯处。他快,怀恩更快,“别动。”扶风看到了他身边的杨月,不敢再往前一步。倒是杜明欢众人听到了声音赶过来,终于时隔三个多月,她再次见到了杨月,懊恼,庆幸,害怕,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被束缚住手脚填住嘴巴的杨月,激动地发出呜呜声。怀恩回头看着杨月这副样子,便知这些人是来救她的。他转身抱起杨月,往里走去,众人步步紧逼,竟走到了山洞口,怪不得扶风要听声音,原来是风声。天已微亮,最是冻人。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放了她。”杜明欢率先谈判,前面就是悬崖,实在不该让杨月再受伤。怀恩闯荡江湖这些年,岂是一两句话就能骗 得了得,“我只想和她在一起。”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怀疑自己耳朵坏了,杜明欢先是愣了一下,心里愈发活络起来,“别往前走了,再走就掉下去了,你不会想你们二人葬身崖底吧。”怀恩定住,没有说话,杜明欢见这事有戏,于是趁势追击,“你想和她在一起?可你有没有问她,她想不想和你生活在寨子里?”怀恩迟疑了一会,就这一会的时间,扶风带人将怀恩制服了,杜明欢给在扶风怀里的杨月松绑,可杨月丝毫没有动半分,“阿月,对不起,我来晚了。”杨月只是泪流满面,小声啜泣,“欢儿,我走不了了。”接着又大声嚎啕起来,整个哭声回荡在山洞,甚是吓人。杜明欢这才发现,她的手腕脚腕处皆是已经愈合的疤痕。杨月悲痛欲绝,已经昏迷。趁着这个时间,众人返回。当然,还押着怀恩。 黑风寨遍地尸体,血流成河,血腥味扑鼻,怀恩见状反抗起来,扶风手下的人踹了他好几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记住,是你害了他们。”怀忠早就带人候在门口,见人从里面出面,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得见光明,杜明欢甚至还未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便被人拥抱住,熟悉的味道闯入她的鼻腔,她推了一把没有推动,她随即放下手来,“王爷,有失体统。”辰王将人抱紧,好久才松开,“我来晚了。”喑哑的嗓音回荡在杜明欢头顶,似是一股电流闯进她的身体,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人眼底发青,嘴边胡茬都冒了出来。她又看了看周围,白染染不知何时也出现了,裙边沾着鲜血。 远处,杨氏夫妇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一路小跑过来,看见了扶风怀里的杨月,“我的月儿呀。”血脉相连,孩子抱恙,当父母的都能察觉出来,看她这副样子,怕是十分不好,遂伤心痛绝。杨云天早就发现了被人捆绑的怀恩,走上前来,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又看,“你,是当年那个孩子?”杨母听声过来,仔细辨认了一会,随即便给了他一巴掌,“忘恩负义的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当年我们路过紫阳救了你,你不感恩,反倒做出这等祸事。”杨云天抢过一把刀直捅进 怀恩的胸膛,“当年我们救了你的命,你伤了月儿,如今我要了你的命。你记住,黄泉底下,是我杨云天杀了你,别再来纠缠我的女儿。”像是一刀不过瘾,他又捅了几刀,这下,怀恩彻底死透了,只是死不瞑目,眼睛盯着杨月。 杨云天接过昏迷中的杨月,众人往紫阳城内赶去,这个样子不利赶路,先要休整几天才好。临走前,扶风带人一把火烧了黑风寨。从此,在紫阳城霸道数十年的黑风寨彻底消失。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 且说凤清歌带着兵马日夜兼程,唯恐南疆再生事端。到了岭南与南疆的交界处,附近村子竟自发组织了人在等着,“将军,是赶往南疆的援兵吗?”“大家候在这里是有什么请求吗?”村民们纷纷跪了下来,“南疆凤氏百年来守护着我们,如今南疆出了事,我们请愿前去。”凤清歌倒是十分诧异,“既如此,你们为何不自发前往?”领头人回话,“将军有所不知,城门严守,我等实在是进不去。”凤清歌心中坦然,百姓有这份心就够了,“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且回去好生过日子吧。”她一眼望去,全都是青年男子,不远处还隐隐约约站着一群人,应该是这些人的家属。“家国有难,我们自当献出一份力气。”凤清歌见他们坚持,便下马来扶起他们,“既如此,你们跟在大军后面吧。”约莫二十位青年,陆陆续续跑到了后面,凤清歌又向着远处的隐约而见的人群作了个揖。 大军到了城门口,早就有镇南王府的府兵在城门外候着,此人是镇南王妃娘家陪嫁过来的,“郡主,属下接王妃之命特来迎接您。”凤清歌不疑有他,“家里的情况我大多已经知晓了,圣上派了御医给父王和大哥救治,你可领他回去复命。我且先去前方战场。”“郡主,王妃料到您会如此,便叫小的将这封信交给您。”凤清歌接过信,是她大嫂的笔迹,“吾妹清歌,南疆战事危急,公公重伤,仍在前线殊死抵抗,你大哥中毒,至今昏迷不醒。现下,敌军又抓去了昆杰和望哥儿,企图要挟大军投降。为嫂只想告诉你,国难当头,切莫耽于儿女情长,若以我凤氏二人换取南疆安乐,也是值得的。”凤清歌看完书信后十分激动,夏越无耻之辈,竟做出这等不义之事。“你且带着御医回去复命吧。” 城门大开,凤清歌带着人马从大道驶过,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此时竟无一人,只有官兵来回巡逻,她心中更是几分悲恸涌上心头。有人从门缝里看到军队,激动的出门高喊,“是郡主。”“郡主带兵回来救我们了。”一户,两户,陆陆续续出来了人。“大家且安心在家等着,只要有我南疆凤氏不不灭,定会护大家周全。”南疆凤氏,百年来在百姓心中是守护神的存在,大到战事,小到琐事。 等到了军营,凤清歌先去拜见了镇南王,推开大帐,浓浓的血腥扑鼻而来,激得她鼻子一酸,“父王。”此时镇南王身缠绷带,面色苍白,军医正在给他上药。镇南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咳咳,为父老了,不中用了,竟让你一女子来如此凶恶之地,咳咳。”说着竟还吐出几口鲜血,凤清歌很是心痛,拿着帕子给他擦血,“父王,镇守南疆是我凤氏的职责,无关男女。现下女儿来了,您只管安心养伤吧。”他还要说话,却被涌上来的鲜血呛了呛,这下鼻腔里也喷出了鲜血。她眼疾手快上前擦拭,“爹,您莫担心,女儿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您还不放心嘛。”说着还想着给他顺顺气,可她低头一看,父亲前胸后背满是伤口,竟不知从何处下手。世人只知南疆凤氏,铁打的镇南王,至上的荣耀,可人们鲜少知道,这是对凤氏的抚慰,南国成立不过百年,可马革裹尸的凤氏族人已有五百余位。 号角再次吹起,副将前来汇报,凤清歌按下父亲上场杀敌的心,“父亲尽管安心养伤,剩下的事就交给女儿吧。传我令,大军集合,前去迎敌。” 凤清歌站在已经集合的大军面前,“南疆的将士们,多日迎战,你们应该看到,死在夏越手中的兄弟千千万。跟随我来的将士们,你们也应该看到,我南疆的百姓已是人心惶惶。你们都有亲人,若是南疆不敌,夏越迟早北上直攻皇城,到时国将不国,谈何儿女情长。将士们,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亲人,奋力抵抗吧。”她话音刚落,众将士不约而同高呼,“奋力抵抗。”振臂高呼,这声音直穿透云霄,可与天公比高。 夏越大军直压南城门,凤清歌登上城门,一身银色铠甲,配上一柄银枪,于冬日的寒阳下万分耀眼。她一眼便看出夏越大军前被押着的两个人,那是她的弟弟和侄子,她也一眼便认出了夏越大军的统领者,她冷哼一声,果真的天道好轮回。“哼,南国果真是没人了,竟派了一个女子前来,可真是个笑话。”夏越副将喊话,凤清歌不以为意,不过是两军交战的把戏罢了,“别废话,有话直说。”那人见她也不上钩,十分无趣,便不再说话,换了另一人,“你是南国人,应该知道这两人是何人。”“本将知道,那是本将的弟弟与侄子。”夏越大军的统领者这才微微抬眸,借着日光打量起她来。“原来是镇南王府的郡主,怎么,你凤氏真没人了?”被捆绑的凤昆杰微微反抗,望哥儿见了熟悉之人亦是十分激动,旁边士兵扯下了布团,他即刻大喊,“姑姑,我要回家。”“看到了吧,这可是你亲侄子。”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这侄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直接说吧。”“很简单,大军投降。”“你休想。”“你哥哥中的毒醒不醒来还两说,若是醒不来,这孩子可是你凤氏唯一血脉了,你果真想好了。”凤昆杰突然呜呜起来,旁边人以为他跟孩子似的会求饶,便扯下了他的布团,“三姐姐,别管我们,千万别投降。”看押他的士兵听见便给了他几拳,饶是如此,他还拼死护着望哥儿,吓得望哥又是一阵大哭,可他并不是个不懂事的,“姑姑,他们坏坏,我不要你救了。慌乱中,凤昆杰挣断了捆住自己手的绳子,他知道,若他活着,终是人质,趁众人还未回神,他一把抱起望哥,一把抢过一把长刀斜斜地插在地里,说着叔侄二人便自尽了。 城墙上的士兵看红了眼,皆是攥紧了拳头,咬紧牙齿,镇南王府的四公子从小就时不时往军营里蹿,不是给大家送好吃的就是给大家送伤药,这么温润的一人,就这么没了。 “凤氏果真是石头心肠。既然人质没了,可我心里还是不过瘾。”说着夏越大将便吩咐人将这叔侄二人的尸体拖在马后在大军前来回跑动,逗得夏越士兵皆是哈哈大笑。凤清歌依旧是狠狠盯着城墙下,一言不发。直到两人尸体被拖成血肉模糊,那统领者拔出刀砍断了扯着二人的绳子,“于事无补。” 城墙上的凤清歌冷哼了一声,高声喊道,“我凤氏的血脉就算是战死也绝不会投降,五皇子,您不早就领会过了吗。”统领者缓缓抬头,嘴角牵扯出了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睛一片沉寂,“清清,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事已至此,凤清歌终于搞明白为何这场战争一直拖到现在了。多年前,父亲曾在南郊荒野捡回了一个小男孩,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父亲母亲可怜他,将他收为义子,教授武功,没成想夏越宫里来了人,王府这才知道这义子的身份。“我记不记得你又何妨,主要是现在我们是敌人呀。”凤清歌不想与他虚与委蛇,他既学了凤氏的招数,如今又全然来对付凤氏,可见是个狼心狗肺之辈。“只要你想,我们便不是敌人。清清,五皇妃的位子我一直给你留着。”是了,当年他回去之后,不久便派了人来提亲。凤氏乃南国百年贵族,当年十大世家的祖先皆传下话,不许后世子孙嫁娶南国之外的人,他们的存在,只为拥护南国皇室。。当时气得镇南王就把来人给砍了。“做你的春秋大梦。”五皇子整个人脸色变得阴翳起来,“既如此,他日战场上,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好家伙,大哥中毒未醒,父亲重伤难愈,弟弟和侄子皆命丧他手,他竟还有脸说这话。 带夏越大军撤走后,凤清歌亲自出城带回了凤昆杰与望哥的尸身,她咬紧牙根,眸色猩红,“挽月,你带人将尸首送回王府去,替我捎个话,女儿不孝,未将弟弟与侄子救出牢笼,且等我替他们报仇后再回去请罪。” 若是深情,又岂困于混沌 紫阳城这边,众人回到客栈安顿好后,到了下午,杨月才悠悠转醒,守在床榻边的杨氏夫妇欣喜万分,“月儿,可要喝点水?”“饿不饿呀?”杨月空洞的眼睛瞪大了好一会,她这才想起自己已被解救出来,想起这些日子的屈辱与不堪,又是一顿痛哭,听得守在门外的刘北淮也难过起来。杨母抱起杨月,“都过去了。”说着还给她顺着背,“当年,嗯,约莫你五六岁的时候,我陪同你父亲去丹阳寻找旧友,因你太小,所以也带着你。路过紫阳的时候,正巧遇上山贼押着一群小孩子,动辄打骂,你父亲于心不忍,便解救了他们。官府通知了丢失孩子的人家,那些孩子陆陆续续被家人领走,唯有一人,始终无人来认领。你父亲怜他便允他留在你身边,可日子久了却发现他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父亲便把他留在了衙门。而回皇城后,你生了一场大病,原本有些事情也忘记了。阿月,别怕,娘想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可事实哪有杨母说得如此简单,当年杨云天收养了那男子,取名怀恩,希望他始终怀有善意,忘却过往,细心教养,谁知日子久了怀恩日日缠着杨月,夜里也往她的房里跑,一天晚上,渴醒的小杨月本想起来喝水,谁知床榻一侧躺了个人,这才她吓得一阵乱叫,听见动静的丫头举着蜡烛来查看,这才惊觉大事不妙。杨云天怪自己一时心软竟引狼入室,一气之下将人交给了衙门照料,连夜带着惊吓过度的家眷离开了紫阳城。杨月的哭声渐渐小了些,转为了啜泣,杨母内心责怪,“孩子,你要是想怪,就怪我跟你爹吧,这些事情本不用你承受。都是命呀,若非你离家出走,怎就到了如此地步。”杨月听了这话,刚被安抚好的心情又变得十分复杂,“我与刘家公子本就情投意合,父亲也准允了我二人的婚事,只待我及笄便可嫁到咸安。可母亲为何非要棒打鸳鸯。”杨母听后推开怀中的女儿,“我是为你好,田家公子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上进,两家又是知根知底。”杨云天听罢重重地摔了手中的茶碗,“住口,此事休要再提。田家那个儿子不孝父母,不求上进,留恋青楼,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此等人绝不会是我杨云天的女婿。”说着这夫妻二人又要吵起来,幸亏这时杜氏姐妹敲了敲门打断二人的争吵,“听说月儿醒了,我们姐妹二人来看看。”后面还有小丫头端了一碗白粥,杜明欢接过站在床榻边,“你刚醒,先吃点垫垫,不一会便晚膳了。”杨月点头示意,杜明欢一勺一勺喂给她,每一勺先在嘴边吹吹,生怕烫着了她。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杨月本就没多少兴致,加之本身胃口不大,只吃了小半碗便呕吐吃不下了,“阿月,方才白姑娘给你把了脉,说是你忧虑过重,饭后吃一两副安神药就好了。”“是呀,月姐姐,你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多多调养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切莫再忧心了。”杨月听罢微微点头,许久才慢慢开口,“我知道,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就对了,白姑娘说有六成可以让你重新行走,只是,法子会过于痛苦。”杨月听罢眼前一亮,“只要有希望,多痛苦我都愿意尝试。”杜明灵紧接着说道,“所以你才更要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身子弱了怕是撑不过来。”杨月点点头。杜明欢接过话茬,低声问她,“刘家公子一直在门外候着,可要说说话?”杨月顺着门望去,仔细看去,确实能看到一个微动的声影,自己外出可不就是为了见他么,可事已至此,自己还能再见他吗,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会不会嫌弃自己,想到这里,她充满希冀的神情立刻暗淡下来,将目光缓慢收回,“不用了。”她话音刚落,刘北淮一个大踏步走进来。 屋里众人很有眼色退了出去,杨母临走还嗔怪地看了眼杨父,杨父全当没看见,一股劲推着她往外走。刘北淮来到床榻边,“月儿不想见我,可我想见月儿。我想见你,时时刻刻都想。”杨月无言,只是见了多日不曾相见的心中人已眼含泪水,不知是相思之泪还是委屈之泪。刘北淮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他要率先打破这个僵局,“我钟情你,无关其他。”杨月嘴角微动,却还是无言,只是一行行清泪划过脸颊,此时的刘北淮全然不顾规矩,大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替她抚去泪水,“月儿,别怕。”他将杨月拥入怀抱,鼻腔中哼出了小曲,直到将杨月完全安抚下来,“月儿,你可还中意我?”杨月听了连反应都没反应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得到回应的刘北淮自是十分开怀的,“我就相信你我二人总归是郎有情妾有意。月儿,你只管养好身子,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什么都不要多想。”刘北淮的声音在杨月头顶响起,是那般空灵而又动听,似是醍醐灌顶,又似是飘在空中,乃至时过多年杨月依旧忘不了这日。 离开屋子的四人也没有闲着,杜明欢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白染染早就在此等候多时,白染染早就确认过无多余人,这才开口说话,“方才给杨姑娘把脉的时候,我摸到了喜脉。”杨氏夫妇二人如被雷惊,杨母说着又要哭哭啼啼,杨云天不愧是经历过风浪,心中很快有了主意,“听欢丫头说白姑娘精通医术,还望白姑娘搭救,这个孩子留不得。”杜明欢和杨月一起长大,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白染染又得杜明欢器重,应是个无害之人。白染染心里早就有了对策,“二位放心,我自会将此事办妥。胎儿还小,只需我煎一副堕胎药,到时候只管对杨姑娘说之前忧虑过重导致月事不调,如今逃出虎穴心境不同即可,只是须得好好养着。”杨母听罢连连点头,又想起一事,“此事还望白姑娘烂在肚子里才好。这些日子白姑娘为我儿奔波,回皇城之后我夫妇二人定当上门拜谢。”白染染听了当即表示自己绝不会告诉旁人,杜氏姐妹也表示此事不会有第六人知道。 当晚用罢晚膳后,杜明欢捧着一碗安神药来到杨月屋子,杨月喝罢不到半个时辰便腹痛不止,接着下面出血不止,白染染查看后,说是月事,只是这阵子受苦受累才腹痛不止,当即便开了一副药,又加以针灸。 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吹得人骨头疼,杜明灵拢拢自己的衣领,站在门口处看着杨月屋子里人进进出出,红梅见状拿来披风给她披上,“姑娘,此处正在风口,仔细别着凉了。要我说,您就不该来,左右也不干你的事。”她像是没听见,转头望向天边那轮圆月,“我既来这一遭,便已是身处泥淖中。” 往事种种,皆如过眼云烟 冬日里寒冷,加之杨月身子骨薄弱,实在不利于赶路,杨氏夫妇决定这年就留在紫阳城过了,又派人将皇城里的小儿子接了过来,也颇有一家子团聚的意味。杜氏姐妹不放心,因着杨月夜夜噩梦,临近年底才返回皇城。而辰王这边确定事情办妥后,在紫阳城休整了一两日便带人撤了,毕竟此时家国动荡,他身为皇室血脉,必须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只是留下了几个人保护杜氏姐妹。 等杜氏姐妹回皇城后,怀忠一行人并未跟着进城门,“三小姐,四小姐,其实在两位去紫阳不久后,南疆便起了战事,南疆凤氏一脉不敌,主子已请命前去南疆平乱。。现下两位小姐既已平安抵达皇城,我们几人便要去南疆找主子汇合了。”两人心里大惊,事情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又可叹自家嫂嫂竟把事情隐藏得如此,“既如此,你们去吧。”怀忠一行人拜别,骑着马扬长而去。 几人走进城门,虽是阔别数月,可街道依旧是人来人往,十分繁华,只是不知这繁华能维持几分。众人将杜氏姐妹送回府才散去。 二人一进府门便直奔老夫人院子里,当即跪下磕头,老夫人深知此事轻重,便想重重责罚二人以教二人长个教训,“欢儿,你于我身边长大,我自问教你礼仪,可不承想你竟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且问你,若阿月果真不测,你可想过后果,她一时冲动来求助你,你不但规劝反而协助,导致酿下如今这大祸,你可知错?”杜明欢经历这事心里是真害怕了,反驳不了半分,“孙女知错。”“哼,眼看马上过年了,祠堂开始忙了,便不叫你跪祠堂,只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好生在院子里给你哥哥嫂嫂抄写佛经祈福吧。”“是。”杜明欢领罚便退下了。 处置完杜明欢,老夫人这才将目光放在杜明灵身上,她盯着自己这小孙女,拈了拈手中的佛珠,缓缓出声,“灵儿,我似是看不透你了。”杜明灵一概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灵儿不知祖母所言,还请祖母明示。”老夫人却顾左右而言他,“我还记得我与城儿刚回皇城时,你因宫中宴会迁怒欢丫头,下人纵你,你母亲不敢管你。我也记得你小时候,因一块芙蓉糕便能和欢丫头打起来。”杜明灵强忍悸动,自己这三姐姐发现不了,可并不代表能瞒天过海,更何况家里有位慧眼如炬的老祖宗,这位老祖宗久不管事,置身事外之人,往往别常人更能看透,“之前确实是灵儿不懂事,自从二姐姐传召我们入宫,孙女便想清楚了,母亲常年思念姨母无心管理后宅,孙女自出生便由奶娘抚养,可奶娘邪念一出,孙女辨事不明,受奶娘挑唆这才屡屡为难三姐。孙女发现后,已请示了母亲将奶娘与她女儿赶了出去。”这亦完美地解释了她身边换了服侍的人。老夫人听着倒也合情合理,可喜可贺自己这小孙女终于醒悟,“罢了,你且起来吧。我只顾欢丫头自小失去母亲,将后宅之事交给你母亲,本以为你母亲能将你安排妥帖,罢了,事已至此不再多提。灵丫头,你只管记得,你与欢丫头都是我杜家的女儿。”杜明灵点点头,“此事我跟着三姐姐掺和,并未在父母膝下承欢,孙女自请每日抄写佛经。”老夫人点点头示意人退下。其实老夫人说的也是隐情,当年沈玉婉难产而死,这是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她自是十分心疼刚出生的杜明欢,将其抱在身边教养着。而不知为何,此时陪着沈玉婉嫁过来的沈玉妍被儿子扶了正,还又传出了有身孕的消息,可老夫人终究是个能看开的,无论这一胎是男是女,杜明城总归是这丞相府的嫡长子,只需将其好好培养,于是她才托人将杜明城送出去求学。而身边的杜明欢是嫡女,她也只需好好养着,教规矩礼仪,只待及笄后相看个好人家,如此便够了。况且,当年沈玉妍生了丞相府的长女,她还担心会遭人白眼,已经教养了几年。如此种种,老夫人从那时候开始便不再仔细过问后宅之事,只将后宅交给杜明华,本想着锻炼锻炼她的才能,谁知杜明华管了不到一年便留下书信外出了,当时把老夫人气得够呛,扬言不准人出去找,可身边亲近之人都知老夫人当时却是慌了神,直到有了二小姐消息才放下心来。可事情已过了这些年,她也渐渐看出,不管沈玉妍与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决定,沈玉妍却未曾伤害过这俩孩子半分,反倒是呵护有加,虽说人是不太通透。罢了,种种事宜,过往云烟,皆该放手了。 龙潭虎穴 这日,辰王办完事情被龙天瑾留在皇宫用膳,“紫阳一行,可还顺利?”辰王面上不显,可当日他离宫回府便紧闭府门,不过是自己带人偷偷出去,罢了,就算身边人皆是自己人,那还有看守城门的士兵,只是不知龙天瑾此时问话是何意,“一切都好。”辰王偷偷望去,皇上并无过多表情,想来并不责怪,“杜家那个丫头,几次三番外出,不捅出个大篓子势必不罢休。”“捅娄子也有捅娄子的好处,否则这公主封号是白来的。”辰王内心十分明白,天下没有白掉下来的买卖,就看这笔买卖的背后推手想要得到什么。“许多时日不见阿瑜,听说病了?”龙天瑜那个性子熟悉的人都知道,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如今一连几个月不曾露面,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龙天瑾听到这话,原本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下,接着又微微叹了口气,“阿瑜她,确实病了,疑难杂症,舅舅又葬身火海,只怕药石无医了。”辰王大惊,“御医都没有法子吗?”龙天瑾只是摇摇头,“这天下精通医术之人皆为我皇室效力,阿瑜怕是熬不过去了。”龙天珏听后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并非他口中所说的这么简单,这病来得稀里糊涂的,就连太医院里也并未传出消息,退一万步讲,就算身染重疾,不至于隐忍不发,又或者说,这所有的一切都从龙天瑾嘴里传出就够荒诞的了,再者说,百草堂那把火也甚是奇怪,只草草调查了事,说是晚上看门的小厮不小心推到了蜡烛,无人发现乃至火势蔓延,可如此蹩脚的结果堂上这位竟然没有起疑,一系列事件中处处透着诡异。同样陪着用膳的皇后眼瞅着情形不太对,忙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菜,“阿瑾,你宽宽心。”辰王听罢自知失言便闭口不再提起此事,也忙着找补给龙景平夹菜,谁知却夹了一个龙景平不爱吃的菜,硬生生给从嘴里吐了出来,皇后见状放下筷子拿出手帕给他擦嘴,“平儿,不可偏食。”龙天瑾见状也皱起眉头,“前线士兵在饿肚子,而你身为一国太子竟如此浪费粮食。”这小太子才牙牙学语,哪懂得这些道理,只是觉得挨训了便呜咽起来,“你是太子,岂可哭哭啼啼。”一边是小太子嚎啕大哭,一边是皇上指责,皇后觉得头都大了,不由得怼起了皇上,“皇上,平儿还小,这些道理他还不懂。”龙天瑾也觉得自己近来脾气大了些,自觉理亏便不再言语。倒是辰王看出了些许端倪,“平儿平时的膳食是由御膳房负责?”皇后一边哄着儿子,一边说话,“说来也奇了,御膳房的膳食他是不吃的,倒是凤鸣宫里自带的小膳房做的饭菜他吃着可口。”辰王内心有数了,这小太子绝非偏食一说,而是根本就不吃御膳房做的饭菜呀,他自用膳便注意到了这一点,“皇兄皇嫂,请恕皇弟斗胆,还是多留意一些平儿的吃食吧。”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两个人心里也有数了。 回到凤仪宫的皇后特地没有声张,俗话说捉贼拿双,起码要有证据才好,她耐着性子等到晚膳,又吩咐明月喊来了华贵妃,华贵妃三天两头往凤仪宫跑,自是不会有所起疑的。华贵妃逗弄了一会小太子,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只好也耐着性子等着。 到了晚膳,一盘盘珍馐被端上来,小太子跟饿了好几天似的,张口就狼吞虎咽。皇后平日自是没有意识到,只当孩子胃口好,可白天经辰王提醒,她此刻不得不疑惑,夹了一道菜,放到嘴里仔细咀嚼,可她并未尝出奇怪的味道,求助似的目光投向杜明华,杜明华只莞尔一笑,“小平儿,让华娘娘尝尝你的膳食可好,瞧把你母后馋的。”说着在旁边伺候的宫女也都忍不住笑了,皇后忍不住剐了她一眼,可并没有生气,“你惯会取笑我。”杜明华也不答话,只慢悠悠也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细细咀嚼,这一尝不要紧,倒真的让她尝出了别的东西,下一秒便用筷子压住了正在给小太子喂食的筷子,“太子年幼,这膳食过于荤腥,不宜多食。”皇后听出了话外之音,拿筷子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为了掩人耳目便立即将筷子放下了,随即便逗弄起儿子了,可坐在她身边的华贵妃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哽咽。 华贵妃假意问罪,“负责太子膳食的小膳房是何人负责?”来传菜的宫女皆留在偏殿,等着撤盘子,此刻明月已将众人唤来,只见打头的一宫女站出来回话,“回娘娘,是御膳房之前给太后太妃们做膳食的妈妈们,当日皇后娘娘抽调人手给太子专门做膳食,妈妈们自告奋勇,说是做软烂的食物最是拿手。奴婢们之前是在御膳房打杂的,也是分派来的。”华贵妃这样听着,嘴上将小膳房的膳食尝了一个遍,不由得皱起了眉,竟是每一道菜都下有五石散,这是生怕太子不中招啊,这样小的孩子就吃这些,用不了一年便一命呜呼了。“可有人试菜?”话音刚落,便有一宫女又站出来,身影略显摇曳,“回娘娘,奴婢负责试菜。”杜明华像是看穿了一切,“抬起头来。”那宫女慢腾腾抬起头,身形颤抖,杜明华冷笑,“你抖什么呀?”话音刚落,那宫女竟是直接跪下了。她脸色径直变了,眼神犀利而又冷漠,“她也是随着你们从御膳房来的?”起初回话的宫女是个有眼色,眼下这样子肯定是出了大事,“回娘娘,她不是,还有桑桑,只有她俩不是不是从御膳房来的。我们都是分过来的第一天相识的,她叫木木,之前我们虽未相识,可她善于言谈,为人又大方,所以很快与大家打成了一片。”“木木,本宫问你,你之前在何处当差?”“回娘娘,奴婢之前在御花园当差,只因受不了风吹日晒,所以,所以当时塞了几个银子,来,凤仪宫了。”“回话磕磕巴巴,心里肯定有鬼。来人,将这一干人等看管住,明月彩霞,带人去搜,从小膳房的食材用具到妈妈宫女居住的地方,一个角落都不要落下。”说着木木嘴里便动弹,杜明华眼疾手快踹了她一脚,伸手去掏她的牙,竟是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毒丸,她将黑毒丸用帕子包好。一旁的皇后早就坐不住了,浑然不像是大家闺秀,嘶喊着,“快传御医。” 此刻守候在凤仪宫外的龙天瑾听见便拽着御医往里冲,屋子里黑压压一片,御医正要行礼便被龙天瑾拽起来,“先验饭菜。”御医先是拿银针试了试,并未变黑,接着又拿起筷子尝了尝,咀嚼,吐,咀嚼,吐,如此的动作反复了五六次才罢休,“回陛下,回娘娘,这饭菜被下了五石散。五石散虽是一味药,可多服有害,不知服用了多久?”御医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便搬了家。皇后话语十分不畅,对儿子的愧疚,加之对下毒之人的憎恨,“太子,食之大概五六个月。”御医听完悬着的心直接冲到了悬崖下,“陛下,娘娘,太子尚且年幼,五石散又极易上瘾麻痹人的心智。”杜明华听了十分烦躁,“你且说要如何医治。”其实她又何尝不知此毒并无解药,只是仍抱有一线希望。“此毒,无解。微臣可给太子开一副安定心神的药缓解缓解,只是断然不可再碰。”皇后听完整个人都快疯了,“你这话的意思是治不好?”御医不答话,她整个人失控了,拿起碗就摔,一个不解气再来一个,“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不答话是什么意思。”“娘娘恕罪。”御医心想完了,果真这行是高危行业,下一句是不是治不好要陪葬,他此刻可太后悔了,后悔白日出门没有写遗嘱,后悔白日出门还因为课业训了孩子。皇上此刻何尝不理解皇后的失控,那是他们的孩子,可此时断不可再节外生枝,“朕先留着你这条命,你定要全力替太子医治。”“微臣遵命。” 这是明月彩霞来回话了,“参加陛下,回娘娘,小膳房里的食材用具检查过了,并无异样,居住的宫殿也检查过了,唯有木木的被褥底下藏有一小包东西。”明月双手供上,御医得到指示捧过来查看一番,“陛下,娘娘,此物正是五石散。”龙天瑾点点头,“你且先下去替太子配药,断不可出差错。”“微臣告退。”御医走出凤仪宫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流了一背冷汗,娘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长呼了一口气。 皇后哄着太子,皇上与贵妃来到偏殿,找到被人看管起来的木木,两人此时怒火中烧,“朕问你,你为何给太子投毒?”木木不说话,只恶狠狠盯着来人,这一行为很显然惹恼了龙天瑾,他上来就踹了她一脚,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气,踹得她嘴角流血,火发出来了,他倒冷静了不少,找了个板凳坐下,“只在你的住处搜到了一点五石散,这远远不够,很显然,你还有同伙,你说出同伙以及幕后之人,朕饶你不死。”贵妃敲着桌面,仔细思索着,只见木木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她明白了,“陛下,若臣妾猜的不错,她是死士,身份应该是假的,本身就是冲着太子来的,目的嘛,自是要陛下您这江山后继无人。”木木被猜中了身份,邪魅一笑,“果真是你杜明华。”杜明华闻声盯着她,这可不好,她背后的主子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龙天瑾并非想不到这层,只是寄希望于这人能开口,“既如此,李荣,拖下去,杖毙,以儆效尤。”谁知此时木木挣脱束缚撞墙倒地,杜明华走上前去查看一番,摸了摸动脉还微弱地跳动着,“陛下,没死透。”龙天瑾不答话,只睥睨了一眼,杜明华秒懂,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径直刺向木木的大动脉,顿时鲜血迸溅,溅了她半身,可她似是没察觉到,摸着木木的脸庞,“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坯子,要不,拿来做人皮琵琶吧。”龙天瑾听完皱眉,谁料杜明欢撕破了木木的衣裳,后背露出了满背狰狞,全都是一些陈年旧疤,她啧啧直叹,“这大好的年华,就止步于此了。” 大厦将倾 可怜的小太子不过两三岁便历经种种折磨,疼得皇后像是心被剜了一块,她更是每每夜里噩梦缠身,每每醒来已是冷汗冒出,要看着熟睡的儿子才好。如此不过才半个月,皇后已是瘦了半圈,面色蜡黄,眼底发青,无心其他,不仅将后宫之权交给了杜明华,就连顾泽之被送回皇城顾府也无心过问。 经此一事,龙天瑾更是疑心大起,命人将宫里所有人又彻查了个遍,饶是华贵妃劝说也不顶用了,反倒是引起了龙天瑾的怀疑,“那日,那贱婢似是与你相熟?”微眯的双眸,猜忌的眼神,杜明华从未在龙天瑾的身上看到过这个样子,一个提心吊胆,此时当行大礼,“陛下明察,臣妾平日协理六宫,后宫大半数宫女自是认得臣妾的,可臣妾是断断不识得那人。”龙天瑾坐在龙椅上,睥睨了好一会才松口,“是朕莽撞了,你且先起来。来人,赐座。”她在彩霞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同时微微抬眼看了眼他,“陛下,于公,臣妾是杜家嫡长女,于私,臣妾自小便倾慕于陛下,同皇后更是当时在王府里的情分,臣妾是断断不会加害皇嗣。”龙天瑾对此事也有考量,这么些年来,顾婷之虽是个好说话的,但却不是个能堪大用的,倒是杜明华担着协理后宫之职,当年夺嫡之争又是个好帮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自己今天竟是昏了头了,竟怀疑到她身上了。 堂下坐着的杜明华看着他面色缓和了不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暗地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陛下,实在是臣妾表现的过于不寻常。可是陛下,臣妾觉得,您如此大张旗鼓核对宫女太监身份,过于打草惊蛇。皇宫规矩一向森严,可还是有不少人混了进来,可见对家是有充足的准备,可我们现在就像蒙在鼓里的蚂蚁,晕头转向,甚至连背后之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她说完看了眼龙天瑾,他没说话,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谋害皇嗣,臣妾十分想不通,除非,除非也谋害您,这样,南国大乱,于内,唯一的受益者便是当今辰王,于外,戎狄国和夏越国获益。”龙天瑾玩味起这些话来,他暗骂自己糊涂,真真是当局者迷了,竟陷进去了,“此事乃辰王发现,他断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是谋害皇嗣又谋害了朕,将事情掩盖过去,在大族的协助下,他仍会获利,到时候名利俱收,可现在,事情进行到一半,没哪个蠢材会这样。”杜明华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可若是戎狄国或是夏越国做的,事情成了,发兵进宫,若是不成,行事如此天衣无缝,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证据。”“鼎立之势已有百年,先是戎狄国举兵发难,接着南疆告急,如今南国大军皆在边境,皇城的将士不过两万,若我们推测的是真的,那皇城可真是被架到火上烤了。”杜明华犹豫不言,这再说下去可就是国事了,后宫可不准干政,她可还没活够呢。龙天瑾紧盯着她,她太聪明了,“说下去,朕恕你无罪。”“臣妾在想,两国先后发难,究竟是商量好了,还是说夏越国纯纯是趁人之危。”话未说完,龙天瑾突然口喷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龙天瑾才缓缓睁眼,一睁眼,便看见了守在床榻的杜明华,她见着他醒了,俯下身子,“陛下,您醒了。”他一抬手,她便知是何意,于是顺手将他扶起来,腰后塞进去一个枕头,接着她又递过彩霞端来的茶水奉上,“陛下,方才您吐血晕倒,已两个半时辰了,太医来诊断,您,您也是五石散中毒,已深入脏腑,加之急火攻心,这才吐血。”龙天瑾听完端茶的手停顿了,接着又微微颤抖,茶水洒在了床榻上,她见状接过茶杯,用帕子擦拭着床榻上的水渍。“是谁,谁要害朕?”他大怒,手握成拳撞击着床榻,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忙跪了下来,杜明华顺着他的后背,“陛下,您顺顺气,切莫再动怒了。臣妾已经抓到人了,是平日里侍奉茶水的宫女夏林,已命人看管起来了。” 在杜明华的搀扶下,龙天瑾来到了冷宫关押夏林的地方,夏林见了来人后十分遗憾,“想来你是十分遗憾的,朕还活着。”可她脸上又满脸不在乎,“就算你还活着,不过是行将就木罢了,撑不了几年了。”“谁派你来的?”她是咬死了不开口。杜明华扶着他坐下,“孩子,你还年轻,怕是不知道谋害皇上的下场吧,诛九族,而平日里宫里与你交好的宫女太监也会因连坐罪而处以车裂之刑,就算你的身份是伪造的,夏林的九族对你来说不重要,可你好歹在宫里做事五年,总会有与你交好之人吧,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面对他们?”紧绷的脸上微微动容,只一瞬,可就这一瞬,就被杜明华抓住了,“他们可是你相处了五年的人啊,虽没有亲缘,可你们在这冰冷的皇宫相互取暖,胜似家人。”一丝泪水划过夏林的脸庞,她伸手擦了擦,脸上泪痕消失,要不是杜明华离着近,那是万万不敢相信她落泪了。“各为其主罢了。娘娘不必多劝,我都晓得,皇上仁慈,皇后宽容,可没办法,我从记事起就只学会了杀人,至于旁的,真到了阴曹地府再谢罪也不迟。”“冤有头债有主,若你说出背后指使之人,皇上必定不会为难你,”夏林不再言语,杜明华心中明了,做这买卖的,背后主子肯定是有人质的,她看了一眼龙天瑾,他并无过多动作,得知此人不会吐露有用的信息,起身就走,一旁的杜明华拔出身边侍卫的刀一刀了断了此人。 临近年底,寒风料峭,大殿外的龙天瑾拢了拢披风,是真冷呀。杜明华走来,身上的血腥味随风飘散。“你且回吧,不用跟着。”杜明华知道他有事要做,便带着彩霞行了个礼离去了。“李荣,泽之可醒了?”“回陛下,送顾将军回来的士兵回话说,并未。一连数月,顾将军身上的毒素已清除,只是伤势过重,还未醒来。”“你亲自替朕去一趟顾府,就当替朕看看国舅爷。务必将朕的话带到,国舅爷初出茅庐,已是勇猛,且胜负乃兵家常事,还望他能多多保重。待他醒来,朕和皇后自会登门看望。”“是。”“另外,派人将辰王找来,就说朕在御书房等他。”“是。” “臣弟参见陛下。”辰王得了传召便入了宫,龙天瑾命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御书房只留下兄弟二人,“不知皇兄夜里传召臣所为何事?”“太子中了五石散。”辰王面露不解,这件事情他知道呀,刚查出来皇上便派人讲与他了,“朕也中了五石散,白日吐血昏厥,太医诊断已是病入脏腑,没几年的光景了。”辰王震惊,这太突然了,“皇兄,臣弟自会派人寻访名医,替皇兄找寻良药,还望皇兄听从太医的嘱咐好生将养,断不可丧失希望。”龙天瑾看着这位弟弟,这位夺嫡之争唯一幸存下来的兄弟,他的表现不像是假的。“戎狄、夏越两国无端挑起战争,已然破坏了百年之前老祖宗的约定,三国鼎立之势颓败,大厦将倾,可既然他们敢撕毁约定,我南国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辰王约莫已经猜到他的做法了,“皇兄,万万不可。今年大荒,收上来的粮食本就不多,还要支撑北疆和南疆的战事,若是反攻下去,只怕国库真的不堪重负了。”“现下投毒之人尚未查出,宫里有多少他的人也不清楚,若是外人,那到时候我们可真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了。”“他们不仁,我们断断不能不义。否则,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到黄泉面见列祖列宗啊。陛下,兹事体大,不仅臣一人不同意,南国的臣子们都不会同意。”辰王态度十分坚决,这倒是龙天瑾未曾预想到的。 白骨现 北疆这边,几场战事下来南国皆败,几位跟去的将军不得不怀疑杜明城的军事指挥能力,虽提出过质疑,毕竟粮草不能一耗再耗,可在杜明城的无形压迫下,几位只好闭口不谈,但不排除有心之人将军情传回皇城。当然,这些事情他都派惜言盯着,“不怪他们,我这样行事惹人生疑是应该的,要是他们没有动作那才可疑,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他们的忠心了。”凤昆明则坐在一旁漫不经心,手中把玩着茶盏,“我说妹夫啊,虽说咱是自家人,你也不能这么用啊,你要是再玩下去,我恐怕就不是站着回去了。”杜明城听罢瞥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要是真伤这么重还能生龙活虎跟我耍嘴皮子?” 杜明城来到北疆后,尤其是见了中毒昏迷而又自愈的顾泽之后,猜想大军中出了细作,至于几个,他无法确定,只能用个笨办法,佯攻试探,果不其然,这一次次的试探,每次都叫他抓住人,一方面他得找别的细作,一方面还得拷打已经找出的细作,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消瘦了好几圈。而这么隐秘的事情,除了交给凤昆明,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倒不是说他不信任,而是怕别的将领会不到他的意,危急时刻来个破釜沉舟,那可就真的是饮恨西北了,“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休整几日反攻回去。可年前,怕是不能够了。”说着他又疑惑起来,看向惜言,“一月一封的家书,这个月的还没到吗?”惜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杜明城感觉非常不好,“怎么?家里出事了?”“没,没有,都好。”惜言求助似的看向凤昆明,凤昆明暗暗扶额,“家里都好,只是夏越趁机作乱,我父王重伤,大哥中毒昏迷不醒,凤家军无人领导,我那傻妹妹回南疆去了。”杜明城闻言看向惜言以求证凤昆明这番话的真伪,惜言会意点点头又低下了头,杜明城五味杂陈,既生气惜言捂住消息不说予他,又担惊自家娘子就这么上了战场,心下竟十分焦急,惜言看这个样子,知道他是生气了,连忙跪下了,“主子,您消消气,传信之人奉了少夫人的令,说是能拖几日就拖几日,就是怕您心里不安宁,以此影响北疆战事。”杜明城冷哼一声,“惜言,你可是自小就伴我左右。”此话一出,惜言便知他定是饶不了自己了,“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凤昆明一看,好家伙,这是来真的,“你别怪他,也别怪阿清。她也给我写了信,是我自作主张让惜言把信按下不表的。”杜明城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还未等冷哼,原型就被凤昆明打破,“好了,别瞥了,仔细你的眼。”这话一出,杜明城火气已是消了一半,挥挥手便让惜言告退了,“我只是生气,这么大的事情怎能按下不表呢?”凤昆明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着急,我也着急,我看到信的时候恨不得立马就飞到南疆去,可是我不能。我们奉命于北疆抵抗戎狄,这是大事,更是国事,可如若我们因为私情而过于牵挂南疆战事,导致北疆陷入困境,那我们可就是千古的罪人了。妹夫,北疆如今的境况比南疆好不了几分。” “主子,您吩咐的事有眉目了。”杜明城听着惜言来报皱了皱眉头。 一刻钟后,杜明城带着几名自己亲手培养的亲卫悄悄溜出了营帐,在一人的带领下,骑行了半个钟头才停马。“主子,属下办事不力,只找到了这具尸体。”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白骨,尸体已然腐烂,只剩下一堆白骨和一个头骨,杜明城皱紧眉头,四下寻找,很容易便发现了一块玉佩,他是认得的,那是天瑜公主的玉佩,与杜明欢的差不多,他深吸一口气,再三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说是悄悄出行,但毕竟没有避开大军,所以很多人都看到了杜明城带人进进出出,大战在即,众人纷纷猜测将军莫不是带人出营勘查地形了,所以并未有人起疑。待回到营帐,杜明城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此事干系重大,本该他自己返京面见陛下,可他此时若是走了,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盖上莫须有的罪名,就让自己的亲卫走一趟吧,左右是自己的人,又是死契,“言一言二,你们二人带着这封信,以及包袱里的东西,务必连夜返京面圣。”说罢又递过去一枚自己佩戴到大的玉佩,“切忌,此事定不能被人发现,可趁天黑溜出去。”“属下领命。” 宵小之辈,胆敢叫嚣? “将军,怀忠带人回来了。”挽月掀开帐门进来,后面怀忠等人跟着,“主子,属下归队。”刺骨的寒风吹得帐门似卷未卷,微弱的烛光摇摇晃晃,可眼下却是在南疆战场,一切显得这么安宁而又诡异。凤清歌打眼一瞧,一行人没有伤亡,除了连夜赶路略显沧桑外,并没有别的异样,她微微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卷,“此行可顺利?”“回主子话,在两位小姐皆平安抵达皇城后,属下这才来南疆。”怀忠抱拳回话。“既如此,你们也连夜赶路,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并入大军吧。”“属下遵命。”怀忠带人抱拳而退。 “挽月,我吩咐下去的新阵法,你看着大家练得如何?”自从凤清歌来到南疆接管凤家军后,全改以往凤家的传统,一边让士兵练习新的阵法,一边又命城里的工匠打造器具,同时还取消了夜袭敌军的传统,只是让大家加强戒备,“将军,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大家很不理解。”凤清歌看着她,“不光是大家不理解吧,恐怕你也不理解吧。”挽月羞愧得低下头,“属下惭愧,确实不理解将军的做法,但是属下猜想,应与怀仁,额,聂知仁有关吧。”凤清歌听罢,用手指无规则地敲了敲桌面,“要不说你伶俐呢。聂知仁在我王府待了七八年,父王对他更是毫无保留当做亲子,他对凤家军的作战已是十分习惯,他既敢带兵前来,就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琢磨着,这就是父王和大哥失利的原因,为今之计,要想克敌,须得另谋出路。”经她一点拨,挽月茅开顿色,“所以将军取消了夜袭,就是知道他知道凤家军会夜袭。”“百年之前,凤家老祖凭一套战法打退夏越,而我凤家又凭这一套战法坐镇南疆多年。一百年了,这战法早就不足以对抗夏越了。”不单单因为这个,与聂知仁相处多年,她实在了解他的性子,恐怕当年被镇南王捡到就是聂知仁下的一步棋而已,她了解他的野心,了解他的不甘,更了解他的为人,终有一天,这位忍辱负重的夏越五皇子会争一争那个位子,母族名不见经传,身边无助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军功说话。这个问题,从他以五皇子的身份来提亲的时候,她便想的很明白了。从那天起,她想着,总会要他付出代价的,为“仁义”二字,亦或是为了王府。 挽月看着沉思的凤清歌,又十分不理解眼前的主子,这位主子已不再是当年只会爬树打架的镇南王府的郡主了,“主子,可我们取消了夜袭,夏越大军必定会察觉到,这半个多月了,他可能会猜到我们的做法了。”凤清歌欣慰一笑,真是上道啊,“所以,明日一早,叫各位将军来我营帐里。” 与此同时,夏越大营里诸位将军正在夜谈,“探子来报,这一连半个多月,南国大军毫无半点动静,实在诡异得很呐。”“有啥诡异的,就是没人了,派个女子上战场,虚张声势罢了。要我说,咱们直接攻过去,端了南国南疆,直捣国都皇城。”“苟将军慎言呐,没你说的这么容易,就算是女子,那也是凤家的人,兵也是凤家军呐。”苟不言闻言面露讥笑,“你们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瞧你们这个怂样。”说着就要跟人干仗。眼见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聂知仁拍了拍桌子,控制住了局面,“诸位将军,安静。本王是让大家分析局势的,不是来请大家干仗的。程将军,你怎么看?”聂知仁注意到这个程达今晚未曾言语。“王爷,臣觉得,那日凤清歌于城墙上的举动不难看出,此女胆识过人,担得起镇南王女儿的身份,所以,连日未有举动,很可能她在想应对之策。”这话显然说到聂知仁的兴趣点上了,他示意程达说下去,“比如说夜袭是传统,既然她没有夜袭,那么很有可能她已经改变了作战策略。所以说,很有可能南国大军正在操练新的战法。”聂知仁听罢眼角含笑,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本王也是如此打算。既然他们很可能在操练新的战法,那我们就打一个措手不及。诸位将军,传我令,清点武器装备,半个时辰后随我进攻南军。”“属下听令。” 凤清歌此时正在巡视军营,忽然感觉不太对劲,脚底似是有动静,她快速趴在地上附耳听去,只听隆隆声,心下有数,暗道不好,快速站起来大声吆喝,“带好装备,迎敌,迎敌,迎敌。”只见大家听到有条不紊地进入营帐拿武器,她也飞速返回拿银枪。不一会儿,大军集结完毕,只待她发号施令,却见探子来报,夏越大军三十万倾巢而出。“将士们,迎敌。” 很快两支大军碰到了一起,皆是士气高昂,也不废话,立马开打。 凤清歌耍着银枪,很快便于聂知仁对上了,“清妹,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天注定的缘分,你看,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凤清歌有些吃力,因为她用的是凤家传下来的兵法,而聂知仁自然知道从何处抵御,“屁话,若我知道你会重伤我父王,毒伤我大哥,杀死我弟弟和侄子,当年我绝对会杀了你。”俩人用的一样的兵法,又加之聂知仁男性的绝对优势,眼下竟只用了七成力,游刃有余,只管着眼前人还是个小孩子,逗着她玩,“你这是何苦呢,若当年你嫁给我,我如今何苦求爱不成反生恨呀。”凤清歌心里默念,他在乱她心智,手上力气倒是又多加了几分,他自然是感觉到了,将眉一挑,“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还记挂着我?”言语间的轻浮,话语间的试探,种种皆让凤清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再答话,专心进攻,很快,找准机会,本来是攻上半身的招式,她异常伶俐地冲他下盘攻去,疼得他当场就冒了冷汗,全然无招架之力,她走进一步,月色朦胧,寒风四起,银白的盔甲已沾满鲜血,坚定而又张扬的步伐印在了南疆的土地上,生生世世,供世人敬仰,“班门弄斧的东西,只学了个皮毛也敢来和我叫嚣。”说着她就要抬起手中的银枪向他脑门刺去,不料却被程达拦住,而在众人的掩护下,聂知仁很快离开了战场。本想着能战胜,可这一仗,却不如前几仗那么流畅,南军似乎是变了打法,可又似乎没变。可毋庸置疑,夏越大军此时却处于劣势,苟不言只好下令撤兵。可凤清歌杀红了眼,哪里就让他们这就退兵,很快围住了撤兵队伍后的近百人,退了的,她不想追,留下的,她也不想留,只好命人杀了并斩下头颅。 这一战下来,天微微亮,漫山遍野的尸体,血腥味随着风飘入大家鼻子里,刺激着大家,众人这才发觉,他们是真真切切赢了。“徐毅,带人清点好人数,收拾好这里,战死的兄弟务必要登记造册。至于夏越的士兵,把头颅砍下来。”说完她便离去帮忙扶伤兵了。徐毅远远望去,只见一身银白铠甲,身量虽娇小但却坚定,当年混迹于军营里的小姑娘,长大了。 朕的妹妹,没了 言一言二此时正在皇上面前复命,龙天瑾看完杜明城写的密信,又反复摩挲独属于天瑜的玉佩,悠长的叹息过后,二人似乎是看到了在位者的泪水,二人疑惑又不解,相传杀兄弑弟只为争皇位的南国皇帝,竟然还会流泪。此时宫外传来一阵阵爆竹声响,接着又是一朵朵灿烂而又盛大的烟火,龙天瑾抬头望向窗外,眸子里透射着绚烂的烟火,可面庞只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二位多日奔波,为朕与将军传信,朕甚感欣慰,特赐佳肴以慰二位忠心。”李荣听罢便带言一言二下去了。偌大的宫殿,只余龙天瑾一人,冰冷而又空旷,他一人缩在龙榻上,今年的年,怎么这么冷呀,冻得他瑟瑟发抖,映着窗外的烟花,他渐渐进入了梦乡,这个梦,好长好长。 当年的林希不过是一个颇有美貌的妃嫔,在被皇上纳入后宫后,她很快怀了身孕,接二连三的事故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想活命,她必须要做出牺牲。龙天玦出生后,被林希送给了当时的贵妃看养,可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怎会尽心尽力。有了孩子的牵绊,皇上倒也三天两头往贵妃宫里跑。可很快,皇后也传出了有身孕的大好消息。八个月后,南国后宫有了嫡子。如此一来,龙天玦的地位尴尬起来。几年的时间,后宫各位妃嫔大多生养了孩子。林希又生下了龙天瑾,无奈抱给了德妃,她也深知自己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去了太后身边照顾暂避锋芒。只是皇上是个孝顺的,常常往太后宫里跑,因而林希这一举动无疑惹恼了后宫众位妃嫔。于是乎,在皇后的示意下,加之贵妃和德妃本就不想真心待孩子,这兄弟二人从小到大身上的皮没一块好的。后来林希又生下了龙天瑜,皇上更为高兴,这可是长女。可当时惠妃母族正得力,惠妃便哭哭啼啼把龙天瑜带走了。 可后宫波谲云诡,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啊,活人进去终会变成一只不死不活的厉鬼。先是龙天玦被宫女揭发与新进宫的秀女有染,可这终究是皇上的长子,是皇上悉心照料过的,他自是不信,可当他亲眼看到二人衣不蔽体之时,脑子里名为冷静的东西彻底消失了,他先后将二人杖毙,又将龙天玦移出族谱。龙天瑾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大哥一向温润如玉,谨慎行事,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监,若不是皇后与贵妃联起手来陷害他,何至于此啊。他不甘心,于是他假意接近太子,成了太子党的一员,很快,将有意争夺皇位的人剔除了个干净。他又发现龙天瑜很不对劲,整日锦衣玉食,可她却还是那么小,很快他便查到了惠妃身上,那个恶毒的女人,竟然给妹妹长期下毒。几年的时间他已成为太子心腹,手握太子一党的不法证据,合适的时机由世族检举,太子被废,皇上大病,抑郁而终。皇上葬礼,逸亲王带走了皇室唯三的血脉龙天珏。 自此,除了林希,龙天瑾登上皇位后将所有后宫嫔妃下旨陪先皇葬入皇陵,昔日大仇,终究得报。他将王妃顾婷之封为皇后,顾婷之太仁慈了,是个做皇后的料子,他将侧妃杜明华封为皇贵妃,她给了他莫大的助力,狠心而又坚决,是个做助手的料子。为了平衡世家,他又封了诸多嫔妃。只是或许是小时被德妃作弄的缘故,后宫迟迟未有子嗣。 可是,母后做了太后,不过才享了几年的福,怎么就离世了呢?只剩他与天瑜二人在这偌大的后宫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添了个子嗣,怎么天瑜也要走了,她还那么小,才恣意了三四年的生命啊。他的妹妹啊,怎么也没了? 龙天瑾从梦中醒来,竟是满脸的泪水,往昔不可念,来日犹可追。伴着刺骨的寒风,他漫步到了芳华殿,久久才颤抖着手推开殿门,走到正殿,看着殿内的一花一草、书籍摆设,回忆着天瑜往日的种种,仿佛那个调皮的妹妹还在眼前,他伸手抓去,只抓了一团空气,他悲痛欲绝,“传旨,天瑜公主薨逝。”听此旨意,纵使公主不在殿内,伺候的人也都行了大礼,“芳华殿上下伺候不力,全部陪葬。” 报丧的钟声于寂静的新年之夜响彻皇城,众人皆知,那位恣意而又宽宥的公主,卧床多月,终是不治身亡。 顾泽之只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境,白茫茫一片倒是好个干净,可日子久了,只觉寂静得可怕。突然,他头顶上响起了一声声呢喃,如醍醐灌顶般贯穿整个身体。顾泽之悠悠转醒,努力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啊。 为了后辈,反攻回去 北疆的战事持续了大半年,多年未战,此时两国战士皆是感到疲惫,杜明城站在营帐外,向着南方遥遥望去,思绪已然飘到了千万里之外,久久才得以回神,歪头冲着身边的凤昆明道,“时机已到,按计划行动。”凤昆明领命而去。 这天夜里,戎狄大军的粮草被烧,火海连成一片,大军如鸟兽散,尽管李旭东身先士卒稳定军心,可多日的疲惫早已使得军心涣散,见着士兵们纷纷逃窜,他抓起一个,大喝一声,“都停下,谁敢作乱,当如此人。”说着便一刀捅死手中的士兵。闻讯而来的大将军也帮忙镇定军心,“不要乱,这是敌军的诡计。”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吆喝声,竟是杜明城带兵前来。听到动静,戎狄大营里突然冒出一支队伍,冲着周围人乱砍,原来是凤昆明带人烧了戎狄粮草,并潜伏在戎狄大军内部伺机而动。 一方是计划有序,另一方是人心涣散,成败可想而知。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交战的场地还零星冒着火苗,满身血迹的杜明城环顾着四周,散落的武器、肢体、尸体、受伤的士兵以及四周的唉声,这一仗,他们胜了,惨胜。 戎狄大军撤军,不日便送来了降书,企图双方重归于好。 “诸位爱卿以为何?”龙天瑾看着李旭东亲手写的降书,就这事与大臣展开了讨论。“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可取。杜将军骁勇善战,打退了敌军。但此战本就是戎狄挑起,如今他们投降,咱们自然要索要战事的消耗。”“陛下,微臣以为,戎狄再无精力可耗费。那戎狄王本就刚登基不久,如今又经此大战,可谓元气大伤。而我南国南疆还在受困扰,可速速让北疆军队支援南疆。”两位大臣发表了看法,其余的人也纷纷应和,只几位重臣琢磨着龙天瑾的态度而依旧在观望。 “可是,朕,想让杜将军乘胜追击打回去。”大殿内顿时威严肃穆,众位大臣垂眉颔首不敢说话。杜丞相上前一步,“陛下,若是杜将军此时打回去,戎狄无力抵抗,那百年之久的三国鼎立之势便被打破了,这可是祖宗们立下的规矩,规矩若是破了,臣等世家有何颜面面对祖宗?”杜德泽说的全然正确,可他却忘了这场战事的起源。“可这场战事本身就是戎狄挑起的,若非你那儿子骁勇善战,今日败的可是我们。若是我们败了,李旭东是就此作罢还是乘胜追击?到那时国破家亡,尔等世家就有颜面面对祖宗先辈们吗?”龙天瑾声音愈发高亢激烈,显然已经发怒。花不世见状也站出来发言,“陛下,他们挑起战争是他们不义,我们目前还属于反击,可若是反击过头,那便成了我们不仁了。待那时,教天下人如何评论我们?”袁奇也站出来说话,“陛下,臣以为花大人所言有理。况且,北疆战事持续太久了,将士们怕已是疲惫了。”苏黎亦站出来说话,“陛下,袁大人说的在理,戎狄这次投降多半原因是粮草被烧而导致元气大伤,短时间无法恢复。而我们的粮草也并非那么充裕啊。”龙天瑾眼看着自己的计划遭到了世家的强烈反对,他简直怒不可遏,手掌重重地拍上了身前的桌子,镇得茶碗里的水都洒了许多,“这南国,究竟是你们十姓世家的天下,还是龙氏一族的天下?”当年南国初建,始祖分封了十姓有功之臣,而这十位大臣也不负众望,悉心教导儿孙守卫皇室,日子久了,便成了现在的十姓世家。 龙天瑾话一出,不管对错,世家大臣们先是跪下请罪,可他们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十姓世家本无排名,又加之凤氏盘踞南疆,谢氏迁至岭南,故皇城中只余八姓。而这八姓中,如今在朝堂中职位最高的当属杜氏。故杜德泽带头表态,“陛下,正因为这天下是皇室的天下,而我们世家世代奉命守卫皇室,我等这才敢于进言。”此时的龙天瑾审视着堂下的大臣们,一般的官员不敢发言,世家大臣反对自己,就连自己扶持起来的袁奇也并不支持自己,他不得不又捋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诸位爱卿先起,于国于民,朕知道爱卿们是好的。可戎狄、夏越此番分明已是撕毁当年的合约,北疆一战,只是我方殊死抵抗这才得以打退敌军,所以不排除改日戎狄卷土重来的可能。此战,要么不战,要么战到底,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安详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最后一句话大家都听进去了,世家也迟疑了,龙天瑾的担心不无道理。一直沉默的辰王终于说话了,“陛下,南疆局势未定,且国库怕是无法支撑了。”“那就从民间征收,从各处节省,先供前线将士。”眼前着龙天瑾拿定主意了,辰王暗自摇头,“随意增加赋税只会令百姓失望。陛下,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不若就留给后辈吧。”辰王言辞恳切,语气深重,甚至都跪下了,饶是如此,并未改变龙天瑾的决心。 不日,龙天瑾的旨意快马加鞭传到北疆,杜明城等诸位将军虽是十分纳闷,可看着加盖了国玺的圣旨,他们确认无误后只得遵从,“传令下去,大军整顿两日,两日后进攻戎狄。” 百忍终成钢 再说戎狄这边,李旭东下令大军后撤守在边疆,自己带着亲卫回皇宫了。天瑜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往外看,全然不似南国的景色,荒凉而又寂寥,她深知,这一走,怕是世上再无龙天瑜,只有怀心,戎狄皇的怀心。“停车。”知道她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李旭东倒也没有拘着她,叫人停了马车。怀心下了马车,远远地向南面望去,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于她眼中已无半点痕迹,饶是如此,可她又怎能忘怀? 寒风中,暖阳下,一抹粉色翩翩起舞,趁兴而舞,南国最古老的舞蹈,相传那是离家千里远踏他乡的女孩跳的一支舞,拜别家乡,告慰天地,忽而热烈奔放,忽而悲怆凄凉,忽而步态平缓。一舞毕,两行清泪流入脚下的土地,她怔怔地望向南面,一个不小心,手中的帕子随风飘向了南面。 到了戎狄国的皇都后,令人意外地,李旭东并未将怀心带到皇宫,而是将她安置在皇都的一座宅子里,留下了二十几人看守着她,虽未囚禁她,但不允她外出,和软禁没什么两样。怀心内心冷笑,毫不在乎,在旁人陪同下来到后院找了个舒适的院子便进去躺床上了,丫鬟还想着跟进去陪在床榻边,被她严厉拒绝了,“怎么,担心我跑了不好交差不成?”那丫鬟是李旭东的人,虽不知来历但看主子宝贝成这样,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遂十分恭敬,“姑娘息怒,奴婢逾越了。那奴婢就守在门外。”说着她便恭敬地退到了门外,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房门。院子里早就有了几人在候着,那丫鬟一个眼神,众人便散去隐到了四周。 躺倒床上,怀心睡意全无,一连几月,她虽在李旭东身边,可有用的消息他全然避着她,战事如何,她全然不知。可李旭东既然这么慌慌张张撤退,那么戎狄于战场上便是失利了,那么这场战事,要么双方谈和,要么继续打下去。南国多年轻武,打成这个样子已实属不易,皇兄应不至于继续主战,这么看来,这一战,南国是赢定了。可自己要怎么回去呢? 李旭东回到皇宫,一个个大臣都等着奏事,监政数月的安王李旭炎也等候多时,“陛下,南国退回了我们的求和请求。”“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几位大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挑起战争,本以为必胜,结果南国出了个武状元,没有经验还能挑起大梁。”李旭东本来就是气头上,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木桌,“闭嘴。”瞧着满脸愠色,诸位大臣也不是吃素的,都是祖上有功的重臣,倒真担得起龙颜一怒,毕竟此事这位皇上做的确实有失妥当。李旭炎细心瞧了周围大臣的脸色,暗暗摇头,“皇兄,您消消气,大臣们也是着急,绝无半点别的意思。”李旭东睥睨着各位,随后长舒一口气,“来人,赐座赐茶。”诸位大臣也没有推托,坐下后品着茶谁也不说话。李旭东看在眼里憋在心里,面上已是十分不满,可还是要客客气气请教,“丞相大人,您说此事可如何应对。”丞相倒也不急不忙,慢悠悠品完了这盏茶,这才开口,“此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此战既是我们挑起,那么后果理应我们承担。再派使者,提出更优渥的条件,该给珠宝给珠宝,该给银两给银两,该给美人给美人。左右熬过这几年便可徐徐图之。”李旭东多多少少了解龙天瑾,此人绝不是轻易动摇想法之人,不然不至于孤身一人夺得那个位子,“那若是他们不答应讲和呢?”“那我们就要费些功夫了,找到我们的人,多多疏通。就是这个法子,怕是不太容易。”李旭东略加考量,眼下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了,“那此事还要有劳丞相与诸位大人了。”见此事已定,诸位大臣也不多逗留。 大殿内只余下皇上和安王,皇上摆摆手让侍候的太监宫女退下了,开始大发牢骚,“一个个的,全都骑到朕脖子上了,朕是皇上,是天子。”李旭炎在旁边安慰着他,“皇兄息怒,眼下您刚登基不久,人心不稳是正常的。如今当务之急是处理好这场战事,然后悉心扶植自己人。”李旭东哪能不懂这个道理,方才不过是发出压在心头的火来罢了,“你看这场战事该如何收尾?”“依臣弟看,南国皇帝既下定了决心继续打,那便不会轻易改变。至于丞相所说的细作,臣弟觉得此计划行不通。南国皇室自古便背靠十姓世家,我们虽是安插了细作,但若臣弟猜的不错,应都是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实在难与南国世家抗衡。若到时候世家有所察觉,我们便是白白浪费了一颗棋子。”李旭东点点头,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丞相此法过于激进,可无奈丞相手握大权,他还是靠着丞相才登基的,很难不看他的脸色。他一忍再忍,简直到了百忍成钢的地步,丞相独揽大权,还硬塞了嫡女掌后宫凤印,后宫的妃嫔们不知被她灌了几碗绝子汤。前朝势力盘根错杂,后宫又息息相关,他整个人却只能处处忍让。 巧用美人计 再说南疆这边,那日一战后,在程达的护卫下,聂知仁狼狈地回到了军营,当即两股战战双腿无力,传来军医一看,以后怕是子嗣艰难,知情的人都别聂知仁灭了口,只余下程达。聂知仁一连多日脸上一片阴霾,脾性也是阴晴不定,士兵对此多有怨言,可没办法呀,人家是王爷,就是大将军也得恭敬一二分。他心里十分不痛快,憋了一口怨气在心里,连着几日命程达和苟不言带兵分别去袭扰南国凤家军,因此双方虽未有彻底的胜败之分,但凤家军被骚扰得苦不堪言,纷纷哀声哉道,直言不如正经打一仗来得痛快。 这日夜里,飘起了小雨,夹杂着刺骨的寒风,冻得士兵们瑟瑟发抖,凤清歌一面安慰伤病,一面又安抚军心,“今夜难捱,更是偷袭的时机,大家更要鼓足劲。”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营帐外传来一阵阵吆喝声。这夜,苟不言带人突袭南国军营,凤家军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夏越大营,聂知仁多日的不满终是得以缓解,看着这张脸上露出的表情,士兵们也得以长舒一口气。 第二日大好的暖阳,凤清歌带着近卫跑去夏越大营谈和投降了。到了夏越大军的营帐,凤清歌并未带人径直进去,而是朝里面喊话,点名道姓要聂知仁出来接待。尽管程达在一旁劝诫,可聂知仁觉得此事正常,毕竟南国北疆也在打仗,南疆的兵力、粮草不足以和夏越对抗,加之多日骚扰南疆,凤家军不堪重负很是应该。聂知仁胸有成竹,对此事也十分在意,准确的说,他是对凤清歌十分在意,想想要是凤清歌亲自来投降,他身为皇子提点条件,到时候凤清歌不还是他的,如此美妙的日子他想想就开心。 毕竟 皇子这个身份摆着这儿,就算他本人不戒备,程达等人还是护卫在其两侧。见到凤清歌的那一刻,聂知仁明显心情更好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整个人眼里都发光了,程达无奈地暗自摇头并咳咳了两声以示提醒。他自是听到了,可眼睛就是紧紧盯着凤清歌,生怕一不留意人就没了似的,“阿清,好久不见。”这声音,似是低声呢喃自言自语,又似是与一位故友久别重逢抑制不住的欢喜。“五皇子,别来无恙啊。”这一声“五皇子”将他拉入现实,他的眼眉低垂了几分,眼眸里也增添了几分凉意。那年分离之前,他明明还是她嘴里的哥哥,如今重逢反倒成了这么个冷冰冰的称谓。可是他不在乎,只要她在他身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俩还会和当年一样的。“多年不见,阿清可是与我生分了。不过没关系,以后会好起来的。”说着他便要跨步上前拥抱她。“五皇子,小心有诈。”程达快一步拉住他。而跟随凤清歌的近侍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马警觉地拔出剑来,聂知仁身边的士兵随后也拔出了大刀。凤清歌有些恼怒,眉毛微皱,声音带了几分愠色,“我带人来谈和,你们就是这个态度?”聂知仁朝身后摆了一个手势,夏越士兵放下了大刀,而这边南国的士兵随即也将剑归位。“不如我们进营帐,细谈一二?”聂知仁的嗓音低沉,又带有几分讨好的意味,整个人脸上也挤出几分笑意。“哼,方才你的人就敢拔刀,要是再去了你的地盘,万一你仗着人多欺负我们,那我们不就亏大了。”凤清歌双臂一掐,脑袋微微转动了方向,嘴巴微撅,而余光又看向他。就是这个表情,相处的那几年,每当俩人争夺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凤清歌总会摆出这副可怜巴巴而又傲娇无比的样子,可偏偏聂知仁就吃这一套。他随即大跨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清乖,莫要调皮。”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她并不抗拒,反倒微微抬头迎合着他的手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鼻腔里发出委屈的呢喃声,这一声心疼得他不行,他顺势便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嗅着她的发丝。围观的双方士兵看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夏越国的,不约而同的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夏越士兵的垂目间,就在南国士兵的眨眼间,凤清歌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抵聂知仁的胸膛,他低头看去,那还是二人年幼时他送给她的匕首,电石雷火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方才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的聂知仁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扯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别,别闹了,阿清。”而双方士兵察觉到这一幕,纷纷拔出了兵器来观察着局势。“来个人,把他手给绑上。”怀忠是一直目睹着的,又是从小跟着她身后的,自是了解聂知仁与镇南王府的过往,他第一个冲上去将他双臂绑了个结实。凤清歌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看着夏越的士兵。苟不言着急了,开口就大骂,“就说你这个娘们心眼黑着呢,竟然来诈降。”说着就要吩咐人拿下凤清歌等人。她自然不是吃素的,拿起匕首照着他脸上一划,他咬紧牙根愣是没喊一声,下巴上不一会流下一道道鲜血。“你们别动,我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你们夏越国竟敢撕毁当年的合约,还派了他这个皇子来,那么他在你们夏越必定是举足轻重,你们要是敢动,我就杀了他,看你们怎么回去交差。”这点凤清歌倒是说对了,消失多年的五皇子摇身一变回到了夏越皇宫,整个人与年幼时判若两人,回宫后的一月内,他迅速站稳了脚跟,赢得了皇上的信任,并非常清楚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迅速投靠了太子,三年内,三皇子、四皇子先后获罪被斩,二皇子也暂避锋芒,太子和皇上都十分信任五皇子,若是五皇子在他们身边出了事,不仅仅是他们的项上人头,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师中的家眷只怕也难逃一死。程达按住即将暴走的苟不言,盯着凤清歌手中的匕首,“还请凤将军提出条件。”“给你们三日时间,上降书求和,拖一天我就砍他个零件儿。”程达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气,“我等自会商量。这三日内还请凤将军确保五皇子的安危,另外,烦请军医帮忙包扎一下五皇子的脸部。”凤清歌一挑眉,见目的已经达成,在近侍的护卫下回到了营帐。 回到大营后,凤清歌将人拽到了一个临时的营帐捆起来,又给聂知仁喂了软骨散,还是那把匕首,她掏出来亮在他面前,他整个人瞪大了眼珠,嘴里呜呜不清。她拔掉了他嘴里的布条,“看来你还记得当年你送我这把匕首时说的话,你说,若哪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大可用它捅死你。聂知仁呐,你毒害我大哥,重伤我父王,虐杀我弟弟和侄子,用偷学来的凤氏兵法来攻打我凤家军,仁义礼智信你是样样没学会啊。我真想剥了你的皮掏出你的心来看看。”顺势她就将匕首抵到了他的胸膛上,刺穿他的衣服,再刺穿他的皮。可她停住了,他还有大用处,断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一系列的交锋下来,聂知仁早就清醒了,哪能对凤清歌还抱有幻想呢,“你家的事情,我确实很抱歉,大家各为其主,说到底还是镇南王过于仁慈,随便捡来个杂种都能当亲儿子养。”凤清歌倒是十分意外他竟如此评价自己,“看来你这些年在夏越国过的并不好,哈哈,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也对,像你这等忘恩负义之辈,要是顺风顺水,那我凤清歌可真的要与天道辩驳一二了。”其实不难想象,当年聂知仁给带回王府的时候,身上的皮没一块好的,敢对皇子下手的人没有几个,他既背叛了王府回到夏越,仇人必定还在,可这些与她凤清歌何干?她只恨不得他死,恨不得剥他的皮喝他的血抽他的筋,恨不得用最恶毒最严厉的手段对待他。 风起云涌 “皇嫂,您唤我可有何事?”一大早戎狄皇后穆云落便派人去宫外的公主府传安乐公主,说是有要事,接到消息的安乐马不停蹄地赶到后宫,“安乐,瞧你跑的这般着急,不是什么大事,这么着急作甚?”安乐一阵腹诽,却又不敢与她正面交手,只得露出一脸苦笑,“瞧皇嫂你这话说得,长嫂如母,您有事找我,那我不得抓紧来呀。”穆云落自是将她这番小动作看在眼里的,她拿起桌上的糕点顺手递给了安乐一个,“你尝尝,说是御膳房刚研制的糕点。”安乐恭敬地捧过咬了一小口,穆云落又拿起了一个咬了一小口后,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了八卦的味道,“你最近和首辅如何呀?”安乐听着这话着实是噎到了,身旁的丫鬟燕儿忙给你顺着后背,又递给她一盏茶,“公主吃东西莫要着急。”她微微点头,咳了一阵这才摆手示意,燕儿这才又站到了她身后,“皇嫂可是打趣安乐?他一个臣子,我一个公主,能有何事?”穆云落听罢露出一脸慈母笑,“哎呦呦,害羞了,我不问我不问。”安乐脸上早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这下更不好回话了。“不若改天我与你皇兄说说,赐婚?”安乐听了这话更害羞了,“皇嫂。”像是达到逗弄的目的似的,穆云落开心地大笑起来。 “皇嫂何事如此开怀?”安王妃大摇大摆从殿外走来,这安王妃穆云汐是穆云落的庶妹。“我正在和安乐说皇上最近很是器重你家王爷呢,自打回宫,日日往安王府跑,就是不知道兄弟俩商量什么大事呢。”安乐一听这话脸上顿时僵住了,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可惜啊,这穆云汐并非是个聪明人,整个人一脸茫然,“没呀,王爷日日与我呆在一块,我并未听闻皇上去过王府呀。”听到回答,穆云落脸上蓦然收回那一副慈祥的面容,右手搭在左手的手腕上,摩挲着那顶好的玉镯子。“哦,皇兄在安王爷府上才怪呢,他这几日天天往我府里钻。”这个答案显然穆云落并不满意,她冷漠地看着安乐,眼神里颇有一番你再仔细编编的意味。“皇嫂你生气了?也怪我,未能及时劝着皇兄。这不皇兄外出打仗,回来见你闷闷不乐,便去我府上问我讨女孩子开心的玩意儿,可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一不小心,日日拉着他喝酒,他喝醉了就睡我府上了。”穆云落眼神中依旧带有探究,这个理由,过于蹩脚。她本人很清楚与李旭东不过是政治联姻,他需要她爹的势力,而她爹又只想要一个听话的皇上,而她本人呢,也想要这个地位。就算李旭东心里再没有她,多少碍于面子还会往她宫里坐一坐,可自从他回来后,别说她宫里,就算整个后宫他都并未踏足。此时的穆云落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安乐,这让安乐局促不安,“皇嫂,下次皇兄去,我肯定把他撵回来。”穆云落笑了笑,像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只是手指搓了搓茶杯口,“无妨。” 出宫后的安乐怕身后有人跟着,直奔公主府便不再出门了,首辅纪君泽看着像是躲猫猫的公主,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进宫一趟怎么像遇见了瘟神似的。”安乐这副囧样被他抓了个正着,她也不尴尬,整个人化作一滩水往他怀里钻,操着一副鼻音,“阿泽,太可怕了,今天皇嫂那个眼神,嗯,好可怕。”说着还在怀里拱来拱去,一下下的,纪君泽低着头看着,就像怀里拱了个小野猫。他给她顺了顺毛,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离开她而后又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好了,乖一点,究竟怎么了?”安乐抬头望着他,正好对上了那一双明亮而又干净的眸子。对于纪君泽,她拿不准,他并非是丞相一党,但也不是皇兄辛苦栽培出来的新贵。这个少年,在当年皇兄夺嫡之争中出现,自己略施美人计,他便毅然决然地站在皇兄身后,一跃成为朝中天子近臣,可这么个人,清风霁月,翩翩君子,怎么就偏偏缠上了自己这个烂透了的人?纪君泽看出了她的迟疑,噗嗤一笑,“别想那么多,你若不想说便不说,我在你身边,你莫要害怕。”有那么一瞬,安乐那颗冰冷的心破了一道裂纹,可是她是公主啊,生来便是要为了皇室牺牲的。 到了傍晚,天刚刚擦黑,安乐乔装打扮一番出府了,一路上鬼鬼祟祟生怕皇后或者首辅的人跟着,好不容易一路摸到了李旭东那个寨子,她轻扣宅门,里面人听到了便打开了,安乐自是认得的,这是李旭东亲手教养出来的小厮。“姑娘,这么晚了可是有事?”安乐推开他便往里冲,“少废话,你主子呢?”那人拗不过她,只得让她进来并关上了宅门。安乐才懒得一间院子一间院子找,大摇大摆走到厅堂,“你去找你主子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厅堂里昏暗,想是不常用,连根蜡烛都没点,她大跨步走进去,却被眼前人吓了一跳,“九哥,你怎么也在这?”安王十分无奈,“云汐回府后告知了我后宫里的事,我一猜你就是圆谎。”安乐撇了撇嘴,“她倒是个不得罪人的。”说着她还坐下了,语气中甚至有了几分抱怨,“我烦请你回去好好嘱咐嘱咐九嫂,她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可也总不能逮我一个薅啊。”安王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指望她嘴上把门,左右也没瞒我不是。”安乐听完后不满的嘴角简直要扯到了天上。 “你们两个,这个时辰跑这儿来作甚?”一盏茶的功夫,李旭东可算是露面了,随即不满地望向身边人,“平时不点蜡烛便算了,王爷和公主来也不点,你们就这点眼力劲?”丫鬟小厮抓紧点上了蜡烛,屋子里瞬间亮堂了,李旭东一个动作,伺候的人便退下了。安乐靠近他瞅了好一阵,盯紧他颈间的抓痕,咦,还冒着血珠呢,一看就是新鲜的,她啧啧直叹,“啧啧啧,皇兄啊,你这可就不仗义了,我费心费力地在穆云落那给你圆场,你倒好,金屋藏起娇来了。”她本是戏谑一句,谁料李旭东听完这话扭头冷冷地盯着她,不知为何,安乐感觉冷飕飕的。而李旭炎此时站了起来,直直站在两人中间,“呵呵,皇兄,安乐向来快言快语,您多包涵。”这一出闹得安乐不知所以,疑惑地看着李旭炎。李旭东收回了那个想要杀人的眼神,“你怎么知道的?”这话安乐知道,这是在问她,“我不想知道也难啊,你的脖颈上一道血痕,新鲜的。”她悻悻坐回了位子,一直在思考方才那一幕,她总觉得怪怪的。“皇后那里我自有法子,你们二人不得再过问此事,各自回府吧。”二人糊里糊涂地被送出了宅子,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将安乐拉回现实,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方才她这位同父异母的皇兄分明是露出杀意了啊。他们三人并非一母所出,可生母都是地位卑贱的宫女,他们三人当年也是为了活命才决定起事,李旭东和李旭炎在明面拉帮结派,而她安乐则在背地里用着最卑劣的法子拉拢新贵,拜倒在她公主裙下的新贵虽少,可死在她床榻上的大臣并不少。李旭东登上皇位,她总以为凭借着从龙之功可以横着走了,可方才的杀意是怎么回事? 这日,边疆的军情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宫。自李旭东带人撤退后,边疆的士气已然低落,现下已被杜明城带人攻下了两座城池,照这个形势,不日便要打到皇都了。“诸位爱卿,此事谁有高见呐?”穆辽当日信誓旦旦说的法子还未具体施展,杜明城就已带人开打了,这分明就是没打算讲和。而早在打仗之前,以他为首的老臣们便十分反对起事,这下出了问题,他们更不想过多言语了。“丞相。”穆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可还得装模作样毕恭毕敬发言呐,“回陛下,眼下这局面,南国断然是不想讲和。而我军已失去有利的作战时机,扭转战局怕是无望了。依臣看,我们继续求和,送金银,送珠宝,甚至是送公主和亲。”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三国相安无事的百年来,各国公主早已不再和亲,毕竟公主远嫁,好听点儿是和亲,难听点儿直接是送去当棋子了。首辅第一个不愿意,当即站出来发言,“陛下,臣以为还未到公主和亲这一步。咱们大可客客气气地商量,心平气和地给南国皇帝修书,询问他到底有何意图。”李旭东本人当然也是不想和亲的,毕竟这个妹妹还有些用处。 终是误了终生 下朝后,李旭东照例去了宫外的宅子,不过这一次还是费了些功夫的,很显然,穆云落并未相信安乐的话,她派人跟踪自己,他转了好久才甩了后面的尾巴。 他直冲怀心所在的院子,此时的怀心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她快要记不清这是来戎狄的第几天了,李旭东每日过来陪她,那股狂狼劲儿与日俱增,她快守不住了。“你究竟还要我做什么?解药我都给了,你人都在我这儿了,还替她死守着贞洁作甚?”怀心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热烈而又急切的眸子,倏然笑出了声,“你也说了,我人都在这儿了,跑也跑不掉,你这么心急作甚。”李旭东很显然被她的伶牙俐齿取悦了,“你说得对,我大可徐徐图之。”说罢他坐到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抓起她的手又是一阵玩弄。怀心头顶上扑来一阵阵极具侵略意味的气息,这让她十分不适,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李旭东自是察觉到了,不过也没说什么,“你怎么长不大呀,这么瘦瘦弱弱的?”身下传来一阵呢喃声,“这里的饭菜不可口,我自然是没有胃口的。”李旭东闻言挑了挑眉,这丫头如今都敢和自己提条件了,“一会我让管家换厨子,换会做南国菜的厨子。”说完他顺势将头埋在怀心的颈间深深吸吮着,“可初见你时,你便这么小。”一系列的动作让怀心颤颤不止,“我幼时并非养在生母膝下,养母苛待我,长期喂我毒药,被我皇兄发现时虽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我却不再长了。”这话让李旭东心惊,他原以为怀心是娇养出来的,没成想也是个苦命人。他长叹一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发丝,“这几日我有些忙,以后可能不能天天来陪你了,你想要什么就叫小西去给你买。”怀心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有了盘算,从来戎狄到现在,不论多晚,李旭东总会来的,可他竟不来了,想必是被什么缠住了。既然眼下她回不去了,她可不在意让这潭水再浑一点。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李旭东,“哼,我就纳了闷了,你费这么些功夫把我掳来到底是为何?”“因为我心中有你啊,我想要你啊。”她暗里翻了一个大白眼,可还是要强忍下心中的不适,“那你说,我原先好歹还是个公主呢,现在跟你来到戎狄,你竟然连一个名分都不给我,门也不许我出,要我说,我还不如普通人家养的个外室呢。”李旭东闻言一把拉过她,“再给我些时间,我保证,会让你堂堂正正出现在皇宫里。” 李安乐此时正趁着暖阳躺在躺椅上时不时翻着画本子,嘴边还时不时嚼着燕儿送的樱桃。纪君泽此时静悄悄靠近,并示意燕儿等人悄悄退下,自己则拿起桌子上的樱桃往李安乐嘴里送。安乐公主本是没留意的,不过是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香味,她这才反应过来,“首辅大人此时怎有空来这?”既被认出,他便破罐子破摔了,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木凳上,只是手里仍旧往她嘴边送樱桃,“想你了,便来了。”安乐嘴角一撇,“我现在好的很,你看到了便回吧。”纪君泽自言自语,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南国并未接受议和,杜明城已攻下了两座城池,眼下形势很不好,穆辽提议派你去和亲。”安乐翻书的动作一听,眉毛稍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想来这个提议没成功,否则此事便不是他来告知她了。见她不说话,他继续开口,“皇上将此事交付给我,我定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保全你。”她打断他的话,“你是我戎狄的首辅,理当先是保全国家。”她合上话本子,正视他的眼睛,“阿纪,我是公主,是戎狄唯一的公主,你是首辅,是我皇兄的臂膀,我们注定无法善终,你去吧,找一个良家女子。”纪君泽听完这话双目猩红,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绝不。”他还是那么执拗,尽管她已挑明对他只是利用。纪君泽走后,安乐长叹一声躺了回去。 跟在李旭东身后的几人无一例外全都跟丢了,无奈几人只得回宫向穆云落复命,得到这个答案的穆云落显然十分不满意,一个甩袖拂去了桌子上的茶盏,“你们一身本事,跟个人都能跟丢了。”那几人是跟着穆云落陪嫁来的,一直在暗处,只有大事才会轮到几人出手。穆云落的大丫鬟翠碧见状,只能先安抚下她的情绪,“娘娘,您消消气。要奴婢说啊,只要大人在位一天,这后位总归是您的,别人抢都抢不走。”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穆云落更烦躁了,“那是你还不了解他。父亲掌握大权,大半个朝臣都是他的学生,而手握军权的护国公更是我的姐夫,你想想,往日皇上无论多忙每日总会来我宫里坐坐。可如今回宫他却一次也未曾踏足后宫,再者此战护国公已处于不利地位,皇上会不会怪罪都两说。我在想,究竟是谁给了皇上敢与我穆家作对的底气,他每日出宫见的人很重要。”翠碧经她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若果真如此,娘娘,我们该如何应对?”这股烦躁发出来,穆云落很快平静下来,“我猜想,安乐已告知皇上,今日他出去不过是安顿好背后之人,往后几日他该是老老实实在皇宫。你们几个,趁着这几天的功夫好好查查。”“属下听命。” 我要他看着马踏夏越 终究不是生养在自己身边的,待聂知仁被俘的消息传回夏越国,聂怀真并未表现出作为父亲的悲恸,相反,他表现出了作为一个皇上的丢脸,可聂知仁是作为皇子被俘的,总归脸面上过不去,好歹还是要召集群臣商讨一二的。“父皇,五皇弟率兵北伐南国,不幸被俘,儿臣认为理应先与南国商量将五皇弟救回来。”率先发言的是大皇子,可这一番话让国师大人微微皱眉。随即大臣们提出了相反的建议,“陛下,臣以为南国的兵力大部分压在北疆与戎狄对峙,若我们此时依旧进军,则获胜的可能性很大。”“臣附议,此时南国南疆不过是靠凤家军苦苦支撑,而我们可举全国之兵,胜利轻而易举。”“臣附议。”接着一班朝臣纷纷附议。 见国师大人一言不发,聂怀真指明让他发言。“回陛下,臣以为,我们要议和退兵。”此话一出,一些大臣素日本就不与他为伍,此时跳出来反驳他,“不过是俘虏了一个人质,如今正是天时地利,我们怎可退兵?”“难不成国师大人是站在南国那边的?”国师并不理他们,“陛下,其一,五皇子本就长于南国镇南王府,他竟被俘了,说明咱们还没有摸透凤家军的战法。其二,我们此次进兵,人数本是压倒性胜利,可南国南疆仅凭二十万凤家军便与我们对峙且处于有利地位。综合来看,南国虽南北交困,可他们并未走到山穷水尽,所以,臣以为,应议和退兵。”“哼,怕什么,他们如今不过是靠一介女子苦苦支撑,撑不了多久。”聂怀真也不以为意,不过是二十万大军,他再增兵,终归是能把南疆拿下,“传朕旨意,不议和,不退兵,全部人马只管冲,朕要看到苟不言和程达拿下南疆。”旨意已下,便是国师再阻拦也无用,他静静地看着大皇子,满心凄凉,五皇子啊五皇子,你替大皇子卖命铲除异己,可他终是棋高一着啊,又或许,自从五皇子上战场的那一日,大皇子便没想让他活着回来。 “将军,皇城来信了。”通信兵传上来一封旨意,凤清歌接过打开一看,不禁皱紧眉头,她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是龙天瑾的亲笔书信,还加盖着国玺呢。这一举动引起了周围几个将军的注意,“怎么,信里怎么说的?”“陛下令我们继续进攻。”大家都十分诧异,“什么,陛下竟做如此抉择。”“可依目前的状况,就算我们继续进兵也撑不了几月。”“那若是戎狄投降,我们还依旧进兵?”这是最重要的,也是大家最想问的。凤清歌苦涩一笑,“目前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一连打仗数月,众人对于这个结果是敢怒不敢言。凤清歌暗自揣度,陛下命令南疆这边继续进攻,想必自家夫君在北疆也是接到的这个命令,可如今形势严峻,看来皇城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到让陛下都要打破百年前祖宗留下的规矩。此时的她很想修书一封回皇城丞相府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又有何用呢?可她一路来南疆,百姓生活已是十分不易,若是继续进兵,受苦的只有百姓,她凤氏一族,守护的不仅仅是南国南疆这片土地,更多的是守卫着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啊。 可就算是夏越真的议和,凤清歌也未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聂知仁,她从未如此厌恶一人,真真是剥了他的皮都不解恨。她日日去探望他,日日给他灌最烈最毒的毒药,看着他抓耳挠腮、七窍流血、以头抢地,濒死之际再给他灌解药,如此循环往复竟也难以消除她心中的痛恨。 “将军,夏越大军传来消息,他们不议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凤清歌知道后也不诧异,在夏越国眼中,既然他们敢起事,那南国南疆可比区区一个皇子重要多了,更何况,这个皇子自小便不受宠,“好,我知道了,那聂知仁这步棋算是废了。” 凤清歌再次来到关押聂知仁的帐中,他已双目无神,面容憔悴,活脱脱像父王刚捡到他的时候。“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夏越放弃你了。”她此时的声音并不洪亮,也足以缓慢,只是唇间迸裂出的一个个字像一把把刀子直插他的心口,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揣度着她,拼了命地分辨这番话的真假。她看着此时的他完全像看笑话一样,双手抱臂,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你不必怀疑我这话的真假,一个从小便被弃了的棋子突然又回到棋盘而又被对手拿下,若你是执棋者,你会如何?”他听完无助地瘫在地下,是啊,他从小便被夏越国抛弃了,被接回去后看似是无意站在大皇子身侧而替他铲除了异己,可背后谁又是推手呢?皇子们或死或伤,对大皇子已构不成威胁,唯独他还活着。“你一开始便知道我的结局?”凤清歌冷笑,“我又不是神仙,何故知道你的结局。”他听罢露出一声惨笑,“结不结局的,全靠将军。”凤清歌听了这话倒觉得有些好笑了,死到临头了,还幻想着她能像当年的父王一样收留他。聂知仁眼中又流露出几分希冀,“求清妹妹怜惜怜惜我,我定当唯你马首是瞻。”凤清歌听罢走上前去蹲下来摸了摸他满是秽物的脸庞,“若我放你一马,我相信你会听命于我,甚至是回去夺回那个位子。可惜啊,我们中间横亘了太多人命,血流成河,我不会答应你,我南疆的百姓也不会答应你。”说罢她便起身扭头就走。蓦然间,聂知仁的美梦破裂,青筋爆出,从胸腔了发出一阵低吼,犹如困兽最后的嘶鸣。 凤清歌走出营帐,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秽物而随意将帕子丢弃,只对身边的将军缓缓吐出一行字,“去吧,留口气就行,明日开战我还有用。” 次日一早,两国军队已经碰头,凤清歌早就让人将折磨得,没有人样的聂知仁带到队伍最前面,只见地面上长长的一道血痕,“本将军实在想不到哇,为你们夏越王卖命的五皇子被俘后竟是这个下场,你们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废话少说,五皇子死得其所。”苟不言的回答都快让凤清歌怀疑他是不是南国的细作了,“好吧,既然你们坚持让他死,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接着她话音一变,言辞高昂,“夏越的士兵都看着,这是你们的五皇子,是你们皇上的儿子,是叛出我镇南王府的叛徒,为了夏越,他仁义礼节都不要了,却换来如此下场,你们想想你们呢?他身为皇子尚且如此,你们呢?而我凤清歌,以我南疆凤氏嫡女的名义保证,若你们当中有人投降,我凤氏一族绝不为难,还会上表我国陛下,将你们收入我凤家军麾下。”妙啊妙,听得程达直皱眉头,不愧是凤氏。 这一番话说的夏越士兵心思微动,正想着缴械投诚,谁知苟不言早已察觉,直接一个大刀了断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这个妖妇骗你们的,别上当。若谁再有此想法,当如这几人。”凤清歌冷笑,她劝降是真的,可苟不言和程达放不放人她就不敢保证了,“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凤家军无缘与你们共事。”程达很快安抚下士兵的情绪,冷冷地望着凤清歌,“你我不过是将军,都听从各自主子的,我们主子令我们不得退。”她听后冷笑,“既如此,便杀了他祭旗。李将军,我弟弟与侄子怎么没的?”“将军,凤小将军和小世子自戕于两军阵前,被敌军用马拖的血肉模糊。”“聂知仁叛我王府,重伤我父王,我便叫人重伤他。他毒害我长兄,我便日日下毒日日解。他虐杀我弟弟和侄子,我定要他不得好死。”说着怀忠便将只有一口气的聂知仁绑到马上,一把马鞭重重鞭在马背上,激得马嗷一声直奔,被栓脖子的聂知仁当初断气了,可凤清歌还是让马拖到他血肉模糊为止。她于马背上看着面目全非的聂知仁,多日积压的怨气终得舒缓,“既然夏越不肯降,那便将聂知仁的头颅割下挂于南城墙下,我要他眼睁睁看着我凤氏如何夏越。”“好。”凤清歌身后不约而同响起凤家军的响应声,此起彼伏,穿透云霞,直冲九万里高空。“都说最毒妇人心,今日一见果不夸张。”程达着实没想到凤清歌一介女子竟如此狠毒。她也不狡辩,“程将军谬赞。” 杨家归来 转过年来春光乍暖的时候,杨家人便回皇城了,一行人相当低调,只说是趁着过年的时候外出游玩了,杜家姐妹早就接到消息登门拜访了,恰好碰上谭大夫人和田家夫人。 “今日我倒是来的不巧,有客?”田夫人上下打量着杜氏姐妹,像是要把人盯出个洞来,心里暗叹这两位姑娘看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的,想必是出身不凡的。杨夫人想到女儿竟是因为这门婚事才横遭此祸,心里竟不由得烦躁,“田嫂子,这两位是当今丞相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接着又对杜家姐妹介绍,“这是我娘家大嫂和她嫂子。” 田夫人一惊,早就听闻杨月这县主之位来的容易,没成想这杨家竟能搭上丞相府,想到这,她对这门亲事更加渴望了。察觉她的失态,杨夫人的娘家大嫂谭大夫人微微咳了一声以示提醒,田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笑道,“我是第一次见着如此美貌的姑娘,一时间失了神,还请两位姑娘恕罪。” 杜明灵听罢虽是微微皱眉,但却很不乐意与这等人浪费口舌。杜明欢倒是本着世族贵女的教养,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夫人,既是家里来了客,我们姐妹二人便去内宅找阿月吧。”杨母听罢微微点头,便带人将人带去后宅。 人一走,这两位不速之客便松了口气,“妹子,还是你家有福气,竟能攀上丞相府。”“就是呀,你看俩人那举止做派,真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杨母更加不耐烦,“不知两位嫂嫂今日登门有何事?” 俩位妇人是个看眼色的,见杨母没兴趣谈下去,便收回了这个话题,“这不过年听说你们去了外地,今日你们回来特地登门拜访一下,算是拜个晚年吧。”谭大夫人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儿。 可很显然,若是拜年,则是与田夫人毫无关系的。田夫人显然坐不住了,“年前我们说过,月儿与我家二郎的婚事呀,本想早就订下来的,毕竟月儿已及笄半年了,可你们却行踪不定。今日这不回来了,我们俩家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订个日子把事办了。”好家伙,田夫人这连炮珠往外吐露,真当杨府是自己家了。 杨母显然还是抱有幻想的,俩家知根知底,杨月嫁过去左右不会吃亏的。 “大嫂来了。”此时得到消息的杨父踏入厅堂,虽是打着招呼,但言语间并未恭敬,“咦,田家嫂子也在呀。”说着便坐入了主位,“两位嫂子来可是有何事?”于是,田夫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杨父自然是不乐意的,这田夫人字里行间都是杨月及笄,搞得他女儿嫁不出去似的,顿时面露不满,“阿月虽是及笄半年,可我们夫妻二人还想把女儿留几年呢。”杨父话说得很明白了,这件婚事如同儿戏,不是我家女儿嫁不出去,而是我家根本看不上你家。 杨母倒是面露不解,而还未等她说话,谭大夫人便开口了,“妹夫说这话太早了吧,你家女儿消失小半年,清白在不在还两说,也就我娘家可怜你们。”说着便捧起了茶盏呡了一口,并偷偷看着俩人神情。 杨母究竟是个没经过风浪的人,顿时慌了起来。可杨父倒是很镇静,他们一回来,这两位嫂子便登门了,很显然,府里有人被买通了。想到这,他冷笑了一声,素日里夫人补贴娘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料他们还不知足,竟想通过婚姻一事彻底与他们绑定,竟还买通了府里的人,不如就此闹开。 杨父一巴掌拍裂了身边的木桌,吓得在场人皆是一个激灵,“你个妇人口出狂言,胆敢污蔑我儿清白。我儿可是当今陛下御赐县主,岂容你两片嘴唇一碰来编排。往日念在情分上帮扶你们,谁知你们倒反咬我们一口,以后我们两家就此作罢吧。来人,将这等狂妄之人赶出府去。” 谭大夫人一看这还了得,摇钱树要是没了这以后还咋过活,“好啊你们,如今你们飞黄腾达了便想一脚踹了我们,休想。”田夫人也附和,“就是啊,谁人不知你们已与我家二郎议亲,若是反悔,看谁家还要你们。” 这边杜家姐妹看到杨月脸色好了不少,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了,“阿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三人闭口不谈往事,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杨月莞尔一笑,叫人带着弟弟去旁处玩,三个小姐妹顿时活络起来,“阿月姐姐,你别听我姐姐瞎说,她才不想你呢,还是我好,给你带了皇城刚出的话本子。”说着便从红梅手里接过几本话本子递过去。 三人打打闹闹就到了吃午饭的点,杨月将两人留下吃了午饭。期间,杜明欢仔细观察着杨月,见杨月虽是开心,但吃的明显比之前少了。她略略一想便猜到了缘由。 午饭后,见杨月些许疲惫了,明显有些应付人了,俩人便告辞了。出了杨府,杜明欢表示还有事情要办,杜明灵呢也表示好久不出门要逛逛街,两姐妹便分道扬镳了。 原来杜明欢去找了傅二爷,他一个挑眉,很是意外,“三妹妹来找我何事?”杜明欢先是行了一个礼,“欢儿给傅二哥道喜了,祝贺二哥喜得佳人。”原来在她不在皇城的那段日子里,傅二爷通过冰人介绍,办成了一场虽是匆忙但却隆重的婚姻大事。“不过年前未来得及亲自来贺,还请二哥见谅。” 傅二爷倒是两手一摊,“好了,别贫了,说正事。”他虽不知她来的目的,但至少她不是来庆贺的。 她讪讪摸了摸鼻尖,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我来是有件大事,我想和二哥您联合起来,号召皇城的散商捐献钱财,都用来购买粮草以支援北疆南疆。” 傅二爷一挑眉,“我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此事对我有何好处?” 杜明欢听罢心里直叹鸡贼,怪不得他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好,她讪讪一笑,“傅大哥如今在朝中做事,局势您应该多多少少了解吧。”傅二爷闻言不表态,只示意她往下说。 “如今南国两面交困,而去年又大旱,很明显粮草短缺。若此事咱们联合援助战场,绝无害处。您想想,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咱们可是排在最末的,若此时于国于民有利,陛下龙颜大悦,百姓心甚欢喜,那咱们的地位提升可指日可待。” 傅二爷明显没有被她打动,只是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手指不停摆弄着手边的菩提珠串,“小姑娘,你还嫩得很呐。”此事很明显,粮草短缺是事实,但杜明欢更多的是出于私心,毕竟北疆战场是她兄长主事,而南疆战场是她嫂嫂主事。 杜明欢被揭穿也不恼,只是羞愧得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还请傅二爷赐教。” “士农工商这种无所谓的排名不过就是说说而已,但凡从商的谁又会在乎这些?你既想他们出钱出力,就得让他们得到能拿得出手的实惠。”杜明欢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你年前的行事,并不妥当。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散商并非不乐意捐出钱帛,只是上面并未开口,他们贸然行动过于廉价,上面并不会注意到他们。”杜明欢明白了,大家都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皇上开口的时机,可她却偏偏捐了大量的粮草,分走了所有的羹,“受教了,多谢二哥指点。” 就在杜明欢出傅二爷的书房时,她隐约觉得自己被人暗中盯着,她循着那道强烈的视线望去,在书房的拐弯处发现一块手帕,她走上前去拾起交给傅府的人,并未多言语。 杜明灵带着红梅不知不觉逛到鼎盛街,来到鼎楼门口,闻到一阵阵香气,她驻足打探。红梅以为她感兴趣,“小姐,这是鼎楼,开了两三年了,据说里面的饭菜一绝,一般人还吃不到呢。” 杜明灵闻言进去,见到了里面人的吃法,激动的心情难掩,嘴角不自觉上扬,心脏砰砰直跳,她走到柜台询问店小二,“你们这的饭菜是谁研发的?”小二打量着来人,只当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回小姐的话,这的饭菜都是老板研发的。” 闻言,杜明灵更是差点抛弃了这些年的教养,“那你们老板呢,方便一见吗?”意识到她的失礼,红梅拽了一下她的裙角。“小姐,不巧,今日老板出门了。”杜明灵难掩失落,不过很快调整好,“没关系,我改日再来。” 本是每月报账的日子,北帮旗下的老板全都汇集在白府等着杜明欢来查账。而杜明欢从傅府出来察觉到有人跟踪,不觉心下恼怒,硬是转了好几个圈子将人甩开才去白府。 辰王督战 华灯初上,入夜的皇城不再如往日般人来人往,街道上略显寂寥萧瑟,傅二爷在随从的陪伴下不自觉漫步到鼎楼门口,他整个人怔住,而后里面忙碌的郑乾发觉一道炽热的目光,二人于此四目相对,点石火光间各有所思。而郑乾很快反应过来,颔首微微点头。傅二爷见状内心失落,眼神蓦然间暗淡,久立而不去。 杜明欢在外奔波了一天,直到天黑才回府,她刚走到自己院子后门所在的小巷,发觉身后有人跟着,于是乎提心吊胆小碎步朝着偏门小跑。她跑,身后那人追,她这时候可真得后悔死了,后院的偏门怎么就这么远啊,明天非得叫人拆了重建不可。“别跑,小心脚下。”辰王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悬着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长吁一口气,回过头盯着他,“王爷怎的也学这小人行径?”辰王大步向前一迈,“是我的不对,在下给姑娘道歉了。”说着便假模假样而又恭恭敬敬行了个揖,“远远就看见你了,想着跟你打声招呼,你怎么越走越快?”“没什么,只是天色已黑,我一个小姑娘还不如快些回家。”天黑不黑无所谓啊,只是她真的刚刚被解了足,出来待到天黑,祖母知道的话很难又不说教她啊。 辰王似乎是根本体会不到她此时离家门只一脚的迫切心情,“我原想着打年后便没见过你,不知你是否抱恙在身。”杜明欢听罢内心一怔,这该叫她怎么回答,“多谢王爷挂念,小女身子并无不适。只是兄嫂在外征战,小女心里记挂才并无外出的兴致。”辰王听完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按捺下了。“我明日启程去南疆战场督战,有什么帮忙捎给你大嫂的吗?”杜明欢最不想看到的还是来了,当今陛下并没有听取大臣的意见与两国停战讲和,而是继续进攻。她只得苦笑,“不必了,欢儿自会于家中等待长兄长嫂凯旋归来。” 第二日,杜明欢早早就进宫了,正好与白染染擦了个肩。不久之后,南国皇上颁布诏令,凡是参与捐粮的商户,未来三年赋税减半且免除徭役。 “欢儿自打年后并未向宫中问安,今日特来请皇上安。”御赐的公主、郡主、县主按例是要每月进宫问安的,年前出了这档子事,龙天瑾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更何况他自己还忙得头打后脑勺。“无妨,天玮县主可有大碍?”“回陛下,天玮县主只是受了惊吓,卧床休养几月便可痊愈。”杜明欢还纳闷呢,这好好的怎的说起杨月了。龙天瑾握拳做咳嗽状,“咳咳,按例每三年便有秀女进宫了,要你说怎么办才好?”杜明欢心里更纳闷了,此时虽是坐在他首下,却也只能佯装喝茶来思索一二,脑子里似乎是飞转些什么,可太快了,她一时也抓不到,“陛下,要天珩说,此时南国南北交困,国力又大都支援战事了。战事为大,其余的自是要靠后排的。”龙天瑾盯了她好一会,直到盯得她发毛了才开口,“就按你说的办。今日你别急着去后宫给皇后和皇贵妃请安了,辰王一会来辞行,你且代朕送一送吧。” 杜明欢奉旨送辰王去南疆,本来辰王是骑马出行的,毕竟时间紧任务重,可杜明欢坐的是马车呀,还是独属丞相嫡女皇上义妹规格的马车,他愣是上了她的马车,“瞅瞅你这马车内的装饰,都能和我这个王爷比一比了。”一整个床榻,铺的是软软的貂皮,木桌,茶,糕点,香料,书籍,俨然是一个小型的闺房。这话惹得她一笑,“王爷过奖了,这都是皇上垂帘呀,你是王爷,我是公主,咱们都是皇上垂帘呀。”她其实并不觉得这马车多么实用,贵气倒是贵气,马车外还挂着丞相府与皇家专门的符号,这一看就是她杜明欢专用马车呀。不过她也就每月乘坐那么一两次,大多时候乘坐的和旁人的没啥不同。 俩人一路坐着,期间穿过鼎盛街,杜明欢掀开马车帘往外瞧了一眼,正好望见鼎楼,正好瞧见鼎楼里的杜明灵,她正疑惑呢,看着杜明灵和郑乾俩人掰扯起来了,“灵儿。”她边喊便示意马车停下,杜明灵循声望向这边,走来朝着马车对里面的辰王行了个礼,“臣女见过辰王。”马车里的辰王稳如泰山,只回应了一下便不做声了。杜明欢想着速战速决,她今天可是奉命送辰王的,“灵儿,你在鼎楼作甚?”看那样子,俩人拉拉扯扯的,旁人看见很难不说闲话,“哦,没事,我只是觉得郑老板烧菜的厨艺一绝,特意来探讨一番。三姐姐你忙去吧。”杜明欢虽是十分不解,但当务之急还是要送辰王出城。 国舅喷血 等杜明欢送完辰王回到鼎盛街,却发现杜明灵早就没影了,她也不便再多加追问了,只收回目光的那一刻瞧见了傅二爷,很明显傅二爷也发现了她,俩人只微微点头示意。 等杜明欢回到府门口,正下了马车,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她循声望去,竟是顾泽之,“顾将军。”她微微行了个礼,甚是得体。 却只见顾泽之慌慌张张,“我来是想问你天瑜,你与她交好,旁人都说她仙去了。”她皱眉,想来也不难理解 ,他与天瑜青梅竹马,甚至是早已婚约在身,如此噩耗肯定是难以接受,“顾将军节哀,天瑜她,据说她恶疾缠身不治身亡。” 本来顾泽之还不信,想进皇宫问个清楚,可不知为何被禁止入宫,他迫不得已这才找杜明欢问清楚,谁料她也是这般说辞,“不会的,她身子虽说是弱,但远不到恶疾缠身的地步,我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可那段时间杜明欢不在皇城啊,就连天瑜大葬她也被禁足在家呀,“我,我那段时间不在皇城,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顾泽之慌张而又气急,“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可她仙去你竟半点不知情。” 正当她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之际,顾泽之却是喷出一口鲜血,她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只见他整个人瞬时面色全无,脚步像是漂浮在地面上,她暗叹不好,这国舅爷怕是没痊愈。 这下,杜明欢一边派人回府告知家人,一边又乘着马车将人送回顾府。刚下马车只见顾府人忙作一团乱蚁,心下便有数了,这国舅爷是趁人不注意偷溜跑出来的。 顾家人一看把自家主子送来了,忙马不停蹄地接着,顾老夫人又是道谢又是道歉,谢的是她把儿子给送回来了,歉的是看杜家三小姐的袖口,自家儿子肯定是惹了麻烦的。 杜明欢倒没有过多追究,很大度地表示能够理解,怪不得自打这位国舅爷醒了,顾府更加紧闭府门谢绝访客,合着国舅爷的状态并不好。“今日此事我也有错,顾将军问我天瑜一事,我并没有多加提防,他怕是怒火攻心。” 杜明欢说的已是十分隐晦,饶是怒火攻心,顾将军这从小习武的身子也不会到这般,分明就是内伤未痊愈。可顾府一直扬言自家主子已然痊愈,此时揭穿对双方毫无益处。“送顾将军回得匆忙,改日我定派家仆送些祛火镇静的药材以示歉意。” 顾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这也是给自己台阶下呢,忙应承下了。 衣袖沾染的血迹早已干涸,马车里的杜明欢望着袖口的血迹,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可真是惊险。顾将军醒后,顾府却更加谢绝访客,本来她以为他们是避嫌吃了败仗,如今战事不明朗只得低调,没成想还有这一层原因呐。 其实想想也情有可原,顾府是皇后的母族,除去顾泽之,其余男子皆命丧战场,而顾泽之此战又战败,若再有什么意外,后宫怕是会不安宁,起码,皇后的位置会不保。 夜晚,忙碌了一天的杜明欢在幸儿的服侍下躺在了床榻上,放下床帘,她并未让幸儿吹灭蜡烛,只抬手示意她去外间候着。 虽是身心俱疲,可躺在床榻上的杜明欢并无睡意,她翻来覆去,总觉得今天还有什么事情未了。她仔细回想着一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微黄的烛光,猛然想到了。 她猛地坐起来,掀开床帘就下了床,外面候着的幸儿听到动静进来,眼疾手快给她穿上鞋,“小姐别急,莫让脚底进了寒气。” 她只是顺势穿上鞋,想要往外走,眼瞅着外面的黑幕又停下了脚步,却在闺房中来回转圈。思绪飞转,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选秀之事怎么说也轮不到她一个后封的公主管,皇上可是先提起的阿月呀,莫非皇上有意让她入宫。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当日她破了大例入朝,皇上封了个县主,莫非就是从那时开始,皇上中意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所以听到她出事才会着急。而现在她没事了,他又打探口风。 诶,自己白日怎么回的呢?国难当头,今年选秀大可不必。嗯,自己回答的没毛病,应该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杜明欢在房中转悠了好久,这才将整件事情想通。一个时辰后,承欢院陷入一片黑暗。 次日,借着给杨月补及笄礼的名头,宫中赏了丰厚的金银财宝。对于此,杨氏夫妇十分不解,可既然赏赐到了,也只有接着的份儿。可这么一来,满皇城更加知道了杨家有个适龄待嫁的女儿,况且还被封为县主,况且深受皇上重视。 歇斯底里而又疯狂呐喊 时隔多日,杜氏姐妹又又又拜访杨府了,杨家人对此乐此不疲见怪不怪,谁叫三位小姐形影不离闺中密友呢。杨父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专门于府中等候,见了面几人寒暄一番后,杜明灵琢磨着这个架势,杨父倒像是专门等候自家姐姐的,便先随着杨母去探望杨月。 杨父屏退府中下人,看了一眼杜明欢,她开口,“幸儿自小跟在我身边,是自己人。”杨父点点头,这才开口,“日前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想来欢丫头有所耳闻。不过此举令我心里终究是疑惑。” 杜明欢心里有数,知道何事该说何事不该说,嘴上淡淡的,“杨伯父莫要多想,皇上赏赐这是好事才对,可能是念及伯父您捐献的粮草过多,明面赏赐的话显得厚此薄彼。”杨云天点点头,也对,他这次捐献的粮草足以与北帮比肩。 “可是皇上毕竟是以阿月及笄为理由赏赐,我听说这几日不少媒婆登门。”杜明欢虽知道此话题由她提及十分失礼,可是眼下绝不是讨论失不失礼的问题。 杨云天到底是个商人,精明得很,一下子便掌握了其中要义。他先是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既然皇上已经赐下赏赐,而欢丫头如今又是这般说辞,想来宫里已经打消了念头,既然这样就好办多了。想到这,他整个人开怀起来。 “咸安刘家那边与我时常通信,过不了几天他们便会再入皇城与我们一叙。”杜明欢点点头,不再说别的,起身告退便往内宅走去。 独留厅堂的杨父显然是一块心病落下,只待好事的他坦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杜氏姐妹在杨月闺房中待了大半天,看着眼前人气色越来越好,甚至是恢复了事前的气色,俩人放心不少。三人又哄着杨月的胞弟杨旭玩了小半天。 深夜,整个皇城陷入了沉睡,唯有打更人证明着这座城还活着。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丞相府的守门人,守门人一脸不耐烦揉着惺忪的双眼,隔着门缝,“这大半夜的,老爷夫人都睡下了,有事白天递了帖子再来。”态度虽有不满,可回话并无错处。 “老弟,我是杨府的管家,家中出了事情,老爷让我来请贵府三小姐过门一叙。”杨府管家也是恭敬,可言语尽显急切。 “杨府?是哪个杨府?”守门人看出了事情的不寻常。 “皇商杨家。” 守门人一听这事情,府里两位小姐与杨家小姐素来交好,如今大晚上的,事情肯定不寻常。“你只待片刻,我回了管家。”他立马清醒了,忙去回禀了管家。 管家也知此事不简单,也知府里两位小姐今日出入杨府频繁,连忙待人去承欢院叫门。 杜明欢倒是好叫,不过丞相府着实太大了,这一来一去,尽管人都是跑的,还是要费一个时辰的功夫。好在杜明欢反应极快,“派人去府门回话,承欢院离府门较远,我从承欢院的后门出去会快很多。” 管家应下,又派了七八个小厮跟着,“三小姐,夜里虽是人少,但穷凶作恶之人往往选在夜里,多让几个护院跟着。” 杜明欢点点头,“约莫半个时辰能到,我会派人送信,一个时辰后若收不到信派人寻我。” 套马车很快,很快杜明欢便带人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到杨府,果真见里面灯火通明,乱做一团。 早有人候着她,一见来人忙上前,“杜小姐,您随我来。” 到了映月院,这一路上她算是听明白了。咸安刘家要来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杨月耳朵里了,夜深人静,她自己竟点燃了一盆炭火,用烧红了的铁烙去烧自己肩膀上的疤痕。可不知怎的,她自己像是上了瘾,竟烙了自己整个后背。要不是丫鬟起来查看发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杜明欢脚迈进屋子,正看见披着衣服的杨月在杨母怀里撒泼,一会大嚎,一会大笑,场景十分诡异。杨母显然被她这个样子吓坏了,只是按住女儿,半分言语都说不出来。见惯了大场面的杨父站在外间,搂着被吓得嚎啕大哭的杨旭。 床榻边满地的血甚是骇人,似乎是张牙舞爪地向人宣示着它的存在。杜明欢见状对幸儿说,“幸儿,一,派人抓紧回府里报平安。二,将白染染带来。”幸儿领命下去吩咐人做事了。 杜明欢走上前去,抚摸着杨月的头,一开口,嗓音却不知何时已变得沙哑,“阿月,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她来回抚摸着杨月的发丝,用尽了此生为止最温柔的语气。 似乎杨月就在等她来,她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珠子大的泪水滴落到床榻,滴进毯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只有满屋的哭声才能证明杨月此时的悲伤。 歇斯底里而又疯狂呐喊,杨月很快体力不支,她嚎不出声了,可眼泪却像东流大海的细流,源源不绝。杨母接替过杜明欢的手艺,替杨月抚摸着头。 丝毫不在乎床榻边的血迹,杜明欢跪下来,掏出手帕替杨月慢慢地擦拭泪水。她早该想到,一个失去了贞洁而又被打上符号的女子,多么坚强都会崩溃,她早该想到的。 “阿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是我知道你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日我就算把你藏在我家都不会放你去咸安的。”其实这些天杜明欢何尝不内心深受煎熬,要是她当日能够拒绝,甚至是开导杨月,杨月会怎会遭遇这些? 其实她一直揣摩,阿月未必是不想活了,只是面对即将提亲的意中人难以心安,更何况,她的后肩有怀恩刺的专属于他们二人的符号。这更像是要洗去这些屈辱,更像是清清白白地迎接意中人的提亲。 杜明欢变得哽咽起来,手中的动作继续,“阿月,我求求你,不要放弃生命。你是我的闺中密友,没了你,我真的很难过很伤心。你是父母双亲的掌上明珠,是阿旭的长姐,没了你,他们怕是会活不下去。你是刘大哥的意中人,是他认定的人,没了你,他也会活不下去。阿月,我求求你活下去。”杨月似乎是听进了这些话,整个人眼里的光又回来了。 杜明欢见自己的话有效,继续说着,“这些磨难纵然难熬,可我们大家一直陪着你,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没人知道这些事情了。大家依旧坚定地陪着你,刘大哥依旧坚定地选择着你。”杜明欢想,阿月可能是太害怕了,害怕会被刘北淮看不起甚至是抛弃。 场面终于平静下来,白染染也到了。杜明欢再次开口,“阿月,先让白姑娘看看伤口好不好?” 杨月缓慢地点了点头,众人皆喜,忙让开路让白染染靠近。 大半个后背被烧的不轻,甚至还流着血,白染染包扎起来费了些时间,杨月愣是一声没吭。大半个时辰过去,白染染又嘱咐了一堆,又怕杨月的伤口被照顾不周,便主动请缨住几天方便照顾,待杨月的后背见好才离去。杨氏夫妇自然乐见其成,忙吩咐人收拾上等的厢房。 由于后背受伤,杨月只能趴着。在杨母的哄睡下,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天色已见亮,事情暂时了了,杨氏夫妇自知不能多留杜明欢,再三道谢后便想派人将她送回。 谁料杜明欢出了里屋门冲着杨氏夫妇二人便跪下了,随后磕了一个响亮的头。这倒是吓了二人一跳,杨母忙着将人搀扶起来。谁知杜明欢并未顺势起来,反倒坚定地开口,“伯父伯母,阿月经此一遭,原因在我。我想着她脱离虎口之后会好起来,因此我内心也多存侥幸。如今看来,是我大错特错一错再错,害她经此一遭,也害您二人饱受折磨。我很是后悔,不求您二人能谅解我,只求您能让我多来看她几次。”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们竟看到杜明欢额头磕出了血迹,想来是方才杨月大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而方才杜明欢又磕到了碎片上。 杨氏夫妇十分清楚此事来龙去脉,深知就算杜明欢不帮助她去咸安,她也会偷跑过去,所以二人并未怪罪她。 杨母将人搀扶起来,“好孩子,你快些起来,可折煞我们夫妇了。此事我们都有错,我与你伯父也并未怪罪你。你当初帮助我们找到月儿,我们可是对你心怀感激了。” 杜明欢顺势起来,仍旧是满脸的愧色。谢绝了杨府的包扎,急匆匆乘着马车回府了。毕竟,天快亮了,街道上的人一旦多了,流言蜚语便多了。 回到府中,早已得知消息的杜夫人和杜老夫人早已候着了,看到她这个样子回来,杜夫人断定她吃了亏,起身就要去杨府讨个说法。杜老夫人叫住她,“回来,咱们欢丫头什么身份呀,杨家又都是知根知底的,这件事情她吃不了亏,你别多乱想。” 杜夫人一听也是,悻悻坐下盯着她看。她对此事只字未提,只道是对姨母和祖母等了多时很是愧疚,自己又一夜未眠,想回去歇了。 杜老夫人看她这样子,猜测杨月怕是出了啥事,不过目前看来是安定下了。她点点头,心里只祈祷着这宝贝孙女以后做事稳重些,莫要像这次这般。 而在杜明欢回到承欢院后,明珠小筑也收到了消息,红梅将消息传递给半靠在床榻上的杜明灵。杜明灵微微点头,随后摆手示意红梅退下,而后躺下进入了梦乡。 良辰美景,好事一桩 杜明欢一连几天窝在承欢院养伤,三位女眷充耳不闻,而丞相大人呢,听说这位闺女抱恙在身也并未多问。 虽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白染染却虽是将消息递进来。她得知杨月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内心终于平静下来。等她额头淤青不见之后,她立马飞奔到杨府。 这次她显然是多留意了一些,察觉着杨月无论是从外在还是内在都好了很多,这才放下心来。 杨月这边养着伤,刘家从咸安就出发了,当然,刘家自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待他们一家到了皇城,杨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为尽地主之谊,杨夫人带着女儿自然是要陪着刘夫人和刘南涔再度逛逛这皇城的。于是,时隔大半年不露面的杨家小姐再次露面了。 两位夫人境遇相差无几,又都是商妇,品味自然也是相差无几。一天下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竟都置办了好几套。“这些珠钗还好说,只是成衣要等好几天,不过时间也够了。”刘夫人听着杨母这话,与上次相比明显更加愉快轻松,想着这次的婚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因此也十分的爽快。 两位母亲一天下来满载而归,倒苦了两位小姐,倒不是没给买,就是跟着跑腿纯纯地身累加心累。 正值春夏交替之际,白日里暖和,夜里见寒,可挡不住草长莺飞,啼声婉转。杨父决定在这明媚的日子里组织两家人一起去郊外踏青。 说是踏青,就是蓝蓝天空、青青草地、清澈湖泊,既有大片的美景以供欣赏,又有清新的空气,还有大片的草地以供娱乐和玩耍。大人,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只到了中午的时候,杨家小厮来找杨父,说是有笔账目对不上,杨父骂骂咧咧大喊败兴,众人也只让他忙事情。 等杨父上了马与小厮走远,他这才放慢马步,“出了何事?”账目是他一笔一笔盯好的,尤其是这几天,他早就吩咐下去除了商铺倒闭这等大事外,绝对不可以商行之事来打扰他。况且来的还不是商行里的小厮,是管家的儿子。 “老爷,城内流言四起,关于小姐的流言铺天盖地。” 杨父听了皱起眉头,“具体传些什么?” 饶是管家的儿子,也万分恭敬,“有的说小姐早已与田家定了亲。有的说您专断,不理睬小姐的心意,偏偏要将小姐嫁到咸安去,小姐为了反抗你,于前几天深夜自尽。” 杨父听完冷笑,若只说田家他倒是很难猜测,可联系到后半件事,就算他不想猜,结果也跳到他眼前了。“府里有内鬼,你父亲做事向来深得我心,他既让你前来,怕是已经抓到了吧。” 管家儿子听完很是厚道地笑了,“是夫人陪嫁来的妈妈,李同家的。说是丈夫儿子在外头赌,欠了一屁股债,据说还是在李家的赌场欠的。姑娘又被夫人娘家的大侄子糟蹋怀了身孕。李同家的鬼迷心窍就听从了李家。”李家,正是杨母的娘家。 “据说?”杨父听出了小厮的不确信。 “嗯嗯,这些只是李同家的一面之词,至于真相如何,父亲已经去查了。” 杨父点点头,想必回去的时候管家应该已经查出真相了。 主仆二人扬起马鞭,身影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等杨父回到家,李同家的正被结结实实捆在柴房中。管家办事效率相当快,“老爷,围在柴房周围的小厮都是签了生死契的,今日之事绝不会透漏出半点消息。” 杨父点点头,他没那么多时间,只想快刀斩乱麻。管家搬过一张凳子,他顺势坐上了,示意管家开始。 管家大步向前扯出塞在李同家嘴的抹布,李同家的倒也没有吵闹,她自知叛主,只想着此事过后,李家的能把丈夫儿子欠的银两还上,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再顺利落地,如此,哪怕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李同家的,你可知你做了多么糊涂的错事。李同和李庆欠的钱是在李家的赌场欠的,这分明就是李家给下的套。你女儿怀了李家大公子的孩子,你也不想想,他娶的是城里闻名的母老虎,那母老虎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李同家的露出惊恐而又难以置信的双眼,管家拍拍手,外面三个小厮扛进来三个麻袋。“打开。” 映入眼前的正是李同、李庆、李家丫头,接着又从外面走来个人,正是李家赌场一个小厮。“你丈夫儿子及时察觉到李家的阴谋,无奈被李家的人暗杀了。你姑娘被那母老虎杀了。我就纳了闷了,人没见到,你怎么就听从别人的阴谋而背叛主子呢。” 李同家的简直是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亲人的尸体,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想必已经死了些时日了,李夫人联系她的时候,只说是三人做了错事不敢露面,等事情摆平了才敢出面,可李夫人明明是拿着她姑娘的手帕呀。 她大叫起来,大约一刻钟后才出声,“老爷,我做了错事,我活该,我想将功赎罪,作为苦主报案,还小姐一个清白。” 管家听罢踹了她一脚,“你个鬼迷心窍的东西,小姐本就是清白的。你也不想想,李夫人的娘家田家早就登门过几次,大家都是看到的,老爷夫人纵然是拒绝了,可是外人不知道。现在咸安刘家过来,他们又来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想搅了这门好事,到时候,小姐就只能任他们拿捏了。” 这话说的实在不假,要是杨月被刘家退亲,无论何种原因,在外人眼中都是一个弃妇,到时候她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未嫁女,只能乖乖嫁给田家。 杨父扶额,长叹一声,“派人将她送到衙门,不,送到大理寺去。”她家女儿如今贵为县主,是该叫大理寺处理此事。“李家可有异样?” “派去蹲着的人半个时辰一回话,并无异常。” “好,继续蹲着,直到大理寺派衙卫捉人。”“至于田家,将收集到的证据散播出去。”早在接回杨月时,杨父便着手调查田家,竟调查出些问题来,虽没有杀人这么严重,但平时的荒唐事也不少,如今抖搂出来,连城郊怕是也没有田家人的容身之地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杨父又赶回郊外,杨母猜到肯定出了大事,但人多也不便多问。 等傍晚一行人回到皇城,百姓仍旧在谈论。女眷们坐着马车听不真切,只听见“李家”“田家”。 等到了府门口,李府的人早就等候多时了,看见杨母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个大步向前就跪下了,“姑奶奶,咱们李家要完了。” 杨母客客气气地将人请到厅堂,刘家四人很知趣地告退了。“说,究竟出了何事?” 那小厮哭哭啼啼,“今日大理寺的衙卫突然上门将夫人和少夫人带走了。姑奶奶,您在皇城认识的达官贵人多,能不能说说话?” 这一出属实把杨母惊住了,但她脑子转得快呀,这究竟得啥事呀,竟然惊动了大理寺。 那小厮不敢说出内幕,杨母更加发觉里面有鬼,“我在问你,若我没记错,你应该是我大嫂嫁入李家陪嫁来的心腹吧。如今我大嫂出了事,我大哥呢?我侄子呢?” 小厮还是不说话,这直接惹恼了杨母,她一拍桌子,怒喝一声,“你既不说便原路返回吧。” 小厮抬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又来了李家的管家,“姑奶奶,原来这小厮真在这儿。老爷说了,夫人和少夫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此事不必叨扰姑奶奶。这小厮小的就带回去复命了。”杨母点头,李管家吩咐手下将这小厮捆绑干净牵了回去。 杨父看李家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敢翻脸,自家夫人呢,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此事便盖过不谈。 刘家人在皇城小住了大半个月,临别之际,将儿女的婚事定了下来。可要按部就班来的话,得一年之后才能办婚事。可好在两家不拘泥于这些俗礼,加之皇城咸安实在是远,便将大部分步骤缩减了。 恭喜皇上喜得爱妃 风声过去后,李旭东仍旧是隔几天就往宫外跑,不过穆云落这次显然是变聪明了,她不过问了,也不派人跟着了。几次过去,李旭东放松了警惕,觉得穆云落不过是个常年身处后宫拈风吃醋的妇人,哄一哄就过去了。 天瑜,不,心儿这边仍旧对他心怀戒备,为此李旭东很是生气,他第一次在女子身上碰壁,而且,这女子还是他看上的人。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碰壁在前还是动情在前。 这天,他刚回宫,一众大臣早已等候多日商量战事。穆云落瞅准机会,带着人乔装一番就出宫直奔那处私宅去。穆云落势在必行,自己手底下的人那是丞相府的暗卫,查个住处还不容易,难的是如何轻而易举进去。总算是让她逮住机会了,她要看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儿把皇上竟给迷住了。 私宅里的护卫自然是李旭东亲自挑选的,可穆云落带的人也不差,好在她仗着人多占了个优势。 很快,私宅的护卫全被控制住了,暗卫开道,穆云落很快到了内院,内院的几个丫鬟很快也被控制去了。 翠碧率先打开门,恭敬地扶着穆云落。反观穆云落,拿足了正室的派头,摇曳着身姿跨进门槛。 当穆云落看到心儿那一刻,心儿正半倚在床榻上捧着本话本看着,她似乎是全然未闻方才的吵闹声,真真一副泰若自然的样子。 穆云落打眼瞧去,不过是个未张开的毛丫头,连姿色都谈不上,顶多有几分清纯。可是,皇上就算是想陪着这么个毛丫头都不肯陪自己一晚,想到这,她怒火中烧,“你是何人,皇上为何将你藏在此处?” 心儿合上书,抬眼瞅着这满屋子的人,蓦然间却笑了,而她思绪却在此时飞转。既然知道李旭东的身份,那必定是后宫之人,能有这么大架势的,能随意出入后宫的,只有皇后一人。“要不,皇后猜猜看?” 翠碧听罢,几步向前甩了她一个耳掴子,心儿倒也不躲避,只是捂着火辣辣的右脸,冷冷说道,“你今日将局面闹成这个样子,除非杀了我斩草除根,否则李旭东很快就会知道的。” 穆云落却在此时几步向前拦住翠碧,并且放低姿态给心儿说软话,“我这丫鬟被我放纵惯了,你莫要介意。” 还未等她说完,心儿便把话给截了,“她如此放纵,可见你身为主子是多么没规矩。” 翠碧哪能让因为她自己而使自己主子丢了面子呢,心儿声音刚落,翠碧就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咬着牙后根给心儿道歉,“姑娘,对不住了,是我失礼了。” 此时心儿却不甚在意,“这可是你自己要打的,可与我无关。” 穆云落拦住还要狡辩的翠碧,只挤出一张笑脸来对着心儿,“不知姑娘和皇上是何种关系?若是挚友,可皇上隔几晚就来住宿,传出去实在是于姑娘的名声不妥。可若是姑娘与皇上情谊相投,那姑娘处在此处没名没分的实在是委屈了姑娘。” 心儿深谙此道,从小生活在皇宫里,这些腌臜事她早就耳熟能详。“准确的说,他中意我,而我对他无感。” 穆云落听到这话对她更恨了几分,李旭东啊李旭东,她穆云落对你情根深种,甚至是为了你能将整个家族都拉来支持你,可你呢,不理不睬就算了,转头就去讨好别的女子,风水真是轮流转呀。 穆云落本着十几年的大家教养耐着性子,“那不若请姑娘去宫中居住,过几日我再请皇上赐个封号。” 心儿看着她那双提溜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心里想啥,不过也没差,去哪不是去啊。她会心一笑,真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模样,“这自然是极好的。”说着就起身,“带路吧。还有,我有名字,叫心儿。” 本来穆云落还想着先稳住她再做打算呢,谁料她自报家门了,可这名字如同大海捞针似的。 等李旭东和一众大臣商量完国事,守在外面的侍卫才敢进来禀报。气得李旭东差点把桌子掀了,大骂废物。他一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气冲冲就往皇后宫里赶。 此时的皇后正拉着心儿的手,“妹妹”“妹妹”的叫着,又是拿出上好的茶点, 又是拿出上好的绸缎,就差把老底儿掏出来给心儿看了,真是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李旭东进来便瞅见这一幕。 无语倒也谈不上,反正他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位皇后能如此大度,打死也不会相信,否则他不至于到现在一个子嗣都没有。 穆云落看着他这副急冲冲的样子,嘴角虽是笑意慢慢,却不达眼底,而她内心,此时更是一片荒凉。“皇上,妾身参加皇上。”说着便起身恭敬行礼,周围的太监宫女也纷纷行礼,唯有心儿仍旧坐在原处,嘴角含笑,似乎是在戏谑地看着这场景。 李旭东大跨步直接忽略到穆云落,径直坐到了心儿旁边,一上来便抓住她的双手,盯着她仔细看了又看,“有没有事?” 心儿抽出双手,嘴角一横,“我能有何事?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了另外一个牢笼罢了。”李旭东见她生气了,一股脑哄着她,“好好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说着才看向皇后,“皇后起来吧。其余人退下,朕与皇后有话要说。” 太监宫女得令退下,穆云落起身靠近,就在这时,宫女退下并将殿门紧闭,李旭东利落地赏了穆云落一个巴掌,“好大的胆子,朕的人你也敢动?” 这一巴掌可不轻,扇得她整个身子往旁边斜,趔趄了好几步才停住。她顺势跪下,“陛下恕罪,此事原是臣妾的错。臣妾本是好奇,可当臣妾寻过去,看到如此一位美貌的女子便想着将她接近宫来。也省的皇上日日出宫。” 李旭东知道,她爹是丞相,是群臣之首,更是老臣之首,如今形势所迫,他必须隐忍,这一巴掌发出火来就够了,再狠了,那老头子怕是要不满了。“梓潼快快起来,此事本是朕冲动了。你想的甚是全面,你是皇后,如今心儿进了宫还要靠你安排妥当才是。”说着起身就扶她起来。她哪能真让他扶呀,顺势就起来了。 “臣妾这都是为了皇上好,只要皇上开心了,臣妾受多少不满都是值得的。”说着竟流出了几滴眼泪,好不惹人疼爱。 心儿从头至尾坐在远处,看着一对夫妻反目成仇而又鹣鲽情深,啧啧,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她又想起自己的皇兄,与皇嫂那才是举案齐眉,皇嫂也不善妒。 “皇上,臣妾想好了,心儿姑娘一副惹人怜爱楚楚动人的样子,不如先将她封为嫔,封号怜,等生了一儿半女后再加封,如何?”想的可真是周到啊,心儿都想为她拍手叫好了。 李旭东犹豫了,嫔位未免低了,她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女子,在后宫怕是会被排挤,自己又不能时刻在她身边,“封号怜,封妃,怜妃。” 穆云落强忍着内心的憎恨,佯装高兴再次跪下,“恭贺皇上喜得爱妃。”自然,李旭东看不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而心儿呢,既不感恩也不行礼,全程坐着看着俩人的表演,全然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局外人。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知是否是神明保佑,杜明城带兵在补给补足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收了戎狄将近十座城池,戎狄也因此士气全无,只等皇宫决断。 未出几天,李旭东便下达了撤兵的旨意,还特地派了首辅纪君泽前往南国谈和,可谓是拿出了十成的诚意。只是在首辅临出发前一晚,二人于宫中密谈直至天亮。 不出几天,纪君泽便和杜明城碰头了,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一文一武,倒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意,奈何各为其主不能坐下好好畅谈一番。 十座城池,外加二十年的供奉,外加无数金银珠宝美酒美人,足可见戎狄国的诚意。既然戎狄都做到了这个地步,杜明城也没含糊,当即除了美酒美人全都揽入怀,文武山拜师学艺十余年,他太清楚前朝后宫的腌臜事了。 对于杜明城的做法,纪君泽丝毫不意外,此人为人谨慎,又是南国皇贵妃的长兄,一丝的风险他都不容许。不过他倒不在乎,只要把他的公主守住便好,这样便不枉费他的一番心血了。 且说南疆这边,自打聂知仁被杀,士气低落,一败再败,尽管夏越皇一道道诏令传至战场也无济于事,太子又太过激进,竟然想把士兵家眷囚禁起来作为人质,好在夏越皇还清醒,在国师无心的劝说下投降,决定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龙天瑾的圣旨传到南疆,一样的条件,十座城池,二十年的供奉。议和一事顺利完成。 大事已成,辰王带领少数人马先行返回皇城,留下大部队整顿几日再出发。 凤清歌甚至是马不停蹄回到城中镇南王府,战场中未能保住弟弟和侄子,她十分自责,一进门,看着等候多时的府中女眷,她毫不含糊跪下磕了个响头,额头的伤口立马又撕裂了。 府中的女眷也十分明事理,深知此事皆是夏越国的错,府中两个儿郎的牺牲也算值得了,又看着凤清歌全身是伤回来请罪,心里既悲恸又难过,含泪扶起她来,又想着王爷和世子重伤才苏醒,几人不由得抱头痛哭。 好在镇南王硬撑着来前厅接女儿,府中这才止住了哭声。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是双眼含泪,打量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脸上青紫还带着鲜血,唯二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是又红又肿还带着伤,他久久才发话,“去给列祖列宗上个香吧。” 凤清歌清脆地应了一声,将手中长枪递给身后的挽月便大跨步朝后院走去。 不料,镇南王抢先一步接过长枪,他仔细打量着这柄长枪,浴血奋战将近一年,它倒显得越发熠熠生辉。 北疆和南疆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皇城,百姓听后大喜,一度将杜明城和凤清歌当做心中的神明。而丞相府终于有了欢声笑语,“祖母,这下可好了,不出几日,哥哥嫂嫂便要班师回朝了,您老也不用担惊受怕了。”杜明欢一边给老夫人揉着肩膀,一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谁知老夫人此时倒是口是心非了,“哼,家里少了两个孩子,老身巴不得耳根子清净呢。” 杜明灵当然对她心知肚明,倒也不直接戳破,只一个劲打趣她,“呦呦呦,您还不承认,也不知道是哪家老福星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只跪在佛堂里给儿孙祈福呢。” 坐在一旁杜夫人听着这话心里不由得骇人,生怕老夫人恼怒女儿的话,谁知看老夫人的表现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又很快纳闷,女儿什么时候和老夫人关系这么好了?不过总归是一件好事,家里和睦团结,这才能欣欣向荣。 有情人终结连理枝 杨月的婚事不日即将举行,此事若是寻常女儿还好,可她不大不小正好被皇上封了县主,皇城里有头有脸的门户自然是要来祝贺的。不过令大家不解的是,这门婚事未免太快了些,仓促倒谈不上,快倒是真的。就连杜家姐妹也好像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不过杨家本身就是商户,倒也不必过分循规蹈矩。 身为闺中密友,杜明欢拿出了大半的积蓄,仅此于杨月的彩礼和嫁妆,乐得她整日合不拢嘴,“欢儿,你这可是把你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了,等你出嫁之日可该如何是好?” 本来杜明欢听得一本正经,谁知杨月这个不正经的竟然打趣她,羞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饶是巧舌如簧的她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她内心倒是十分欣慰,杨月终于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良辰吉日,杨月拜别父母便踏进了花轿,路途漫漫,大礼要等到咸安才在刘府举办。不过咸安刘家显然十分重视,派出了管家和族中的名门来接亲,而杨家送亲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杜氏姐妹也跟着了,此举虽是不合规矩,但好在是闺中密友,又是世家贵族,大家也只说三位姑娘的感情太过深重。 临出发前,宫中又派了人送了很多贺礼,杨父明白这是给女儿的,便添在了嫁妆里。于是乎,杨月的嫁妆竟有十条街那么多,直逼当年凤清歌嫁到丞相府的嫁妆,一抬抬樟木箱子,一抹抹正红色,风和日丽下,慢悠悠地抬出了皇城西门,一路上敲锣打鼓,放鞭撒糖,好不热闹。 正是深秋的时候,一路上落英落叶铺满大地,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金黄色的大地,一行人意兴大发路途中也并不无趣。 一路上竟十分顺利,每每进入一个地界,他们发现早有当地的官员等候多时,杨家送亲的人只觉得脸上倍有光,杨月本人只觉得身为县主就是麻烦,这点私事都要惊动官兵,杜明灵只觉得纳闷,能让各地官兵倾巢而出的怕只有那位了,可那位的心思未免太难琢磨些。一行人中竟只有杜明欢心下明了但又看破不点破,毕竟事情的真相太难说出口,而这个真相足矣要她的小命。 同样地,刚进入咸安地界,杜明欢便发现温旭已带人候着了,而温旭很快锁定了杨月的马车,恭恭敬敬上来打了个招呼,杨月自是没有露脸的,只隔着马车帘子应了一声。温旭也不觉得有啥,毕竟新娘子大过天,又加上这是皇上命令的,谁敢多说? 到达咸安的第二日便是大婚之日,刘北淮早早就来客栈下面接亲了,咸安百姓也因此见识到了他们有生之年最多的嫁妆,无不内心唏嘘,不愧是皇城来的,天子脚下皆是贵人,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够寻常人家过活几年了。不过顶多羡慕到这个地步,毕竟这几位皇城的姑娘对咸安、对他们可是天大的福气。 不过这位新娘子很显然也是不在乎这些弯弯绕绕的,总归是这一辈子的大事,随行的人跟在后面撒着糖果和铜币,对她来说虽是不起眼的小钱,可足够寻常百姓高兴一阵了。 就这样,在大半个咸安百姓的簇拥下,两位新人顺顺利利告知皇天后土,大礼就这么成了。 刘府本身在当地很有威望,这几年又被加封为皇商,故而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刘老爷本身也乐善好施,但凡来贺喜者,皆迎入府门,以贵宾之礼相待。故而从白天到夜里,刘府门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杜家姐妹也是待到夜晚,等到新人闹洞房的时候,二人自知这不是她们能参与的便提出告辞,本是刘南涔接待二人,几个毛丫头也有话说,可此时她却不见了。 刘夫人只当她是累了一天去后院躲清闲去了,嘴上打趣着可心里也并没有怪她的意思。杜家姐妹对此也并不介意,毕竟小姑娘这一白天忙前忙后肯定累坏了。 刘夫人嘴上说着抱歉,将人送到府门口又再三不舍,十分希望两个姑娘能在府里多住几日,可她们二人心里也顾念着即将凯旋归来的兄嫂,实在是无心在外。此时只见刘南涔身边的丫鬟跑到门口与刘夫人耳语一番,此事虽是十分隐秘,可她们二人皆能感觉到丫鬟的慌张以及强装镇定。二人虽是疑惑却也不便多问,于是告辞而去。 班师回朝,结果竟是如此 这年冬天,初雪,天气冷得刺骨,本该是举国围炉取暖的日子,但能出城的百姓皆奔走,冒着严寒,只为恭迎战胜而来的杜明城和凤清歌。 当然,丞相府也不例外,一大早就秩序井然地扫撒着。 皇上更是看中此事,派出了辰王带领百官在城外迎接,他和皇后则在皇宫设宴为久战沙场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两年多的时间,从一开始的北疆告急,到后来的南疆涉险,龙天瑾觉得自己要提前去见列祖列宗了。没想到,两位初出茅庐的后生竟带人硬生生把南国给守住了。龙氏的列祖列宗保佑啊。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两支班师回朝的军队竟然在城外碰头了。 小别胜新婚,杜明城和凤清歌中间隔了二年多,这得是多少个相思难寐的夜晚呀,是国家大事当头的克制,也是家国为难当头的冷静。 而如今,危急已经解除,想念的人儿就在眼前。 管他什么礼仪规矩,凤清歌见着杜明城一个大跨步下马冲他跑去。 杜明城也不例外,小别胜新婚呀,此时不抱何时抱。 于是乎,将近半城人的瞩目下,俩人就这么紧紧抱在一起。 抱归抱,不能太放肆。丞相适当地咳了一声,俩人立马分开了。 倒是凤昆明骑在马上,一身放纵而又疲惫,“我说妹妹呀,你我兄妹二人也是好久不见了,怎不见的你这么激动?” 凤清歌当然看见他了,只是眼下听他这么一说,未免又想起了惨死南疆的弟弟和侄子,眼眶立马红了。 凤昆明心下大慌,自知失言,急忙下马赔罪。 杜家姐妹心下明了,赶忙上前打招呼,“恭喜兄长、嫂嫂凯旋归来。” 杜明城眼瞅着家中两位妹妹,多日不见,两位妹妹越发出落得水灵了。自己在外征战,家中一切从简,就连欢儿的及笄礼都推迟了。 幸好,幸好他凯旋归来。 这一阵寒暄还是丞相适当站出来中止,毕竟皇上皇后还在宫中设宴等待呢。 “今日设宴,特庆祝各位将士凯旋归来。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将士们辛苦了。” 不得不说,皇上皇后还是十分会做人的,先是犒赏将士,再是论功行赏,大大宽慰了将士们的情绪。 杜明城带兵御敌,封为护国大将军。凤清歌一介女流,朝堂实在没有女官的先例,封护国夫人,正一品诰命,赏龙头权杖,见权杖如见皇上。麾下将士各有封赏,就连凤昆明也不大不小封了个武官,稳居皇城。 朝堂,变了。 只是,这样一来,朝堂上最为权要的文官武官皆在丞相府,这实在不妥。 “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龙天瑾当然知道丞相要说什么,当即便把人给怼回去了,“杜爱卿,此乃庆祝将士们凯旋而归的喜宴,只为论功封赏。” 意思相当明确了,我是皇帝,现在就是要文武权臣皆出于杜府。有意见?憋着! 这下谁敢说话? “天珩公主,本宫记得你已及笄了吧?”临近宴席结束,皇后冷不丁问了这一句。 不干己事的人停箸,眼观鼻鼻观心。 杜家人脸色各异,就连杜明欢本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劳烦皇嫂挂念,天珩确已及笄。当时父亲念及边疆作乱,所以及笄礼推迟了。” “嗯,”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如今天下太平,你既为公主,及笄礼不可马虎。等年后开春,本宫选一良辰吉日给你补上。” “谢皇嫂。” “欢儿呀,你可知,自古女子及笄后便要相看夫婿了?” 好家伙,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杜明欢脸颊羞赧,“欢儿知道。” 嗯,十分上道,皇后很是看好她,“本宫娘家那位弟弟,与你甚是相配。” 皇后话音刚落,在场人心里盘算了起来。 怪不得皇上肯让杜家出两位权臣,合着是打了这个主意。 国舅爷打了败仗,至今颓丧,顾家式微。 反观杜家如日冲天,宫里还有位皇贵妃。 皇上要捧杜家,但也不想冷落顾家。唯有联姻,将三家牢牢绑在一起。 若是有心观察之人便可发现,辰王要坐不住了。 “回皇后娘娘,顾家哥哥确实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待人和善。只是,臣女依稀记得,先太后在世时,是有意将天瑜公主许配给顾家哥哥的。” 皇后倒也没有不乐意,“欢儿,本宫明白你的顾虑,更懂你与天瑜的姐妹情深。只是如今阿瑜不在了,你又是先太后的义女,理应将两家情谊延续下去。” 这话,可是板上钉钉了。要是你杜明华再推托,那可是你不识好歹了。 杜明城看这个样子,觉得是这个妹妹不太满意这桩婚事,说着就起身回绝,“皇后娘娘,臣自小在外,与欢儿聚少离多,如今又是一别几年。好在她尚年幼,且多在家中留几年吧。”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带有情谊,又讲述了在外征战的不易。 杜明灵思索再三,一对眼珠在人后看不见的地方提溜乱转。真真不愧是上位者,算盘打的十分响亮。 “爱卿,话不可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况且,顾府也在皇城内,与丞相府相隔不远,公主也不算是远嫁。” 连皇上都站出来说和这么婚事,可见此事势必要达成了。 就在杜明城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瞅杜明华的眼色,只见杜明华眼光一沉。 就在他犹豫间,杜明欢开口应下了这门婚事,“皇兄,兄长只是多年与我不见,如今乱了方寸,还请皇兄莫要怪罪。国舅爷谦谦君子,是世家小姐们的良配,天珩,亦是如此。” 目的达到了,皇上皇后很是高兴,再次举杯,“好。三月三上巳节,最适及笄。七夕,天珩可要免去乞巧了。”来年七夕,大婚日。 这顿吃的,各怀心事。 杜明灵回府路上一直闷闷不乐,憋着下了马车。 一踏入府门,她就忍不住了,拉着杜明欢的衣袖,“三姐姐,依我看,国舅爷并非良配。如今兄长嫂嫂军功在身,你大可” 话还未说完,便被杜明欢打断了,“快些住口。就算兄嫂军功在身,那也是皇上赏赐的。” 一家人停下脚步看着这姐妹两个,凤清歌一把拉着一个走向大堂。 “大冷的天,站在这里作甚?” 管家意会到杜明城的眼神,忙将府门闭了。 “祖母,爹爹,母亲,兄长,嫂嫂,三姐姐恕罪。只是我实在想不明白,近日国舅爷的作为想必你们有所耳闻。他自打醒来就一直外出找寻已逝的天瑜公主,今日这宴席都未参加。只怕他心里只有那位,三姐姐嫁过去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杜明灵说的不假,甚至事实比这更甚。 顾泽之醒来,不顾伤口,不信公主已逝,一家家走访。哪怕伤口裂开也无所谓。就算是晕倒在大街上,被人送回府,醒来还是继续。 皇城百姓,皆有所见,却不敢议论。 “我是丞相嫡女,又被先太后收为义女,身份尊贵。满皇城,也找不出几家能与我家室相配之人。更何况,此次是皇上皇后赐婚,若是不答应,便是整个杜家的过失。” “可你先是杜明欢,再是杜家女。” “不,我先是杜家女,再是杜明欢。” 眼见着俩姐妹要吵起来了,老夫人咳嗽一声。 “灵丫头,你为欢丫头着想,这份心很是应该。不过确实,此事很难推托。” 杜明欢眼眶湿润了几分,她知道妹妹的好意,也知道皇上的意思,更晓得杜家至今的不易。 “兄嫂凯旋归来,既为我挣下不必和亲的前程。未来,该是我去闯了。” 杜明灵失去主心骨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国家有难,武将无人可用,兄嫂征战。她本以为是光荣地保卫国家。 可若是败了,除了庞大的战争耗费需赔偿,更需和亲以表态度。 天瑜公主已逝,届时只有三姐姐这位公主,那时可真是磋磨了。 与其将未来握在那些久不经战场的武将身上,兄嫂还不如拿命给三姐姐挣前程。 她该想到的,国与家,向来是分不开的。 黑夜里的不速之客 夜深,杜明欢辗转反侧,或许是今日被赐婚的消息来得十分突然,亦或许依旧沉浸在兄嫂凯旋归来的喜悦中,她失眠了。 左右是睡不着,她索性睁开双眼,望向窗外,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清。 就在此时,窗户开了。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性。 从窗子外跳进来一人,她眯着双眼,虽看不清人脸,但只觉得身形十分熟悉。 随着来人的摸索着靠近,她鼻尖传来一阵浓烈的酒气,不免皱了眉头,却也不想有所动作而惊了来人。 倒是那人站在她的床榻前,紧紧盯着她。 二人双目相对,杜明欢认出来了,是辰王,她内心一阵无语。 辰王摇摇晃晃地,看样子似乎是醉了。 既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她索性也懒得装下去了,“王爷,你是有喝醉酒爬窗户的怪癖吗?” 辰王傻傻一笑,露出了两排白牙,“你喜欢顾泽之吗?” 她当场怔住,这算什么问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皇兄皇嫂赐婚,我无比荣幸。” 辰王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踉踉跄跄往床榻边靠近。 她暗道不好,这喝醉的辰王哪能用常人之理进行揣测,“站住,辰王此时出现在我的闺房中,实在谈不上君子行径。快快离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她高声叱责,令辰王清醒了几分。辰王环顾了四周,端端正正作了个揖,头也不回便跳出了窗外。 “小姐,做噩梦了吗?”幸儿在外间听见杜明欢的声音,匆匆忙忙套上衣服就赶来,生怕她会害怕。 听出幸儿的声音,她松了口气,“没事,你不必进来。” “好,小姐,我就守在屋外,有事你唤我即可。”听自家小姐这声音,应该是做噩梦了,但好歹不是前几年那种噩梦。幸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第二日早饭,不知为何,杜明城夫妇迟迟不来,丞相脸上有了几分铁青,似乎是觉得自己家主的身份遭到了挑战,“这俩孩子越来越过分了。” 老夫人看了眼脸色铁青的儿子,又瞅了瞅饭桌上乖乖吃饭的俩孙女,暗自叹了口气,“想必他们两个为战事操劳,如今战事平息,休息一两日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这老儿子,大毛病没有,就是老摆出自己那特有的权威,实在是令人不爽,可家中小辈都在这看着呢,她又不能抹了他的面子,这可真难做。 “爹,姨母,我今早发现一些首饰没了,仔细追问下去,竟是院子里的小丫鬟拿了去,勾结了护院,卖出府去了。” 杜家立世百年,家规严谨,丝毫容不下半点错误。丞相听罢把视线转向了夫人,还未等杜夫人开口,杜明欢便将话拦了下来。 “爹爹不必责怪姨母,左右是我院子里的人,我已经将人打发了。” 见她这么说了,杜夫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剩下的事情,欢儿你放宽心,我定会仔细将这些人安排好。” 杜明欢看了一眼杜夫人,好在姨母常年打理内务,否则这事情还真不好收场。辰王敢翻进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昨夜竟无一人察觉,实在失职。 她随便找个由头,让姨母好好查查,这应该不过分吧。 刚过了早饭时间,从皇宫里传出两道赐婚圣旨,一道,去了顾府,一道则去了丞相府。 杜明欢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皇室做事,不愧速度。 丞相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杜明欢恭敬地接过圣旨,这圣旨啊,怎么就沉甸甸的呢? 顾府这边,当事人顾泽之并未出面接旨,虽是皇亲国戚,但是他这一举动不免得让看热闹的百姓生出了八卦的心思。 “老夫人,您看?” 传旨的太监十分为难,国舅爷此番举动与抗旨不遵并无二异。可这可是皇后的娘家啊,谁敢得罪啊?早知道这门差事这么难做,不如推托掉算了。 此事自家理亏,顾老夫人只能赔着笑脸,“公公,犬子得知赐婚的消息,一时间喝昏了头,此刻怕是高兴得睡得一塌糊涂。这圣旨,我这个老婆子接也是一样的。” “老夫人,没关系,咱家可以等。”太监报以一个真诚的笑容。 顾老夫人见僵持不下,索性将人都请进了府里。 可这一行人一坐,径直坐到了下午,尽管午饭的标准超过了他们在皇宫里的任何一顿,可再这么等下去,皇宫就要关门了!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国舅爷根本就没在府里,谁家人喝醉了成这样啊? 顾家派出去的人找到顾泽之,是在顾府周围的小巷里,人喝得酩酊大醉,五六不分。 身侧还有辰王,同样喝得烂醉,但不至于意识不清,好像是他扶着顾泽之,慢慢寻找回家的路。 平日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俩人,今日怎会一起喝成这个鬼样子?饶是心里存疑,可谁也不敢问。 一场闹剧 杜明欢近日只觉得无聊,嫂嫂整日和大哥腻在一起,这俩人的腻歪劲儿,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祖母都牙酸,索性将两人打发到郊外庄子上去了。 杜明灵这几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神龙见尾不见首。 如今,她被赐了婚,这些贵女们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平日里见了面也就打个招呼的程度,现在隔三差五就递来帖子。 一开始,杜明欢觉得新奇。可三五日下去,大家谈论的内容不是衣裳就是饰品,属实无趣。 所以,无趣到极致的杜明欢决定回到自己的大本营。 鼎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杜明欢欣慰地点点头,看来自己的策略还不错。 等她逛到后院,终于见到了她连续几日未曾碰面的杜明灵。 坐在一起喝茶的,还有傅二爷和郑乾。 这气氛,有点冷,杜明欢耸耸鼻尖,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转身离开。 此时她身边擦过一个身影,好浓烈的胭脂味。下一秒,她看清了,这胭脂女狠狠地甩了傅二爷一巴掌。 杜明欢和杜明灵,一个站在不远处,一个坐在石桌前,俩姐妹虽是位置不同,但都微微张开嘴。这场面,震撼! 满皇城的人谁人不知傅家二爷呀,从小跟个活阎王似的,硬生生凭自己蹚出了一条不寻常之路,手段之强硬,让见识过的人啧啧称叹。 杜明欢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这堆人,自家小妹惊恐,却也很快调整了状态;郑乾死死盯着傅二爷被打的脸颊,似乎是有些愤怒;当事人死死握着手里的茶杯。 她知道,这是傅二爷发怒的表现。 “我说你怎么整日不着家呢?合着在这儿私会小情人儿呢。”胭脂女趾高气扬。 杜明欢微微挑眉,怎么,这位就是傅家给精挑细选的媳妇儿? 就在她出神这一会功夫,胭脂女的的巴掌已然甩在了杜明灵的脸上。 事情的发展已然超出了预期,这热闹再看下去,她实在配不上“姐姐”这一称谓了。 她上前将还在发懵的杜明灵护住,仔细看了她的脸颊,白皙的小脸硬是多了几个手指印。 杜明欢不由得心下一沉,压着怒火对郑乾说,“快去取些冰块来。” 郑乾显然也愣住了,经她这一说,他才慌忙起身离去。 胭脂女盯着杜明欢看,又看了看杜明灵,而后拽着傅二爷的袖子就哭嚎,“这个天煞的,我嫁给你,侍奉婆母,尊敬兄嫂,不求你敬我爱我。可这才成婚多久啊,你就在外面偷吃。我不活了。” 傅二爷试图将衣袖从她手里拽出来,尝试无果,他决定放弃,“无知妇人。” 杜明欢抱着自家小妹,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那妇人实在过于无耻,大有将人拉到大堂的架势。大堂人那么多,犯不着惹一身骚。 她拍了拍杜明灵的后背,而后走到妇人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她一巴掌。 那妇人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挨这一巴掌,“你这个妖精,我跟你拼了。”她张牙舞爪,挥动着强有力的双臂。 傅二爷咬碎了牙根,用手拦住妇人的撒泼,“够了,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妇人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评价自己,像是踩住了自己的痛点一样,“我丢人现眼?你在外面偷吃就不丢人了?” 杜明欢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只觉得有点好笑,她实在不明白,傅家挑挑拣拣,到头来,选了这么个脾气火爆的媳妇。 “额,这位是傅家二嫂嫂吗?” 知道杜明欢这是明知故问,傅二爷只瞧了她一眼,闭口不言。 “我是杜家的三姑娘,这位是小妹。大嫂出身南疆凤氏,按照辈分来说,我姐妹二人应当称呼一声二嫂嫂。” 杜明欢只觉得麻烦,但好歹刚才还回去了一巴掌,她们姐妹二人不亏。 妇人好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事情,其实也不怪她。她与傅二成亲的时候,凤氏只送来了贺礼,而杜家姐妹那时还在外地。 妇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无论哪个身份,她都是惹不起的呀。 嫁给傅二多日,他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白日里见不到,夜晚睡书房,而她每日战战兢兢。 她暗中跟了几次,今天才有证据。 可这两位姑娘的家室,若真较起真来,只怕她要做个下堂妇了。 想到这儿,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当即就给杜明欢赔罪,“原来是杜家的两位妹子,今天,是嫂嫂我冲动了。” 不等杜家姐妹反应,她又将话头转到了傅二身上,“夫君,我是太害怕失去你了,我没有家世,又没有聪明才智,只知道帮助大嫂操劳家务、侍奉婆母。你又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实在太害怕了。” 见傅二没有反应,她顺势就要跪下。 本以为傅二碍着面子会袒护她,再不济杜家的小姐也会虚扶一下。没想到,这三人,全都无动于衷。妇人只好再次哭嚎。 杜明欢暗中摇头,这声音鬼哭狼嚎的,想必已经传到了大堂,这不耽误生意吗? “傅二嫂嫂,您快些起来吧,这里终究不是傅家,人多眼杂的,保不齐哪个看见,明儿傅二哥苛待夫人的话可就满皇城了,您也不想他名声坏了吧。” 傅二夫人本就是傅二爷仔细挑选出来的,既没有家世,又没本事。对杜明欢说的道理,她根本理解不了,甚至还想着把事情闹大才好,让满皇城的人都知道才好。 就在这时,取冰的郑乾回来了,他冷眼瞧着这一幕,又敲了敲大堂的方向,一个快步便把妇人打晕了。 奇变偶不变 只见傅二爷一个抬手,躲在暗处的阿金便上前来,“主子。” “先将她送回府。” “是。” 阿金动作很快,院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原装,似乎什么意外也没有出现过,额,刨除杜明灵手中的冰块不计的话。 天气渐冷,手中的冰块冻得杜明灵斯哈斯哈地。 杜明欢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三人的神色,忽的又抢过杜明灵手中的冰块,包了一块帕子,轻轻地贴紧杜明灵的略微红肿的脸颊。 或许傅二爷觉得没啥意思,喝了一盏茶便离开了。 随即郑乾的目光盯着他消失的院门,好久才回神。 “今日杜四小姐横遭一劫,郑某属实愧疚,已经吩咐了小二,在上等的厢房为两位小姐摆了一桌,还请两位小姐不要推托。” 杜家姐妹被带到最顶楼的厢房,杜明灵打眼一瞧,“天外天”,这厢房名字果真别有洞天。 “出来怎么不带着红梅?” 两姐妹坐下后,杜明欢遣退了服侍的人,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虽是寻常问话,但杜明灵的心脏似乎要蹦出了胸膛。 “原想着没什么大事,我不过是出来逛逛,也没想到会发生此事。” “以后出府还是要带点人才好,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杜明灵自知理亏,没再狡辩,轻轻从鼻腔嗯了声。 “说起来,前阵子我也瞅见你在这儿,今日怎么这么巧?” 杜明欢还是将话挑明了。 杜明灵本想着她不会再问,刚放下的心又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听闻鼎楼的菜式不错,又听闻是郑老板研发的,所以。” 小姑娘羞羞答答的,话到嘴边没说完便没有了声音,但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若不是杜明欢盯着被那双小手攥皱的衣裙,她大概也就信了。 她一边将菜放进嘴巴里,一边又分神看着自家小妹的用餐顺序,疑惑地神色又增加了几分。 思来想去,她唤来守在外面的人叫来郑乾。 “说吧。” 杜明灵看着自家姐姐这个样子,想必是此事必须要有个结果了。 她恭敬地放下筷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好奇郑老板这儿的招牌菜。” 郑乾看了一眼杜明欢,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将这道菜的来历娓娓道来。 杜明灵听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樱桃小嘴中只吐出几个字,“奇变偶不变。” 刚被送回来的二夫人一路上吵吵嚷嚷,全府上下鸡犬不宁。 阿金念着这人好歹还有个女主子的名头,不敢太过分,只是将人圈在院子里。 大房那边派人来问过一次,阿金只一问摇头三不知,将人客气地送走。 傅二爷从鼎楼离开,径直回了府。 老夫人和大夫人端正地坐在堂屋,看样子是在等他的。 “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闹成这样?” 傅老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二儿子成家了,整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家里再多几个孩子,谁承想发生这事儿啊。 “这妇人脑子犯糊涂了,竟当众诬陷我和杜家的小姑娘有私情。” 回府的路上,傅二爷早就把事情想明白了。 这原因竟让坐着的两位妇人无语,老夫人心下一沉,“诬陷?” “嗯,诬陷。我与那姑娘不过是正巧碰到,说了没几句话,她便疯了似的当场发疯,还打了杜家小姑娘一巴掌。” “是丞相杜家?” 傅二爷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老夫人暗道不好,傅家虽是贵族,在朝中有几分地位,可杜家更是百年世族,风头又盛。此事若真是闹大,虽是有点姻亲,但恐怕不能善了。 “可有人证?” “当时杜家三姑娘以及鼎楼的老板也在,郑老板控制住了事态,对傅家不利的言论很快能控制住。” 老夫人点头,暗暗松了口气。 “杜家两位姑娘并未当场发难,此事应该会就此打住。母亲不必担心。” “虽是如此,但不可掉以轻心。鼎楼那边一定要打点好,至于杜家那边,大媳妇,明日你亲自登门,从库房挑几件上好的东西带过去。” 一旁的大夫人全程端坐,听到老夫人指派任务,微笑颔首,“母亲放心,明日我去一趟。” 自从她嫁到傅家,与夫君举目齐眉,婆母和善慈祥,小叔子小有作为,小姑子也是大方得体。本以为这个妯娌也会是个好相与的。 可出身低下不说,就连侍奉婆母这种小事,她都动辄撂挑子,对她这个大嫂更别说,甚至还想着抢管家的担子。 如今她出了事,自己反倒还要去陪人情。 “至于你们两个之间,还需要你自己处理。” 老夫人属于无语,老二家的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一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乱子,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她虽是个不大中用的,但好歹也是你千挑万选出来的。” 傅二爷心中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再听母亲唠叨,便作揖去了后院。 老夫人遣退了旁人,只捧着茶与大儿媳说话,“可觉得委屈?” “委屈倒谈不上,只是不太舒心。” “我知道让你去赔罪,实在是把你推到了人前。可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情,总是要互相拖累一些的。” 这话说得可有些严重了,大房媳妇急忙放下茶碗,“母亲严重了。” “家族传承,虽是众人拾柴,但也要有火焰。” 大房微微一怔,随即坐直了身子,“母亲说的,儿媳明白。” 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她亲手挑选的儿媳妇,一向是聪明的。等她百年之后,傅家交到她手里,定能够继续传承。 天已经黑了下来,府里已经挂上了灯笼,忽的吹过一阵冷风,夹杂着初冬的寒意,略显料峭。 不知?才有鬼 戎狄的冬天真冷啊,心儿在这里经历着从小到大最冷的冬天。 南国的冬天带些湿意,可戎狄的冬天是彻底冷到了骨子里,冷得她旧疾犯了。 寝殿里的木炭烧的十分旺,可她只觉得冷,就连李旭东时不时抱着她搞点小动作,她都无暇应付。 起初李旭东以为她只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可过了几天,她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他这才着了急。 一开始,她白天还能清醒几个时辰。 渐渐地,她一整天昏昏沉沉,任凭谁叫都没有反应。 好冷啊,她念着南国,想着自己在乎的人,皇兄是不是已经急疯了,泽之哥哥有没有痊愈…… 戎狄的皇宫闹翻了天,所有太医被传召到枕龙殿。 一众太医惶恐不安,枕龙殿可是他们皇上的住所,如今这仗势,莫不是皇上发了什么恶疾。 得到消息的后宫妃嫔亦是如此,可她们没有传召,不敢前往枕龙殿,只好结伴前去请示穆云落。 穆云落早就从安插的探子处得到了消息,但她只能等。 妃嫔前来请示,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穆云落带着人声势浩大地赶到枕龙殿,只见外面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太医的尸体。 穆云落垂眸,敛了敛神色,终究是没有踏入到内殿。 “陛下,微臣医术不精,亦诊治不出。”太医说话颤颤巍巍,显然是怕了。 “庸医,庸医。”李旭东这么说着,一个眼神都没给。 守卫的将士径直将太医连拖带拽拉到了殿外,一柄长剑结束了他的生命。 要不怎么说太医是个高危职业呢? 穆云落吸了口气,径直走入内殿,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 李旭东没理她,她也没恼,自顾自靠近床榻。 平日里多讨人厌的小脸儿啊,如今却无半点血色,安静得跟个死人似的。 “陛下,宫里的太医们医术精湛,若他们都诊治不出,恐怕怜妃妹妹是陈年旧疾吧。” 李旭东微微转身,“皇后有什么高见?” 穆云落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恨意又增长了几分。 “臣妾还未入宫前,听闻民间多是神医,他们或许有偏方,能够医治一些刁钻的疾病。” 李旭东将眼神转向地下跪着的太医。 一个太医察觉到他的意思,“回陛下,民间的大夫可能会有法子。” 李旭东这才嗯了声,“此事,便有劳皇后了。” 穆云落前脚踏出枕龙殿,后脚安王和安乐公主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二人瞧见皇后,端正地行了个礼。 “陛下没事,你们两个,一个王爷,一个公主,不可失礼。” “是。” 这两人心里有数了,既然皇兄安好,那出事的,只有心儿了。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恭敬地步入殿内。 公主上前打量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暗暗吸了一口气,这才几天啊,小丫头脸色苍白,又加上消瘦了几分,她都害怕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皇兄,她自小在那边长大,初到戎狄,冬日凌冽,寒风刺骨,容易生病是常事。您断不能过度担忧,国家大事还指望着您呢。” 外人都能看清的道理,李旭东本人何尝不清楚。 他更能听出公主话中之意,可是他不愿就此放手。 “我知道了,你们二人退下吧。” 穆云落把李旭东的需求转给在她宫里等候消息的众嫔妃,好不容易等到个露脸表现的机会,大家得到消息后,各自打起了算盘。 “娘娘,大好的立功机会,何必给她人做嫁衣裳。” “人多了才好办事。” 安乐冒着寒风到了皇宫,回公主府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似乎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快些。” “燕儿,把木炭烧的旺旺的,可冷。” 等她推开卧房门,一身青袍,纪君泽赫然站立在房内。 她早已下令,公主府谢绝旁人拜访。 然而,她早已数不清这是纪君泽第几次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哟,这大冷天的,首辅有何贵干?” 纪君泽十分顺手地抢过了燕儿的工作,狗腿子似的解开安乐身上的大氅。 安乐没有任何阻拦,径直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的温度。 竟是热的。 她挑了挑眉,倒了两盏,并示意燕儿退下。 纪君泽也不客气,撩了撩衣摆顺势坐下。 “臣来看看公主,戎狄,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是啊,不怪那位小姑娘不禁冻,只怪这天冷得实在吓人。 突然 ,他将手掌挪到她的额头。 安乐只觉得一股股暖流从额头流淌,蓦然回过神。 “放肆。” 许是安乐在外面冻了许久,此时的额头还有些发凉。他收回手掌。 “臣放肆不是一两次了,难不成公主每次都要发火?” 安乐舔舔后牙根,这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一旦贴上,就撕不下来了。 “今日陛下并未上朝,可是有何变故?” 她捧起手炉,果真,他就是别有用心。 “不知。” “不知?” 不知,才有鬼! 他一双狭长的眸子盯着她,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供礼 临近年底,杜明城夫妇十分自觉地回了府,充当起一个合格的孙子和孙媳妇的形象。 恰逢鹅毛大雪,老夫人兴致大发,吩咐人在悠然亭生起了火,又叫人烤起了前几日庄子里刚送来的小鹿,顺带着温了一壶酒。 “我说怎么香味四溢呢,原来是祖母在烤鹿肉呢。” 杜明欢和杜明灵结伴而来。 “你们两个小滑头,怕不是闻着味来的。” 杜明欢被揭穿,倒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杜明灵拉过红梅悄悄说了几句话,之后红梅一路小跑。 身边伺候的人跟着老夫人笑,又多拿了些鹿肉。 雪大如鹅毛,从天空倾泻而下,远处的屋檐下已然铺满了白雪。再往远瞧,老夫人想,怕是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纯净无暇。 近处,一棵棵红梅白了头,只露出一点点红色,十分明艳。 “南国,已经好多年没下过这般雪了。” 老夫人嚼完一块鹿肉,盯着远处的眼睛,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杜明欢一想,这么大的雪,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祖母,上一次大雪,是什么时候呀?” 老夫人似乎被她问住了,愣了一会儿。 “你这孩子,我唬你玩的。” 杜明欢扑闪着两个大眼睛,不应该呀,祖母向来不说玩笑话的。 祖孙三人一边玩,一边吃了一些肉,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红梅来到杜明灵身边,耳语了一番。 收到消息的杜明灵十分满意,拉了拉杜明欢。 “三姐姐,我还有个玩儿法。” 杜明欢微微挑眉,她早就注意到了这主仆二人的小动作,不承想这二人竟有这样一番打算。 “趁着雪,趁着兴致,全凭妹妹。” 杜明灵拍拍手。 亭子外,两个小厮安好古琴木架,又搬来一张木凳,一个丫鬟将古琴安稳地固定在上面。 亭子里,又有人架好画架,一一将杜明欢平日里作画的工具摆放好。 杜明城夫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皆是一身戎装,各执一剑。 “听闻祖母在此作乐,我与夫君特来助兴。” 杜明灵一连弹奏了几首,时而气势豪迈,似铁蹄奔腾、誓死守卫国家和百姓而献出的满腔热血;时而宛转悠扬,似归去来兮、忠于一人的儿女情长…… 忽而幽怨,似终生而等不到爱人的惆怅;忽而深沉,似毕生戍守边疆的感慨…… 片片雪花坠入琴弦,见证了一段段爱恨情仇,化作一缕缕情丝,洒向人间。 一道靛青色的身影来回摆动,终于为这白茫茫大地增添了不一样的颜色。 一道丹色的身影紧随其后,老夫人想,这大概便是生命的颜色罢。 雪花散落,完美地融入琴音和剑气,也完美地融入杜明欢的画笔。 许是雪中贪饮了几杯,老夫人第二日竟没按时与大家吃饭。 不过是派人传了话,受了风寒而已,不值得兴师动众。 临近年底,戎狄国和夏越国派人来送供礼。 杜明欢站在鼎楼最上层的栏杆上,捧着手炉,睥睨着街上川流不息的异国之人,不过是物是人非罢了。 本是寻常的供礼,鸿胪寺登记造册即可。可不知为何,宫里来人,传召了本在休沐期的杜明城。 凤清歌在堂屋等得团团转,按理说不应该传召杜明城。若是只为传召平定北疆、南疆的功臣,那她也应该前去。 更令她不安的是,丞相并没传回什么消息。 很有可能,只是皇上兴致大发。 杜明城这一去,直到傍晚宫禁才回府。 他依旧是大步流星,惜言紧随其后。 凤清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又上手摸了摸他的身体,围着转了一圈,这才放下心来。 杜明城铁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脸上紧绷的肌肉松了松。 “没事。” 丞相倒也没说啥,听见消息便回后院了。 “用过晚饭了吗?” “姨母,用过了,您不必担心。” 杜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杜明城将目光转向两位妹妹,“最近人多眼杂的,你们两个不要出门了。” 夜晚,厢房里,凤清歌小心翼翼地给杜明城上药。 她早就发现,他进宫前分明穿的不是这套衣裳。 他的肩膀上,一道又深又细的口子,她揭开纱布的时候,还流着血。 “怎会如此?” 杜明城神色不明,“无妨。” 凤清歌心里有数,能在皇宫将一位刚立了战功的将军伤了的,只有那一位。 和亲 年末,杜明欢要出门去北帮盘算一年的账。 刚走出远门,就见杜明灵鬼鬼祟祟露出小脑袋,“灵儿。” 杜明灵扭扭捏捏从暗处走出,“姐姐,你可要出门?” 杜明欢虽是没有说话,但杜明灵已然认定了。 她小跑上前,“姐姐,三姐姐,你带我出去吧。” 杜明欢微微犹豫,虽然不知道长兄为何不让她们出府,但是遵守就对了。她此次出府,不过是收个帐便回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杜明灵拽了拽她的衣裙,“好姐姐,我都闷坏了。我们多带点人,青天白日的,不会出事的。” 杜明欢架不住她的哀求,只好多带了几个小厮。 至于地点嘛,改成鼎楼也无妨。 无非还是那些大街小巷,可不知为何,杜明灵挽着杜明欢的手臂,逛的就是格外开心。 她拿起一对珍珠耳坠,顺着光勾起,泛着淡淡的光芒,“嘿,这个真好看。” 杜明欢见她玩的开心,想必是十分喜欢这对耳坠,正想着掏出荷包。 “姑娘好眼力,这对坠子夜晚还能发光呢。” 杜明灵听完,手一愣,转头问小贩,“发光?珍珠本身不会发光吧。” 她一脸探究的样子,颇有一番“我就问你,你咋让珍珠发光的”意味。 “这可是独家秘方,我还指望着这个赚钱呢。”小贩扬了扬得意的嘴角,十分自豪。 “你就在此处不要动,我去买个橘子。” 小贩听她这话,一脸狐疑,“小姐是在与我讲话?橘子是何物?” 杜明欢亦是一脸狐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明灵瞧着小贩的反应,一脸失望,再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思,放下手中的耳坠离开。 倒是杜明欢买下了这对耳坠,“小妹前阵子撞了脑袋,刚醒来有点不清楚。” 小贩走南闯北的,知道她这是买断了这件事情,他想着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这国舅爷太过分了,还有婚约在身呢,竟公然将一女子领回府去。” “你不知道,这里面事情可多着呢。” “小点声吧,顾府和杜府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杜明灵和杜明欢先前只顾着逛,等失了兴致才发现,老百姓嘴里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幸儿得到杜明欢的示意,打入人群,却打听回一个消息。 当今国舅爷顾泽之将一个女子带回了府,那女子似乎现在还住在顾府。 说到最后,幸儿畏畏缩缩,貌似对后面的内容怀疑,但又带着几分害怕。 “还有什么?” “说是,有人见过那女子,像极了天瑜公主。” 杜明欢的心脏颤抖了一下,应该只是巧合吧。 杜明灵十分担心姐姐的状态,挽上她的手臂,“眼见为实,我们去看看吧。” “若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蠢蠢欲动,这可不是大家风范。更何况,我只是顾家未过门的夫人,对顾府的情况,还不宜过问。” 杜明欢的担心不无道理,更重要的是,现在全皇城都在等着看杜家的笑话,她不能自乱阵脚。 “我们只是看看,又有何妨呢。” “就算你不好奇,妹妹我却好奇,好端端的,怎就有如此相似之人呢。” 杜明灵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的确,世界上哪有如此巧合呢? 等杜家姐妹来到顾府所在巷子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顾泽之扶着一女子出府门。 府门口是早就套好的马车,就在顾泽之扶着女子进马车的时候,一阵风将女子的面纱吹落。 她们看的十分清楚,与已故的天瑜公主别无二致。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 杜明欢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几乎一路小跑,失了大家风范。 “公主,您,您还在人世。” 那女子意识到来人与自己打招呼,只缓住身子,“这位小姐是在喊我吗?” “我是杜家的明欢呀。” 那女子微微一笑,“南国好生有趣,我屡次被人认作贵国已故的公主,殊不知,人死不能复生。” 杜明欢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世上怎能有如此相像之人? “你好,我是戎狄国来和亲的公主,安和。” 就在杜明欢还在沉思的时候,杜明灵似乎抓住了重点,“和亲?和谁?” “自然是和我身边这位国舅爷了。” 论场面是如何冷的 安和公主一句话成功让场面冷了下来,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想必是戎狄国不仅送来了供礼,还送来一位和亲公主。 可前些日子给顾泽之和杜明欢赐婚的圣旨已然送到了。 哇哦,真刺激! 这不对呀,皇上九五之尊,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堂堂国舅要娶两位妻子? “敢问公主,此次和亲,是您选择夫婿还是?” 杜明灵问的小心翼翼。 “大胆,南国的女子都是这般无礼吗?” 安和公主身后的侍女十分不愿,像是被冒犯了什么大事一样。 安和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女,而后对着杜明灵莞尔一笑。 “此次和亲,南国皇帝恩准,允安和自行选择夫婿,而后赐婚。” 想必是这位貌似天瑜公主的安和公主,一来到南国,便与国舅爷看对了眼。杜明欢暗自感叹。 “国舅爷,你的意思呢?” 按照安和如此说法,自然是男女皆如愿才好。杜明灵不禁审视起这位国舅爷来,她自是听说了赐婚当日的事情,不过当时只以为小事一桩罢了。 眼看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多了起来,也是,当流言蜚语中的当事人撞到了一起,究竟会擦出何种火花呢? 顾泽之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只是全程皱着眉头,“我自是心悦安和公主。”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百姓暗暗嚯了一声,这国舅爷是真猛啊。 国舅爷是皇亲国戚不假,可眼前这位杜家小姐也是皇亲国戚,还是先太后亲认的义女,更何况,杜家现在在朝中的威望与日俱增。 而顾家嘛,说白了,现在只剩下一位皇后在撑门面。 瞧瞧,是个人都会选择杜家女。 杜明欢全程出神,眼神空洞,急得杜明灵团团转。 百姓们都看着呢,自家姐姐眼下又不知作何打算。 “哼,国舅爷,您的意思是会娶安和公主为正妻?” “是。” 杜明灵心里骂了他好几句,答应的倒是干脆。 “可前些日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为你与我三姐姐赐婚的圣旨已然送到府中。您如今这番言论,莫非是想违抗圣旨?” “我那日并未接旨。” 这狗东西说的理直气壮,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杜明灵的火气蹭就冒了上来。 杜明欢好似才回神,贸贸然听到这句话倒也不意外,毕竟安和神似天瑜,而他与天瑜青梅竹马,若非天瑜薨逝,赐婚的对象怎么也轮不到她。 只是,如今这情势,她貌似还未过门就已失了未来夫君的宠爱了。 真好笑,小时候,爹不疼姨母不护妹妹欺压,现在好不容易姐妹同心,家庭和睦。以后,未来夫君大概是不会宠爱了。 啧,她这辈子,好像亲缘有点浅薄的样子。 “并未接旨?国舅爷这话是何意?” 杜明灵瞪起双眼盯着顾泽之,哼,等着吧,要是敢让姐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下不来台,她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三妹妹四妹妹,可让我好找。” 杜家二女闻声转身,竟是凤清歌寻了来。 “国舅爷。”现下凤清歌虽是有了诰命,但还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嫂嫂。” 凤清歌看向两位小姑子,微微点头。 “这位姑娘是?”看来凤清歌并未听到方才那场闹剧。 顾泽之一个习武之人,感受到了凤清歌所散发的压迫,那是一种温和却又坚定的力量,将人看了个底儿透。 “这位是戎狄国,安和公主。” 又是安和身边的那位侍女,气焰略微嚣张,张着两个大鼻孔,抬着下巴,显然未将任何人放到眼里。 “想来戎狄小国,野蛮无礼。我,一品诰命夫人,何时轮到一个侍女与我对话?” 凤清歌嘴里敲打着这位侍女,眼神却将安和打量了一遍。嗯,夫君说的没错,这位公主像极了那位。 “夫人莫要见怪,想来是这侍女不懂南国的礼节,冒犯了夫人。” 打败戎狄国的杜明城,凯旋归来之日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而后,在戎狄国送供礼之际,他又被加封为定北王。 在她临行之前,皇兄叮嘱过,他那位夫人是凤氏女,此次镇守了南疆,不可小觑。 她递了台阶,凤清歌见好就收,一手领着一个妹妹回府了。 回到丞相府,她吩咐关了府门,“吩咐下去,即日起,谢绝一切来访。” 门房见怪不怪,之前年底前来拜访的,府中一切谢绝。今年大概是双喜临门,这几日才未闭府。 “我明明前几日告诫过你们,不要出府。怎么的,你俩是全然忘了。” 杜明城今日不知想起了什么,硬要看看两位妹妹是否安分守己。结果,果真如他预料的,俩人偷跑出去了。 他一脸铁青,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眉低垂。这一看,就是生气的节奏啊。 再看看其余人,皆是沉默不语。 “我这几日在府中太无聊了,便拉着妹妹陪我逛街了。” 杜明欢看着身侧微微颤抖如鹌鹑的妹妹,暗自扶额。 “你还有理了,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成?” 他急了他急了,他开始压低声音了。他压的不是声音,是胸中的那团怒火啊。 “我错了大哥,其实是我觉得无聊,拉着三姐姐陪我出去玩的。” 他看着站在眼前的两位妹妹,哼,这俩人倒是团结。 “欢儿,事情你已然看到了。此事充斥着蹊跷,但如今我们杜家风头正盛,须得收敛锋芒。” 杜丞相为官几十载,过于明白官场的尔虞我诈。 若是此时他们杜家在此事上有所作为,很容易落人话柄。一步错,步步错啊,他们杜家是十大世家中风头正盛的,切不可因此败落。 杜明欢抬起双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欢儿是杜家女,理应同杜家共进退。” 丞相听完这话,欣慰地喝了盏茶便离开了。 杜夫人拉过杜明欢的手,“此事委屈你了。不过眼下事情尚未成定局,你父亲虽是嘴上如此说,却也在为你想法子。” 说着,她眼眶掉落了几滴泪珠。 “母亲,您别伤心。” 其实杜明灵有时候有点无语,杜夫人好歹是沈家养出来的,怎的动不动就落泪。 杜明灵好不容易劝住了杜夫人,蔡妈妈将其扶回了内院休息。 “只要安和公主择婿一事尚未盖棺定论,三妹妹你还是未来的国舅夫人,这是赐婚,改不了的。” 若是皇上果真为安和公主与国舅爷赐婚,整个杜家便会沦为众矢之的,更重要的是,皇权的威严便不复之前。 按理说,皇上不该如此犹豫才是,可为何谣言还是四起?为何那日夫君从宫里带回了一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