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拔剑》 第1章 是不是在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死去的好? “这是哪儿?”……“这是哪?!”……“这到底是哪!”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一个声音时不时响起,一会是虚弱无力的呻吟,一会是撕心裂肺的怒吼,不停歇地絮絮叨叨地问着一个问题,而忽地似乎连声音都被黑暗完全吞噬了。 “我死了?” “我活着!” “我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 “你死了!” “你才死了!” “我……” 过了不知多久,黑暗中这单调而唯一的声音又开始和自己争吵,吵来吵去的,似乎知道说服自己是很难的一件事,黑暗终归于死寂。 也许无穷尽的孤寂感是让人无法长时间去忍受的,不知多久之后,那声音又在黑暗中再次响起。 “你好!我叫苍生!” “你好,我叫苍生!我来自祖星!” “你好!……有人吗?” 可是再欢快的腔调在无数次没有应答的对话中慢慢的只余下一声席卷了黑暗的叹息。 黑暗里没有什么时间单位,自称为苍生的家伙不知道自己在这黑暗中待了多久,他甚至仍然搞不清楚自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还是自己就是这黑暗。 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只有无尽的孤寂,这就是死亡之后吗?死真是太可怕了!一想到自己将会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可能永恒地存在下去,苍生就又开始朝着黑暗自言自语,“我没死,对不对?”“我还能说话,肯定没死!” 这是死亡之后的世界吗?令人绝望的恐惧之下,他终于理解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怕死。 可是,他又执拗地想,那些人那样还算是活着吗? “不!我要死了!不!我必须死!”苍生觉得在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死去的好,可是,他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早就知道除了声音,自己已经没了一个“人”的形状,没有躯体,没有心跳,他甚至已经没办法用弄死一个“人”的手段来弄死自己。 然后他就开始嚎叫,其实他是想哭了,只是完全浸染于黑暗中的他已经做不出哭的表情与动作。 各种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一般地一次次冲刷着这个不知道已经变成什么东西的“人”,他一次次地挣扎着,也只能用熟悉的语言来让自己清醒而执拗地想起自己是个“人”。 没日没夜地黑暗里不知道挣扎了多久,苍生有一天终于不得不学会了安静。似乎安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着的,因为可以安静地回忆一下、思考一些,他记得听说过一句话,我思故我在。 对于思考,苍生是没太多经验的,在他的记忆里,从不需要他思考什么,只要自己产生一个念头,他想要的就会被那些与他大脑连线的智能人们送到面前,至于那些东西怎么来的,他根本没必要去想,活着就是为了享受就是天经地义的。 祖星的人类创造出了璀璨无匹的科技文明,也早就开始征服星辰大海。人类掌控着无数自己创造出来的智能人攻陷宇宙间的一个个星球,纳入主星的统治之下。 曾几何时,目光所投处就是人类的领地,诸星万族都在人类的视线里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延绵无数年的辉煌盛世之下,大多数人类慢慢习惯了无所事事仍能尽情享受的生活,也最终成为那些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智能人口中的寄生虫。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对自身的现状满意,因为哪怕是做了基因改造,做了血脉萃化,人类的寿命终是有限的,支撑不起一些人无尽的征服欲。 科技的高速发展之下,人类不只是创造了智能人,一些别出心裁的家伙还创造了自己,创造了连大脑微细胞都用新合成材料改造过的新人类,然后是摒弃了他们所认为的禁锢了自己生命的血与肉。 终于,这些完全破坏了血脉基因的新人类可以活很久很久了。 一句有悖伦理的不道德,是无法阻止这些被正常人类驱逐流放的新人类做更不道德的事的。 普通人对于生的正常渴望使得他们的阵容日渐强大,越来越多的,希望可以更久地做寄生虫的人类,追随新人类改造着自己的生命特征与传承基因。 最后,拒绝所谓终极进化的人类与自称为造物神的新人类之间的战争爆发了。 大战的序幕一拉开,拥有无数阵地的旧人类就惨遭失败,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看似强盛的无数的附庸星球,几乎兵不血刃地被造物神占领,因为曾经在人类面前低眉顺眼的智能人,已经被他们归划成了斗志昂扬的新人类。 旧人类猝不及防间几乎在战争初期就一触即溃,随之在整个宇宙间被造物神的大军四处横扫。 这是一场新人类毁灭旧人类的战争,一场摧枯拉朽般的战争…… 苍生发现自己应该记忆缺失了,他最后的记忆是祖星所有幸存的旧人类躲进了位于地心的最后的堡垒,为末日而战。 那座人类用了数万年时间、耗费了从无数星球掠夺来的无数资源打造的堡垒,似乎就是那么忽地一闪而过,还没等他仔细回想起什么,他就又重新被禁锢在了黑暗之中。 我这是在哪儿?我是不是活着?除了问为什么之外不知还能干些什么的苍生又开始了绝望的哀嚎。 我死了?可是我是怎么死的?嚷嚷累了的苍生再次开始思考,他的思考靠得是放慢自己那些残存的回忆,与其说想要思考什么,不如说他是想让自己能够多安静一阵子。 一点点的,记忆的碎片还真被他规整到一起了不少,这让他回忆起了很多的细节,虽然无关紧要,但是代表了他曾活过的细节。 比如那些看着乖巧可爱的智能人如何在他懒得咀嚼的时候马上把食物变成美味的粥羹,比如某一天家里所有的智能人都发了疯,包括那座装饰华丽随时可以自己搬家的房子…… 比如,他的父亲、母亲。 第2章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惊喜啊! 在苍生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是见过父母的,但也只是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像。记忆中父母应该都是人类志愿者,也就是为了人类能够正常的繁衍而愿意留下一点遗传基因的人。 至于说父母这个词,也是他长大后才知道的,那种莫名的情绪被他一直压制在心底。 长大后?是什么时候?苍生仔细思考着,只是真不清楚记忆里的自己多大了。似乎还在吐口水的年纪?然后,战争就来了。 然后呢?他很头疼,记忆的碎片堆砌不出一个明晰的片段,目前只是知道自己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黑暗中了。 但战争这个词会让他时常情绪波动。这是时常让他或是惊悚或激愤的词,让他不时会歇斯底里的词。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记忆里却想不起丝毫关于战争的具体印象。 可是,他确信自己应该是经历了这场战争,因为记忆里一闪而过地,有过很多他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明明很熟悉的人,这些人之前并没有出现在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里。 那么,他们应该是活在自己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或许是生命的最后的时间里吧。 苍生尝试着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不被黑暗中的孤寂之感逼得发狂,因为越安静情绪越稳定,似乎记忆的碎片就捕捉得越多。渐渐的,苍生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一点点地努力地填充的回忆,回忆着曾经可能与战争有关的一切,因为他觉得战争与他的一切都有关。 苍生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也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他一次次地被黑暗挤压得疯癫,又一次次地在黑暗中安静下来,时间长了,他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安静之后的追溯回忆能让他还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甚至想,这日子一会安静一会疯癫的,不知道慢慢地会不会分裂出两个自己来,那样也许绝望连着绝望的日子会好熬一点,至少两个自己可以吵吵嘴。 黑暗中,岁月流逝或者静止,苍生一直在安静期默默地捕捉记忆。突然间,似有光明闪现,吞噬一切的死寂中传出一声怪叫,“是他!” 这一刻,苍生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让他感觉到亲近的人,那个人死了。 是的,那个人死了,最终死在他面前或是死在他前面。他不记得了。 伴随着这一发现的惊喜之后的,是浓浓的悲伤之情,这种悲伤既是他现在的情绪,也是他回忆中的情绪。 但是,这悲伤竟然很短暂,因为苍生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个片段,想起了那个人在死之前,是微笑着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芒。记忆里的似乎穿越了千万光年的这一瞬间甚至让苍生感觉到了无上的骄傲。 那个人,微笑着,化身亿万剑,不过几个瞬间,万里星河成灰烬…… 感觉着那种发自灵魂深处蓬勃而出的激昂之情,苍生猛地在无尽的黑暗中大吼了一声,“为我人族!” 而也就是在他呐喊的这一刻,苍生突然感觉到有一道模糊却深邃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无尽的黑暗看向了自己。那目光中似乎有些欣慰或是一些他无法形容的情感,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另外一个宛如天籁的声音,“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谁?你在哪!”苍生愣了一下后马上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他使尽了所有的精气神想去抓住这目光,想要顺着这道目光去挣脱这无尽绝望的黑暗。 可是这黑暗忽地又吞噬了一切般地静止了,而又忽地,苍生呆住了。 因为,在这黑暗重新凝固的一瞬,他竟然真的看到了。 近在迟尺的,忽地就冒出了一个长满了胡子的大脸。 “我去!”突如其来的惊吓,让苍生嗷了一声又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似乎本让他恐惧的黑暗却让他此刻有了安全感。 我这是有眼睛了?我真的看到了?难道黑暗中也会有梦?苍生一下子心里百转千回地,却始终没敢再睁开眼,因为他怕一睁眼,又将面对无尽的黑暗。 但,我刚刚应该是真真确确地看到了一张脸啊。还在震惊之中的苍生,突然又听到了已经陌生但仍然熟悉的语言。 那亲切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这小子哭出声了!这是活下来了!” 我听到了什么?我哭了吗?我的声音?苍生感觉到了那个人的手在微微颤抖,这种又拥有了身体感触的感觉他已经失去很久很久了。 我这是活了?苍生按奈不住惊奇,终于忍不住微微动了动不太习惯了的眼皮,从一下子充满了光明的缝隙中看到满是笑容的眼前人。 还好,这大胡子倒是眼耳口鼻都有,不是宇宙间那些奇形怪状的种族,大胡子收拾得挺整齐,就是一脸横肉的,笑也显得很凶的样子,而且这人身上隐隐散发着一种让苍生难以名状的气机。 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人了,别说人,黑暗里可能连个细菌都没有。这大胡子的模样虽然看着不太水和,但一下子就让苍生觉得十分亲切。他也应该是人类吧,人类你好!于是苍生不自觉地笑了。 那大胡子想不到比苍生还能大惊小怪,手都哆嗦起来,猛吼了一声,“快看!这小家伙对老子笑呢!” 我笑了?“我又有嘴了?”苍生这一下子比大胡子还要兴奋得多,虽然自己说出的话为什么变成了简单的“啊啊咿呀”,但终于是又多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活生生的零件不是。 不过,苍生略一转念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我怎么会在这个大胡子的手上?难道他的巨人族的?不对,巨人族早在数千年就因为人族基因被剥夺而已经灭绝了! 难道说?借着脖子被大手扶起来的机会,小眼珠转动的余光中,苍生终于确定了,自己居然变回了一个软趴趴的小婴儿。 这是什么样的惊喜啊!然后,在无尽的绝望中都能挨过了不知多久的苍生,似乎耗尽了最后的精气神,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第3章 那个灵魂不会是被我吃掉了吧 “我居然可以晕过去了?”再一次醒来后,苍生细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没有陷入黑暗中思考,而是彻底地昏迷了一阵。这让他一下就兴奋起来,要知道之前沉溺在黑暗里,他是无时无刻不处于令人绝望的清醒之中的。 这么说,自己活了?苍生闭着眼睛转了几下眼珠,最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灵动。 想到那个吓了自己一跳的大胡子,苍生忍着去马上睁大眼睛看看世界的冲动,可是耐不住对外面的向往,他仍是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还好,这一次没有突然出现的大脸,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又有些失落。 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越睁越大,慢慢地转着眼珠,猛地又把眼睛闭上了,他失望地发现,他的脑袋根本不能动。 缓了好一阵子,苍生再次徐徐睁开眼睛,他不舍外面的光明。他劝自己,能从无尽的黑暗中逃离出来已经很好了不是吗,而且还会更好的吧。 不过,我这是在哪?苍生呆呆地看着头上由黝黑的圆木搭就的粗犷屋顶,思维陷入了混乱之中,记忆中那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房子哪去了?那些精致百变的器物又到哪儿去了? 眼珠的转动中,目光所及的那个俯在桌上的人,苍生仔细端详了一下,应该是人吧,可是她的衣裳,她的饰品怎么造型都这么奇怪? 长期沉溺于黑暗之中的折磨毕竟锻炼了苍生的意志,他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再一次闭上眼睛,开始搜索着记忆里以前储备的知识。 从前学习是很简单的事情,人类的大脑早已开发到可以容纳世界最大的图书馆里的所有知识,而且不用一点一滴地去学,各种有用的没用的知识会都会分阶段地直接灌输到每个人的脑海里。 想了一阵子,翻检了脑海中还留存的所有关于未知领域的知识与奇谈异事,查阅了各种不可考据的传说之后,头昏眼花的苍生确信自己是以另外一种形态在某一个陌生时空活了下来。 活着就好!找到了可能的结果让他一下子似乎很安心,可是下一刻,他实在是忍不住,喊了出来,“真有人发明出了超越维界的时空之门吗!” 还好,苍生嘴里出来的仍只是“啊啊”的声音,他的语言功能一时还没有恢复。不过突如其来的啊啊声仍惊动了远处那个模样清秀的长发女子。 她一脸满是厌恶地坐起身子,恶狠狠地朝苍生瞪了一眼,嘴里嘟囔着,“四年都没死,就算醒来又怎样,还不是个哑巴!”然后偷偷朝外面瞄了一眼后又打了个哈欠自顾自趴在桌上小憩起来。 你才是哑巴!苍生心里嘟囔了一句,眼珠转动中,猜测了一下,自己应该是灵魂穿越到了某个四岁小孩的身上。可是,这孩子的灵魂呢?苍生又努力让自己陷入刚刚逃离的黑暗中去,他想,那个灵魂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一直也在无尽黑暗的绝望中挣扎呢。 过了许久,苍生又睁开了眼睛,那黑暗还只是无尽的黑暗,他的寻觅一无所获。是我的错吧,他的眼珠尽可能地四下转着,那个孩子的灵魂大概在自己醒来后就消失了。 应该不是被我吃掉的吧。苍生也没有自责太久,毕竟浑浑噩噩地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并不是他主动选择的。而且再怎么样,自己算是活下来了吧。 但随即他又陷入了自问中,这样活下去,我还是我吗?可我又是谁?他的脑袋又开始混乱起来。 或者,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梦?慢慢闭上眼睛,苍生又开始了一次次的回忆,试图拼凑记忆的碎片找到自己到底是谁,哪怕失败了无数次的他早知道这是徒劳的。 这一次沉浸于黑暗中的安静回忆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存留与外界联系的感知中,他被灌下去几次什么液体流食,但他都没有睁开眼睛,似乎闭上眼睛之后他就留在了他原来的世界里。 他顽强地提醒自己,那个世界才是自己的,那里有那个让他觉得亲近的人,让他不舍。他相信,让自己不舍的不只是那个人,只是,他还没想起来不舍的还有什么。 存留的记忆并不能让苍生找回自我,终于,他累了。最后,他只能告诉自己,既然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么我还是我。我叫苍生,苍生就是我!我还活着,那就是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这小崽子到底有没有救!就睁了那么一眼,都几天了,怎么又跟死了似的!”大胡子的声音突然再次传来,带着满满的怒气。被惊得又紧紧闭着眼睛的苍生没听错的话,这大胡子进来的时候直接把门给拽掉了。 “墨染那丫头呢,怎么就放了这么一个奴婢看着?”大胡子怒气冲冲的吼声让那是奴婢的女子直接滚倒在地上一个劲地告饶。 “她是小丫头不是你们家的小丫鬟!府中有事要她回去处理一下不行吗。再说你我都在,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一个陌生的同样粗豪声音响起,惹得苍生耳朵一动。 他这一细小的变化马上被大胡子捉住了,很开心地嚷嚷道,“这小子听到你说话了,以前可是连这个反应都没有的!”大胡子的怒气去得倒是快,应该是兴奋地狠狠地拍了拍另外一个人,砰砰的声音,让苍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但随即他马上就感到了一道让他很不舒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地似乎想把自己看穿一样。 于是苍生马上就放弃了睁开眼睛看看的想法,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来历很有问题,他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鸠占鹊巢夺了谁家孩子的身体,所以这时候还是先装死为妙。 可是,大胡子的一句话却让苍生的眼皮不由得动了几动,那个词,他那并没有完全失去的记忆知识库里有。 “子之,这血祭之法终于是管用了!” 第4章 合格的寄生虫怎么可能有金手指 大胡子兴奋地在屋里转着圈,“血祭之法既然有用,这小子就肯定能够恢复!燕山口外不是放过了几个部落吗……” 名为子之的人没什么诚意地劝了一句,“他们可是最早臣服的部落,扔在北边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 大胡子瞪着眼睛满不在乎地说,“能用在血祭之中才是这帮杂碎最大的作用。”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爆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声调之尖锐让苍生一激灵睁开了眼,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朝自己这边扑过来。 还没等苍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被一个魁梧大汉随手一把抓住就扔出了门外。 再想闭眼已经来不及了,苍生直接对上了那名为子之的男子的眸子,只一眼,就让苍生觉得似乎又要掉进黑暗的深渊一般。 不过苍生没有想去躲开那凌厉的眼神,那眼神让他遍体生寒,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对于现在的苍生来说,这可是表明了他的身体又有了正常的感觉。 他真是恨不得能多被盯上几眼,幻想着说不定盯着盯着身体就能动了。 看着苍生坚定的眼神,山一般健壮的子之意外地嗯了一声。 “怎么?”大胡子很明显对那女人的死活并不在意,看了看苍生又看了看子之。 “我在这小子眼里看到了一股子锐气。”子之慢悠悠地说道,然后猛地大笑了两声,“好好,他的眼神很犀利,我妹妹算是没有白死!” 然后他又整整衣冠朝大胡子一鞠礼,朗声道,“子之今日为大王贺,昔日谪仙人之言看来不虚啊。” 你是在说我?苍生呆了一呆,你妹妹又是哪位?大王?山大王? 大胡子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但随之释然,也大笑起来,“好,好,好!为了此子能够康健,本王就是做万人屠又如何!”然后又猛地一拍子之肩膀,“走,路可不近,得马上发兵,不然等那些杂碎遁进草原可就耽误工夫了。” 没有再做停留,两人大笑着出了门,就听刚刚那女人在外面声音虚弱地哀求起来,“大王答应过饶了我们部落的,求大王饶……”只不过话没说完就再没了声息。 这女人死了吧。苍生默默叹了口气。随即他有些狐疑,自己似乎对生死之事并不在意,他自嘲地咧咧嘴,大概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一次了吧。 血祭,他一脑子稀奇古怪的知识里记录的最为野蛮的献祭。想必这大王是要屠灭女人所在的部落了。只不过这女人也够奇怪的,她不去袭击那大王,干嘛气汹汹地要来杀我呢。 只是一转念,苍生一激灵,只怕那个大胡子说的什么血祭是为了自己,他说的万人屠就是屠万人,也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就要杀死一万人。 一万条生命会因自己而消亡?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惧让苍生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应该马上代替那些无辜的人去死,但这想法也只是好像了那么一下子。 愧疚感转瞬即逝,苍生觉得似乎自己已经欠缺某些该有的情绪,比如同情心什么的,难道是因为失去了最后记忆的缘故?还是孤魂野鬼地在黑暗里待了太久自己也变得黑暗了呢。 只是他现在可没心情去探讨自己的人性是不是出了问题,他更想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动不动就杀人盈野的血祭能让自己恢复?我难道是传说中的神?他跟自己开着玩笑,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忍不住呸了一下,自己可不是那些背叛了人类的造物神。 他忍住了不再去想自己和造物神之间的纠葛是什么,相比强行寻找过去的真相,他更需要面对现世。 以前所处的世界越发达,人对自然的态度越理智,但同样的,也对一些所谓科学都解释不了的问题也越发关注,越发有更多的人去研究,比如说生命基因,比如说血脉传承,比如说灵魂。 那些自称为造物神的新人类就是改造了人类血脉与生命基因的新的生命体,那么灵魂呢?灵魂真的可以是超脱于肉身而自由存续的吗?可自由也该有个限度吧。他们自称为神就能无视自我的灵魂了吗。 我现在是灵魂寻到了新的归宿?苍生没有想到这种超出了认知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这个样子应该完全超越了时空的制限了。不过,苍生本来应该就是个心大的人,绝对不再去琢磨这些,如果自己这样算是还活着,那就挺好的。 盯着那黝黑粗犷的高大房顶,苍生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现在到底处于时空中的哪个节点?这个世界的语言我懂,那么很可能是回溯了时光来到了过去。 他回想看到的那些物件摆设衣着用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博物馆里有所展示的哪个不显眼的古代吧。 穿越回了古代吗?这样的话,嘿嘿,苍生在心里笑开了,如果把未来一些先进的东西搞出来,那我以后是不是靠着金手指就能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的了。 对,没准我还能造出时空穿梭机,不,是可以瞬间穿梭星际的时空之门,那样,我是不是又能回到自己的过去了。他兴奋地决定马上就想以后该怎么干。 可是,随后,他心里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绞尽脑汁幻想了大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上辈子会什么。别说可以瞬移一个舰队的时空之门了,他连如何制造一个代替自己走路的玩意都没想明白。 未来是比现在先进,但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年合格的寄生虫,那些生产制造乃至生活上的麻烦琐事自然由智能人代替自己去干了,他拥有的先进知识只有成果却没有相应的过程。 不过,在苍生的潜意识里,他坚信自己一定不是那些新人类要消灭的只知吃喝拉撒睡的寄生虫,他现在只是记忆出了点问题,忘了自己以前会做什么了。 第5章 我好像应该是会用剑的 今天的阳光很好,洒在脸上有些暖有些痒,苍生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那根估计比自己现在的腰要粗一倍的黝黑大梁。这玩意他只是上一辈子在某些立体演示文档里看过。 是上一辈子吧,苍生觉得自己应该算是重生了,带着不时就残缺的记忆重生了。不过可惜的是,重生占据的这具身体现在还不听话。 而且,苍生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醒来的时间越长,很多记忆就更加模糊了。 不过没关系的,苍生还是很开心的,他觉得活着就有希望。至于希望是什么,他想还是先活下去再考虑。 他不由得就想起那个只见过二眼的大胡子,主要是想到了大胡子说的那句话。血祭,这就是苍生现在的希望所在,能够小腿乱踢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希望。至于会死多少人,他阻止得了吗。 不自觉的,那个大胡子在他心里的分量重了很多。对于形容人类情感的词,脑袋里曾装了一整个祖星图书馆的他自然是知道很多的,只是这些情感,天天和智能人混日子的苍生以前并不需要。哪怕他们外表和人一样还带了个人字,但并不是人。 但是换了一个生存世界之后,苍生开始思考该如何适应这里,思考这里的人类是如何相互交流沟通着生活的。 对比着自己曾经很少有过的那些情感,他觉得那大胡子给他的感觉就是一种依赖感,对于这种类似的情感,苍生是不曾忘记的,不过,那个人在他记起来的时候就死了。 没有哪种情感是凭空而来的,苍生隐隐约约地猜测,那个人应该是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留下血脉基因给自己的人就是父亲吧。 不知不觉的,那个一脸凶相的大胡子似乎和那个相貌模糊的人重叠在了一起,这种突然产生的幻象让苍生很困惑,自然而然地有些排斥,但是心底里又有说不出的一种感觉,似乎,这种亲近感让人很舒服。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占据了这身体也就不得不接受血缘关系的缘故吧。 那个照顾自己很久的女人应该是死了吧。屋里现在是新来的一个年轻女子,想到她,苍生就觉得有些炫目,她举手投足间身上的紫色衣衫飘动中带着惊艳的流光,看起来分外妖娆。 只不过这美得有些让苍生不敢直视的女子,除了照顾自己的时候流露一些温柔之外,总是冷冷淡淡,而且离得远远的。 与以前那些服务自己的智能人不同,苍生能感觉到,同样是细心照顾自己的她,对自己有着很复杂情绪。 苍生觉得可能是畏惧吧,也难怪人家,大胡子可是说了要去做万人屠,那是为了自己的康复要去杀死很多很多人的。自己这受惠者理所当然在别人眼中就是不祥之人了。 这与自己有关却又无关的事想起来就无聊,苍生又很快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房顶他已经看腻味了,既然要在这里活下去,他悄悄地为以后准备着。 苍生现在真正昏睡的次数多了起来,同样的,也代表着他清醒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且就算是昏迷,苍生发现自己好像也能算是清醒的,因为昏迷中他还可以思考,这大概就是黑暗中一直清醒而留下的后遗症吧。 那曾经禁锢了他不知道多久的黑暗来无影去无踪地终于散去了,但苍生觉得,那片黑暗很可能就是自己灵魂本体,从未来而来的黑暗已经慢慢融进了这具小小的身躯里。 黑暗之极就是光明顿生,苍生又想到了那光耀寰宇,破灭诸星的一剑,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绽放那样的光芒。 至于属于这具躯体的那可怜的原生灵魂,苍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早早就吞噬掉了。他曾经屡次回想脑海里那些相关的记忆与知识储备,却发现他查看过的关于重生转世之类玄妙的内容,都只有传说却解释不了过程。苍生想,这是不是告诉自己将来只能继承现在这个身份了呢。 他当然没有过分地去可怜被自己夺舍的小灵魂,他深深地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未知的时空世界里,而且还是一个很落后的世界或是时代,落后到他感觉不到什么色彩,除了那会流动的紫色。 关于自己上一次的生命,最后的画面是绝美的,就是那个人烟花般灿烂地绽放在天地之间的瞬间。也许怕是会遗忘,苍生自从清醒了之后就一直在脑海中回放这个让他无比尊崇的瞬间。 还在被困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时,强迫自己学会安静的苍生就鼓捣出来了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他把每一段拥有的记忆都能细细分解成为无数细节,正是靠着对这些细节的回味琢磨,他才度过了那漫长的一段一切都被吞噬了的日子。 想不到依靠这种能力,在无数次分解那人最后的瞬间时,苍生发现那人用的是一种剑法。一直以来,他都在细细拆解这那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然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好像应该会用剑,不然怎么会知道剑法。 这让苍生很头疼,因为其他的记忆里,剑是扫入博物馆角落里的文物,是那些无聊的传奇小说里的东西,那些智能人在追杀人类的时候,好像……他真记不起来了。 不过到了这个落后的时代,这里的人还是用剑的吧,我这好歹也不算光着腚投胎的了,没准以后自己能成为一名剑挑天下的大剑客呢,于是,总能想法子让自己开心一些的苍生不再纠结自己为什么会用剑。 不管是清醒还是昏迷,苍生都在脑海里模拟那剑法,那毁天灭地的一剑在他心里就是独尊之剑,也是光明之剑,若是能学会这剑法,自己有一天也一定会和那人一样尽情在这天下绽放。 苍生觉得既然让自己拆解到了这剑法,那冥冥中自有安排吧。 第6章 秦齐赵燕 现在是春秋还是战国? 苍生能感觉到在脑海中对剑法的模拟应该是成功的,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学会,有没有可能一剑出万界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推演拆解。 久而久之的,那剑法已经被他分解成无数的剑招,他又把这些剑招按照心意组合成一套套新的剑法,在他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小人不知辛苦地苦练着。 这种几乎是无中生有试验当然是很耗费时间的,在昏迷的时候似乎效果更好,因为昏迷的时候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似乎自己有无尽的岁月足以将剑法练成。 反正睁开眼也是一动不动地发呆,于是苍生又越来越愿意长时间地昏迷,而那小人的剑法越发变幻莫测了,到后来甚至他可以同时想象出好多个小人练习不同的剑法。这么多小人在脑袋里练剑,甚至有时候这让他感觉有点害怕了。 就在苍生又一次无聊却又勤奋地躺着练剑时,耳边有好听的声音传来,“醒醒……” 被打断了剑法推演的苍生有点不满,但还是马上睁开了眼睛,毕竟美丽是让人心生美好的,而且在他心底里其实还是很愿意和人有点交集的,因为那样才算是与正常人一样活着吧。 在余光里,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女子,见他睁眼后马上就让开了,要是能说话,苍生一定问她一句,能不能笑一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未必敢。 “醒了?”感觉床榻一沉,就有一个笑脸贴了上来,苍生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闭上了。那是一个十来岁大的小孩子,粉妆玉琢的样子,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陪小朋友扯淡,主要也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不错。 “这怎么又昏过去了?”小孩子明显有些着急,“不是因为我吧。” 好听的女声响起,却不那么客气,“就是因为你,都说了过阵子等王上回来你们再过来。” “我这不是要走了嘛。”小孩子很委屈地嘟囔了一句,随即跳下榻,“大哥,父王怎么还没回来!” “还不是为了这可怜的小家伙。”一个听起来岁数比较大的声音有些无奈地说,不过声音随即又温和起来,“没事的,只要小弟不是一直昏迷就行。总会好起来的吧。” “这都四年了,六弟也真是可怜。”小孩子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但愿他真能好起来。”小孩口中的大哥也叹了口气,“我们燕国为了救活他可是得罪了太多草原上的势力了,而且……” “王上行事,何时需要你置喙了?”那女子声音冷冷地。 燕国?苍生耳朵一动,开始迅速搜寻记忆,那些历史知识在他小时候就通过脑电波连线都输送到了脑海中,只不过一般从来不翻出来用罢了。 思索了片刻,苍生还真在记忆里翻出了燕国,如果还是存在于同一个时光轴的话,似乎是公元那个纪元之期的存在。 之前他一直生活的时代已经是新纪,公元时代结束好几个万年了。当人类走出祖星,征服一个个星球,拉长的不仅是人类的历史,同样也是对过往的遗忘。 对于以组建万星联盟为标记的新纪而言,毫无可取性的公元时代都基本被称为史前了。这个史前甚至都没有加上文明的后缀,而让苍生很是疑惑的一件事,就是似乎早已诞生了文字的史前,对于其历史的记载却是很多语焉不详多有断代,甚至不少时代都是前后矛盾的。 但苍生不想当考古者,找到这个燕国的存在就好,他可不在乎什么史前还是纪元前的,新纪又怎样,人类不是已经被人类灭绝了吗。没准现在又整出个什么纪元来了。那都暂时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能就是活在现在。 不过,苍生从记忆里翻出来有燕国的时代有好几个,但似乎都没什么太大名气,很难分析出他现在所处的时空节点。但仍也无所谓,毕竟都是落满灰尘的史前,已经在星辰大海中制霸了无数年的新纪人本来对此没什么兴趣。苍生竖着耳朵紧张地听着屋里几人的对话,他只要知道自己活在哪个时代就好。 被女子冷冷地呵斥了一句,那位大哥有些尴尬地忙着解释了一句,“我这是担心我们燕国的安危。四面皆敌,父王应该学会怀柔。” “你这一当上监国,居然敢教王上行事了啊。”女子言语越发尖锐起来,已经不是呵斥而是训斥了,“你不要忘了,你是燕人!如果你还是搞不清立场,为了我大燕国的未来着想,那你这太子不做也罢了。” 女子的话,让苍生暗暗咧咧嘴,连废太子的话都敢说出口,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啊。他可不仅仅是搜索燕国,而是顺便将史前的那些狗屁倒灶宫斗窝里反的事都略过了一遍。好像放在史前,女子这么说,和谋反差不多了啊。看来她可不是就好看这么简单啊。 “草原那些蛮子算什么,欺凌我燕国那么多年,我看由着父王杀光就是了!”小孩子的口气很大地插了一句,但也等于替大哥挡了一句,不过随即就嚷了一声,“大哥,有话好好说,你别敲我脑袋!” 很明显的,做大哥的仍是教育了这个嘴巴很凶悍的弟弟一下,然后谆谆教诲道,“四弟,齐国吃了败战之后这些年可是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万一北边的草原部落集合起来,和我们相持不下的时候,齐国要是出兵偷袭,那可就危险了。” “一个齐国有什么可怕的!不说我燕国数十万大军一直枕戈待旦,外有赵国不是一直和我们亲善?再说了,秦国与我们可是世代姻亲之国。齐国敢来犯我大燕国,就不怕又被群起而攻之吗。”小孩子显见早就开始接受这些教育,毫不在意地挺着胸膛侃侃而谈。 一直在琢磨这是什么时代的苍生偷偷听到这,猛地一激灵就睁开了眼睛,脑海一下子清明起来,“琴棋书画,不,秦齐赵燕,春秋?还是战国?” 第7章 这个女子的态度好嚣张啊 “六弟醒了!”瞥见苍生又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位大公子的语气中带着惊喜,随即两个脑袋都凑到了苍生面前。 苍生很想表达点什么,可是嘴巴动了动还是算了,他还没有恢复这具身体的语言系统,总是咿咿呀呀的很没面子的。 “你渴了?”“饿了?”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几乎同时关切地问,大公子随后笑着摇摇头,他这个生下来就活死人一样的弟弟,虽然醒过来了,但估计还听不懂自己的话吧。不过他仍是回头招呼了那一直看护苍生的女子,“快给小六拿点水过来。” 想不到女子直接“哼”了一声,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你俩别在这大惊小怪的的,不久前才喂过他,渴什么渴。” 大公子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苍生却暗自嘀咕了一句,她这态度够嚣张的啊,不过又觉得她更好看了呢。 “你们快瞧瞧,我怎么觉得六弟能听懂我们说什么。”这位小脸圆嘟嘟的还没长开的应该是四公子吧,他捕捉到了苍生眼神中的变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说了一句。 见旁人没接茬,他像捡到了宝一样笑得更开心了,一手指了指自己,介绍说,“我,我是你四哥,”又一指身边那位,“这是我们的大哥。”端详了苍生一下,他歪歪脑袋语气不太肯定地试探问,“六弟,你要是听懂我的话,就眨眨眼?” 这一试探可把苍生给难为住了,听得懂是肯定听得懂,可是他现在想要的是低调再低调地做个小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来历不明地鸠占鹊巢了,把人家的真小弟都给弄没了。 这些日子里他早就决定了,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这小身板之前,最好让大家都可以无视自己的存在,不然万一哪天不小心露出马脚,谁知道被人家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把自己切成片来泄愤啊。 不过就在转念的一瞬间,见到面前的小孩子胖嘟嘟的脸上渐起的失望之色,苍生忽然就眨了眨眼睛。 “你真能听懂?!”四公子怔了一下就兴奋地大叫起来,“大哥!六弟眨眼睛了,他说他能听懂我们说话!” 大公子虽说有些狐疑,不过马上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可是随后笑容就僵硬在脸上了,因为苍生很干脆地眼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苍生的昏迷一半是装的,一半是被自己突然眨眼的举动吓住了。现在这个身体里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明明他是想一直装傻糊弄下去的,可是这身体零件却没跟他的想法走,居然有了自主的反应。 让自己昏迷的方法苍生早就掌握得很熟练了,但这次却迟迟没有陷入黑暗之中去,似乎在他的身体中有一种力量抗拒着,不让他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这一刻,让苍生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这种对自己身体甚至精神情绪都失去了掌握的感觉,已经不是隐患,完全是不定时炸弹了。 “小四,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那个很嚣张的女子又生气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又被你吓晕了!” “六弟还是没完全醒过来吧,和四弟没关系。”大公子赶忙帮着解释了一句。 “都说了不让你们过来,你们偏要过来!要是有什么意外,谁负责?你吗?你也负得起这责任?”女子越发话不饶人起来。 “你……”四公子也生气了,不过很明显的,他对这女子很怕,只敢低头生闷气。 大公子忙安慰四公子,“六弟现在还需要静养,我们以后再来看他。”然后扯着还在噘着嘴的四公子走出了苍生的房间。 这女子什么来头?听得房间安静了,迟迟无法进入昏迷状态的苍生轻松了口气。不过,他知道自身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因为他刚刚甚至很想张嘴让两个人留下来。 感觉到屋里除了女子再无别人,苍生的心绪慢慢放松下来,女子走过来给他轻轻擦了擦脸蛋,不知不觉地身体中抗拒的力量消散了,苍生又陷入了自主昏迷中。 这一次苍生昏迷了很久,昏迷中复又清醒后,他一点一点地检查自己的记忆,但是并没有发现多出什么特殊的东西,也就是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并没有在他记忆里留下什么印记。不过他发现自己还是多了点什么,是关于情绪上的。 无数次翻检脑海里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后,苍生似乎懂了。当他穿越时空占据了这具身体之后,他的一切就已经不可避免地和这个陌生人融为了一体,他接受了这具身体,就必然地要接受这具身体所关联的一切。而这,似乎是什么自然法则。 苍生最终强迫自己惶恐的心冷静了下来,关于那些生而为人该有的情绪或者说情感,虽然苍生不太懂,但是他可以学着去感受去适应啊。 更何况,他甚至有点开心,和那两兄弟那种源自于血脉的亲近感让他自己也觉得愉悦,因为那个世界的那个人似乎也让他有过同样的感觉。只是,他分辨不出来这种感觉是自己的还是原本这具身体带给他的幻觉。 既然无法抗拒地来到了这里,那就顺其自然吧。想通了之后,苍生忽然觉得身心都很舒服,是一种久违的通畅的舒服,发自于这具他还不能掌握的身体的。 恍惚中,苍生总觉得身体中一直发生着不可捉摸的细微变化,总不会更差了吧。他想了想,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想看看那好看的女子在做什么。 他这个细小的动作一下子让那个正在无聊地摆弄一颗珠子的紫衣女子轻呼了一声,“小鬼,你能动了?” “什么小鬼!”苍生本来想朝她友善地笑笑的,一听这话不由得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结果,女子被他这一嘟囔惊到了,不可思议地揉了揉那弹指可破的脸,“你……你居然能说话了!”她微顿了一下,然后甚至有点手忙脚乱地在苍生的目瞪口呆中摔门而出。 第8章 小圣人?说的是我吗? 她这是什么速度?风吗?苍生见她忽然就消失了身影,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努力想了想,似乎以前并不认识这种人类。 还没等苍生目瞪口呆完呢,这女子又风一般地折返了回来,小心地关好了被她差点弄坏的大门,然后放轻脚步回到了苍生身边,一双秀目直勾勾地看着苍生。 苍生被她看得直发毛,他的心里更毛了,怎么突然脖子就能动了,怎么突然自己就能说话了呢。本来绝对是给自己的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是因为有她的在场则一下子变成了惊悚。 要不要装昏?苍生正想着自己不会被当成妖怪什么的吧,不料那女子已经开始脑补起来,“看来王上这些时日里血祭了不少人啊。”不过她略带惊喜的语气中隐含着不满。 苍生不太了解那血祭的具体功效,他觉得自己的细微变化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正在慢慢适应他这个新的灵魂,至于说话,他只是恢复了语言功能而已,毕竟这里的人说的话,除了口音和他前世是一样的,他都不用重新学习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呆了半晌,实在受不了女子的目光了,苍生掂量了半天后傻了吧唧地主动打了个招呼,“嗨!你好。” 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种问候的方法肯定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吧。 女子果然被招呼打了一愣,不过马上就展颜一笑,朱唇一动,还很好奇地跟着轻声学了一句,“嗨。” 苍生更想揍自己了,他更确信这个世上是没人这么打招呼的。 眼见着苍生又开始翻白眼,还在好奇地偷笑的女子赶忙喝住他,“先别晕!我是你姐姐,姐姐!” 不过一看苍生不管不顾地闭上了眼睛,女子火气上来了,直接就扒开了他的眼皮,“小鬼,别装了!再不听话,姐姐就把你……”想了一下,看来是没想到合适的地方。 苍生这下子有点被吓傻了,她怎么知道我是装的,难道自己占据这具身体的事情被发现了。他的眼睛虽然紧闭着,可是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开了,他甚至开始脑补以后这些人会怎么对付自己,切片?剁馅?好像史前人还喜欢吃肉糜的,那遭遇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女子见状却很善解人意地俏然一笑,撩了撩散落的发丝,轻轻揉了揉苍生的小脑袋,“行了,小屁孩,愿意装你就继续装,就当姐姐自言自语吧。” 后果远远没有苍生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听起来这个十分落后的世界也是处处诡异的。女子自然是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人,对于苍生曾经偷偷翻检出来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离奇故事居然并不恐惧,也不排斥。只是对这种事情的解释不一样罢了。 “你是不是装的呀,凭你身上的气机变化就知道了。”女子轻笑着,“气机平缓时你才是真正昏迷了。”她又安慰了一句,“脑袋里多了很多东西是吧,别怕,这是难得的好事。” 气机是什么?我脑袋里多了什么?哦,确实是多了一个我,可你怎么知道?苍生听得是一头雾水的,虽然不敢发问,但紧闭着眼睛听得很认真,他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正在对他慢慢地展露真容。 “昏迷的时候没人会使劲闭眼的,小屁孩,你不知道你的眼皮在抖吗?”女人又嗤笑一声,掐了掐苍生的脸蛋,“姐知道你害怕,没关系,在这,没人能伤害得了你。”却又忽地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苍生占据的这具身体,从生下来就只剩下了心跳,有得道高人看了之后,说这孩子是得了离魂症了。也就是他体内的魂魄不全,所以生下来就跟死人一样。不妨早点操办丧事,高人说这方面他擅长。 幸亏呢,又遇到了道行更高的,说很多生而知之的人在娘胎里的时候,魂魄就能离开本体出去游历了,有的只是在这世界闲逛,而有的却是去了未知之地,母亲怀胎十月就是游历一世。出生时魂魄未归,自然跟死人一样。不懂的人才把这简单地称为魂魄不全的离魂症。 不过,这个世界奇异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有人知道这些胎中魂魄游历的地方在哪。或许有人知道,但是却从来缄默。 所谓生而知之,因为胎儿在娘胎里就有机会经历了一世,生下来之后起点自然比一般孩子要高得多,甚至生下来还掌握了胎中那一世的知识,所以才有天生圣人之类的一说。 当然这种情况同样也是一种生劫,如果离体的魂魄比较脆弱或是比较倒霉的话,很容易就在外面游荡时死亡的,魂魄既然再也无法回归,那么胎儿出生后,肉身的死亡就是生命的终止。 只不过高人说了,苍生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可能比较贪玩,四处游荡着不愿意回来了,或者魂魄游历的这一世比较特殊,被什么牵绊住了。当然也无法排除魂魄已经死亡,所以要是想让魂魄在肉身机能衰亡之前回来,那就需要进行血祭一试,也就是通过生命的献祭牵引苍生的魂魄归来。 这一类的献祭说白了就是与魂魄所在的未知之地进行交换的一种形式,也就是用别人的魂魄把苍生的交换回来,当然需要的生命就是海量的了。同样,天地有眼,这种献祭对于主祭操刀之人是有极大反噬的。 “王上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女人叹息一声,然后语气肃然道,“无辜杀戮终归是有伤天和。你最好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多弥补一二吧。” 女子说完之后,心情似乎不好起来,使劲掐了掐苍生小脸蛋。 疼!苍生感觉这纤纤玉指竟然还狠狠拧了几下,不过他可不敢喊出声了。 “看来我们的小圣人终于是舍得回来了啊!”女子看着眼皮不停抖动的苍生竟然第一次对他娇笑起来。 小圣人?说的是我吗?那我可真厉害了!听得似是而非的苍生对于这个世界的说法表面上是十分认同,不由得也不在乎脸蛋的刺痛,眉开眼笑地睁开了眼睛。 第9章 为什么心疼呢?肯定不是只因为她好看吧 这女子可真是好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里看她,苍生顿时觉得眼前一下亮了,嘴咧得越来越大。女子却被冷不防他这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给羞到了,坐起身来,轻啐了一口,“小破孩……”说完自己也笑了,是呀,这小子才四岁多一点懂什么。 不过女子一转念,这小子还能算是小孩子吗。他的魂魄在外面游荡了那么久,不会是接触了很多无耻下流的东西才不舍得回来的吧,不由得站起身来随手整理了一下紫色锦衣。 见苍生又扭过头来追着自己看,女子有些着恼了,随手就拍了苍生脑门一下,“看什么看!再看……” “我,我渴了。”苍生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 “哦,好的,姐姐给你拿水去。”女子有些讪讪的一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再怎么说,他现在也还是个没发育的孩子吧。 在这个世界,所谓的生而知之其实也是有个度的。一般而言,虽然胎儿魂魄可以离体的情况不少,但只要游荡的魂魄回归就会坠入胎中之迷,能够保留到现世的记忆很少,甚至大多数完全失去了魂魄游历时的记忆。 这类人则被称为宿慧,宿慧的说法说透了,不过就是在出生之后,理解与接受的能力远超常人罢了,那也是因为魂魄曾经历练之故,使得灵智开发的早而已。 当然例外也是有的,魂魄保留了在未知之地的一些记忆的天生圣人,还真不算是罕见,几百年总有几个出现的,无一不是惊才绝艳,无一不是引一时风云的绝顶人物。 远的不说,就说那位提出了血祭办法的高人,那可是被称为谪仙人的存在。当然,他的命运有些多舛,不然没准就被叫成仙人了。 据说谪仙人刚生下来时就是身怀异相,主要是呱呱落地后小嘴就吧嗒吧嗒说个没完,说的还都是云山雾罩的东西。也怪他投胎没找准方向,虽然也是大富大贵之家,可是他的父亲就是一个单纯的浪荡子。 谪仙人在他父亲手里时表现得有点太过热情奔放了,结果他没什么见识的亲爹当场就被吓住了,哪有刚出生的娃就教训老爹如何做人的,于是他爹就把他当成了妖怪直接就摔到了地上。如果不是中山那位恰巧路过,随手为之了一下,只怕这谪仙人早就去仙去了。 但中山那位也说了,这小娃也是倒霉,因为这一摔的缘故,生生把他这个天生圣人摔没了,恐怕以后没有大因缘的话,晋升天人无望了。 因果交织,气运有损,估计是惹恼了好不容易下放一个圣人名额的老天,于是谪仙人好大一个家族在几年间就破落了。 虽说苍生也是一张嘴就整出一个出人意料的词来,但女子可不认为这小子碰巧就是个天生圣人,就算是,也是跟那谪仙人一样是扫把星投胎。要不然姑姑也不会因生他难产而死。 一想到秀美温婉的姑姑,女子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连水也不去给苍生拿了,反身又坐下来,神情不善地盯着他看了又看。 这眼神也太有穿透力了,苍生瞬时觉得浑身毛发都要立起来了,扁扁嘴,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这当姐的还想掐死我吗?” 眼见着苍生被瞅得快要哭了,女子叹了口气,轻轻理了理额前飘散的发丝,搂住了他小小的身躯,呢喃了一句,“这就是命吗。” 美人蹙眉,这一声叹息让苍生突然觉得心一疼。心疼?是真的心疼了,苍生忽地悄悄笑了。为什么心疼呢?肯定不是只因为她好看。 因为她对自己一直照顾得太好了吧。每每有与现世勾连的情绪出现,苍生就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身体的融合速度似乎快了起来。是呢,身魂融合是相互作用的,只有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愿意去面对,现实也才会接纳自己。 对于记忆里翻检出的那些不太理解的天地规则,苍生越来越想明白了,看来,想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这具躯体所要承担的一切,自己必须要肩负起来。 但不管怎样,自己总归是自己吧。 放开了心神之后,女子身上的味道越发好闻起来,苍生委在她怀里小口小口地喝着蜜汁调制的水,不由得回忆起上一辈子。女人啊,他没什么印象了,身边那些智能人似乎没有什么性别之分。 但女人给他的感觉怎么怪怪的呢,我认识过多少女人吗?失忆真是苦恼的事,这让苍生一下子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见苍生在怀里突然不动了,女子感受了一下他的气机,就放下他来让他平躺着,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小脸,这小子眉清目秀胖乎乎的还真是很可爱,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蛋,站起身却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的工夫,两个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原来苍生居然伸出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的手?”女子满是惊喜地一下子攥住了苍生的小手。 “我的手居然会动了!”苍生叫完之后就努力地梗了梗脖子,不过没能照他希望的那样坐起来。 惊喜之色还未退去,女子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她猛地朝房顶看了看,嘟囔了一句,皱着眉头在地上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探查房间内外的情况。 片刻之后,她唯一顿足,猛地俯身到苍生面前,在她耳边细声说,“姐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别怕。但是记住了,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装作昏迷,懂吗?” 不明所以的苍生刚要答应,女子又急急地说,“别说话,懂就眨眨眼!” 女子一见苍生乖乖眨了眨眼睛,就给了他一个很甜的笑容,又掐了掐他胖乎乎的脸蛋,可是没走到门口她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的苍生这才出了门去。 看她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难道是会有什么危险?苍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心里叫了一嗓子,“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10章 记忆里的和现在的自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女子一连串行动带来的危机感,苍生的记忆里是有过感受的。 还是在上一辈子乖乖地当寄生虫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一大队人马冲进了他的家里,还在四仰八叉地躺平玩耍的苍生马上被保护在了全副武装的人群中。 而几乎与此同时,家里的那些温顺的智能人们竟然同时暴起,恶狠狠地随手抓起什么向他们冲了过来。 幸亏那队人马来得及时,而且也足够精锐,噼里啪啦地把所有开始鼓噪的智能人都砸成了废品,包括那个竟然长了腿的摞起来居然有数百米高的大房子。 当时的那个家不只是苍生一个人的,占地近万平的房子里还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只是苍生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也记不得和他们是否再有过交集,完全就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随即,他们这些惊魂未定的孩子们,都被一股脑地塞进了一架居然是人工操作的飞行器里,匆匆逃离。 就在不久之后苍生就听说了,他们之前一直居住的那座有明珠美誉的巨大城市,在智能人集体暴动之下,几乎是瞬间就完全变成了废墟,除了他们这些坐上了飞行器的人之外再也没有幸存者,其中就包括保护他离开的那些人类精锐。 记忆的缺失着实是痛苦的,每到想不起来什么的时候,苍生就觉得自己脑袋要爆炸了,还好,黑暗中无时无刻不在的绝望感,让他强迫着自己学会了不再去想,强迫自己习惯了这种无力。 静静地等待未知之中,一时间,苍生更迷惘了,他有点分不清记忆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了。那个魂魄游荡归来的他更真实还是他已经夺舍重生才是事实? 也许不是他分不清,只是他希望记忆里的一些事从不曾存在过吧。战争,虽然他回忆不起具体的场景,但是他记得很多人无畏地牺牲了。 房门突然轻轻一响,一下把苍生又拽回了这个无法逃避现实里。 他支着耳朵听着,有人悄悄地摸了进来,又悄悄地关上了门。 肯定不是刚离开的姐姐!感知到了来人偷偷摸摸的陌生之后,苍生潜意识里倒是没觉得恐惧,就是觉得真是有够荒唐的,自己这才来这世界几天啊,居然还真是危险! 来人悄悄地走近床榻,虽然感觉到那人伸出的手没什么威胁似的,苍生动了动小手仍准备大喊一声什么,想不到那人竟然比他先喊了起来,“六弟!你的手居然能动了!” 苍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朝着面前笑开了花的人翻了个白眼。 “四哥,刚刚来过的,记得不?”这位四公子毫不客气地跳上了床坐在苍生身边,似乎怕他记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你四哥。” 我知道,但我不想和你说话。苍生想通了刚刚为何没有觉得恐惧,因为这位名义上或者血脉上是他的哥哥。只不过,我和小破孩没什么可聊的。 见苍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却没什么反应,四公子又自言自语地说,“六弟,四哥我要走了,还不知道多久能回来呢。所以,我看墨染姐刚才出去了,就偷偷溜了进来。”他轻轻捏了捏苍生的脸蛋,有点无奈地说,“再回来呀,你就该长大了吧。” 似乎觉得苍生可能不太听得懂自己说什么,他自己先笑了,“小娘虽然不在了,以后还有四哥呢。有谁敢欺负你,就派人告诉四哥。四哥在韩国那边可是有一大批人手的。” 小娘?说的是自己这具躯体的母亲吗?苍生虽然对这位四哥有着亲近感,但是仍然很听话地一点反应没有。 四公子有些失望地又捏了捏苍生的小手,“算了,四哥走了,不然被墨染姐撞到又得费一番口舌。下回回来,你一定要好起来,四哥带你出去玩。” 见实在没法和这个弟弟交流,四公子跳下了床榻,脚还没落地突然回过味来,猛地又蹦上床榻一把抓住了苍生的手,激动地喊道,“六弟,你的手刚才是不是能动了!” 你这人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就在苍生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放开他!”猛地一声娇斥,就见四公子口中的墨染又风一般地飞掠过来。 苍生和四公子两个一下子都呆住了。 苍生是真的傻眼了,他心里话了,确实是快,我刚才没眼花,是真快啊,这位墨染姐姐冲过来的速度还是人吗,这算是飞过来的不? 四公子则明显是害怕墨染对他动武,马上跳下床榻举起双手连珠炮似地说,“墨染姐,我这不是要走了嘛,就来看看六弟,我可没给他带乱码七糟的东西。” “墨染姑娘,你也别动怒,四弟贸然进来这也是因为他关心六弟。”不知何时,温文尔雅的大公子也出现在了房外。见墨染没有搭理他,也朝着苍生这边微微一笑径直走进了屋里。 “是啊,墨染姐,你看我都要走了,最后来看看六弟不行吗!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还不是怕他以后不认识我这个四哥了嘛!”四公子见到了主心骨,说话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不过一见墨染冷冷的目光扫向自己,四公子马上一溜烟地就躲到了大公子身旁。 大公子轻轻揉了揉四公子的脑袋,语气带了点伤感,“韩国那边催的急,主要是秦国和魏国边境摩擦频繁,韩国怕是也要卷进去。四弟怕是等不及父王回来就得走了。” “怎么?他去韩国是我让去的?还是大公子在怪我不让你们兄弟团圆了!”墨染朝着大公子冷哼一声,“你若是没有那个什么心思,那你把外面的那些没用的家伙都撵走啊。” “他们知道是四弟,所以才没有拦着他进来。”大公子听了一怔,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地说,“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可是不会听我吩咐的。” 但随即又朝苍生一笑,“六弟既然住在这里,不管那些人是谁派来的,若是胆敢轻举妄动,他们马上都会变成死人。” 第11章 你这监国长公子倒是清闲得很 这位不是我大哥吗,墨染姐姐为什么一直针对他呢?苍生听着三人对话,头有点疼,难道说这位大公子要对我不利?可是为什么啊。而且可我感觉不到他有什么恶意啊。 不得不说,这个家里的哥几个长得都很不赖,大公子一袭青色锦衣,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端的是一副好皮囊。 见苍生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大公子朝他和蔼地笑了笑,“六弟,你这是能动了?”伸手就抓住了苍生的胳膊,感受到了其中的力度后,喜笑颜开的,“小胳膊还挺有劲的。” 随即大公子转身笑着看向墨染,“六弟能动了可是大好事啊。不过你这么紧张,不肯跟我们说,不会是以为我们兄弟会对六弟不利吧?” 虽说大公子的话听着像开玩笑的,可就连苍生边上听了都有点替墨染尴尬了。 谁知墨染竟然一句话不说,秀目微微一眯,完全是默认了对大公子的不信任。这一下让大公子真尴尬起来。 不过大公子的涵养很好,看着四公子握住了苍生的小手来回摆弄,继续笑得很开心,“六弟恢复得好,就说明父王那边应该没什么危险了。”然后很认真地对墨染说,“这些日子,城里来了很多的国外之人,多做一些防备总是对的。” “这些废话还用你说,这几天到处都不消停,所以我刚刚已经把真正可靠的人都召集了过来。”墨染把可靠二字咬得很重,又嗤笑一声,“至于说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已经派人去收拾他们了,就是不知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又白了大公子一眼,“王上不在,你这监国长公子倒是清闲得很啊。” “国中之事,自有安平君等一众大臣主理,哪还需要我这小辈去帮倒忙。”大公子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又轻描带写说了一句,“王上不在,能得清闲就是好事。不过,那些都是稷下学宫来的游学之人,算不上……” 大公子的话音未落,就有人急匆匆地停在房外禀报,“师姐,有几人自称是稷下子弟,拒绝被收缴武器,我们有师兄弟上去帮助抓捕,但是对方拒捕,争斗中我们有弟子受了伤!” 墨染目光一凝,轻哼了一声,“忍了这么久,终于要动手了吗。” 随即不善地看了一眼再一次尴尬起来的大公子,她稍稍一犹豫,就从袖中摸出一块铸着交叉铁剑的令牌,摩挲了一下,朝院中轻唤了一声,“郭师叔”。 一身朴素黑衣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了屋来,墨染的目光闪了几闪,见来人朝自己唯一颔首,于是她当机立断地说,“现在王城里闲杂人等太多,居然还有公然挑衅我燕山之威者,那么要做就做彻底,燕山剑派在城里的所有人手都出动吧。” 墨染的气质随之一变,一举手中令牌,竟是肃杀之气盈体,轻喝道,“燕山剑派名为镇国,其威不可辱,不管是否参与,只要是稷下学宫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再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这……”大公子刚想出言说她这是小题大做,墨染冷眼扫了他一下,“怎么,大公子这是念着与稷下的交情下不去手吗?再不去管这些浑水摸鱼之辈,只怕王城就乱套了。” 大公子摇头一笑,“我想说的是,仓促之间贵派只怕人手稍有不足吧,王城里的贵族大户大半可都与稷下学宫有关系,他们的力量可不能轻忽。所以还是先和安平君打个招呼的好。” “大公子也太小瞧了我们镇国剑派。”墨染冷哼一声,“至于安平君那边,想必早就知情了。” 她再也不理睬大公子,双手将令牌递给郭师叔,“郭师叔,拜托您了。”但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黝黑的令牌,加了一句,“王上和家父都不在,若是人手不足,国相府的五百甲士,师叔可以一并调用。” 郭师叔接过两块令牌哈哈一笑,“都不在是好事啊。小师侄放心,师叔这些日子可是憋坏了,早想灭了这些到处乱窜的酸咸鱼了。” 四公子在边上听了也高高地蹦了起来,“郭大叔,我跟你去!” “四弟!”大公子忙喝止了冲动的弟弟,然后还想再说,“安平君那里……”不过想了想他无奈地摇摇头,有些事他作为监国怎么可能不知晓,安平君那边怕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最后只能再劝一句,“多事之秋,能不见血最好。” “你小子就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已经晚了!”随着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几颗脑袋竟被人直接扔进了屋子,地上骨碌地一转,一股子血腥气一下子就弥漫开来。 大公子定睛一看还在地上滚了几滚的人头,不禁勃然大怒,气得浑身一激灵,语气哆嗦地喝了一声,“谁!” “怎么,你有意见?”几乎是跟着人头一起进来的人直直地站在了大公子身前,“这几个地老鼠天天在这院子边上转悠,老子早就想弄死他们了。” 大公子手指发颤地指着来人,“你……你……秦先生,他们是母后派来保护六弟的!” 这位秦先生呲笑一声,“小平子,你真指望齐国人还是秦国人来保护我们燕国的种?”随意一脚将一颗人头踢到了墙边,怒喝道,“你父王差点就被坑死在北边,你觉得是谁干的?” “什么!”大公子闻言脸色骤变,“秦放,父王他没事吧?”燕王这一次为了给血祭攒足祭品,杀入草原一走就是数月,其间鲜有消息传来,一时王城中谣言四起。而这些日子,燕王城里来了好多外人,尤其已齐国之人为多,很难说其中没有什么联系。 “父王没事吧!”四公子的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窜上去拽住了秦放的衣袖。 “燕王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他能有什么事?”秦放嘿嘿一笑,“你那老爹啥时候被人坑过。”随即狞笑了一声,“燕王是无碍了,只不过这满城里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第12章 他这一能动 惹得燕王城都跟着动了 毫不客气地一把扒拉开大公子,血腥气未散的大汉直接走向捂住了鼻子的苍生,斜楞了一眼,见苍生毫无惧色地跟自己对视,大汉咧嘴笑了笑,“果然是有胆色的好小子。” 说着说着居然用沾满了血的大手一下子就在苍生脸上抹了一把,见苍生的小脸都要抽抽在一起了,他哈哈笑起来,“小子,好好尝尝鲜血的味道吧。为了你,这一次你父王真成了天地皆厌的万人屠了。” “秦师弟,你干嘛!”眼见着苍生一脸血地委屈得都快哭了,墨染忙赶了过来,又急切地问,“王上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秦放在墨染面前倒是老实了不少,躲过一旁点点头,“是师门那边刚传回来的,但也是几日前的消息。燕王这一路长驱直入虽有波澜,不过一切无恙。” “父王可有什么命令?”大公子在一旁急急地问。 秦放晃了晃大脑袋,“朝廷的命令自然是传到朝廷,你不去那边问跟某家聒噪什么。” 大公子一时语噎,但明显有了怒意,长袖无风自飘。区区一个燕山剑派的四代弟子,便是有什么后台,竟敢如此放肆,真当本公子是泥捏的吗。 “怎么?大公子还想和某家动手不成?”秦放嘿嘿一笑,“久闻大公子深得齐国剑道真传,一直心痒想见识一下。” 大公子冷哼一声,却缓缓收回真气,“你若有心,待王城事毕,本公子也想见识见识你这绝世凶刀。” 秦放脸一白,因为被燕王教训过一次的缘故,他已经放下屠刀很久了,“某家的刀下从不留活口。”秦放身上荡出一股暴戾之气。 没想到这时苍生在一边居然笑出声来,看着大家都惊诧地望向自己,苍生赶紧低眉顺眼地装老实了。他这笑忍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这么一个看着跟野人一样胡子拉碴的大汉,竟然是娇滴滴的墨染的师弟。 不过这一笑,一口气没憋住,浓浓的血腥气一下子就灌进了鼻子里,他不由得爬到床榻边上俯着身子干呕起来。 墨染忙走上前轻拍苍生的背想让他好受一点,随即墨染笑了,看来苍生的腰已经可以动了。她又假意狠拍了苍生一下,“你这一能动啊,可是惹得燕王城都跟着动了。” “燕王这是在草原又杀掉了一大批啊!真是遗憾某家下山早了,错失了这大场面。”秦放不满叨咕了一句不再理会苍生,而是大咧咧地走到郭师叔身前,一脸笑容的,“师叔,现在大乱将起,咱们剑派在城里的人手可不够啊。您看,这令牌给师侄用用,保证给您找一个定海神针来。” “秦放啊秦放,你想的倒是美,不过那人是不能让你放出来的。”郭师叔瞪了他一眼,一句话就戳穿了他的小心思,随后端着令牌向墨染一举,照着还在挤着笑容的秦放就是一脚,“走,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小心那些酸咸鱼再溜了。” 这时外面王宫之地已经有人发现了苍生院墙外的几个无头尸体,这个关头死了人,还是王后派来保护苍生的护卫,自然很多人要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了,于是远远近近的很多人嚷嚷着朝这边汇聚过来。 墨染瞥了一眼举棋不定的大公子,冷笑道,“大家都知道王上数月不在,燕王城早晚要出乱子,你这监国的长公子这些天来莫非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还是说,对那些图谋不轨的齐国人你下不去手?” 大公子听了犹豫了一下,猛地一跺脚,“四弟,你在这里不要出去。”随即大踏步而去。 墨染眼疾手快地一把抓回了四公子,“姬职,姬平去做他该做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外面这么乱,老实在我身边待着!” 四公子脸一黑,他可不是想跟着大哥凑热闹,是想离这漂亮的母夜叉远点,不过他很明智地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不只是苍生这个小院外面一阵大乱,很快的,大城各处都传来了特有的传讯声,墨染扬了扬眉,燕山剑派开始行动了。但是听这形势,燕山这堂堂镇国剑派是遭遇了强烈抵抗了。 墨染的神色渐渐有些紧张起来。能够决定乾坤的人都不在,现在的燕王城可以说是最虚弱的时候。而且王城内各方势力怀着异心的可是不少,即便是燕国中人,也很难确定谁不是敌人。 院外一阵阵甲胄声音响起,有人在频频发号施令,“撵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护卫,守紧小院,不得放任何人进去!擅闯者,杀无赦!”四公子轻声说,“应该是父王的虎贲卫赶来了。” 墨染点点头,调来虎贲卫,借王上亲军之手驱赶王宫里各方势力派来的名义上的护卫,这大公子这方面想的还是很周到。 不过她很快就把心思放在了苍生身上,扶着啥也没吐出来的苍生坐了起来,直到他能自己稳稳地坐好。 “腿能动吗?”四公子轻轻揉了揉苍生的腿,关切地问。 苍生抿着嘴摇摇头看向墨染,心想,姐姐,您不能给我条毛巾擦擦脸吗? 墨染看着血迹斑斓的小脸不由得娇笑起来,眼光一扫被落在屋里的几颗人头,微蹙娥眉,不过又看向苍生,尖细小巧的下巴朝那表情狰狞的人头处一扬,“小破孩,你怕不怕?” 苍生很干脆地点点头,然后猛地又爬到塌边俯下身干呕起来。 “你这胆子还真小。”墨染虽然撇了撇嘴,但是明眸中闪过一丝暖色,随即看向了也瞅着人头有些发呆的四公子。“姬职,吓傻了?” 姬职鼻子哼了一声,“我十岁就杀过人……”不过这记忆明显不是太愉快,姬职没再说下去。 沉默了一下,他突然说,“墨染姐姐,这几位卫士平日里和我都很熟的,能不能让他们尸首合葬?” 墨染愣了愣点点头,“等外面安定下来,你想怎样做都行。”不过墨染清楚,听着外面夜色里此起彼伏或远或近的喊杀声,若是这些人成了叛贼,姬职的请求能不能成可不好说了。 第13章 在大王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也敢先露头? 虽不能说是承平日久,但是一直还算维持表面安稳的燕王城因为燕山剑派的骤然出手,使得很多有心之人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于是不明立场的各方势力都开始发力,燕王城中竟然四处都有了喊杀之声。 相较燕王城各处骤起的动荡,偌大的燕王宫里还算平静,如果不是秦放随手乱杀人的话,也许连点乱子都见不到。不过这平静下面或许有着更大的暗流涌动。 大公子这监国还算是得力,率领直属宫卫迅速地就稳定了宫里的人心惶惶。而最得燕王器重的虎贲卫,都已经身着重甲、全副武装地将宫中各处要津都守卫了起来。监国令下,任何人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四处灯火通明,整个燕王宫恍如白昼。 墨染抿着嘴狠狠瞪了一眼苍生,还不都是为了这小子。 燕王这一次突然出城北狩,已经数月未归,位于燕国最南部的燕王城里各种谣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有说燕王常以人为食,尤其喜欢吃草原人,因为据说有嚼头,等草原人吃光了就轮到燕南人了。有说因为燕王穷兵黩武,北方人口骤减,以后南方人将会被强迫迁徙到冻得人睁不开眼的北方蛮荒去。还有说,燕王已遭天罚死在了草原之上…… 各方势力的传播或是有心助攻之下,杀人盈野的燕王就成了人们口中倒行逆施的暴君。整个燕国南部群情激奋,似乎就等着谁人振臂一呼推翻燕王了,重整朗朗乾坤了。 而在酒楼坊市,甚至街头巷尾,素有贤名的大公子更是常被人有意无意地提起。给人的感觉是大公子更适合当这个燕王。 说这是阳谋阴谋,这是裹挟民意好像也没错,真要算起来,大公子是可以有夺位这个想法也有这个助力的。而且他的母族确也是最觊觎燕王之位的,因为大公子的母亲是齐国的公主。 数百年来,燕齐两国之间一直打打停停,摩擦不断,尤其是最近几十年来,曾经骑在燕国头上的齐国居然已经败了两场了,已经成为燕王城的易城就是上一次大战中,前代燕王从齐国手中抢回来的。 几年前燕王更是一意孤行,一声令下就将国都迁到了易城,而这里距离齐国边境就是一二百里的路程,很难说燕王是故意等着齐国来打,还是图谋大举进攻齐国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可能的话,齐国肯定是想换一个与自己亲善的燕王上位,要是外甥就更好了。 虽然燕王的大公子是否这么想的不好说,但是显见的,齐国对于易城的渗透是下了大力气,对于大公子的推举也是不遗余力。 易城这个地方本就是亲齐的。在三十年前,它还是齐国的北部重镇,是攻伐燕国威慑北方的桥头堡。所以即便是成了燕王城,这里扎根无数代的多数土着还是心向旧国的。就是在王宫里,有齐国出身的王后坐镇的缘故,以各种理由充斥进来的齐国人也很多,这些在可能的时候都是大公子的强大后援。 当然,王后在王宫里也不是一言堂。燕王宫里还有一股强大势力存在,那就是秦国的势力,一位燕王太后,一位燕王妃都是秦国人。 秦燕之间虽然隔着魏赵韩三晋之国,但是正因为平素暂时没有直接实际利益冲突,所以两国的关系表面上一直还是很铁的。也因此,数代联姻下来,燕王宫里的秦国势力可是一点都不比齐国方面的弱。 而几乎路人皆知的,燕王太后当初并不想让现在的燕王继位,当时秦国为此甚至扬言要出动大军远征燕国。 所以说,燕王离开的日子一久了,燕王宫风雨飘摇是很正常的,不过宫里的双方投鼠忌器的,即便都有什么想法,在燕王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也不会先露头。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想必双方都不会作壁上观。 “还是在六弟这里觉得安心。”安排好了宫中的一切,仍是一身便装的大公子竟然回到了苍生所居的小院,不过这一次带来了不少人。 墨染冷眼看着大公子亲手把那些扔在屋里的人头郑重地收殓了起来,嗤笑了一声,“你若是出城避避岂不是更好。”随即让大公子将带来的人手都撵出院子之外。 不只是大公子带了不少人,秦妃也很快派了十来个看着就威风凛凛的侍从来了,名义上是保护四公子这个她亲生的儿子。这些人自然也是进不得院子,两伙人各守一边倒也相安无事。 一见来了这么多人,墨染反而轻松下来,除非是后宫这两家联手了,不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了。 苍生上辈子毕竟被灌输过海量的知识,而不论是公元还是新纪,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都发生过太多的各种国与国、国之中的角逐,燕王宫的事,他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一些关键之处。 不过,苍生能感觉到,大公子也好,四公子也好,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当然这或许是因为他对血脉纽带产生的情感并不了解的缘故吧,也更不了解王位的价值。 苍生更是觉得一直紧守在自己身边的墨染有点小题大做了,谁会想要对付自己这个一直躺在塌上的小废人呢? 只是他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力,他的小院已经成了临时的各方信息交流中心,很多人进进出出地传递情况,几方的探子都有,也都不避讳谁地大声报告城里的形势。 随着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很快,墨染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还真被大公子说中了,这一次主动出击的燕山剑派真的是人手不够了。 出乎最初意料的,那些外来人在燕山剑派的逼压之下并没有乖乖束手就擒,从小矛盾直接演化成大冲突,或许燕山剑派这一动手踩到了临界点,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燕王城四处都爆发了激战,而且看形势是愈演愈烈。 各方信息随便一汇总,就都知道了,这一次,堂堂镇国剑派竟然在争斗中落在了下风。这等于是在打燕国的脸啊。墨染眼神越来越凌厉,怕是更大的暴风雨要来了。 第14章 正主还没事 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其实,真不怪燕山剑派太弱,总体形势而言,打不过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王城里的燕山剑派已经是倾巢而出的了,可包括刚入门的弟子加在一起也才三百来人,而他们要对付的则是十倍、数十倍突然爆发出愤怒的燕王城内各方势力。 燕山剑派虽是燕国唯一的镇国剑派,但是它的山门在北方,一直拱卫燕上都。王城南迁才不过几年,燕山剑派在此扎根时间太短,而且因为临近齐国,这里的人对于北边的人天然的排斥,所以闹得堂堂镇国剑派居然在此招弟子都费劲。 受到排斥的理由也简单,因为内部一直比较稳定的齐国可是比燕国富裕很多,就连离齐国近的地方也都挺富裕的。别说是统治基础薄弱的易城,就是在燕国南部人眼中,跟没事宽衣大袖饮酒作乐的齐国人比起来,北方那些天天跟草原人打来打去的家伙,本身就带着野蛮穷鬼的烙印的。 而且,燕山剑派这次悍然出手要对付的可是稷下学宫。稷下学宫是在齐国国都,但那可是天下人仰慕的学问圣地。知识无国界的好不好!这燕王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贵族豪门之家都以自家子侄曾去稷下游学过为荣的。 于是,燕山剑派一动手,雷霆之力还没落下,竟然发现燕国人都不站在他们一边了。一听说缉捕稷下学子,很多贵族豪门家里竟然有不少子侄带着扈从拿起了武器,公然叫嚣说什么要扞卫稷下荣光。 和稷下学宫的正主还没怎么交上手,倒是燕国自己人先打起来了,齐国人反倒看起了热闹。 大公子躲到苍生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因为王城城卫军的一半虎符就在他手里。 他是真没想到王城里乱子能出这么大,弄得他也不敢把虎符交给城卫军了,谁知道这城卫军里有没有齐国的沙子,这帮人一出动,一旦出什么变故,那就是一场战乱了,万一收不住手,很可能把燕王都给打烂的。 不过,大公子到底也没躲开,倒不是墨染逼他出去帮助燕山剑派解决问题,而是王城里那些黑白难分有头有脸的人联合起来用行动逼他做决断了。 燕山剑派的人身手那的确是没问题的,对付那些顶多算是武勇的人一个打几十个都是家常便饭般,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而且面对燕国人,燕山剑派一时不敢下死手。 你不敢可人家敢啊,燕山剑派气势汹汹地杀出来没多久,在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之下,就已经有十来位弟子生死未卜的了。 眼见着燕山剑派就要成为天下各派茶余饭后的笑料了,一直没有让真正的高手出手的郭胄终于是向国相府发出了调兵的指令。 全副武装的五百甲士接令后迅速地就出了国相府,可就在他们前往支援燕山剑派的途中,城里各处竟然都有准备好的大嗓门嚷嚷起来,“国相谋反!”“子之叛国!”,而且片刻功夫谣言就升级了,四处都开始嚷嚷,“大王死了!”“大王被逆贼杀了!”。甚至有促狭的居然跑到王宫门口喊了两嗓子。 一开始,大公子还朝墨染笑笑,意思是,你看,国人眼中你们国相府可是最大的逆贼。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诅咒燕王已经是小事,这明显是有预谋的叛乱先兆了。 随着王城越发动荡,各方的消息飞快地传来,燕王城中很多贵族居然准备尽起私兵上街讨逆了,而且有那么几拨人直接就与国相府的甲士冲突起来。 这个“逆”显然不是指那些和燕山剑派交手的人了。 大公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没想到不过是燕山剑派对稷下学子的抓捕,竟然直接引发了整个王城的动乱,而且很多地方都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形势再恶化下去,那些真正的“逆”出手的话,整个王城只怕都会沦为战场了。 大公子本来躲过来是为了不想出动城卫军,却没想到,都这种危急情况了,城卫军居然没有一个将领过来向他讨要虎符,出兵平息城内之乱。 这回大公子是真坐不住了。可是派人去一问才知道,城卫军的驻地已经空了。据说是和中山国交界处发现山戎余孽,二万城卫军居然这两天分批出城了,城里就剩下百八十位看大门的。 中山国会有山戎余孽?你们当最恨戎人的中山那位是摆设吗?不过这借口再烂也不是关键了。关键在于作为一城柱石的城卫军统领没有虎符就敢私自调兵出城,大公子这时才真正地惶恐起来。 没了城卫军,城中那些贵族宅院里私兵的实力远超他这个监国能控制的力量。 距离王城最近的南方军营虽然驻扎着几万精锐,可是一旦动用,这些军队再有反复,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见大公子已经在屋里转了五六圈了,墨染嗤笑了一声,“大王归天了吗?宫里的几位都没什么动静,你在那紧张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是一言可决存亡的监国了?” “我……”大公子转眼也就明白过来,讪讪一笑,一屁股坐了下去。不过这脸眼瞅着阴沉地能滴出水了。 墨染掐了掐苍生胖乎乎的脸蛋,声音不大不小的,“你呀,读书都读傻了。放心,王后毕竟是知大局的。” 没过多久,真正的喊杀声响了起来,何为真正,就是四处都传出人临死前的哀嚎和惨叫。 在有足够势力而且还一直按兵不动的人眼中,墨染说的王后的知大局,就是把王城里那些与齐国有勾连的人,都一股脑打包送到了燕王早已准备好的刀口之下,即便是燕王现在正在遥不可及之地快乐地猎杀着草原人。 很快,城里已经没人再喊什么大王已死,因为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在面临着死亡。 负责城防和治安的城卫军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是,燕国的南大营精锐却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城来。 一时之间,城中就弥漫起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第15章 大哥你是在南边待太久了吧 天已破晓,太阳挣扎地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带着一抹血红。燕王城里的燕国宗庙之前,一面风中猎猎的黑底红字的燕字大旗下,一位身着黑墨甲胄的青年端坐在行军矮凳上,十分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剑鞘,在他面前的刀枪林立之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南营大军深夜入城,所到之处就是个摧枯拉朽,或许是真正的幕后势力还没出手,所以城中顽抗的并不太多。但是,刀已出鞘,不见血如何让人心安呢。与其说是平叛,到最后基本就成了清算。不管这次有没有参与乱局,那些一直身怀二心之人,首当其冲必须受到惩罚。而很多人都明白,这或许只是王城之乱的开始。因为南营军,成分过于复杂了。 青年将军面无表情地毫不理会那些一直不停歇的哀告之声,一丝不苟地重复着手上简单的动作,虽然面无表情的,不过时时踮两下的脚暴露了他心中的不耐烦。 闹腾了小半夜之后,城中的喊杀声渐渐停了,大公子拖延了许久后也终于赶来了,青年将军微微一笑站起来,小心地挂好佩剑,很热情地喊了一声“大哥!” “二弟,你辛苦了。”大公子远远跳下马,一脸严肃地疾步走了过来,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没受伤吧。” 见大公子来了,跪在地上的人群骚动得越发厉害,有人喊冤枉,有人喊救命,还有人想扑上来,却被周遭的甲士打倒在地又被踹回了人群中。 “这些人全是叛逆吗?”大公子面色铁青地不再去看这些模样凄惨的人,示意二公子跟他走到一旁,语气不满地说,“这些人加一起,差不多是王城一半的本地豪族了,牵连未免太广了吧。” “没错,一共一百三十一户,都参与了这次王城暴动。”公子战手指朝人群点了点,冷笑了一声,“牵连?幸亏弟早就有所准备,不然让他们聚集起来,家中光是披甲之士就有三千人,再有几个墙头草般的内应的话,只怕这王城保不准就归齐了。” “就凭他们三千人也能攻下王城?”大公子语气越发严厉,“我怎么没看到这中间有披甲之士!” “因为敢披甲的都死掉了。”二公子凛然道,“我们得庆幸,大军来得及时,让他们没来及全体披甲。” “公子战!你!”大公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二公子的意思很明显,不管这些人做没做什么,他都先下手为强了。 “请监国息怒。”二公子不咸不淡地一拱手,“父王早就说过,燕国社稷还需要你我兄弟同心守护。知道大哥你甚是爱民,所以弟得将令,情急出手,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父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我?!”大公子确实是恼了,几乎是吼了出来。他现在自然是明白过来,这些人敢作乱,肯定是父王他们在暗中操纵了什么。而且不管有没有人上钩,这些城中豪门也是躲不开这场自上而下的清洗了。 很明显,公子战是得了燕王的命令,接管了南方大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些刚想起刺的不稳定因素一窝端了。而他这个监国身份的大公子,竟然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公子战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毫不客气地说,“父王是怕大哥你会心软吧。”朝那些人努了下嘴,提议道,“要不,你挨个审问一下看看有没有隐情?如果真有冤枉的,你不妨将其开释以示仁慈。” “你……”大公子闻言一滞。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家族哪儿有不与齐国暗通曲款的。 “大哥,对这些一直不服管教的南人还是快刀斩乱麻早做处理的好,”公子战摇头一笑,“对谁都好。” “都是燕国子民,何来南人北人之分!”大公子又生起气来。 “北方之人可没这么多花花肠子,都是对我燕国世代用鲜血和生命来效忠的。”二公子嗤笑一声,坦言道,“大哥怕是在南边待得太久了。齐国那边据说对你也很欣赏。不过,那是齐国。” 大公子眉头紧锁,随即叹了一口气,“二弟,就连你也疑我?” 公子战也跟着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只怕不是凭我们的意志就能决定的,还有些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的吧。” 他指着晨曦之下仍然在一夜恐惧中死寂的王城,“大哥,你难道没觉得王城这些日子太乱了吗?还是你故意看不到?” “我……”燕王不在这几个月的暗潮涌动,大公子自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他一直在逃避去想罢了。 见大公子陷入沉默,公子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地说,“我的母妃也是齐国人,但我是燕国人。” 大公子听了,忽地又怒了,“难道我就不是燕国人?整日与齐国兵戈不止,是对燕国社稷有好处?还是对黎民百姓有好处!” 公子战怔了一下,乐了,“大哥,你能劝齐王因齐放弃谋我燕国?”又一指那些本是燕国豪族甚至还是贵族的俘虏们,“你看他们现在在刀剑之下瑟瑟发抖的,可齐国大军打来的时候,你觉得他们是会帮助我们抵抗齐国呢,还是引狼入室覆灭我燕国呢?” 随即公子战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大公子身旁,声音冷酷地下令道,“奉燕王令!这些家族的所有人口包括隶奴在内,全部都押送到上都,不得走落一个!” “不可!”大公子闻言缓过神来,马上厉声阻止道。这些人被押往燕上都之后,其下场就是被送去草原做奴隶。 二公子挥挥手,示意手下将士赶紧循令而行,然后自己上前一步拦住了大公子,“我其实不愿意大哥过来的,不过父王的意思是处置他们之前让你过来,毕竟你是监国。” 随手拿出一块已经合二为一的南营虎符,淡淡地扫了大公子一眼,“父王的命令就是叛国者不赦之罪!我这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这是乱命!”大公子吼到,“这些人都与齐国有着多少年的姻亲关系,这么做是要与齐国全面开战吗?” 第16章 我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假的时代? “战就战好了。”公子战笑得很开心,轻轻抖了抖甲胄,“在北边待久了,回来才知道南边是多富,你说齐国是不是更富得流油了啊。” 燕王的三个岁数大一点的儿子,除了大公子外,一到十四岁就会被送去北疆军中磨砺,身经百战未必,但一定是卧冰饮雪吃苦数年的。那时候缺衣少食的堂堂燕国二公子,做梦都想着能抱一个火炉饱饱吃一顿肉糜。 “就因为齐国富裕,所以他们打得起!”大公子隐隐知道公子战的抱负,这个弟弟最想的大概就是有一天能取齐而代之。 见麾下将士已经将那些反乱首脑都拖走了,二公子示意手下牵过坐骑,看着两眼通红的大公子,冷冷说了一句,“大哥,你别总那么天真了好吗?这世道,不是你说不打就不打的,齐国这些年的动静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 看着大公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公子战摇摇头上了马,心里哼了一声,大哥,就因为比自己年长了那么几个月吗,真不知他贤良之名怎么传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大公子的名声一半是由稷下学宫那些人给哄抬出来。稷下学宫啊,齐国的金字招牌,自己在北疆啃雪掏田鼠充饥的时候,大公子可是在那里游学了数年。 听说稷下肉池酒林美女如云啊,本公子将来一定带着麾下人马去那边好好享受享受。心里本想着快活的事,公子战却突然脸色一变,赶忙招呼过一名随从,“快,快去看看燕山剑派的几位大爷在哪!” 公子战知道今天这事属于偷偷坑了燕山剑派一把,他不仅没有事先跟燕山剑派打招呼,甚至最开始那几个起刺闹事的稷下学子都是他派出去的。结果,后来城里的形势就如燕王预料般地失控了,猝不及防之下,燕山剑派可谓损失惨重。 现在燕王不在,那这个锅肯定是自己背了。不过自己应该率军赶到得很及时,希望燕山剑派那边至少少死几个人。 燕山剑派的损失听起来确实不大,死了七个弟子,重伤了三十多人。但问题是,这些人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有修行潜质的苗子,普通人死上几万也抵不上他们的一条命的。 而更主要的是,这一次燕山剑派的面子可是丢大了。各诸侯国中,还没听说过哪家的镇国剑派竟然会被国人当成敌人对待的。 不过如热锅上蚂蚁的郭胄现在没时间去找谁问罪了,他现在还有更大的麻烦。 在乱中,燕山剑派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真正来自稷下学宫的人,对方脾气倒是不小,于是就动起手来手,结果秦放那个没脑子的把领头之人砍了二十多剑,砍完才知道,那位竟然是周朝的一位王子。 “以上犯上违礼之举,你这可是株连九族的不赦之罪。”墨染听了也没主意了,有些发呆地看着郭胄踹着秦师弟。别说屋里这些人,大周朝真是追究起来,燕王也好,燕山剑派也好,怕是要遭雷霆之怒的。 “大不了,老秦我再逃亡一次!”秦放大咧咧地说。 “周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自己逃了就行了?”墨染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就无意伤了一个王子,不至于吧……”秦放也有些怯了。他其实下手不算狠,也被抬了进来的小王子好歹是没死,身上的血也止住了,就是裹得像个蚕茧似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苍生却是脑袋嗡嗡的了。周朝?他自认为所处的这段历史可是在脑海里翻看了无数遍了。可是那段历史中,春秋战国诸侯争霸的时候还有人把周朝当回事吗? 我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苍生猛地警觉地四下瞥了一眼,当目光扫到窗户时,这下彻底懵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窗户上的那个是玻璃?在他的知识记忆里,好多万年前的春秋战国什么的就是互相扔铜块的蛮荒期啊,玻璃窗这种东西似乎不是那时候该出现的吧。还有那一直不曾留意的长明灯,这个时代人们不是应该用火把的,这油脂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来到了一个假的时代?还是这个世界文明进程的时钟被谁拨快了?再想到居然还有什么镇国剑派的,这难道是历史的本来面目?于是又开始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较劲的苍生一激动很干脆地就晕了过去。 墨染示意四公子别担心,让他把苍生放平了躺好了,轻轻地捏着眉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周朝毕竟还是天下共主,这小王子等于是诸侯王的主子啊,把主子差点砍稀碎,这可是违礼的重大事件了,大帽子扣下来的话,说燕国谋逆也沾边的。 但是什么罪名其实无所谓,怕的是周天子真来个一怒。 倒不是怕周朝派大军来,那十来万装点门面的兵卒怕是还不够燕王一个人砍的。但只要周王一句话,别说一直虎视眈眈的齐国了,就是三晋估计也会屁颠地发兵来攻了。 也不是他们这些诸侯国有听话,不过在奉大义之下搞侵略扩张可是大家都乐意之至的。当年齐国不就是因为惹怒了周王,于是才有五国举兵伐齐,易城就是那时候被燕国抢回来的。那么强大的齐国都被卸掉了半个胳膊,现在燕国这几根钉绝对不够这几家打的。 冷眼见郭胄陪着小心想缴回令牌,墨染一下子忍不住火气了,或者说小姐脾气上来了,随手抓过令牌就狠狠地摔了出去,“这些老东西们躲在山里一个个地都不出来!让我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这忙里忙外独撑危局的,他们也真好意思!本小姐还不干了!” 她的脾气还没发完呢,郭胄又讪讪地递上一块令牌,“墨染师侄,刚才那块是国相府的……” 那边揉着屁股的秦放见状哈哈乐起来。“死秦放!”墨染气得一下子就把燕山剑派的令牌直接砸向了他。 秦放见令牌飞过来不由得一怔,但随即面露喜色,一把就抓住了令牌,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小师姐放心,老秦这就给你找顶缸的去!” 第17章 人家是大周王族 啥门规管得了? “不好!”秦放刚一开始笑,墨染和郭胄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只不过这莽汉夺门而出几个纵身没影了。 郭胄摇头苦笑了一下,还真是麻烦接着麻烦啊。 墨染倒是一下就冷静了下来,朝想说点什么的郭胄摆摆手,语气中还带着怒气,“人放出来更好,燕王城都被他拿下才好呢。看那帮老家伙还躲得住不!” 郭胄一见墨染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手心都开始冒汗了,他很想去把秦放追回来,只是看到像盘菜似的被摆在桌上的周朝小王子,这里的麻烦好像更大。于是,郭胄也坐了下来,还是老老实实等那位出来的吧,那再倒霉也轮不到自己了。 “来人,把四公子送到太后那边去。”墨染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清场了。王城的危机看似在南营军入城后解决了,但可能大乱还没开始。四公子身边的那些秦妃派过来的人是不能留在这边碍眼的。 还有王后派来的那些人,墨染直接让他们去找大公子了。不情愿?把秦放那厮刚砍下的那几颗人头找回来让他们看看。 很快,除了院外驻扎布防的虎贲卫,苍生的屋里、院里已经全是燕山剑派的人了。 “现在最主要是有二件事要解决,”墨染想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对挤在屋里的十数位燕山核心弟子说,“一件就是躺着还喘气的这位了,周朝的小王子,留在这里肯定不行,那么把他送哪去好。” 然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还有一个,也算是很重要的事,就是那位你们都十分爱慕的人物估计是要出来了。” 与郭胄试图阻止秦放时的反应不同,燕山派那些年轻弟子倒是都很开心的样子。本来死气沉沉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活跃起来。 这一仗,燕山剑派真的很憋屈,尤其是刚入尘世历练的四五代弟子们,本以为对付那些乱民是牛刀杀鸡,结果却居然被本国人打死了好几个同门,于是作为修行者曾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下子就被打掉了,这时候他们都渴望有一个强大的主心骨来提振士气。 弟子们这么想,不是说号称燕山飞熊的郭胄的修为不够,也不是说小小年纪的墨染的地位不被大家认可,但确实是缺一个真正对王城一些人有威慑力的大人物在派中坐镇。 当然也有对此提出异议的人,墨染一指一位似乎有话要说的弟子,“剧泽,有话就说,别藏藏掖掖的。” 面容还很稚嫩的剧泽惊讶于自己被点了名,一下就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姬师祖可是犯了重罪被囚禁在此的,没有掌门师祖的谕令是不能开释的。” 一旁马上就有人反驳道,“谁说是囚禁,姬师祖只是被禁足!”然后很不满地横了剧泽一眼,气哼哼地说,“姬师祖这些日子可是没少指点我们修炼!” 剧泽一听也提高了声调,“幽闭就是囚禁!门规就是门规!我们的私人情感不能凌驾在门规之上。不然法度一失,以后谁还会把门规当回事。”然后直视墨染,大声道,“门派存亡之事,不可不慎!请墨师姐马上下令追回本门令牌……” 墨染一笑打断了他,“你们刑堂就是爱说这些耸人听闻的道理。剧泽,你是刑堂在这里的坐镇子弟,但来时可能刑堂没和你说清楚,就算是幽闭,姬师祖只要不离开燕王城就不算违背门规的。” 剧泽一怔,这还叫幽闭?别人幽闭的地方都是自家小院的方寸之间,到姬师祖这里怎么就大到一座王城了。 “可是……”剧泽还要辩驳。郭胄在一旁开口了,“姬悠风师叔是自己要求离开山门隐居在这的,说起来的话,他自领刑罚倒是算不上是受了门规责罚。” 郭胄的话让剧泽一下脸色苍白起来,双拳都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对于姬师祖到底犯了什么重罪,其他那些弟子都不是很清楚,但出身刑堂的剧泽很清楚。门规规定的什么罪最重?就是背叛师门了。但是这位姬师祖居然只是自领刑罚,这样的处理让剧泽很难接受。 “好了,姬师祖要是肯出来的话,第一件事也不是什么事了。”墨染有些狡黠地朝剧泽笑了笑,她很欣赏剧泽这种愿意守规矩的人,见剧泽仍是一脸不服,于是解释道,“姬师祖呀,不是你们认为的是燕国人,他老人家来头可大了。”见众人俱是伸长了脖子在听,她也不卖关子,“这位姬师祖啊,他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周王族。” “大周王族?”众人闻言皆哗然,这来头确实够大,不过就是不知道是那种实权王族还是就剩个光环的那种了。 “姬师祖当年可是有心要争一下我们大周朝三军主帅的。”墨染不掩笑意地随手又扔出一颗炸弹来。 燕山剑派众弟子这下子可真是瞠目结舌了。大周朝三军之帅可以看做是王室实权第一人。姬师祖即便是没争过,那也绝对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这样的话,那个还躺在这里的王子的事真就很容易解决了。 这一下剧泽也明白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朝墨染拱了拱手,不再言语。 姬师祖之所以犯了门规重罪,是因为他把大量的剑派藏书和鼎文等偷偷带去了稷下学宫,拿不少燕山剑派的秘传去跟人家大肆交流。一般人干这事板上钉钉就是背叛师门,可是人家若是大周王族的身份,那就不叫事了,谁让大周是天下共主呢,拿你点秘籍算的了什么。难怪派中的长老们都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对,是连眼都没睁。 郭胄这时候一直在盯着墨染看,怎么直接就把这秘密当众说出来了?一时间他心里可是吸了好多口凉气了。这丫头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这还没十八岁的吧。没猜错的话,这小丫头是故意把令牌扔给秦放那傻子的。 墨染感觉到郭胄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扬扬眉,还乐滋滋地悄声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姬师祖的身份可是藏不下去喽。” 第18章 这大周朝的小王子 想见的是哪位女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郭胄皱着眉头语气不悦地问道。姬悠风的身份一暴露,肯定是不能继续在燕山剑派乃至燕国待下去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燕山剑派要是一直有这样一位在周朝势力庞大而且人脉广博的大人物坐镇的话,不说能求得什么臂助,至少会省却很多闲事的。但现在,在大周就惹过一身麻烦的姬悠风如果不肯回周王都就只能别图他处容身了。 “师叔您很喜欢姬师祖留在门派中吗?”墨染呵呵一笑,反问了一句。 郭胄一时无语,还轮不到他喜欢不喜欢吧。思量片刻,他沉吟道,“一直以来,周朝的王子到燕山剑派修行是惯例。”作为大周朝最北方的诸侯国,还是同姓诸侯强国,周朝的王子到燕国修行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方面可以算作示好,一方面则有着监视的意思在其中,算是明谋。 “那说的是从小入山修行吧,雾灵峰不是前后驻留了好几位大周王子的吗。”墨染应道,“而且人家可都是专注于修行,连山都很少下吧。” “可是这位姬师祖来的时候已经在大周朝开府建牙了。而且我们都知道姬师祖之所以负气出走,还不是因为大周朝王位上的那位没满足他的要求嘛。”墨染冷笑了一声,“这位姬师祖在门派里可是还没改了这好争的性子。” “慎言,”郭胄只是随口嘱咐了一句,毕竟屋里还有好些个好奇地支棱着耳朵的燕山弟子呢。 这位出身显贵而且出手阔绰的姬师叔上了山后不久,就稳居二代弟子之首,将一干老人包括郭胄的师父在内都挤到了身后,对此郭胄也是十分不服气的。 而更重要的一点,郭胄作为剑派真传的核心弟子,也知道姬师叔的所犯的门规可不是弄点秘籍那么简单。姬悠风的所谓自囚赎罪,是因为他想要偷偷潜入只有掌门特许才能进入的燕山剑派的秘境。 秘境里有什么,郭胄还没资格知道,但是据传那里有真正能毁天灭地的镇山之宝。他一个大周王族想混进去的目的是什么可就让人思量了。 郭胄又思量再三,半是试探半是好奇地问,“把姬师叔借机送走是掌门的意思?” “您说呢?”墨染巧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榻上正在昏睡的苍生。 这么说是又和这小不点有关了。郭胄虽有了了然之色,但是眉头皱得更紧了,毕竟姬悠风和燕王的关系众人都看在眼里,燕王可算是姬悠风唯一欣赏的剑派外门弟子,两人也是惺惺相惜,时常饮酒欢聚。于是他忍不住又轻声问了一句,“那么燕王是什么意思?” 墨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您看姬师祖多受爱戴,而且据说啊,他在稷下学宫还有弟子数百的,剑派的那些秘笈他不稀罕可是很多人需要啊。更别说这燕山剑派和燕国之内了,就算燕王不介意,可是很多人介意的。燕国不是哪家王族的附庸。” 见众弟子渐渐满脸八卦的鬼样子,墨染又悄声对郭胄说了一句,“这一次我们可是突然出手,但稷下学宫的人可是溜得够快的。要不是秦放堵住了这几个,我们燕山剑派的脸可还真丢尽了。” 郭胄脸一黑,这是暗示说自己任务完成的不好啊,不过心里也嘀咕起来,平日里总能撞到的稷下学宫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子弟,但这一次杀来杀去的竟然都是燕国人,稷下的那群杂鱼竟然凭空消失了似的,要说没有人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耐不住寂寞的姬师叔是要在这燕王城里搞风搞雨了?郭胄心里冷哼一声,大周王族又怎样,二代弟子之首又如何,可曾为燕国为剑派流过一滴血吗。 “来人,把稷下学宫的人带上来,看看他们到底有何图谋。”墨染见郭胄不再言语,于是端坐起来冷声道,她心下也好奇这大周的小王子来干什么,按理说大周朝是不会轻易插手诸侯国的内外纷争的。但是现在好像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被生擒的稷下学宫弟子,这一段日子在燕王城里过得很是舒心,因为凭借他天下学问圣地稷下学宫的弟子身份,哪怕只是用了一介布衣的身份,但在各处豪门都是受到了极高规格的款待,日夜欢饮笙歌的。 可不成想没快活够呢,就陪小王子出了次城就突然成了阶下之囚,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被带上来时,一身湛蓝色的学子服已经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乌青。毕竟燕山剑派憋了那么久的恶气总得找地方发泄一二的。 不过跟已经动上手就死了的几位同门相比,他算是幸运的。这种幸运的原因就是他一见情况不妙,很主动地就放下了武器,而且就是一个识时务,问什么答什么毫无隐瞒。 但他知道的东西也并不多,不过是一个刚入了稷下学宫,加入了纵横家的小弟子。他甚至不清楚王城里酝酿着暴动的阴谋,不然也不会赶在这节骨眼上几个人大摇大摆地陪着小王子回城了。 这位小王子的身份他倒是了解,是周王一位弟弟的嫡子,身份自是极其高贵了,而且平日里在稷下学宫修习,两年来据说深得儒家的青睐,以后回到大周王都很可能成为儒家在那里的骨干。 说到这位小王子隐匿身份来燕国干嘛,他却突然不说了,因为他之前已经十分诚实地交代过两次了,结果都莫名其妙地被暴打了一顿。 “怎么?”见他做迟疑状,墨染蹙起了娥眉,秀目一凝,“说!” 纵横家的小弟子忍不住一哆嗦,偷眼看了看左右的两位燕山剑士,壮起胆子交代道,“这位王子是仰慕燕国的一位女子才从稷下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于是只能在燕王城里流连。” “哪位女子?”墨染微一蹙眉。 第19章 易水云兮月 燕山墨染雪 那纵横家的弟子双腿拖在地上被带走时也不大声求饶,但是眼珠滴溜转地一直看着墨染,众目睽睽的到底让墨染有些羞恼了,一时气笑了,“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当真是不怕死啊。” “有幸得见墨染贵女的仙容,果然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小子苏伦真是死而无憾了!”说着说着这位顺杆往上爬,还作势长舒了一口气后就闭上了眼睛。只不过眼皮一直抖个不平就是了。 墨染听了不由得微微一笑,一时直如百花绽放,令众人都微一失神,随即她轻启樱唇,“先放开他吧。” 还拖着苏伦的燕山弟子一听,忍不住狠狠踹了苏伦一脚,他这样言语肉麻的也行?在众弟子眼中,这苏伦的表现也实在是太过厚颜无耻,竟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墨染是美如画中仙子,可是大家都把这想法藏在心里不是?谁敢把心里话说出来那就是亵渎了。 不过大家伙倒是想差了,墨染可不是被花言巧语给说动了。她玉腕微抬又揉了揉眉心,蹙眉问道,“你是从成周来?” 见苏伦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墨染笑着看了看郭胄,“师叔啊,幸亏你们没把他弄死,要不麻烦又来了。” “成周来的姓苏?我懂了。不过这些个只会搬弄口舌之辈杀几个又何妨!”郭胄并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一瞪苏伦,喝道,“你的爹是哪个?” 这话问得歧义有点大,燕山众弟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不过一瞥脸色不渝的墨染,又都故作正经状了。 苏伦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家父是苏厉。” 苏氏三杰老幺苏厉的名头对墨染没什么影响,她轻挥挥手,“带下去吧,和他师兄弟放在一起,到时候一起抬走。” 郭胄虽说也有点瞧不上这只会耍嘴皮子的苏氏三兄弟,不过这时狠话也说完了,不得不出言阻止,“苏秦不论如何现在也是我燕国上卿,而且据传也正跟着大王北狩,我看他的子侄还是另行关押吧。” 真把苏伦和师兄弟放在一起肯定不太好,倒不是说有性命之忧,各门派现在还是比较有君子之风的,哪怕再打生打死的,但弟子只要是被活捉了基本上都会放还的。这不太好是因为确实是“放”,那几位敢于在小王子面前装好汉的稷下学宫的弟子早就死透了,都并排放在地上呢。 再怎么说,他大爷苏秦也是燕国重臣,这一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墨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玩味地,“十分想见易水云兮月?莫非这一次的事情易水门也掺和进来了?”她含着笑望向苏伦,“易水门可是国之柱石啊,你们这些稷下来的人找易水门想干什么呢。动摇我燕国国本吗。” 说着说着竟然兴奋地一拍案几,“易水门可是早在易城还是齐地的时候就扎根在这里了,现在好多齐国的官员还都出身易水门的吧。这一次,他们莫非有所图谋,不然为何偷偷与稷下学子勾连?里通外国,祸乱王城,这可是不赦的叛国之罪啊!”然后忍不住狡黠一笑,云袖一甩,猛地一指苏伦,“你说,你们和易水门有什么勾结!” 这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外加冷不丁一问,就连燕山派的一众弟子都有点绷不住了,不少人被自己没上来的一口气呛得咳嗽了起来。墨大小姐这也太会给人扣帽子了吧。不过大家随即都忍俊不禁起来,这就是女人的战争吧。 易水云兮月,燕山墨染雪。这说的就是大燕国中两位公认的绝代佳人。美女嘛,即便是再自信,有心无心的,竞争的念头是难免的,燕山剑派的人可都知道,墨染就一直看云兮不顺眼。 墨染的理由更是充足,凭什么她的名字在我前面啊,就因为传出这话的是稷下学宫的那些不学无术的登徒子?连带着,墨染对于稷下学宫的人从来是不假辞色。 看这架势,这一次墨染是想借机给易水门穿个小鞋啥的啊。一众人心里暗笑着,不过却也跃跃欲试想去碰碰这易水门。年轻人嘛,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并且,燕山剑派在燕王城甚至燕南一带就连收徒都费劲,难说不是地头龙的易水门在背后有什么举措。燕山剑派这口气还没找地方发出来呢。 不过大家伙心知肚明的,易水门当然不会怕墨染搞这些无聊的小动作。北燕山、南易水,这是燕国朝堂之外的势力划分。 燕山剑派虽说是镇国剑派,但是宗派一家独大太过强势就会有损国运,于是扎根在燕南的易水门就脱颖而出了。 而这些年下来,燕国整体上,在明面还是以朝廷尊崇的燕山剑派为尊,但易水门一直是水涨船高的样子。 人家毕竟也是有来头的,它源出于号称一生所学修齐治平的儒家。而且易水门不是单纯的武炼宗门,积年以文明教化为己任,所以不仅是齐国,就是近三十年经营之下,现在燕国朝中很多当官的都是易水门人。 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又有众人拾柴火焰高,尤其是王城南迁后,近水楼台,声势日隆的易水门现在可是如日中天。 更何况易水门背后的儒家在各国到处开枝散叶,虽然没有开宗立派,但势力之大、牵连之广,哪怕力能镇国的燕山剑派怕也是不敢随便招惹的。 面对墨染强势之下又循循善诱的笑容,苏伦自然紧跟步伐实话实说了,“鄙下师兄弟几人就是陪着小王爷去易水门求见云兮的……” “双方勾结商定之后,你们等到城中乱起,就直接回转准备夺取王城了是吧。易水门就是最大的内应!”墨染干净利索地就自行补全了来龙去脉,也不再搭理憋得一脸苦瓜相的苏伦,随意点了一名弟子,忍着笑,“赶紧去找到大公子,告诉他,苏家人揭发了易水门里通外国的谋逆之事,记住!是苏家人告发的!然后问大公子发兵平叛的时候需不需要我们燕山剑派帮忙。” 第20章 那么多师祖师叔祖的都在山里猫着浪费粮食干嘛 这怎么好端端地又扯上易水门了,人家儒家表面上最讲究一个忠义好不好。郭胄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喝住了那个兴高采烈要奉命而行的弟子,轻声以长辈的身份劝了一句,“我说大侄女,这节骨眼上,咱就先别闹了。” 他倒是理解墨染这些年轻弟子胸中郁郁的心情,但却不能放任他们胡闹,哪怕七窍玲珑心的墨染真的有别的图谋,但是现在这关口上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自从王都南迁,燕山剑派在燕王城就过得很不舒服,南部的人不说明目张胆地敌视他们吧,至少是处处有人掣肘,其间自然有着地头龙易水门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且易水门借着大公子的势摆明了是与齐国有着密切来往,至少是与稷下学宫的儒家孟轲一脉互动频繁,目的无非是将燕山剑派的势力挤回北方去,但要说是想颠覆燕国统治,那郭胄可不会信。 易水门当年也是为现在的燕王继位出过大力的,而且易城和燕南的稳定也离不开易水门的配合,甚至还有个大家都挺愿意相信的谣言,就是大公子会娶云兮为正妻,那很可能以后就成为了燕国王后。 不过很多亲近的人都知道,大公子一直喜欢的是墨染,但墨染的身份很特殊,大公子怕是没什么机会。 郭胄暗自一笑,莫非墨染这小丫头是为捕风捉影的大公子与云兮的联姻之事和易水门较劲?他当然知道以墨染的才智是不会因为这些私事去搞风搞雨的,他最怕的是墨染会认为易水门的存在对齐国更有利,也怕她背后的国相府同样这样想。 对于齐国这个相爱相杀的老邻居,国相府应该是最痛恨的。因为国相的祖上就是被齐国灭了国的。灭国之恨延续到墨染这一代,年轻人当然是更激进,哪怕就是为了让齐国觉得难受,不会计较什么后果的。 还好,墨染并没有坚持去恶心大公子或是易水门,与郭庚商量起是不是要从宗门调人来充实燕王城。 郭庚只能摇头,因为他知道,这一次燕山剑派会全力配合燕王北狩,怕是没有太多余力来支援南边。 “那么多师祖师叔祖的都在山里猫着浪费粮食干嘛!”墨染撇撇嘴。 郭庚一笑,也就你这丫头敢这么说。 “要不把您的师父请来?”墨染仍不放弃,“他老人家不是说山上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掌门没事总找他麻烦的嘛。” 郭庚瞪了一眼都竖着耳朵听的燕山众弟子,慌忙辟谣,“掌门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这时院外吼声连连,“是老秦我,你们都闪开!”就见秦放黑着脸跑了回来。因为他曾算是虎贲卫的一员,所以也没人拦他。 “姬师祖说他不来!”秦放气哼哼地扔下一句,挤开几名弟子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你抢走的令牌呢?”墨染皱了皱眉头。 “姬师祖说令牌他先保管着,让小师姐你千万别胡闹,事情都等大王回来再说。”说着说着秦放又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反驳道,“小师姐,什么叫令牌是被我抢走的啊!”说完扫了一眼一脸沉思状的剧泽,墨染给他的帽子可就太大了,他可不想被刑堂的人折腾。 墨染冷笑了一声,“姬师祖这是想干什么?”她当然是明白姬悠风的意思,令牌一失,墨染这个燕王城里的剑派掌令使自然失去权柄,无法再指挥燕山弟子做什么了。燕山剑派的人不出手的话,燕国的军队是不会主动对付稷下学宫的弟子的。他都不用出面,要保的人也就保住了。 这是赤裸裸地夺权啊。众弟子忐忑地看着一脸怒容的墨染,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个红颜一怒,直接带人去跟姬师祖开干,到时候自己这些人站那边才对呢。 可没想到,墨染一转脸却很开心地笑了,“姬师祖不来也好,他毕竟是在自囚中。不过这位周朝的小王子可不能在这摆着,各位师兄弟,大家把他抬到姬师祖那里去吧,他老人家手掌令牌,燕山剑派现在自是以他为尊。” 见众人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犹豫,墨染不耐烦地轻斥了一声,“还等什么!快去!” 郭胄在一旁会心一笑,这倒是个甩锅的好主意,也嚷了一句,“快去,快去,这时候是需要姬师叔拿个主意了。”又一指耷拉着脑袋装作没听到的秦放,“人是你伤的,你快去跟小王子的王叔请罪吧!这一关你过不了的话,门中思过崖有的是位置。” 秦放无奈之下嘟嘟囔囔地跟着师兄弟们七手八脚地抬了那可怜的小王子就跑,苍生房间瞬间就清净下来。 “郭师叔,您也得跟着去啊,万一这小王子在哪再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就说不清了。”墨染轻轻说了一句。 郭胄自然听出墨染话中有话,扭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苍生,低声说,“你这里……” “所有人您都带走,人多了乱事就多。”墨染毫不掩饰对于剑派的人同样有所顾忌,她看了一眼塌上也不知道是真昏还假昏的苍生,笑了笑,“这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可是燕王的宝贝疙瘩。” 墨染微一扬头,又眨了眨眼睛,暗示说,您也不想想,这么被燕王寄予厚望的儿子,上面能没人吗。 郭胄微不可查地一挑眉头,但在墨染摇头示意下忍住了探查之意,站起身来直接就走出屋门,吆喝了几声后,带着燕山剑派的所有子弟都撤回了剑派驻地。 墨染见苍生鼻尖上有汗水渗出,摇摇头走向前坐在榻上,轻轻摇起了蒲扇,半晌,颇有怜悯之意地轻声道,“小破孩,现在好好睡吧。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以后的担子会很重,你的路只怕更难走。”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王城之乱在苍生醒来后就注定会发生,甚至其中少不了燕王自己在一旁推波助澜,而这背后还有着更大的推手。想来胆大胃口大的燕王他们这次挖的坑肯定不只是一个二个。就是不知道坑里的会是谁。 第21章 看来这一次我们是又赢了 燕王城暗流汹涌之际,燕国之主却远在数千里之外为了血祭收割人命。也正是他这种近乎疯狂的屠戮行为才让他人既愤慨又心生恐惧,因为谁也不知道屠刀某一天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仅从这点看,燕王就可以说王城之乱的始作俑之一了。更何况,他北狩之前还布置了很多先手后手,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形势走向是否由得他控制了。 不过看燕王现在的状态,很难说是不是掉进了本来给别人挖的坑里。他面色惨白地躺在一副破烂担架上,虚弱得似乎随时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薨了。抬着他的四个大汉也都是一身血迹斑斑,模样十分狼狈。 跟随在身旁的国相子之的样子也有些凄惨,魁梧超于常人的身体大半衣不蔽体,浑身上下一道道的伤痕里不时有血丝渗出。 远远近近的,燕王身边还散散落落地聚拢着一百多将士,都已是甲胄残破,人人带伤,这就是燕王北狩数月,身边剩下的最后的军队了。但就是这刀山血海中幸存的一百多人,站在这只有野风呼号的旷野里,虽干戈无声,却是杀气盈天。 环着他们的四周,一眼望去,风吹草低之后,露出的是无数的残肢断臂和破碎尸体,草原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成了暗红色。 远远的,散落在各处的,还有数千衣不蔽体的人在草甸里四下忙碌,争抢着用捡来的兵刃割掉伏尸的头颅,时不时因为分赃而打斗一下。 “要不要来一口?”子之手中早已不是他从王城带出来的镶着金玉的酒壶,粗陋的看不出底色的皮囊泛着油腻与血色。这还是从被他一刀断头的草原蛮子首领腰间拽过来的。 燕王摆摆手,酒这东西他很久不碰了。 之子仰脖猛灌了两口,抹了抹洒在大胡子上的残酒,吼了声“今日,杀得痛快!” 随即子之仍是笑着把皮囊扔向了萎靡在担架上的燕王,“尝尝吧,还真是好东西,不比我们当年在大周王城里喝的那种差。” 燕王很无语地一扭头,一个抬着担架的大汉一伸手就把皮囊抓在手里,弹掉塞子闻了闻,不由得面有喜色,闷声赞道,“还真是好东西!”然后也不管还躺着的燕王用什么眼神看着自己,咕嘟咕嘟地就猛灌了几口。 眼见另几个人眼里冒着光,大汉抹了抹嘴又喝了一大口随即不舍地扔给另一个。然后大眼睛亮闪闪地带着谄笑看向子之,“国相,不会就这一囊吧?” “现在就这一囊,不过很快就让二三子喝个够。”子之嗤笑了一声,“想不到这大夏余孽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继承下来,酿酒倒是真有一套。” 大汉听了咧开大嘴,“国相,在哪还能找到?戎人王庭吗?”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攻打王庭的时候下手可得小心点,这些酿酒师最好全抓回去!那以后就天天有得好酒喝了。” 燕王有气无力地斥了一声,“禹帝当年早说过,后世必有因酒而亡国者,戒之戒之。” 子之心有所感地摇摇头,“亡国岂是酒之罪,又岂是女人之罪。而且这大夏亡得不是更莫名其妙,禹帝这曾经人间最豪杰估计想不到的吧。” “别罪不罪的了,孤王现在就很遭罪!也很莫名其妙!”燕王嫌弃地瞪了瞪抬担架的四个大汉,刺鼻的酒味让他很不舒服。 “大王稍安勿躁,还是再躺会吧。”子之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无垠的原野,肆无忌惮的野风掠过,渗血的伤口像是又被细细割了一刀似的,“万一有人这次赌错了呢。”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人因为太过顺遂骤得高位就很容易摆错自己的位置。 “那万一是你错了呢。这么久了,方圆几百里可是没有任何斥候显现过踪迹的。”燕王声音很低但是很有力,但却有些落寞,“孤王就不信我大燕国都是狼子野心之人。被我夺了家产的豪族可以叛我,被我夺了领民的贵族也可以叛我,但是如果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还要叛我,那我这个大王当得也太失败了。” 子之闻言一怔,随即晒然一笑,“臣与大王都想赢。正是因为谨慎为先,步步为营,我们君臣才一路赢了过来。”见燕王仍是一脸的不得意,又笑道,“难道臣这一身伤看上去是假的吗。” “孤王还是希望你错了。”燕王哼了一声,“都说了没有斥候窥视了,不怕血流干了你就挺着吧。”然后就躺在担架上闭目养神起来。 习惯了一直嘶吼着的风声,一望无际的四野也像沉寂了一样。 过了一阵子,子之忽地一指西北方骤然升起的三道烟柱,语气分明有些遗憾地说,“看来这一次,我们又赢了!” 看着远方直向云霄的传讯烟柱,燕王随之大笑道,“苏卿自当不负孤!”然后就从担架上一跃而起,一时血气磅礴,豪情再现,他大声招呼麾下,“儿郎们,都松口气吧,先好生休息一下。” 听得大王发了话,一众人等终于不再站得笔直,不少人手握兵刃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甚至直接眼睛一闭直接就睡了过去。 望着浑身上下都写满疲惫的众手下,燕王虽然仍是面带关切的笑容,但是心里却是一阵黯然,这可都是我燕国的好儿郎。 这一次草原北狩是燕王所经历过的烈度最强也战损最惨烈的战斗。三个月的时间,从燕山到草原深处,突进二千余里,大小三十余战,几乎人不卸甲无日不战,冲杀到这里,随他北狩的五百突骑还能站起来的就只剩下这百十人了。 “虎三,去把屠何的几个头人喊过来。”国相子之仍站得笔直,吩咐了刚才抬担架的一位大汉一声又猛灌了几口水。 见燕王表情有些阴郁地走了过来,知道他是心疼这些随他南征北战的突骑将士了。 于是唱了个大喏,朗声道,“臣先贺喜王上一战必灭王庭,此战过后,我燕国北地几十年内无忧了!” 第22章 诸君 盛宴就要开始了! “与君同喜!”燕王哈哈大笑着,声音如雷霆般震响四野,远处那些正勤劳地打扫战场的屠何人被大笑声吓得直哆嗦,很多人扔下东西开始在草原乱窜起来。 四周还在休整的将士听国相和王上都这么说了,也迸发出了无限热情,互相拉一把拽一把地站起身来,整整身上残破戎装,高举起不离手的兵刃,哄然齐声道,“为大王贺!为燕国贺!” 燕王抓了几把自己的大胡子,朝士气又复高昂起来的将士们点点头,又哈哈大笑了几声,“二三子,此战之大功,孤记下了!这极目无穷尽的万里草疆,日后自当任尔等驰骋!”随即又大喝一声,“诸君,可愿为本王之盾,在此守我大燕吗!” “必不辱命!”众将士闻听自是大喜过望,长鞠至地连呼万岁!看来这一次出战的军功甚大,大王这么说,那么是打算彻底占据草原这些地盘了,那么这次活下来的将士都有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地了。 虽然这里除了铲不尽的野草就是杀不尽的戎人,但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再加上军功授爵,足以让他们这些不少出身卑微的厮杀汉,和军中前辈一样一跃成为新兴的军功阶层,那子孙后代都能在国中扬眉吐气的了。 “好了,你们先退去一边修整,别吓到那些野人。”子之示意欢呼雀跃的众将士稳定一下情绪,这时大汉虎三已经带了十数名衣衫还算齐整的屠何部头人过来了。 见燕王脸色一沉,子之马上劝了一句,“屠何部不算是戎种,这一次又是为助威而来,大王不妨示之以恩,收其心,来日或将有所用。” 燕王听了只是哼了一声,屠何是什么来路、什么德行,作为一国之君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半耕半牧的屠何八部拢共有四十余万人口,一直是东胡人附庸。自从东胡分裂之后,头顶上没了主子的屠何人就隐隐占据了辽西白狼水两岸的肥沃地区。 别看现在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但这种未开化的蛮夷骨子里可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 久居辽西的屠何部落,在二百年前可是和胡人、戎人一起,直接杀入了燕国腹地烧杀劫掠的,那时候入侵燕国的北方诸部落还包括国相子之的祖先也就是孤竹国。 燕国虽然算是北方比较强大的诸侯国了,但是架不住面对的敌人太多,在西、北蛮夷两面夹击之下,燕国上都、中都接连失陷,最后仅剩下了与中山国相邻的数个城池负隅顽抗。 如果不是向当时的春秋霸主齐国求援,燕国那次可能就被北方蛮夷灭国了。 最后是齐国召集了各诸侯国会盟,大举出兵才帮着燕国驱逐了外敌,收复了沦陷的国土。而且得势不饶人的齐国还顺手把一直勾连草原部落的孤竹国给灭了。 对于齐国的复国之恩,燕国可是不得不割了南部最肥沃的土地来报答的,也就是今日的易城。失去了最主要的粮仓又要和北面蛮夷继续死磕,以至于很长时间里,燕国都要仰仗齐国鼻息。 后来因为辽东半岛和北海诸岛等地的纠纷,善于以力服人的齐国时时大兵压境要求好处,两国之间就是一直停停打打的。当然,三十年前借着五国伐齐,燕国夺回了属于给齐国谢礼的易城也不算是忘恩负义,毕竟现在的齐国姓田不姓姜。 至于说,屠何等散落在辽西各地的大小部落,杀戎人上瘾的燕王根本就没把这些还拿着石制武器的家伙们放在眼里。只不过因为年轻时候曾受过屠何部的气,所以一直对这些永远见风使舵的草原人不喜就是了,但也没想过说把这些部落给屠戮了。 才远远见到燕王独擎天地般的巍峨身影,十几个屠何部的头人就全都匍匐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一次他们看似欣然受燕国国相相邀,大张旗鼓地集合了五千所谓精锐,从东边走了二千余里路过来帮忙,其实还内心还是有自己算盘的,当然是抱着有机会就闯进燕国抢一把的想法了。 屠何人的这种想法,在一开始见到燕王的时候更是疯狂冒头了,因为燕王手下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二百人,而与之对阵的戎人战士却是一眼望不到头,感觉比草原上的草都多,两方在军势上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怎么看都是趁火打劫的好机会。甚至没等开战,被燕王撵到外围十几里地的屠何人就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要反戈一击了。 不过还没等他们来得及行动,他们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君王一怒如天降雷霆,流血千里了。燕王那就是天神下凡一般,面对乌泱泱的敌人,赤手空拳地就率先冲阵,所到之处就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当面之敌几乎都是被他随手就给撕碎了。 仅仅燕王一个冲锋,就让已经腿肚子转筋的屠何人瞬间回想起了部落的惨痛过往。 当年他们祖上随着山戎、东胡南侵时的兵势更胜,如果算上西来的娄烦林胡各部,差不多一拥而上百万人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连绵数百里,甚至前锋杀到燕国中都之时,援军还在上都刚刚集结。 结果呢,一开始仗着人多看似侵略如火,可是一旦撞上中原的主力,对方往多说就十万人,仅仅一战,百万部落联军就全军崩溃了,最后他们的祖上只逃回去几百人。 这一次又是死亡的血腥重演。以彪悍着称的戎人漫山遍野地怎么也有五六千人了,可是也就不大工夫,就被燕王众砍瓜切菜般地屠得一干二净,吓得他们这些旁观者几乎一动都不敢动。 一想到要面对这凶神一样的燕王,这些曾有着别样心思的头人们再也直不起腰杆,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去。 燕王却根本没有理睬他们,朝着烟柱燃起的远方草原,双手高举向天,放声大笑道,“诸君,盛宴就要开始了!今日,一战定北疆!” 第23章 小鬼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剑的? “三百剑士下燕山,还真是好大的阵仗!”墨染轻扬手中的密报在半空晃了晃,似想从中看出万剑齐发的凛然剑气一般,随即就无趣地放下手,算算日子,如按照这封已是十数日前燕山剑派传来的密报所言,大王他们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深入草原二千余里了。 其实大家都清楚,燕王这次北狩,他带的五百突骑并不是决定性力量。到时候还得看燕山剑派能够提供多少帮助。燕山剑派一直没有在南方大力发展势力,一方面是因为易水门的存在,而主要还是因为要集中力量在关键时候配合燕王在北方行动。 墨染百无聊赖地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这三百能够一举决定大局的燕山剑士能否在关键时刻赶到战场。她咬了咬红唇,百剑成军,漫天剑气纵横杀人如屠狗,那恢弘场面可真是想想都让人神往啊。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燕王到底准备做到哪一步呢?如果是想奔袭戎人王庭,这些剑士似乎并不算多。墨染暗自凝眉一笑,戎人王庭单凭燕国可是拿不下来的。不过,有我燕山三百剑士在,怎么也能让戎人这一次元气大伤的吧。 屋里的人都被墨染之后,苍生就偷偷睁开了眼睛,时不时偷看一下桌前墨染的倩影,越看越好看,这就是秀色可餐?可是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娇柔如细柳的墨染身上竟迸发出铮铮凛然之气,这违和感让苍生不由得轻“啊”了一声。 本来有些出神的墨染扭头抿嘴一笑,“小鬼,你看够了吗?”见苍生又忙不迭地闭上了眼睛,嗔怒道,“装什么装!信不信姐姐把你一天尿八遍床的事告诉所有人,看你以后还有脸见人没。” “八遍?!”苍生明显不信,嘟囔了一声,随即就道了一声不好! 果然墨染站起身来展颜一笑,“你终于又肯说话了是吧?就不怕真憋成哑巴!”说着突然闪身就到了苍生身前,捏了捏他的下巴,似乎想从他张开的嘴里看出什么来。 苍生使劲扭了扭脖子挣脱了墨染的魔爪,见瞒是瞒不住了,有些语气讪讪地说,“这些天听你们说了那么多,学学就会了。” 墨染一脸鄙夷的神色,“都四岁了才会说话算什么本事,还至于遮遮掩掩的吗,你要是张口就背诵点道墨百家典籍什么的才算你厉害!”有那个生下来就叨逼叨的谪仙人珠玉在前,苍生这种四岁才开口说话的还真不算惊世骇俗。 不过墨染马上就俯下身来神秘兮兮地问,“小鬼,你这心眼这么多,是跟谁学的?快跟姐姐说说,你这几年魂游都去过哪?” 苍生咧咧嘴,心里话了,别离我这么近,美人计是没用的,因为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关于自己的来历不明这事,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反复考虑后得出的结论是,以这里的人的先验性思维,是不会认为他的灵魂是从外面穿越来的。 他占据的这具身体所表现出来的异常,这里的人认为是他的灵魂在胎中之时跑到外面闲逛去了。而且这种情况在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只是传说中的存在,在现实中时常就有的现成的例子。他唯一算是特殊的就是灵魂可能在外面闲逛得太久了。 至于隐约听到的什么天生圣人之类的,听听也就算了,苍生可不认为被这大帽子扣上了会有什么好事,现实可是很残酷的,自己现在还不能动呢,好像就有人急着想要干掉自己了。 低调,一定要低调!在这个已经偏离了已知的历史轨迹的未知世界,一切以先蹦蹦跳跳地活下去为目标!而且,自己想不低调好像也不行,本来是史书上互相扔铜块的时代,却已经连玻璃和火油都有了,他这种上辈子完全是寄生虫的存在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打定主意之后,苍生就说了一半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感觉自己一直就是在黑暗之中。”提起那无尽的黑暗,发自内心的恐惧使得苍生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冷战,这一哆嗦倒是让墨染有点相信了,怜惜地掐了掐苍生的小脸蛋。宿慧的人不少,可是生而知之的圣人才有几个,这小子什么也没记住也正常吧。 不过墨染可没轻易就放过苍生,又悄悄地问了一句,“小鬼,那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剑的?” 一脸懵的苍生赶紧使劲摇头,您在开什么玩笑,我可连剑都没摸过。我那也只是在脑海里模拟,不代表我会用剑的好吧。 墨染微一笑也没再追问,只是纤指一点他的脑门,轻声提醒了一句,“小鬼,以后睡觉的时候小手可不要乱摆姿势。” 苍生狐疑地随意动了动双手,却并没见什么异常,于是疑惑地看向墨染。 墨染见状高深莫测地笑了却不说破。她可是看得很清楚,自从苍生清醒之后,这些日子在睡梦中时不时地就会摆出一个只有练剑的人才常摆出的剑指来。如果不是她每次都警觉地给苍生盖得严严的,只怕早就被有心人传出去了。 只怕早就传出去了吧,墨染微微眯了下眼睛,自古家贼难防的,不过这些人都是白费心机了。墨染心下冷笑一声,那些想对这小子不利的人,还是不清楚他的真正价值所在啊。 “姐,你不要总叫我小鬼好不好。”犹豫了几番之后,苍生发现这个“姐”字并不是很难说出口,而且说出口之后觉得还很顺畅。 墨染倒是没在意这个称呼,调笑了一句,“那叫你什么?” “我没有名字吗?”苍生是真摸不准,毕竟他这个小身板好像才四岁多点,而且还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墨染忽地皱了皱眉头,仔细端详了他一下,语气有些不善,“当然有。” 苍生见墨染变脸有些快,很自觉地闭紧了嘴巴。 “你的名字……”墨染站起来走向桌几,走了两步顿了一下,轻叹一声,“记住了,你的名字叫苍生,姬苍生。” 第24章 上辈子不是梦 绝不是! “苍生?”苍生默默念了一句,他没想到这一辈子居然还是叫这个名字。 他倒没什么特别的喜悦之感,反而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同样的一个名字,那自己的上辈子又算什么呢? 不过他很快就定下心神,我还是苍生,苍生就是我。上辈子或许是梦吧。只是这一闪念,冥冥间,他忽地觉得自己与这具身体的联系更紧密了一些,但随即他猛地就坐了起来,因为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失去了什么。他抿抿嘴唇,心下喊道,“上辈子不是梦,不是!” 忽地见墨染眼神有些冷地看着自己,默念了一下得失守恒的苍生弱弱地问了一句,“姐,这名字不好?” 这小子倒是会察言观色,但一见苍生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墨染心底里又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一个什么都不清楚的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吧。于是墨染语气又变得轻柔了许多,“这名字挺好的,为上者当有为苍生之念。还有一些事,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苍生心中憋着无数的谜团,不过见墨染似乎情绪不佳,只好坐在榻上四处踅摸起来。 终于将墨染对付了过去,自己应该是闯过了穿越的身份被看破这一关了吧,苍生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下来不少,高达四五米的房顶是看腻味了,这是第一次有闲心看看自己住的地方。 与自己记忆中的上辈子相比,这辈子的房间摆设实在够简单得寒酸了。一张能睡三四个人的巨大木制床榻,一张宽大得能放上一个人的圆面木制桌子,桌子旁两把看着就很结实木制大椅子,除此之外就是门口还有几个小椅子,再就别无它物了。 至于玻璃,玻璃灯罩,苍生也有些迷惑,毕竟对于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历史他不甚了了的,谁知是不是本来就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他刻意地这么想,是因为他还是希望自己是纵向回到了上辈子那个世界的古代,而不是嗖地横向穿到了什么未知的平行宇宙里来了。 那一面墙上的那几幅是字吧,一个一个的,长得跟他认识的汉字不像,估计是什么篆书之类的吧,苍生捶了捶了脑袋,他感觉这些字他应该是认识的,只是上一辈子的时光都被他浪费了。 这些字是写在纸上的?苍生的脑袋嗡地一声,看那些字都觉得有些重影了,“真是穿越到了哪个黑洞外的宇宙里了?”他心下哀叹了一声,为什么要用纸!这个时代难道不该是用竹子用木头板子的吗?! 墨染其实一直在留意这苍生,见他盯着那几幅字看后的举动,不由心里一动,试探了问了一句,“上面这些字你都认识?” 见苍生犹犹豫豫的,墨染站起来走到那面墙前,“这是从上古就流传下来的法典残篇。” 上古?苍生的脑袋里的嗡嗡声更大了,他可是狠狠恶补过一段史前历史的,上古难道不都是靠画小人来记事的吗? 墨染一看苍生一脸迷茫的表情,自嘲地一笑,这小子刚醒过来没多久就会说话已经很厉害了,还真信他是生而知之不成。 “姐,上古是什么意思?”苍生见墨染的情绪似乎缓和了,生怕她再冷眼冷色地不搭理自己,忙先问一句是一句。 “上古就是传说中的时代。”墨染随口答了一句,但一看苍生很认真的表情,于是好奇地问道,“怎么,你难道真认识这些字?” 苍生忙摇摇头,顺着话题就说了,“既然有文字传下来,那就不是传说了吧。” 墨染一笑,“可是这些字已经没人识得了啊。” “那怎么知道是法典呢?”苍生追问了一句。 “这……”墨染一时语噎,她自然是听长辈们这么说的。不过她可不想在苍生面前露怯,于是直接拍了他脑门一下,“姐说是那就是!” 苍生嘿嘿一笑,揉了揉脑门,又十分好奇问道,“那么上古的传说都是什么?” 墨染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为何突然对上古感兴趣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说古的好时候,于是敷衍道,“就因为是传说中的时代,所以没人知道那么清楚就慢慢成了传说了。” 苍生还想再问两句,不过这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墨染又坐回了桌前,气质沉稳地说,“进。” 一位身着软甲的男子一推门,正看见苍生在塌上坐了起来,他一愣之后马上又低下头,双手递给墨染一个二寸来长的圆筒, “东章将军,刚才不是已经送来一份了吗?”墨染心头一紧。 “这一次是雪隼飞报。是三日前的最新消息。”东章道。 雪隼日行三千里,传递的都是第一等的急报。墨染愣了愣神,接过圆筒,随手扔在桌上,“反正是你们军部的雪隼,你们肯定是先看过了,说吧,上面写的什么。” “燕王大破戎人,斩首五千八。”东章沉声地说了一句后,马上退后两步,垂手而立。 见墨染一挥手,面无表情地一鞠礼,倒退着就出了房门,轻轻将门关上。 墨染松了口气后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在自怨自艾没赶上三百剑士挥剑如雨的大阵仗,又见苍生正在偷瞄自己,随手抓起圆筒就扔了过去,“你好奇就看看吧。” 苍生手忙脚乱地接住圆筒,来回颠倒了几个个,终于是揭开了圆筒,讨好地朝墨染一笑,小心地抽出了里面的绸条,不过马上他就傻眼了,抬头看了看墙,怎么这里的字长得好像都不一样啊。 见苍生呆愣的表情,墨染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小鬼,密报懂吗?你能看懂还叫什么密报!” 苍生也跟着尴尬地笑了笑,很诚恳地问了一直心有疑惑的事,“姐,刚才那位将军都向你施礼,你是不是身份特别尊贵啊?” 话音未落呢,墨染气哼哼地就打断了他,“尊什么贵,姐就是一个被随便呼来唤去的摆设!”然后恶狠狠地瞪了瞪苍生,满腹怨气地斥责道,“落到这个地步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第25章 苍生出 天下易主 苍生好不容易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开口说话了,还想着多跟墨染聊聊,多了解一下所处身的世界呢,可是一见墨染又突然横眉冷目的样子,马上乖乖地闭上了嘴。努力伸展着还不太适应的四肢,心里嘀咕了一句,“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在苍生的记忆里没找到关于女人的什么,他只能告诉自己爱美之心是人的天性,是不需要学习的。又忍不住偷看了墨染一眼,她可真是好看啊,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见这小胳膊小腿的小人竟然在那偷看自己了,墨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她可是燕国乃至天下都闻名的修道天才,年幼即入燕山剑派修行,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雪中独秀”的美誉,这可不是形容她能融冰化雪的绝世容颜,而是修行速度上在燕山内门雪字辈的四代弟子中已有了一骑绝尘之势,门中上下都对她充满信心,认为十二岁就入先天的她二十岁必入明虚境,四十岁进位通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加上墨染是国相之女的显赫身世,又早早就被燕王收为义女,成为了大燕国的公主,从哪方面看绝对是燕国最耀眼的天之骄女。不管是在燕国还是在燕山剑派或是家门之中,她都是众星捧月般高高在上的存在。 就因为她过于耀眼,所以墨染的名字也早就被写入各诸侯国宗室的选妃名单里。而且,必是王位继承人的正妻,也就是未来的王后。甚至有说大周朝也对她很感兴趣。 墨染被认为是联姻的棋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燕王儿子倒是有几个,可是一个亲生女儿都没有。诸侯国联姻是常态,燕国也不能只进不出啊。于是墨染被封为孤竹公主之后,都认为这是为她以后嫁入他国做的准备。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之后,墨染甚至为此还专门去找燕王闹过,燕王却一笑置之了。于是她一赌气就跑了,连燕山剑派都不回了。谁知道还是被国相找了回来,而且一年前突然就被燕王安排过来照顾这个吊着一口气的小表弟了。 虽然是燕国的天之骄女,不过墨染却也不是那种肆意妄为的骄纵女子,心有锦绣但很懂得轻重,而且骨子里还是温婉贤淑的,不然燕王与国相也不会放心让她来带孩子。所以即便对燕王的安排很有些怨气,但墨染还是一直尽心尽力地将苍生照顾得很好。 要说委屈那也是一定的,墨染可是被世人称为仙子的,谁想到这小子竟然四年不醒,一年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就算是当娘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一想到苍生的娘,墨染眼中的不豫之色就慢慢消失了。她的母亲去世的早,她想,自己在襁褓里的时候,也是苍生的娘这么把自己带大的。但是随即她的恨意就又涌了上来,要不是这小子,我姑姑怎么会死! 眼见着墨染在那脸色阴晴不定的,苍生彻底是手足无措了,他不只是还不适应现在的小身板,同样还不太适应与人打交道。 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百转千回之后,墨染苦笑了一下,言不由衷地叹口气想着,这一切都是命吧。命不命的,墨染是想相信却又有些不愿相信。 “苍生出,天下易主。”这是那位号称能勘破天机的谪仙人,当年路过燕王府时留下的话。 那时候,墨染的姑姑正有孕在身。虽说这谪仙人嚷嚷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但听者有意,自然而然地就把这话和这腹中的孩子联想起来。 燕王也是个奇葩,也可以说他是个有追求的人吧,孩子还没出生呢,名字已经起好了,就叫苍生。 当时国相子之对于这个名字是反对的,他知道燕王应该没什么夺取天下的野心,再说燕国的资本肯定也是不够的,不用说大周朝,就是跟齐国发起国战,那都是胜负五五开。 而且因为精通术数的之子认为这个名字不吉,碌碌苍生实为无情,有天父地母之意,怕是生身父母担不起。 但是燕王对此毫不在乎,一意孤行,甚至入了宗庙将苍生之名录入了宗籍。 之子的看法没有错,苍生的母亲怀胎十三个月才生下他,苍生在母胎内熬干了生母的心血与生机。他的母亲甚至在生下他后,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撒手人寰。 更没想到的是,苍生一生下来却是活死人一般,除了细微的呼吸再没有一丝反应。于是燕王再一次想尽办法才又找到四处神游的谪仙人之后,谪仙人给燕王出了个主意,那就是极其野蛮残忍的生命血祭,以万千生魂换回苍生走丢的魂魄。 而血祭奉献的对象不是什么神话传说中的神仙妖魔鬼,只是一块形状如剑的长石。 这青白色的长条石头墨染也见过,一直就供奉在上都的宗庙里,除了细长的形状竖起来看自然有些不同外,跟随处可见的青条石头没什么两样。 如果按照故老典籍记载,一般想要施展禁忌之术本该有很繁琐的仪式,可这谪仙人提出的血祭方法,简单得让墨染觉得这事就是假的,因为等于没什么仪式,不用修筑祭坛、占卜牺牲、拜天谢地,简单到只要燕王跑出去放手杀人就行了。 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这是谪仙人弄出来的骗局。因为这块普普通通的剑石出自中山国,是燕王亲自从中山毕恭毕敬地请出来的。说起来,谪仙人更像是一个传话的人。 于是,还跟死人一样的苍生真真正正地开始被各方势力盯上了。倒不是因为燕王为了他杀了多少人,就因为这件事背后站着的很可能是中山国那位,所以谪仙人的那句话很可能也是真的有的放矢。 那位在世人眼中就是神仙一样,完全是一人镇一国,北方各诸侯即便是三晋还未分家时,也没人敢打他和他的中山国的主意。 因为,那位可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强大存在。能镇一国便能灭一国。 第26章 不愧是大秦长公主! 中山老人,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年纪,因为还没有大周朝的时候,就已知他的存在了。世间唯有修行者能寿够长,先天百五十年、通玄三百年、天人据传至少可活个五六百年,可是大周朝立朝已经近千年了。一个活了千多年的人物,实力有多强就可想而知了。 中山国本是鲜虞部落世代居住的土地,不过被中山那位看上后,他就把鲜虞人打跑了,一个人打跑的。 三百年前,鲜虞人在草原再次崛起,可谓兵强马壮,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什么三晋什么燕国,他们想欺负就欺负。等自觉力量足够强大之后,鲜虞国君起兵马三十万想要一举荡平中山夺回国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还没等进入中山国地界,鲜虞国军中算得上部落贵族的就被杀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乌合之众随即就一哄而散了,到后来,这个强大一时的部落就消失了。 中山老人从此被北方各部落奉为天神一般的存在,以至于二百年前,号称雄师百万的北方部落联军南下攻打燕国之时,虽然所向披靡,却连中山的地界都不敢踏入一步。 这么多年下来,中山老人早就成了活的传说,都认为他至少是超脱于天地大道的天人之上的存在了。 而正是这样一位存在,竟然能够大方地送出一块肉眼凡胎难辨的神石,这就给了燕王最大的信心,苍生这孩子以后肯定错不了就是了。 世间无不透风之墙,再加上燕王杀起草原人来确实凶残,一传十十传百的,“苍生出,天下易主”的谶语就连大周朝都知道了。 不过作为天下共主,大周朝对这个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理由也简单,燕王也是姬姓同宗封国,真要天下易主改朝换代了,说明燕国也跟着灰飞烟灭了。至于说防患于未然,那天下间叫苍生的人多了,六岁多继位的楚王就叫苍生,要说地大物博的楚国才是大周朝的心腹大患。 至于说各诸侯国,自然不乏野心勃勃之辈,天下易主这事哪怕还停留在谶语上也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真要是出了一个上应天机的苍生肯定让他们窃喜的,估计暗自都盼着自己也有机会当这天下的主人。 不过因为苍生活死人一样躺了四年,所以各方势力只是暗做筹划,一直在等待之中。 可是现在苍生醒来了,而燕王又远在草原,这就让燕国内部一些深藏着的隐患提前发作了。诸侯纷乱,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燕国乱起,那肯定会牵连到各方诸侯。 至少这次在明面上,宿敌齐国趁着燕王北狩的机会已经率先动手了。燕王城的乱局就是齐国一手引发的,而南方动荡的同时,齐国在北边肯定也会出大招。 在北方对燕王实行斩首,在南方则吞并最富饶的易城,两下同时发作,齐国确是大手笔。想想三百燕山剑士,墨染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这一次齐国人一定又会吃亏的,他们怎么就一直没搞清楚燕王最喜好挖坑的性子呢。 这次因为燕王后的突然合作,使得王城的亲齐国势力和身怀二心之人被一扫而光,而南营军入城,敲山震虎,燕王城看起来就稳了。 在草原之上,根据前些日子前方传来的密信,不说那些与齐国暗通曲款的草原势力,就是齐国本身也搭进去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海上远征军。 不过,细想一下,这一次齐国的行动太过冒失与粗糙,完全不像是一个万乘之国的筹谋。墨染心里盘算了一下,看起来呀,这玩笑一般的行动应该是某些人串联后私下的举措。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在进行中? 这些吃里扒外的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墨染轻敲了下桌子,就算燕王亏欠了你们又怎样,真当我们不敢杀人吗!就该把这帮家伙送到草原去跟戎人死磕,让他们找回祖宗的荣光。 苍生本来枯坐着一句话也不敢说,不成想又被墨染狠狠地瞪了一眼,结果连晃晃小胳膊都不敢了。他哪里知道墨染是在埋怨,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自己早就追随那三百燕山剑士去试剑草原了。 见苍生被瞪得完全不知所措的可怜相,墨染忍不住笑了,她也知道别说去草原了,就是在王城平叛,她也没机会出手的。 忽地,墨染凝神一听,王宫里似乎有点乱。她秀眉一皱,轻喝了一声,“东章将军,发生了什么事。”随后走到苍生身旁,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有姐在,不用怕。” 很快的,东章就扣门进来了。他带回的消息让墨染十分无语。 城内的乱局被南营军平定之后,二公子带着部分南营精锐进了王宫,还包围了王后居所,要求王后交出宫中所有的齐国人和稷下学宫的子弟。 大公子闻讯后自然怒火中烧,马上带着宫卫和自己的门客跑去救母。两伙人就在王后宫前撞上了,磕磕碰碰各种不服之后,两人的手下竟然闹到要兵戈相见了。 宫中内战是没发生,因为王宫里还有一位压得住场的王太后。王太后一出面,就严令所有人立刻收起兵器,随即叫人把这两个孙子各打了三十大板之后,勒令王后一个时辰内交出涉嫌王城谋乱的齐国奸细,不然将以同谋论处。 “不愧是大秦长公主!”墨染是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声,听东章说,这位王太后居然是手持着一把长剑杀气腾腾地出场的。 “南营军擅入王宫可是等同叛乱,这公子战想什么呢?”墨染忽地没好气地说,“他不会在北方被冻傻了,想谋逆吧!” 东章面无表情地答道,“非常时期,只要有王上谕令,再有南营虎符在手,战公子就有这个权力。” “你知道王上给了他谕令?”墨染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再问下去。然后又狠狠瞪了苍生一眼,这几年为了照顾这小子,她都快成深藏闺中的无知少女了。 东章告退前隐晦地说了一句,“王上回来说有那就是有。” 第27章 她已经算是死掉的王后了 等王上回来再说的意思吗?那么,公子战就是没有率军入城的谕令了?虽有虎符可若无谕令的话,公子战这次惹的祸可是真不小了,大军入城那形同反叛。而且城里一大半土着豪门可都被他一窝端了。要说他背后没人指点甚至是指使,怕是没人会信了。这南营军还真是个火药桶,也不知道都有哪些手伸了进去了。 墨染一心琢磨着东章最后的那句话,忽觉衣袖一动,扭头一看,苍生的小胖手正抓着她,使劲地朝她眨着眼睛。 也许是在黑暗的死寂里待了太久的缘故,苍生发现苏醒之后自己的耳朵很灵,他能轻易地分辨出现在院子里突然多了几个人。其实不只是听觉,他的其他感知也都变得分外敏锐。 这点让苍生觉得很是安慰,估计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补偿吧。当然老天爷是谁,有那些自称造物神的家伙瓦砾在前,他是不太信的。 醒来后一直很怕被戳穿穿越身份的苍生一直觉得自己就应该藏拙,让自己在别人看来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四岁孩子。只不过他掌握的唯一方法就是装傻,在他想象中,四岁的孩子应该就是傻傻乎乎的吧。于是见墨染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之后,就朝着推门进来的几个人傻傻地笑起来。 看到毫无阻碍就走进来的四人,墨染从床榻边站起来,腰肢轻摆施了一礼,又自顾自地坐回床榻,那四位也是轻还了一礼,也没觉得受了轻慢,而是站定四角,相互都没有说什么。 四个人都是葛衣麻衫、草帽木屐,一身打扮看上去就是祖辈都是穷人,但是给苍生的感觉,这四个人在屋里一站,可比刚才那一屋子锦衣玉带的燕山剑派的人可怕得多。 尽管苍生很想回避去想,但是他第一时间仍是想到了这几个人腰间的短筒是佩剑吗。苍生现在对于剑有种抗拒感,因为自从他第一次醒来见到了燕王的佩剑之后,他觉得似乎每一次自己看到剑甚至想到剑,就会忘掉一些什么,他很怕有一天会忘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见正傻笑着的苍生脸色忽地变得有些苍白,一个岁数不大的麻衣青年虽然看着表情很木讷,却冷不防地朝苍生挤了挤眼睛,又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这小动作被墨染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得笑出声来,“孟舟,这脸一直板着,很辛苦吧。” 名为孟舟的青年人挠挠脑袋刚想搭茬,他旁边一位中年人冷哼了一声,孟舟随即吐了吐舌头,又老老实实地摆成一副面瘫的表情。 墨染嘴角抛出一个微笑,突然把矛头又对准了苍生,“你也别在那见人就傻笑了,真正的傻子,哪有从睁开眼就一天到头傻笑的!” 孟舟一旁听了故意“咦”了一声,瞅了苍生一眼偷笑着嘀咕了一句,“傻小子装得还真挺像。” 见苍生还在那尴尬地咧着嘴,孟舟又朝他叽咕了一下眼,摇着头感叹道,“装久了就真成傻子了。”又扯了扯自己的脸皮,“你看哥哥我,再过几年可真就不会笑了。” “你说是谁哥哥?要不要再说一遍?”墨染秀眉一挑,孟舟马上很夸张地用双手牢牢地捂住了嘴。 一旁的中年人颇为无奈地又哼哼了两声,不情不愿地朝墨染一拱手,估计是在替梦舟谢罪。不过苍生明显感觉到那三个毫无表情的中年人面色柔和了不少。 屋子里突然多出四位面无表情的人,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不过既然墨染都说别再装傻了,苍生终于是偷偷收起了笑容。想了想墨染的话,估计是告诉自己这几位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吧。无聊之下,他饶有兴味地猜想这几个人的身份。 忽然之间,墨染腾地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兴奋地说,“王太后规定的时间到了。” 几乎同时就听院子中东章的吼声响起,“虎贲卫,上前一步,全体戒备!”然后又扣门禀告,“齐国人从王后宫里杀出来了。” 朝东章点点头,屋里的几个人很有默契地站定了自己的位置,将苍生和墨染护在了身后。 苍生对于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有些莫名其妙,他已经知道王后的宫室离自己住的这座别院很远。 可是没想到,很快,本来远远传来的喊杀声却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 坐在屋里的苍生这下是明白了,敢情这帮人是奔自己来的啊。他真心觉得这些人很荒唐,自己明明是很无害的小朋友好不好。不过闻听外面的惨叫声,苍生倒也没觉得害怕,因为屋里的几个人表现都很镇定,连呼吸频率都没有什么变化。 王太后也算是给王后留有余地了,至少没直接下令强攻王后居所。如果王后配合,那么,等燕王回来,以他的性子,一切都有回转的可能。 可没有人会想到,王后竟然没有遵从太后的懿旨,也许是她已经控制不了府中那些齐国死士,但也没谁会关心这点了,因为当齐国人从王后寝宫杀出来之后,王后已经等同于叛国,她已经算是死掉的王后了。 正因为没想到,所以当王后寝宫宫门大开之后,当头一阵强弩一下子就将围在门前的燕国人射懵了,随即百十余位齐国死士竟然一起杀出,能成为齐国派来支援王后的死士,战力肯定是比宫中仓促集结起来的侍卫要高一些,而亡命之下,竟然一时锐不可当。 “保护太后!”“保护公子!”当各宫侍卫忙着把主要精力用在保护在场的王太后以及大公子、二公子时,已如困兽齐国人竟然一转头,直接杀向了苍生所在的西方。 尽力一搏的齐国死士一时挡者披靡,短兵相接之下直接将并不厚重的包围圈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宫中好歹都是精锐,奋勇向前之下,也将大部分齐国死士都留在了当场,仅余下十数人破围而出。 “大公子、二公子的手下就算了。太后身边高手那么多,居然没拦下这几条漏网之鱼。”墨染听了外面的报信,语气冰冷,“看来太后坐不住了。” 第28章 你们管这叫一剑? “杀苍生!”齐国死士在冲出了包围后,齐齐呐喊起来。毫不顾忌背后追兵与暗箭,决然地直奔苍生小院而来。 苍生听到了恶狠狠的喊声后,表情呆滞地看向墨染,吧嗒吧嗒嘴,还是没说出什么。 看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墨染笑得眉毛都弯了,“是,是说要杀你这个小鬼。”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放心,多少次了,也没见你死了。” “虎贲出击,死活不论!”东章一声令下,已经有数十位虎贲卫左手挽盾右手持兵上前拦截。 不料,双方刚一接触,甚至未及兵刃相交,齐国死士中突然现出一人,手持长剑左冲右突,手下无一合之敌,不过几个呼吸间数位虎贲瞬时毙命。 那齐国死士身法也是了得,随手杀人却毫不恋战,辗转腾挪中几个闪身之间就冲破了虎贲卫的阻拦,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闪身冲出拦截之时,他周身突然气势大涨,随即整个人冲天而起,根本不在乎隔了多远,手中长剑一挥,隔着百余米的距离一剑劈向苍生的屋子。 这一剑劈出之时竟然让人觉得毫无威势可言似乎随手可破,可就在众人略有踌躇之间,一道耀眼的剑光突然在东章背后绽放出来,直接把苍生的屋子连门带墙就给炸开了。 纵横的剑气撞进屋里,幸亏四人拦在了身前,齐齐出手稳稳地接住了这一剑,但剑气飞溅的凛凛之意也让苍生瞬间就如坠冰窟。墨染忙轻一拍他的肩膀,苍生这才从剧烈的颤抖中缓过神来。 感知到一剑无功,出剑之人颇觉意外地身形一滞,但仍是拧身聚力又向苍生这边冲来。 “公孙旸!给本将留下来吧!”已经从剑招中分辨出了是谁的东章大喝了一声后迎了上去。 “这叫一剑?”苍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一剑的威力他从前根本无法想象。在他认知里,剑可不是这个样子,他认知里的古时候的人也不是这个样子。难道他们不是野蛮地拿着破铜烂铁肉搏的吗? 蓦然地,苍生又想起了前世的那个人,想起了那个人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剑,相比之下,这个公孙旸的剑好像小孩子抡草茎了。 只是,恍然间,这记忆忽地就很遥远了似的。不对,我以前可是天天都在拆解这一剑的,怎么会差点记不住呢。苍生猛然握紧了双拳,试图想抓住什么,他不能忘,忘了就真的找不回自己了。 墨染在一旁秀目微凝,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给苍生一把剑的想法。但随即哑然失笑,才这么大点的小人,用剑还太早了点吧。 “这一剑叫日曝,难在蓄势于一点爆发,公孙旸的成名绝技,据说一剑使出能在数里外斩杀敌人。若不是我们提前拦了一下,这剑估计就在房子里炸开了。”也站到了苍生身旁的孟舟也不管苍生能不能听懂,一边满是炫耀地解释了一句,一边甩了甩胳膊,两个袖子就那么碎成了麻片灰。他忙抖抖胳膊朝墨染说了一句,“是这麻衣太脆弱,可不是我修为不成。” “你见谁身上穿着宝衣吗?”墨染讥讽道。 “这个……能不能补贴一件衣服啊,您知道我们家底有多薄。”梦舟嘿嘿笑着。 “可以啊,锦衣玉带有的是,你要多少套都行。上好的皮靴要不要也给你做几双?”墨染很大方。 “我也得敢穿……”孟舟看了看仍是面无表情的那三位,一撇嘴,“看热闹,看热闹。盛名之下无虚士,齐国七杀剑之一的烈日煌煌公孙旸果然名不虚传。” 孟舟满眼都是欣赏地望着外面激斗的两人,“想不到这个东章声名不显,身手竟然也如此了得,居然让公孙旸进退不得。我看我上去帮一把得了。”随即不停地翻动着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老实待着吧。”墨染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苍生肩膀,“看傻了?” 苍生一点没看傻,只是在生气。他可不知道什么齐国七杀剑,数次短促而尖鸣的剑剑相交之后,苍生有点想骂人了,整整一面墙都被公孙旸的一剑毁了不算,两人的剑气飞溅之下,现在连房顶都塌了一半了,砖石瓦块滚落了一地。如果不是屋里几位护持,自己没准就被砖头砸死了。 “这个烈日煌煌可是最想杀掉你的哦。”墨染仍是表情很轻松地调笑了一句。 苍生翻了个白眼,我还没他那把剑长的好吧,很是不满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父王灭了人家一门呗。”墨染回手弹了苍生一个脑奔儿,笑道,“这是第几次刺杀你了?三十次总有了吧。不过这种已经是摸到通玄门槛的剑道高手出动可是第一次,还真看不出来,你小子真是天生招人恨啊。” 苍生揉了揉脑门,愤愤不平地说,“刺杀我三十次?父……父王的儿子那么多,干嘛盯着我!” “因为你父王大开杀戒都是为了你啊。”墨染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满,燕王这几年确实是为了血祭的事杀人太多了。虽说公孙旸满门死于北海的岛上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但是人家盯上苍生也正常。报仇嘛,自然要选最让仇人心疼的方式,谁让大家都知道燕王最爱这个小儿子呢。 只是见苍生沉默下来,墨染又有些于心不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好活下去吧……” 苍生的沉默倒不是因为愧疚燕王为自己杀了多少人,而是一声“父王”终于脱口而出后,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似乎隐隐又有了加强。 活下去?是的,我终是要在这里活下去的。苍生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光泽,自己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么,也许有一天,我还能活着回到失去的那个世界。活着回去,找回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 回忆时常带来的安全感让苍生很想现在就昏过去,在昏睡中再次去感受让自己不觉得孤单的那道剑光中的温暖。 突然间,苍生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瞬时炸起的汗毛竟然让他后脖颈生疼。 第29章 这些不靠谱的老家伙 早晚被你们坑死! 骤然而起的死亡危机来自苍生本来最安全的背后,凌厉无匹的杀意穿透院落中的重重屋宇几乎瞬发而至。 “小心!”察觉到了危机的墨染娇斥一声,不见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按倒小苍生就就冲到了他的身后。 根本来不及扭过头的苍生,被一连串从墨染的肩膀飞溅了出来血珠撒满了半边脸。 不等苍生叫出声,一道暗藏在先前一击中的锐风,直接穿透了墨染的身体,带着浓浓死意直奔苍生而来。 虽说近在咫尺的墨染强自转身,皓腕已经挥起,但她的眼神中却已满是绝望。她用血肉之躯拦下了飞刀,却眼看着拦不住那一缕足以置苍生于死地的凛凛杀机。 就在这生死刹那之间,一直身体很难自如活动的苍生,却突然神差鬼使般猛地斜斜倒了下去,那一道锐风堪堪激起来苍生的衣衫,刮下几片飞飘起的布片后就被晚来一步的一名麻衣男子双手一错消弭于无形。 死里逃生的苍生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看着倒在身边、都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墨染,傻傻地笑了。面对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这一刻,他竟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之意,只是胸中多出了一股子愤怒。 他很想向所有人大吼一声,“为什么!”当公孙旸朝自己这边杀过来,苍生和墨染聊天时只是觉得无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盯着我干嘛。 但是现在,苍生已是满腔不平之气。他这才醒过来几天,这些人就处心积虑地想杀死自己。是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都给我等着! 苍生在内心里咆哮着,不就是用剑吗,不就是杀人吗,他隐隐感觉到随着自己的愤怒,一种无可名字的血脉悸动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突然间,苍生却又对此有些迷茫起来,因为他感受到了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情绪在脑海中酝酿,这一刻,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可是却任何记忆的片段都没抓住。 感觉到苍生情绪的剧烈波动,“别怕……”脸色已然惨白的墨染也勉强朝苍生笑了一下,猛地一扭头,一口鲜血吐到了床榻之上。 “姐!”苍生见状急急哀嚎了一声,四下张望着却不知道该找谁求助。 骤变之下,一声怒吼在众人头顶上空炸响,“鼠辈,你……”怒吼之人显见已经气愤至极。 “姐没事!你躺下!”墨染强挺着坐直了身体一把将直勾勾地盯向头顶上方的苍生按倒了下去。 乖乖躺在榻上的苍生,这才看到墨染的左肩锦衣尽碎,伤口处露出了一段寒光闪闪的刃尖。若不是墨染一开始就豁出了自己的性命,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击,又不怕修为尽费使尽全身功力用肩骨死死夹住了那柄短刃,只怕苍生此时已经被一刀穿头而过了。 随着那一声怒吼,来不及向墨染道谢的苍生倏然间就感到头顶上像是掀起了一阵无形风暴,眼前的空间似乎都被割裂了一般,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扭曲起来。 “这些个不靠谱的老家伙……早晚被你们坑死!”墨染忍不住又轻咳了一声,目光冷冷地瞥了屋中四人一眼,勉力伸手护住了苍生。 苍生住的屋子根本就经不起这一下摧残,嘎吱地哀鸣一声就轰然倒塌了,苍生眼瞅着一人多粗的大梁就直直掉了下来。屋里的几人忙七手八脚地将掉落的砖石梁柱接住击碎,转眼间好好的一间房子就成了一地瓦砾残渣了。 烟尘滚滚之中,狼狈坐起的苍生就见身后那几间楼舍也全都塌了一地,长石垒就的院墙也撕开了巨大的口子,就在百十步外炸出了一个大坑。灰尘弥漫中,一个男子从坑中高高地跃了起来之后又重重摔回到了坑里。而那些隐藏于院落中负责警戒保护自己的侍卫躺了一地,不知道是被刺客所伤还是殃及池鱼了。 松了一口气的墨染强撑着吞服了一颗丹药,挥手拒绝了要上来查看她伤势的孟舟等人,不容置疑地说,“做好你们自己的事!”随之的一瞥之中满是怨懑。 自知失职的几个人讪讪地一句话不敢说,浑身气机萦绕地在四方站定。 “你小子也去死吧!”一直无声无息隐藏于苍生楼顶之人一招就灭掉了刺客后,满腔怒气仍没发泄够,目标就转向了正在前院与东章杀得难舍难分的公孙旸。 激斗中的公孙旸闻言冷哼了一声,竟然舍了一直纠缠的东章,径直就朝从天而降之人劈出了一剑。 “煌煌大日、剑煮四海,这昔时斩龙的名剑落在你手里,可真是明珠暗投!”话虽带着不屑,但在剑光又骤然亮起之下,那人在空中向前的大步改为了一小步,显见煌煌大日之名让他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瞬间飞纵而起的剑光,果然如烈日灼灼,让人不能直视,可那似能焚烧一切的烈日才奔袭到半途,耀眼的光芒竟然忽地就黯淡了下来。 踏空之人本已做好准备接这一剑,却一下被公孙旸半道给闪了,不由得骂了一句,“想跑?你奶奶滴!”眼见着公孙旸这一剑劈出之后,竟然一个转身直奔院外而去。 “哪里跑!”站在一旁掠阵的东章冷哼了一声,随之纵身而起,运转全身功力朝着公孙旸的后心就飞起一脚。 没想到公孙旸头也不回地生生挨了这力可开山的一脚,随之整个人都被踹得直接飞了起来,飞去的方向正是已经剿灭了其他齐国死士后匆匆赶到苍生居所的燕王宫众多侍卫。 燕国侍卫毕竟多是刀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眼见公孙旸飞冲过来,虽然各自阵营不同,但马上就在奔跑中相互补位,摆开了战阵,正好让公孙旸掉进了战阵中间。 落入数百甲士的重重围困之下,显而易见的,任他再是什么高手也是肯定难逃出生天了。 可再一次出人意料的是,在空中喷洒了一大片鲜血的公孙旸,直直摔落中双眸寒光再现,浑身气势暴涨,猛然又一道似能将天空燃烧起来的煌煌大日,随着他身形的落下骤然升了起来。 没人能想到,这一次他要击杀的目标,却是在围攻的侍卫圈之外发号施令的燕王二公子。 第30章 这剑居然还是屠过龙的啊 危机骤起,瞬发而至! 公孙旸这完全是燃烧了生命换回的一击实在是太过突然,也是公子战那边大意了,他的身前竟然只有数人负责戒备。 毕竟公子战的生母也是齐国公主,所以身边侍卫们根本就没想过,公孙旸这个齐国有名的王家供奉会要刺杀公子战。 如果说公孙旸是为了替自己惨死在燕王城和燕王宫里的袍泽复仇,可都传言说出卖了齐国在燕王城所有隐藏势力的是燕王后啊。燕王后虽然不在这,没有多少随扈的大公子平可就在二公子战几十步远之外呢。 仓促之间,反应已经够神速的燕王宫的侍卫们,齐齐吼着高举无数的枪戈戟矛,将被一剑抽空了力气的公孙旸直接就钉死在了半空之中,但他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公孙旸那生平的最后一剑终于是劈向了高居战马之上的公子战。 公子战身前保护的几位自然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但是煌煌大日之势已成,一轮烈阳带着焚灭一切的威势直接碾压而至。在猝不及防之下,他们根本来不及出手去阻挡,为了保护身后的公子战,这几位死士只能咬牙用血肉之躯去硬扛这飞来的一剑。 烈日灼灼,融冰化雪,无坚不摧的剑气所过之处,瞬时就是残肢断臂四散,漫天鲜血飞溅。剑势虽受了阻挡,但仍一往无前,即便以悍勇着称的公子战,因为双方修为差距太大,也只来得及在马上扭过半个身子,随即就一头栽到了马下。 “好一个公孙旸,好一个大齐死士!这剑某家就先替你保管了!”就在众人呼啦啦围上去关心公子战死活的时候,那位从苍生头顶上蹦出来的仁兄,居然一个闪身直接就向煌煌大日剑抓去。 燕王宫的众人一是刚刚见识到了这位出手的威力,二来这位先前出手击杀了隐藏的刺客,应该是自己人,所以一时都没有出手阻拦。而且以他们的地位根本阻止不了。 可是这时候有人却不干了,“高竹师,你要不要脸!”随着声音响起,人群中闪电般地冲出一人,手一挥也朝着煌煌大日剑抓去。 高竹师扫了那人一眼,故作吃了一惊,“终南剑派的司马错?想不到这里还藏着高手!”不过马上话锋一转,大喝道,“你一个秦国人,在燕王宫里藏头露尾的居心何在?莫非你们秦国才是幕后黑手?!” 司马错的名字一被喊出,众皆哗然。公孙旸是很有名,但也就是齐国王室养的杀人供奉。而司马错,不仅是修为出众,其身份更是秦国南军大将。他这个时候到了燕王城,还进了燕王宫,难免不让人浮想联翩。 就在司马错被高竹师的几句话问得微一愣之际,出手更快的高竹师一把就抓走了煌煌大日剑,随口还讥讽了一句,“刚才怎么不见你出手去阻拦公孙旸,害得公子战遇刺,现在却来捡便宜。时机拿捏得这么准,还说你们不是早有图谋!” “胡说八道!”司马错已是心下暗悔刚才孟浪了。嗜剑如命的他一时见猎心喜,那毕竟是传说中能在无尽海屠龙的名剑。可是他忘了这是在燕王宫里。 见公子战的侍从已经操着兵刃对准了自己,司马错虽然心中不惧,却也不想再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得不停了下来,一边阻止同样兵刃相向的太后侍卫们放下家伙,一边大声解释了一句,“某家忝为王太后护卫,也是奉燕国太后命刚刚赶来助战,不然怎么容得公孙旸当众行凶!” 再一瞥已经被医官紧急抬走的公子战,司马错也扬声说,“倒是你高竹师,为何眼看着二公子为凶人所伤,难道说你才是要借刀杀人?” 不过他不说名字倒好,高竹师的名字一出口,公子战的侍从们又朝司马错逼近了一步。因为他们都知道高竹师是中山那位的弟子,而燕国一向与中山互为唇齿。只要是中山国出来的,在燕国都会受到不一样的关照和信任。况且,刚才大家都看到了,高竹师确实出手了,只不过没想到公孙旸击杀公子苍生不成最终的目标又换成了公子战。 “拿下他这个秦国的奸细,日后交由燕王处置!”高竹师见势冷哼一声,随即满眼欢喜地轻弹了一下刚刚到手的煌煌大日剑,竟然隐隐有刺耳的吟啸声传出,他不由得惊叹了一句,“还是屠过龙的啊。”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一个平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本宫来迟了。司马错,回来。”然后又紧接着发号施令道,“公孙旸此人实在心思险恶,临死还要离间,速速将其与齐国那些不法之徒一起悬尸示众。此间的值职人等,都各归其位,大公子,你以监国身份勒令兵马,全城戒严,务必清剿这城中一切不法,还我王城百姓一个太平。” “尊王太后命!”燕王不在,在王宫之内,王太后就是一言九鼎。一声令下,远近人等立刻行动了起来。 在五十名重装甲士的簇拥下,一身蓝紫相间宫装的王太后径直朝苍生住所走了过来。 远远地一瞥,苍生对这位名义上的奶奶好奇起来。他本以为拎着大剑平乱的王太后应该是个彪悍大妈,没想到竟是一个身姿绰约的纤弱女子,只不过因常年身居高位,气场强大而让人觉得不怒自威了。 王太后对高竹师是十分客气,似乎也是知道瓜田李下之嫌,远远站定,说道,“高先生,这次多亏了您出手,不然小苍生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就难以跟燕王交代了。”随即命人从公孙旸的尸体上取来煌煌大日剑的剑鞘送了过去。 高竹师毫不客气地接过剑鞘,大袖一挥收剑入鞘,朗然一笑,“既得燕王所托,清理些许小贼,是某分内之事。这些土鸡瓦狗之辈本也不堪一击,着实是脏了某的双手。” 不过,他马上就笑不下去了。只听背后苍生一声惨叫,“姐!你醒醒!” 第31章 诸君 为大王贺 一战定赤山! 听到苍生在后面的嚎叫声,高竹师众人瞩目之下做出了一个十分潇洒漂亮的盘旋后撤了回来,很好地掩饰了脸上的尴尬,自然也忘了苍生的房屋被他几乎完全摧毁的事。 高竹师面色紧张地看了一眼已经伏倒在塌上的墨染,忙伸手将她扶起,然后飞快地就在墨染的伤口周遭处点了几指,观察了一下墨染的反应后松了口气:“短刃里蕴藏的内劲侵入了内腑,一时引起失神,没什么大事。” 苍生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在跟自己解释,他朝高竹师猛点了点头眨了眨眼,本意是说懂了,没啥大事就好。可这动作在高竹师眼里就有点促狭的味道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惩戒苍生不合时宜的尖叫、还是让他觉得被挑衅到了的小表情,指尖微一用劲,几乎洞穿了墨染肩头的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倏然跳出直接掉到了苍生面前,“噗”地刃身尽没入于榻中,让苍生又一次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么胆子这么小!”很恶趣味地斥责了苍生一句后,高竹师随即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瓶,倒出两个卖相不怎么好的黝黑药丸,简单粗暴地直接一扯墨染尖巧的下颌,抬手就将药丸打入了她的口中,紧接着再猛地连拍了几下墨染的后心助她散开药力。 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气呵成后,将墨染放置在床榻上后高竹师长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处置看起来十分满意,又老神自在地摇头晃脑地说,“无碍无碍,一会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忽地瞥见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苍生,怒道,“你小子这是什么眼神!这丫头是你的小媳妇咋的,别人还碰不得了?” 他这一出人意料的大嗓门,让听到的人都目瞪口呆了。孟舟眨了眨眼睛,脸色有些难看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两人这岁数差太多了吧。”不过马上又反驳了自己一句,“好像意思是说,不是这小子的小媳妇。”随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边上中年人,“师兄,你听到的是这个意思吧?” “你说是什么意思?”冷不防地,强大药力的刺激下,墨染已经悠悠转醒,好巧不巧地听到了孟舟的嘟囔。 墨染虽然清脆却透着阴冷的声音吓得孟舟一哆嗦,拧身就躲到了他师兄身后。 暗运了几圈体内真气,墨染忽地声音极低地说道,“多谢高爷爷出手相救,不过王太后那边似乎不对劲。司马错居然都到了。”然后猛地又加大了声调,“孟舟,你小子是不是想死!” 高竹师微微冷笑一下,摇摇头,意思是外面的人听不到她说什么。“高爷爷,司马错肯定不是孤身前来,有他在,秦国的锐士战力会飙升的。”见墨染忧心忡忡的模样,高竹师又大气地摆了摆手,这回的意思是自己在就无妨。 不过墨染显见是对他不太放心,暗示那几位麻衣人一起小心戒备。 隐隐的,宫中各处都传来了侍卫们大肆搜查奸细的喧闹声,但王太后那边虽然一直很有默契地在苍生小院当面举步不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黑压压的王宫侍从侍卫们簇拥着王太后静静地等在那里,王太后不发话,自然谁也不敢擅自动弹一步。 “苍生这孩子似乎还魂了。”王太后不见任何表情波动地说了一句。 “是,已经能坐起来了。”司马错赞叹了一句,“燕王对这个儿子是真的好。万人屠啊,冤孽缠身,早晚被天道雷霆劈死。” 王太后嗤笑一声,“天道?接踵而至的二次必杀一击就没奏效,天道看来是庇佑了苍生这孩子了。”她的突然声音冷酷了起来,“这孩子不死,燕国早晚会成我大秦心腹大患。” 司马错没有接茬,因为在他心里,对一个瘫痪在床的稚子出手,实在是有损大秦威名。而且,大家心知肚明,这燕国太后可不是为了大秦。 “对付高竹师,你有几成把握?”王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问了一句。 司马错一怔,思忖了一下,“外臣三人一起上的话,差不多能有五成。”司马错仍是轻声细语却语气决绝地接着说道,“但那位若是肯出手,就一定能留下他。” 五成?开什么玩笑,那边也不是就高竹师一人。王太后一时没有言语,那位并不是她指挥得动的。她轻轻握了握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忽地听到高竹师莫名其妙地嚷嚷了那么一句话后,王太后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小媳妇?怎么可能。”她暗笑了一下,绷紧的心弦也借此松了,刚刚蠢蠢欲动的心思瞬时熄灭。 她一下子也清醒过来,毕竟她只是想让鱼死,并不想网破。 一旦她命令司马错几人悍然出手,不论结果如何,这后果她承担不起,惹恼了那位,秦国只怕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于是轻声道,“你们都是父王麾下的有用之臣,以后还靠你们为我大秦开疆扩土,不可轻折在此。暂时静观其变吧。” “谢公主体恤!但这高竹师护卫在左近实在是麻烦,不过等甘茂带人赶来自然就可将其困住。”司马错自是知道动手的后果所以强调了是困住高竹师,“但外臣就怕会迟则生变,邯郸那边有密信传来,称赵王雍可能变卦……不如现在就勉励一试?” 见燕王太后并无言语,司马错正话反说地正要再进言暂时打消她的念头,只见有数名传令使一阵风似地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口称是最高级别的密报。 王太后派人接过密报,随即从信管中抽出密报看了一眼,眉头渐渐皱起。半晌,她强自吐了一口气,轻言道,“已经变了。” 司马错正错愕间,王太后冷不丁地展露了笑颜,微微打理了一下妆容,猛地双臂高高举起,清越的声音瞬间传遍了燕王宫,“诸君,为大王贺!一战定赤山!为我大燕百姓贺!血海深仇终于得报,侵扰我大燕千年的戎人彻底覆灭了!” 第32章 血祭的法子真是这么好使? 什么?戎人王庭被燕王攻克了?曾经把燕国人当猪草一般收割了无数年的戎人就这么灭亡了? 王太后激昂的宣告声一出,很快的,整个王宫里先是陷入一阵迷之沉默,但随后,缓过劲来的人们情绪就爆发出来了,到处都是“为大王贺!”“为大燕国贺”的欢呼声,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声音又一波波地向清洗之后死寂般的王都蔓延开来。 “这……这怎么可能。”司马错一脸的惊愕,戎人,那可是草原上的巨无霸之一,占据了中部和东部草原的戎人,各部落加在一起,能战之士没有百万也差不多了,而且据说还得了大夏朝的传承,虽然被世人视为蛮夷,但是修行者也是茫茫多。那是能与和秦国打生打死数百年的匈奴人可是比肩的存在,甚至匈奴人以前就是戎人的奴隶。 这么一个雄踞草原数千年的庞然大物怎么说灭就灭了?燕王难不成是天神下凡吗。司马错也不再顾忌身份,急急地朝燕王太后伸出手去。燕王太后也没在意他的僭越,随手就把本是燕国最高机密的密报扔给了司马错。 司马错接过一看更是惊愕了,因为燕国的密报用的字,他也看不懂啊。 王太后哂然一笑,“很简单的内容,王,克赤山,灭戎。估计,以后史书上未必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了。” “苏秦他……”司马错刚说了半句就自觉失言深深低下了头,“外臣死罪!” 王太后似没听到他的话,仔细地听了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容地吩咐了一句,“百里宫正,去跟那边说一声,这别院既然已经毁了,还是让苍生住进公子府邸的好。有什么需要,告诉你就行了,一切照准。” 想了想,王太后又补充了一句,“王后涉嫌谋逆,将其迁入照壁宫,待大王班师后自行处置。如遇抵抗,不论身份,皆以叛逆论处!” “回宫吧。”看了一眼分外扎眼的别院废墟,王太后冷冷地扔下一句,在众多甲士护卫下起驾转身。 听了百里宫正的告知,墨染点头同意了,勉强着站起身朝王太后的背影施了一礼。 “小小子,你看什么?”高竹师似乎怎么瞅苍生都不顺眼。 苍生傻傻地笑了笑,很诚挚地学着墨染的样子鞠了一礼,“谢谢您。” 这一下太过成熟的举止闹得高竹师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又冷哼一声,学了墨染的一句话,“成天傻笑什么!再笑真就变成傻子了!” 苍生真的是诚心诚意地道谢,不知怎地,他很早就感知到了房子的阁楼上有这么一个人,虽然没有大公子四公子带给他的亲近感,却是一个让他无来由地觉得很安心的人。 虽然,这位好像不太靠谱居然让墨染受了伤,但是人家能蹲在阁楼上守护自己,这情得记着。 而且,苍生眼中可满是景仰之色。今天高竹师可真是大展神威,举手投足间拆东拆西,弄得到处飞沙走石的,完全是非人的存在,厉害得已经让苍生一脑子浆糊了。 苍生曾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出了一本名为《史记》的书。在他那个时代,几万年前的事情是与野蛮和未开化划等号的,没什么人会感兴趣。之所以他看过这书,是因为这是母国历史上的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史书。 虽然只浏览过一遍,可是架不住上辈子的高科技作弊啊。哪怕是苍生的大脑没像某些人那样都用异物质改造过了,但是随着高科技的迅猛发展,随之大脑的进化也快啊,各种科技辅助之下,苍生上辈子的人可以说都近乎是过目不忘。而且还有过目不忘的阅读理解方法与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一样,都是毫不费力地被直接灌输进大脑里的。 只是这本过目不忘的史书反而让苍生抓狂了。因为现在他遇到的一切与数万年后他了解的历史似乎不太一样,这是假的春秋战国吧?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啊,这个世界里都是什么人啊,那个看着平常大叔一样的高竹师简直就是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看不到他有什么举动,那么大的一堆房子就被他拆掉了。 苍生更是觉得很不甘心,因为发现就连那本《史记》,他竟然这些日子就想不起来后面写的什么了,而能记住的前面一点也都是印证不上的。这就是注定的失去?还是历史因他的到来改变了? 苍生心中很不舒服,因为他始终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忘记自己或是忘记从前的那些人。 “你们!” 正在走神的苍生突然被墨染有些焦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跟着看时,他也不自觉地尖叫了一声,“你们!” 从他身后一直到高竹师击出大坑处,噗噗通通地跪倒了十数人,“鄙下有负王命,致苍生公子遇险,自当以死谢罪!”随着话音一落,一直负责护卫后院的那十余个侍卫,齐齐地将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横向猛地一拉,瞬时鲜血就从每个人的咽喉处一道道地喷了出来,十几个人就那么躺倒了一地。 “你们……”墨染无力地垂下胳膊,她知道这是这些侍卫的选择,虽然这么死了很可惜,但自己无法阻止,也无权阻止。错就是错,既然他们选择用生命洗刷失职的耻辱,墨染只能语气含悲地轻叹了一句,“放心的去吧,烈士的亲族定有妥善安置。” 亲眼见到这些自打他清醒就一直护卫的侍卫们,转眼就成了冰冷的尸体,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死的可怕的苍生,一下子就忍不住拍打着床榻干嚎起来。众人皱眉之间就嚎得几乎昏厥过去后,苍生竟然在床榻上歇斯底里地蹦跳起来。 猛地,苍生突然停止了张牙舞爪的疯狂举动,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墨染,墨染也是同样惊愕的表情看着他。 “血祭的法子真是这么好使?”高竹师几乎瞪圆了眼睛,突然一把伸过去,把又开始情不自禁手舞足蹈的苍生按坐在了塌上,态度很认真地问,“小小子,你要不要试试拔出那把鱼肠剑?” 第33章 三仙岛 那可是真有仙人啊 “鱼肠剑吗?”苍生对于这个名字有印象,只是等他仔细去想古书中写了什么的时候,果不其然,这段记忆消失了。也许真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历史就这么改变了?那么,曾经的未来还会有吗?苍生不敢去想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苍生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笑在旁人看来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了。伤势稳定后有了点精神的墨染,忍不住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眯着秀目示意他赶紧拔出插入榻上的那把短刃来,看那表情似乎恨不得替他拔出来收好。 刚刚就是这把短刃伤了墨染姐吧。苍生扭头看了看,那个一身土黄色紧身衣的刺客的尸体早被人从坑里抬了出来,就扔在不远处,上半身几乎都被高竹师的含怒一击给打烂了。 “你这个仇可是结大喽。”高竹师见状嘿嘿一笑,“小小子,没猜错的话,能驭使飞剑伤人的应该是三仙岛的嫡传弟子。”随手弹了苍生一个脑奔儿,“三仙岛,那可是真有仙人啊,你怕不怕?” 苍生咧咧嘴,做出了个想哭的表情,心下却腹诽道,人是你杀的好不好,怎么能算我头上。至于仙人什么的,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如何会害怕。 墨染看不下去了,替苍生揉了揉脑门, “不怕不怕,哪来那么多仙人!”又展颜一笑,忙不迭地说,“这鱼肠剑可是天下罕有的神兵利器,冠有勇决之名,可是刺杀过诸侯王的。高爷爷都这么大方了,你还不赶紧收下!” 苍生听了顺从地点点头,就伸出肉乎乎的食指,作势搭在了露出来的剑柄尾端,若即若离地手指向下轻轻勾了几勾,小心地触碰着感受着。他着实在犹豫,虽然内心似乎有种声音在怂恿他去拔出这把来历不凡的鱼肠剑,但在感情上却抗拒着,苍生有种直觉只要自己摸了剑之后,会有一些让自己很难接受的变化出现。 舍得之间很难决断啊,苍生求助地看了看一眼不眨地守在身边的墨染,他知道让别人帮着选择是不对的,可是他还是想逃避,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点似的。 见他一脸迷惘的样子,一旁盯着他的高竹师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小小子,不会胆子这么小吧!连兵刃都不敢碰。” 墨染看到了一滴汗珠从苍生的鬓角滴下,轻皱了眉头思忖一下,朝还要发火的高竹师使了个眼色,柔声道,“小孩子性子不定,是不能碰剑的”。 她知道,即便苍生不是生而知之的天生圣人,可是过了四年才魂游归来,肯定会有自己的秘密的,甚至是什么秘密他自己还不知道。 原本多数人对苍生能否醒过来已经绝望了,燕王后来的嗜杀很难说是不是与他的绝望有关。现在苍生能回魂已经不易了,来日方长,所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高竹师悻悻地闪身到了那刺客的尸首身前,搜捡了几下,又回到了苍生他们身前,很潇洒地大袖一甩,那柄人人眼热的鱼肠剑就细无声地归到了一个的黑黝黝剑鞘中,随手就被他扔给了墨染,很大气地说,“小丫头,你们的了。” 墨染摆弄了一下也就她两个手掌长短的发着暗光的鱼肠剑,又好奇看向高竹师手中的半块玉珏。高竹师斜楞了她一眼,很痛快地做了个拿去吧的动作,“想要就给你,蓬莱伍家的。” “伍家吗。”墨染听了不以为意地轻一笑,沦为刺客的家族已经上不了台面了。但随即又娥眉轻蹙,想的多了起来。 墨染虽然瞧不上伍家,可不代表北迁的伍家弱小。伍家别看现在是避居齐地海上一岛,但曾经是楚国和吴国庙堂之上举足轻重的势力,甚至最为风光时可言两国君主的存废,当年伍家一支受楚国打击避祸吴国,最后还差一点率领吴军灭了楚国社稷。 后来虽然吴国亡于越国之手,但像伍家他们这些经营无数年的累世贵族实则根基仍在,即便失去了朝堂的权柄,散落在楚、吴两国旧地的亲族仍然拥有者强悍的实力。 而且在三仙岛这个说不清规模和组织的散乱联盟里,名义上伍家却还属于齐国的臣属家族。伍家很是得双方势力看重,因为伍家不仅是有名的兵家传人还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刺客家族,擅长培养刺客和死士,当年用鱼肠剑刺杀了吴王僚的专诸后人一直都受着伍家庇护的。 但比起这次连鱼肠剑都丢了的伍家,墨染更担心的是三仙岛对燕国的态度。 三仙岛可不只是齐国北海三岛,其势力横跨海陆,高手如云,据说真有人间仙人坐镇,绝对是纵横无垠海疆的庞然大物。这一次伍家对苍生的刺杀,谁知道是伍家自作主张还是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博弈。 能不能对付或者如何对付三仙岛,这不是墨染关心的问题,但墨染能肯定的是,伍家完了,至少蓬莱这一支是完了。敢对小苍生下手,燕王一旦回归,肯定就会直接对伍家动手。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散落各处的伍家子弟很难斩尽杀绝而已。 墨染又轻轻掂了掂小巧的鱼肠剑,能执掌此等神兵,只怕是伍家十分重要的薪火传人,抿嘴一笑拒绝去接高竹师手中的半块玉珏,这东西还是有些烫手的。若接下这可能附有追踪秘术的玉珏,她可没耐烦被那些刺客死士们时不时上门刺杀。 而且墨染知道,单凭燕王或是燕国一国怕是抗衡不了掌握了无尽海域的三仙岛,于是她又低眉顺眼地说,“三仙岛的伍家算什么,高爷爷要是愿意,一人一剑,弹指可灭。” 这一捧,明显让高竹师很高兴,双袖一抖,傲然道,“等有时间的,某家自会去这三仙岛走上一走,看看什么货色也敢妄称仙人。” “高小四,你在嘚瑟什么!”一声雷鸣般的轻喝之后,众人眼一花,发现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块头超大的灰袍男子。 第34章 真需要某家出手的时候 会蒙上脸的 突然听到被喊了一声高小四,高竹师微微撇撇嘴,然后很稳重地站在了当场,但声调明显不情愿地喊了一声,“二师兄,你不是去南边了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来,刚来,”刚刚站稳脚跟的吾丘虞哼了一声,“你问题怎么这么多。”然后扫了一眼墨染,又看到她身边的几位麻衣人,微微怔了怔,墨染忙恭谨地鞠了一礼,“见过吾丘先生。” 吾丘皱着眉看了一眼墨染裸露的左肩伤口,“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不小心,回头让十一妹给你弄点药糊上,就不会留下伤疤了。” 随即朝四周一摆手,轻声道,“莫要声张,不要让别人知道某家在此。” “现在燕王宫在太后口谕下,整个都戒备起来了,”墨染笑得有些勉强,意思很明显,您可能真是偷摸进来的,但您这大体格子往这里一站,还有谁家的探子是看不见的吗。 身材魁梧得赶上高竹师两个大的吾丘虞自是听出了墨染的言外之意,不在乎地说了一句笑话,“真需要某家出手的时候,会蒙上脸的。” 然后他看向了一旁呆愣愣的苍生,“就是这个小娃?不错,不错,好像是比别人家的孩子长得胖乎些。” 高竹师在一边实在憋不住了,“二师兄,胖乎点就算不错?你看这小小子蠢蠢的样子,比别人家的傻一点还差不多。” 说完就发现吾丘虞已经挥起拳头朝空中扬了扬,高竹师忙赔笑了一句,“是,是,二师兄小时候比别人都胖乎了好几圈。” 吾丘虞这才点点头,放下粗壮得能跑马的胳膊,又看看四周的一地废墟和远处宫禁森严的王宫建筑,“走吧,都别在这里喝风了。燕王城里将有巨变,小心殃及池鱼。小墨染,你说去哪,我现在就送你们过去。” “吾丘先生请等一等,”还没等墨染应声,先前与公孙旸激斗一场的东章突然紧走几步到了近前出声阻止。 “嗯?”吾丘虞皱了皱眉头。 “这位是燕王驾前近侍大将东章。”墨染会意马上介绍道,“最近小苍生的安全一直是由他负责的。” “你叫东章?东国是你爹?”吾丘虞饶有兴致地端详了一下东章,“听说你爹也要从上都赶来?” 东章忙点点头,“家父率领部众七日前在滦河口灭了齐国一支船队,然后带着精锐部队星夜赶来,天明前已经到了三百里外。”随即又放低声音说,“只要家父率领北地精锐赶到,就是王城收网之时。” “都是花花肠子。”吾丘虞听了一摆手,示意东章退到一边去,不耐烦地说,“某家就是不喜欢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算计来算计去的,太累。” 东章并没有动,看了高竹师一眼后继续恳请道,“六公子现在可不能离开王城,不然王上的一番计较就没了用处。” “燕王那小子有什么计较?你就说他想对付谁吧。”吾丘虞来了点兴趣。 “王上应该是想要清理一下燕南势力,尤其是齐国在这里打进的钉子。”东章解释了一句。 “这算什么计较。燕王那小子自己倒是杀开了心了,怕是还不知道燕王城这里麻烦有多大。”吾丘虞讥讽地哼了一声,却也懒得再和应该不太知晓内情的东章说什么。 同样在这里蹲得更不知什么内情的高竹师问了一句,“二师兄,您刚说这城中会有巨变,连英明神武的您都处理不了吗?这麻烦真的得是大过天了吧。”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挑衅,想不到吾丘虞竟然点了点头,飞快地向高竹师传音说了几句,高竹师一时怔然,但随即嘿嘿一笑,“麻烦大好啊,大家都来那就更好了。”然后朝东章一挥手,“此地已非久留之地,你们还是做好准备,我们先护送这小小子出城吧。” “在这燕王城里,鄙下定保六公子安全!”东章虽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仍坚持着壮言道。 苍生这时在旁边却突然嘀咕了一句,“墨染姐都受伤了……” 这下可就尴尬了,东章的脸红得想要滴血了。 苍生是故意的,因为他十分不喜这个东章,当那些保护自己的护卫们引颈自裁的时候,他这个负责护卫管理的近侍大将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去制止,甚至居然毫无变色,未免太无情了吧。 “对呀,小墨染是怎么受伤的?你别说你睡着了。”吾丘虞突然想起来问了高竹师一句。 见高竹师在那目光闪烁的,吾丘虞的眉头就锁了起来,粗着嗓子喝问,“说!” “我这不是想试试小小子嘛。纯属好奇,就是好奇他现在开窍了没。”高竹师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下苍生遇刺时他觉得自己情有可原的情况。 经过他蹲在阁楼上这些时日的观察,他觉得苍生身上颇有些古怪,没准不声不响地开窍了,就是很可能觉醒了一些血脉秘术,但是觉醒不代表能掌握,高竹师就想试试突然的刺激下,苍生能不能真正开窍。 可是高竹师属于没有太多社会经验的,也就是很少行走江湖,所以容易识人不明、分不出高低手,他早就注意到了院外坑里藏着人,本来还嘲讽这随时就能被自己收拾的家伙够愚蠢呢。 可他没想到藏在坑里的居然是天下有名的伍家的刺客,不仅用的神兵利器的鱼肠剑,而且这家伙在激射鱼肠剑刺杀的时候居然还用上了血脉之术,更没想到,还没等他出手,墨染那小丫头居然也动用了血脉神通几乎是瞬移到了苍生背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一剑。 还没等他最后总结完呢,“你是不是傻!”吾丘虞已经一拳就砸到了他的脸上,“开窍?觉醒?他才多大点!” 这一拳砸得高竹师急退后了几步,捂着脸喊起来,“憨二,你居然打我脸!”然后腾地双袖瞬时鼓荡了起来,“你敢打我脸!某家活了八十多年了……” “你都八十了?”苍生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高爷爷……” 第35章 白白胖胖的 咬他一口能凭增个几年修为吧 在这个不知是何时空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的世界里,普通人无灾无祸地都能活个百八十岁的,修行者的寿命更长了,高竹师八十来岁真不算什么。 可偏偏苍生不知趣地在高竹师挨打后这么一提,还叫什么高爷爷的,眼见着高竹师脸上的拳印还没消退,墨染都忍不住嘴角抖了抖。如果不是顾及高竹师恼羞成怒后的火力值,肯定不少人会当场就笑出声来。 眼见着高竹师的怒火转了向,恶狠狠地瞪过来,苍生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辜了,他本想表达的意思是,您老人家也长得太年轻了吧,而且生龙活虎地根本不像是一位睡着躺椅摇着蒲扇的老人。在苍生的记忆里融入的经验是,一个没经过改造的正常人类,七八十岁了之后基本就是安享余生那种了。怎么可能像高竹师这样打哪拆哪这么凶猛。 不过苍生心里还是真不怕高竹师的,我现在就这么大点,你能把我咋的吧。更何况他也听明白了,这个高竹师是故意放水,才让那会玩飞剑的刺客差一点得杀掉自己,惹得墨染受了伤。 也许是在黑暗里待时间长了留下了后遗症,压抑日久之下,他的报复心是很重的。 朝着苍生吹胡子瞪眼的高竹师也真没拿这小子没什么办法。跟熊孩子讲道理没用,你要说动手教训吧,他还真不好下手。 因为自己的一点小纰漏,闹得吾丘虞肯定是生气了,高竹师从小就对这只用拳头说话的二师兄有点怕。所以哪怕他只是再弹瓷娃娃般的苍生一个脑奔儿,没准这唯师命是从的憨二就能爆发。 师命啊,高竹师一开始不太愿意接受师父给自己的这个命令,堂堂中山十三子竟然要蹲在阁楼上给这个小小子当保镖,想想他都想去揍那个胡说八道的谪仙人一顿泄泄火。 但是这两年他在阁楼上蹲着,也是想明白了,那个没什么底线的谪仙人的胡说八道很可能是师父授意的。毕竟谪仙人再不受大家待见,据说也曾经在山上住过一些日子,至于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如果不是师父有什么想法,这小小子也未必能活下去。四年间,师门多少好东西送到了这里,高竹师可是一清二楚。那可都是罕见的天材地宝,不少都是师父亲自从别处淘弄来的,他以前想要几种做药丸子都没遂心过。 很明显的,这小小子在师父心中的重量不一般,高竹师甚至认为以后很可能要多出个小小小师弟来。 就他自己而言,高竹师对这小小子也充满了好奇。与什么天下易主的谶语无关,高竹师第一眼见到这个裹在襁褓里一动不动的小人时,莫名的,蕴养了几十年的本命剑竟然颤动了一下。 所谓剑心通灵,高竹师当时差点哭了,他的本命剑原本是十四师弟的遗物,于是他以为这小小子可能就是大家最疼爱的十四师弟转世之身。不过,他心急火燎地跑回去跟师父报喜,却被师父不耐烦地一脚就踹了出来。 但高竹师当时觉得师父就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于是真的耐着性子守在小小人身边,一守就是四年。 不知不觉的,这个跟死人般一动不动的小婴儿慢慢地长大了,各种珍贵的滋养品药物灌了这么多年,养的是白白胖胖的,高竹师有时候觉得咬他一口能凭增个几年修为。 平日里修炼之余百无聊赖的厌倦是有,不过时间一久了,无儿无女的高竹师与苍生之间慢慢就产生了一种羁绊。与他已经厌倦了这看孩子的职守无关,他甚至比任何人都盼着这小小子赶紧醒过来。 高竹师早已经知道苍生不会是十四师弟的转世之身,因为四年之中,无论他再如何去感知苍生的灵魂波动,他的本命剑再没动过。 但让高竹师意外之喜的是,因为时不时地去感应苍生的灵魂波动,居然让他一直停滞不前的剑道神通壁垒有了松动的迹象,而随着苍生的苏醒,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他的剑之道更是突飞猛进竟有了大成之感。 高竹师琢磨一二后,他也明白师父挑中自己的原因了。十三位师兄弟当中唯有自己修的是最难的魂藏之剑,就是要尽可能地感受诸多灵魂之力。 苍生几年间魂游天外,别看身体与活死人一样,但是灵魂在外磨砺后反馈于自身的魂力却是越来越强悍的,只有修行魂剑之类的修行者才能感受到苍生体内隐藏的这些灵魂之力。也正好让高竹师借此机会打磨自己的魂识。 而且,后来这小小子的魂力不仅有质,更是有量。能有这么多灵魂让他参悟都是借苍生的光了。每当燕王进行一次血祭,都会有被石剑过滤后,精炼的纯粹灵魂碎片被接引而来,此时苍生的灵魂就会发生剧烈波动,高竹师也就顺势开始感觉各种各样的灵魂之力。 高竹师都得佩服燕王杀人杀得够痛快,有时候都他自己都提心吊胆的,担心这小小子会不会在无数灵魂碎片的冲击之下魂飞魄散。 对此高竹师甚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杀人盈野必遭天谴的锅,燕王这个万人屠是背定了,小苍生是他儿子坐享其成无所谓,自己偷偷在一旁跟着捞好处就太不见外了一些。 他也暗自心惊,无数生命血祭的那把石剑莫非要成为苍生的本命剑?他可亲耳听师父说过,此物来历非凡,实为大凶之器,本不容于此方世界。事实也是,这些被血祭之人的灵魂之中负面情绪是占多数的,而这些灰暗乃至邪恶的情绪部分都被石剑本体吸收了。当然虽是为苍生担心,不过高竹师更是相信师父的选择。 结结实实地得了好处之后,高竹师终于不想再去揍那谪仙人了。而且除了告诉燕王的那句“苍生出,天下易主”那句之外,谪仙人还跟他师父说了一句,“无双剑骨,斩天之姿”,这让他那些醉心于剑的几位师弟可是欣喜至极的,都排着队等着小苍生长大好拿他试剑了。 第36章 不多抱几条大腿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很难活下去啊 一想到苍生这小身板以后很可能要被师兄弟几个没事就折磨一通,高竹师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来,他想起了十四师弟小时候就是天天被折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过,对于这小小子可能成为自己师弟的事,高竹师还是从心底里抗拒的,因为在他眼里,守护了这么久,苍生已经是他的晚辈了。 但一想到很少有笑容的师父一辈子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高竹师还是希望师父这一次是找到了。二师兄刚说了,包括大师兄在内的好几位师兄弟都要来,自然是与苍生脱不开干系吧。 只是,高竹师现在已经很熟悉苍生的灵魂波动了。眼见着苍生一直小心翼翼地扒拉那鱼肠剑柄,就知道这小小子不敢去拔剑,这孩子现在并没有勇决之心,那他只怕以后更不敢去碰那把大凶之剑了吧,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到师父开怀大笑的那一天。 见高竹师在那神情变幻不定的,苍生可没工夫搭理他在想什么,在墨染含着笑的呵斥声里,他一骨碌就下了地,小手扒着榻沿儿嘿嘿地傻笑起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扶着榻沿儿,他就开始捣腾小腿,结果一个趔趄就摔了个狗吃屎。 紧张之至的墨染忙把他拎上了床榻,一边拍打他身上的尘土一边埋怨道,“还不会爬呢就想跑?” 苍生咯咯地笑着,这身体自由的感觉真好。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天地顿开的感觉了。 不老实地坐着踢了几下小腿,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手,闭上眼睛极享受地吐了一口气,虽说不是自己想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估计一时也回不去了,那就好好在这里活着吧。 不过随即他就睁开眼睛,朝着四周的人傻笑了一下。这些位可都是大腿啊,必须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苍生是真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有点太吓人了,自己这才睁开眼睛多久,几乎天天看到的都是血淋淋的事,而且好像自己真挺招人恨的,要是不多抱几条大腿,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估计很难活下去啊。 苍生傻笑得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因为还好,占据了这具身体的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前就有这么多大腿可抱。有漂亮的墨染,还有八十岁的高竹师,还有那个打了八十岁高竹师的二师兄,就连那个一脸冷酷的东章都顺带着顺眼起来,毕竟人家是能跟那什么剑斗得来来往往的。 吾丘虞见苍生的眼神灵动起来,外表非一般粗犷的他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我说小苍生啊,咱们不着急,多熟悉熟悉你就能跑了。”只是他努力做出的慈祥的样子和温柔的语调让看到听到的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苍生还是感到了他的善意,嘻嘻地朝他笑了笑。这种能分辨对自己善恶的隐约感应让苍生觉得老天爷还算可以,应该是把稀里糊涂的自己弄到这个世界后,给出的补偿吧。 “哎呦,小傻子终于不傻笑了。”高竹师也挤过来,一边戒备着身边的吾丘虞,一边捏了捏苍生的小脸蛋,“来,叫声爷爷听听。” “您这么年轻怎么会是爷爷呢。”苍生嬉笑着应了一句,他是想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只要自己占据这具身体的事不穿帮,这里的人才不在乎什么天生妖孽的,而且越妖孽似乎越吃香。天生圣人啥样他是不知道所以没法装,可是生而知之这事那不是现成的嘛。不就是白话嘛,好歹咱是几万年后过来的人,什么猪牛跑都见识过的,这都憋了这么久,能跟你们说上个三天三夜不重样。 大概是很久没正经说话了,苍生的小嘴叭叭地真就停不下来了。面对着好奇围观的众人,仍是奶声奶气地就自顾自地白话起来,只不过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爷爷那是称呼长着大长白胡子的,第一眼看到您啊,我就想叫您小叔叔,您姓高,该叫您高小叔叔。墨染姐那是脸皮薄才叫你爷爷的,也是她不懂事。我估摸呀,等我长大之后啊,可能还没您现在长得年轻呢。对了,您相貌保持得这么年轻有什么秘诀吗,能不能教教我?对,对,墨染姐这样的美女应该对这种驻颜之术最感兴趣了。” 苍生一边讨好地笑着一边看向墨染,结果发现墨染的眼神都发直了。 见苍生突然停嘴不说了,墨染长长舒了一口气,苍生这一说一串,差点让她跟不上趟。 “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吾丘虞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扫了一圈同样目瞪口呆的众人,半晌又吭哧出一句,“你们有谁知道,谪仙人生下来时,是不是就这么能胡说八道?” 高竹师却是听得脸都青了,就算是真心夸人的话这么啰啰嗦嗦地说也成反话了,难怪谪仙人他爹当初会把他当成怪物差点摔死。 他朝着还在嘿嘿笑着的苍生恨恨地说了一串,“某家是修行者,懂不懂,而是拥有血脉之力的大修!大修活个三百年都不是问题!还什么驻颜之术,某家现在还算是青年……”然后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是他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让苍生喊爷爷的。 苍生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是实实在在的开心。他的上一辈子,不管科技再怎么发达,人活到一百五十来岁就是肉体所能承担的极限了,除非是那些完全改造过的所谓新人类。但,他们还算人类吗。 苍生其实不太喜欢心里充满仇恨的,可是,虽然他已经忘记大多数的事情,可对那些自称造物神的家伙,这种仇恨是刻骨铭心的。 他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人类居然可以拥有这么长的寿命。那么,我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呢?苍生的心里永远放着跨不去的过去,也许是还没融入这个世界,他觉得,家还在过去。 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苍生忽地使劲地挥了挥小拳头,好的,目标找到了,我一定要做一个活过三百岁的大修! 第37章 大公子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活个三百岁的志向是立下了,但豪言归豪言,对于“大修”这个词本身,苍生心里是有所抗拒的。 在他关于上辈子的残存记忆里,那些随心所欲改造自己的新人类隔三差五地就要给身体换个零件,这种叫养护。而隔个十几二十年就要更换一个新的躯体,则称之为大修。 苍生牢牢地记着,那些最后连情感都是复制出来的东西早已经不再是人,早已没了对人类生命传承的敬畏。而最终他们也舍弃了人的基因身份,改称自己为新的种族——造物神。 背叛者们对于那些仍然守护传统的坚守者们,永远是最痛恨也出手最残忍的,所以这些自称为神的家伙,才会想着对所有还保留着血脉传承的旧人类斩尽杀绝。这部分记忆苍生虽然失去了,但是这仇恨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但是来到或是穿越回了这个世界,虽然一切还很陌生,苍生却越来越觉得安心,因为这里好像都是人,而且还都不是一般人。高竹师的出手更是让苍生对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心驰神往,原来人仅凭自己的努力也是可以变得如此强大。 但,同时还有一种涌出的思绪被他死死压在心底,那就是人的自身为何变得越来越孱弱,是否无数年后,人类最终仍要面对族群的覆灭。 就在苍生胡思乱想之时,围在最外围负责保护他的虎贲卫们,猛地手中一人高的盾牌朝大地上重重一顿,低声齐齐喝道,“止步!通名!”匆匆从二公子那里赶过来的大公子还没到近前就被拦了下来。 二公子战遭遇公孙旸突然偷袭落马后,大公子平就心急火燎地跟着一起回了二公子府,结果直接被二公子的母妃派人拒之门外。得知二弟性命无碍后,他为了避嫌孤身一人地就又赶到了这边。 见对面森严阵势,大公子平只能叹息一声,压住自己内心的愤怒,距离虎贲卫摆下的战阵十几步远就勒住了坐骑。 他知道这些虎贲卫肯定是认识自己的,现在这种局面,虽然与他关系不大,但是他也无法推卸责任的。面对淡淡的敌意,一向儒雅的公子平一时更是不知所措起来。 墨染见东章并没有任何举动,只能自己排众而出,但也语气冷冷地,“大公子身为监国,现在到处都不太平,你不去各处巡视,来此有何贵干?” 公子平苦笑一下,一时语噎。他这个监国实在当得有点憋屈。即便燕王在都城之时,也很少开什么朝会,所有的国家大事小情,不是国相子之做主,就是安平君那边点头。连燕王都很少参与政事,就别说他这监国能做什么了,至少安平君那边是不需要他的。 而他名义上还可以执掌的城卫军,更是连调令都不跟他要一个,还没等城中生乱,就直接躲出城去剿匪了。不管燕王回来之后,城卫军上下会受到什么惩处,他的失察之责是躲不掉了。 而且,他齐国公主出身的母后现在已经被大家认定为王城之乱的始作俑者,刚刚公子战又被王后麾下的杀手刺杀,生死不明的,他现在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所以现在这情况下,他只怕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没什么事的话,大公子就请回吧。”墨染对于这个一直没什么担当的大公子实在是有些怒其不争,见他仍是一脸懵懂的样子,拱手鞠礼后就要回返。 本来心神不定的公子平忽地吃惊地问,“你……你受伤了?” “你怎么知道的?”早已披上一件披风遮掩住肩伤的墨染一下子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三仙岛刺客偷袭时,隔着苍生院子里的楼阁,公子平这边根本看不到具体情况。 “你的袖子上有血迹。”公子平轻声道。 “哦,”墨染眉头舒展了开来,右手不以为意地轻握了握左臂,“小伤。”然后单刀直入地说,“大公子,此时王城甚乱,管好你的手下,有些可能的误会还是得避免。”公子平手下的那些人手即便是与王后宫中那些人无关,但大多数也是齐人,这在混乱的现在本身就是嫌疑。 “我……”公子平沉了口气,“我来就是想看看六弟有没有什么事。” “六公子挺好,没有受伤,你们就放心吧。”墨染把“你们”两个字说的很重。 “相信我,我没想过要对六弟不利!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子平语气有些急。但是很明显的,他也不敢相信墨染口中我们的们里指的那些人了。 墨染缓缓点点头,甚至还有了点笑意,你这监国大公子当的是真可以了,但仍说了,“我可以相信你。” 公子平又松了口气似的,“那么,我能不能……” “不能!”墨染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头,“现在的情况大公子你也看到了,除非是大王回来,不然不可能让任何人再接触六公子。” “好吧。”公子平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遥遥地朝吾丘虞和高竹师这边深深鞠了一礼。 随即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猛地冲苍生这边喊了一声,“六弟,大哥绝对没有害你之心!” 盘腿坐在榻上的苍生听了一愣,然后笑着遥遥地朝大公子重重点了点头。 望见苍生的举动,大公子也苦涩一笑,朝墨染一拱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被墨染不耐烦地打断了,“大公子,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朝王后居所一仰脖,“太后可是下了懿旨的,难道你们还要抗旨不遵?” 公子平一怔,道了声“告辞”,转身奔王后寝宫而去,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母后,他想着该如何劝母后搬入照壁宫幽闭。 “你相信他?”高竹师好奇地问了苍生一句,然后自己撇撇嘴,他不觉得这么个小不点能缕清楚这阵子发生了什么。 “他是我大哥啊。”苍生天真烂漫地一笑,“我大哥他人很好的。” 第38章 老天爷对自己应该没这么好 苍生可不想告诉别人,自己能够感知到他人的一些情绪波动,最明显的就是对自己的善恶之念。而且,他也能提前感受到一些危机感。就像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刺客,刚一流露杀机他就感觉到了,只不过他没本事躲得开。 至于说这个能力怎么来的,苍生认为这是老天爷将他孤零零地扔到这个世界后,给他的一点点补偿。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想错了,老天爷对自己应该没这么好。这个能力针对性这么强,只能说明,被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将会面临危机重重。 对于苍生夸大公子的话,高竹师刚想嗤之以鼻一下,吾丘虞突然深以为然地说了一句,“大师兄的人也很好,对师弟师妹们一直都很照顾。”高竹师一听这是哪和哪啊,就想挑个刺,但随即感觉到大地狠狠地连续颤动了几下,就像是一座大山在城里飞速移动过来,于是瞪了一眼吾丘虞,还以为他这憨二要坑自己,马上高声附和道,“就是,大师兄的为人最好了。” “好个屁!”一声笑骂过后,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背后数百米外的燕王宫宫墙突然塌了一大片,只见一个小山般的巨型大汉突兀地耸立在那里,就连飘散的烟尘似乎都只敢在他脚下溜走一般。 “大师兄每一次出场都是惊天动地!真是威武雄壮!”高竹师对壮硕的二师兄的怕是一点点,可是对这个能把二师兄装进去的大师兄那就是怕得没边了。因为他在山中之时从来不是武斗派,大师兄嫌弃他孱弱,于是总是给他单独开小灶,于是他都已经被大师兄打出阴影来了。 吾丘虞却忽地一瞪眼,不可置信地嚷嚷了一句,“大哥,你受伤了?你居然受伤了!” 猛地一跺脚,庞大身躯快若惊鸿地直奔大师兄而去。 “嚷嚷什么,好像老子吃亏了似的。”这大师兄明显是个不讲理的,一拳就把飞纵过来的吾丘虞砸了个跟头,然后就站在烟尘里仰天大笑了几声,“吕梁派的狗崽子被老子宰光了!”随着他的大笑连连,又一大片被他落地的声势震得本就摇摇欲坠的宫墙轰隆隆地塌了。 高竹师一阵啧啧啧之后,也忙喊了一声,“大师兄威武!”众人明显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苍生奶声奶气地跟着嚷了一声,“威武!威武!” 这昂首于宫墙废墟之上的大师兄在苍生眼中就跟顶天立地的天神一般,他腰间缠着的铁链两头竟然都拴着一个比那大师兄脑袋大了好几圈的硕大铁球。 自打高竹师和吾丘虞现身后,就一直没找到啥存在感的孟舟指了指烟尘滚滚处小声道,“小师姑,这里实在是不太平啊。要不咱们先护着六公子撤?” “竟然偷偷埋伏了这么多人?”墨染不由得一把轻轻按住了想蹦起来欢呼的苍生。这位大师兄不仅是砸塌了宫墙,而且显见是不过瞬间的事,他一路抡着大铁球就砸过来了。 他的所过之处,原本的那些住宅建筑全都不存在了,很多甲士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当然还有很多人不可避免地已经爬不出来了。 本来一脸从容的东章,看向那些虽然队伍一时混乱,却正在努力徐徐集结后撤的甲士,不由得目光一凝,这些甲士突遭巨变竟然还能勉力组织起来而没有四下逃散,绝对是训练有素的。“难怪这么久没有外面的消息传进来。”他脸色越发阴沉,只看这边的架势,只怕整个燕王宫都被围困住了。 “怎么又有吕梁剑派什么事?”墨染更担心的是吕梁剑派,那可是赵国的镇国剑派,地位与燕山剑派是等齐的,都能代表一国态度,他们出手的话,就代表这一次老邻居赵国也要插上一脚了。 随即墨染又担心地看了看远处的太后寝宫方向,不无忧虑地说,“秦国既然来人了,那么,那个司马错肯定不会是自己来的。” 虽说秦赵两国因为是邻居,所以在战场一直是死敌,但这一次却保不准双方已经联手了。再加上一个一直是攻燕马前卒的齐国,三个大国若是齐心合力谋取燕国的话,这下麻烦可是太大了。墨染忙问东章,“你们军方有秦国那边的消息传来吗?” 东章想了想还是忍着不耐皱着眉头说,“军部确实有密报,前几日,甘茂在风陵渡出现过,但是不是来燕国不好说。” “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过了风陵渡几百里就是燕王城了,他们秦国人冒着被三晋截杀的风险图什么,还不就是来燕王城搞风搞雨嘛。不过,这次连终南三虎之首的甘茂都来了,你们这王太后也是想要闹翻天啊。”孟舟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嘿嘿一笑。 “你闭嘴!”墨染狠狠瞪了孟舟一眼,又恨恨道,“都说了这一次形势比较复杂,让你们墨丘多来几个人露露脸,结果呢!”她又觉得语气重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其中一位木讷老者,却仍是不满满满地,“这一个不好就是灭国之战。你们还是太轻视了。” 孟舟却满不在乎地一笑,随之一挺胸膛,“万事有我!” 苍生好巧不巧地咯咯笑了,不过他是看着宫墙外面还在不停地塌倒的屋宇笑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三个灭绝性武器般的师兄弟什么来头,但是怎么像是走哪拆到哪呢。 随即他也知道自己这一下笑得不合时宜,偷看一眼一脸尴尬的孟舟,忙捂住嘴,可是肚子却不听话地咕咕叫了起来。 墨染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摸了摸苍生的小脑袋,“现在可没时间给你做东西吃,再稍微忍一会。”然后看向东章,不容置疑地说,“宫城内外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出大问题。所以我要马上带苍生走,去国相府!” 看上去对墨染的身份很尊重的东章却直接就拒绝了,“你真以为城内的一场动乱那么简单就平息了?”然后又冷冷说了一句,“宫城都如此,国相府还很安全吗?” 第39章 大师兄你现在就跟废人一样了 因为国相子之一直得燕王宠信,所以国相府可谓权势滔天,燕国上下对此都颇为不满,尤其是近些年被剥夺了不少权柄的军方。而且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忠于燕王的,对方很可能会谋逆,所以双方在各方面都一直是针锋相对的。 这一次虽然都是为了保护苍生的安全,但是明显的,代表军方的近侍大将东章与代表国相府的墨染又开始了互别矛头。但东章却也并没说错,现在形势复杂,状况不明,国相子之又不在,国相府作为众矢之的确实未必安全。 见墨染一脸怒容还要争执,高竹师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他招牌动作般地双袖一甩,背手挺胸傲然道,“有某家在此,你们还胡乱紧张什么。”又把声调抬得高高的,“有大师兄一人就足够碾平那些蝼蚁了!” “高小四你在那胡吹什么牛皮,还不赶紧给大师兄瞧瞧!”吾丘虞神色紧张地扶着大师兄几个纵身就赶了回来。高竹师见状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英明神武的大师兄能伤成这样。 苍生见状很乖巧地一骨碌翻身下了地,将这废墟中唯一完好的床榻让给了已经成了血葫芦的大汉。 “大师兄这个伤……”对医术颇为自信的高竹师飞快地查看了大师兄的伤势之后踌躇起来。 见高竹师一下沉默了,墨染不自觉地手心都冒出汗来。她真不敢想象中山十三子的大师兄狄旌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身受重伤。 狄旌在北方地界绝对地威名赫赫,整个北地公认的,除了和中山老人一个级别的那些陆地神仙之流外,狄旌可是稳稳的第一人。 “怎么?高小四,还等着老子的血流干吗!”狄旌躺在榻上还气势十足的,大眼珠子一瞪不耐烦地吼道。 高竹师隐隐翻了个白眼,十指翻飞地给狄旌止住了血,不得不说,他救治的手法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 “你这伤……”高竹师又犹豫了一下,但见狄旌仍在那瞪着的大眼珠子,苦着脸有些肉疼地掏出精巧的瓷瓶倒出几粒药丸给狄旌喂下,然后变作一脸愁容地说,“十几道剑伤倒不要紧,只是你的气海、魂藏居然都受了重创,真气不能直如流转,神识魂识都很难施展,大师兄你现在呀,可就跟废人一样了。” “你说谁是废人!”吾丘虞在一旁听了勃然大怒,一把就拎住了高竹师的领子,“你小子不是号称得了医道真传吗,这点小伤你都治不好?” 高竹师挣扎了两下,大声反驳说,“谁说治不好了,只是大师兄现在伤得这么重,需要立刻静养。”忽地他也怒道,“老子的回春丸就给他吞下去三颗了,现在肯定死不了!回去之后,师父自然有办法!” “老子?你跟老子喊老子!”吾丘虞更加气不顺了,拎着高竹师的脖领子作势就要把他砸到地上去。 “行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都消停点!”狄旌吼了一声,但明显有些气息不稳。 “大师兄你别动怒。”吾丘虞不甘心地放开了高竹师,猛一跺脚,“某家这就找吕梁的鼠辈算账去!” “还用得着你小子去?”狄旌哼哼了两声,豪气冲天地说,“老子追着吕梁十八剑一路砍过来的,不小心让他们跑了两个。”又凶神恶煞般地嘿嘿一笑,“没个三五十年,狗屁的吕梁派是恢复不了元气了。”不过他说的有些急,嗬嗬地咳了咳,一口掺杂着血丝的痰就吐到地上,竟然砸出一个小坑来。 众人一听都一时没反应过来,再一转念都嘴张得大大的了。吕梁十八剑那可是吕梁剑派的顶梁柱,听狄旌的意思,他一下子就干掉了十六位。中坚力量折损大半,这对一个剑派来说,已经不是伤筋动骨了,想必赵国之内的其他剑派根本不会给吕梁剑派三五十年的喘息机会。毕竟,一个镇国剑派可是拥有无数让人羡慕至极的国家待遇的。 “老子有点累了,先躺会。”狄旌毫不在意大家的态度,再不言语,直接躺在榻上就闭上了眼睛。 随着通道被狄旌砸开,外面的人终于有机会闯进了宫城。一位浑身已经是破衣烂衫的瘦小汉子敬畏地看了一眼大山一样躺倒在榻的狄旌,深掬一礼。 先前,在燕王宫四周,只要他一靠近,就算报上了名号也会被不明势力的甲士追杀,几次差点就失了性命。他倒是不怕死,只是怕消息传不进去。他只是不明白了,这燕王城现在到底属于谁家了。 直到他听到有人冲阵的动静,就紧赶慢赶地转了过来,这才顺着狄旌砸出的一条路进来的,而那些幸存的甲士明显是被吓破胆了,竟然都没上前阻拦自己。 “东七郎,父帅现在到哪了?”东章看向自己父亲的这名亲卫急急地问。 见东七郎有些犹豫,东章忙示意这个时候了,不必在众人面前刻意隐瞒什么。 瘦小汉子施了一礼,语速飞快地答道,“大人本来是要带着燕都营赶回城里的,但是在易水河北渡口却遭遇了齐国的渡河部队。虽然将他们的先头部队打了回去,但派出去的听风在渡河侦察后,回来禀告,说在百里外见到了齐王的大纛,他不敢靠的太近,但细观烟尘,估计齐国这一次是举国来犯了。” 齐王亲征?这消息一下子让空气都似乎凝滞下来。就连吾丘虞和高竹师都表情有些凝重。 虽然大家都明白燕王城里的齐人之乱只是一个开始,齐国此时发力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肯定会有后续的动作,只是没想到齐国这一次的动作如此之大,连齐王都亲自上阵了。 齐王如果御驾亲征的话,左右必是有齐国的数十万大军随扈,再加上还要征召的民夫,这已经不再是一般烈度的战争,而是可主一国兴亡的国战了。 燕王虽然刚刚在草原大杀四方,但现在却是已经被人打到大门口了。 第40章 你死我活吗?他们也配! “父帅在大河渡口遭遇的齐国先遣部队,他们战力如何?” 东章缓了口气沉声问道,如果前锋战力不强,那就有可能是齐国在虚张声势,齐王并不在军中。 这种可能也很大,毕竟,齐国南边为了两淮之地正和楚、越二国打得不亦乐乎,如果这时候贸然以举国之力来攻打燕国,南边怕是要吃大亏。 东七郎的语气有些沉重,“这三千余人实力极强。大人麾下的燕都营,那可都是百战精锐,可三千儿郎只一个时辰就战损了千人。最后是大人的亲卫队冲了上去才将齐国人打退。就损失看,一比一。” 一比一的战损让东章有些恍惚,要知道他父亲东国是坐镇燕国上都的总帅,麾下直属的燕都营都是从燕北各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之士。 燕北诸君军常年与草原部落互为猎杀,时不时还有大战,燕都营的士卒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身经百战之辈。而在东章的印象之中,普通的齐国的军队绝对没有这么强。 “齐国这支先遣部队打的什么旗号?”东章眉头深锁。 “可疑就在于他们没有任何旗号。也没有我们认识的齐将在其中。”东七郎飞快地答道。 “齐军这支前锋部队没有旗号吗?那么,东帅可曾看出一些端倪吗?”墨染走上近前。齐国军队多为各地城守封君自行招募组建成军,所以齐军一直以旗号驳杂众多着称,但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实在让人摸不清路数。 瘦小汉子接过墨染递过的水囊,道了声谢,灌了一口,赶紧答道,“大人也有猜测,这些人武力强悍但军阵稀松平常,很可能是来自海上。” 海上吗,高竹师与吾丘虞对视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打着欢快呼噜的狄旌,暗道难怪大师兄也要来此坐镇了。 “又是三仙岛!”墨染冷笑一声,对于这种庞然大物,她连说狠话的底气都没有,可是这笔账会有人记得的,待燕王回归怕是要不顾一切杀到海上去吧。 “父帅那边有什么指令?”东章可管不了以后怎样,手头并没有多少兵马的他,现在需要面对的是燕王不在的危局。 “大人说,若事不可为他就准备带人回撤到武阳,也让小大人马上带着六公子夺城向北去会合。”东七郎说完之后随即惭愧地低下头,“大人说如果齐国主力聚齐展开强渡的话,他麾下的人马勉强能在北渡口抵挡二个时辰。只怪属下无能,一直未能进得燕王宫传信,按照时辰算,只怕这时候大人已经率军撤退了。” “城里乱成这样是谁也没想到的,你已经尽力了。来人,给他上伤药,扶下去休息。”东章勉慰了东七郎一句,然后一把扫掉大桌上的东西,从怀里掏出一卷皮卷就直接摊开了。 在他心里还是抗拒撤出王城的,虽然他不是城守也不是统军大将,但如果坐视王城沦陷将会是他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耻辱。 他看向了高竹师和吾丘虞后,又看向了孟舟几人,不过眼神扫到墨染之后微顿了一下,墨染却毫不客气地站到了摊开的燕王城城防图前,淡声说,“齐王都御驾亲征了,这时候需要我们打破门阀之见,精诚合作了。”东章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你们这一支墨门中人居然还修了兵家?”见东章又从怀中掏出许多各种颜色的竹筹,吾丘虞也凑过来,颇为玩味地说道。 东章毫不隐瞒地说,“当年吴国被灭,伍、吴两家留在了齐国,孙家则跨海到了北地。家父曾有幸跟一位隐居的孙家后人学了两年。”他这么一说,墨染的心事也就暂时放了下来,毕竟刚从三仙岛刺客手里得来的鱼肠剑可是兵家之一伍家的传世名剑。 燕王宫坐落在燕王城正北面,因为迁都时日尚短,而且燕王也是个不讲究吃穿住行,所以规划王宫时,只是将城北原有豪强的大宅院都征收了,在此之上围起来略微改造了一番。 堪称诸侯国里占地最大的燕王宫不只是给人寒酸简陋之感,同时因为有些散落的宅院还来不及扒掉,更让人觉得混乱。 曾有人对燕王提过说这样不安全,燕王却随口说了,一旦外敌入侵,王宫里可就到处都是堡垒了。 燕王给苍生安排的别院颇费心思的。院落在整个燕王宫的西北角,靠近位置居中的燕王寝宫,但离得东边的王太后、王后等后宫的居所还挺远。而苍生宅院的南面就是一览无余的演武场,虎贲卫的驻地就在演武场的南边。别院后面的宫墙外驻扎的就是燕王亲领的重甲骑。 但是,这一次燕王北征尽数带走了一千重甲骑,结果宫城外那一带就被心怀叵测的甲士占据了,虽说狄旌一路几锤子就砸了过来,但是修行中人对人普通人多会手下留情,所以并没有对这人数至少一千的甲士造成多大杀伤。 “这些甲士训练有素,处乱不惊,肯定是燕国贵族各家的私兵。”东章最先将一支黑色的竹筹插在了王城地图上,“毋庸置疑,现在虽然敌我不明,但一旦王室贵族决定有所行动,这些早就安排好的甲士就会随时动手的。” 墨染微蹙了一下眉头,“燕王室这些人未必……” “没有什么未必!”东章冷冷地打断了她,“他们既然没有得到任何王命,就将私军集结在宫城之外,那就形同反叛。我们只能将他们看做是敌人。” 东章在王宫四处又插上了黑色竹筹,“这些燕国贵族的私兵人数加起来可不下于南营军,而且战斗力更强。那些王室成员早就对国相操弄朝政不满了,这几年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利益,这一次他们一旦起事的话,只怕除了拼个你死我活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墨染并未理会东章话中流露出的对国相府的不满,望了一眼宫城东方,轻一笑“你死我活吗?尸餐素位,不过一群冢中枯骨而已。” 第41章 堂堂燕王最爱扒人家的砖来盖自己的房子 墨染和东章背后的国相府和军方属于是文武天然对立,所以时时互相倾轧。但要是真的划分阵营的话,他们反而是一路的,不然也不会聚在一起保护苍生。 燕国之中,真正和他们对立,或者说是和燕王对立的,是燕国的累世贵族。国相府的权柄是从他们手里夺来的,而东章和他父亲东国这些军功阶层,更是因为跟随燕王征战有功,最终占下了军方一大半的势力。所以,若说国内谁对燕王最不满,燕国的累世贵族乃至王室贵族绝对跑不掉。 大周朝施行分封制以来,各诸侯国中又上行下效地分封了许多的封君,以各诸侯国王室成员为首的贵族封君等就是国之柱石,土地、人口、财富都集中在这些封君手里,就如大周朝越来越孱弱一样,一个管理不好,诸侯国里的封君们同样也可以架空主君。之前即便是更重军功的燕国也不例外。 这些国中封君贵族们平日里只是象征性地给燕王上上供,承认他国之主君的地位。遇到战争,他们则必须要出兵派将自带装备参战。和平时节,封君们大多居住在自己的领地里,门一关高高在上地享受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绝对权威。 贵族的存在尤其是有着王室血脉的封君本是为了稳定国中局面,但是贵族基数太大的话,国家就容易运转失灵,进而削弱王权。而且贵族势力一旦发展得太大,那这个国也就危险了。 燕国的老冤家齐国就是耳熟能详的最好的例子。老田家当年从陈国逃到齐国之后,唯一做的就是大张旗鼓地开始生孩子,也不管自家的媳妇是不是怀着自家的种,只要有了就一律照单全收。就这么一口气生了几百年,结果就是齐国各处都有着田氏家族的影子,到最后,姜齐就顺理成章地变成田齐了。 燕国虽说没有那么强势的异姓家族,但犹好军功的王室贵族掌握着强大的武力,所以一直握有极大的话语权。 不过自从燕王哙坐上王位之后,一向在国内吆五喝六的燕国贵族的日子就过得江河日下了。 燕国穷兵黩武南进北扩的,地盘是变大了,但原本一贯好战的国内贵族却吃不消了。因为实打实的好处没捞着点什么,手中的权力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 和其他诸侯国一样,一直以来燕国的大部分军队都是贵族封君的私兵,私兵兵源也都是贵族领地内的子民,军队可以说是贵族维护自己地位、保护自己领地财产安全的最直接工具。 可是燕王哙登位后就开始了近乎无止境的兵戈征伐,时不时地心血来潮了,就要跟人家动手讲道理。 没事就互殴一顿其实也是这个时代各个诸侯国之间的常态,只要不伤筋动骨,不耽误日常生产就行。但是燕王哙打仗从来不看农时,想起来就打一通,北面打不着草原蛮子就去南边跟齐国较劲,很快就破坏了以前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仗的传统规矩。 燕王哙说要打仗,贵族自然就要出兵。这些贵族养的私兵被召集起来之后,因为时常都要作战,于是慢慢的燕王哙就不把他们放回来了,不知不觉的,贵族私兵竟然逐渐成了燕王哙麾下的常备军。 等这些王室成员和累世贵族封君们反应过味来,才发现,燕王哙手中掌握的军事力量竟然已经超出他们许多了,而更可气的是,这些兵源大部分是他们自己提供的。 战争频繁,虽然死人很多,但是正因为大小仗不断,士兵们同样也更容易从战场上获得军功。而燕王哙对于军功的奖励是非常大方的,只要你们交上足够的人头,大笔一挥就让许多平常饭都吃不饱的平民甚至佃农隶农一跃成为了只需向国交赋税的军功阶层。 燕国立国已近千年,国中自然早就没了多少可以封赏的土地,燕王哙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招,也就是从旧贵族身上拔毛。燕国这些新兴的军功阶层,实质性奖励的得授土地都是从旧贵族身上割下来的。 燕王哙很明确地说了,既然这些忠勇的将士以前是你们的领民,现在他们为国家做了很大贡献,你们也替国家解决点负担吧,他们家以前在你们那耕种的田地以后就是他们自己的,再也不用那么麻烦给你们缴赋税了,都是为了大燕国,你们就当多了个为国效力的好邻居吧。 当然干这事得分几步走,燕王哙最先动的是那些在燕国延续了无数代的累世贵族。对于这些非同姓贵族,做法肯定是蛮不讲理了,就是一道王命然后就人口、土地啥都要。 这些贵族们当然不愿意这么被欺负,也哭过闹过反抗过,结果,燕王哙正愁军功攒了不少没法奖励呢,于是,跟燕王哙吵闹的人被砍掉一半领地,脾气犟敢反抗的,那就全家都发配到大北边去自己种地吧。 燕王哙的行为完全是扒人家的砖盖自己的房子。平头百姓甚至农奴隶民对燕王哙的施政自然是万分赞同的,试问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土地,谁又愿意白白冲杀上阵去送命。 一波波的封赏下来,燕国军心士气都是暴涨,愿意从军搏一个前程挣一份家业的人那更是如过江之鲫。而且这些军功阶层有了自己的土地之后,口粮多了,燕国的人口竟然还出现了爆发式增长。 见整个军心已稳,燕王哙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盯上了占有了国中半数土地的王室贵族们。对于这些有血缘关系的,燕王哙还是挺照顾的,南边从齐国那里夺回了易城后一直没怎么经营,那边无主之地挺多的,你们就把领地置换到那边去吧。 谁也别觉得那里远离燕上都就偏僻,易城临近中原,可是比地处苦寒之地的上都繁华多了,那里才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要不怎么会为此城和齐国争了好几百年呢。 而且,燕王哙动员大家搬迁的时候就说了,不只是让你们这些国之柱石去,过阵子我把王城都打包搬过去。大家伙努力吧,美好富饶的齐国在向你们招手呢。 第42章 从来不走寻常路的燕王太可怕 他还是别回来了 从齐国手里抢回来的易城,辖地方圆数百里,周遭环绕数条大河,气候相当温和,土地确实肥沃,当地人也十分勤劳,一直是粮仓一样的存在。 能搬迁到这富饶之地,燕国王室成员看上去是占了很大便宜。可是,领地的支柱并不是领主贵族,而是那些辛辛苦苦听话种地缴纳各种收成、承担各种义务的子民。 对于原来各家的人口,燕王哙也考虑到了。他说了,燕国的地盘现在越来越大,可是北方地广人稀的,土地越多也就越来越缺人啊,所以原来领地的人口必须留下来不能跟你们迁徙了,反正南边也不缺人,你们自己去那边接收封地后就地调教新人吧。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们去齐国抢人口。 易城这地方确实不缺人,甚至仅仅这一地,仅仅在籍的就有数百万人口,快赶上燕国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了。但是,几百年前齐国收取了燕国作为谢礼的易城后,至今已经繁衍十几代甚至几十代齐人了,别说这些人使唤起来好不好使,人家直接就把野蛮的燕国人当成敌人了。 也因为当地人的抵抗很强烈,再加上齐国的暗中支持,燕国虽然抢回了易城二三十年了,但是一直没能在这里施行起强力有效的统治。以前是因为人手不足,现在,如狼似虎的燕国王室贵族带着自家精锐来了,他们为了自家的利益可从来就不怕打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南迁的燕国王室贵族们和追随他们而来的各地小贵族们一起,终于是凭借强大的武力搞定了他们富饶的新领地,甚至以里通外国了什么的罪名干掉了不少当地的土着地主,顺带着让自己的领地多了不少。 正当大家伙鼓足干劲要嘿嘿呦呦地建设新家园时,燕王哙又兴高采烈地来摘果子了,说国家这总打仗,穷啊,以前你们封地贫瘠所以只让你们象征性地缴点粮,现在你们占据了这么富裕的地方,还是缴税吧。 王室贵族们在平定易城时已经搞得元气大伤,甚至因为利益纠纷相互间大打出手,不少都已经是势同水火的,所以根本没勇气也没了同仇敌忾之志。一盘散沙的贵族们已经无力再去抗拒燕王哙在后面已经偷偷挥起的拳头了。所以对于燕王哙的得寸进尺,大家伙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随着燕王哙的大手一挥,就笑纳了他们领地一半以上的产出。 随着燕国内部军功阶层的崛起,旧贵族势力在军方的权柄更是一落千丈,尤其是在北方两个大营,基本上都是军功阶层说了算。他们这些王室贵族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对这些他们一贯瞧不上的泥腿子低头。 而且,有这么一个喜欢整幺蛾子的君王,曾经显赫一时的燕国贵族们真称得上是胆战心惊惶惶度日了,谁知道下一次他们等到的会是什么。 所幸,这燕王哙是太能作妖了,就因为谪仙人的一句谶语就盯上了北面的那些草原部落。对于很多人来说,机会来了。 说起让人有些伤感的老传统来,可都是这些草原部落穷得没饭吃了就南下劫掠,而燕国每一次都只是被动防御。理由也简单,因为冲到草原上去和这些部落玩命,除了死人之外实在是无利可图。 所以,一盘散沙的草原部落其实并不强大,但是燕国贵族们却始终不肯同心协力去消除这个隐患。毕竟,燕都以北的土地都是燕王直属的,反正被劫掠受损失的也不是自己。 可燕王哙却打破几百年的常规,主动兴兵对草原部落进行征伐,几场万人以上的大战之后,这些草原部落,无论是属于东胡人、狄人还是戎人,他们的命最后都成了燕国众将士的军功。 尤其的苍生诞生之后,也许是心里憋着一口闷气的燕王哙攻伐更是频繁了。四年间,千人以上的草原部落被攻灭了百余个,燕北方圆千里的草原可谓是扫荡一空。 敌人都没了,该消停一下了吧。可这以后燕王哙又开始玩起了血祭,大量的异族生命成为祭品,血祭给了那从中山请来的石剑。 血祭还真是管用,大概是积累了足够的冤魂,小苍生活死人般躺了四年后,终于醒来了。而自打燕王哙再次北狩过去仅仅才三个月,他就已经能下地了。只有等回来之后论军功时,才能知道这三个月里,燕王哙到底献祭了多少条生命吧。 不过,自从得知苍生醒来,国内外的各势力是都不想让这个太能折腾的燕王哙回来了。因为,从来不走寻常路的燕王哙太可怕。 北上离开燕上都之后,孤军深入草原的燕王哙随行的只有一千突骑,倒不是燕王哙傻大胆,而是就这一千武装到牙齿的燕国精锐可以轻松屠灭万人的部落。 想不到这次北狩更是出奇地顺利,平日里即便是有修行者帮忙寻找,一样大海捞针一般很难找到的草原部落,竟然一个个主动送死似的被幸运的燕王哙所部遇到。于是,一路之上杀起了兴的燕王哙最后只带着五百突骑就一头扎进了从没有燕人深入过的茫茫草原。 当燕王哙的音讯消失在草原之后,赵国的北方兵团突然动了,不过数日工夫,秘密集结的二十万赵国大军就出代郡直逼燕国的西屠何,隔着并不分明的国界,与燕国驻扎于此的北方大营对峙,两国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宿敌齐国虽然表面很平静,没有侦察到大军调集的动向,但是却从海路派出两支舰队,一支侵扰燕上都沿海,一支主力舰队则在孤竹国旧地登陆,还有三千齐国最精锐的技击士随即也消失在了北方的大海之中。 墨染虽然嘴上对燕王室贵族们不屑一顾,但是随着北方消息的不断传回,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在燕国内部反对势力的全力配合之下,赵、齐两个大国这一次联起手来,怕是铁了心要让燕王哙再也回不来了。 第43章 太后看着就像是最大黑手 赵、齐二国虽然已经大兵压境,看似燕国局势危如累卵,但这并不算是心腹之患,大家互相打了这么多年,可谓知根知底的。想要吃下燕国,这两国将付出的代价也是他们承受不起的,毕竟还有其他诸侯国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战局陷入胶着,像秦国、楚国之流肯定会狠狠在赵、齐背后咬上一口。 墨染等人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燕国后院着火,这几年燕国重心南移新都易城,燕王城一旦失守,只怕燕国的精华就被一网打尽了。而如果燕王室贵族也参与其中的话,那么,半个燕国不用他国动手就丢了。 墨染她们的担心其实已经成为了现实,先前齐人莫名其妙发动的乱局只不过是燕国之乱的小小前奏。 而能够促成国内外所有恨燕王哙不死的势力联合在一起,在宫中开始发号施令的燕王太后是功不可没的。 这位当年秦国的长公主,年仅十六岁时就嫁给了已经四十余岁的前代燕侯易,成为了秦、燕两国累世联姻的一环。 她很幸运的是,嫁过来没多久,秦、魏、赵、韩、齐、燕六国效仿楚国同时称王,她就成了燕国历史上第一位王后。等到燕王易薨,她就成了燕国的第一位王太后。 不过,母仪天下的风光背后,燕王太后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不说和燕王易老夫少妻感情如何,更主要的是因为继位的燕王哙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燕王太后对燕王哙的不满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燕王哙对这个名义的母后,也是保持基本礼貌而已。并且一直明里暗里地打压秦国一派的势力。 燕王太后自己的儿子姬嚗被送去楚国当了十多年质子,直到燕王哙继位后才回到燕国,虽然于国有大功,却仅仅得了一个小城当采邑,治下人口加一起还不到万人。 当妈的肯定要偏心自己的儿子了,燕王太后屡次让燕王照顾照顾姬嚗,只不过燕王哙对这个外界哄传素有贤名的异母弟弟不感冒,直接扔在小城让他自生自灭了。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心生怨恨的燕王太后不生出异心才怪。 不过秦国一开始并不支持燕王太后的想法,毕竟燕王哙不是软柿子,而且一旦内乱的话就会造成燕国的羸弱。秦、燕联姻的目的,就是让燕国在背后牵制三晋,这也是秦国的对外基本国策之一,强壮一点的燕国对秦国的战略更有利。 甚至为了自身利益,秦王驷又把亲孙女送给燕王哙当了妃子,这位燕王妃也不辱使命地生下了四公子职,于是秦国就把相当的精力放在了图谋公子职上位上。 只是众多觊觎燕国继承人的势力都没想到,燕王哙又和国相子之的妹子生下了苍生。看燕王哙为了这个小儿子不惜遭受天谴的架势,公子职就算是有机会弄倒了上面几个哥哥,这燕王的位置也必定是属于公子苍生的。而且,燕王哙已经有了王命,公子职将入韩国为质子。等于一下子断了秦国的希望。 担心与燕国关系越来越疏远的秦国,目前最正确的选择就是与其他势力联手搞掉燕王哙,扶持亲近己方的王者上位,按关系是秦王外孙的姬嚗自然是最佳选择。于是秦王驷终于认可了女儿燕王太后的图谋,给她派来了包括甘茂、司马错在内的不少可用之人。 为了让苍生好起来的血祭就需要燕王哙不停地去草原杀戮,王城空虚,这就给了燕王太后谋划之机。燕王哙再次北狩之后,一番合纵连横之下,几经推演,燕王太后等一众人等确信,即便是燕王哙在草原上能侥幸从几国势力的合力剿杀中活下来,但也只能去做流亡之君了。 燕王太后扎根燕国近三十年了,她的底气之一是来自于那些被燕王哙收拾得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的燕国旧贵族。私下里早已经得了他们的模糊承诺,在燕王哙之后继位的必是她的亲生儿子姬嚗。 表面上看来,过于自信的燕王哙给自己种下的最大祸根,就是将包括王室贵族在内的大部分旧贵族都赶到了易城这个新王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这些旧贵族的麾下实力放到整个燕国里可能不是燕王哙的对手,但是在这富饶的易城乃至燕南地区,燕王哙的自身基础薄弱,抱起团来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宰。 而且燕国中北部一半国土本是这些旧贵族的封领故地,百姓原本也都是他们的领民。一旦国中没有燕王哙坐镇,王室贵族挥师北上的话,就算不能一呼百应,也不会遇到多大阻力。 当燕王哙将那坐镇燕王城的千骑重甲带走之后,燕王太后就已经着手发动了。那位齐国出身的王后不过就是被推出来掩人耳目的,因为齐国真正支持的不是大公子平,而是她王太后的儿子姬嚗。 姬嚗的身份优势在于他是楚王苍生的姑夫,在楚国当质子时,姬嚗就与楚王苍生的关系十分密切,十几年间更是与楚国上下都有交情。如果他要争燕王位,除了秦国之外,楚国也将是强大的助力。 而且这数十年间,齐楚越三国之间为了吴国江淮旧地一直打得不亦乐乎,几方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消耗战,即便是国力强大如楚、齐,长久较量下来,好处都没捞到半点,已经开始有点打不动了。 这一次以推姬嚗继位为纽带,齐楚之间已经有了密约,双方将在江淮之地罢兵停战,然后一起对付时不时与越国结盟的宋国,先瓜分掉这个不大不小还总能惹事的诸侯国再说。 燕王太后自然也对齐国做出了承诺,事成之后就将王城再迁回上都,并且将易城南方大片土地以及辽东诸多海岛都割让给齐国,和平结束燕齐之间的争端。 至于齐国表面上推出的燕王后和大公子平,最后的下场就是沦为这次燕国之乱的替罪羊,成为被平叛的对象,以掩天下人之口就是了。 第44章 小的、老的一起宰了才能放心不是 燕王后虽然是齐国出身的公主,只不过她这个公主姓姜,而现在的齐国是姓田的。她这些年上蹿下跳,所得到的来自齐国的最实际的支援,实则都来自仍有极大隐势力的姜氏一族。 田氏成功篡齐之后,国内的姜氏势力盘根错节一直难以根除,所以这一次还要趁着燕国之乱借刀杀人,清除齐国内部的不稳因素,也是齐王因齐愿意和燕王太后合谋的原因之一。 燕王城里成为乱局之引的齐国人,并不是齐国此次行动中下的关键之子。齐国许诺的真正助力实际上是深入草原负责狙击燕王哙的一支精锐水师和攻击目的不明的三千技击士。 围杀燕王哙的另外重要一环是西边的赵国,只有近邻赵国才有足够的兵力来拖住燕国的北方军团。只要燕国的军队不能大规模北上救援,那么燕王哙的末日就到了。 平日里和燕国关系只是略显紧张的赵国也匆忙插上一脚,主要是因为公子苍生。 这几年种种谍报讯息都指明了,苍生如果醒来势必被中山那位收归门下,这就让近邻赵国不得不紧张起来。 中山老人坐镇的中山国夹在赵国与燕国之间,控制着太行山以及东麓的千里沃野,而且从地形上看,赵国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张开了的大嘴一口咬住了中山国,但实际上也可以看做是中山国随时能够切断赵国南北交通,掌握着太行山诸多山间通道的中山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赵国一分为二。 一旦苍生长大成人后继燕王位,就等同于一直超然的中山国与燕国将紧密结合了。这样一来,原本国力占据一定优势的赵国反而就将成为弱势,而燕王哙对于草原部落的疯狂杀戮,也难免让赵国人会认为燕国想要先从称霸北方草原入手了。 未雨绸缪之下,于是本来看似捞不到什么实际好处的赵国,反而这一次出力最多。仅北方负责牵制的大军就出动了二十万,作为镇国剑派的吕梁剑派,更是一下子派出了他们最中坚的吕梁十八剑前来燕王城助战。下就下狠手,小的、老的一起宰了才能放心不是。 当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努力上是不对的,燕王太后还有一张底牌,不仅可以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而且还可确保她会在乱后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燕王太后的一切谋划进行的都很顺利,除了因为今年五月的大雨特别猛,一千重甲骑不适合再继续北上被留在了上都外,已经嗜杀成性的燕王哙很干脆地就直接冲进了一望无际的北地草原。 一个个越来越北的捷报传回来,燕王太后就越开心,说明燕王哙的杀心无法抑制了。为了让这些戎人附属部落甘心地一个个去死,她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 不过,在她心里,只要燕王哙一死,付出多少早晚还会拿回来,更何况,实际上付账的是对戎人另有图谋的秦国。 燕王哙在草原杀了一个月人之后,传信的飞鸽都派不上用场了,全凭随军的燕山剑派之人来往传递消息,经常几天都没人知道燕王已经杀到了哪里。 得知燕王哙已经深入不毛之后,赵国的大军马上就依约开始行动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牵制住燕国北营的十五万军队,一旦燕国军队有勤王的回撤举动,赵国大军至少要做到尾随而至,一定要将这十五万燕军缠住。 赵国的陆上大军发动之时,齐国实际上是派出了三支舰队同时开始了跨海远征。 如齐王所愿,一支由姜氏势力组成的舰队在燕国上都沿海登陆后,很快就遭遇到了镇守燕国上都的东国率军迎头痛击。但上都的十万兵马几乎全部被吸引到了登陆地带,一战之后,近二万齐国偏师葬身燕地,却也给燕都营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借着上都燕军都被牵制住的时机,另一支规模较小却实力不明的舰队在更北的地方悄然登陆,然后转向西北直奔草原腹心杀去。 齐国这支精锐部队追踪燕王而去之后的第七天,消息就被燕王太后有意放了出来,于是燕山剑派的三百剑客不得不连夜下山北奔,深入草原前去救驾。 这是燕王太后的小动作,她有心将自忖无法掌握的燕山剑派消耗在草原之上。修行者再厉害,遇到数量庞大而且训练有素的军队,除非是陆地神仙人间至圣一流,只要深陷阵中,就几无生还的可能。至于齐国的那人数高达数千的精锐,敌人仍是敌人,自然是死得越多越好。 只不过,燕王太后失算的是,齐国的这支队伍好像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深入草原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传回来。而齐国的另一支舰队,燕王太后甚至不知道其存在。 第一个不是太好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三百燕山剑士行动神速地与燕王哙会合了,而且竟然咬住了戎人南大王的部众。南大王麾下那可是草原南部最后成建制的精锐,但燕山剑士砍瓜切菜般地就把数千戎人战士杀了个一干二净。 看来,对付摆开剑阵的修行者,一般的军伍人数再多也是抵挡不住的。对付这三百燕山剑士还真是棘手的事情。 不过,燕王太后对此并没动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一部分,她的信心更是源自于她掌握的底牌,一张是属于秦国的,已经与戎人做了交易的秦国这一次才是斩首行动的主力。还有一张是她埋伏已久的。 燕王太后坚信燕王哙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那么首先就要清理燕王城,彻底掌握这燕国最富饶之地。 她自己没有军队怕什么,旧贵族有啊。二万城防军那本来就是掌握在燕国旧贵族手中的。而那燕王并不重视的南大营,离得燕王城这么近,上上下下早就被他们腐蚀掉了。 至于齐国的大军,虽然就要近在咫尺,但是她还是很相信燕国这些军事贵族的,只要他们愿意作战,以他们手下私兵的实力,就算燕王哙不在,齐国也会在这燕王城下碰个头破血流。 至于击退齐国后怎么办,燕王太后对于燕国王室贵族的承诺并不放在心上,只要把燕王哙的那几个儿子都干掉就行了。 第45章 丧家之犬是没什么筹码能摆上台面的 在一般的情况之下,计划实施的最初阶段都是能顺利展开的,因为毕竟是先人一步,集中了己方优势以有算胜无算,所以一时之间,变数还来不及产生,行事起来也不会出太多纰漏。 燕王太后暗中对于燕王城的谋划,进行得就十分顺利。对此,一直蒙在鼓里的燕王后,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但最终结果却是,她对王城之乱,做出了里外不是人的巨大贡献,而且懵懂到还不知道自己早就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周遭良田无数、人口数百万的易城一地,从数百年前自燕国笑纳之日起,就是齐国重点经营的地方,地方长官一直都是由重要的王室成员担任,后来甚至王位继承人都要在这里主政一段时间。 不仅是因为这地方富饶,更是战略要地,可以成为齐国北进或是西进的桥头堡。而且物产丰富,即便齐国在这里屯驻了十余万兵马,仍能自给自足,粮草总是堆积如山。只剩下大半苦寒之地的燕国一遇到天灾人祸,就只能看着易城流口水。 只是那时候还是齐国还是姜齐。田氏代齐之后,易城这里也就成了姜氏余部势力最强的地方之一。 三十年前,因为齐国吞并了鲁国大部分地盘,大周朝震怒之下,召集诸侯国教训齐国,燕、赵、魏、韩、楚积极响应,于是爆发了五国伐齐之战,当时楚国兵锋最盛,主要战场是在齐国西南部。 实则燕国在易城这边虽然投入了大量的军队,但是易城早被齐国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燕国人在战场之上并没占什么便宜。但是意外的是,最后齐国竟然在胜负难分之际,撤离了全部军队,直接放弃了易城。而这些军队补充到西南防线后,扛住了楚国的攻击,最后伐齐之战不了了之了。 五国伐齐,唯一获利的就是燕国,一下子夺回了失去数百年的易城。但是因为明显是齐国放水,所以很难说齐国是不是故意把根本不服王法管教的易城丢给了燕国,以便顺势切割齐国之中的姜氏势力,当然也存着看他们两败俱伤的心思。 在燕王易的时代,时常南下掠夺的北方草原各部族才是燕国重兵防御的重点,对于一时吞下了却难以消化的易城,兵力捉襟见肘之下,燕王易采取的是钝刀子割肉的办法,也就是通过联姻等方式慢慢分解蚕食旧有的姜齐势力。 燕王易的好几个儿子都娶了姜齐的没落公主为正妻,慢慢就在易城之地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但距离上都太过遥远,所以燕国对于易城的掌控也只能算是略有收获。 不过在燕王哙继位之后,即便他的王后是姜齐公主,但对易城就没这么友好了。依仗着手中的军权,逼迫着那些原本就与易城姜齐旧势力纠葛不清的燕国王室贵族们去大开发易城。 两者虽然为了各自利益狠狠斗过一阵,但是双方都渐渐承受不起这损失了,反正都是受燕王哙欺负的弱者,于是干脆眉来眼去地互相勾结在了一起,旧姜齐势力让出了大半土地,名义上降服于燕国贵族。但也因为这样,一时之间,使得易城一带成了燕齐两国旧势力的大本营。 燕王哙将王城从上都迁到了易城之后,等于是本土作战的燕王后实力自然大涨,获得了姜齐旧人的大力支持,渐渐在后宫与燕王太后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为了进一步争权夺利,王后自然而然地向齐国寻求更多支援,齐王因齐也自是乐不得地将姜齐这些国中不稳定因素一点点地送到易城去。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燕王后代表的姜齐一派是坚决站在燕王哙一边的,因为公子平是王长子,同样也是被燕王哙一直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他们估计还幻想,有朝一日公子平成了燕王,会帮他们恢复姜齐旧土的吧。 但是公子苍生的出现,让王后这一边有了深深的危机感。而且对苍生进行过刺杀的势力有很多,这让瓜田李下的王后一直处于被怀疑的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几个月前苍生醒来之后,危机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危机,为了姜齐数百万部众的生存与未来,燕王后顺水推舟地接受了齐王的威逼利诱,决定铤而走险,趁燕王不在之际杀掉苍生。 当然深居后宫的燕王后根本不清楚的是,她认为是除掉苍生最大障碍的王太后,反而比她更主动更积极地参与了进来,她也没想到王太后他们蓄谋要除掉的目标竟然包括燕王在内,更没想到的是,她和她的儿子已经成了阴谋参与者心目中最佳的替罪羊。 自从秦国决定出手之后,燕王城这里已经是国与国之间的角逐。在各诸侯国面前,姜齐这些丧家之犬般的存在,是没什么筹码能摆上台面的,充其量不过就是人家的消耗品罢了。 而且,燕王后根本不知道的是,她曾经最大的助力已经放弃她了。 齐王大方地给出了一个琅琊郡的诱惑,已经让大半姜齐一族能做主的人,果断地放弃了易城这个被各方势力瓜分得差不多的鸡肋之地。 琅琊郡靠近东海,鱼盐之利使得那里更加富饶,虽说现在一半为越国占据,常有刀兵之扰,但是一旦据有琅琊郡之后,就能将仍在姜齐控制之中的莒、郯之地连成一片。方圆数千里,人口千万,版图之大足以成为姜氏再兴之地。所以,就为这点,就值得将燕王后牺牲了。 只不过呢,姜齐这些被困于一隅的人,对天下形势一样是两眼一抹黑。他们根本不知道打得一塌糊涂的齐楚已然悄悄停战,腾出手来的齐王是时候处理内部问题,他在南边已经凑足了能平推姜齐莒、郯老巢的大军。 地位与信息的不对称,让姜齐遗族这一次不仅牺牲了燕王后和易城的姜齐势力,也牺牲了作为诱饵送给燕国上都军团吞噬的二万最精锐的家族战士。 第46章 千年的宿敌 竟然没带起什么浪花地就轰然倒下了 在对这些形势变化还毫不知情的燕王后看来,同样觉得除掉苍生甚至进一步除掉燕王太后的行动,正在顺利地展开着。 燕王北上这三四个月里,已经有一千多效忠姜齐的骁勇死士陆续潜入了易城,其中还包括齐王支援的,修士供奉堂中的煌煌大日剑等诸多顶尖高手在内,那些平日里就与己方来往频频的易城势力也毫不犹豫地接纳了这些人的藏匿。 只是,她处心积虑的算计终是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还没到她发号施令展开刺杀行动的时候,城里竟然提前闹了起来,真真假假的领头闹事者来路都指向了齐国,连带她都成了背锅的。 身居大内的燕王后没有多少真正的心腹,而且她还要背着儿子公子平行事,所以并无太多依仗的她不足以掌握宫城外的势力,自然也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 更何况她最信任的那些姜齐子弟已经背弃了她。所以她的谋划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了。 这些人按照先前与齐王的约定,假借着燕王后的名义四下大肆串联,在燕王城内煽风点火,就等燕王宫里出乱子了。而随着城内旧贵族豪门在稷下学宫的弟子怂恿下,公然对抗燕山剑派,这一下燕王城里可就炸锅了,等国相府的甲士被迫出动救援,燕王城在各方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就乱套了,四处都爆发了战斗。 代燕王掌管南营军权的公子战,一手策划了稷下学子作乱后,等着燕王城内乱起,顺利地就拿到了盖有王太后印玺的调兵令,然后屁颠屁颠地就率军进城平叛了。 更让公子战觉得顺风顺水的是,燕王后的秘密使者直接给了他一份家中藏有齐人间谍的本土豪族甚至是燕国贵族名单。 当然,名单是真的,使者是齐人也是真的,不过却不是王后派去的。公子战其实也明白燕王后不可能有这个觉悟,但是他不介意谁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也不介意推手有什么险恶目的。他愿意做这把刀,要趁机做的就是肃清燕王城的一切旧势力,让易城真正成为燕国的易城。 酷肖燕王哙的公子战也是个嗜杀的主,借着他的刀,姜齐遗族大本营之一的易城一时是人头滚滚,还做着春秋大梦的姜齐遗族更是傻了眼,本来就因为对抗燕国侵占自己的土地,早已打得伤筋动骨的姜齐旧势力几乎被公子战席卷一空。 只是,燕王城的事态发展越来越失去了掌控。当那些南营士卒冲入涌燕王城中之后,虽然名义上还执掌兵权,但公子战就再难以约束他们了。在公子战进入燕王宫向燕王太后复命之后,整个燕王城就都被南营军四处占据,实际上已经被燕国的旧贵族势力接管了。 只不过这些旧贵族势力在控制了城中各处要津之后,却并没有履行与燕王太后的约定攻入王宫,而是突然就按兵不动了,或是在等燕王宫里燕王太后先发动再说。 当藏身王后宫里的姜齐死士,还一腔血勇地恪守与齐王的约定,对苍生发动最后的刺杀时,齐国安排的真正的刺客趁机出手了。知道苍生身边必定安排了高人保护,所以齐王派出了有影杀之称的三仙岛最强刺客,借着地下暗道早早就埋伏在了苍生的宅院之外。 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低估了苍生身边那位。高竹师一早就发现了百余步外潜伏于地下的影杀。在影杀祭起鱼肠剑刺杀苍生时,高竹师虽为了试探苍生没有直接留下飞剑,但是也随即就出手抹掉了剑上的一大半攻击力。却不曾想,苍生虽然躲了一劫,但墨染却因此受了一剑之伤。 丢了面子的高竹师含怒出手,只一招就要了影杀的命,这时燕王太后终于觉得问题棘手了,她没想到中山老人会派亲传弟子来保护苍生。她身边实力最强的司马错出手试探之后明言,他们师兄弟三个人出手也就是五五开,在王太后的严令之下,司马错给出的最后答案是,就算三人把命拼掉也顶多换高竹师一个重伤。 而且司马错说了,如果真是秦王交代下来的刺杀任务,那也只能等着终南三虎之首的甘茂带着更多的高手赶来后,再见机行事,毕竟中山老人可不是个摆设。 只是还没等来甘茂等人的消息,关于燕王北狩的消息倒是先一步到了,这消息让燕王太后差一点失态。 北疆草原曾是戎人的天下,有种说法,当年大夏朝的崛起,得到了戎人为首的草原民族的极大帮助。在被商朝灭掉之后,夏朝遗族就和戎人一起逃回了草原。曾经的王者毕竟是王者,草原又苦寒贫瘠,多少年来戎人时不时要南侵劫掠一番,兵强马壮的时候甚至兵锋直指中原腹地。 虽然后来夏朝遗族逐渐失去了消息,戎人也历经了部族分裂和被其它草原部落侵扰侵蚀逐渐势弱,但戎人仍保持着强大的战力,单就战兵而言,数量不输于几个大国。而且二百年前甚至联合诸胡差一点灭了燕国。 可是谁也没想到燕王哙这么凶猛,已经存续了无数岁月的戎人王庭,居然被燕王哙一战就给攻陷了,与大燕国恩怨纠缠了千年的宿敌,竟然没带起什么浪花地就轰然倒下。 燕王太后可不在乎那些戎人的死活,她只知道,燕王哙就要回来了,那些草原上针对燕王哙的计划肯定是完全失败了。 一时之间,燕王太后心灰若死。在华丽宫装的宽袖之中,她的拳头握得太紧,指甲已经刺入了掌心之中,而她浑然不觉。她心里恨恨地咒骂着,那个对她说过很多悄悄话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背叛了她。他怎么敢?! 燕王太后终于感觉到了掌心的刺痛,强行镇定了一番,心更是凉透了,秦国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锐之师,只怕这一次全都葬身在了戎人王庭。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头上,能够一举歼灭十数万人,燕国何时又多出了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 第47章 三千剑士 可镇国 亦可灭国。 那个让燕王太后疼到了心里的男人,现在已经是毫无风度地正尽力扯着大嗓门,甚至挥着胳膊在和燕王哙讨价还价。 燕王哙素重军功,他这个荡平戎人余孽的最大功臣自然有资格要求得到更多。比如说,他右眼的黑眼圈是因为想娶墨染被国相之子打的,看上去颇为对称的左眼乌眼青则是因为他退了一步想娶燕王太后。 燕王哙再想得开、再不拿先王当回事,也不可能让王太后改嫁给一个臣子。你们以前偷偷摸摸的,我都睁一眼闭一眼的,现在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难道想让本王喊你一声爹不成,不打你打谁。 而且这不只是王室尊严的问题,也涉及到了诸侯国间的问题。燕王太后那可是秦王长女,她可以因叛乱之罪被赐死,但是要把她作为赏赐发给立功的臣子的话,秦国那边肯定是要火上房的。尤其这一次秦国对上燕王哙算得上是吃了大亏。 整整一万名秦国最珍贵的骑兵,再加上已经臣服于秦国的娄烦、林胡两部数万精骑,他们的尸体散落在方圆千里,正在被那些穷得裤子都穿不上的屠何等草原部落的人马搜搜捡捡呢。 “苏上卿若是不怕被秦王驷追杀至死,孤王就做这个主,将已死的孟嬴送入你府中如何?”燕王哙笑着说着一点不是玩笑的话。 孟嬴,成为燕王后之前对其的尊称,嬴是她的姓,孟是长公主的意思。如今燕王哙这么一称呼,就是已经不再把她当成燕国太后了。 国相子之默不作声地看着皱着眉头苦思的苏秦,要是一般人这时候肯定直接就拒绝了,先前当你是大胜之后得意忘形地开玩笑了,做臣子的怎么也得替王上考虑吧。毕竟那位是先王的王后,一旦传出去,燕王哙的名声可就彻底烂大街了。 “闯了这么大的祸,她能活着就好。也只有跟下臣在一起她才能活下去。”苏秦整理了一下姿容,眉头舒展开后更是相貌堂堂的。 “孟嬴即便是驻颜有术,但也快五十了吧。你这算是痴心一片吗。”燕王哙揶揄了一番后还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苏秦的请求。名声什么的,他都已经是万人屠了哪还在乎这个。 别说王太后,就是先王,他也没什么好感。他能继承燕王位,可不是因为燕王易的垂青和宠爱,而是因为他当时离燕王易最近。如果不是他走到近前,燕王易兴许都记不起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了,直到燕王易驾崩之前才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诸侯联姻的常态之下,燕王易的后宫之中充盈着各国佳丽,而且大多身份尊贵,生的儿子一群一群的。最开始的时候,燕王哙连公子都算不上,他的母亲不过是出生在已经灭国的孤竹国的一位普通女子,被燕王易临幸时是在王宫里做侍女。 燕王易留下种后自己都忘了,结果燕王哙生下来之后,即便报上了宗人府,但因为母亲的出身低微而且也无钱财上下打点,所以根本无人理会,他就一直仍是和母亲凄惨地生活在王宫宫女下人们住的地方。在燕王哙才三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因为忧劳成疾撒手人寰了。 没过多久,突然有孤竹国的后人来燕国寻亲,说是有个妹妹在燕王宫里。 孤竹国后人的身份什么都不算不上,可是来人是有靠山的,背后靠着的是燕国东北方最强的东胡部落。那时的东胡真是雄霸东北,号称带甲百万,强大如戎人也得仰东胡人鼻息。虽然东胡人更喜欢跑到西部草原上和匈奴人较劲,并不经常南侵掠夺,可是只要来一次,那也得让人家满意了才肯走。 既然是有东胡出面了,燕国肯定得上心啊,翻遍了燕国上下才想起来有过这么一位女子,燕王易也终于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也幸好是有了这个儿子,不然寻亲寻个死人,那就不太好和东胡那边交代了。 结果燕王易连这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日子的儿子的面都没见,就派人直接送去了东胡,走之前给他起了名字,还给了他一个公子的名头,美其名曰是送往东胡的质子。 燕王哙登位时所谓的离燕王易最近,解释起来也不复杂。 十几年后,当燕王易重病垂危的消息传出去后,作为镇国剑派的燕山剑派突然有了大举动,门中十大长老居然集体下山,率领三千弟子直入王宫。三千弟子等于是燕山剑派倾巢而出,大有一去不返的意思在其中了。 虽说事出反常,但正在为燕王之位玩弄各种阴谋阳谋乱谋的各方势力,虽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没认为燕山剑派的这一举动对王位继承会有什么太大影响。毕竟按照惯例,镇国剑派是不会过问王位更迭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燕山剑派这三千弟子中就夹带了公子哙。等公子哙大摇大摆地一露面,大家伙才明白过来,敢情整个镇国剑派竟然都是来为公子哙站台的。 三千剑士,可镇国,也可灭国。众剑环视之下,先来了个隔绝内外,于是离燕王易最近的儿子也就只有燕王哙了。 王位的诱惑是难以抵抗的,所以各方反对的声音自然起此彼伏。只是修行中人虽然少有杀戮,但也多视凡人如草芥,挡路者,杀也就杀了。三千剑士剑气纵横之下,王城之内的所有敢跳出来明言不满之人,都被干净利索地杀得一干二净。 不过随后控制了燕都局势的燕山剑派并没有封锁王宫,也不禁止人们来探视医治燕王易,就如燕王继位者早已尘埃落定一般。 窥觑王位的各方势力当然也想过来个鱼死网破,毕竟他们手握着燕国的军队,而且他们背后有勾连的各个诸侯国也一定会派出强大的修行者来助战。 但是这样一来,燕国的国力至少要折损大半,更何况战后还要割让出多少利益就不好说了,本来还算强盛的燕国怕是直接沦为二流角色。以后不是被齐、赵吞并,怕也扛不住北方部落的劫掠了。 第48章 王太后被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坑了 就在燕国本土势力犹豫不决之时,公子哙又来了个大手笔。 三千剑士入宫城只是让燕国人惊喜的一部分,有一日,燕国北境突然边关大开,通往燕都的路上,涌进了无数精骑。很快的,王城之外就迅速汇集了子之从东北两辽地区带回的数万死士。 不过,这些衣着褴褛却浑身散发着血腥味道的闯入者,却只是夺了一座北城门,在打通了与王宫的通行道路后就停了下来。但是表露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们不介意让这王城燃起熊熊烈火。 强势逼迫之下,各怀心思的各方势力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来。燕国是带甲数十万,勤王的兵马也得了指令,可是那也得众人一心才行,为了王位相互间争得不可开交的,怎么可能再轻松地就团结在一起。 对于这突然蹦出来的燕王哙,各方势力马上就展开了调查,谁能想象一个早就无人想起的质子,在十几年时间里居然捣腾出了这么厚实的家底。 通过各种渠道传回来的消息相互印证之下,燕国权贵这才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 当年强盛一时雄踞两辽的东胡竟然四分五裂地成了一片散沙了,而这东胡之乱中燕王哙做出了很大贡献。正是他在当质子期间时不时搞风搞雨,生生把一个几百万众的东胡给搞分裂了,而他自己也趁机掌握了一支强大的武力。 面对这样一个生猛人物,不知经过了多少暗室密谋,最先决定支持燕王哙的是燕国的王室贵族。 这几年,燕国与南下的草原部落死战了数场都是伤筋动骨,觑到便宜的齐国甚至赵国都一波波地来找燕国的麻烦。虽然摩擦不大,但是也让燕国腹背受敌分外难受。 所以现在国力疲惫的燕国可是再也经不起内乱了,一旦燕国发生火并,齐、赵对自己的援助会有的,可是这之后,两国大军肯定会趁虚而入。如果燕国就这么没了,最倒霉的肯定是他们这些有着王室血统的人。 而且镇守东北部边境数百年的东氏家族竟然也投靠了燕王哙,就更让他们投鼠忌器了。 在血与火的磨炼中坚守北疆的守卫兵团,才是燕国战力最强的野战军队,除了这一次开关纵敌的东氏家族外,谁知道还有多少北疆家族都与燕王哙有勾结。所以就算是他们决意要驱逐燕王哙,但仔细掂量一下,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燕王室贵族们考虑的最主要一点,还是公子哙在国内没什么根脚。这样的公子继位也挺好,一是大家胳膊都不细捆在一起就不怕他,二是他需要人来帮助他维持统治,能帮他的,当然就是我们这些王室贵族了。 而且这些贵族们还有更细的打算,公子哙不是手底下有在东北边久经战阵的人马嘛,现在燕国四面楚歌被人欺负的,最缺的就是能送命的人手了,他们这些王室贵族手底下的私兵可都是个人的财富,舍不得送到边境去浪费掉。 在这些王室成员的劝说下,死撑着一口气的燕王易终于松口了,册封公子哙为太子,并且招来各国的使节,一下子帮着公子哙娶了五六个老婆,算是对各国有了一个正式的说辞。 燕王易又吭哧吭哧地活了十来天,终于是薨了。他最想传位的儿子,就是与王后孟嬴所生的公子嚗这时候还在赶回燕国的路上。 按理说,燕王后早早就背着人提前通知了公子嚗,他本该提前一个月就回国了。可是失算的是,他带着给自己助威的人马,被宋国死死地挡在了边境之外。 虽然一直总爱服软的宋国也有自己的立场,确实不是没事找事,你个燕国公子只是回个国,用得着三千楚国最精锐的申息之师陪着吗?谁知道是不是假道伐虢,要趁机侵略我大宋。 直到楚王一怒之下起大军为公子嚗撑腰,宋国这才迫不得已答应放行,可是公子嚗率领三千楚国精锐紧赶慢赶地刚过了易水,燕王易就薨了。 随即,燕王哙继位,立了已经快马加鞭从易城送到燕都的齐国姜氏贵女为后,尊燕王易的王后为王太后。至于那个带着三千楚国人马声势浩大地还在赶路的弟弟,直接被他一道旨意送去与中山交界的小城夏屋去养老了。 才三十四五岁数的燕王太后自然不肯这么认输,她认定了燕国是秦国必保之盟国,于是请求父王以替燕王易以讨逆的名义发兵反正。让天然亲近秦国的公子嚗上位。 她老爹秦王驷倒是答应了,也发檄文要求各国跟他一起去推翻燕王哙这个得国不正的家伙,结果却没什么诸侯国响应,于是秦王驷嚷了两声就不得不作罢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响应,楚国那跟着公子嚗到了夏屋的三千人响应了,结果他们走错了路,进了中山国界,然后一个人都没能再走出来。据说是被中山老人送去挖矿了。 随即,除了心疼得大怒的楚王之外,其他都在看热闹的各国都马上给燕王哙送去公主联姻,大周朝也顺着民意恭喜了他一下,于是燕王哙的位置算是得到国际承认了。 而之后不久,一个负长剑游历过各国的帅气男人经秦王驷介绍进了燕都,走到了燕王太后的身边。 此人名为苏秦,纵横家子弟。 随后他就在燕王太后的保举之下,一路攀升,加上自身确实有真才实学,很得燕王哙赏识,直至官拜上卿,与国相子之并立朝堂。 这一次燕王哙北狩,燕王太后一开始是知道燕王必有大动作的,因为在辽西苦寒之地替燕王养了二年兵的苏秦,悄悄告诉燕王太后,说这一次燕王一口气征调了养在闾山的五万人,最终目标是直捣戎人的老巢。 而这就是燕王太后的底牌,想不到却一直是燕王哙的牌。 结果,自以为掌控了大局的燕王太后,被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坑了,连带着横跨草原也要兴风作浪一次的秦王驷,也一开始就跟着掉到了坑里。 第49章 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你真是个忠臣啊 辽水之地曾是东胡王帐驻跸之地,东胡之地以闾山为界,有辽东辽西之分,燕王哙曾经在东胡生活多年,后来东胡奔溃,两辽成了无主之地。为了应对其后的种种变数,深感兵力不足的燕王哙,早就着手开始在这里训练新军。 燕王哙在辽西闾山养兵是十分绝密的,后来完全委托给了苏秦。但深得他信任的苏秦却偷偷将此事告诉了燕王太后,而且就连燕王哙将要袭击戎人王庭的预谋都和盘托出。 仅凭这一点,燕王哙就该直接摘了他的脑袋。不过在苏秦孤身一人来到燕上都,并对其所作所为毫无隐瞒之后,燕王哙当时还是给了他解释的机会。 这些日子的种种迹象都让苏秦看明白了,燕王哙这一次北狩,扫荡戎人是一方面,实际上也是要清除国内的一些目标。自从公子苍生醒来后,燕王哙就有些心急了,已经开始为这个所谓能让天下易主的小娃子铺路了。 见到了燕王哙后,苏秦最先说的竟是治国的问题,他直面燕王哙坦言道,别看你现在南征北战威名赫赫的,但是燕国的整体实力,无论是农业还是器械制造,尤其是经济实力还很薄弱,甚至因为你的穷兵黩武越来越弱,所以看似强大的燕国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 他最担心的是燕王哙一时糊涂对国中贵族抡起屠刀。这些人虽然有墙头草之嫌,但是确实也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柱石。内斗肯定无法避免,但一旦外地入寇,这帮骄傲的军事贵族肯定会身先士卒冲杀在前。 他不认为应该清除掉所有的旧贵族势力,尤其是包括王室成员在内的累世贵族,因为那些人并非孽生在国家肌体上一无是处的毒瘤。与平民百姓甚至隶民相比,贵族阶层传承无数代的文化学识、执政经验在那里摆着,他们更懂得经济民生和治国。 如果燕国以后全是靠大字不识几个的军功阶层来治理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全面崩溃状态。 这一点从大多数的累世贵族都被打包送到易城之后,就能看出端倪了。数百年来一直很稳定的燕北和燕中地区,在失去了原有贵族封君的治理之后,虽还算不上民不聊生,但已经是每况愈下。 尤其是大部分土地都收归燕王自有之后,分出了很多土地给军功阶层,而且这些军功阶层并没有治民的权限。文武分治看似一派祥和的,问题是所谓负责民政的文官就是武夫转变身份而来的。燕王哙向各地派出的那些行伍出身甚至大字不识一个的官吏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治政安民,更别提让他们去重视民生造福一方了。 这些沙场搏杀出来的新贵们作为铁杆拥趸,为了支持燕王征战,较着劲地四处搜刮民脂民膏,使得本就不富裕的百姓越发困窘,以致怨声载道,国中民怨已然有沸腾之势。 倒不是说他们这些底层出身的人一朝得势就忘了本,他们这些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老子可以为了燕王去死战,让你们贡献点家底出来又算什么。而且这都是为了你们好,没看到某家的良田是怎么来的吗,只要为了王上拼命,你们什么都会有。 只不过他们没想过,普通的百姓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碗里的吃食罢了,至于高高在上的燕王,谁认识他是谁。而且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不是都愿意用身家性命去搏一个前程的。 当生活条件越来差甚至已经揭不开锅时,很多百姓在失望之余都在怀念当初的主人,怀念虽然缺少自由但至少可以吃饱饭的日子。 燕国本身底子就薄,一旦民乱成燎原之势,你杀是不杀,本来人口就不足,屠刀难入鞘,定有亡国之虞。燕王自身也许有能力暴力镇压所有反抗,但只怕若干年后剩下的就是一个分崩离析的燕国了。 苏秦跟燕王哙说得很诚恳,也是明示了自己这燕国上卿对燕国未来继承人的态度。他说王上既然要给公子苍生铺路,那最好的过渡办法就是让燕国子民能够休养生息,燕国总体国力强大了,公子苍生以后的路也就好走一些。 不过燕王哙对他的意见不置可否,但见他一而再地不知进退地劝谏,实在不耐烦了就佯怒地问他和燕王太后到底有什么勾结。 苏秦的解释很简单,他说就是提醒一下燕王太后,燕王的底牌多着呢,让她和那些心有不满之人别在留守期间搞风搞雨,王上对内的屠刀可是一直举得挺累的。 听了苏秦的解释后,燕王哙就一笑置之了,让他赶紧滚回去整顿军马,立时拔营起寨出征,共击草原。 只是,苏秦没有想到,还没回到大营,燕王太后派出的死士就追上了他,只是为跟他说一句话,就是希望草原爆发决战的时候,苏秦能够袖手旁观,事成之后与你共治燕国。那名死士说完之后当场就服毒身亡了。 心下一惊的苏秦又不得不急急返身回去,追上了已经率军出了上都的燕王哙,禀告说这事里透着诡异,燕王太后想必在草原也有暗手。没想到燕王哙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虽然和王太后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不过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你真是个忠臣啊。 王太后哪里还是什么暗手,燕王哙毫不在意地说,在几千里外的大西边,秦国上将樗里疾已经率领秦国压箱底的一万骑兵直扑这边而来。不过不用担心,秦军还要去会合林胡、娄烦那些野生骑兵以壮声势,就凭那些散漫的胡人,几万大军怎么也得在草原跑上一阵子才能赶过来的。 然后燕王哙语重心长地对苏秦说,你看,国中的人都是想孤王死的。你觉得还能饶了他们吗? 随即,国相之子就拉着燕王哙和苏秦围在一起研究起秦王驷来,秦国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这秦王驷辗转万里来取人头的究竟图个什么? 第50章 谪仙人还真是没忽悠人 秦王驷一向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一次居然这么下血本,恐怕图谋也是不小。 独霸西方的秦国是强,跟着匈奴打生打死的同时,又是要图谋巴蜀又是要吞魏并韩的,但其国力绝对没强大到横扫天下的地步。 秦王驷就为了替女儿出气捧外孙就要劳师远征燕国,在战略上绝对是等而下之的选择。大国关系不是换一个王就会有多大改变的,以秦燕的亲近关系,现在四处都在扩张的秦国,最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燕国,不求燕国在背后给三晋捅刀子,也能遏制雄心勃勃的齐国。 三个人都是睥睨天下的当世英才,其实并不在意秦国的战略意图,不过来了一万来人,骑兵燕国可有的是,到时候见招拆招即可。随口胡乱猜测了一下,苏秦就明白了子之挑起话头的意图,就是想给自己上眼药是吧,于是坦然朝着明显心不在焉的燕王哙笑道,“秦王四季礼物不断,近年都送去了上都宅邸,臣下以暗访天下的名义久居辽西,自是一直未曾见过秦使。” “秦地一直穷得叮当三响的,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两年的蜀中之物倒是奇巧。”燕王哙伸了个懒腰敷衍着。秦王驷时常送些土产到燕都,除了送到秦国出身的王太后和王妃那里,燕王这一份自然也少不得。 秦使入朝,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都在大家眼皮底下,基本没什么秘密可言的,秦使给苏秦送礼物更是光明正大的。苏秦的出身在那摆着,本就是通过秦国方面的介绍才来到燕国的。位居高位之后,这个烙印虽然越来越淡,却也很难洗清的。而秦国继续笼络苏秦也属正常,试问哪个实权人物没有被他国刻意笼络过呢,毕竟在燕国朝堂上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这些年,苏秦收了秦国多少好处燕王哙肯定心知肚明,但仍然对苏秦信任有加,深感知遇之恩的苏秦自然也不必每每向燕王哙剖明心志,也不必做掩耳盗铃的举动来避嫌。 这一次国相子之又拿这个说事,燕王哙显见是不耐烦了,子之却没打算终止这个话题,笑呵呵地问,“怎不见送到本相这里?” “当然是因为国相忠心王上,断然不可收买了。”苏秦仍是一脸笑容,“也或者,秦王驷是给国相创造机会呢。” 子之闻言脸现怒容,“本相需要什么机会?”他自然听出苏秦暗指他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利用秦国粗糙的离间计来清除异己。实话实说,苏秦还是很有能力,确实为燕国做了很多事,谁知道秦王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把他留在秦国呢。 “差不多得了。”燕王哙皱着眉头打断了两人,“你们是孤王的左膀右臂,国之柱石,吵来吵去的有什么意思?” 燕王哙的语气有些不满,这两人都是燕国举足轻重的大臣,燕国能在他的穷兵黩武之下还没崩溃,全靠两人支撑。而俩个人其实私交甚好,但是一到自己面前总要起些争执,燕王哙生气的地方就在这,难道他俩都认为自己心胸狭窄到害怕臣子们勾连在一起不成。 “私交是私交,国事是国事”,国相之子虽然常跟燕王哙说这话,但他有自己的想法,燕王哙对此是心知肚明的,国相子之对苏秦的警惕戒备,不是为了现在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将来的一天提前布局。 所以关乎国事,私交也只是私交。燕王哙突然将苏秦送到国相子之的势力范围内打造新的军团,又何尝没有对国相和他代表的势力做一番敲打警告之意。 “臣下当年在秦国游历时,听闻了一件旧事,就是先秦公渠梁一直在四处寻找寄魂之物。”见燕王不喜,苏秦告了声罪又拐回了原本的议题。 当年秦孝公渠梁特别喜欢挖掘上古遗址,据说是为了寻找传说中能够滋养魂魄的先天之物。为此甚至和一直守望相助的义渠人打了十余年,就因为义渠人的祖地可能是史前遗存。 “秦孝公看来是成功了。”虽是陈年旧事,燕王哙也有所闻,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嬴昭吧。” 据传言,秦孝公当年应该是得到了一缕残魂,所以需要寄魂之物来保持残魂不灭。当然这侥幸留得一线生机的残魂说道就多了,可能是某位秦孝公不舍其魂飞魄散的亲人,也可能是上古时代残喘至今的某位大能的魂魄。 嬴昭是秦孝公之女,秦王驷的妹妹,燕王哙提到她,应该是怀疑那缕残魂已经转世。 说起在天下间都大名鼎鼎的嬴昭,可是一位轻易招惹不得的人物。苏秦和子之听了都是心中一动,不由得都望向燕王哙沉默下来。 瞥见两人都看着自己,燕王哙想了想之后,从怀里拿出了几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块,看苏秦一脸疑惑的,子之在一旁说了,这是从那柄在中山国请回来的石剑上敲下来的。 为唤回公子苍生魂魄的血祭,仪式很简单,就是把这些看似极其普通的碎石块扔在将要爆发战斗的地方,或者战后马上将这些碎石敲成粉后洒在战场上空就行了。 苏秦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简单的血祭仪式,不由得一笑,他也是马上怀疑谪仙人就是在忽悠人。但事实证明这方法简单却有效,至少苍生转醒过来了。 想到嬴昭近些年似乎出了点问题,“秦王驷也想血祭唤魂?”苏秦猛然道,“他以为石剑一直被王上带在身边!”别说秦王驷,就是苏秦若不是被告知,也以为供奉在燕上都王室宗庙之中的石剑是假的。 燕王哙一笑,轻轻摆摆手,“咱们也别在这里瞎猜了,只要把秦国那些人都干翻了,自然就知道秦王驷的目的了。”他是真希望秦军就是为了这柄血祭之剑而来的,中山老人和谪仙人可都没说这石剑的玄妙,所以燕王哙也想通过秦王那边了解一下,他翻来覆去鼓捣了多少次的石剑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51章 一直蛰伏的庞然大物必将借机再次登场 五月末的草原,万物疯长,欣欣向荣,纵使万蹄过后,很快就寻不到践踏的痕迹。目送着燕王哙的黑色狼旗消失在北方无尽的草疆,满腹心事的苏秦与十数位燕山剑士直奔东北方而去。 在接到燕王哙出兵的军令后,闾山营五万大军日前就从闾山驻地开拔,在苏秦离营追赶燕王哙时,大军已经按照他的命令顺着渝水向西北草原深处的戎人王庭进发。 临别时,燕王哙并没有具体地规定苏秦大军行军的速度,也没规定什么汇合的时间,只是说一旦见到燕山剑派的传令使者,所部大军就要立刻投入战斗。 普通人眼中难辨东南西北的茫茫大草原,对于修行中人而言并无太大阻碍,有天象照准,再有秘符联系,并不难掌握彼此的行踪,所以燕王哙自是不担心苏秦会因为迷路等等而失期。 对于将要爆发的大战,苏秦的心思倒是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麾下的闾山营虽然有死战的觉悟,却并没有做好死战的准备,毕竟成军才不过二年。 全军上下包括他在内又没有经过大规模的战阵厮杀,并不算合格的战士,甚至一旦战场攻伐烈度太强,也很可能一战就崩溃的。苏秦自然也明白,闾山营这五万人马很可能就是燕王扔出去的炮灰。 因为秦国这一次悍然万里奔袭,加上沿途纠集起来的附庸草原部落,估计怎么也能聚集五万骑,再加上戎人王庭里严阵以待的大军,闾山营虽然有五万众,面对如此强敌,只怕也是有去无回了。 不过苏秦也很清楚,燕王哙对于闾山营可是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全军上下包括他们的家属都衣食无忧,而且铠甲兵器甚至战马都是燕国军中最顶级的了。燕王哙对于这一支新军是寄予了厚望,以待将来派上大用场的。 所谓炮灰只是苏秦私下略有不甘的想法,毕竟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死一个他都觉得心疼。但在杀伐果决的燕王哙看来,他需要的是真正的精锐战士,而所谓精锐都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下厮杀出来的,至于说军队在这样的蜕变过程中要牺牲多少人,想必杀人从不手软的燕王哙是不在意的。 明面上看,哪怕有燕山剑派助阵,这一次草原决战,双方实力对比很是悬殊。燕王哙肯定不是不在乎这些将士的生命,也不是倔强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肯定是还保有底牌的。苏秦看得很开,自己身份的尴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燕王哙也肯定会对自己有所保留。 不过苏秦想错了,燕王哙确实是对苏秦有所保留,但不是因为他信不过苏秦,而是私下里与苏秦相交莫逆的国相子之信不过苏秦,坚决反对燕王哙将所有底牌对他和盘托出。 苏秦一路疾驰追赶上闾山营后,全军上下不再停留直接朝西北进发。这一次,闾山营终于打出了自己的旗号,正式向天下宣告,继北营、南营和上都营之后,燕国大辽营成军,燕国有了第四支主力野战兵团。 闾山营的五万大军和数量更多的民夫辅兵,在沉寂已久的辽西大地昂首进军。一路之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其对天下的影响实则比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更大。 打出了大辽营的旗号,就是在向各方昭示,继东胡人之后,燕国将塞外东北数千里沃野视为囊中之物。 而这势必会影响整个天下的格局,因为两辽之地实在敏感,草原部落可以随意占据,但是大周朝却不行。燕王哙的这一举动已经可以看做是挑衅,一直蛰伏于大周朝东北方的庞然大物必将借机再次登场。 苏秦一时有些惶恐,不敢再去深想,真不知燕王哙是不是在作死。 但眼望着杀气腾腾如滚滚洪流横推原野的大军,苏秦即便内心有些沉重但也不由得顿生豪情万丈。举手间能决万人生死,大丈夫煊赫于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他麾下的大辽营将士更是士气高昂,因为这一战带给他们的和他们亲族的,是希望。 数万人千里行军还能做到有条不紊的才是真正的强军,新成立的大辽营对此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为了保持队伍的秩序,苏秦的大军行进速度并不快。 而大军每过百里左右,燕王哙派来的一些修行者就带着各类专业人士勘测沿途的地理矿藏,绘制山川地图,看得出,燕王哙是铁了心要经营这等同于不毛之地的辽西了。 在杳无人烟的荒野里行进了一个半月之后,所有的修行者都藏身于大军之中,开始静修蓄力,已经有些浮躁的大军又开始精神抖擞起来,随着行军的提速,将士们都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平生的第一场大战已经不远了。 与苏秦麾下寻不到任何敌人憋得嗷嗷叫的大军不同,燕王哙北上之后就像是一条咬了钩的鱼,已经被他清理了数遍的草原之上,突然陆续地多出了许多的大小部落来。 送到刀口之下的猎物,怎么可能不笑纳,至于什么阴谋诡计,燕王哙何曾在乎这些。为了让小苍生尽快恢复,他恨不得这些鱼饵来得越多越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燕王哙就是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做的。一路之上,燕王哙身上的血迹就没干透过,所有遇到的部落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屠戮一空。 这一天,带着身边仅存的百余披甲突骑,燕王哙终于停了下来,百余里外就是戎人的王庭。而在这里燕王哙咬住了戎人南大王的精锐,也是最后一支戎人王庭外成建制的军队。 燕王哙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赤手空拳地就将戎人的战阵砸穿。他只是开头出手干掉了一堆人后,随即不知隐身于草原何处的三百燕山剑士齐出,就如摧古拉朽一般,堪称精锐的五千余戎人战士,短短时间就损失殆尽。 风吹草地见的是遍地尸体,通往戎人王庭的道路就此展露在燕王哙面前。 第52章 十死无生 死不旋踵 戎人王庭遥遥在望,这时的燕王哙将要面对的有两种可能。 一种坏的,就是苏秦的大军按兵不动,提前埋伏在戎人王庭周围的戎人和秦国各路人马,会直接冲过来将自己明面上的百十人给包圆了。甚至不排除苏秦会亲自过来取自己的人头。而这种可能似乎是国相之子最想看到的结果,为此,无聊之中的燕王哙还很拙劣地装成重伤陪着子之表演了一下。 自认为心胸能纳百川的燕王哙很高兴自己没有看错人。面对戎人王庭中隐藏的十万精兵,苏秦并没有做丝毫犹豫。 大张旗鼓地行进了二千多里的大辽营,其行踪自然是早就被各方盯住了。大军在戎人王庭三十里外停下脚步之后,秦国人也不出意外地派出使者与苏秦取得了联系。苏秦也没丝毫顾忌地接见了化妆成戎人的秦使,还亲自将其送出了营外。 苏秦当然不会傻到当众说什么反戈一击誓杀燕王之类的话,而是义正辞严地告诉秦使,虽然我们闾山营才成军两年,虽然士卒都是燕王哙从各地赎买的奴隶,但是我们全军上下都有为燕王而死的决心。 听了秦使带回去的这话,戎人王庭里的将军们都放下心来,苏秦带来的不是当年陪着燕王哙纵横两辽的那支铁血军团,他麾下不过是一帮久经折磨之后的奴隶组成的新军,哪有什么战斗力。他们都耻笑这燕王哙真是太狂妄自大了,以为带着几百剑士就能挑战戎人王庭了。 而且见苏秦老老实实地拼命在那里安营扎寨,各方迅速统一了意见,就是不能让燕王哙与苏秦合流,更不能让燕王哙知道秦军埋伏在这里的消息后掉头跑了,当然这只是赶紧出兵的一种借口,没有人认为一贯强势的燕王哙会逃。 兵贵神速,为了对抗燕王哙身边的三百燕山剑士,各方马上就挑选出了最强的五百余位修行者,但是却因为各方出多少兵去捉拿燕王哙而起了争执。 见燕王哙这么胆大妄为的,所以大家都想抢此大功,最后你加一点部众他加一点人马的,竟然出动了王庭中的半数兵马南下去围剿燕王哙,但是也是为了稳妥地对付那些燕山剑士。反正苏秦那些奴隶兵并不是燕国的百战精锐,不会有多少战斗力。 燕王哙停留的地点很是让人别扭,一百多里的距离,修行者也就是花个片刻功夫,可就算是蛮族最精锐的骑手跑过去也得小半天。得到戎人王庭已经出兵来袭的消息后,燕王哙很开心地笑了,他身后草原里三五成群站着的燕山剑士们已经跃跃欲试了。 最后一名传令的修行者到达苏秦军中之后,很快的,闾山营军中三道示意突击的狼烟升起,明知这一次战争很可能十死无生,苏秦仍是率领麾下的五万闾山营将士对戎人王庭直接发动了攻击。 当然,燕王哙不是让苏秦他们去白白送死的,花费了这么多养的兵,无端地死一个他也心疼。 一场双方总计投入三十万人参与的大战,就这样猝然间在茫茫草原打响。 已经埋伏已久的秦国人和戎人们没有想到,他们以为自己是收割者却成了被收割的对象。 就在戎人王庭的数万将士朝着燕王哙的驻跸之地冲出来三十余里时,西方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通知戎人王庭,五十里外突然出现一支人数数万的大军,正在急速朝这里接近。 一声声急促不停的示警声,让本来已经放开马速准备围猎燕王哙的大军有些顾此失彼了。突然袭来的这数万人已经竖起了赵国的大旗,他们没有按照约定去进攻燕地而是深入草原,又沿途清理了所有戎人斥候,那么其目的不言而喻了。 得知赵人出现的消息,戎人出动的大军有些乱了,等自己这些人马几个时辰后冲到了燕王哙那里,只怕戎人王庭在燕赵两国大军的夹击下就岌岌可危了,毕竟戎人的王庭不是中原的城市,这里连城墙都没有的,一旦敌人冲进去发生混战,战士们好说,可是留在王庭家眷那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没让他们犹豫多久,很快,王庭求援的号角声终于响起。 任谁也没想到,被轻视的燕国大辽营战力如此强劲,全军上下都是悍不畏死,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不计任何代价地狂飙突进,直接杀入了重围之中,并且一路挡者披靡,径直杀向王庭。 而就在双方鏖战之时,留在王庭里表示不愿意抢功的那些追随秦军而来的娄烦人、林胡人却突然调转枪口,朝着身旁的戎人举起了刀枪,虽然不是全部,可这万余人一倒戈,偌大的王庭草原一下子就彻底陷入了疯狂的杀戮之中。 就当出击的王庭将士狂奔三十余里堪堪赶回准备合力绞杀已攻入王庭之敌时,北面竟然又出现了一支旗号不明的大军。还没等戎人王庭做出正确判断,西、北这两支大军已经展开了阵型,隐隐对王庭合围了。 从来敢战的秦国人很顽强,被堵在老巢里的戎人也很顽强,但曾经的战友成了要命的敌人,眼见着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倒下,他们再不知道身边谁会是生死可托付的战友,乱战中看谁都像是敌人,只能咬着牙红着眼互相拔刀相向。 很快,随着攻势如潮的两支大军的迅速突进,面对已经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的抵抗就瞬间崩溃了。 这就是一场围杀,王庭里拿着武器反抗的戎人死绝了,骁勇善战的秦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那几名高级将领。至于那些娄烦人和林胡人,虽有临阵倒戈的保住了些人马,但也被杀红眼了的联军敌我不分地杀了个七七八八。 “你们秦王想要什么?”燕王哙骑在马上问了被几个侍卫拖过来按在地上的樗里疾一句。 樗里疾强撑起半个身子狠狠地吐了一口血痰后,嘿嘿一笑,“吾家王上要的是你的尸体。” 燕王哙闻言皱了皱眉头,却也无所谓地哈哈一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把碎石,一把捏成了粉末,随手扬在了空中,冷声道,“他想争什么也都晚了。” 第53章 无法占据的无垠之地 只有斩草除根一条路可走 戎人王庭历经夏商周三朝仍然屹立草原之上,虽然天下风起云涌时也曾经被迫迁徙过,但从未面临如今逃无可逃的境地。这是真正要被连根拔起的死局,已经到了灭族的关头。 草原部落遇到天灾就会南侵劫掠,而与之临界的各诸侯国,哪怕是秦国之强,也没有绝对的能力去将对方连根拔起,只能是在攻守间反复厮杀,甚至因为劫掠的规模不大,近一二百年来,草原部落的入寇只被当做疥癣之患。 但是这一次,燕王哙联合赵国下了死手。说意外也不意外,因为执北方牛耳的中山老人一直极其仇视戎人。有个说法是,戎人屠灭了夏朝遗族,夺取了夏朝的核心财富与传承,其中甚至包括禹帝定鼎九州的九鼎下落。 这样大的秘密掌握在异族手中,自然是令人寝食难安的。但是,中山老人却一直没有亲自出手,所以要么是传说有误,要么是中山老人投鼠忌器。不过,这些秘密是否存在,随着戎人王庭的覆灭在即,可能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方圆数十里的王庭之中,激烈的厮杀声虽然停止,但疯狂的杀戮还在继续,勇于反抗的人是死光了,可戎人以十万计的妇孺还在。 几方都很默契地纵容着士卒对戎人王庭的彻底毁灭,因为肥美的草原总是让坚韧的蛮人春风吹又生,十几年后又将出现一个强大的敌人。 既然无法彻底占据这无垠之地,也只有斩草除根这一条路可走。 没有丝毫怜悯,甚至冷酷地毫无人性,无论妇孺老幼被面目狰狞的士卒从帐篷中揪出,一个个地被杀死在当场,存续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戎人王庭在刀兵之下宛如地狱一般。 燕王哙面无表情地远远看着这一切,他自是不会去同情敌人,就像戎人南下劫掠时何曾把燕人当做人,燕国边民多少年来不也一样是屡屡惨遭杀戮、血泪盈天。 不过,在燕王哙内心深处,大周朝人也好,蛮夷也好,并无什么区别。他也不理解自己这种和合而同的想法,或许是因为有了那段奇遇的缘故吧。 就在他略有走神之时,突然之间,一股不可名状的危机感袭来,感觉到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的燕王哙随即从马上纵身而起,直奔血腥屠杀中的王庭而去,疾驰中雷鸣般地嘶吼着,“撤!快撤!” 这一刻不只是燕王哙感觉到了危机,各方留守阵营中撤退的号角声都骤然响起,只是杀入王庭的那十数万将士,早已被血腥杀戮刺激得疯狂了,很难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仍是不管不顾地收割着生命。 撤退的号角声根本无人理睬,燕王哙见状也势若疯狂了,一把抓住前来阻拦他涉险的燕山剑士直接朝前面扔了过去,连连吼着,“燕山众!随本王杀过去!”其余剑士见状,也只好应诺一声,紧紧追随着燕王哙冲向了王庭中心。 被燕王哙飞驰中一脚踹回了原地的子之苦笑一声,他知道燕王哙是让他留守应变,但作为臣下,作为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燕王哙已经冲锋在前了,他又怎能枉顾生死后退半步。 只是当子之纵身再起时,王庭中心猛然间就爆发出一股无俦威势,处身其境者感觉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就像是被一股巨力拽着要压下来一般,所有人都在这威压之下身形一顿,时空似乎骤然静止了。 那是让人根本无从抵抗的绝望气息,王庭中心附近一片片的士卒来不及再发出一声声响就栽倒在地。 疾驰中的燕王哙同样身形一滞,但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猛地又发出了一声怒吼,毫不犹豫地作势直朝威势爆发之地冲去。可是忽地,他的身躯却又在空中猛地一顿,一道淡烟般的人影从他身旁一掠而过,而且随手按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扒拉到了地上。 燕王哙先是一怒,但随即收敛了情绪,朝着赶到身边的众人扬声道,“命令所有人立刻撤离王庭!也通知那两边,快,快!” 其实也不用他再下什么撤退的命令,王庭之中缓过神来的各方将士已经完全炸了锅,生死关头,不用人撵,丢盔卸甲地就朝四面八方逃亡了。 “收拢队伍!南方三十里外扎营!燕山剑派的留在王庭十里之外,随时准备接应!”燕王哙定了定神,再一次下令。 “是中山那位出手了?”燕山剑派的一位精悍老者小声问道。他名为白先重,贵为燕山剑派都山剑主,是燕山剑派这一次的带队之人,几乎整个剑派的大部分精锐力量都被带了过来,压力与责任实在是太大。 燕王哙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白师叔,刚才过去的是中山的三师兄,他说有点麻烦。” “只怕这麻烦大了。那股力量……”白师叔有些心有余悸地望向王庭,他的境界离天人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却在那突然爆发出的威势之下,身体和凡人一样被紧紧束缚住了,这种生死不由己的滋味可不好受。 “都是生死关头了,戎人王庭的巫祝却一个都没有现身,本来以为他们是未卜先知为了给戎人保存些种子提前撤离了。”他也稳了稳心神,皱眉道,“现在看,这是要玉石俱焚了。难道他们真有办法可以请神降临不成?” “神降吗?那恩师估计很高兴吧。”燕王哙听了却扯扯嘴角笑了笑,“他不是一直在寻找夏墟遗存吗,只怕他要寻找的祭坛之地就一直在这王庭之下。” 白先重听了脸色更凝重了,“这一仗可是死去了十几万生灵,其中大半可都是戎人血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本派典藏里提到过夏朝时代的一些隐秘,用族人生命血祭会让飞升的祖灵或是崇拜的图腾降临。这一次看起来戎人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地牺牲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只怕就是给中山那位专门设下的圈套。” 燕王哙听了只是微微一怔,然后笑了,“圈套套中的是谁可还不好说。” 第54章 这就是人间至圣的威力吗! “戎人这次也是血祭吗?”燕王哙回过味来嘀咕了一句,然后一下子脸色巨变,恨恨地骂了声,“这不是跟小苍生抢奶吃吗!” 白先重听了无奈一笑,这是让小孩子吃奶吗,这等于是在活生生吃人啊。随即他凝重地望向王庭方向,轻声道,“燕王,若是爆发修行者之间的大战,就已经不是小辈能参与的了,还是让燕山剑派那些四代弟子也跟着大军撤下去吧。” “三师兄只是传音说普通人马暂时撤离,燕山剑士过阵子还要帮着清理王庭。这么安排想必是自有成竹在胸的。” 燕王哙毫不在意地又嘿嘿一笑,“师叔,不用担心,你看,这王庭地面之上可是已经很平静了。” 随着三方将士的迅速大逃亡,也不过片刻功夫,偌大的戎人王庭只剩下了遍地的尸体,一道长达里许的地裂却如深渊凝视世间的巨眼,触目惊心地横在那里,但也再无毁天灭地般的威势传出,方圆数里内完全陷入了死寂。 白先重微皱着眉头,显然觉得燕王哙有点儿戏了,但却忽地失声道,“这就是人间至圣的威力吗!” 世间对于修行者的划分并不复杂,无非是后天、先天、明觉、通玄、天人五境,而天人境中的至强者,则被称为陆地神仙或是人间至圣。这称呼意味着可以力敌传说中威力无边的神仙妖魔。而中山老人早就被认为是这样的存在。 刚才地下传出来的无上威势只是爆发了一瞬就消散了,应该是直接就被中山老人瞬间镇压。不然的话,只怕王庭之中的那些各方士卒剩不下多少了。 “神灵都能带着威能随意降世,人间的天道果不足恃,恩师难怪一直辛苦。”燕王哙心里微叹了一句,招呼匆匆赶到身旁的之子,“你亲自去赵营那边一趟,和赵王约定时间尽快见一面。” “北面那帮子人可是不太对劲啊。”之子痛快地应了一声却又提醒了一句。 不像是燕国还有赵国这边,在戎人王庭惊乱后所有人马都在紧急撤离,北面那些与草原蛮子打扮相近的军队,仅仅退出了不过几里就一边收拢溃军一边准备就地安营扎寨了。 “那边答应出兵啊,目的估计一大半还是落在这戎人王庭上。”燕王哙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朝子之一瞪眼,“别人找死你还拦得住?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自然也看到了早有数条人影冲进了王庭的地裂之中。不过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眼神中难掩警惕。双方这一次的合作只是暂时的各取所需,利益攸关之时,拔刀相向也属正常。 撵走了子之之后,燕王哙突然问身边的白先重,“师叔,你和他们接触过吧。北边墨门那几位矩子的实力到底如何?” 白先重想了想,有些敷衍地说,“他们那边虽然名义上都称是墨门,但是山头林立的,各自推出的矩子修为上参差不齐,但刚进去的那两位,实力只怕和本门几位老祖差不多。” 燕王哙一听就明白了,那两个普通人根本捕捉不到的人影,打起来怕是要比燕山剑派的那几位强上一些,但也强得不离谱。那么,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朝着北面望了一眼,燕王哙心下冷哼一声,直接呼唤左右,除了缓行的燕山剑派众剑士外全都加快撤军,草原这边的事情对于燕国将士而言已经结束了。至于地下发生了什么,即便他是一国之君麾下雄师数十万却也是没资格掺和。 就算是内心里对中山老人无比地崇敬和绝对地信服,但是燕王哙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王庭一眼,祈祷中山老人可不要有所损伤。毕竟王庭地下的那股力量,仅仅一瞬间散逸出来的威势,就让周遭数千精锐悍卒立时毙命,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刚刚真是所谓神降的话,那神仙一流实在是厉害。若等着九鼎元能耗尽,通天之路重开,神仙妖魔皆能入世,怕是这天下生灵尽涂炭了。”燕王哙转回身来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跃跃欲试,自言自语道,“不破不立,这天下因循已久,不革故鼎新真就是再无出路了。” 白先重闻言默默点点头,却没有应声。想要革故鼎新,何其难也。但包括他自己在内,很多寿命快到了尽头却无望飞升的修行者还是希望能再开通天之路的,哪怕死也要带着希望去死。 不过中山老人一直苦苦寻找禹王九鼎下落,谁知道是为了开天路还是为了补天了。这一刻让白先重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突然涌上了心头,中山老人实在是活得太久了吧。 沉默中十里过后,留下燕山剑派众人自行汇合,燕王哙和白先重聊了几句之后单人独骑一路纵马疾驰,远望见自家将士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但士气明显低落到了谷底。 燕王哙心下叹息一声,别说这些普通士卒,就是他自己,何尝不是被那威势折了锐气。现在想起来,还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看来,自己要抓紧了。 未到营前,衣甲残破一身血迹的苏秦已经急急地迎了出来,刚才的一场大战,他一直身先士卒,几陷死境。而幸亏他对杀戮妇孺不感兴趣,早早就离开了王庭收拢后军,才躲过一劫。 苏秦刚想向燕王哙说明营中情况,正逢子之也赶回匆匆禀告说,赵王很是痛快,马上就可以见面,地点就选在了两军之间。 燕王哙也来不及鼓励苏秦英勇杀敌,只是朝他点点头,然后大笑着朝正在默默扎营的士卒们喊了一嗓子,“二三子,自此时起,尔等再不是奴籍,尔等及家人今日起皆为我燕国子民!战后以军功计赏,功高者必有爵!” 喊罢之后,燕王哙一催坐骑,“走,去见见那位少年英主。”遂与子之双骑直奔西北方而去。 留在他背后的是沉默片刻后,“愿为王上效死!”大辽营死战余生的将士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第55章 我怕那几位师兄师姐听到 再把你给打死了 燕王哙信马由缰地登上一个小土坡,跳下坐骑遥望二三十里外的戎人王庭方向。曾经帐篷如星罗棋布的戎人最高圣地已成废墟一片,死气沉沉地完全安静下来,那道骇人的地裂也很难再用肉眼捕捉清楚,只怕不出两年,疯长的野草就将盖去所有痕迹。 “戎人的圣王和那些血裔贵族的尸体居然都没找到,怕是都献祭了生命之后,在地下烟消云散了吧。”燕王哙深深吸了口气,唯有空气中还飘散着杀戮过后的淡淡血腥味道,“眼睁睁地看着子民被屠戮,牺牲请神却又未能建功,想必这位枭雄人物死后也会觉得死的很憋屈吧。” “幸亏没成功,不然憋屈的就是我们了。”国相子之仍是心有余悸,“你说这神的真身真能通过这种方法降临吗?” 燕王哙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想说我如果这次血祭成功之后,小苍生可能会被降临的神夺去躯体?” 国相子之沉默以对,今天目睹了戎人搞出的神降,让他确实有了这个担心。他不相信没有合适的承载体,神仙鬼怪的就算能下来,也未必待得住,毕竟保护一方世界的天道不是摆设。 “你以为我刚才提到戎人的圣王,是想说他可能是神降的容器吧。”燕王哙一笑,“我只是感怀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罢了。既然我同意血祭这个办法,就说明我是一直相信恩师的。”又语气一冷,“这种话,你以后别说了,我怕那几位师兄师姐听到,再把你打死了。” 国相子之故意一哆嗦,顺从地说,“我记住了。不过,你这一口一个恩师的,但好像你就是个不记名的弟子吧。” “那也是恩师。如果没有恩师垂青,我们怎么可能扛过在东胡的日日夜夜。”燕王哙叹了口气,“我感觉自己真是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现在。” 追忆了片刻后,“你说苍生这小子现在……”燕王哙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这小子还好吧。” “你这老小子说呢?”国相子之脸上明显带着很别扭的神情。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相交于微末的缘故,子之和燕王哙之间随意得很。 燕王哙自嘲地咧咧嘴,“我这是关心则乱。” “那堆碎石还有多少?”作为几十年的老友,子之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跟着问了一句。 燕王下意识地在怀里摸了摸,随即一摊手,“已经没了。” “既然没了啊,那按照谪仙人的说法,就说明小苍生应该就要恢复了吧。”子之的言语中带着三分喜悦。 燕王哙轻轻点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头,“你说石剑蜕掉了一层石头,怎么还是石剑?”关于这柄只有长得像剑形的长条石,中山老人和谪仙人都讳莫如深的。但燕王哙怀疑,这石剑和小苍生肯定是有着莫大干系,不然中山老人也不会送出来,就是不知道石剑的最终形态是什么样。 燕王哙揉了揉眉心看起来甚为头疼,“难道是还有一层?我们还得继续血祭?可是……” 对这问题子之无法作答,燕王哙的意思他懂,无非是现在戎人已灭,北方的草原部落已经被屠杀得所剩无几了,再要为了公子苍生进行血祭的话,只怕不是拿东北面开刀,就是要掂对掂对杀向齐国了。只不过要对这两大势力动手,燕国现在的底蕴明显还是不够的。而且,燕王哙胆敢随意屠戮大周子民,怕是要被天下共击的。 可是东北边,想法可以有,但是很容易被暴揍。略微想了想,子之问了一句,“谪仙人说过还要继续吗?” 燕王哙闻言怔了一下,随后就笑了,事涉苍生的成长,自己确实是有些过于急躁了。 子之见状整了整衣装,很正式地躬身轻轻道了一声,“公子苍生无碍,当为大王贺。” 燕王闻言腰板一挺,也很正式地受了一礼,笑言道,“卿家辛苦。以后啊,可能更要辛苦卿家了。” 感觉到了燕王哙语气中流露出的异样情绪,子之皱了皱眉头,“阿哙,”自从二十多年前子之追随燕王哙进入燕境之后,他就没再这样亲密地叫过燕王,“阿哙,我们可以再去找中山老人……” 燕王哙猛地一抬手,阻止了子之继续说下去,目光如剑瞪向子之,沉声道,“你莫忘了,苍生这小子也是你的亲外甥。” 子之自是听出了其中警示的意思,沉默片刻,长叹了一声,“可我还是不甘心啊。” “我这条命三四十年前就该没了的,现在能成为一国之主,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燕王哙听了豪迈一笑,走近身前,一拍子之的肩膀,“你我生死相交三十多年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能做出正确判断的。” 燕王哙这一拍很重,子之肩膀一沉,但仍是没有顺着燕王的意,而是直视着燕王,“阿哙,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燕王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过身似在自言自语,“恩师说了,我们都早生了三十年,这是命,要信!” 意兴阑珊之下忽地又转身面对子之,语气森然,“你不信命的话,当然也可以试试。也许命运真的靠努力就可以改变呢?” 不待子之作答,燕王哙又陡然转身一指远处奔来的一骑,“赵王雍这小子来得倒是快,” 随即又有些促狭地笑了一声,“还真被你猜对了,他也是恩师的不记名弟子。” 一骑驰骋,马如虎人如龙,直如劈开了草原一般,燕王哙感叹道,“不知他是不是早生了二十年。”见子之陷入沉思中,燕王哙轻轻扔下似有所指的一句,“恩师说,赵雍如白。”然后在子之的错愕中大笑着向四下顾盼雄风的赵王雍大步走去。 “哙兄!”孤身一骑而来的赵王雍猩红的大氅一甩,远远就跳下马,高喊一声疾步而来。 “雍弟!”燕王哙也是加快了脚步。两个各掌一国的不记名师兄弟终于是第一次见面了。 第56章 天下易主又如何 为何不能跟我姓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为兄在这里先谢过赵王率军相助之恩了。”燕王哙眼中尽是欣赏之意。这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赵王雍果然一表人才,剑眉星目,顾盼生风,虽满脸谦虚的笑容亦是掩不住英气逼人。 “哙兄何必见外,”赵王雍赶忙拦住了欲施礼的燕王哙,也笑着致谢道,“要说谢,弟这一次也是借了哙兄的刀了。” 言罢,两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久仰哙兄威名,终于这才有机会见上了一面。”赵王雍一脸真诚,“大军在外,千头万绪,又是大战之后,诸多事宜需要善后,可惜这次不能借此大胜之机与兄把酒言欢、指点江山了。” “这是贵军已经准备停当,要引军西去黄河九曲之地了?”燕王哙很干脆地说,“兵贵神速,为兄可不敢留你。这边的战利品检点之后自当送去赵都。” 赵王雍也不在乎自家战略意图被燕王哙点破,笑着一拱手,“那就有劳哙兄。”然后忽地面有难色,犹豫一下说道,“此战,弟之部下战马损失很多,不知道……” “好说!”燕王哙心领神会地朝北方一指,“兄也将直接南下,麾下战马是无法出让给雍弟。不过夫余和渤海那边从来盛产良驹,一定可以匀出一些来。三万匹可够?雍弟只须稍待半日可好?” “那就多谢哙兄了!”赵王雍自是大喜,再次拱手,“久闻夫余和渤海诸国善养马,以后还望哙兄多为沟通,毕竟弟面对强秦,每一次都损失很大。” “夫余等诸国都为我燕国友邦,而你我又是兄弟之国,相互间何须客套。”燕王哙大笑道。 赵王雍笑容微顿了一下,但马上就又眉头一展,“哙兄说的是,燕赵当为兄弟之国。”随即一拱手,朗声道,“弟有一子,名为章,今方三岁。听闻高竹师师兄这几年一直在苍生公子身边督教,弟也有意让章跟着一并受教,不知可否?” 燕王哙听了不由得眉头一挑,这年纪轻轻的赵王雍果然胸纳万千丘壑,确是有大志的枭雄之姿。 虽然是因为中山那边的撮合,这一次两国能够联合起来做了一个大局,但是国与国之间唯利益而已,不代表以后关系就能好下去。毕竟两国之间是早有矛盾存在的。 当初赵雍十五岁继位的时候,主少国疑,国事动荡。于是以被赵国打压得没脾气的魏国为首,五国各出动万人精锐以吊唁为名,陈兵边境,意图染指赵国。 燕国这边虽然燕王哙没有亲自带兵与各国一起逼宫,但也顺应了魏国的号召派出了军队,想看看各方动静之后,再做打算,虽然没有直接引发战争,但趁火打劫的心思是有的。所谓“师不伐丧”,五国这种踹寡妇门的行为很不地道,至少燕赵两国之间的关系那时候开始就一路下滑。 不过燕王哙刚刚只是略作暗示,早就看清楚了天下局势赵王雍,就迅速就做出了尽弃前嫌的决断,不可谓不英明果断。 而且他的果决让燕王哙甚至有点措手不及,因为赵章可是赵王雍现在唯一的儿子,竟然直接要送来燕国做质子。 但见赵王雍热切的笑容,燕王哙也毫不含糊,“兄有一子名胜,自幼好武,又得兵家名师指点,年方十八,虽不是大修,战场之上却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正在军中担任军帅,而且素与那两国亲善,正可为弟调集所需战马。然后当随雍弟一并西去,可命其持弟王旗,为弟前驱,破阵斩敌。” 称兄道弟的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是在三言两语之间,在这茫茫草原上,燕赵之盟就算是确立了。 这可不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各国间的联姻之盟,两国联手足以决定北方形势走向。 公子胜去往赵国,将带着麾下的将士去,是代表燕国参与赵国征战的。而颇受赵王雍喜爱的公子章是赵国天然的王位继承人,交到燕国手里,其影响自不必赘言了。 大事商议已定,赵王雍毫不拖泥带水,一鞠礼,“哙兄也要准备南下,弟就此告辞!”不过就在准备转身间,忽地却又想起一事,“苍生公子可好?”语气十分关切。 远在几千里外的燕王城里可是风起云涌的,汇聚了大量修行界的高手,其中就有赵国的吕梁剑派的十八剑。一个疏忽,只怕小苍生就一命呜呼了。 十八剑的事情燕王哙自然知道,赵王雍已经跟他交流过了,他的意思是想借此向燕王太后和秦国那边,展示赵国参与图谋燕王哙的决心。 当然燕王哙也知道,赵王雍这也是有意借刀杀人,想在燕王城除掉一直与赵国内保守势力勾连在一起的吕梁剑派的中坚力量,但作为一国之君,这小子肯定也希望苍生出点什么闪失就是了。 这些盘算,没有才不正常,燕王哙风轻云淡地一笑,“雍弟还不知道吧,中山十三子已尽入燕地了。” 赵王雍虽然笑着但是心下又多了一份心思,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师父未免太偏心了吧,一共就十三名真传弟子,居然全送去燕王城了。 莫非这公子苍生真的是所谓应运而出之人?不过年纪轻轻就已经独掌一国的赵王雍,自然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百万雄师在手,天下易主又如何,为何不能姓赵? 他微不可查地又仔细看了燕王哙一眼,虽然身材高大的燕王哙,站在那里仍是如山一般威风凛凛,不过他也再一次确认了,燕王哙的身体果然是处在气血衰败之中。 如果有一天,燕国失去了燕王哙,中山国若是再没了中山老人,这北方万里江山……赵王雍心下一动,却也不再逗留,朝燕王哙一拱手,“弟在大营恭候公子胜。” 随即遥遥朝远处的子之一点头,疾走几步翻身上马,再一拱手,紧催坐骑,扬长而去。 眼见着猩红的大氅很快就被草原的秋色吞噬,燕王哙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轻叹了一声,“小白吗”。 第57章 你们劫掠不就是为了钱嘛 我直接给你们钱 “这赵王雍虽然年纪轻轻,还真是有雄主风范。”子之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听燕王哙简单说了说结盟的事,也不由得赞了一句,“魏、韩无英主,以后能扛起三晋大旗的怕是只有他了。” “在他眼里,三晋又算什么。”燕王哙摇头一笑,“这小子做买卖的本事也了得。本来是互助互利的事,我们替他解决了大问题,结果还欠了他的情。”燕王哙似乎想缓和一下刚才与之子闹出的矛盾,又扔出了一句冷笑话,“这下可好,现在连儿子都得替他养了。” 世人多容易被表面现象蒙蔽,就如燕王太后一直认为的,因为燕王哙曾在赵国大丧之时逼宫,导致两国这几年总是剑拔弩张,赵王雍一定很想除燕王哙而后快。 燕王太后失算的是,当世没有几个人知道,赵王雍和燕王哙算是师出一门,竟然都是中山老人的不记名弟子。这个不记名的弟子,说的是没有在祖师堂上谱牒留名的。当然,谁也不知道活了不知道几个千年的中山老人的祖师是谁,甚至世人连他的籍贯名讳都不晓得。 至于说怎么能得中山老人青睐,成为不记名弟子,有个很市侩的说法,就是只要是北方哪个诸侯国的贵族子弟中出了优秀人物,一般都会被中山老人认可为自己的不记名弟子。但这说法是否正确,也没人出来辟个谣什么的。 既然算是半个一家人,赵王雍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招惹燕王哙引发中山国的怒火。 所以当燕王太后主动联系赵国阴谋颠覆燕国之后,赵王雍马上派人把这事毫无保留地跟燕王哙说了。 燕王哙也马上和赵王雍取得了直接联系。虽说不知道燕王太后或是秦国等势力有什么具体的阴谋手段,但是都看出其中有便宜可占,两位君王可谓一拍即合,直接定下来将计就计了。 果然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但戎人王庭的一场大战之后,就结果趋势而言,得利最大的将会是突然反戈一击的赵国。 之前几年,虽然和燕国等几国的关系都不好,但对于赵国来说,时刻觊觎赵地的秦国才是最大的宿敌。 秦国的步甲战力之强,先锋锐士之善战,别说赵国,就是赵魏韩三晋联合起来对阵秦国,这些年一样吃过无数次亏了,曾经的中原霸主魏国已经被秦国打得没了半条命。 但魏国虽然一直损兵折将,却占据着险要地利,死死挡住了秦国东进之路。久攻魏国无果的秦国为了向东发展,想出的另一个解决办法是迂回到北边跨过大河,通过草原先攻入赵国,然后以居高临下之势,南下平原区。 为了实施此计划,穷得叮咣三响的秦国这两年竟然真的精心打造了一支骑兵。之前秦国只是没有真正的骑兵,一般情况,几个主力兵团中的精锐部队都是骑马行军下马作战的。 而新建这支骑兵可不是骑马步兵,更不是秦国那些附庸部落的杂兵组成的,所有将士都是跟匈奴死战余生的老兵,虽然人数不过万人,但足以让本有骑兵优势的赵国如鲠在喉了。 赵王雍的战略眼光很不错的,既然燕王太后所求的只是让赵国出兵威胁牵制燕国北营,那就说明对燕王哙做致命一击的一定是秦国人。而秦国能够跨越万里奔袭的一定是一直游弋在塞外的那支骑兵。 至于说这支骑兵出动之后,是去斩首燕王还是要虚晃一枪来打赵国的主意都无所谓,只要能引蛇出洞就好。那可是一万名久经沙场的老兵组成的骑兵部队,失去这次一口气吞掉机会,赵国要面临的麻烦可就大了。 要是再给秦国两三年时间,一旦攻略巴蜀有成,得到了足够的资源,秦国为了实施迂回战略定会继续充实骑兵,有这一万老兵在,传帮带之下可就能拉出个数万人骑兵军团来,那赵国可就真利刃悬头了,所以务必要把这种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当然,赵王雍的雄才大略可不是吞掉一支秦国骑兵就能满足胃口的。 大概是因为年轻,所以对于仇恨的执念并不是那么强。这一次,赵王雍竟然可以放弃与娄烦、林胡的累世恩怨,策反了几个经常侵袭赵国的部落。他的手段也是豪气冲天,你们劫掠不也就是为了钱嘛,我直接给你们钱,给你们所需的所有物资! 娄烦和林胡两个草原部落虽然大体上算是臣服于秦国,但那也是被逼的。因为漠北有部落人口众多的匈奴,时常把他们当奴隶使唤,而秦国又没事总跑去打他们,南边的赵国又很头铁,他们夹在三大势力中间属于打不过还跑不了的角色,所以干脆就做了杀人更狠的秦国的附庸。 可是就算是成了秦国的附庸,他们这些部落也根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除了被派去死磕比他们还穷的匈奴人之外,那就是无限制地给秦国供应马匹、牛羊。 这一对比,离自己老窝更近的赵国自然诚意十足,他们去拼命不就是为了点活下去的物资嘛。于是,这几个部落很快就决定给自己换个山头了,秦国召集的娄烦和林胡的部落联军中也就多出了很多奸细,还是因为与赵国仇恨最深而最受信任的奸细。所以,秦国骑兵一动,赵国这边就什么消息都有了。 等到万余秦军裹挟着五万多各部落骑兵过了九曲大河直入北地草原之后,赵国的主力十万人就偷偷摸摸地跟着北上了。至于说逼迫燕国北营的赵军,那基本上都是滥竽充数的民夫,而且旗帜比人都多。 草原一战功成之后,赵王雍之所以着急离开,是因为他早就盯上了的九曲大河之地,以前那里一直是娄烦和林胡人势力范围,可现在,他们的主力已经被剿灭在了戎人王庭。 那里的土地可不像赵国本土多山地,都是一马平川肥沃得狠,水资源又丰富,可耕可牧,赵国人能生多少,那里就能养多少人。赵国的未来就看这一次了。 第58章 天生圣人、气运之子什么的就别再出来添乱了 赵王雍现在是很感谢秦王。就因为在秦国的驱使之下,娄烦和林胡的主力五万余人大半被埋葬在了草原。所以赵王雍必须得趁着各方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把地方占了。 娄烦和林胡可是还有数十万基数的人口在呢,只要收拢利用得法,那过不了多久就能多出几万善战之兵,而且有肥美的草场在手,这种死多少都不心疼的兵源将是源源不断的。 赵王雍进取心十足是因为年轻,但也是因为年轻,国内其实很多实力派都在反对他。倒不是说那些人觊觎王位,主要是反对他易古之道,逆人之心,竟然为了什么作战方便就提出要大家跟胡人穿一样的衣服,最容易解释的简单不满就是,什么和蛮子一样,那还怎么显出我们华族贵族的高贵? 而且这种胡服之革新还只是停留在军事改革层面上的,更让赵国贵族心生恐惧的是,赵王雍对燕王哙十分推崇。 赵王雍对于燕国推行的那套提拔军功阶层,并将军权收拢归于君王手的改革十分认可。如果赵王雍一旦强行推广,被触动利益的人可就太多了,并且燕国贵族的落魄样早就被他们熟知,于是,赵国内部的暗流也是十分汹涌的。 不过,赵王雍却是有心机的。虽然有想法却不会硬扛,反而处处表现出来与那些保守势力不断妥协。这也给了外人一个错觉,就是年轻的赵王雍不过是王位上的一个摆设,并无实际权威。 也因此,燕王太后甚至没有直接派人与赵王雍接触。只是重贿了赵王的几位手掌重权的叔父,得到他们的承诺之后就天真地认为谋杀燕王哙这事成了。 允许自己妥协是赵王雍聪明的地方,虽然继位已经五年多,但是他麾下可没有凝聚燕王哙当初的实力,所以他也不打算跟国内那些反对派刺刀见红,因为蛮干等于自掘坟墓。 这一次的燕国之变,正好给了赵王雍发展自己势力的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就和燕王哙联手了。 我没有土地分给军功者是吧,那我就去抢地盘。你们不愿意放弃私兵是吧,那我分了新占的土地之后吸引来的人口就归我了,以后我自己养兵就是了。你们看,我都这么退让了,所以,给秦国挖坑的事,你们必须站在我一边。 肥沃广阔的九曲大河地就是赵王雍的目标,几番密谋之后,这么大一块的诱惑也让赵国那些收了重贿的人马上就改变了想法,为了自己和赵国的利益他们也只能吃相难看些,一边收着钱一边打鸡血似地配合赵王坑人了。 至于那个吕梁剑派,赵王雍早对这个与贵族们沆瀣一气的镇国剑派不满了,而且他很清楚这吕梁剑派地缘三晋左右逢源,属于不可信之流。 赵王雍可是知道燕王城里必有高手坐镇的。如果号称威震河朔的吕梁十八剑折在了燕王城,吕梁剑派也就剩下几个老不死的和一大群没长牙的了。最好那几个老不死地亲自出手去中山讨说法,要是能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虽然赵王雍本身偷偷挂了个名算是修行者,但他还是对藐视世间王侯将相的修行者深恶之的。因为武力高绝的修行者始终是威胁王权的力量,是对王权绝对性赤裸裸的践踏。 就像那中山老人,拥有的力量是想想就让人绝望的。他只是一句话,就让赵国先祖签了城下之盟,放弃了对中山十三城的窥觑。不然的话,若是如鲠在喉的中山国在手,还在乎什么秦国。 赵王雍曾暗自推算过,中山老人要是想杀他,他至少需要一万精通战阵的甲士来保护他,而这也只能是把那家伙累退,至于说击杀,似乎可能性是没有的。 至于损失了吕梁剑派,可能会降低对他国的威慑力,这点赵王雍更是不愁,赵国可是有三大派的,弄垮一个不听话还很傲慢的吕梁剑派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与燕山剑派不同,其他诸侯国的镇国剑派并不会与王室牵扯过深。但正是这种独立性反而让各诸侯心生忌惮。 鉴于各派的修行者对于王权的绝大影响力,各国君主早就有所反应,早就开始培养拥有血脉之力的武者,并且也已经在军中渐渐成了气候。假以时日,天下布武,人从众的,管他什么陆地神仙还是人间至圣,神神圣圣地在山里喝风吃露就好。 当然,赵王雍也不介意吕梁十八剑这一次能够顺利割下苍生的人头。他不是不满苍生的什么天下易主之类的无聊谶语,而是他觉得,这天下已经有那么多的所谓神仙至圣胡作非为了,那么天生圣人、气运之子什么的别再出来添乱了。 骄傲的赵王雍认为,他们仅凭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生而知之,就连孤王这种天生贵胄在他们面前都降低了档次,那还让普通人还怎么活,怎么积极追求上进。 一路疾驰回营的赵王雍兴奋得很想大吼几声,这一次挥师北上若能全面拿下九曲大河之地,只要给他几年时间经营,强大起来的赵国未来一定只有他一个声音。 而且,天下易主,这可是值得赵王雍偷偷为此奋斗一生的口号了。 什么苍生出,谁知道是不是只是给大争之世做的注脚。他日传说中的九州龙脉若是归一,为什么登临人间巅峰的就不能是我? 赵王雍也确实有资格骄傲,有资格傲视天下群雄。十五岁登上赵王位,在强敌环伺之下,秣兵厉马,力抗五国威胁,数年间更是将赵国治理得蒸蒸日上,这一次眼看就能将赵国国土向外扩展一倍,放眼天下,这一代谁与争锋! 当然,赵王雍知道赵国实力还不足以争霸天下,但,他年轻,他等得起。 再也望不见赵王雍的身影,燕王哙跳上战马,“公子章?”他心下有了几分计较。恩师曾对谪仙人说,赵雍如白。白,指的是齐国那个小白吧。 那么,对不起了,雍弟,为了我大燕国日后不被你赵国欺负,我得好好照顾一下公子章了。 第59章 若炼化了无双剑骨,这天下就是你的! 燕王哙和国相子之两人并骑而行,虽才将将夏末,但已有了寒意,大日低垂,四野茫茫,无从约束的风肆虐呼号着,远远隐约的马嘶之音平添了萧索肃杀。 “你动了杀心了。”之子的声音虽低沉却竟然压住了风声。赵王雍临别时对他那一个点头,直接就是在向燕王哙点明了两人曾是旧识。至于相识到何种地步,那就看燕王哙怎么想了。 燕王哙目视远方,沉默以对。其实他很想骂子之一句,你这是把老子当成随意斩杀臣子的昏君了吗。燕王哙越来越觉得,身为位高权重的国相,也许是阴谋阳明勾心斗角的事干多了,所以经常出现功高震主不得好死的幻觉了吧。 他确实是一时间动了杀心,但是是对赵王雍。以燕王哙的修为,只要愿意,一只手就能捏死赵王雍,哪怕是赵王雍随身带有什么护体法宝,那结局也没什么改变。 赵王雍太年轻了,也太优秀了,临别的借刀杀人真是一刀戳在了他心口之上。燕王哙甚至可以断定,以赵王雍的战略眼光,赵国早就与东北那几国偷偷接触过了,毕竟双方有合作的可能,赵国需要那边的援助,那边也十分愿意在大周朝腹心之地钉上几根钉子。 此人在,几年内赵国必然大兴,若是能保证燕赵之盟的稳固还好说,但如果有一日自己不在了,或是北边真的准备大举南下了,那日渐强盛又心怀不轨的赵国以后定成决定燕国存亡的大麻烦。 见燕王哙沉默不语,之子轻轻揉了揉马鬃,似在安抚有些躁动的战马,慨然道,“子之性命在此,你若想取随时可以。” “没有什么意思。”燕王哙闭着眼睛似在倾听风的嘶吼,在此杀了赵王雍又能怎样,不过是多了一个变弱的却充满仇恨的邻居,而北边势力蛰伏了这么久,早晚有一天会倾巢而来来,如果燕国自己不变强,那结局也没什么改变。 燕王哙又在凛凛风中沉默了一阵,方冷冷地对子之说了一句,“别把你自己的地位摆得跟赵雍那么高。你还真不配我出手。” 被这一句话噎着了的子之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说的不是赵王雍!”相识了这么久,子之自然是能够感觉到,燕王哙流露的杀机不只是针对赵王雍的,不过素来能够隐忍喜怒的燕王哙,怕是隐忍到最后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心之所想了。 “都说了,没有意义。”燕王哙轻磕了一下坐骑,淡然道,“回营吧。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是对子之有了想法,但是却不是针对他这个曾患难与共的老朋友,已经满溢出来的杀机是针对子之背后的势力。 望着燕王哙骤然加速的背影,子之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人是要成长的,在成长中总是要变化的,因为随着一路成长身上的担子就会越来越重,已经不能靠一腔热血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前途,所以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两难的选择。 子之心里暗叹一声,阿哙,你可得好好活着。我还是愿意与你并肩作战,希望能与你一起马踏天下。 一时满腔悲凉意的子之犹豫了一下,仍是不甘心地大喊了一声,“你若炼化了无双剑骨,这天下就是你的!何需在乎区区赵王雍!” 燕王哙闻声身形猛地一震,竟忽地从马上跃起,浑身散发着浓浓杀气纵身直奔子之而来,怒目圆睁吼道,“老狗!虎毒尚不食子!”随即暴涨的拳势径直砸向子之。 “你不是虎!”子之也怒吼一声,悍然举臂相迎,两人毫无花哨地拳头相撞在一起,但听轰然一声,拳力四溅,只这一下,子之的坐骑哀嘶了一声后就颓然倒地,显然是承受不住俩人含怒对撞的威力,瞬间就被子之庞大的身躯压垮了。 “你居然敢杀我的马!”子之眼见陪伴自己数年的爱马受了重创,脚尖一点地扭身躲过燕王哙追击而至的一拳,门板一样的宽大身材竟然踏空一跃,跳得比借拳势下坠的燕王哙还要高出了半个身子。“给我死来!”他大喝一声,猛地挥起一拳直直击下,竟直奔燕王哙的脑袋而去。 这气机狂飙准备一拳爆头的场面要是被别人看到,子之是少不了落一个意图弑君的谋反之罪了。 “你的马死了又怎样?你小子果然是对那个老女人念念不忘!”燕王哙讥讽一声,却没举拳相迎,而是猛地使了一个千斤坠,嗖地就落在了地上,脚尖随即一戳,直接把那重逾千斤的战马挑向了子之。 “老女人?”子之明显是被燕王哙的话给说得一愣,转眼就见还有呼吸的爱马竟然被挑向了自己。 “你打架还是这么不要脸!”子之忙伸手就去接,这千斤之马再加上燕王哙脚上的力量让他猝然间胸口一闷,却又怕硬抗这劲力会让爱马当场惨死,不得不虚空中连连扭身,双手托着爱马疾步后退。 待他仓促落地放下爱马,运足气势准备抵挡燕王哙随之而来的猛攻时,却见燕王哙已然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更是带着不屑。 感受到了燕王哙目光中的透露出的各种情绪,子之像是受了很大的羞辱似的眦目吼到,“你敢说她是老女人!”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难道是不老神仙吗?”燕王哙嗤笑着,眼神中却毫不掩饰杀机,“不过是她送你的一匹马的后代,你都如此爱惜,却胆敢怂恿孤王去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子之闻言一怔,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的战马,蹲了下去,轻轻抚摸着挣扎着的马头,一时无言以对。 “听闻那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岁数和苍生差不多大是吧。”燕王哙的话听起来是句句诛心,“你是觉得我的儿子不如她的儿子?还是我昭昭燕国不如她那前朝苟且之国?难道说那个儿子是你的?” 第60章 天,对吾等战天斗地之辈岂只是忌,是怕! “谁的儿子?你再说一次!”子之被刺激得猛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整个脸气得都抽抽起来。 燕王哙玩味地冷笑一下,却有些语气萧索,“你所做的谋国之事,这都是以后的事,只怕我是看不到了。所以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明白了,你若是有信心,可以去试试改变命运。” 子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燕王哙都看在眼里,哪怕私下与诸国和各方势力勾连,他也没有加以制止,因为从小两个人就厮混在一起,他知道子之一直以来背负着什么。而且,他也真的不在乎了。 “挣扎得这么辛苦,又有什么意义,”燕王哙慢慢地走到那匹还在偶尔抽搐的战马身前,“还是让它解脱吧。” 就在子之怒极欲放声时,燕王哙忽地对他笑了一下,语气也变得很温和,“我知道你的本意是想让我多活一阵子。但若是真做了那天人共愤之事,我还有何面目立身于世?别说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到那时,你还会视我为友,奉我为君吗?” 说罢,燕王哙转身向自己的坐骑走去,轻扶马背稍顿了一下,留下了一句话,“大丈夫有所不为,死则死耳。” “阿哙!”子之猛地在后面心有不甘地喊了一声,“苍生是我小妹的骨血,我当然想他平平安安甚至威服四方。但是,早有谶语,无双剑骨必为天忌!我怕他活不过几年!” 燕王哙一跃上马,扬声大笑,“先祖在人族危亡之际,一剑开天,于绝境逆袭,最后斩仙屠神。天,对吾等战天斗地之辈岂只是忌,是怕!”随即一挥手催促道,“埋了马,你赶紧跟上。忘了我们曾经击掌明誓了吗,还是说你小子越活越没了胆子?” 子之微一失神,想起微末之时的种种过往,昔时少年同样也是一路披荆斩棘只为前行,于是也豪气顿生,不禁放声大笑,“二三子,吾辈当自强,若是看天不顺眼也一样斩了祂!”再也不看那马一眼,几个纵身就赶到了燕王哙身边。 眼见着子之豪情勃发地跑到了自己前面去了,燕王哙忽地又语气认真地问了一句,“那个真不是你儿子?” “哪个?”子之一顿身形就被燕王哙冲到了前面,这才回过味笑骂道,“有种你当面问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燕王哙哈哈大笑地纵马飞奔起来。 子之闻言一下子就傻在当场,然后猛地加快速度撵了上去,闷头跟着马屁股后面吃了一阵子灰后,实在忍不住问,“阿哙,她来了?” 眼见着自家大营的轮廓已然清晰,燕王哙勒住坐骑,嘿嘿笑着看了看身边惴惴不安的子之,“她怎能不亲自前来,她可是怕本来就成色复杂的兵马再被人拐跑了。再说了,都说这戎人王庭里有积累无数年的大夏遗存,她不来不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了。” 随即燕王哙又撇撇嘴,“她是真以为自己长袖善挥又左右逢源的,翅膀硬了任谁都得看她眼色行事了。就怕她的小身板支不起她疯长的野心。” “人家这次率大军长驱数千里,好歹是为了助你而来。”子之出言辩驳道,“而且她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不过是联合我们替墨门争几个海中的岛屿。当然,那几个岛是有点大。可是再大,也本来不在我燕国手里。不过一个顺水人情,让他们去跟齐国人拼命不是更好!” “顺水人情?你还记得有大周朝吗?”燕王哙冷笑一声。 “我们这次是和墨门合作,不是和商朝遗族!”之子强调了一声。 “墨门?墨门到底为何而存在?”燕王哙有些语意阑珊,“她又是什么身份?” “子之,你本也是局内人,自然清楚,这些年过去,她再怎么折腾,那边局势也并无变化。”燕王哙沉默片刻忽地正色道,“以前我们都年轻,种种约定都不过是当时年少轻狂的幻想。她看似风光无二,可还是做不得自己的主的。这一次,你敢说他们没有其他随手为之意图?” “这就是你借着筹措马匹让赵王雍没有即刻拔营的目的?”稳住了神的子之鼻子里发出一声呲笑。赵王雍的十万大军为了等待马匹就要停留半日,那就只能明日再行开拔了。 燕王哙一指面前隐隐绰绰的闾山营大营,“这前后才三四年,我就养出了这样一支强军。昔日东胡乱后,百万众仓皇北投,经过十年消化,要是换成孤王,早就点齐大军跃马南下了。” 看了一眼走近身旁的子之,燕王哙冷笑道,“虽然刚刚历经血战,可是二万闾山死士,一千二百位燕山剑士,都在枕戈待旦。孤王是盼着她来,却又希望她别来。不管怎样,毕竟我们还是年少时就相互许诺的数十年盟友关系。” “燕山剑派不是派了三百剑士吗?”子之先自吃了一惊,但随即冷哼一声,“你够狠!不过你的盘算怕是落空了。她可是一诺千金的奇女子,比赵雍可靠多了。而且就是来的话,她也一定会孤身而来的。” 见燕王哙笑而不语的,子之又冷笑了一声,“欠了她那么多人情,她想要的,你好意思拒绝?” “若她要的是我大燕万里江山呢?”燕王哙摇摇头,猛地一指子之,厉声喝道,“你这商朝余孽如何自处?” 子之撇撇嘴,默然不语片刻,忽地反问了一句,“若她想要苍生呢?你莫忘了当初你是有过承诺的。” 燕王哙闻言也沉默了一阵,长舒了一口气,“十年之后,随她!” 然后想了想突然眼神怪怪地看了子之一眼,“你小子替她想得这么周全,不会是真偷偷摸摸地和她有一腿吧?” “呵,”子之被气笑了,“你若有胆,那你可以当面问她。” “好啊,我就说这是你说的,我只是求证一下。”燕王哙扔下一句,大笑着打马回营。 子之却没有立刻跟上,望着燕王哙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散去,心下已是黯然,十年,就剩十年了吗。 第61章 冠绝天下的重甲骑和披甲突骑 燕王哙粗犷的大笑声已经成了他出场的一个显着标志,有夸张的说法是,他若不悠着点,一笑之下,房顶的砖头瓦块直往下掉。 即便在其他诸侯国,燕王哙的大笑也都有各种版本流传,只不过形象就不是太好了,可称之为魔鬼的笑声。 比如说燕王哙每次大笑之后就要男女老幼各杀数十人助兴;比如说,他每次血淋淋地活吞一个婴儿的心脏后就会不可抑制地狂笑……各种传说绘声绘色的描述,当真是想把他传成小儿闻其名而不敢哭的恶魔了。 现实中的燕王哙在北方草原人眼中也确是恶魔般的存在,万人屠这种称呼早就不适合他了,尤其是为了唤醒小苍生进行的血祭,无论戎人、狄人还是已经温顺起来的东胡人余部,他的屠刀之下到底灭了多少草原部落已经不可计数。 但对于记忆里血泪斑斑久受胡人劫掠之苦的燕国人,尤其是北部燕人来说,对敌绝不手软的燕王哙就是他们无可替代的天。 正是燕王哙锲而不舍地追杀,他继位之前的无数年里,一直时不时劫掠燕境、将燕人当猪狗一样肆意凌辱虐杀的胡人,短短几年间就近乎销声匿迹了。燕人不仅可以下地种田时不必担惊受怕,甚至可以饲养牛羊去草原放牧了,生活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而在燕军之中,只要听得燕王哙那极富感染力的大笑,将士们就会兴奋起来。别国人甚至是燕国很多人,都把动不动屠灭一族的燕王哙看成一个杀人盈野的刽子手,可是对燕军而言,总是身先士卒斩将夺旗的燕王哙是将士们心中无可替代的战神。 不过虽然不停地清剿草原,但是燕王哙其实是没进过几次军营的。 燕国以前有三大营,驻守上都保护旧国都的上都营,防御赵国驻扎在逐鹿的北营,还有就是从方城移驻到易城南之大河畔已经与当地人同化的南营。这几大营燕王哙基本上就去过一两次而已,大多数士卒甚至没有见过他的样子,但是因为战功卓着、赏罚分明,他高大的形象却是深入人心的。 而且燕王哙每一次北狩带的都不是三大营的普通军队,甚至边疆守军也不曾调动。他轮番带着上阵的是规模都不过千余的两支骑兵,也就是令草原蛮族闻风丧胆的重甲骑和披甲突骑。 很显然,燕王哙走的是精兵突袭战术。这其中自然有关于国内国外形势的考量,三大营的兵马若是调动不停,消耗的后勤物资数量巨大不说,也会使得内部空虚。而且,就战力而言,普通士卒是跟不上燕王哙侵略如火的战争烈度的,就算胜也可能是惨胜。 不过,重甲骑和披甲突骑这两支实力冠绝燕国的骑兵部队,从将官到士卒都是从三大营里千挑万选出来的,燕国将士甚至以曾经和他们在一个锅里吃过饭而为荣。这种与有荣焉的荣耀感其一佩服这些人的勇武,其二也是羡慕他们可能只需一战就能飞黄腾达。 能够加入这追随燕王哙北狩的两支骑兵,自然代表着个人实力勇冠三军,但这不过是单纯的军人的荣誉。对普通士卒而言,更等于是得到了前途的保证,这才是最让士卒热血沸腾之处。 每一次燕王北狩回来,燕国各大营的士卒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相互打听一下谁的乡党立了大功,然后兴高采烈地猜测一下他们会得到什么封赏。燕王哙特别重视军功犒赏,这些年燕国新兴的军功阶层,绝大部分都是从这两支骑兵中脱颖而出的。 而且这两支骑兵的人员组成也不是一成不变,采取的是让燕军人人摩拳擦掌的更替制度。每年两支骑兵部队都要新补入三成也就是六百名新鲜血液。 一方面当然是死人比较多,追随燕王哙累日战斗之下,两支队伍的战损都会十分严重,曾经最严重的一次,一千重甲突骑在燕王哙率领下攻击狄人时,遭遇狄人、戎人联手设伏,在数万草原将士的围攻之下,即便有燕王哙这个杀神战力加持,仍是一战就损失了将近半兵马。 战损之外还有另一方面,就是每一年这两支骑兵中的军功阶层会分流到各处军中。从这两支骑兵中出来的最低都会被授位骑士,一跃成为燕国的新爵位阶层,已经摸到了贵族门槛。 其中一部分因军功从普通士卒直接成为可率领数百人的尉官,然后分配回三大营之中。还有一部分,则是从正规军中脱离,去往燕国各个城邑担任城守一职。而因战受伤者,若无法再上战场,也会各自回归乡里,领取用命拼来的土地,成为统领乡间民卫的乡老族老之流。 别看这十几年间能够活着轮换出去的人数才几千人,跟四十万燕军的基数相比不过是滴水入海洋。但这些人却是只忠于燕王哙的新生军功阶层,他们不仅能影响自己所在的军队,更是将燕王的影响力带到到了燕国的各个地方,逐步在整个燕国范围内树立了燕王的权威,打破了旧贵族统治时期所谓王权止于县的旧习。 这一次转战三千里可以说是燕王麾下直属骑兵伤亡最惨重的一次。虽然时不时有燕山剑士助战,但随同出战的一千披甲突骑,最后还能完整归队的只有不到百人,所以就连最后一战都没了参战位置。 燕王哙已经表态了,披甲突骑的普通士卒将全部晋升为骑士,原本就是骑士的十名百夫长晋升为公士。那些战死的披甲突骑,爵位与赏赐由家人继承。另外,所有人中挑选战功最优者十人晋升为卿士,领受世袭的实封土地,一跃成为了燕国的实权贵族基层。 对于担任此战敢死军的大辽营,战后燕王哙更是当着大家面说了,所有人和他们的亲族从此都自由了。这一声明让本是哀声一片的是大辽营欢声雷动,冲淡了不少弥漫不去的悲伤气氛。 第62章 千剑齐出 谁与争锋 大辽营的士卒乃至将官们,几乎全部是被燕王哙这些年从北方各方势力赎买回来的奴隶。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北方势力从大周朝用各种办法劫掠过去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从祖上开始就一直是奴隶。 被燕王哙赎买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骨瘦如柴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才算恢复了一些生机,随后青壮男子被编入了闾山大营,开始接受军事训练。 虽只真正成军不过二年,但是这一场大战打出了大辽营的旗号之后,这场战斗可谓是打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三军上下面对人数更多也更精锐的敌人,明知有死无生,仍是人人悍勇,死不旋踵。在被十万极其强大的敌人围攻之中,殊死搏杀发挥了惊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在混战之中死死地将敌人拖在了战场之上,最后终于将他们拖进了死亡深渊。 但这一场残酷的肉搏战下来,死战不退的大辽营将士的战损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五成,五万人中,仅战死者就有一万三千余人。还有万余人伤重之下再也回不到军营之中了。而他们的悍勇也被燕王哙记在了心里。 苏秦更是在战前就传达了燕王哙的意思,此战过后,不仅仅他们和他们的家眷都会成为自由人,而且这一次披甲突骑的补充,也将从大辽营中选拔。对于几年前还是生命朝不保夕任人折磨凌辱的奴隶而言,这等于是多了一个鲤鱼跃龙门般彻底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机会。 听到远远传来的燕王哙招牌式的大笑之声,本来还有些杂乱的大营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开始细心地整理起久战破残的衣甲,然后也不用人招呼,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挤到自己的帐篷前,一字排开,昂首挺胸地等待燕王哙出现。 这些将士们的眼中满是崇敬之意,甚至因紧张而大气都不敢出。给了他们自由生存的希望也没有食言的大王终于回营了,这一刻他们想让他们的王好好看看,他们不再是曾经被人猪狗般奴役的奴隶,他们已经是燕王麾下最彪悍的战士,现在的他们值得他们的王当初的付出。 深衣简冠的燕王哙并没有刻意放下身份去安抚情绪激动的士卒,只是在去往王帐的路上朝左右密密麻麻的士卒随意摆摆手,而这就足以引发一阵阵不绝于耳的震耳欲聋的欢呼。 虽说燕王哙面无表情的,不过在心底对这些出身于人世间最底层的战士十分满意,以后的十年,这些人不出意外地将会成为燕军野战的另一个中坚力量,成为他战旗指处的最强之矛,而这其实也是他留给小苍生的一笔重要财富。 在经过一些三三两两站着、轻衫箭袖不着片甲之人的时候,燕王哙会放慢脚步,然后轻一颔首。这些默然而立的人都是燕山剑派的剑士,这一次燕山剑派又是几乎倾巢而出,先是三百,再是七百,最后到达燕王哙身侧助阵的足足有一千二百位剑士。 这才是燕王哙的底牌,即便没有赵国和夫余渤海两国的援军,这一千二百燕山剑士足以将戎人王庭掀个天翻地覆,当然未必能够一窝端就是了。更何况,燕王哙的此次北狩,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的自觉行动,还有随时可能出手助战的中山国诸位大修。 修行者永远是战争中的决定力量之一,甚至在小规模战斗中,修行者才是主宰。 在这次双方数十万将士决战之前,戎人王庭各方凑出的五百多准备突袭燕王哙的修行者,就是被埋伏已久的燕山剑派祭起剑阵瞬时间就杀了个落花流水,只有少部分人脱阵而出逃了回去,等于一下子打掉了敌人一半的战斗力。 而且虽说燕山剑士们自持修行者的身份,随后没有参加沙场决战去屠戮普通士卒,但是一旦秦国以及戎人以残余的修行者为尖刀开始突围时,燕山剑派的剑阵就会瞬时发动,直接将尖刀碾碎,解决掉那些普通士卒一时无从抵抗的力量,终使得敌人全军覆没。 见燕王哙颔首,不少剑士马上躬身还礼,不是因他燕王的身份,而是不见佩剑的燕王哙本身就是实力强大的修行者。不提他那个罕为人知的中山老人不记名弟子的身份,燕王哙十二岁的时候曾隐姓埋名在燕山修行过二年,虽没入门派,但辈分上算是燕山剑派的二代弟子,这次参战的很多燕山弟子就算是胡子一大把也仍是他徒孙一辈。 而且因为有这层关系在,燕山剑派实则已经绑在了燕王哙的战舰之上,而燕王哙也是一直将最好的资源都送到燕山剑派,本来相对独立的镇国剑派,已经与燕王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当然,上上下下对此还是颇有微词,但是老祖们都默认的事,那自然是有其必然理由的。 更何况,燕王哙是真能打啊。早先在覆灭戎人南大王部一战之时,随行的三百剑士都亲眼目睹了燕王哙的惊人战力,他赤手空拳地一个人就秒杀了数百敌骑,那场景绝对堪称暴烈。 而且,在燕山剑派内部早就流传一个说法,据说是那位二代弟子之首的姬悠风说的,燕王哙可不只是拳法了得,如果他一旦拔剑的话,除却那些修为早已晋天人的老怪物,在整个北地是近乎无敌的。 这种说法,虽然没人承认,却也没见剑派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剑修们反对,可见并非是空穴来风。 守卫森严的内营里就没了外营的热烈气氛,仔细扎下的营门前,那百十余幸存的披甲突骑虽然也聚在了一起,但只是举起右手简单行了一个撞胸礼就各自散开继续警戒了。他们是跟随王上一路生死搏杀过来的,所以深知燕王哙并不拘礼的随意性子。 燕王哙朝那些曾生死与共的将士微微点下头,与从内营中迎过来的一长须黑面老者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并没有径直去在内营最中央早已搭建好的王帐,而是匆匆随着老者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军帐之前。 掀帘进了帐篷之后,燕王哙一反在众人前波澜不惊的沉默模样,大步上前急切地问,“苍生这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第63章 信不信姑奶奶把你三条腿都打折 “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帐篷里冷不丁传出的一声怒喝让燕王哙马上讪讪地站好了,忙不迭地点着头致歉,“对不住,对不住,鲜于师姐,是哙孟浪了。你看,我这不也是心焦嘛。” “师什么姐!你小子就是一不记名弟子,在祖师堂中可是连座位都没有!”一脸愠色的中年女子叉着腰一张嘴就是刀光剑影的,“也不知道你给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是好大威风啊,让我们师兄妹都万里迢迢地来给你擦屁股!” 燕王哙搓着手不停地点头,他总不能说我其实才是被当刀使的那个吧,见鲜于师姐还是气鼓鼓的样子,忙讨好说,“师姐,听闻在大夏遗族那里可是有不少上古丹方的,等过阵子王庭下面清理出来,没准就有所收获,到时候您这法眼如炬的,帮着参详参详?” “这好事还能轮到你插手?墨门的几个家伙可是已经潜入进去了,你就不怕被人悄悄地给弄死在地下吗。” 一身农家妇打扮的鲜于师姐还是一样刀子嘴,明显是警告燕王哙别自作主张或是起了贪婪之心。 燕王哙一笑,“师姐你放心,我是那么没轻没重的人嘛。这种大事我怎么敢参与。而且有恩师在,还在乎什么墨门,王庭之物全是我们的!再说,一些小事哪能劳烦恩师,到最后的收尾工作不是还得我来接手,有了好东西保证第一个就来孝敬师姐。” “你小子嘴还变甜了,说话也利索多了,这都是跟谁学的?”中年女子眼神中掠过一丝温柔之色,但口头上却仍是不打算放过燕王哙,“你小子是真把姑奶奶当下人来使唤啊。为了你那个小崽子,就让姑奶奶一天一夜跑了三千里!” 燕王哙又搓着手,想说些好话感谢一下真的为自己付出太多的鲜于师姐,却忽地又被她噼里啪啦骂得一愣,“你小子总是这么顾头不顾腚的样子。有燕山剑派撑腰就了不起了?知道你小子这次多危险吗,那可是三千多齐国精锐,其中还有一千修行者,已经在你眼皮子底下登陆了,差一点就抄了你小子的后路!” 燕王哙眉头紧锁,他确实没想到齐国这边会有这么大手笔。不过既然鲜于师姐说了出来,想必是恩师已经替自己解决了。他刚想问个仔细,齐国来的是哪路人马,参与的修行者又是哪个门派的。因为燕国和齐国之间,由于种种利益上的矛盾激化,已经再也无和解的可能了。 可这时,在外面安排了一些具体事宜的子之一撩帘走了进来,一见那膀阔腰圆女子正在指着燕王哙的鼻子骂,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就跑,“我忘了吩咐他们……”。 “给姑奶奶站住!”女子双手一掐腰,“墨家的小王八蛋,跑什么!信不信姑奶奶把你三条腿都打折了?” 子之一听汗都下来了,这位真是人如其形的悍妇本色啊,但也乖乖地慢挪了两步站在了燕王哙身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本来事不关己看热闹的黑面老者却在一旁重重哼了一声。 “怎么,墨蓑,你也找打?”彪悍女子瞪了老者一眼,“我看以前是打你打得少了”。 “鲜于莲,”老者怒了,须发怒张的,“你……” “三叔!”“三叔!”子之和燕王哙见状不妙,赶紧一左一右地冲上去抱住了老者的胳膊。这墨蓑可是个暴脾气,不拉住他,可就是上去挨打了。 老者挣了几下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胳膊甩开两人气哼哼地走到一边。 “你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姑奶奶给你喂点药?”鲜于莲仍掐着腰语气十分关切地问,但明显身上的气势在骤然攀升。 “十一,行了!”特无奈的一声之后,一个身材矮胖的白脸汉子一脸不情愿地也走进了军帐。 “二叔!”“六师兄!”子之和燕王哙忙鞠礼。 “什么六师兄,你只是不记名弟子!”矮胖子趁着搭话的机会背对了鲜于莲,一边说着一边朝燕王哙使劲歪歪嘴,意思是我也很无奈啊,这时候只能拿你小子垫背了。 “墨蒿,你个老东西终于肯露面了!”鲜于莲双手盘在胸前,语气里一点没有做师妹的觉悟。 “大事要紧,大事要紧。”矮胖子感觉到了背后杀气赶紧扭过身,一脸谄笑地朝鲜于莲低头哈腰的说。 随即就又飞快地转过身,跳起来给了子之和燕王哙一人一下,“你两个小子笑什么笑!” 我哪有笑!子之和燕王哙对视一眼,一脸苦相地都低头乖乖站好。 这两位如今可都已经六七十岁了,他们之间的那一笔烂账可不是他们做小辈的敢插嘴的。如果不是怕鲜于莲发火,两人早就想溜出去了。 估计是这两人一起上的路,结果半途之间墨蒿又惹了这位姑奶奶,然后就一直躲着不敢出现了。 “你俩都放心吧,那个小苍生现在挺好的,我们来之前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墨蒿笑着对站在那里跟受气包似的两人说道。 血祭成功了。燕王哙和子之又对视一眼,均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场大战下来,死了十多万人,估计那小娃子应该能下地了吧。”墨蒿说着说着摇摇头,深深地看了燕王哙一眼,然后又语气略带悲悯道,“阿哙,你这杀孽到底还是重了些。” 鲜于莲听了冷笑一声,“你个老东西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是谁总念叨什么气运之争决不能心慈手软的,又是谁一听说可能找到了夏墟之后就屁颠屁颠地赶过来的。” 见墨蒿吭哧吭哧地不说话了,鲜于莲看向燕王哙,“那小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平常小孩一样蹦蹦跳跳了。”见燕王哙面色一喜,她犹豫了一下,“我听说……”还是忍不住紧接着地问了一句,“老师说的事,你小子确定要拒绝?” 燕王哙很干脆点了点头。 鲜于莲显然是偷偷松了一口气,却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第64章 矩子来了二位 不服去跟他们讲理啊 大家关心的又是剑骨这个问题,看来自己还是得当众明确表个态了,不然就没完没了。倒不是怕自己心志不坚,而是实在不愿再生波澜。 燕王哙微微一笑,“恩师他老人家确实让谪仙人带了口信,借用无双剑骨之力可以延长我的寿命。这是恩师给我选择的机会。不过哙不会这么做,因为小苍生是哙的儿子。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了。” 他微微顿了一下,语气渐激昂起来,“苍生既然能生有剑骨,这是他的造化,是列祖列宗冥冥中的庇佑。先祖为了种族存续,曾敢于与争锋,与天争道,前赴后继,虽百死而无悔。有他们的伟力加持,哙相信,苍生又何惧天忌,一定能打破这未必可信的所谓宿命之轮!” 子之在一旁依然是不甘心地说,“只是让你借用!” 燕王哙摇摇头,“师父虽然没仔细说,但我也能想得到。即便只是借用,剑骨也一定会有所损耗,这种损耗很可能是不可逆的,在关键时刻就成了小苍生的致命弱点。”他扭头瞪了子之一眼,重重地重复了一句,“苍生是我的儿子!” 随即燕王哙斩钉截铁地说,“无双剑骨只是死物,确实不能保证苍生将来如何,但是,总是有希望的吧。”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墨蒿,又看向面露微笑的鲜于莲,然后朝着远方的王庭方向深掬一礼,终于说出了他对石剑的猜测,“恩师也一定期盼着,有一天有人能真正拔出那把剑吧。” 鲜于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她自然知道师父的一些想法,不过她也不敢确定。而且,她不认为小苍生的小肩膀能担负起天大的责任来。但是,她还是愿意给燕王哙指一个方向,或者说给他一个希望。 身材较为矮小的墨蒿踮着脚拍了拍燕王哙的肩膀,颇为欣慰地说,“别看师父活了那么久,经历了多少风云诡谲,但对于命运之事,却一直很是矛盾,所以他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虽然你这个决定可能让师父伤心,但是一定没让他失望。” 燕王哙咧嘴笑了,“我只希望,将来师父也能跟我说一句,你很好。” 话一出口,军帐里的气氛一下子更沉重了。几个人同时想到了中山老人的十四弟子,同样是身负剑骨的绝世天才,但是过于心切,最后却葬身于剑,尸骨无存。 感受着帐中的沉闷,鲜于莲猛地踹了墨蒿一脚,“老东西,你进去确认过了吗,确是夏墟?” 墨蒿苦着脸答了一句,“进去倒是进去了,可这是也不是。” “你玄玄乎乎地扯什么!”见鲜于莲眼睛瞪得更大了,墨蒿忙说,“放心,要是有什么好东西肯定少不了你的。只不过三师兄和十三妹都看过了,王庭下面确实有夏朝时的遗存,但遗留的大都是二三千年内的普通玩意。” 鲜于莲皱了皱眉头,颇有不甘地问,“那就是没发现禹帝的祭坛?”这些年来,重要的夏墟她也去过几处,但神庙、祭坛、宗坟,这三大夏王朝代表性标志物,就连夏都下面的墟址中都没能发现。要么是夏王朝遗族暗中的势力仍然庞大,所以把祖宗的东西保护得很好,要么就是他们的老祖宗把东西藏得自己都找不到在哪了。 “也许有,不然戎人也不会这么决绝地牺牲。但是如果真是夏朝的祭坛,想必是被师父移走了。”墨蒿也不敢肯定。 鲜于莲点点头,王庭地下的威势爆发之时,她还在数百里外都觉得心神震撼的,立时就肯定是有人施展了神降之术。师父想必是直接用神通将祭坛和降临的什么东西一起移走了,免得出现意外时让此天地破坏得太过厉害。 “可有师父的踪影?”鲜于莲随意地又问了一句,她对于中山老人的实力是有着十足信心的。 墨蒿摇摇头,他匆匆赶去的时候,地下的废墟就是单纯的废墟了。 “三师兄怀疑,如果真有夏墟秘藏,很可能是在自成空间的祭坛之中,所以这一次,没准真被师父找到了。不只是三师兄怀疑,还有……”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不说了。 “还有谁?你吞吞吐吐的,你们家都有谁来了?”鲜于莲眯着眼睛看着墨蒿,忽地怒气十足地喝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墨蓑这是在一旁又冷哼一声,刚要说话,鲜于莲朝着他又骂开了,“你小子真是嗓子刺挠啊,要不要弄根烙铁给你烫烫?” 墨蒿赶紧顺着话头呵斥墨蓑,“三弟,你,你还是赶紧该吃药吃药去。” 不过他这一说,墨蓑这脸可下不来了,自己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在燕山剑派也是二代弟子可以称祖的存在,却被这母夜叉像教训孙子似地接二连三地损,任谁也有气了,于是扯着脖子吼了一声,“那边的墨门矩子来了二位,你若不服,那就跟他们说道说道去。” 墨蒿这下急了,扯着墨蓑的脖子,扬开帐帘,一脚就把墨蓑踹出了军帐,回身朝着鲜于莲就伸开了双手,“别冲动,别冲动,他们那边也可以来人,这不都是事先就说好的嘛。” 在一旁看热闹的子之看了燕王哙一眼,嘿嘿笑了,“你呀,是白摆这么大阵仗了。人家来了二位矩子坐镇,想收拾你的话,还用得着袭营吗。” “你是说人家?”燕王哙有些错愕地也看了看子之,“来了两位矩子的事我早知道了,关键是你知道怎么不早说?难道是你也要吃里扒外?” 子之撇着嘴一摊手,“这种大事,我这个小人物哪有那参与进去的资格。” 听着两人在那嘀咕,鲜于莲抢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子之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从小就一肚子鬼心思的,你是说姑奶奶没资格参与?” 子之忙叫屈,“姑奶奶,您从小就是我姑奶奶,我哪敢说您坏话。” 燕王哙一旁又乐了,“你小时候可是一直管师姐叫姐姐的。” 第65章 这坑挖的 把自己挖没底了 见鲜于莲一脸怒气地瞪着子之,“让他蹲下,跳一会!”燕王哙笑得十分阴险地出着主意,“最好是绕着大营跳一圈!” 在鲜于莲面前,燕王哙早就没了一国之主的威严,笑得很开心。 在燕王哙很小的时候就是鲜于莲带着他,在他心里,只怕这外表看上去彪悍异常的女子就如同自己的母亲一样吧。在她的面前,不管自己已经多大年纪,也不管自己拥有了什么样的地位,总还是和孩子一样,可以调皮捣蛋,可以无拘无束的。 燕王哙才五六岁大的时候就被送往东胡做了人质,一开始无依无靠地住在大辽河畔的东胡王领地里,当初去燕国寻亲的孤竹国遗族也不见了踪影。还好,没过多久孤苦伶仃的他就被鲜于莲给寻到了,当然现在想想,这一切可能都是中山老人的安排。 鲜于莲那时候也不过双十年华,但已经是东胡几大部落公认的、地位极其崇高的巫女了,不过她管的不是什么祭祀敬神,而是她的杏林妙手深得东胡人信赖。虽不说药到病除,但她的丹药确实解决了很多东胡贵族的毛病。 这些年鲜于莲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大,大得不像是同一个人了。那时候的鲜于莲的身材是很苗条的,甚至给人的感觉很纤弱,刁蛮是有一点,可不像现在这般虎背熊腰的极有压迫感。 这大概只怪鲜于莲平日里太沉湎于炼丹药了,每天几乎一大半时间都猫在她的丹房里。燕王哙也是每天被逼着在丹房里打坐修行,要是不小心打扰到鲜于莲炼丹,那可是要挨揍的。燕王哙那时甚至有点害怕,怕一炼丹就有些迷迷糊糊的鲜于莲,哪天不小心会把自己也随手扔到丹炉之中。 而为了了解那些来路不明的丹方的丹效,每一次炼制完的丹药,也不管有没有什么毒副作用,鲜于莲都要自己尝一下。而且她没事还炼制点丹药做零食,嘎巴嘎巴地天天就是吃,于是也就越来越往横了长。 她那些突发奇想后试制的丹药总是会有一些副作用的,所以不只是身材上,就是性格上,鲜于莲也越来越暴躁起来。对此,她自己也有所察觉,于是就不得不把整日拴在身边的燕王哙托付给了他人去照顾。 那段时间虽然总是被绑在丹房里了,可是不愁吃不愁喝,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偶尔挨顿打,那也跟交流感情一样了,所以对于燕王哙而言,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鲜于莲是有过心上人的,就是六师兄墨蒿。现在长成了大矮胖子的墨蒿以前就是一个小白胖子,看上去憨憨厚厚人畜无害的,见谁都是笑眯眯的。 按照道理那时候长得明艳动人的鲜于莲是看不上他的,只不过小白胖子对于打铁制器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后来他也到了东胡,于是鲜于莲总找他炼制丹炉和其他炼丹用器。 一来二去的,都是年轻人,又是亲密无间的同门,两人就暗生了情愫。大家都说墨蒿是癞蛤蟆终于能吃上天鹅肉了,甚至不少东胡部落的青年俊彦,为了鲜于莲时常去找墨蒿决斗。当然,看着再蠢笨的胖子,也是中山传人,打这些个小伙子是轻而易举的。而且,他又有打铁的好手艺,经常为那些王帐贵族炼器。于是,慢慢的,大家也就接受了两人在一起这个事实。 不过,这癞蛤蟆长成大癞蛤蟆之后,就慢慢就开始嫌弃胖大天鹅了。尤其是他离开了东胡部落接触了更广阔的天地后,有中山老人弟子这一身份,又有墨门中人的身份,陷入红尘中在众多人追捧之下,墨蒿也越来越眼高于顶了,而后更是在师门中遇到了让他差点被逐出师门的心上人。 于是,因这一段过往的情殇,两个人一见面就吵吵闹闹地,一下子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作为大癞蛤蟆的侄儿,子之一开始可是很得鲜于莲喜爱的,加上这小子从来都嘴甜,让燕王哙小时候很是嫉妒。不过后来子之也是狠得鲜于莲喜爱,但是方法就变了,既然抓不住他二叔,那就让他没事总学蛤蟆跳,说是在锤炼他的轻功基础。 “别胡闹了。”在子之求饶的目光下,仍然长得像个大蛤蟆的墨蒿还是帮他训斥了燕王哙一声。在鲜于莲没来得及发作之前,墨蒿赶紧说了一句,“十一妹,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鲜于莲不假辞色地哼了一声,“姑奶奶这一份小师妹自然会给我留着,用不着你来假心假意地献殷勤!” 不理一脸尴尬的墨蒿,鲜于莲转过身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燕王哙的后背,叹了口气,“臭小子,你是真长大了。你做得很好。姐姐现在就回去替你守着你那个心肝宝贝。有姐姐在,你就放心吧。” “师姐,你这就要走吗?”燕王哙一听鲜于莲刚奔波了几千里就又要赶回去,倍加感动之余,马上又是心中一凛,急切地问,“这么急,易城那边难道很麻烦吗?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 “做好你自己的事,”鲜于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边有大师兄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就连大师兄都出手了,那还只是应该不会有?燕王哙一听这话心里更没底了。 他这一次挖坑一开始本没什么具体计划,就是估计燕国内部会出问题,完全是抱着搂草打兔子的心态。能顺便解决一个是一个。 事态发展也和预期差不多,最初只是想血祭了戎人在草原上的众多部落,顺便攻打一下戎人王庭立立威,锤炼锤炼大辽营,让他们见见血。结果自己没离开多久,燕王太后果然就自己蹦出来,开始在燕王城搞风搞雨的。 而后中山老人那边突然又传来消息,让他这一次务必夺取戎人王庭,他这才见招拆招地与赵王雍合作,兵马不足的他只能又在中山那边的首肯下联合了东北诸势力,这才给了戎人致命一击,还顺便给秦国挖了一个坑,坑杀了一万精锐骑兵。 只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经从主角变成了棋子,燕王哙这坑挖得把自己挖没底了。 第66章 中山剑子 第一凛冽杀伐之剑 最初,燕王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在草原杀完了人血祭之后,再在戎人王庭耀武扬威一下,然后带着大辽营一起南巡。有燕山剑派相助。又有几万大军在手,什么乱子那都是一举平之了。 可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戎人王庭虽然攻破,突然又牵扯到了夏朝的祭坛等诸多问题,需要燕山剑派的大量剑士在此看守,于是等于把燕国修士的顶尖力量大部分牵制在了北方草原之上,凭借强大的修行者之力迅速南下回援燕王城的可能性就没了。 而本来想用来镇场子的大辽营经此一战,虽然士气高涨,但实则战斗力已经锐减,只能休整了。现在看,齐国居然派出了数支大军跨海远征,其中准备干掉自己的那一路居然有千余修行者,齐王这次手笔之大,很可能是就要对燕国发动国战了。那他就只能调动北营南下,可是大军出动是需要时间的,他现在怕的就是时间来不及,没等回去,燕王城就被人端了。 燕王哙一开始的谋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对于新王城易城那边,虽然燕王哙暗自做了一些的部署,但也没什么万全之计,而且主要是针对燕国内部的,因为根本不知道还有哪些外部势力会参与进来。 当然,之所以这样忧心忡忡,也是燕王哙太在乎苍生的缘故,中山十三子中有七人都在易城,苍生是没多大危险的,至少打不过想跑就跑了。而易城本身,光脚不怕穿鞋的惯了的燕王哙并不在意,一座城而已,只要他带着大军赶回去,说夺回来也就夺回来了,就不信齐王因齐敢和他一样不怕玉石俱焚。 鲜于莲本意是想给燕王哙增加点信心,很是骄傲地说,“大师兄一口气把什么狗屁吕梁十八剑杀了一多半。” 燕王哙一听嘴角一抽抽,那十八剑可是吕梁的门面,这仇可真结大了。“吕梁剑派闭关已久的那几个老家伙会出手吗?”燕王哙有些不安起来。 虽说有中山老人在,单凭吕梁剑派那几位修为再高也是翻不出浪花的,但问题是,祭坛之事一出,中山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地谁知道在哪。 而且,吕梁剑派虽号称镇国剑派却不过就是马前卒,并非中山老人的真正意义上的对手。现在中山老人下落不明的,很可能被人绊住了。那么,真是吕梁剑派那些老家伙来找场子,燕王城没有更多高手坐镇,还真是很悬了。 “吕梁剑派确实是麻烦,怕是早就被李代桃僵了。”鲜于莲点点头,“一晃百年又过去了,他们应该是要先试探一下师父的反应。不过,师父的反应,一般就是杀人了。” 燕王哙听了是笑不出来了,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修行势力掺和进来了吗?” “九师兄受伤了。在大河之南拦截秦国的甘茂之时,被他们围攻,险死还生。”鲜于莲的语气倒是平静,可是燕王哙和子之同时惊讶出声来。 险死还生啊,可见这一战的惨烈。乐文钊号称中山剑子,一剑纵横北地,是第一凛冽杀伐之剑。能让他都差一点送了命,可见对手不是一般的强悍了。 “终南山来了七八人,好几个都是大修通玄的修为。脑子不会转弯的九师兄吃亏是正常的。”鲜于莲依然平静,哼了一声,“他也不算吃亏,终南剑派被他宰了五人,那个最值钱的甘茂还被他活捉了,一并拎回易城了。” 鲜于莲对于这个只会勇往直前从不考虑后果的师兄也是深深地无奈,“终南剑派与本门还有渊源的,九师兄下手狠了点。”但说险死还生的,她倒不太在乎,乐文钊哪一次跟人争斗,不都是要么你死要么我亡的,不过最后不都活下来了嘛。 “秦国那边还会有第二拨的吧,你说他们摊上谁不好,偏偏遇到了出剑从不留手的九师兄。”燕王哙叹着气摇着头,秦国那些修行者绝对是最难缠的,天天嚷嚷着血债血偿的就是他们,这次估计哪怕倾巢而出也要来找回面子的。 “应该不会。”一直沉默的子之插了一句,“这次的一万骑兵可是秦国极其宝贵的战力,但就这样,军中都没见到几个压阵的大修,估计秦国的修士是另有他用。打一仗就要饿半年的秦国早就盯上了富饶的蜀地,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一直打头阵的终南剑派现在肯定是抽不出什么人手了。” “师姐还是带一些燕山剑派的剑士一起回去!”燕王哙可没心思具体去想了,鲜于莲知道的消息都是三天前的,现在燕王城的形势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还没接到有什么具体动静的齐国那边,一旦动手怕就是直接雷霆万钧之力。如果齐国真是发动国战,他先前的军事布置就太粗糙了,本身就陷入混乱的燕王城很可能被一鼓而破。 “胡闹!”墨蒿出言制止道,“燕山剑派是要留在这里清理夏墟,怎么可能跟我们回去。”见燕王哙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墨蒿老神自在地呵斥道,“你小子的性子得改改,没事瞎担心什么。就算师父不出手,还有墨门呢。” “你闭嘴!”鲜于莲瞪着墨蒿,“姑奶奶急着回去就是盯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的。这几天,燕山剑派没有消息传来,他们在王城人手有限说得过去,但你们墨门不也是一样,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墨蒿讪讪地笑了笑,他早就知道墨门确实是出问题了,他这次要赶回去也是为了上下清理一下的。 见鲜于莲气势汹汹的样子,他想反驳一下吃里扒外什么的吧,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知情的人都知道,墨门对公子苍生是非常感兴趣的。 苍生的出生可以说与墨门的布局有很大干系。苍生的母亲是墨门中人,所以墨门认定他们应该对这位能让天下易主的小家伙也有一份所有权的。 天下易主这个谶语,一直上蹿下跳的墨门比其他人更喜欢听。 第67章 他就是最好的带路党 墨门是一个弟子遍及天下的庞然大物,在人世间,与道门的影响力并驾齐驱。众人先前屡屡提到的墨门其实多数说的是北方墨门,有矩子坐镇的北方墨门都是在东北诸国,虽然都是同时自认墨门,但是相互间去并无归属,更别说是要恭顺于正统的宋国墨门总部了,大家顶多算是平起平坐。 而燕国墨门则是属于墨门在燕国的一个分支,但是也从来不把墨门总部当回事。毕竟大家离得远,求你们你们也帮不上忙,还何必给你们当孙子。 与倡导自身修行为主的道门不同,墨门是有着政治上的诉求的。但这个政治诉求,对于执掌天下的大周朝而言,那就属于逆贼一流了。当然,希冀天下易主的墨门中人表面上只是一小部分,也没有公然扯旗造反,不然早就被大周朝倾力绞杀了。 弟子众多的墨门是属于自带造反属性的,这就与墨门的出身有关了。 创建墨门的墨翟是宋国贵族,王室成员。宋国的君主乃至大部分贵族封君,都是被大周朝灭掉的大商朝的苗裔后人。虽说墨翟本身不想什么反周复商,反而提出反对战争的兼爱非攻等等口号与主张,可是因为他商王苗裔的身份,于是很多商朝后人就各怀心思地投奔他而去。 昔年大周朝发动闪电战灭了商朝之后,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周人没有商人多,所以根本没办法斩草除根,也就只能采取怀柔与分化政策,于是殷商遗民随着迁徙的命令就遍布于天下了。 突然出现一个商王后裔创出的墨门,大家可不在乎它到底有什么具体思想理念,流散各处已久的商人总算是找到组织了,于是鱼龙混杂地都自愿装进了墨门这个大口袋。 任何组织在初期创建时都是审查比较严密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墨门在名义上还是一个统一的组织,但是内部早就分裂为若干派系了。就连门主以前只有一个,称呼是矩子,但是现在,墨门内部各派系妥协之下公认的矩子就有十七位,还有那些画地为牢自封的就更多了。 提倡仁政义政只是捎带一些改良思想的墨门,在最初是为大周朝官方所承认的,于是墨门就成了很多有志于重现大商朝辉煌的仁人志士顶在脑袋上的牌匾了。 这些大商朝贵族苗裔,在大周朝地域主要是集中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天下腹心之地的宋国以及商朝旧都一带,另一个地方就在燕国。 聚集在宋国那里的,一部分是被周朝分封到那里的商朝王室成员后裔,一部分则是当年滞留在江淮一带,社稷颠覆时正与九夷那些蛮子较劲的商朝贵族后人。 细说起来,这一部分人的祖先是最憋气的,当时明明手中握有天下超过半数的大军,还在得意洋洋地狩猎九夷,可是一眨眼,自家商都被人家攻陷,自己反倒是成了亡国奴了。 而且周朝建立后,实行分封的时候,因为这些人还在左右观望拥兵自重,所以就完全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他们自己却又不争气,都成丧家犬了还争权夺利内斗不止,最后只能做了鸟兽散分了家。可是好不容易与九夷打来打去努力成立的这几个小国,相互间的仇恨甚至比大周朝的灭国之恨都强,所以到后来都被楚国、吴越给各个击破后吞并了。 没办法之下,他们这些商朝后裔最后又都跑去了宋国。可以说,宋国上上下下百分之八十都是商朝遗族。 燕国这边的问题就更复杂了。在商末周初,这里大都还是各个部落划地自守,虽然也建立了一些国家,但都是关起自家门来称王称霸,根本没有形成什么强大的势力。 而就在大周朝刚建立不久,商朝末代君王帝辛的儿子武庚,趁着周武王驾崩,周朝内部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的机会,勾搭反对周公旦摄政的几个姬姓诸侯悍然起兵造反,结果直接招来了周公旦,于是造反没多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 武庚造反失败之后就拼了命地往北跑。他为何不去往商朝残余兵力雄厚的江淮再去振臂一呼呢,一方面那边的人心已散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主要的是因为北边才是大商朝崛起之地。 周朝分封天下之后,北方几个由大一点的部落建立的国家,比如孤竹,比如无终,甚至被中山老人撵到草原的鲜虞,它们的君主都自认为是子姓,也就是和商纣王一家的。甚至是临近的很多蛮夷部落,据说早些年也全是商朝的亲戚。 北方商朝遗族势力还是极大的,如果让武庚这个正牌的商朝继承人跑回去,养精蓄锐一阵子,那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了。于是周朝就派出了召公奭尾随追杀。 召公奭是大周名臣,周武王死后,召公奭成了与周公旦齐名的辅政大臣,派他出兵一是表示上面很重视商朝的这次反叛,另一个原因是虽然他在大周国都辅政,但他的封地就在燕国。 召公奭有多善战不好说,但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大周灭了大商朝之后,内部发生过争论,姜尚认为应该把商朝的贵族都杀掉,而召公和周公一起反对,认为那样的话,商国观望中的残余势力肯定会联合起来继续对抗朝廷,只不过才占了商朝四五分之一大小地盘的周朝可就麻烦了。于是周武王最后就决定用怀柔手段安抚商朝遗民。这样一来避免了大规模的流血,召公因此颇得商人好感。 召公北伐是极其顺利的,他追着武庚的屁股跑,可谓是到一地降服一地,根本没遇到北方商朝遗族的大规模反抗,完全就像是一次武装游行。 开疆扩土如此顺利的主要一个原因是,他的队伍之中有一个大商朝的名人,那就是商纣王的首席大臣箕子。在周军攻入朝歌之后,正是召公将被纣王关押起来的箕子放了出来。 而曾经的大商朝贤臣箕子就是最好的带路党。 第68章 是钉子也是最好的突破口 当年箕子被召公奭放出来之后,投桃报李,不仅给周武王讲了一堆治国的道理,后来还自愿跟着召公一起来灭他的侄儿武庚。 箕子可不是孤家寡人跟着打秋风来了,而是带着一大群对他不弃不离的部众。而且因为箕子的名声与身份在那里摆着,于是他所到之处,北方商人遗族都是极力配合。 不过现在再回头看,当年箕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武庚当时带着大量的商朝死忠席卷了商朝秘库后一路北逃,但是虽然屁股后面是声势浩大的追兵,却一直没被消灭,而是直接蹿进了茫茫草原,这感觉就像是箕子连带着召公带着大军将他们护送出境一样。 而且,最后箕子本人也没有得胜回朝,而是带着大量的部众留在了燕国以北的蛮荒之地,并且一路向东攻伐,夺取了大片土着人的土地,自成一国了。 当时的燕国也是属于蛮荒之地,在召公的恩义感召之下,很多跟随他从中原来的商朝遗族,就和召公手下的精兵良将一起留在了燕国开始了为新生活奋斗。 因为召公这里对商朝遗族也是一视同仁,所以后来更是一直有商人投奔而来。他们可以说是燕国第一批拓荒者,也就成为了燕国累世贵族中的一员。所以,燕国从建国一开始本身就是周与商的混合体。 周朝指派给燕国的任务当然是要消灭商朝余孽,于是立志精忠报国的燕国多少年来就一直没消停过。结果,腹心之地的诸侯国歌舞升平地闷头发展,在前线为了王命拼命的燕国,得不到什么有效支援,所以国力却是越打越弱。本来燕国在最初的时候可是大周朝最顶尖的分封国,谁知到后来反而是几大诸侯国中实力最弱的了。 对外征战中,武力强悍的燕国也是地盘不断壮大,最终吞并了孤竹、无终等几个商朝遗族建立的国。就像国相子之这种的,这些商人残余最后也并入了极其缺乏人口的燕国,并且慢慢有了自己的地位。 隐隐的,就连燕国老牌的军事贵族都算上,商朝遗民贵族在燕国反而占据了优势。所以墨门在燕国的发展最为迅速,也规模最大,而且还一个个都是心怀异志的。 更何况,燕国的墨门虽然名义上归宋国那里的墨门总部管辖,但其背后有着强大的背景支持,那就是处于燕国东北方无垠之地的那几个不太为普通人所知的国。 夫余、渤海、玄菟、箕这四国,就是商朝遗民在东北建立的国家,其势力范围北极冰原,东到大海,幅员万里之广,单从地盘上讲,不属于大周朝。 当然,人口是这些商人所建国家的最大制约,不然大周朝睡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枕,早就发兵讨伐这些前朝余孽了。对于燕国一国而言,可能这四国各数百万人口是种极大的压力,但对于一地人口都是以千万计算的大周朝来说,随便一个诸侯国都比他们人多。 更何况,那里完全是苦寒之地,出动大军讨伐是得不偿失之策,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而且不是还有燕国嘛,有它顶在那里就行了。这些商朝遗族建立的国对周朝也还是很尊重的,隔个几十年还会派人来进个贡,虽然有点敷衍吧,但也算是自认为周朝的附庸国了。 大周朝立朝近千年,经过了几次战乱,王权日趋弱化,已经等同于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别说各诸侯国早已各自为政,就连两都之一的宗周,都被崛起的秦国以各种方式一点点蚕食得只剩孤城了。 困顿于东北蛮荒之地的商朝遗民同样蛰伏了千年,现在大概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就逐渐活跃起来。他们最先盯上的自然是离自己最近、也是大周朝第一道防线的燕国,希望能够以此为突破口,再一次跃马中原席卷天下了。 不过,素来以打恶战闻名的燕国最是头铁,可不是一口就能吞的下的,而且一旦大战起,大周朝再虚弱无力也会对燕国进行各种支援,这种两败俱伤的攻伐肯定是要尽量避免。 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把商朝遗族众多的燕国拉拢过来,自然就成了谋夺天下的当务之急。可是侵蚀拉拢绝非一日之功,于是大周朝各诸侯国之间盛行的联姻办法就被借过来摆在了台面之上。当时各方选定的女子就是子之的妹妹。 燕国国相子之的身份可不是单纯的孤竹国遗族,而是商王的嫡裔,按照血脉来说,那可不是一般的高贵,他的妹妹是商朝遗族各方公认的公主。 子之虽然已经贵为燕国权相,不过他最初是孤身入燕追随燕王哙,他的妹妹则被一直养在渤海国王宫之中,生得花容月貌,有着渤海明珠之称。 等到燕王哙和子之在燕国站稳了脚跟,公主于是就到了燕国住进了子之的府邸,燕王哙自然也就有机会见到了这美丽女子。再由子之从中搭桥,燕王哙也是难以拒绝美意,于是联姻这事还真成了,商朝公主就此下嫁给了大周的诸侯王。 而更让人意外之喜的是,从小就接受各种贵族利益教育的商国公主,居然很得大大咧咧的燕王哙宠爱,而且为燕王哙诞下了被各方瞩目的麟儿,就连中山老人都对这小孩子表示出了极大兴趣。这中山老人在北地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就连商朝四国也是对其的一举一动极其重视,因为毕竟一旦大军南下,很可能会碰上这根钉子。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孩子,于是包括北地墨门在内,大商朝的复国志士们,都把心思放在了有着商朝王室血统的苍生身上。这燕王哙最重视的儿子,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商朝余孽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大周朝方面当然也看得一清二楚,只要在大周朝境内,未雨绸缪的事自然可以随手为之,于是,这一次准备在燕王城有所行动的,可就不只是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各大诸侯国了。 第69章 也就他敢骂天道虚伪至极 在鲜于莲匆忙从燕王城赶赴草原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大周朝那边已经派出人来。不过她不想让燕王哙过于担心,情急之下鲁莽行事反而影响了中山老人的布局,于是根本没提这事。当然,对于师父是否有什么连环布局,鲜于莲是懒得去猜的。任谁也猜不透活了好几个千年的老人的想法的。 她现在就是想再赶快赶回去,燕王城虽然有大师兄坐镇,但是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自己好歹也是摸到通玄门槛的,再不济,给大家疗疗伤也行啊。大周朝那边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来的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但大周朝一旦出手阵仗绝对不会小,毕竟在诸侯国面前还是要撑起自家脸面的。而大师兄最爱做的事就是打脸,所以很可能两边一撞上就直接打起来。 大周朝的脸面可真不能随便打,虎死还雄威在呢,更别说大周朝仍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你打一下试试,老虎不一定发威,可是一定会引来一群饿狼。 自从数百年前大周朝兴师动众远征昆仑,却与西土势力两败俱伤之后,渐渐失去了对天下的掌控。山中无老虎,各个诸侯国就蠢蠢欲动了。四方争霸,抢地盘抢人口,互相攻伐,一天天掐得热火朝天的,身为天下主人的大周朝对此却一直是放任自流,已经可以说是自己放弃了自己的权威。所以在世俗中人眼里,大周朝已经是风雨飘摇,满身破洞了。 但这名义上仍为天下之主的大周朝就好比一个用来装饰的花瓶,可以对它熟视无睹,可是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就把它砸了。这次他们真要是来添乱的,君臣大义之下,燕国怕是很多事上只能退让。 更何况,大周朝千年的的底蕴在那里摆着,破船还有三斤钉呢,天下共主的力量实际上是无人可以小觑的。 别看自从西都宗周被秦国蚕食殆尽之后,大周朝的直属领地论面积现在也就剩下燕国的一半大,不过人口上却比燕国可多出了几十倍,估计与幅员辽阔的楚国是不相上下,秦国和齐国都有所不如。而且王都雒邑可谓天下第一大城,不只是天下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也是全天下的精华汇集所在。 说大周朝弱了,主要是因为世俗人觉得大周朝的凡俗武力十分孱弱。与诸侯国动辄能发动数十万人进行国战相较,大周朝拥有的常规武力,除了给周王装点门面的腹心、重兵、环列三卫那十余万人还算有点战斗力,余下的就是顶多在乡闾间发挥缉盗抢险等作用的民兵了,而这些兵马的人数不超过十万。 平日里,周王如果想惩戒哪个不听话的诸侯,自家那点人马肯定拿不出手,一般都是要求各诸侯国出兵给自己站台,但人家给不给面子,是不是也一样撂摊子不听话,堂堂大周王还真是心里没准数。 不过,大周朝在离心背德的诸侯国面前还能保持一些威严,说话还管点用,其底气所在,就是拥有着数量最多的修行者也就是天下间真正的高端战力。 大周王都雒邑周围是修行者最密集的地方,全天下有名的修行宗门,大周朝就汇聚了其中的三分之一,这些宗门在雒邑周遭的各大山川建立山门,接受大周朝供养也为大周朝所驱使。 所以从理论上说,只要大周朝一道旨意下来,征调大周境内所有修行者出征,那么摆平各诸侯国应该是不会费什么劲的。 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各国的镇国剑派其实只是例外,因为它与各国绑定太深了,虽然有一定自主性和独立性,但是一旦所镇之国气运受损,那么自家剑派也会一损俱损。所以他们必要要参与到事关国运的战场征伐之中。 当然,修行者即便参与作战也很少向凡人军队出手就是了。像燕山剑派那种不把自己的修行之力当回事的剑派也就这么一个。即便是更好战的秦国,国中的几个剑派也大多在战争中只起到辅助作用。 而大周朝的那些修行门派,虽然都靠朝廷的供养,但因为早在周朝崛起前,双方就有天道盟约存在,所以独立性却更强,他们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修行者。庸常时期,修行者认为自己与世俗是两个世界,他们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存在,根本不屑插手世俗之事。 虽然没什么天道规则明文规定修行者就不能凭着喜恶随便杀人,但凡事都把“天”挂在嘴边的修行者自己却明白,每无故杀一人都会结下冥冥之中很难了断的因果,因果累积之下,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天道自有判断。 天意难测,因果纠缠太深自己很可能因此断了修行之路,甚至罪大恶极者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比如燕王哙,很多人都在等着他遭天谴。所以大周朝想大规模征调宗门修行者去灭国也就是想想。 “天”的无上地位早已深入人心。不只是修行者,就算是世俗王朝的征战,不仅一定要师出有名,顺天而行,取得大义名分,而且出征前也一定要大规模地祭天,以期待获得天道认可庇佑。 而祭天更像是一种明晃晃的贿赂手段,那些在祭天中死去的生命难道就不是因果了吗,还是这因果由天道自己承担了。所以,中山老人曾经就骂天道虚伪至极。 至于说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到底是什么,不管徒弟们怎么问,中山老人从没有解释过。但在这世间流传的版本无外乎两种,天地自身生成的意志规则,或者是谁高居天界划下的诸多必须遵从的规矩。 只看强如中山老人都不能随便开口讲明,可见,现如今天道如网,全盘笼罩着人间界的一切。 当然,本质上其实就是与天争命的修行者,在飞升天界超脱凡尘都快成为传说之下,生命就算没到尽头也已经没什么奔头了,所以其实也不是太在乎天道如何。 所以现实的另一面就是,不管是商汤革命,还是武王伐纣,改朝换代时出力最多的都是破坏力强大的修行者。 第70章 真有志气 就让她再给你生个儿子 修行者常常说自己能够体会天心,说不好听点就是更能见风使舵。以一个替天行道的大义名头更方便扯大旗行事,因为世俗的新旧势力更迭,同样也影响着修行者自身的利益,尤其是扶龙成功还能分享王朝气运以助自身修行。 所以与其说大周朝招揽修行者是在养看家护院的打手,不如说是把修行宗门当大爷供起来了。他们享受着大周朝的供奉,自然也就沾染了因果,大周若亡,这些宗门也会因气运反噬而衰亡,下场就如同大商朝的那些消失了的巫祝宗门一样。所以,有了气运牵扯,大周朝还真就不怕有人瞎嚷嚷什么改朝换代,如果这些强大的修行宗门出手也抵抗不住敌人,那亡了就是天意。 关于气运最流行的说法是,气运之说源自上古,与天道规则同为天地孕育,能够冲破天道规则的飞升之人就是沾染了一丝天地气运的气运之子。气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周而复始中自有兴衰更替。大周朝坐拥天下已经千年,就连凡俗人等都早就自诩了解了气运之说,流传着什么天下之势合久必分,什么千年可叹王朝更替的。 天地气运于国就是国运,鲜于莲和众师兄弟因为苍生的出现,曾旁敲侧击问过大周朝真是国运已尽了吗,中山老人所答非所问,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禹帝当年为了解除人族后患,明知有去无回,却义无反顾定鼎远征,御外于此方天地之外,当得起人族将其尊为祖崇拜祭祀。可当他的不肖后人自称天之子之后,人间的脊梁骨就直不起来了。 不过他的徒弟们自然是没懂和懂了一样,至少知道了,师父对于天道不屑一顾,对于王朝什么的也毫无好感。 中山老人一直在寻找真正有用的夏墟遗存对于后来与戎人逐渐融合,甚至失去了独立地位的夏朝遗族是十分不待见的,用他的话说,那都是跪习惯了的数典忘宗之辈。 燕王哙这些年借血祭之名屠灭的戎人部落中就有很多是夏之苗裔,尤其是这一次端掉了戎人的王庭,一场屠杀下来,戎人大部就此覆灭,曾经大草原上满地跑的夏朝遗族怕是再也难现当年声势了。 虽然在燕王哙面前表现的风轻云淡,但一想到中山老人很可能陷入多方联手设下的陷阱之中,哪怕对师父再有信心,鲜于莲仍旧难免心中忐忑不安起来。无论是戎人最后的血祭神降,还是大周朝的突然插手,恐怕都是与中山老人和仙门的百年之约有关。 这几方势力若是真联起手来对付中山老人,只怕这一次是真不能善了了。 但她虽然心忧却也知道,这种层次的争斗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仅是那神降的威势她就有心无力。现在她能做的,就是保住师父很放在心上的公子苍生。 师父常说什么自有命数,不过鲜于莲觉得师父这方面就是有点心口不一,如果真是想让那小子自然生长,还派四师兄一直暗中保护他干嘛。 若是没有高竹师的保护,四年之中,苍生那小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这算不算违背了命数的自然之道呢。但反过来说,中山老人派弟子保护苍生,是不是也是一种命数呢。总之,命运这东西云山雾罩的看不透说不清,与之有所牵连的都是无人可解决的悖论。 有时候鲜于莲觉得那个神神叨叨的谪仙人才是师父真正的弟子,都是话说三分然后让人去瞎猜,好像这样就能不担什么因果似的。不过既然师父在那摆架子,那作为弟子的就主动一点替师父分忧好了。 鲜于莲决定马上赶回燕王城,一是为了帮着师父,二就是为燕王哙了。 这个不记名的小师弟怕是一出生就肩负着不同寻常的重担,从燕王哙几岁就把他带在身边的鲜于莲看得很清楚,从燕王哙懂事时起,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这几年来,燕王哙又为了苍生的还魂,不惜血祭众多生灵背负了无尽的杀孽,而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能让自己延寿的机会。其实燕王哙做了这么多何尝不是为了师父,这让鲜于莲心下更是怜惜他。 没有与燕王哙多做什么解释,鲜于莲就准备马上赶回去,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墨蒿竟然主动要和自己一起回去。其实到了这个年纪又是修行中人,对于情啊爱啊早就无所谓了,鲜于莲对于墨蒿的恶感大多还是因为他对师父并不十分忠诚。 与鲜于莲这些师兄弟不同的是,墨蒿的商朝王室出身注定他这一生身上都要打着大商遗族的烙印,也注定他的很多心思要放在师门之外。 就连这一次跟着鲜于莲几个一起从燕王城赶到这里,很大的原因也是墨蒿不想直面燕王城的那些勾心斗角。这在鲜于莲眼里就是蛇鼠两端,就是对师父的不忠诚。 不过冷着脸的鲜于莲没有拒绝墨蒿一起回返的提议。燕王城里现在是风云诡谲的,八方势力云集,而墨蒿对于燕国墨门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他回去很可能改变一下被动局势。 通过这些年的迅猛发展,燕国的墨门已经成了庞然大物,不过实力到底如何,恐怕燕王哙都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越是关键时刻,墨门倒向谁,谁就掌握了胜机。 但鲜于莲仍是对陪着小心的墨蒿不假辞色,讥讽他是怕一旦墨门看不清形势胆大妄为的,那么大师兄二师兄肯定就会下手太狠,所以屁颠颠地跑回去做和事佬了。 墨门现在确实出了很大问题,就连最必须的对外传信联络都停了,所以墨蒿和子之听了只能是相对苦笑。他们都不敢细想下去,因为燕国墨门可不只是燕国的。 燕王哙在一旁倒是爽朗一笑,“师姐放心,只要墨门真有什么不轨举动,我在这边豁出去也要把那娘们干翻在地。” 这一嗷嗷,墨蒿和子之听了脸都黑了,鲜于莲却鼓掌大笑,“小子,有志气,最好能让商白羽给你再生个儿子!” 第71章 四国第一女中豪杰 燕王哙自知失言,干笑了两声,他刚刚不过是一时收不住口才嚷出“干翻”两字,但似乎这几位都想歪了啊。燕王哙咽了口唾沫,可是不敢再往下接话了。 商白羽可不是什么一干就翻的弱质女流,这一次东北诸国的数万大军可就是她亲自带来的,甚至在围攻戎人王庭的大战中,她也一样冲杀在前,杀人如割草,尽显女中豪杰本色。 能够独自统领如此数量的大军,商白羽的出身自是极其高贵了。她的父亲是渤海国前国主,而她的母亲是商朝遗族公认的王室公主,更是先后下嫁给了渤海国主和玄菟国主。 而商白羽本身在这些商朝遗族之国也是位高权重。她现在的多重身份,无一不是位极人臣,不只是渤海国的监国公主,更是夫余国的太后,已经是两国朝堂的实际掌控者。而且她在玄菟国和箕国也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不然也不敢堂而皇之地以商为姓。 商白羽虽然不算是商朝王室的直系血脉,但东北之地打着墨门招牌的各大势力,一大半名义上都是奉商白羽为首。而商朝王室的直系血脉,比如子之这样的,在她与各方合纵之下都已经被排挤得等同于边缘人了。 干翻,生娃,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话要是传出去,就算商白羽懒得计较,她的那些拥趸死忠们一定悍不畏死地来找燕王哙算账了。 燕王哙倒是不在乎和这些东北诸国狠狠打上一仗的,他本来就在大营做好了被突袭的准备的,对方要是撕破脸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予以痛击。 但是在人情或是大义上,燕王哙却不能给人留有口舌。虽说对方近年来一直步步紧逼,胃口有些大了,但毕竟这十几二十年来,方方面面明里暗里还是给过他很大的帮助,这个情义必须记着。 周朝大一统的局势渐渐崩坏之下,诸侯国竞相攻伐吞并,战乱频仍,世人朝秦暮楚,早已不敢轻言仁义了。不过“仁义”这种道德精神的判断,虽然实际上已经被世人所轻之,但在人心的善念之上仍是对此抱有期待的。 对于仁德,身上背负着杀孽冤罪无数的燕王哙是彻底无缘了,但是关乎一个义信,燕王哙还是在心里有自己的原则的。对自己有情义的人,至少,不说退避三舍,但我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你。 其实,国相子之建议将辽西训练成军的这五万人命名为闾山营。不过,到燕王哙这直接就变成了大辽营。他的目的很明确,两辽之地,我来了!想和我谈什么,拿着刀枪来吧。 不过呢,他还真不是针对商白羽,因为他很清楚,商白羽不过就是表面风光,以后真正的敌人不是她。 鲜于莲见燕王哙讪讪的样子,突然诡异地一笑,这两个青梅竹马却最终没能走到一起的人啊,也是一段孽缘吧。不过她再也没说什么,一扯大脸拉得老长的墨蒿,闪身出了军帐就一路疾驰南去了。只听她留下的一路欢快笑声,就知道她肯定是故意做了什么的。 两人一消失,燕王哙和子之随之就傻傻地呆立当地,又不由得同时唉声叹气了一下,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位鲜于师姐有这种恶趣味。 鲜于莲一离开,先前故意蒙蔽了两人感知的气机一散,他俩马上察觉到那位好巧不巧地已经到了附近,而且很可能是早就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子之埋怨了一句。 “我在自己的军营里还小心什么!”燕王哙佯怒却也心虚地没敢嚷嚷。在鲜于莲面前他是太放松了,缺乏了平时警惕性,连外探的气机都没放出去,不然早就该发现商白羽来了。 “你还不去解释解释!”子之催促着。 “解释什么?我本来没那个意思。”燕王哙小声说。 “你就是那个意思!”子之突然来了个大嗓门,眼睛里却带着狡黠的笑。 燕王哙吓了一跳,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并不算高大的军帐里,燕王哙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用表情互相示意,却谁也不肯先出这个军帐。毕竟,大家小时候都挺熟的,你还污言秽语的,这种情景之下再见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就在距离两人所在的军帐不远处,一位身着一身银色塑身甲胄的女子抿着嘴唇冷笑连连,但即便是她戴着头盔有着一片小巧的覆甲,只露出了吹弹可破的半张脸来,仍是妖艳得让人无法直视,尤其那双眼睛,似一汪春水,灵动中如能勾人心魄。而陪同在一旁的苏秦弓着身子都快把脑袋杵进地里去了。 “想不到你们英明神勇的燕王还有这等龌龊心思。”商白羽忽地展颜一笑,声音柔媚似入骨,听得苏秦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脑袋更不敢抬起来了。而这委屈中又有着莫名挑逗的声音轻飘飘地一直传进军帐之中,燕王哙和子之随之也不由得身体一僵。 “苏秦这个王八蛋,一定是故意的!”子之扭了扭肩膀低声咒骂了一句,“一会老子扒了他的皮。” 燕王哙点点头,明知道苏秦不过凑巧将商白羽带了过来,仍轻声附和道,“我帮你弄死他。”随即气哼哼地拽过一把凳子,作势要坐下。 子之撇了撇嘴,心想你这是铁定耍赖不出去了,人家也不是没有腿,你还真能躲过去咋的,腹诽归腹诽,他还是紧张地扭过头去听外面的声响。 没让子之想到的是,燕王哙忽地轻说了一声,“我让你刚才笑我!”就在子之还错愕间,燕王哙就直接出手了,竟然猛地一扣子之的肩膀,随即左脚抬起一顶子之的腰,然后双臂微一用力,就把子之硕大的身躯举了起来。 燕王哙将子之的身躯在空中舞动了一圈后,猛地就把他朝外面扔了出去。这一扔的力道之大,在子之飞出去的同时,军帐就跟被炸开了似的。 眼见着被扔出去的子之卷起了一大片破帐篷,直接就飞向了被惊得一愣的商白羽,燕王哙一扭身朝着相反方向一溜烟地狂奔起来。 第72章 倾国倾城商白羽 望着燕王哙狼狈逃窜的背影。呵,呵,商白羽微蹙娥眉,又气又怒,不屑笑了两声。 震惊中刚站直了身体的苏秦只觉得眼一花,然后就听子之发出一声惨叫,再一看,商白羽已经将堂堂燕国国相一脚踏在了地上,顺势借力一个弹跃,身姿婉妙如仙女飞天般直奔燕王哙身后追去。 “她居然是位通玄大修?”感知到商白羽的元力波动后,苏秦不可置信地嘟囔了一句,正悻悻地从地上蹦起来的子之闻之冷声道,“你莫非以为她是靠以色悦人才走到今天的?” 苏秦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也没费口舌去解释,他只是惊讶于商白羽的天赋,四十来岁的通玄境就算是在大周朝腹心之地,也绝对是天才了。 当然,任何时候都不缺乏天才。而且这世间女子通玄大修虽然少,却也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但怎么不见别人能混成商白羽一样的地位高度呢,所以关键的时候还是得看脸。她这张脸可真是祸水啊。 随即苏秦忽地又笑了,干翻,不知道燕王哙是不是真有这想法啊,他忽地想起了燕王太后,一下子就不想笑了。 燕王哙逃得急,一路上就从自己大营直趟了过去,营中将士的军帐是被他起落之间踩倒了一地,也不知道多少士卒遭了无妄之灾。燕王哙不是不能直接在天上飞出去,可是听听人家的名字就知道了,白羽啊,绝对数一数二的神箭手。他可不敢保证飞到天上去会不会直接成了这女人的活靶子。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的速度十分惊人,大辽营众将士甚至没几个看清是谁祸害了半个大营,两人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跑没影了。 眼见着大营里群情激奋的,不少人甚至开始破口大骂,苏秦赶紧运足真气大吼起来,让不知死活的家伙们赶紧闭嘴,你们还真是什么词都敢骂啊。又大声吆喝侍从,传令下去,说是王上在与人约架,全营将士不得妄动,不得妄议。一听刚才踹翻自己营帐的是燕王哙,一下子全营都没声了,大家都觉得脖子忽地一凉。毕竟刚才叫骂声可是此起彼伏的。 苏秦给出的这个解释倒也不算牵强,都知道燕王哙喜欢与人角力,经常有人找他切磋。兴致来了的时候,就算是军中一小卒也可以和他玩个摔角什么的。不过,也有不少人有些狐疑,苏营主说切磋就是了,约架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荒天野地,千里无人烟的,那两位会不会……”安抚好了军营的苏秦,手揪着留着寸长胡须的下颌故作沉思,眼中却是满是“你懂的”的猥琐笑意。 “闭嘴吧!”子之恶狠狠地瞪了苏秦一眼,如斗牛一般猛喘了两口气,再也不去看两人消失的方向。 苏秦眼皮一撩,商白羽绝对是倾国倾城的人间尤物,据说以前他们关系都还挺亲密,这么美的人儿天天在眼前晃,子之肯定是对这个表妹动过心思的。 如果那些传言或是故意散播的谣言没错的话,子之是很想娶这个商白羽的。越想苏秦越忍不住,又调笑了一句,“不过,我怎么感觉这商白羽好像对王上是有点意思呢。” 眼见子之眼中都要冒火了,苏秦却突然一变脸,神色极其正经地说,“商白羽现在算是孀居了吧,王上不如牺牲一下将她娶了,两人也算郎才女貌了,而且这陪嫁想必真是能敌一国了。” “还牺牲?”子之听了嘴角一抽抽,恨不得把苏秦按在地上狠踹一顿。不过见围过来看汇报连带听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子之只是回了一句,“这是亡国之举,你小子还真敢想。” 这事吧,商朝遗族那几国没准还真能同意,可是大周朝这边是绝对不会答应。燕国要是与商朝遗族之国的头面人物光明正大地联姻的话,那实力绝对是一跃成为诸侯国之中最强的,到时候人心所指,就算燕王哙不想谋逆那也要谋逆了,不引发大周朝的灭国之战才怪。 苏秦斜眼看了已经板起威严脸的子之一眼,似是悄声自言自语,“听闻商白羽又有了个小儿子,不知道这孩子的爹是什么来头。”然后忍不住啧啧咂了咂舌,“这个爹可真是好运道,一下子就人财两得了啊。” 也不去看子之的表情,慢悠悠颇为感叹地说,“这家伙若是再有什么高贵点的身份,再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后台,这么给商白羽一撑腰,只怕过不了多久,本来就内部倾轧不已的东北边是要乱起来了。国相,我们还是要劝劝王上,未雨绸缪才好,万一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话,说不定咱们能趁机捡个大便宜呢。” 子之深深看了一眼苏秦,玩嘴皮子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似乎要是不把天下搅和乱了,他们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似的。不过,玩嘴皮子能玩得溜,对天下大势的掌握与推测和自身眼界高度上至少是不一般的。他知道苏秦是故意说给自己这个商王血裔听的,提醒自己东北诸国的天可能要变了。 苏秦说完之后就与己无关似的望着蓝天白云了,子之微微皱了皱眉头,苏秦的一个哥哥好像现在就在渤海国中而且十分得势,他还有一个弟弟就在齐国。当然,子之不会把这事摆在桌面上一起说,甚至在苏秦面前提都不会提,因为燕王哙觉得无所谓。 子之自然知道苏秦说的没错,随着北地墨门打着商朝正统的旗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商朝遗族,其势力逐渐膨胀,东北诸国之间的微妙平衡已经打破。早就有要求诸国一统的呼声,而反对者不只是舍不得在诸国享有权力的既得利益集团,更是有不愿见商朝再次崛起的中原之人插手其间了。 燕王哙虽然口头上说在营中设伏是为了防备商白羽变脸偷袭,实际上要防备的正是商白羽那个阵营不明的男人,见过他的人都称其为面有神光的公子戴偃。 第73章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一想到公子戴偃这个名字,子之就近乎咬牙切齿地哼哼地两声。 苏秦扭头目露同情之色,他当然知道那人是戴偃,心里还是在偷着笑的。窈窕淑女公子好逑,他当然可以理解子之对于商白羽的凤求凰之心,只是人家现在是真凰,子之就有点像是没毛鸡了。 子之确实有着高贵的商王室嫡裔血脉,可就是因为这样,商白羽那些已经掌了大权的旁系族人,一直将他当成打压的重点对象。人家本来就想压制你这嫡系血脉的影响力,好自己控制东北诸国,怎么可能还把家里最值钱的物件送给你祸害呢。 实际上,十分重视自己血脉的子之,对于将商白羽弄上手的戴偃最恨的地方就在于,公子戴偃身体里流淌的不过是商王室的旁系血脉,想起这些的时候,估计子之也真是觉得自己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吧。 子之的先祖正是商纣王的嫡子武庚,大商朝灭亡之后,就被周武王封在了殷商旧地也就是现在宋国附近那一片。后来武庚造反后北逃,被召公奭一直撵出了燕山。 不过武庚的嫡长子并没有跟着武庚继续往北跑,而是悄无声息地留在了燕山一带,步步为营地最终谋篡了孤竹国主之位,并从那时候开始以墨为姓。子之就是这一支一脉相承的血裔嫡子,也就是说,如果商朝还有的话,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而戴偃呢,现在不过是宋国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公子。周王分封天下的时候是没有宋国的。武庚造反失败一跑,以礼治国,讲究“兴灭继絶”的周成王就将纣王的哥哥微子启封在了殷商旧地,但是给改了个国名就叫“宋”。 也难怪子之从骨子里就瞧不上旁系血脉。在商周时期对于嫡庶名分还是很重视的。 就说后来被封到宋国的微子启吧,他是商纣王帝辛同父同母的哥哥,论身份还是长子,本来是应该继承商朝大统的。帝辛上位还真不是搞了什么兄弟相残的阴谋诡计,完全就是嫡庶名分闹的。 说来也是命运的玩笑。虽然哥俩是一个妈,可是他们的母亲在生微子启的时候还是商王妾的身份,在成为正妻皇后之后才生下了商纣王。 所以这么一算下来,虽然是同父同母兄弟,但微子启只是庶长子,而帝辛是嫡子,于是守正持重的商朝重臣们以法典中“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为由纷纷拒绝让微子启继位。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天下也还是我们家的,老商王也就从善如流地让帝辛继位了。 估计大商朝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也没想到,坚持守规矩的代价是让商朝跟着纣王一块玩完了。也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商王室嫡系血脉除了自己的部众之外,后来一直不太为一些商朝遗族们所待见。大概是觉得跟着他们还得玩完吧。 微子启的宋国一开始还是子姓之国,有着明显的商朝烙印。但他的宋公之位传了十来代,出了一个比较出名的君主宋戴公,他的儿子继位后就以戴为姓了,也就是公子戴偃的先祖。 只不过宋国的传国中间出了一点乱子,现在的宋国之主辟兵的先祖在十几代前被部下黄袍加身,很难说是不是心甘情愿地抢了自己叔伯兄弟的位置。 能够诞生出墨门的宋国确实也有独到之处,至少宋国的君主都很仁慈,对对手没有斩草除根的一说,而且一直以来,夺了君主之位的宋公一脉对于戴偃这一脉还是非常关照的。 到了戴偃这一代,他的哥哥子罕更是成了宋公辟兵的左膀右臂,甚至代替宋公处理宋国的政事,于是本来就是个白身的戴偃,跟着水涨船高的也有了被称为公子的待遇。 至于说一个次等诸侯国的小小的贵族公子哥,竟然能够成为在四国都有极大势力的商白羽的入幕之宾,那肯定不是因为他长得人见人爱了,哪怕戴偃武力超群也确实长得很帅。 戴偃出名其实早在宋国的时候就很有名望了。都认为是中原墨门在强推戴偃出名、上位。因为他是真正的墨门嫡传。这当然又与宋国的局势有关。 一向讲究艰苦朴素的墨门嫡传矩子这些年来一直瞅宋公辟兵不顺眼,因为这位宋公实在是太过荒淫奢侈了,有了皇宫还不满足,还要为自己修宫殿,而且还跟墙头草似的,一会倒向楚国,一会倒向越国,私下还和齐国眉来眼去,这种没有任何立场的行径完全不配当一国之主。 于是,同为宋戴公后裔的墨门矩子动了心思,经过一番考察觉得辅政的子罕人不错,而且也是正经八百的微子启的嫡系血脉。于是加大了对子罕的扶持,顺带着也把他的弟弟戴偃捧起来了。而其他的墨门势力则认为没有君主之位牵扯的戴偃游说天下更有用,于是戴偃就一跃成了天下闻名的公子。 与子之的敌视不同,燕王哙对于公子戴偃是很欣赏的,在戴偃十年前过境燕地去往东北诸国时,燕王哙连连招待了他十数日。他除了是看天生神力的戴偃顺眼之外,在天下大局上也是自有着眼。 宋国朝野上下虽然与齐国一直不对付,可是偏偏宋公辟兵一直跟齐王因齐私交甚好,子罕若是想谋国的话势必会惹得齐国派兵干涉,所以他这一脉与燕国将会是天然的盟友关系。 而能为墨门看重的戴偃自然也是有着足够眼光的,不论是在宋国想成事,还是那些激进的墨门派系想成事,都需要足够强大的外援。 而燕国,至少是燕王易去世的时候,宋国别管什么理由,反正是把燕王哙的竞争对手堵在边境一个月,这怎么也是情分。大的不说,就说一旦子罕想要谋取宋国,燕国帮着他们揍齐国是肯定的。 于是,十数日间宾主尽欢,当然,两人也没有提什么盟约之事,因为那时候的戴偃身份不过是区区一个公子。 第74章 心黑手辣的监国长公主 武力智商都在线还有后台的戴偃必成大器那是可以预见的,只不过是没有谁能想到,他的人格魅力也十分出众,在东北之地竟然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北方墨门和中原墨门的嫡系派系一直以来就是分歧重重,若说他是身在敌国都不算过分。 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后来他还得了权重四国的商白羽青睐,居然愿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一下可就让很多人的神经紧张起来,盘根错节互为敌友的的乱局之中,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与绝大多数贵族女子一样,商白羽的婚姻也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和她的母亲一样,这一辈子她也已经嫁了两次。 第一次是她以渤海国公主的身份,十八岁时就嫁给了渤海国第一名门高氏的嫡长子,与诸侯国相互间联姻差不多,这也是渤海王笼络强势的土着势力所采取的手段。 商白羽的婚姻是很和和美美的,高氏一族也因她的下嫁而与渤海王室关系越来越亲近。成婚第二年商白羽就为高氏生下了嫡系传人,为此高氏各地族人和姻亲故旧欢聚一堂庆祝。 可是风云突变,当夜高氏住宅被大军围得密不透风,高氏一族近千人一夜之间一网打尽。随即渤海王在国内展开了一场血腥杀戮,包括高氏在内的四大土着势力,仅仅十数日间便烟消云散。而且,渤海王的屠刀也对准了一直支持他的商朝遗族。很多商朝王室旁系遗族大受牵连,闹得家破人亡,损失惨重。 第一次的婚姻血色收场之后,还不过一年,年纪也才二十岁的商白羽,就被渤海王嫁给了与渤海国唇齿相依的夫余国的长公子。可是不幸的是,商白羽在连生了两个儿子后,包括她的丈夫在内,夫余国的两代国主都在十年内死得不明不白,于是守了寡的商白羽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后,彻底掌控了夫余国。 商白羽的母亲本是渤海国太后,但在渤海王死后,被她的儿子逼着嫁到了玄菟国成了王后。而失去了素来为人所爱戴的太后的渤海国,各方反叛更是此起彼伏。 被迫改嫁到夫余国近十年的商白羽,突然之间率领夫余与玄菟的十万精兵分两路杀回了渤海国。渤海国即便是内乱不断,但是披甲之士仍有三十万众,在新渤海王的带领下与商白羽相约决战。不过,大批修行者突然出现在了战场,仅仅片刻,渤海国数千精锐先锋就被屠戮殆尽,于是,看到这一幕的三十万大军彻底土崩瓦解了。 随后,商白羽的大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渤海国都。 那个当年在她面前狞笑着砍掉了她第一任丈夫头颅的渤海王,也就是她的同胞哥哥,被她命人砍掉了四肢扔在了高氏旧宅的废墟之中。 她的这一复仇举动倒是使得一直叛乱不断的渤海国逐渐安定下来,很多土着都直接向她投诚。不久,商白羽就立了一个才一岁大小的商王室后裔为新的渤海王,自己则成了监国长公主,她的十二岁的长子同样也获得了监国身份。 商朝遗族中势力最大的北方四国,商白羽已经手握两国的大权,而且其生母是玄菟国的王后,她的妹妹又是箕国的王后,外人看来,商白羽一时之间可谓是权倾四国,一言九鼎,称其一声女王都不为过,似乎哪怕是她想一统四国也问题不大。 但实际上,商白羽这一系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就是她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商王室的血脉,而且因为年纪不大甚至没有足够自保的实力。虽说得到四国中不少商朝遗族非王系势力的支持,但是敷衍更多,毕竟商朝遗族还是只认可王系的,真正的内斗也是王室嫡系与旁系之争。 东北四国与中原的诸侯国是有着通病的,就是朝堂只是面子上的朝堂,政令难下地方。而国中的贵族封君一旦势力强大,甚至可以直接限制乃至废立王权。 这四国之国主在最早的时候,本来就是商朝遗族为了避免大周朝的征讨而推出来给大周朝看的傀儡。虽然他们和王室嫡系关系还算不错,但是现在,有着数量众多的墨门势力大力支持的商王室旁系势力才是四国各方势力中拳头最大的那一个,所以渤海王和夫余王都死了。 商白羽即便表面上风光无二,但她一定很清楚,这些人当年能支持她除掉没有商王室血脉的两国君王,现在也一样可以除掉她和她的儿子们。而且随着她对东胡旧部的逐渐收编,她亲自掌控的实力越强,对方也就越难忍耐下去了。 就在东北四国各势力为了主导权很可能爆发大规模内战之时,代表着天下间半数商朝遗族势力的中原墨门,推出了有着商王室稀薄血脉的戴偃,目的是不言自明的了。 外人看来,两人算是十分般配的,至于商白羽是否倾心于突然蹦出来的戴偃都无所谓,哪怕她是什么太后、监国,哪怕她已经是可以力敌千军的通玄大修,但她如果还想维持现有的权势,还想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就必须妥协,就必须接受这个安排给她的男人。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身不由己地委身于男人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总算是有了些身份,不必再嫁一次而已。 四年之前,和燕公子苍生出生差不多前后脚,商白羽也诞下了一个拥有着商王室血脉的麟儿,这个小孩子的出生对于各方势力而言都是极大的震动,不仅隐隐有了四国一统的呼声,也隐隐有了商朝遗族南北合流的倾向。 东北四国与中原商朝遗族势力一旦南北合流,商朝的再次崛起也就将水到渠成。 而扼住了东北诸军南下通道的燕国,实际上已经成了意欲复国的商朝遗族们的眼中钉。 哪怕是一些人对公子苍生抱有幻想,但随着燕王哙势头的咄咄逼人,这个曾经必须扶持的盟友已经变得不可靠了。 而一旦他们知晓燕王哙对两辽之地有了野心,那么,他就成了不得不除之的心腹之患。 第75章 你这小贼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修为深厚的修行者是没有风韵犹存一说的,只要愿意,仍然可以保持最美时候的模样,不输时光者才有了仙子之称。 “你怎么不跑了?”荒天野地的,摘下了头盔的商白羽轻一甩头,长发如瀑布般飘荡而下,俏立在草原之上还如三十年前一般灿若烟火。 商白羽望着有些发怔的燕王轻笑着,明眸善睐巧笑倩兮,顾盼间又忽地媚眼如丝,随意一指燕王哙,含情一嗔更是动人心魄,“你这小贼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 “我……”燕王哙终停下来本是有话要说,却被商白羽这一调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 见燕王哙没了再跑的心思,商白羽毫无风仪地身姿一扭直接坐在了草地之上,瞥了燕王哙一眼,忽地媚态横生,娇笑地啐道,“先是故意让人家听到你那龌龊念头,然后又故意吊着人家跑到了这荒无人烟之地,怎么到头来孤男孤女的就又怂了?” 一瞥燕王哙远远站着小心谨慎地看都不看她的样子,商白羽不由得一拍头盔,嗔怒道,“给本姑娘滚过来!” 高大威猛的燕王哙听了马上讪讪道,“我在这站着就挺好的,凉快。”他可不想越描越黑地去解释那句干翻是怎么个内涵。 “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商白羽撇撇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乎觉得燕王哙那样呆若木鸡的很没意思,就问道,“你那个宝贝苍生怎么样了?” “听鲜于师姐说,已经差不多完全神魂归体了。”一提到苍生,燕王哙这下说话流畅多了,“一晃四年了,这小子能好起来还真是万幸。” “什么万幸,多亏了这小子有一个好父亲。”商白羽语气有些嫉妒,随之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血祭之法可是天怒人怨的,为一己之私血祭了这么多生灵,哪怕你是握有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也注定你是要罪孽缠身,便是死都不能解脱。” 见燕王哙仍是木木地杵着并不回应,她轻摇摇头,“值得吗?”随手拈了一片草叶迎风摇了摇,却又展颜一笑,“你这样的傻男人啊,从来不去问值得不值得的。” 轻轻从地上跃起,旷野的风撩起她的长发四散,视线似也被发丝遮住模糊起来。“那一年也是这个季节吧,”商白羽眼神迷离喃喃自语着,“你不顾一切地冲进渤海王城,那时的你,是来救他,还是想杀我呢。” 当商白羽攻破了渤海王城时,本来远在燕国的燕王哙竟然随后也赶到了,只是他晚了一步,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相约战天斗地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死状很是凄惨。 为了夺回兄弟的尸体,燕王哙在战斗中强行突破通玄,孤身一人赤手空拳地杀了守护在高氏住宅的千余精锐甲士,就连摆好的战阵都被他一拳击穿,而且其中还有数十位墨门修行者。最后他拉着装殓兄弟尸首的棺木横穿渤海王城,上前拦截的人,都死了。 也正是那一次出手,世人才知道,冲动起来的燕王哙有多恐怖,完全是一个人形凶器。 燕王哙心里是有愧疚的,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兄弟是受了他的影响,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再受商朝遗族摆布了。他其实该阻止他的行动,告诉他,这个世道,没有绝对的实力谁又不是棋子呢,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一个人的执念,就如他无法阻止商白羽的复仇。 燕王哙沉默片刻后慨叹了一声,“不管怎样,他都是你哥哥,你不该折磨他。我也没想过要杀你。” “可是他就在我面前杀掉了我的丈夫!”商白羽的声音尖锐起来。 “高氏一族不该杀吗?”燕王哙冷笑了一声。渤海第一名门的高氏一族是该死的,因为有了墨门的支持,就连渤海王室都不放在眼里。就因为高氏谋取某个领地的要求没有得到渤海王满足,他的好兄弟的新婚妻子,就是渤海国的太子妃,居然几日后在松花江畔被发现了衣衫不整的尸体。 “你为他着想,可是你为什么没有为我想过!”商白羽冰冷的声音依然悦耳,却似刺入了燕王哙的心中,“当年也是他怂恿父王逼着我嫁过去的!那时候的你呢!” 燕王哙摇摇头,“每一次你都说是别人在逼你。有娥娘在,谁又能真得逼得了你。” “是呢,高郎真是很会讨人家欢喜的。”商白羽目光炽炽地望着燕王哙,樱唇将草叶轻叼,吃吃地媚笑着,似乎说的不是死在她面前的夫君,“他呀,可没你这么胆小。” “都是过去的事了……”燕王哙恍惚间记起了什么一下子面红耳赤的了。 “过去的事再不说,怕就再也没机会说了吧。”商白羽本是幽怨的声音忽地又满是魅惑之意,“你这小贼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但见燕王哙朝天上翻起了白眼,商白羽就又表情清冷起来,红唇微张,将草叶啐在了地上,“你还记得当年分别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当年啊……”青春往事总堪回味,再多坎坷也是多有美好的。燕王哙终是一笑,他压着嗓子说,“老子要你的马!” “你可是真傻。”商白羽柔声道,“你以为没有了马,我就走不了了吗。” 燕王哙又摇摇头,忽然意兴阑珊了,随口说道,“你送的那匹马啊,子之可是视若珍宝。” 商白羽闻言冷哼一声,“你是想说兄弟如手足吗。也是呢,你现在的花花衣服可是很多了。” 燕王哙愣了愣,徐徐道,“我很小的时候,娥娘就告诉我,你只能是我妹妹。” “妹妹吗,”商白羽笑得有些凄苦,“母亲也总是这么对我说。” “所以,我们都活下来了。”燕王哙直视着商白羽浮泛着凄艳的脸,“既然可以舍去彼此,那就是我们对彼此都没那么重要。” 商白羽怔怔得一时无语,半晌,轻轻理了理飘乱的秀发,声音又轻柔起来,“有个秘密想不想听?” 第76章 十年后 我会替你出一剑 你的秘密?一听商白羽满是魅惑的声音,燕王哙果断地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听过一次你的秘密,结果差点被你娘打死。” “哎呦,还记得呢。”商白羽也笑了,语带沧桑的,“那时候是真开心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吧。”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竟然敢去问娘亲人家胸前为什么多出两块鼓鼓的……” “别说了!还不是你怂恿我去问的!”燕王哙是真的害羞了,他那时候屁大点个孩子哪知道商白羽束胸的秘密意味着什么。 “嗯?”商白羽突然一蹙眉,低头看了看胸甲也束缚不住的波涛汹涌,冷哼道,“你小子是不是一直想着……” 燕王哙朝天猛地一挥手,“有什么可想的,你那时候有二两肉吗。”在商白羽要喷火前他马上识趣地换了话题,“那时候还真不知道整天忙里忙外不得闲的娥娘竟然是商朝的公主。” 就在燕王哙被担心可能会被迷迷糊糊的鲜于莲扔到丹炉里的那个时候,他们定居的大辽河畔多了一个邻居,就是商白羽母女。虽然她们也是入东胡为质,可人家的排场还是很大的,侍女、护卫都有,就连搭起的木屋都是三层的。后来燕王哙才知道那个和蔼可亲的女子是堂堂的渤海国王后。 那时候鲜于莲醉心炼丹,燕王哙这小屁孩除了打坐养气的时间之外,很多时候都是娥娘家照顾的。于是他和商白羽两个年岁只差几个月的小孩子就天天吃睡都在一起,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有一天又多了一个子之,三个孩子一起玩到了八九岁光景。 再后来商白羽就被人接走了,据说是准备修行了。而燕王哙十二岁入燕山观剑,十五岁才又回到东胡。 他燕王哙回到东胡居住地没过多久,已经亭亭玉立的商白羽也回来了,大家在一起又是匆匆两年的快乐时光,少年男女自然多了很多青春的味道。不过,却也无疾而终。商白羽十八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回到渤海国嫁人去了。 再一次见面时,是商白羽率领两国大军杀回渤海王都之时,才有燕王哙单骑冲城,已经是十余年后了。而那一次,两个人,商白羽在城头,燕王哙拖着棺椁在城下,就那么遥遥相对看了几眼,却没有一句言语交流。 “你不去见见我娘亲?”商白羽接过话茬却恨恨地说,“亏得娘亲以前总念叨你,说你什么有情有义的。” “我现在可没办法去。只要我再出现在你们那,估计就得被围杀了。”燕王哙冷笑着,“你们且等等,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大军马踏北海。” “好大的口气。”商白羽撇撇嘴,“你这么有能耐,没见你当年阻止娘亲去玄菟国呢。” “娥娘是什么人,东胡分崩离析,起码有她一半的功劳。嫁入玄菟国是娥娘自己的选择,我问过她,她说是为了你们。”燕王哙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过娥娘了。杀了你大哥是真伤了她的心了。” “他不该杀吗?别说你不知道娘亲是被他逼着嫁给玄菟国那个老色鬼的!”商白羽的语气激烈起来,“为了我们?她问过我愿不愿意她这样付出?” 猛地,商白羽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报仇!” 燕王哙点点头,很随意地应道,“好啊,我帮你!” 商白羽一愣,有些意外地笑了笑,“你知道我要对付谁?” 燕王哙也一笑,“不就是你们四国之中那些总喜欢藏在背后煽风点火,自以为已经执掌一切的家伙们吗。” 见商白羽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的,燕王哙轻轻拍打了一下袖子,“你不妨忍耐周旋一下。十年后,我会替你出一剑。” “你……”商白羽先是一脸惊喜,但随即是真的愣住了,缓了一口气轻轻地问,“只有十年了吗?” 燕王哙毫无表情地点点头,“谁知道呢,或许更短。你提前做好准备吧。” 商白羽沉默地看着同样沉默的燕王哙,终于下定了决心,“十年后,你把小苍生给我。” 这回轮到燕王哙愣住了,不久前国相子之就问过了,商白羽若是想要苍生呢。 “我会让苍生成为四国之主!”商白羽咬了咬嘴唇表情果决地说。 “那你的几个儿子呢?”燕王哙只是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四个儿子一人分一国不是正好吗?” “你小子故意的是吧!”商白羽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我敢这么做,他们都活不过第二天去。” “你的小儿子准备姓什么?”燕王哙不在乎商白羽的怒火不怒火地又问了一句。 商白羽却没有再发火而是诡异地一笑,“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秘密。”随即走到燕王哙近前,压低了声音说,“你的秘密,我可是跟谁都没说过。我的秘密,你可也要一直烂在心里哦。” 燕王哙面色一整,眼神有点怪异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商白羽,莫非这儿子不是那个戴偃的?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身子离这弹指可破的娇颜远了一点,不过没有再次拒绝去听这个秘密。 “叫秀渐,清秀的秀,渐渐的渐。”商白羽的轻声一言让燕王哙身形一顿。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可是取自箕子那首悼亡国的诗吗,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 见商白羽有些调皮的神色,燕王哙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说,“你这个秘密实在是太惊人了。” 商白羽小女人一般白了他一眼,“要不怎么叫秘密,你的秘密不是一样惊人嘛。” 燕王哙自是知道,箕国在四年前多了一位小公主,名为秀渐。 燕王哙没有问现在的那位小公子从何而来,只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位名义上肩负着商朝未来走向的小孩子,这几年的遭遇要比苍生惊险许多吧。 一想到已经慢慢恢复中的苍生,燕王哙心下一暖却又一下子沉重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庇佑不了这孩子多久了,这种无力感让燕王哙突然很想杀人。 第77章 你的优柔寡断很可能害了所有人 感受到了燕王哙的气息波动,商白羽轻抬玉手似想去抚平他额上的皱纹,却被燕王哙轻轻退后一步躲开了。 商白羽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柔荑,轻叹道,“你为了苍生那小家伙已经付出够多了,该歇手了。”语气中有着怜惜的味道,“十年,很短很短的。” 燕王哙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所以不会让宁儿等太久的。” “你……”商白羽秀眉一挑,冷着脸恶狠狠地说,“再肆意妄杀下去,你必入魔,天罚之下,定是形神俱灭。” 燕王哙摇头,“我自然不会以杀入魔,我还要留一点灵智去彼岸与宁儿相聚。” “墨宁找了一个好男人。”商白羽有些萧索地笑笑。 贵为商朝公主的墨宁,商白羽自然是认识的,论亲戚关系,两人是年龄相差几岁的两姨姐妹。而墨宁在渤海国时当公主时,商白羽已经第二次嫁人了。听闻墨宁嫁给燕王哙时,商白羽刚死了第二任丈夫,所以也无法送礼恭贺。 可惜,就因为怀里小苍生这个怪胎,墨宁耗尽了心血,刚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商白羽知道,对于墨宁,燕王哙是满心愧疚。为了能使墨宁有重生的机会,他甚至跪求中山老人出手。 这世间的修行者,肉身毁灭之后,只要一点真灵不灭,据说不入天界大渊,则渡往彼岸,以求转世轮回之机。但因为墨宁为了生下苍生到最后已经魂飞魄灭,真灵飘散,是中山老人用秘法重聚了墨宁的真灵,并将其送去了彼岸。 只是,真灵到了彼岸,会接受不同世界的天地规则洗礼,即便可能在那里复生,却未必再记得起前世种种。 “她也一定在那边等你的。”虽然商白羽不信在那彼岸他们真能再会,但好话不妨说说。 “在此世间,我们其实都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都没有后悔的权力。”燕王哙自嘲道,“希望在那边,我们能活得开心一点吧。” 突然他语气一凝,神色郑重地看向商白羽,“最后时刻,我会为了宁儿再出一剑。” “见到宁儿,告诉她,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商白羽嫣然一笑,“墨宁的敌人自然就是我的敌人。”然后又故作哀怨状朝燕王哙靠去,“你还是不相信我。我说了,一剑之后,苍生一定会成为四国之主。不过也好,你可要记住,你说了,是两剑!” 燕王哙无奈地笑着继续躲开散发着诱人魅力的娇躯,“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也不过就是那些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他摇摇头苦笑,“狸猫换太子,你这是在火中取栗,玩火自焚的人多了,我都觉得你未必活得过十年。” 商白羽闻言冷哼一声,皓腕一甩,长身玉立,说不尽的飒爽英姿,一脸冷傲,“就算是现在做棋子又怎么!你是个听话的人,我不是,从来都不是!” “是啊,你确实不听话。要不然当初你也不会去渤海国。”燕王哙嘀咕了一句。 当年得知自己被嫁入了渤海高氏,商白羽很是大闹了一场,甚至不惜用燕王哙的秘密来要挟他,让他带她一起远遁燕国。不过,匆匆从渤海国赶回的娥娘,三言二语就让她消停了。如果她再坚持一下,她和燕王哙两人的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商白羽怔了一下,眼中含笑的急促地问。看来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燕王哙自知说错了话,忙摇摇头,示意自己没说什么,见商白羽要发火,赶紧陪笑着问,“这一次你找到你的好男人了?” 商白羽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却又点点头,“他算不上好,但是很好用。” 这话说的,燕王哙一下没忍住,噗嗤地喷了一声。 “胡思乱想什么呢!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商白羽白了他一眼,遥指西方,“戴偃现在已在赵营。” 燕王哙想了想,点点头,“戴偃这个时机掌握的不错。不过燕赵已经联盟了,有什么想法怕也是晚了。” 燕王哙一直提防的就是戴偃,他在北地这么多年,可不只是睡了商白羽生了个儿子,很可能已经成为联通南北墨门的桥梁。而他燕王哙,现在已经成了墨门南北合流的绊脚石。 燕赵居然同盟了?商白羽有些惊诧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随意挥挥手,嗤笑了一声,“对付你那些残兵败将,还用拉上赵国吗。而且,有我在,谁敢害你。” 燕王哙不以为意地笑笑问道,“赵王雍确实不敢。不过,赵国有什么值得你们惦记的?” “我们与赵国,三万匹战马换一千战卒,是每年。”商白羽毫不隐瞒。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之后,上位者的气势就赫然显露出来,几乎是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所以,我要借你燕国辽西北部之地。” “可。”燕王哙思量了一下,商白羽这是要在收拢的东胡余部之外再打造一支军队啊,于是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不过又促狭地留了个尾巴,“事关商朝遗族,这事你还得问问子之。” “他这个商王嫡系血脉这些年想必过得很不顺心,四国是没他指手画脚的地儿了。”商白羽狡黠地一笑,“既然是苍生的舅舅,娘亲舅大,你为何不给他封君?现在你可是占了大片的草原,不如把辽西封给他,我也好多和他亲近亲近。” 燕王哙摇摇头,没心思再用两人的关系开玩笑,直接挑明了,“你我心知肚明,以后的事,我不放心的就是他。所以,你也离他远点,免得真给我来个什么意外之喜。” 听得语气都带着浓浓的警告,商白羽的神情又正经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你希望小苍生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像你一样手握一国,还是执掌天下?你觉得他没有任何助力的话,可能做到吗?” 见燕王哙沉默不语根本不接话头,商白羽怒了,“你这个人看似直来直去,其实性子从来就是优柔寡断。当年你对我对我大哥如此,对东胡那些杂碎如此,现在对子之这小子也是如此。你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是害了所有人吗!” 第78章 我死的时候他们都会死吧 商白羽太了解燕王哙的性格,说得他不得不连连叹气。 在燕王哙心里确实是想不伤和气地让子之自觉地脱身而出,但是子之早已身不由己了。子之背后的商王室嫡系势力一直苦于被旁系打压,肯定不会放过这些抓权占地的机会。 尤其是燕国新占的戎人王庭所在赤山之地,即便是偏远草疆,但是一旦商朝遗族发兵南下,遭遇燕国强烈抵抗的时候,也可以从赤山发兵,绕过燕国北部防线,长驱直入。 对此,燕王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他只是对子之背后的势力下手,但却连带着要了子之的命。而且,同为商朝遗族,很可能还会连带着误伤了她的利益。 燕王哙看着小脸怒得如红苹果般的商白羽,忍住了没去捏一捏,问了一句,“你信命吗?”但不待商白羽搭茬,他冷笑道,“我信。至少,该死的人都死了,不是吗?至少我还给了他们机会。” 商白羽一时语噎,燕王哙双手盘在胸前,轻轻拍了拍两个臂膀,“是的,我也该死。还有很多人都该死,我死的时候他们都会死吧。” 虽然语气十分平和,但商白羽听了只是觉得浑身发凉,脸色忽地苍白起来,神情怔怔地看着燕王哙。她知道,燕王哙对于四国商朝遗族以及北地墨门中的很多人,是有着极深的怨念的。 半晌,商白羽才费劲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还妄想要屠尽商朝遗族吗?” “我的秘密是什么?”燕王哙反问道。 商白羽想了想,脸色缓和下来,轻摇臻首,“是呢,一剑开天路啊,他的后人,这人间界你本来就该全不在乎的。” “错了,我在乎。而且是很在乎。”燕王哙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在乎苍生,也不只是苍生,其他的几个孩子我也都在乎。甚至,这天下我都该在乎的。” 一时间,商白羽只觉得燕王哙周身滚动的杀气竟如实质一般,让她心生凛然,但仍是嗤笑一声,“天下?你口气大了些吧。莫非真如那些传言,你真的信什么苍生出天下易主?”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信又何妨?孤也有一剑,自可为吾儿斩出一方新天地。”燕王哙眼中神光一闪,看向商白羽,“你其实一直都没有做错什么。若不争,何以平安。” 被燕王哙一感染,商白羽也不准备纠结子之和商朝遗族等等的问题了,颇为豪情地一挥手,“他日若能一统四国,本宫自当挥师百万直下中原。”然后直视燕王哙,一字一板地道,“本宫自会赠你子嗣一方广阔天地。但为此目的,我需要苍生,也需要他背后的势力,包括你!” 燕王哙呆呆地看了看气势逼人的商白羽,最后不得不挑简单的提醒了她一句,“我们大燕国的存在,一开始就是为了防止你们这些商朝余孽南下复国的。” “所以我需要未来的燕王苍生来做这面大商朝复国的旗帜!”商白羽的语气狂热起来,“我也需要他背后的中山一脉!我现在就可以立誓,这天下最后是小苍生的!”见燕王哙还在那发呆,商白羽娇笑一声,“虽然我们两人没有缘分,但是我们的下一代可以的。” 你这话头也转得太快了吧,燕王哙皱了皱眉头,对于联姻这种事他虽不排斥,但是打内心里并不想强加给苍生什么。而且,未来的小儿媳妇在他心里已经早有了人选了。 “怎么?觉得我家小女配不上你家苍生?还是觉得我四国百万雄师只是摆设?”燕王哙没有马上表态,顿时让商白羽有些神情不悦了。 “百万雄师?你可知道我燕国全面动员也有百万众,还保证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燕王哙呵呵了一声。 “若是我百万军中就有上万大修呢?若是大周腹地烽烟四起了呢?”商白羽当然忍不下燕王哙的嘲讽。 “上万大修?”倒是给燕王哙说得一愣,这全天下加在一起怕也没有一万通玄之上的大修吧。他皱了皱眉头,一时杀机凛然,“你们若敢联合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只要我还活着,必不让你们南下一步!” 商白羽撇嘴一笑,“真到了那时候,只怕你都去彼岸和墨宁相距了。”她当然不能说,已经破解了血脉之力的商朝遗族,可以凭借军阵催生出不弱于通玄的战力。现在虽然还只能做到数千人如一人,但假以时日,百人战阵出通玄也是大可期待的。 “是啊,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燕王哙忽地收敛了气机,但仍然表情严肃地说,“以后小苍生要是有心去一争天下,他也只该靠他自己的,而不是去当你的傀儡。不过,”燕王哙顿了一下,笑了,“你家那个小丫头应该是蛮漂亮的吧,好歹你和宁儿也有些香火情,这婚事我许了。” 商白羽对于燕王哙说的什么让苍生自己打天下是嗤之以鼻的。以她对燕王哙的了解,偌大的燕国在他去后肯定会分为三份。到时候只得北部三分之一的苍生凭什么与四国之地相抗?而且既然成了自己的女婿,那还不是怎么揉搓他怎么是。 燕王哙虽然不清楚商白羽琢磨的是什么,不过他知道,商白羽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 说什么一统四国,她太高估了自己。随着这些年权势的膨胀,本来就自负的她是越来越偏执,这种锋芒毕露的自负肯定会刺伤很多人,最后很可能先折了自己。 至于上万大修,真当已经存在千年的大周朝就是个摆设吗。 但也燕王哙也不算是和她虚与委蛇,他的时间不多了,正也需要另外一把剑去把背后的商朝遗族刺个千疮百孔。一统四国,商白羽肯定做不到,但是凭她的毒辣手段,在四国闹得鸡飞狗跳是可以。 燕王哙从不去想苍生最后会达到什么高度,因为他对此无能无力,他只是想给这小儿子留一个足以安身立命之地。 自从二十多年前他借着师父的势,一举分裂了东胡之后,就已经盯上了那东北四国。 他最后斩出一剑之时,就是大燕国一统北境万里江山之日。 第79章 苍生出 天下易主 九龙现 凤凰东来 见燕王哙还算痛快地同意了两个娃儿的婚事,商白羽的笑容越发妖娆了,让燕王哙不得不又退开两步。他心下却暗自好笑,商白羽怕是只想着以后怎么摆弄苍生当傀儡,但还不知道自己这小女儿的价值吧。 “苍生出,天下易主;九龙现,凤凰东来。”昔日谪仙人在燕王宫留下的话只是传出去了半句。 箕国,燕国东去三五千里之地。当年箕子陪着召公奭一直向北追讨商朝余孽,后来召公奭停在了燕山南北开始建设新家园,而箕子则率领部众一直向东打到了海边,就地建立了商朝遗国。 箕国是已知的大陆极东之地了,应对了谪仙人东来的谶语。而凤凰,耳熟能详的上古神兽。大商朝灭亡之后,图腾玄鸟就在北地衍生为了凤凰,商王室血脉则被称为凤凰血脉。 秀渐如果只是单纯的箕国公主,即便商白羽再怎么威逼利诱,燕王哙也是不会同意联姻的。但是她是商白羽的女儿那就不一样了。商白羽能四十岁入通玄,据说就是她的师门帮她激发了凤凰血脉。 关于商白羽的师门,燕王哙只是隐约知道某个隐于洞天福地的上古仙门。对这一类跟天道走过后门俯瞰人间的存在,作为中山老人的不记名弟子,燕王哙和中山老人一样,是相当的排斥的。当然,他也没有因为人家是从上面下来的,就头脑发热地想去砸人家山门。 不过,这回还真得感谢这些真有一手的仙门,商白羽能激发凤凰血脉,她的女儿也一定可以的。虽然说自己不认得什么仙门中人,可是有中山老人在,一切都不会是问题。燕王哙绝对没想到和商白羽在草原上这一溜,居然让他遇到了谶语中的东方凤凰,更没想到心急的商白羽居然先一步向他提出了联姻。 这一次便宜可占大了,哪怕燕王哙还不完理解谪仙人的谶语昭示的是什么,但能着落在这谶语之中,这小秀渐的价值肯定非比寻常,自然还是先落袋为安的好。至于小苍生是不是愿意,燕王哙坚定地认为,给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还有什么不满的,而他心目中的人选,那更好办,这年头三妻四妾的也是王的身份象征。 想到这,这一刻,燕王哙可真是念头通达,商白羽那些近乎幻觉的狂妄之语他都不放在心里了。 商白羽当然也是心情很好,肯定有大气运的小苍生算是落入自家手里了,对于燕王哙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管他还能活多久呢。他死了,或许更好,到时候掉些眼泪就是了。 “你出的聘礼就是戎人王庭之地了。嗯,若是拿下齐国,燕国只能取南北大河间之地。”心情一好,兴奋起来的商白羽越发艳光四射起来,倒是令猝不及防的燕王哙不由得又连退了两步。 “你是说灭齐?”燕王哙刚想说不会给你赤山那片全部的土地,但听了商白羽后面的话,不由得又向前迈了一步,很想摸摸商白羽那白玉般的额头是否有过热的倾向。 “你个龌龊的家伙,以为戴偃是哪个有用!”商白羽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宋、楚和越国已经准备联合出兵攻打齐国。” “墨门嫡传那些老古板肯让宋国兴兵?”燕王哙就像是听了句玩笑。就不说宋国与楚国也是世仇了,就说墨门,非攻啊,墨门的老巢就在宋国,就连宋公辟兵奢侈一点都要被墨门嚷嚷废掉的,更别说乱起刀兵了。 再说了,宋公辟兵与齐王因齐两人关系铁着呢,经常暗通曲款地拖自己家的后腿,要不齐国哪有心思一边跟燕国较劲一边没事就跟楚国、越国打上一仗。 商白羽随便一句话都让燕王哙不由得喉咙一动,“南北墨门若是合流,处于大周朝腹心之地,宋国已经容不下现在无能的宋公了。” 宋公辟兵下台是燕王哙喜闻乐见的。这个齐国的跟屁虫着实讨厌,齐国军队里可是有不少宋国暗中派过去协助作战的工兵。宋齐两国一直关系不好,所以这些工兵都是宋公自己的私兵。也就是两国离着远,要不燕王没准早就带人过去揍他了。 南北墨门的合流本就是意料中事,毕竟哪里都不缺少野心家,而且随着大周朝的弱势,这种野心家就会越来越多。 “那位司空子罕就会成为新君?”燕王哙调笑了一句,“不知道公子戴偃何时取而代之呢?” 商白羽毫不隐瞒,“子罕是守成之君,戴偃的目标是齐国。” 燕王哙点点头,宋国与越国关系不错,一旦真有盟约,如果能夹击齐国倒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多少代宋公一直以仁德治国,哪怕是到了宋公辟兵这一代也不过就是奢侈了些,远算不上祸国殃民。不过,庞大驳杂的墨门一旦变得激进,想要换,那就只能换了。 改朝换代实则在各诸侯国都是大忌。先有三家分晋,后有田代姜齐,各国君主对此一直都是昼警夕惕的,因为各国的情况都差不多,国中封君众多,王室势力并不占绝对上风,但如燕王哙一般能对旧势力痛下狠手的可就是独一份了。 虽然君王更替不是件小事,不过燕王哙对此也没深问,他清楚的很,无非就是一种交换罢了。 宋国墨门出面扶持一位新君,然后向各方墨门妥协,派军出征齐国,以显示其存在吧。宋国墨门虽是墨门正统,但是一直固守其博爱和平的理念,在各怀心思的墨门内部已经失去了一言九鼎的地位,在被逼着召开的墨门大会举行之前,想要继续占据主位,恐怕也是要锐意进取一番了。 至于说宋国私下和楚国的联盟,那就是个玩笑,没准楚国正盯着宋国这块大肥肉,想要分而食之呢。 还别说,真让燕王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齐国和楚国已经有了勾结了。但最后,不管是宋楚越联盟还是齐楚联盟,一旦开打,都有各自诉求的诸国肯定会被卷入其中。 第80章 保证让齐国一兵一卒都过不得大河 “你那个孩子她爹要是真好用,能让宋越楚联合起来攻打齐国的话,北边,我自会提大军,直捣齐都,”燕王哙大手一挥,“此间事了,我现在正要回师去揍齐国呢。” 燕王哙已经知道了,齐国配合燕王太后的计谋展开了针对燕国的各种行动,包括派出了三支远征军跨海而来,就为了在草原将自己永远留下。 商白羽讥讽地看了燕王哙一眼,“你就先别在那吆五喝六的了,告诉你,齐王已经御驾亲征了。” “田因齐那老小子御驾亲征?”燕王哙一怔。 “对,御驾亲征,目标就是你的老窝燕王城。”商白羽又重复了一遍,“这可是御驾亲征。” 燕王哙一下子就沉默了,他是想过为了配合草原的行动,齐国肯定会起大军攻打燕王城,以便两线开花。但是他没想到齐王会御驾亲征,这就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国战了。这样的话,燕国的精锐力量现在都在北方,一时鞭长莫及,自己之前所做的一些简单安排,在齐国强势兵力面前还真未必奏效了。 其实就是商白羽也不清楚,三十万齐军动作十分迅速,已经踏入了燕国领土,准备强渡大河攻取燕王城了。 既然双方目的一致,商白羽不再掩饰既定的策略,对眉头紧锁的燕王哙说道,“我们希望你能让出易城,将齐国的北方兵马拖在那里。”她意气风发地挥手朝空中一劈,“只要能拖住齐军三个月,宋楚联军就能攻入齐国!” 燕王哙一听马上眉头锁得更紧了,为难道,“刚刚才迁都到易城几年,就这么放弃,我这做燕王的可不好交代。” 对于易城的情况,商白羽自然了解不少,知道燕王哙从来就没认真地经营过那个所谓王城,见他毫无诚意地推脱,不满地哼了一声,“你那个什么燕王城现在早就被孟嬴拿下了吧。我跟你说,小苍生已经是我的女婿,可要照看好了。” 燕王哙一哂,“就凭那个无脑的女人?秦国已经被她坑了,齐王因齐估计还自以为坑了孟嬴,却不成想自己也要搭进来了。还御驾亲征,我南营十万大军保证让齐国一兵一卒都过不得大河!” “只有易城才能让齐王吞进去之后不肯吐出来,才能保证将他的大军拖在燕地!”商白羽疾声道,她需要的可不是齐军被击退或是被堵在大河边。 “和我燕国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本来就是有意舍弃易城,看看他的敌人都有谁。但是商白羽既然把脖子伸过来了,他当然不介意趁机砍她一刀了。 “占了齐国之后,易城不还是你们燕国的?而且大河南北入海口之间的土地也全都归你燕国。再说,你们不是世仇吗?一劳永逸地除掉宿敌,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做的吗?”商白羽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的好处,不过这些好处却不是燕王哙想要的。 见燕王哙一直不点头,商白羽心思一转,直白地问,“那你说个条件吧。” 燕王哙显得十分犹豫,但眼见着商白羽是不耐烦了,纤纤玉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于是开口道,“你们不是一直通过海路从中原贩奴吗,我要三十万人。” “三十万?你可真敢开口!一条船才能载百余人,一趟不过运回来万人左右,三十万人够这条线跑三五年的了!”商白羽拍了拍胸甲,波涛汹涌地让燕王哙眼神一直,嘟囔了一句,“别说你们没有修行者控制的大海船。”然后就直接望天了。 商白羽瞪了燕王哙半晌,见他仍是望着蓝天白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中原劫掠回来的那些工匠是不可能给你的。但是其他人,可以给你二十万。” “十五万精壮再加上他们的家人不少于三十万。”燕王哙回过神来,不容置疑地说道。 商白羽这次倒是没讨价还价,问了一句,“戎人王庭之地可是当聘礼了,辽西之北你也允诺借我一用,那么,这些人你准备安置在哪?我可告诉你,闾山不可!” “当然是易城!”燕王哙哼了一声,“这次易城会死很多人,过得二三年,周边的土地可就肥沃得很了。” “那就这么定了。”这一说倒是让商白羽放下心来,要是燕王哙真把这三十万人安置在闾山左近,等于是又给自己咽喉上塞进一根骨头。这个年头,盟友更多是用来逼迫自己上进的。 “聘礼我是出了,那小秀渐的嫁妆呢?”联姻本就是等价交换,燕王哙自是不会放弃属于燕国的利益。 “天下将来都是你儿子的,还这么贪心!”商白羽白了他一眼,却也没了魅惑之意,颇有深意地说,“你图谋的不只是辽西吧,毕竟辽东的东胡故地你最熟悉。”见燕王哙毫无反应,商白羽嗤笑了一声,“这样吧,齐国在辽东开拓之地,我以四国的名义承诺,只要你打下来,就是你燕国的。” 燕王哙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条雕琢精美的水晶链,有些不舍地说,“这是宁儿最喜欢的饰物,据说是从哪个秘境废墟中发现的。就当是给小秀渐的定礼了。” 商白羽眼睛一亮,一把就接过了项链。灵晶可是好东西,可以储存真元以备不时之需,对于修行者而言绝对是无上宝物。 她想了想,不由得蹙了蹙眉,身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水晶链更有价值了,犹豫了一下,狠狠哼了一声,从左手拇指上褪下一枚戒指。 “好东西!”燕王哙也眼睛一亮,这也是件老古董了,据说是用虚空星兽的头骨磨制的,外表虽然普通,但是戒指里却别有空间。 这一刻,燕王哙不得不承认,商白羽不管对权力如何地偏执,但还是有真心的。 正待接过戒指,商白羽一扭身就抱住了他,感觉到燕王哙的身体瞬间僵直了,于是又轻轻推开他,轻哼了一声,“没用的男人。”随即再也不看燕王哙,几个纵身就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之中。 第81章 您这雄姿英发的 是已经搞定那位女中豪杰了? 望着商白羽身影消失的方向,燕王哙哑然一笑,这算是又一次的投怀送抱吗。 她可不是你的女人!警告了自己一声,燕王哙随即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旷野的风在他耳边嘶吼,心下却也忽地怅然若失,今日一别,年少时的懵懂情丝已然斩断了吧。 遥望大营,燕王哙轻吐一口气,又猛然大笑了几声,和她做的买卖是真赚到了。然后身形更快,在听到他标志性笑声后慌忙出来相迎的将士身边一晃而过,直接到了营主苏秦的帅帐前。 见燕王哙无事归来,麾下人等都松了口气,不过随着众人迎出帅帐之外的子之,眼神就有点不那么愉快了,因为燕王哙手里拎着商白羽扔在地上那顶头盔,子之甚至觉得远远就能嗅到商白羽淡淡的体香。 燕王哙斜睨了子之一眼,故作心虚地将头盔随手藏在了身后,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大步走进了帅帐。 他认识子之太久了,久到大家已经不再是意气相投只有一腔热血的少年,久到身后都有庞大的势力足以让他们身不由己,久到已经不需要用身不由己来作为托辞了。 他知道当众拿着商白羽的头盔一定会刺激到子之,当年被商白羽的族人拒婚,实是子之一辈子的痛与羞辱。 但不管这会让子之的异心加重还是让他投鼠忌器,燕王哙都无所谓。他早就告诉过子之,你自己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 不过,他可以因为同患难过而容忍子之,却不会容忍子之背后的那些人。他对藏身阴影中的蠹虫从无好感,那些人想要什么的话,只管拿着刀子来取好了。 帅帐里有些嘈杂,十几位闾山营的将官正在等着营主苏秦发号施令,大军肯定不会留在这除了死人就是草根的地方,开拔前要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多。而且他们更想知道的是回家与亲人相聚还是去哪再战一场。 见到燕王哙进来,早就换过了一身华服又开始风度翩翩的苏秦,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子点头示意,名将的架子摆得十足。帅帐不是王帐,这里他才是最大。 但乍一见燕王哙背着手拎着的头盔,苏秦暧昧地笑了,开口撵开堵在身前向燕王哙施礼的将官们,站起身来,蹭到燕王哙身边,忍着笑意低声问,“王上您这雄姿英发的,是已经搞定了那位女中豪杰了?” 燕王哙满腔豪气地拍了拍苏秦的肩膀,“本王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也不理会苏秦心里想的是哪个搞定,燕王哙又一拍苏秦的肩膀,看似随意地说道,“能为孤王打造出如此强军,你这几年辛苦了,上卿之位已不足以酬功,你也该有自己的实封封地了。” 见苏秦一脸错愕的表情,燕王哙走到挂在帐中还未收起的地图之前,看了看,招手示意苏秦也过来,“你看好哪一块封地了,武胜君。” 话一出口,挤着数十人的帅帐中一下子就鸦雀无声了。刚刚听到那句实封封地大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一个“武胜君”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如果是在交际场合,燕国的封君那是有很多的,只是市面上针对有领地的贵族的一贯说法,不过,这些贵族大多只是拥有低级爵位,彼此称呼时多用“封君”互相吹捧一下罢了。 而拥有“君”这个真真正正只有燕王才能赐予的爵位的,也就是王室之中有那么几位。新的以“君”为爵的实封贵族,而且还是外姓封君,这在燕国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当然,这次能够捣灭戎人王庭,苏秦是居功至伟的,就算是燕国史上也是罕有匹敌的,因为毕竟等于灭亡了一个种族。所以,虽然他能封君让人深感意外,但是也都觉得他的战绩配得上这样的奖赏,更是觉得有功必赏、赏罚分明正是燕王哙的伟大之处。 正巧有些魂游在外的之也进入了帐中,燕王哙朝他一笑招了招手,“孤竹侯,你也过来帮苏卿参详参详,看看选一个什么好地方做他的封地。” 这一下子之也是一脸懵,就这么会工夫我就是孤竹侯了?莫非你和商白羽刚刚真发生了什么,所以给我个侯位安慰我?不过他的反应倒是快,马上就走上前躬身谢恩。 孤竹国本就是他这一支的故土旧国,被灭这才不到二百年。而早就周朝之初分封天下时,孤竹就被封为了侯国,现在燕国早已经跟大家伙一起升格为王国,下面多出一个分封的侯国倒也不算违了周制。 无须经过国中朝堂的什么人同意,也无须占卜献祭于宗庙,燕王哙在军帐中一言而决之下,大燕国就多出了一侯一君。大帐之中马上就恭喜声连连的,众将官的心思更是都活泛起来,想得越多情绪也随之高涨,有一天为王上立下大功的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和这两位一样能够封侯拜相呢。 子之虽然面带微笑地朝着众人鞠礼致谢,却是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起来,燕王哙在这时候提出来封君之事着实有些不同寻常。难道说,他真的准备和墨门撕破脸了吗? 其实,一直以来,子之都是被商朝王系嫡系强行推着向前,他甚至都回避去想将来,如果真有一天自己所背负的族群的命运,和燕王哙的利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自己该如何自处。燕王哙不愿针对他,他又何尝愿意与燕王哙分道扬镳呢。 苏秦背着手站在硕大的地图前则是喜笑颜开的。他一个周王都小户人家出身之人,背井离乡周游四国,又为了燕国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图个什么,当然是图个能得君王赏识然后升官发财了。只是他也没想到,燕王哙居然这么大方,直接一个实封封君砸了下来,一时间真有为燕国肝脑涂地的冲动了。 但随即苏秦也沉吟起来,虽然表面是仔细地看着地图寻找心仪的封地,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早就百转千回了。因为他实在是有点琢磨不透粗中有细的燕王哙。 第82章 苏秦的新封地 地图上都找不到 给自己选择一块什么样的封地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现在形势扑朔迷离、随时可能一个小摩擦就变成国战的时候。苏秦知道,自己得考虑到燕王哙的想法。 若真是让苏秦自己随意挑选封地的话,他首选肯定是在闾山附近。他已经在那里前前后后呆了五年多,深知那一片河水冲积的土地十分肥沃,物产资源极其丰富,而且深山老林里有些很多还不曾被收编入户的逃逸人口,只要花心思治理,开发得当绝对是一个能成为自家根基的富饶之地。 只是他也知道,闾山左近方圆几百里只有一座正在扩建的城,是燕国在辽西唯一的据点,也是可以扼住东北诸国南下的战略要冲。一旦北方势力准备南下,闾山就是燕国的第一道防线。无论燕王哙再怎么信任他,他这外来之人是不可能获封在这门户之地的。 不过苏秦还是先细致地看了一会地图上的闾山,然后再看向燕王哙,意思是我其实想要这里,但我这个做臣子的不给你出难题了。随即他就看向了戎人王庭所在的赤山之处。 燕王哙一见,马上就说了,“苏卿,此地不能给你做封地。”而紧跟着的一句话,又让本来嘈杂的帅帐鸦雀无声了,“可不是孤舍不得,而是这一片啊,孤王已经作为小苍生的聘礼送出去了。” “什么!”子之一听显然着急了,大步走到燕王哙面前,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疾声问到,“你给苍生定的是哪家的公主?”他是深知燕王哙性格的,这位王上总是爱出什么幺蛾子,还自诩为多智。不管如何,苍生可是自己妹妹的儿子,决不能看着燕王哙拿自己外甥的将来来试错。 这时苏秦也紧跟着向前一步,微微躬身道,“戎人王庭可控四方万里草原,即便我们不派人去占领,也不能让与他人,否则北方难靖。还请王上三思!”然后又退了一步,笑着替大家问了一句,“不知道王上给苍生公子定下的是哪家公主?” 燕王哙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众手下,缓声道,“这门亲事也是刚刚定下,对方是箕国的小公主秀渐。”然后一笑,“听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女孩。” 子之听了沉默下来,箕国在四国之中,是唯一的商王室后裔为王的国,苍生娶了箕国公主的话,对于安抚笼络那些商王室遗族倒是有着很大的作用。 而且箕国的实力虽不弱但也强不过燕国,而以燕王哙对商朝遗族的态度,也不会允许他们大举进入燕国,也就少了很多外戚夺权的顾忌。 再深考虑一步,即便是赤山作为聘礼送了出去,到时候肯定是要由商朝遗族的各势力瓜分,而自己这一系一定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反正是自己锅里的肉,想罢,子之退了两步,不再言语。 苏秦瞥了子之一眼,犹豫了一下,仍坚决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从戎人王庭南下我大燕国,一路无险可守。而且敌人不想硬战的话,也还能轻易绕过我北部防线。一旦归了哪怕是向来平和的箕国,凡有异心,则后患无穷。毕竟现在都说那四国合流已经不可逆。下臣并不反对这门亲事,但是反对将戎人王庭作为聘礼,这样等于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早就强大起来的敌人。” 燕王哙听了摆手一笑,“苏卿这是谋国之言,本来孤王还在举棋不定,这下倒是有了主意。”随即面色一整,朗声道,“武胜君听封!” 苏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新鲜出炉的武胜君,只能整整衣裳,郑重地鞠礼候旨。 “武胜君有大功于国,今实授封地百里,封邑为辽阳。” 燕王哙这一说完,军帐中一下子就嗡嗡声四起,众人都在互相交头接耳,辽阳?那是哪?谁知道?大家伙可只知道因辽水而得名的两辽之地,可是辽阳嘛,天知道在哪。 有人干脆直接凑到了地图前,可是查找了半天,两辽之地上只有有数的几个小定居点,根本就没有辽阳这个地方。 苏秦这下子彻底呆住了,辽阳,他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想必是与辽水有关了。大辽水可是远在闾山以东千里之外,真要是去了那里等同于让自己建一个独立小国了,这是燕王哙天大的恩典,可是那地方归燕国吗? 而且在闾山待了几年的苏秦自然派过人去侦察过辽水一带,不说别的,闾山与辽水之间的千里沃野,一直是不肯北投四国的东胡人残部盘踞之地,还有各种逃人亡命各据地盘,强盗土匪可是一窝一窝的,这么看自己这封君倒是像千里发配一般了。 燕王哙见苏秦目光游移不定的,又亮出了招牌哈哈大笑起来,信步走到地图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拍苏秦肩膀,大手一点,“大辽水、小辽水的汇流处之北百里,这一片是小高岗,以后就是你的封地。怎么样,这地理位置绝对得天独厚吧。” 苏秦望着地图苦笑了一下,两河交界处,不能说土地不肥沃,只不过大辽水啥时候听过人话,从古至今都是随意滚来滚去的,再肥沃的土地也是洪水泛滥滚出来的,谁知道今年的沃土到了明年是不是就变成烂泥塘了。 他皱着眉头沉吟着,但此地如果是片小高岗的话,倒是绝佳的筑城之地。只是这地方未免太遥远了,就算是筑了城,只怕也对燕国本土起不到什么屏障作用。 而且为了给公子苍生讨媳妇,燕王哙把新占的戎人王庭都让出去了,一旦那里成了北边各国经营的据点,以后万一辽西再被人家夺了,他的所谓封地就完全成了孤悬之地,根本没有筑城开边的意义。 燕王哙没再理会一直没出声谢恩的苏秦,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帐中神情各异的臣下,众人被有些不满的目光一扫忙都噤了声,燕王哙这才又开口道,“诸君,辽阳邑只是我们东进的第一步!” 第83章 还赎买人口?国库都能饿死耗子了 这是准备要大举东进吗?燕王哙的话音刚落,帅帐里又炸开了锅。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燕王哙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但他们也知道,燕王哙是不会拿这种事关燕国前途的事开玩笑的,于是,喧嚣片刻后大帐忽地又冷寂下来。 燕王哙看着众将的表情,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他也能理解这些人在怕什么。 虽然,大辽营已经打出了自己的旗号,成为燕国第四个主战军团,但是,很多人都是累世为奴,懦弱在他们身上打下的烙印太深了。 他们当初能够面对十数万敌军死战不退,一是有成为自由之身的希望支撑和刺激,二也是他们因缘际会之下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突击过快,以致已经深陷重围中,而因为战况虽然惨烈不过激斗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整支队伍并没有被分割开来各个击破,这才拖到了两方援军到来。 其实,当时燕王哙已经准备在大辽营开始动摇之时,就冲过去用自己的拳头鼓舞他们一起玩命的。 一支铁血部队的养成,不是一场大战下来就能让人满意的,燕王哙也知道对于给予厚望的这支军队,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才会让他们东进,继续在战斗中成长,直到成为大燕国真正的王牌军团。 大辽营的将领们经过一场大战之后确实有了成长,但是对过往生成的恐惧之心却仍没能丢掉。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燕王哙从东北诸国分批赎买回来的隶民,来时他们都是数百人一队,一路花了数个月才从东边跋涉到辽西,所以闾山以东什么恐怖情况他们可是太清楚了。 那一大片无主之地本来就是一个周朝与商朝遗族间的巨大缓冲带,基本上走上几十天却除了零散的东胡人和来去如风的马贼跑过来劫掠杀人之外,就再看不到什么人迹。而且一路多是沼泽、湿地,一个不小心人进去就没了。又有众多凶兽出没,时时伺机择人而噬。 而护送他们进行买卖的那些曾经的奴隶主自然不会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路程还没过半,就已经死掉四分之一人口。即便是他们这些从小就在皮鞭之下吃苦受累的隶民,也是一边走一边绝望的。 所以哪怕是面对着救他们出水火的燕王哙,沉默就是他们的态度,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还算安稳的新生,可不想回到那一望无际的大荒野里去自生自灭。 从燕国本土追随燕王哙而来的突骑军几位将校,一样沉默着。身经百战的他们是燕王哙最忠实的拥趸,但再好战、再想着马上封侯,熟知燕国家底的他们也认为燕王哙过于异想天开。 别看对戎人王庭的这一仗是打赢了,可那是因为有了赵国和北方诸国的二十万援军,要是光凭燕国自己,根本凑不出能打赢这一仗的军队。 地处北疆的燕国本就是苦寒之地,长年累月的对外征战锻造出了强悍的战士,却也让燕国的经济民生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境地。 虽然来自北面的危险日渐减轻,但面对一个富裕的齐国就已经让燕国人总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要是再供养一支深入千里之外去野地里割草的野战军团,只怕燕国很快就得被拖累得崩溃。 而且,那广袤无际的土地再肥沃,燕国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去占领。 燕王并不关心麾下这些人的反应,举手又在汇入大辽水的大梁水南边重重一点,“这里,将建一座大城,名为襄平。”然后目视沉默的众人,一字一眼地说,“此处将是公子苍生的封地。” 苏秦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到地图前,代表余下众人毫不隐晦地说,“王上,如你说言,新建的辽阳与襄平是想互为犄角,但这两城之间却隔着两条大河,往来不便,耗费人力物力在此建两城意义不大啊。” “谁说只有两城?”燕王哙又信手在地图上点了几处,“孤的打算是在这里建六城!” 苏秦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略微盘算,心中也就有了些明悟。燕王哙要建的其它几座城几乎是从北向南一条直线排列,从辽东的腹心之地一路直通往大海,这绝对是燕王哙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沉吟了一下,他又开口说道,“六城若是建成,从海路就能从本土进行援助,确实对燕国彻底占据辽东很有利,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去开发。”意思很简单了,就是你燕王哙在战略上是正确的,可是现实面前就是水中望月一般。 “给你三十万人够不够?”燕王哙笑了笑。 苏秦听了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军帐中也都是惊讶之声。哪来的三十万人?大辽营的人见燕王哙看向自己后是最先反应过来,皆重重一跺脚,猛锤胸口,口中齐声称颂大王英明,因为这三十万人肯定也是和他们一样,是燕王哙从北面诸国赎买回来的。 北方诸国倒不是不知道人口的宝贵,只是凭他们自己的土地产出已经养不起了。尤其是二十年来前前后后近百万不事生产的东胡人纷纷北逃之后,耕地已经严重不足的他们更是快揭不开锅了。 自然环境的制约,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从中原用各种手段掠夺过来的匠人和各种手工艺人,至于那些世代圈养的隶民和剿灭的山贼马贼俘虏,开荒不成的话饿死了也就饿死了。正好赶上燕国需要人口填充历年战争的损耗,老弱病残的也愿意照单全收,那些隶民们也就卖出了一个好价钱,算是双方皆大欢喜。 不知不觉的,十余年来,这些赎买回来的人口数量接近三十万之多,虽然都被燕王哙大张旗鼓地安置在了燕山北麓的半耕半牧的地区,但是在一次次的赎买过程中,精挑细选出的男子和他们的一些家人却被偷偷送去了闾山,在苏秦的训练下秘密成军了。 三十万人好是好,但是……惊讶过后,苏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可知道燕王哙这些年拼命抄那些旧贵族的家,得到的值钱东西可全都送去赎买先前那三十余万隶民了。现在燕国的国库能把耗子都饿死,可是买不起这一拨的三十万人的。 第84章 美好的未来只需用命一搏而已 似乎知道苏秦在想什么,燕王哙有些得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三十万人是好心人白送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组织起一支队伍来,先去把辽阳邑给孤王建起来。然后就地做好接收准备,这三十万人将从北面被直接送到辽阳去。” 燕王哙当然记得跟商白羽的说过什么,可是他根本就没想把这些人弄回来后送到燕王城去,反正自己只是承诺不会把人放到闾山一带。等商白羽那边把人送到了,随便找个什么走不动需要修整的借口也就赖在辽水边不走了。他心中的最佳方案,就是让这些已经成为自由民的大辽营将士,以他们自身的经历来说服教育这些新来的隶民们,给他们希望,让他们坚韧起来,成为开发两辽的主力。 燕王哙转过身来看向大辽营的那些神色各异将领们,沉声道,“在加入我们燕国,成为英勇的战士之前,你们祖祖辈辈都是活得生不如死的隶民。是本王给了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们也用忠诚和勇武回报了本王的信任。你们做的很好,已经用血与剑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到了在大燕国自由生存下去的权利!” 燕王哙鹰眸环视心神激荡的众将士,声音渐渐高昂起来,“只是,仅能保证家人温饱的生存,对于你们这些死战余生的勇士来说,就够了吗?你们能在二三年内从一名奴隶成长为将官,就说明你们绝不是池中之物!” 他用力地一指披甲突骑那几位将官,“看看他们,他们也是起于微末,也曾为生活困顿,而今却是我大燕国的军功贵族了!现在,孤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一次成为大燕国中流砥柱的机会,一次让你们的子孙后代都能昂首于世、家族能世代兴旺的机会!” 微顿了顿,见众人都已经昂着首鼓起了胸膛,燕王哙高声喝问到,“大辽营的勇士们,你们愿不愿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帅帐彻底沸腾了。大辽营的将领们几乎同时振臂呐喊,“末将愿意!”“愿为大王效死!” 成为受国人尊重的军功阶层,拥有可以承袭后人的土地,让子孙后代能够衣食无忧,是他们这些从无尊严可言的人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情景。而现在,新的希望就在眼前。从一生下来就每日被死亡步步逼迫的他们,何时畏惧过死亡。美好的未来只需用命一搏而已,热血沸腾的他们立时摩拳擦掌,大声嚷嚷着,恨不得马上就随着苏秦东进去一展身手了。 苏秦一开始自然就知道自己是没什么退路了,燕王哙表面看是礼贤下士、虚怀若谷的,实际上从来就不在乎臣下的意见,完全是一意孤行的主儿。更何况,燕王哙说了,这一片将是公子苍生的封地,就是说,燕国以后的国策很可能朝辽东倾斜。 想到这,他的心也确实动了,谁说纵横家只会耍嘴皮了。从龙之功哪有扶龙之功到手的福泽多啊。苏氏想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泽荫后人,这次就是绝好的机会。而他自己没准还会以此留得万世名。 平心而论,若真有那三十万人去开拓肥沃的辽水沿岸,燕王哙的战略决策算得上是英明的。燕国这些年确实是兵精将勇,但是就人口、资源、生产力等方面看,支撑这四五十万军队已经是极限了,也就是燕国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而周遭虎视眈眈的敌国国力却不见疲势。 燕国本土一直受着齐国和赵国的钳制,不仅没什么战略纵深而且腹心之地一马平川无地势之险,长此以往,怕是只要遭遇一场大败,燕国就岌岌可危了,就如几百年前燕国被草原诸部落联手蹂躏了一番一样。所以站在燕王哙的角度,势必要扩大燕国的战略纵深,也就是去开疆扩土。 凭借现在手中的兵马,燕国确实可以尝试南下甚或是西进,但是作为纵横家的大佬,行踪曾经遍及各国朝廷的苏秦,太了解各诸侯国哪怕不利己也要损人的心思了。中原之地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哪个国家取得什么战果,很难说会不会受到其他诸侯国的联手阻击,燕军虽强而势孤,肯定是难敌四手的。 燕国想要发展,最稳妥的扩张自然是东进,毕竟广阔的两辽区域明面上是无主之地。但是苏秦之前认为,东进最好的策略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徐徐图之,先是在闾山以西开发出成规模的移民定居区,多少保证一些后勤补给,然后再以此为据点向东慢慢蚕食发展。 苏秦知道燕王哙将已经戎人王庭送出去肯定是有所图,即便是小苍生的聘礼,也不用给这么多。至少,箕国的公主不值这个价。 但一听燕王哙说要大举经营辽东,苏秦马上就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一方面是拿赤山那地方拖住人家的腿,没准因为分赃不均他们自己先打起来,自己才能安心经略两辽之地。 至于说第二个方面嘛,以燕王哙的尿性,估计是等着人家建设好之后自己去摘果子啊。 苏秦对燕王哙的异想天开马上腹诽了一番,商朝遗族可从来不是软柿子,看看商白羽带来的人马就知道了,战力强悍不说,绝对武装到了牙齿。就凭燕国这点家底,以后真要是动起手来,指不定谁把谁当果子吞了。 燕王哙的乐观自信总是让自己人提心吊胆的就是了,但这自信却也总是给人带来一往无前的力量。 君择臣,臣亦择君,做出了决定之后,武胜君苏秦不再犹豫,在大辽营众将的鼓噪之下整理了一下妆容,躬身接下了命令。 不过他仍是提出了一点要求,“臣下等这一路东去,最缺的还是粮草辎重。现在已经是八月末,北地马上就要入冬,酷寒之下,冬装等准备不周只怕损兵折将甚至全军覆没的。” 燕王哙点点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子之,笑着对苏秦说,“武胜君可以放宽心,事关东进大事,孤王自然会派最得力之人助你。” 第85章 燕王哙也就是噼里啪啦杀个人还行 又鼓励了情绪激昂的众人几句,燕王哙就挥挥手,让那些一心求战的大辽营将领们各自出去整军以待王令,偌大的军帐中就剩下了燕王哙与子之和苏秦三人。 刚刚一直在众人面前沉默不语的国相子之,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就坐在了一个充作座椅的木墩之上,哈着腰,垂在了两腿之间的双手紧扣着都快杵到地上了,毫不掩饰一脸的疲惫之色。 燕王哙示意苏秦也坐,苏秦微躬下身仍站在当场,他自是知道子之与燕王哙的私人关系不只是君臣那么简单,自己可没有能随便放肆的感情基础。 燕王哙走到那占了半边帐篷的地图之前,地图已经算是详尽了,绘着北方已有命名的山川城邑,颇为感怀地说,“这幅地图的第一个样本是在二十二年绘就的,是子之的手笔。”然后一笑,“别看子之的大块头看着就是一莽汉,其实他心巧手也巧着的。” 子之依然耷拉着脑袋不言不语,燕王哙也不以为意,伸出手点了点大小辽水汇聚之地,也就是将建辽阳城的地方,“孤王在此前后住了十来年。” 并不详细的地图在燕王哙眼中却渐渐越来越清晰。那条他曾经以为是大海的宽阔河流,平静时安稳如镜;离河岸数百米的村落,有东胡人的帐篷,有大周人的木屋,在这里,大家互不干扰却也互相帮助;有白发皓首的老人,有垂髫嬉闹的童子,日子平淡但也生机勃勃。 那个原本的小小院落,是他五岁多来时独居的家,除了一座小院,他这个质子身份的燕国公子再也没什么待遇,吃喝都是靠村落里的人接济,监视的人更是不存在的。后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找来了,也住到了这里,而且还将小院直接改建成了大院,每天她禁止人打扰的房间里都弥漫着不同的气味……再后来,搬来一对一看就富贵逼人的母女……再后来,子之也来了…… 燕王哙的思绪一顿,随即手指继续向东南划过大梁水,很是感慨道,“那时候孤王就想在此建一坚城,不是想着雄视两辽之地,就是想着能够在此落地生根,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恭谨地站在一旁的苏秦见燕王哙开始回忆了,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一脸等着燕王哙说下去的表情,他真的很想知道燕王哙年轻时在东胡是如何度过的。偌大一个东胡部落就那么分崩离析了,而个中真相却一直没有传出来过。都传说是燕王哙的谋划,但是接触这位大王久了,苏秦知道,燕王哙也就是噼里啪啦杀个人还行,至于多智那只是他自己以为的。 不过燕王哙倒是无心细说自己的往事,又一拍苏秦的肩膀,鼓励道,“此沃野千里乃是膏腴之地,你若经营得好那就是另一个燕国,甚至更富饶。” 苏秦垂着首微微皱了皱眉头,另一个?你这是试探我的忠诚吗?但一想到公子苍生,也就了然于胸了。如果燕王一直能有能力大力扶持的话,他倒是有信心将那个刚刚才有名字存在的襄平城,建成一座堪比上都的塞外雄城。 只是他对燕王哙愿意或者说能够给出多大力度的援助却没什么信心,毕竟画的大饼是喂不饱那些劳力和厮杀汉的。而且他对于建成之后能否守住也没什么信心。 苏秦很干干脆脆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一是那里距离燕国本土实在太远了,物资运送甚至可以预见的人口迁徙都将十分困难。二是在燕国在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统治基础,这个统治说的不是根本没什么人影的土着,而是孤军在外时间一久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他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包括他本人在内,一旦长时间没有制约的话也难免会野心膨胀。 燕王哙对此一笑置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继续讲问题。 苏秦说这第三点是他最为担心的,那就是北方诸国会不会插手。那个地方虽然是属于无主的缓冲区,但就因为是缓冲区所以双方才不会坐视对方进驻。 一旦燕国筑城,就等于是堵在人家门口钉钉子了。就算是城池没有干扰地建成了,可孤悬在外的襄平,即便能够得到几年的发展期也不会积累出太雄厚的实力,而燕国也不能从本土派出多少军队,所以随时都可能被人以强势兵力一口吞下去的,费心费力建成的城池真成了人家嘴里的果子了。 燕王哙点着头沉思了一阵,并没有对苏秦提出的难题给予解答,只是手指从地图上一路划过,“你这一次可以挑选二万战兵随你东进,短时间内应该是能保证安全,北方那些人一时半会是不会下定决心和我们交手的。至于说建城需要的人手,你回去时先南下走沿海道东归,到闾山一路之间有很多的小部落你都可以全部征调,而且闾山大营的所有人你都可以带走。我算过,这样你真正东进的时候手下至少就有十五万人口了。而且一半都是可以马上形成战力的。” 随即又给眉头紧锁的苏秦吃了颗定心丸,“粮草辎重方面你也暂时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们可是抢了无数的牛羊,到时候你们赶着走就是了,毛皮还能直接制作冬装。加上这些年放在闾山的存粮,怎么也能支撑过这个冬天。” “冬天马上就来了,臣下建议至少得到开春再东进。”苏秦算了算,真要是赶着成群的牛羊,再加上沿途扫荡那些部落,赶回闾山大营就得二个多月,那时候只怕大雪就该落下来了,冰天雪地的再强行进军就是死亡之旅了,很难说极酷的天气折磨下会不会引起下面的人崩溃。 “磨蹭到春天你还去个屁!”子之终于说话了,没好气地说,“从春天到夏天,那辽水两岸都是烂泥塘,连续走几天可能都没有能落脚的地方。大队人马只能趁着冬天土地冻实之后才能过去。” 苏秦看了子之一眼,微微一笑,“国相对辽东所知如此详细,不如随某去旧地重游一番?” 第86章 墨门的人去当开荒建城的苦力好了 苏秦的一句问话,让燕王哙嘴角露出了笑容。 要不说这嘴大吃四方的纵横家让人又鄙夷却又欣赏,他们可不只是就嘴皮子好使,关键时刻的眼力价和知趣才重要。 很明显的,燕王哙就是想让子之一起东进,而子之既然开口说话了应该是想明白了,于是苏秦马上就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 子之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朝燕王哙一拱手,“王上,子之请辞孤竹侯。” 燕王哙干脆地摇摇头,“你我相交四十年,君臣也有二十年了,你应得的,孤王不会少你分毫。” 子之果断地说,“那就在辽东给臣下一块封地吧。”然后又一鞠礼,“臣下请辞国相之位。” 燕王哙神色一变,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着鞠礼不肯直起身的子之,又看向苏秦,轻声叹息道,“孤王也知道苏卿的本事应该是用在朝堂之上,当让你纵横捭阖于诸侯之间,只不过孤王手下暂无可用之人。” 苏秦垂头鞠礼却心下暗道,这还不是您自己作的。这都是因为你一直不相信燕王室、不相信国内旧贵族,甚至不相信朝廷官吏所致。凡事都有利弊,提拔重用军功阶层确实有利于分化固化的利益,集权于王,只是,人才的培养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让那些名字都不会写甚至正经名字都没有的平民乃至隶民出身的人冲锋在前去拼命行,可是要说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诸国之中有名将之称的有几人不是家学渊源熏染,不是累世贵族出身? 就说燕国国中,打老了仗的军事贵族一把一把的。就是一直拱卫北方边境的那些累世将门,只要燕王哙愿意把他们放出来,那也足以独当一面。 苏秦可没自负到认为自己算什么名将,可就他这样读过两本兵书的都在燕国成为军方顶梁柱了。大辽营又是他一手打造的,他深知什么叫矬子里拔大个,那些将官是有修行天赋,有了足够的资源战斗力就能突飞猛进,可是要说领军作战的本事,等他们学会多写几个字再夸吧。 苏秦笃定,就现状而言,要是燕王哙再不重用国中的军事贵族,至少在那些新兴军功阶层成长起来之前,这七八年里的燕军将领估计是要青黄不接的了。 不提苏秦腹诽,沉吟片刻,燕王哙终是下了决心,“苏卿,此次你只需将队伍带回闾山,以后的事情交接给国相即可。至于你的封地,一并交给子之就是了。他治理地方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也不在意苏秦的态度,燕王哙随即目光炯炯地看向子之,“国相一席,孤王在位一日都是你的。你这一次是替孤王东巡,待得襄平城建成,燕国大政还需你操持。”然后突然又说了一句,“齐国在辽东沿海的那几个据点,以后有机会就拔除了吧。” 子之和苏秦同时身形微一震,却也都没有搭茬。苏秦一想就明白了,齐国开发辽东沿海之地已经很多年了,但燕王哙这时候点出了这句,估计是子之那一伙的和齐国私下对于辽东的问题早就有着什么勾连。 燕王哙又徐徐道,“国相这次先随孤王回易城吧,不只是朝堂,墨门里的很多事还需要国相打理。而且此次国相将代孤王东巡,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最不可缺的就是修行者了。燕国墨门中有那么多俊杰,国相不妨多挑选一些,带他们去历练历练也好,让他们能早成大器。” 燕王哙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是两个人都听明白了,历练什么的说的好听,其实是让墨门的人去当开荒建城的苦力啊。这一次燕王是忍不住要动墨门了。但能不能动得了,怎么动,那就需要子之回去后跟那些人商量了。 苏秦虽然表面什么没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心里却火速盘算开了。对于那块新得的领地他倒是不在乎,因为他相信即便是那块地丢了,燕王哙也会给他补偿,而且会更好。 他考虑的是燕王哙到底想要做什么。就这么心意一转就把子之放过去,那等于是纵虎归山一样了。 表面上,子之和他背后的势力等同于被丢到偏远而荒芜的辽东去了,但是这一支最根正苗红的商王室嫡系遗族却肯定鼓掌欢呼,因为等同于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根据地。 燕王哙虽然看似在这么短时间就下定了决心,但想必早就考虑过商朝遗族的问题了。毕竟不管是北方墨门还是燕国墨门还是那四国,实则都是商朝遗族搞出来的势力。 商朝遗族内部互相倾轧甚至拔刀相向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子之这一脉属于江河日下的,也许燕王哙想的就是让商朝王室嫡系再一次走上前台,让商朝遗族各派包括北方墨门各派先拼个刺刀见红再说。 而且,他苏秦要是去那里肯定担心后勤补给,可一旦子之替了他的位置,王室遗族那些人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子之支撑下去吧,这燕王哙还真会打算盘,但他难道就不怕将来被鸠占鹊巢吗。 苏秦都认为自己一旦掌有大权很可能野心膨胀,那么一直位高权重的子之呢,子之背后的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人呢,燕王哙对他们不做提防是不可能的。而且以燕王哙的性子,最好的提防就是抢下下手。燕王哙的血腥手段想想都让苏秦不寒而战了。 苏秦没有抬头去看帐中的二人,一旦子之率军东进,这两位风雨同舟几十年的君臣兄弟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子之很干脆地躬身领命,“谨遵王令,臣下这就去安排回程。”然后直接转身向帐外走去。他心里已经很清楚,燕王哙这是在给他一个机会,一个由他主动清理背后势力的机会。由他动手还能不伤筋动骨,若是等到燕王哙亲自出手,只怕那就是腥风血雨了。 “子之,商白羽确实说了,想要苍生,我回答她的,也是十年之后再说。你,也不妨等等。”燕王哙朝着子之的背影说了一句。 第87章 大军东征路上 不留一个胡种 雄阔嘹亮的号角连声响起,燕王哙远远地目送着公子胜率领麾下绝尘而去,精选出来的三千士卒将加入赵军队列,马上跟随赵王雍西进九曲大河。 公子胜是燕王哙第三子,母妃是燕王哙在东胡的故人,已经去世许久。他刚满十八岁,却已经在北疆之地从军六年了。他从卫所的大头兵做起,凭借着军功已经成为大辽营的旅帅,曾经以手中一杆万人斩打遍大辽营无敌手,最后掌管着最精锐的三千人破阵营。 戎人王庭之战,公子胜更是率先冲阵,手下几无一合之敌。也亏得他冲得快,使得紧随他突击的大辽营被重重围困,因为四处再无退路,这支新军才没有在超常烈度的厮杀中崩盘。 对于这个沉默而悍勇的儿子,燕王哙是寄予厚望的。尤其是让他脱离了苏秦影响之后,经过中原的杀伐征战,假以时日定是能成为燕国的军方砥柱。至于说作为中间人帮着赵王联系夫余和渤海,人家双方都私下接触过了,燕王哙就不为这事费心了。 苏秦重新整编了大辽营之后,全军包括轻重伤员在内的二万七千余人将先回返闾山大本营,按照计划,在回去的一路之上他们将吞噬掉沿途所有的杂胡部落,燕王哙的说法就是整个闾山以西将不留下一个胡种。 当屠何那些饿惯了的部落,红着眼睛守着那些缴获的无数牛羊,毫不犹豫地答应跟着大军东迁之后,苏秦就觉得这事没什么难度了。只是见到燕王哙配置给他的,以墨蓑为首一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百十位墨门修士,苏秦不由得感叹一下自家门下弟子的稀薄了。 墨蓑是燕山剑派弟子,本来是不需要他去的,可是子之亲自找上了他,拗不过这个侄儿,墨蓑终于答应去一趟。不过走之前,他专门找了燕王哙,半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命令半是求请的,让燕王哙可以对燕国墨门心怀不满,但是可别杀红了眼。 几乎倾巢而出前来助战的燕山剑派则是一分为二,因为南方形势不好,所以燕王哙还是请三十余位大修带着数百位弟子随同回转南下,剩下的七百剑士继续留在此地,配合中山的那几位清理戎人王庭。 心忧南方局势的燕王哙再也没跟任何势力的人接触,带着国相子之与燕山众剑士,再加上重新成军的五百突骑,马不停蹄地直奔燕国本土而去。在前方等待他的是陆续整军南下的燕北二十万精兵,这一次,他连守卫北疆的七大将门都召集过来了。 隔了数日,南边的消息终于到了,最新情况还是已经先期南下的上都守东国传来的,燕王城的形势自然是很不好。 因为上都营在覆灭跨海而来的姜齐精锐时损失不小,需要做一定修整,所以东国南下之时,随行的只有三千战卒。结果他们还没靠近燕王城,就在北渡口遭遇了齐国的先遣部队。 虽然仗着出其不意的攻击先有了一番小胜,但很快齐军就蜂拥而来。军中听风更是在距大河百里外看到了齐王因齐亲自统帅的齐国大军。 齐军凭借着人多势众不计死伤地强渡大河,东国率部仅在渡口支持了小半天,三千上都营最精锐战卒就死伤了半数,不得不向西边撤退了。 堂堂燕国有数的名将竟然一败之下就抛弃了燕王城远遁,自然不是因为东国贪生怕死或是有了异心,实在是因为不仅燕王城的二万城防军已经不受控制,就是专为防御齐国而设立的南营也已经分裂成了几个阵营,他求援的使者居然不知道找谁好。 得知南营军在燕王城中赖着不出来,他总不能带着这点人去攻打自家王城吧。见事不可为,东国按照设定的方案之一撤往了北方的武阳,沿途召集各地方守备部队汇合,积蓄力量,随时准备接应反击。 燕王城中南营军的分裂,燕国墨门这根搅屎棍在其间起了不少作用,因为南营军中很多的中低级将官都是墨门出身。也难怪燕王哙下定决心清理一下本该为国之柱石的墨门了。 成分复杂的燕国墨门也分裂成了两派,墨染为代表的国相府一系现在仍然没有背离燕王哙,已经以国相府为据点相继占领了周围数个坊区,聚集起了数千人。不过他们的形势十分不乐观,因为满城都是意图不明的燕国南营正规军,而国相府四周至少聚集了上万人马。 至于另一派,也是燕国墨门的主流势力,没人弄得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已经做了什么。大战将起未起的时候,最是敌我难辨。 早一步南下的鲜于莲和墨蒿早就抛下了战马,一路飞驰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燕王城。 先前他俩离开的时候,燕王城虽然在动荡之中总体却还算是平稳的,可是这才三天时间,匆忙赶回来二人差点连城门都没进去。 离宫城最近的燕王城北门已经堆满了归属不明意图不明的军队,禁止任何人出入。 这时他们很显赫身份却已经不管用,面对敢于拿着刀枪直面自己的士卒,两人是真的怒了。 急着进城的墨蒿不再废话,直接就一剑立威,劈开了城门的同时斩杀了墨门出身的校尉和敢对自己不敬的几位墨门子弟。要是连一座城都进不去的话,恐怕中山十三子的面子就丢到家了。 墨蒿面无表情地拎着血淋淋的几颗人头,顺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驰道一步一步地走向宫城,一眼望不到头的北门大驰道,在两人随意的几次出手之后,除了他们身后一地不知阵营的甲士尸体,终于是连鬼影子都没了。 看似杀人不眨眼的墨蒿实则是心里有苦说不出,那居高临下不让他入城的那个南营校尉可不只是墨门的一位中坚人物,更是他的一位亲近子侄。 不过一脸阴沉的他,开始想的不是事后如何跟那个堂兄弟交代,而是想着自己在这场乱子中还要亲手杀掉多少自家子弟。 第88章 好好的墨门咋就成了一堆堆五彩斑斓的毒蘑菇呢 “真不知道你们墨门这些人怎么想的,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呢。”鲜于莲神色厌恶地看了看墨蒿手里的几颗还在滴血的人头,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贴近墨门所作所为的词。 墨蒿很想辩解一下不是狗,但是看看手中仍然滴血的人头还是叹了口气,因为他真没法说什么。他那个亲近子侄有多少本事他自然清楚,如果不是出身燕国墨门根本没资格当上校尉。 平心而论,这些年投奔燕国而来的墨门中人,在燕王哙的特意关照下,可以说是要地位有地位,要钱财有钱财,小日子都过得十分滋润。 墨门子弟要是提出当官那就直接给官位,一地的城守当不上,但是副手是没问题的,而在燕王哙继位之前,别说年纪轻轻的墨门中人,哪怕是矩子在燕国都只是平头百姓,毫无什么官方权力。 墨门子弟想入军伍的话,加入燕军起就至少是个百夫长。要知道就算燕王室子弟入伍也必须从小卒子做起,燕王哙自己的儿子比如公子战、公子胜可都是实打实地隐姓埋名当了一年多小卒子。 在燕王哙的厚待之下,这才十几年工夫,墨门在燕国发展的势力就已经超过了那些扎根数百年乃至千年的累世贵族阶层。 不过情分这东西,是禁不住几次折腾的,如果不是燕王哙还记得当初墨门出大力帮助他的恩情,岂能一直容忍四处伸手的墨门在燕国内飞扬跋扈。偏爱仗着身份以武犯禁的墨门中人这些年犯的事,比那些鱼肉乡里的贵族子弟可是要多得多。 “滚!”墨蒿朝着刚从酒肆中冲出来的人,直接扔过去一颗人头,那人眼中虽闪烁着怒火,但被墨蒿一吼之下,接过人头转身就又躲进了酒肆。 “死!”鲜于莲被那人满是仇恨的眼神激怒了,路过酒肆旁时狞笑了一声,只是轻轻甩了一下袖子,数米高的三层酒肆瞬间倒塌化为了一片废墟。墨蒿瞥见废墟中生死未卜的数人轻轻皱了皱眉头,这几个人看衣着都是他墨门弟子,还想跟他讨公道的那个也是他的子侄。 不过,墨蒿只是轻叹一声,并没有对鲜于莲的心狠手辣说什么。 鲜于莲不屑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墨蒿,“劝你一句,别再想躺平躲事了。你们这些能当家的人要是再不出手清理,等阿哙那小子回来,只怕连根子都给你们铲了。” 宫城北太靠近燕王太后寝宫,两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转向西宫门,刚拐个弯,就看见前面的大驰道两旁已经是废墟一地,而且明显是超重的家伙生生砸毁的。 鲜于莲终于开心的笑了,“大师兄果然威猛,不知道你那墨门禁不禁得住大师兄一砸啊。”而远处乌泱泱一片的甲士遥望两人信步而来,堆在宫城的豁口前更是不知所措了。 鲜于莲不耐烦地朝又开始叹气的墨蒿一挥手,“你自去处理你们墨门之事,这边用不上你了。” 墨蒿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未进宫城向南而去。这个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见了大师兄后该说什么。 燕国墨门这档子事,说到底还是商朝遗族内部的嫡庶之争惹出来的。 几百年前发轫于宋国的墨门虽然在商朝遗族的大力推进下,野蛮生长势力遍及天下,但是算起来,真正崛起时间并不长,势力强盛不过百十年左右。燕国的墨门成立更是晚,而且一开始并不显山露水,成员都是墨姓为主的商王室嫡系血脉。 后来五国相王也就是各诸侯国君都称王了,大周朝的威慑力几乎降到了冰点,似乎诸侯国也需要扶持一些造反派的代言人,于是一直以兼爱非攻等等高大上口号掩护其秘密活动的墨门,这才在天下间如雨后色彩斑斓的毒蘑菇般一片片地冒出来。 燕国境内,虽然还想继续晦暗韬光的墨氏不想当这个领头羊,但是主动来投靠他们的商朝遗族越来越多,还包括那些从燕国立国就扎根在此的累世贵族豪门。迫不得已的,墨氏也只好亮出了墨门的招牌,虽然人数众多,但主要是势力下沉于乡邑之中,在燕国朝堂之上也没多大发言权。 直到燕王哙登上王位,在乡邑间有巨大影响力的墨门,帮他安抚了燕国境内各地的局势之后,投桃报李,在燕王哙的首肯下,墨门这才迅速扩张。 尤其是墨氏嫡传子之颇得燕王哙信任,本来还散沙一盘的燕国各个墨门组织竟然有了一统之势,更肆无忌惮地发展起来,很快就形成了现在的燕地墨门,而且就连三晋之地的墨门都以燕国墨门唯马首是瞻,隐隐能与宋国墨门和四国的北地墨门分庭抗礼了。 墨蒿知道,燕国墨门最大问题就是他大哥这墨氏嫡子死得早,他们几兄弟又都在外面修行,于是他们这一支本是商王室血裔嫡系的墨门家主之位就落在了四兄弟之外,也就是庶出一脉接任了家主。结果,就连嫡子嫡孙的国相子之行事都要处处受墨门的掣肘。 这一回,本该旗帜鲜明站在燕王哙一边的墨门,却连向北方传信的必要工作都停了。等于是给陪王伴驾去草原拼命的子之来了一个釜底抽薪,很明显是想不顾子之这主脉死活了。也幸亏是燕王哙还是很在意和子之的交情,没把火发在他身上。 一步步地走下来,听闻着燕王城中四处的纷乱之音,墨蒿心中已经逐渐怒火沸腾,他们真以为燕王哙会死?真以为燕王城是什么唾手可得的香饽饽吗?这些鼠目寸光却还狼子野心的家族蛀虫是该好好清理一下了,而且这一次,他势必让躲在背后的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眼见着墨蒿的背影越行越快,身上的气机已是沾染上了凛然杀气,鲜于莲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太了解墨蒿了,这次只怕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鲜于莲叹了口气,六师兄啊,你若是没有着家族的牵绊该多好。 第89章 好吃好喝好招待的 到时候还好意思杀人吗 心中藏了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事,也是离着师兄们近了,鲜于莲放缓脚步走向宫城,骤然望见堵在大驰道尽头那些手足无措的甲士,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毕竟修行中人没有那么嗜杀。 “小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开!”一声怒吼如同响雷在人群中炸开,本来堵在鲜于莲面前的甲士踉跄着瞬时空出了一大片。已经站在宫墙豁口处的吾丘虞,整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冲着鲜于莲摆手招呼,“十一,回来了。” 眼见着鲜于莲走进了宫城,那些甲士们又战战兢兢地将缺口处围了起来。且听吾丘虞又大声吩咐道,“小子们,御园的灵兽再挑好吃的送过来些,南城的秋露白再给老子再抬几坛子过来。” 他这一吼之下,马上就有人忙不迭地应声,只不过陪着万分小心,“吾丘先生,灵兽肯定没问题,不过好吃不好吃的咱们也没吃过啊,您看挑肥的给您送来成吗?还有就是现在城里都乱了套了,南城已经过不去了……” “嗯?”吾丘虞只是一个重重的鼻音,接话的那人马上大声喊了十几个人,“去,去,去附近那些大门大户挨家挨户地搜!一定得满足吾丘先生的要求!” 鲜于莲信步走过那点着头哈着腰的甲士将领身边,眼神一扫之下有些错愕,但随即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笑,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她可懒得管。 又随意看了看那些诚惶诚恐的甲士,一个个基本上头盔下面都是鼻青脸肿的,不由得笑出声来,“二师兄,你这也太欺负小孩子了吧。再说,这好几百人的,你也不嫌累。” 吾丘虞哈哈一笑,“老子肯教训他们是他们多少辈子才修来的福分,”然后一瞪那远远地就在那低头哈腰的领头人,“你小子说是不是?” 也不待人家回答,吾丘虞的笑声酷烈起来,“没福分的那些都起不来了。”话音未落,“哗”地一阵盔甲碰撞的声音,黑压压一片的甲士瞬时就躲远了几十步。 围在这里的都是燕王室贵族凑出来的私兵,遇到吾丘虞这类捻死自己跟捻死个蚊子似的主,不躲远也不行啊。他们可真是被吓怕了。 最先从这条街飞过去的那位,大家连人影都没看到呢,就是一瞬间的事,两个大铁球估计就是随意砸了一两下,好歹只是没轻没重之下重伤了百十人,死了几个倒霉蛋。而这位一出手,十来个私兵首领直接被他拍昏了,还有这些首领的亲信数十人当了添头一起躺着呢。 只怪这些私兵将领平日也是嚣张惯了,属于心里没点数的,还敢梗着脖子拒绝这位的要求。不过就是要一点酒肉而已,可让你送就送呗,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什么修为吗。就算是人家说话不好听,可也不想想,平时你们有机会站着跟人家说话吗? 老话说吃人家的嘴短不懂吗,好吃好喝好招待之下的,这些位到时候还好意思杀人吗。结果这一死鸭子嘴硬,差点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而且那位一时打得兴起,大家伙被抽得躺了一地。 幸亏这时候突然站出来一位虽然年纪轻轻却勇于扛事的,一边是对着大拳头有求必应,要什么马上给您弄来。一边讲着道理稳住了已经被吓得丧胆的众人,不然的话,各家拼凑起来私兵们早就一哄而散了。 他讲的道理很简单,我们做私兵的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家主人手里攥着,违抗军令逃跑的结果就是一个家破人亡。再说了,我们接到的命令不就是守在这吗,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吹口气都能把我们吹死,根本不在乎我们帮着防守宫城的。我们啊,现在就老老实实给人家当个使唤人就行了。 私兵们都衷心感谢冒出了这么一位领头的,可这位怎么看都眼生,不知道是哪个府的。但看上去就有着主家那些少爷们的范儿,可能是派出来历练的吧。而且看他收拾御园那些护卫那么轻松,怕也是定神境的修行者了。 不过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管这事,说不好听的,没准这里出了什么事,这位公子哥就能大家当个替罪羊呢。毕竟强行打开御园,还抢了不少灵兽出来,平时这都是死罪的。 大家伙主要是庆幸吾丘大人和宫里那些位大人果然和他说的一样,都是讲理的,知道他们这些小卒子的无奈,所以任由自己这些人装模作样地在围在外面。 私兵们也确实脑袋转过弯来了,反正人家想走,随便一个出手,他们这些人豁出命只怕也拦不住,就算是家主们亲自来了,他们敢拦吗。而且都向各自主家求援过多次了,竟然连个回信都没有,难不成是家里的老爷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吗。 燕王城的东北部是燕王室贵族的聚居区,早就已经戒备森严了。一脸愁苦的王室贵族们都聚在了安平君府里,就差搂在一起唉声叹气了,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这些王室贵族中,几家原本是燕王哙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却因为被燕王哙整治得太狠而决然铤而走险,并且还利用外力将几乎所有在燕王城的王室贵族都绑在了一起。在这一次的王城之变中,大部分王室贵族其实都是稀里糊涂身不由己的。 毕竟是骨头很硬的军事贵族,开始的时候,他们不过是虚以为蛇,想着静观其变,但随着外界各方势力的大举介入,而燕王哙那边被渲染的十死无生的,他们也只能是见机行事,越来越抱着的是到最后法不责众的心态。 能够搞掉燕王哙恢复自家昔日的横行霸道自然是好,不过前提是之后的日子不能让自己过得更惨。但是从他们中的一些人受蛊惑决定发动叛乱到现在,这才不过十几天时间,这些王室贵族们就发现将要面对的各条路上似乎都已经写满了惨字。 第90章 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结局恐怖的玩笑 燕国的这些王室贵族们,终于想明白了一点,就是他们不管怎么高估但还是低估了燕王哙。 燕王太后那些人各种阴谋诡计甚至里通外国都用上了,燕王哙却没有死,反而更是一下子就剿灭了戎人这个千年死敌,又联合赵国让秦国吃了个大亏。 细思极恐的是,这边刚刚有人发动王城之变,就传回来了燕王哙大胜的消息。这种巧合让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那帮子再忍耐一天也好啊。燕王哙不死,那么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就是一个结局恐怖的玩笑。 举国欢腾的胜利却成了悬在他们这些王室贵族头上的利剑。以燕王哙对自己人的狠辣,就算他们大部分只是作壁上观,在将来的清算之中能留下一门老小的命就好。 更让他们大惊失色的是,听说本来只是配合草原斩首行动的齐国又在撒谎,已经兵临城下了,事先友好交流时说好的以后要和平共处呢。 若是被死敌齐国攻陷了燕王城,那些小贵族还能活,他们这些王室贵族肯定是被清洗的主要对象。虽然说各国的王室贵族都和其他诸侯国世代联姻,基本上能够保一命,可是荣华富贵要是随意可抛他们何必还要起了心思搞掉燕王哙呢。 随着齐王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还抱着众人拾柴看热闹心态的王室贵族们真的再也坐不住了,不约而同急火火地赶到了安平君府,向这位一直不表明立场的三朝元老来讨个主意。 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后,他们也沟通明白了,这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决断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功赎罪,大家先齐心合力打退齐国的进犯,保住燕王城。 燕国贵族相对于其他国的贵族本就是亡命徒一般的存在,地处边塞为众胡窥觑,祖祖辈辈都是马革裹尸的军事贵族,所以打仗是他们的强项,尤其是对付出尔反尔的齐国,一个个嚷着嚷着又精神抖擞起来。 王室贵族们就准备先稳定王城局势,毕竟这里还有十余万燕军正规军,依托燕王城足以一战。但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不管是本就掌握在他们手里的城防军,还是渗透日久的南营军,居然指挥调动不灵了。显见的,另有一股势力早就借着他们的摇摆不定的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对此,他们心知肚明却无计可施。 形势危如累卵之下,以军事起家的燕国贵族终于展现了悍勇的一面,没有再做七嘴八舌的商议与争吵,各家各府、各庄园坞堡、城里城外都响起了私军集结的号角声。 摆在宫城前的私兵只是他们掌握的一小部分实力,绝对没有依靠这些人封锁宫城的想法,放在那里无非是多做几手准备。可以认为他们没有王令之下围攻宫城就是想谋反,但也可以看成是在派兵自发保护宫城。 而更多追随着他们南征北战的私兵精锐,这时才真正动员起来,为了生死存亡准备倾力一搏了。 在得知东国这家伙快扛不住齐国的大举进攻之后,燕国王室贵族们马上调动了他们的精锐武力,迅速接替东国之部在沿河一带开始大规模布防。至于现在谁也不知道到底听谁的的南营兵马,就算是能调动他们也不敢动用,谁知道会不会到时候给自己一个背刺。 而东国不顾王城安危直接撤了的事,他们也懒得管。谁都知道,燕王哙能上位,东氏一族可是出了大力的。 燕国贵族的私兵战力居然不在上都营精锐之下,双方在大河之畔一直展开了激烈的交锋,齐国虽然人多势众但目前还没能突破河防一线。 这时的王室贵族们突然开始期待燕王哙是不是会留下什么对付齐国的后手,因为他们那顶多三五万私兵即便是百战精锐,但也根本扛不住齐国汹涌而来的大军的。 王室贵族们现在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就是燕王城内各势力的配合了。 城东是以国相府为重,那里聚集着国相一系的数千人,许多新兴军功阶层的势力都在向那里靠拢,因为东边大河畔正在和齐国激战,所以作为生命线的东城门目前还掌握在燕国贵族精锐手中,国相府也派人支援,双方勉强能够和睦相处。 城南是燕国墨门的大本营,被燕王哙祸害得没剩下多少实力的累世贵族豪门府邸也大都在城南,但种种迹象表明墨门很可能有了异心,甚至与这些贵族豪门一样是整个变局的积极参与者,大量的墨门子弟一直在军中充任中下级将领,他们更容易掌握南营军和城防军。 宫城所在的城北则已经是重兵集结。燕国王室贵族的剩余力量都部署在了这一片,这里是他们的宅邸,他们的家人都在这里。而西边就是燕王宫,他们若真想将功折罪就一定要保护好燕王哙的亲眷,至少是不能让王太后、王后妃这些人落到他人手里。 所以围着宫城的那些私兵还不知道,随着计划的改变,他们早就改了身份,成了拱卫宫城的卫士了。倒不是老爷们忘了他们的存在,而是他们也自身难保了。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嚷嚷如何击退齐国大军时,风云突变。几乎无声无息的,安平君府邸中就忽地多出了百余人,聚集在这里的数十位燕国王室贵族就被直接控制了。他们根本没有反抗只是相视苦笑了,因为早在十多天前,他们已经在各自家里被人悄然无声地控制住一次了。 趁着燕王哙不在主动去反抗燕王哙?他们其实没那么傻,燕王哙身后可是有着燕山剑派,还有着明显偏向于他的中山老人。但这一波人就在自己眼前,强大得让他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百余人里至少一半是通玄大修,随时能让他们一家上下鸡犬不留。而能一下子动用这么多大修的,他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能猜出来这些人来自哪了。 燕国的王室贵族们从被控制开始,就只能安慰自己说,我是被逼的了。 第91章 若论医术 您绝对是最要命的 “这是要开始了吗?”感受到了远处天地灵气的微弱波动,高竹师朝着王宫东边的王室贵族聚居区扫了一眼,然后一把按住了一个浑身裹满了布的汉子,大声呵斥了一句,“你小子兴奋什么劲!好不容易才给你止住血,莫要浪费了我的好药!” 随即高竹师又瞪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一边的壮汉,蚊子似地哼哼了一声,“大师兄,你快醒醒,这强敌环伺的,你可不能昏过去啊。” 一见大步流星跟着吾丘虞走过来的鲜于莲,裹得跟粽子似的乐文钊眼睛亮了,“十一妹,快来给九哥看看!” 高竹师恨恨地拍了一下乐文钊的脑袋,“你小子什么意思?还信不过四哥的妙手回春不成!” 鲜于莲噗嗤乐了,“四师兄,不是我夸你,若论医术,您绝对是最要命的。”然后一瞥躺得舒舒服服的狄旌,眉头一皱间就见狄旌忽地眨了眨眼,她不由得嘴角露出笑意,随即就不再理会。 她一直不太明白的是,燕王哙也好、狄旌也好,都是粗豪没什么耐心烦的汉子,怎么就觉得自己足智多谋了呢,总想着挖坑给别人跳,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一眼又扫到正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听东章讲解形势的小苍生,鲜于莲惊讶地轻呼了一声,“才这么两天,这小小子都能下地了?” 高竹师悻悻地哼唧了一声,“不只是能下地了,小嘴叭叭的还挺能白话的。”随后拽过一把椅子,“十一,日夜兼程长途跋涉的,你先休息休息。” 有他们这些修行者在,又有外面那些甲士做免费苦力,坐落在宫城西北的苍生宅院早就被清理干净了,还从各处弄来各种桌椅摆设,甚至很短时间就在四面三百步外立起了四个粗糙的箭楼,除了仍然是以天为被,俨然是一个防守严密五脏俱全的小营地了。 这个临时的小营地里聚集的军事力量已经很是强大了,忠于燕王哙的虎贲卫在东章的命令和公子平的默许下,逐渐全都聚集过来,这一千多披甲持盾的悍卒在数百步外形成了一个二层的保护圈。 国相府也派来了一个五百人的破甲营,全都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弓弩手,被安排在了四个箭楼周围。 墨门也来了急急赶来了几十修行者,虽然都是国相子之一系的,不过在墨染的暗示下,东章客客气气地让这些人在东边几百步处一座宫人住的小院里养精蓄锐,关键的时候当做奇兵用。 随着大批援军的陆续到来,苍生这边的防御力量逐渐加厚,经高竹师治疗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墨染,心神也渐渐稳定下来,纤纤玉手按着苍生的肩膀一起端详着东章布置出来的临时沙盘,听着东章有意无意的传授。 这些年源源不断的有燕国贵族被逼南迁,而燕王哙有明令说大家都是亲戚,还是带着家眷都住在城里比较好,所以原本就是大型城市的易城一直都是在扩建之中,其占地面积早就远超燕上都,甚至不次于天下间以大闻名的那几座雄城。 因为新建设的时间不长,哪怕城内各区域规划的很好,但是一直也没有形成真正的秩序,就在平时,燕王城也是各方势力鱼龙混杂,闹闹哄哄混乱不堪的。 而占据了几乎小半北城的燕王宫是征收了原本姜齐贵族的府院建造起来的,所以即便是异乎寻常的规模庞大却也简陋繁杂得很。而按照各国的惯例,嫁过去的公主身边会安排许多来自本国的护卫,所以一到发生混乱时,燕王宫里的形势立刻就复杂起来。 出身秦国的燕王太后和燕王妃已然入主宫城正北的燕王寝宫。占地百余亩的燕王寝宫是迁都到易城后在原有的城主府建筑上修缮加固而成的,算是宫城里最坚固的建筑了。不过,燕王哙基本上还是留在燕上都的时候多,要么就是出去狩猎人头,而就算是到易城,也是到几位后妃的宫殿,从没住进过寝宫。 本来一开始呼风唤雨表现得最为强势的燕王太后,已经悍然命令关闭了寝宫大门,隔绝内外。就连秦国的名将甘茂被乐文钊拎着进了宫城里,燕王太后那边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在东章布置的十分精致的沙盘上,燕王寝宫位置已经插了二杆小旗,一杆代表的是王太后的侍卫,一杆则代表的是王妃和公子职的侍卫,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秦人,数量加一起也有千余人了。 “王上寝宫里都是先王留下的老人,是太后求请之下才被送到这边的,他们对于王太后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东章又在寝宫位置上插了一杆小旗,“先王手下有一队禁卫,都是修行者,虽然当初王上继位前被燕山剑派杀掉了不少,但是太后把持内府,经营了这么久,仍是有一定实力。” 燕王寝宫偏东南一点的二杆小旗代表的是王后和监国公子平所在的王后宫室,虽然王后的齐国外援侍卫几乎都被斩杀殆尽,但是那些一直没有露面的一千宫城禁卫名义上还掌握在王后手中,而一直颇得人心的公子平,忠心耿耿的门客也有数百人。 王后宫室的东边是公子战和他母妃的地盘,只有一杆小旗,公子战虽贵为南营军监军,但是现在除了他的亲卫外,就是一光杆司令。至于她的母妃,虽也是齐王的妹妹,但是一直比较低调,并没有多少来自齐国的护卫。 己方这边则插上了四杆小旗。东章代表的忠于燕王哙的军方势力是其一,国相府虽然脱不开墨门的影响,但是归国相管理的朝廷官吏大半还是忠于燕王哙的,又有墨染在这,这是其二。其三,自然是中山这些位实力超群的大修了。最后一杆代表哪方势力,苍生虽然问了,但是东章没有明言。不过见懂的人似乎都懂了,苍生也知趣地没有追问。 看着自己这一边拥有着四杆小旗,苍生突然问了一句,“东统领,能不能将大哥和二哥都接到我们这?” 第92章 这种死得心甘情愿似乎就是什么忠义吧 “您是说大公子和二公子吗?”东章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墨染在一旁揉了揉苍生的小脑袋轻声道,“你大哥和二哥都各有职责,现在让他们来是不会来的,但真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我们可以去救他们的。” 苍生点点头,他刚刚完全是下意识地一提,甚至说完了才去琢磨自己怎么会问了这么一句。他乐观地猜测,是因为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躯体,这个躯体赋予了他之前不曾拥有过的各种情感,他正在变成一个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公子苍生。 随着自己能动了,能跑能跳了,苍生对于这个未知世界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他能感受到身体内有一种叫活力的东西。 即便是在他十分珍惜的记忆里,似乎自己也没有怎么开心地活过。不是说天天吃苦受罪不开心,而是日子实在太过单调与无聊。一天天的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需要自己选择的,过得已经无所谓开心不开心了。 那时候每天除了坐着吃喝就是躺着吃喝,上进一下想学习吧,眼睛一闭,知识就跑到脑袋里了。至于说玩乐,只要他想象到一个玩耍的游戏,大房子的中枢系统就能给他模拟出来一个,他躺着就能游泳爬山滑雪开飞船环游宇宙,甚至只要高兴还能发射星际巨炮毁灭星球,脑子动动就算是都玩过了。 除了保留延续人类种族血脉,对那个世界没有任何贡献,那些自称造物神的家伙虽然可恨,但他们的话也没错,那时候的自己被称为寄生虫也真不为过。 虽然醒来不过短短的时间,苍生觉得自己挺喜欢这里的。以前那连一草一木都被模拟出来的生活,再去想竟然是如此的虚假。苍生觉得,这个世界里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能以现在的身份真实地活着也不错。 但这个公子苍生好像活得挺担惊受怕的,至少他睁开眼睛后,这个世界就没消停过,现在很好像还会有更大的乱子。不过他也没觉得怎么害怕,看身边这阵势,公子苍生后台一定很硬,上面一定有好多人罩着。而且那两个大块头似乎是了不得的高手,比一直保护自己的瘦溜的高竹师还强。但是最大的那个大块头现在受了伤躺着不动,让苍生心里有点没谱了。 他能感觉到相较他见过的几个哥哥,虽然都是公子,但大家对自己更重视。比如这东章,一开始苍生由于墨染的缘故不待见他,但是接触下来,苍生能感觉得到,对自己言必称您的他对自己的尊敬。可能只需要自己的一句话,能力搏煌煌大日剑的东章就会心甘情愿地去死。这种心甘情愿似乎就是什么忠义吧,不过这样的感觉苍生不知道是不是该喜欢。 在以前的世界里,他身边的那些智能人,使用一定时间之后就会换掉。他曾经好奇地跟一个负责他起居的智能人聊天,那个智能人很机械地说,到了期限需要升级,但是怕他们存储了什么不该存储的东西,所以一般就会被毁掉重新制造。 苍生也亲眼见到这个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智能人,在某一天规规矩矩地自己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车辆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直不存在什么感情变化的它们是否心甘情愿呢?当它们有了不情愿这种想法之后,才有后来发生的惨烈巨变吧。 如果有一天,像东章这样的人也不心甘情愿了呢? 苍生突然感到有些恐惧,但是瞬间在他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一道人影,那道面对无垠宇宙化身千万剑破灭了无数星球的人影。他又是为了什么心甘情愿粉身碎骨呢? 苍生有些苦恼地摇摇头,那种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很多事情他忘记了,而那些都是他本该记得的。 苍生忽地有了一丝明悟,人性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也是人和人交流间被需要的,但关于人性的东西是他没有太多接触,比如他曾在书里看到过的,忠义仁信等等已经不使用于后世的词。在苍生的印象中从来没被教导过的人性这东西,或者是那些冰冷的机器教过,他却事不关己地早就忘记了。 现在的他甚至觉得以前的他和那些智能人没什么两样,至少是对死亡同样没有任何抵触。不过经过在无尽黑暗中的折磨,他实在是怕了死了。他想要更好地活下去,真正地活下去,就应该在这个遍地是人的世界里好好去学习如何做人。也许这样会找回自己的记忆呢,因为他有一种感觉,就是很多情绪与情感他是拥有过的,与这个新的躯体无关。 既是自己现在是在做梦,那我也要控制这个梦继续做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能破梦而出! 就在苍生陷入思考之中时,对他的神魂已经很是熟悉的高竹师率先看了过来,感受到苍生神魂波动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一时表情各异。 苍生这种无意识的神魂外泄,现在的影响只是能让人感到他自身微弱情绪化的波动,但是假以时日不断锤炼的话,如果能做到神魂内敛收放自如,他甚至可以做到硬生生地神魂入侵。那就不只是简单的杀人于无形之中,而且能控制人的神魂。 就像当年突然崛起的魂火教,那位教主就曾用神魂控制过很多有名的大修,甚至是面对整个天下的绞杀,仍能逃亡数十载,最后只是下落不明。 高竹师吧嗒了一下嘴,轻轻骂了一句脏话,这些人间异类实在是太讨厌了。妖孽生下来就让别人有了无力之感。 鲜于莲笑了,“难怪师父这么看重这小娃娃,果然是与众不同。” 吾丘虞跟着狠狠点点头,“这小小子长得胖乎乎的,跟我挺像,我得跟师父说说……” “不行!”乐文钊突然蹦了起来,“你们不懂,他一定要学剑!” 然后就被吾丘虞一巴掌又拍回了床榻之上,“你敢说老子不懂剑?” 第93章 姑奶奶今天弄死你! “就你还会用剑?真能说笑话!”冷不防远远的一个清越的女声飘来。 刚动手教训完师弟的吾丘虞被突如其来的嘲讽弄得一愣,只见燕王寝宫中已飞跃出来一位女子,他满含怒意地大吼道,“你这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居然还敢偷听老子讲话!” 那女子空中一个轻摆飘然落地,姿势极其优美地站在两方阵营的中间空地上,轻蔑一笑,“你这破锣嗓子,一百里外都能听到,可比三师兄那头大叫驴厉害多了。” “你……你……”吾丘虞被女子一句话噎得一时无从答对了,鲜于莲冷笑一声,安慰了他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二师兄跟着老娘皮有什么可计较的。” 鲜于莲掐着腰气势汹汹地把“老娘皮”三字咬得很重,怨念十足。 “你这是在发什么邪火啊。”这女人忽地一笑,竟然一脸妖娆。毫不畏惧这边人多势众缓步走来,看上去模样清丽脱俗的,却想不到一张嘴真跟个乡间泼妇似的,也不管多少人在场话出口就是个荤腥不忌,“老娘的皮肉好不好,墨蒿那老东西最清楚。”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墨染赶紧捂住了苍生的耳朵,可是苍生居然听懂了,反正他是懂了。心中暗骂了一句,前世我都受得是什么教育啊。 不过想想前世,似乎也没什么男欢女爱的禁忌说法。因为大多数人可以随意在虚拟的世界里得到任何满足。当然,他这样的人族播种机不行,因为都认为只有最原始的方法才能繁衍最纯粹的人族血脉。 至于其他那些遍布诸天宇宙的人族,好像最大多数属于克隆出来的亚人族,至少他记得有人告诉他,他们这些人才是最高贵的纯种人族。而后来那些邪恶的造物神,他们没有成势的时候,之所以全宇宙都在追杀他们,就是因为他们时常克隆自己,然后把克隆出来的自己当做培养皿,最后夺舍延续生命。而这种行为被认为是违背天理人伦的,毕竟拥有自己思想的克隆人已经被看做也是人族,虽然是亚人族。 没等他继续深想,鲜于莲一声怒吼吓了他一跳。 “嬴昭,姑奶奶今天弄死你!”鲜于莲果然就受不了这寓意鲜明的刺激,悍然出手了。 当年虽然墨蒿已经看不上鲜于莲,不过却也明确说出来,而正是嬴昭的出现,让墨蒿一下子就沦陷了。虽说这其中还有两家家族背后的作用在,但墨蒿最终的移情别恋,让鲜于莲很长时间里都在黯然神伤。 “真不愧是师兄师妹啊,墨蒿那老东西也总爱说弄死你弄死你的,可是本姑娘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嬴昭又娇笑了一声,故意轻摆了摆婀娜的身形。 鲜于莲宽厚的身材在空中瞬时提速,数百步的距离不过一个呼吸间就跨了过去,也不言语,举手握拳带起无数道虚影就向下方的嬴昭狠狠砸去。 “就你这跟门板似的身板,还这成天打打杀杀的火爆性子谁能受得了。”嬴昭又是一声娇笑,看似柔弱的身姿一摆,轻轻飘退了几步,不过本是一脸从容的她忽地就声音尖利地咒骂起来,“鲜于莲你个死肥婆,敢玩阴的!” 鲜于莲本来也是一怔,没想到实力本来高出自己不知道多少的嬴昭,竟然连拳指这简单一招都没接下,但一听她的咒骂声,顾不上思量她的修为为何不进反退,又是怒目圆睁也追杀过去。 面对一声不发追击而来的鲜于莲,脸色涨红的嬴昭不得不一而再地摇身后退,步履虽然还很轻盈,但是一道细细的血箭从她随风杨柳般的腰肢间直接喷了出来。 鲜于莲一脸狞笑,毫无停手之意,左手剑气,右手拳风,如影随行般地朝嬴昭身上接连招呼。嬴昭左支右绌之下肩膀又中一拳,再也在空中停不得,落在地上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手下留情!”鲜于莲正待扑上去再补几下狠的,眼前已是多出一个人来,连消带打地就化解了她的攻势。 “嬴华,就凭你小子也敢挡着姑奶奶?!”鲜于莲闪身退后调整呼吸刚想再次扑上,来人已经一把扶起嬴昭,十指连动既给她止了血,又封住了她一身的穴窍。然后他忙退后几步朝鲜于莲深施一礼,“鲜于师姐,别来无恙。家姐染有恶疾,所以行事有些不妥,还请您一定见谅。” “谁是你师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鲜于莲看着已经不能动弹但是扔在做着娇笑状的嬴昭,微皱了皱眉,心里叹息了一声,扔了句狠话后终于还是放下了拳头,转身就走。 嬴华朝着鲜于莲的背影又一鞠礼,然后朝吾丘虞这边微微颔首示意后,一言不发地扶着嬴昭又纵身回了燕王寝宫。 墨染和东章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一个嬴昭,一个嬴华,一个是威震西南的羌氐太后,一个是秦国南方军团大帅,竟然无声无息地就到了燕王城。秦国这一次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一想到燕王哙在草原坑杀了几万秦国及其附庸部落的骑兵,墨染的一双秀目已经眯成了一条线,手上更是不自觉地抓紧了苍生的肩膀。中山诸子的到来给她的信心已经动摇了,那可是嬴昭,曾化身天人,一人就杀光了羌氐半数高手的嬴昭。而嬴华在这里,难道说秦国已经与魏国做了什么交易,将大军偷偷送到了燕国边境不成。 “这嬴昭也是一个可怜人。上辈子就被坑了,这一世又是这样。果然是天妒红颜。”众人都一愣,因为想不到粗犷的吾丘虞竟然还有这样纤细的感叹,就连眉头紧锁的墨染都忍不住抿嘴一笑。 高竹师却挥了挥袖子,冷哼一声,“还不是她老爹作孽。”举步向前将面沉如水的鲜于莲迎了回来。 鲜于莲斜眼看了看高竹师,哼了一声,“四师兄,这嬴昭倒是和以前真没什么变化。” 高竹师有些尴尬地一笑,“相貌皮囊不过红粉骷髅而已,为兄几时看在眼里过。” “口不对心。”鲜于莲又冷笑一声,“你死皮赖脸地跟师父说要修藏剑难道不是为了斩心魔?” 第94章 妖孽啊 没成长起来就和禽兽差不多 “行了,都多大岁数了还整这些没用的,你俩都是没本事的玩意!”一直睡得沉沉的狄旌忽然闷声说了一句,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师弟师妹们之间的那些陈年烂账让他想想都头疼。 鲜于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故作十分关切地问,“大师兄,你的伤势这这么躺躺就大好了?” 狄旌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老四的药丸子啊,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鲜于莲噗嗤乐了,大师兄这话实在是说到她心里去了。一门师兄弟之中要是有两个人偏好的玩意差不多的,那在所难免就有竞争,就会互相看不上对方手艺。 她随即哈哈笑道,“除了味道不错之外也没什么用就是了。浪费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却不知道取其精华,给我炼丹的话,一粒下去,大师兄你就生龙活虎的了。对了,大师兄,你试试这个。”她兴高采烈地就准备献宝。 狄旌一听这话嘴角一抽抽,以前他是真放不下面子,所以没少试吃鲜于莲试炼的丹药,只不过效果嘛,反正是没吃死就是了。所以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鲜于莲的丹功也算是有成了,已经落下阴影的他却再也不肯去尝试了。 “那个小胖小子正看你呢,”狄旌眼见着鲜于莲似乎要掏出什么丹药来,忙一指苍生,“你看,就差把崇拜两字写在脸上了。” 鲜于莲扭头一看,虽没狄旌说得那么夸张,但是苍生眼里确实是冒着小星星的。这小家伙还真是长得挺可爱,鲜于莲心下一暖,朝苍生一招手,“小胖小,过来。” 苍生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他自然是知道这边的几位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见过鲜于莲刚才虎虎生风的出手后,苍生就更坚定了想成为大修的决心。 见苍生有些发愣,墨染轻推了苍生一把,“鲜于前辈喊你呢,快过去。”苍生一想这些人好像是来保护自己的,就小心翼翼地迈着小步朝鲜于莲奔了过去,只不过一时还不习惯这具小小的身体,跨步间,左脚不小心就踩到了右脚之上,一个趔趄,幸亏墨染早有准备在后面还伸着手,一把又把他拎了起来。摇摇头无奈地一笑,就把他直接拎到了鲜于莲面前,然后又朝鲜于莲一笑,墨染自己又退了回去。 “这孩子。”鲜于莲看着墨染恭谨的姿态不由得摇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了脸上挤满了笑容的苍生,一下子语气就严肃起来,“小胖小,你笑得太假了!” 然后皱了皱眉头看向狄旌,“大师兄,你活得时间长,见过才这么小就这么能装模作样的吗。” 狄旌看了一眼傻在那里的苍生,脸上是大人才有的尴尬表情,不禁摇摇头,“谪仙人那家伙小时候好像也这样吧,记不清楚了。不过你别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小孩,他们完全是天生妖孽。” 高竹师在一旁嘿嘿一笑,“妖孽啊,没成长起来就是和禽兽差不多,你就把他当成小动物就行了。就像小马,那不是生下来就能跑的嘛,小鱼儿,孵出来就会游的嘛。” 苍生听了嘴一撇,这位八十岁的大爷,您这什么比喻啊。马有我这么聪明,还是鱼能跟你唠嗑啊。不过有鉴于刚才叭叭叭一顿说好像有点把大家惊到了,他还是决定做一个沉默的乖小孩。 鲜于莲这一次倒是没兴趣反驳高竹师,看着苍生的各种表情越来越丰富,哈哈笑了,忍不住掐了掐他的小脸蛋,“你这小胖小可比你爹当年有趣多了。” 她当年自己还是小姑娘,在东胡真是稀里糊涂地就把燕王哙给带大了。燕王哙听话的时候,她拿他当个宝,可是一旦他犯了倔劲,或者是自己犯了糊涂的时候,鲜于莲没少把他扔到别人家门口去。这小胖小看上去可是挺乖巧的,自己以后照顾起来可是能省了不少劲的。至于什么妖孽,她这辈子见过得还少吗,不挺话那就一字诀,打! “小胖马,你想修行吗?”鲜于莲心下再次做了决定,她很怀念在草原的日子,当然也许因为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墨蒿。 苍生重重地点点头,大声说,“想!”然后又轻声解释了一下,“我不叫小胖马,我叫苍生。” “对,一般都说小胖猪的。”鲜于莲从善如流,“那么,小胖猪,想修行吗?” “苍生很想学!”苍生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世界,给人叭叭说道理好像不太管用,只看谁的拳头最大,自己要是不努力修行,看这危机四伏的,怕是蹦跶不了几天。 鲜于莲在众人哄笑中不再纠缠马啊猪啊的了,笑得很慈祥,循循善诱地说,“修行是逆天而行的不归路,再有天赋,也要有毅力更是要下苦功的,” 见苍生听得很认真一直点头附和,她觉得这小娃娃的听话怎么看都是装出来的。想了想之后,心里憋着笑,“这样吧,想修行呢,你先得打好根基,就是好好锤炼你的小身板。看你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就咱们就先从扎马步开始。”随即她自己当场示范了一下,“就这样,扎马步,会吧。喊你停你才能休息,懂吗?” 苍生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高高兴兴地走到一边开始扎起马步来。 鲜于莲扭过头之后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捂嘴一笑,似乎又想起了当年超常规训练燕王哙和子之时的情景来。不过,那时候她教的可高级多了,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地教了,学不会那就揍。但那是在师父的允许下,现在,她可不敢,也是有了耐心烦,绝对一步步地先给苍生打好基础再说。毕竟,师父那边虽然还没给出什么说法,但一直神神叨叨说话全靠大家伙猜的师父肯定有他的想法的。 想想那时候一不顺心就换着法地折磨燕王哙和子之这两个小鬼是真开心啊,那时候没心没肺的她经常捂着嘴偷偷乐的,可现在,她笑的时候都习惯掐着老腰了。 第95章 大周朝准备玩这么大? 因为有保护苍生的职责在身,随着燕王城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墨染和东章自然也就跟着越来越紧张。而中山诸子就一直气定神闲的,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在燕王城等着干什么,反正师父让来就来了。管它最后等到什么,不服打到服就是了。所以,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围观起鲜于莲教导小苍生了。高竹师甚至无聊到蹲在苍生身边看他小脸涨红地扎马步。 但也不过是片刻工夫,千米之外的燕王寝宫那边就又有了动静,紧闭的宫门忽然被推开,一身黑色镶丝儒装看上去书卷气很浓的嬴华再一次现身,孤身一人径直走了过来。行至半程时遥遥恭谨地一鞠礼,朗声道,“不揣冒昧,嬴华有事欲与诸位相商。” “你堂堂秦国南军之主都不请自来了,还说什么冒昧。”一身甲胄的东章扬声说了一句,然后越众而出。 虽然这边中山诸子已经到了五位,与他们相比,东章是很不起眼了,但众人之中还就他有燕国官职在身,而且官位上也与嬴华同为一国之将军,阶位虽然低了些,也不算失礼。 东章这一站出来,也是有意将与嬴华的商谈变成国与国之间的事,而非私人交易。毕竟素与燕王哙亲善的中山诸子是中山国人,在这里仍是外人。 嬴华闻言目中锐光一闪,“尊驾是何人?” “燕王侍卫统领近侍大将东章。”东章缓步走到嬴华几十步前以后辈身份施了一礼。虽然同为将军身份,但人家可是执掌秦国与楚国和巴蜀国边境三十万南军的主帅。 嬴华微微摇头,“这回嬴某是代表某那侄女来的,谈的不只是是你们燕国的问题。”然后看向狄旌,意思很明显,他代表的是燕王太后,这个东国不过是个侍卫统领,对于他要谈的事,只怕没什么决定权,更担不起这个责任。 狄旌却懒懒地说了一句,“我们都是来看热闹的。在这里,这小子的官最大,当然是他说的算。”然后又抻了个懒腰,“不管你代表谁来,就别婆婆妈妈的,想说什么就说吧。” 嬴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示意东章头前带路。走进护卫森严的小营地中,一眼扫到桌几上的沙盘,嬴华又信步走了过去,朝着身后一步的东章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你是兵家之人?” 东章鞠了一礼,走到嬴华身侧,并未否认。站在沙盘前,嬴华细看了一下,点点头,“原来是兵家形势家弟子,不错,不错。已经见其精髓了。”但随即竟然直接伸出来手,东章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见嬴华将苍生这边的蓝色小旗和燕王太后那边的黑色小旗拢在了一起,还随口说了一句,“黑色和蓝色都是水德,所以秦燕两国也一直友爱。” 东章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墨染。墨染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时候他们哪敢跟燕王太后走到一起去。 狄旌老神自在地盘坐在塌上,吾丘虞倒是伸长了脖子远远看了一眼,却也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小苍生扎马步了。 嬴华也不在意众人的反应,手指首先在沙盘上燕王宫外东南处一点,“想必刚才这里的波动,诸位应该都感觉到了。” 早已退到一旁的墨染看了东章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疑惑的,也秀眉微皱,凭他们的实力居然没有感觉到什么,那么,只怕来的麻烦很大了。 吾丘虞这时晃着大身板走了过来,对二人说到,“来的人,很强,也很多。” 嬴华朝他唯一颔首,又随手一敲沙盘,“只怕燕王室贵族的那些家主都已经被人控制住了。”扭头对眉头深锁的东章说,“你的四杆旗里是不是有他们一份?是的话,先前破局之法应该是寄托在王室那些人身上吧,不过,这时候迟了。” 东章恭谨地问了一句,“是哪方势力?齐国吗。” 嬴华笑了笑,“你战力虽高但修为还不到通玄,所以感受不到那边的气机,但以你的兵法造诣,我这么一提醒你还没猜到吗?” 东章一下子就明白了,任何诸侯国都没有能力出动这么多大修,而且还是悄然无声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府邸直接控制住对手。 大周朝来了人他们是都知道的,却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而且直接出手对付燕国贵族了。大周朝平日里基本不插手诸国事务,而对诸国封君出手,实则是违背周朝信奉的天子之礼的,所以这次有点太不寻常了。 但他也只是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东章总不可能因为嬴华给了个不算新鲜的答案,就把第四杆棋代表的什么说出来。 墨染也瞬间就明白过来,不由得望向了狄旌,心里想,能不能保证小苍生平安只能靠中山诸子了。 随即嬴华又一点城南,“你们也该清楚,这时候还没派出援军,甚至连消息都没传出来一个,有着燕国最多修行者的墨门只怕是出问题了。”他沉吟了一下,看向吾丘虞,“墨蒿孤身前往,很可能是自投罗网。” 吾丘虞哂笑了一下,“无妨。”其实他也是不在乎,反正墨蒿这小子虽然修为稀松,可也不是墨门那帮货色能捏的软柿子。 嬴华点点头,又一指王宫外的东北角,“燕山剑派这边,也无消息通传,只怕已经易主了。” 墨染和东章都是神色平常但是心里仍一紧,其实他们早有思想准备,毕竟墨染的剑令都被姬悠风给没收了,但仍是一直抱着不愿意相信的态度,关键时候能多出一丝力量都是好的。 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嬴华直接从东章的玉匣里挑出了一把紫色小旗,不分长短全都插在了二公子战府上,“你们一开始其实就忽略了这里。” 在众人皱眉的时候,却又紧接着说了一句,“其实燕王城都换成红色的也没错”。 这一下,墨染和东章神色巨变,吾丘虞等人都皱起了眉头。大周朝准备玩这么大? 第96章 齐国选的是紫色 还真别出心裁了 东章沙盘上插的这些杆小旗的颜色都是有讲究的,它代表的是各诸侯国各自尊崇的颜色。 青、赤、黄、白、黑这五色在大周朝被认为是尊贵的“正色”,对应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一开始,大周朝以及分封的各诸侯国在正式场合都是使用赤色。但后来大周朝没落了,各诸侯国互相杀伐吞并之后,剩下来的几个大诸侯国对本国的“国之色”就各有选择了。 燕国尊崇的颜色有两种,因为同为姬姓,所以一种是代表周朝传承的赤色,另一种则是代表了本国特点的蓝色。燕国尊崇五色之外蓝色的时间并不久,是在燕王易称王之后。这其中的一层意味是大周朝已然衰败,为了大周守了几百年国门的燕国也应该走自己的道路了,因为燕国靠着大海,所以就开始尊崇蓝色。 秦军一律是黑旗黑甲就是源于秦国尚黑。秦国人认为自己的老祖宗是上古时期五帝中的黑帝,于是黑色就成了秦国尊崇之色。 南方大国楚国是诸侯国中最早称王的,总想着和周朝掰掰手腕。楚国本是蛮夷立国就自认为是炎帝的后人,但还不想跟周朝的赤色撞色,就决定向黄帝靠拢,于是大楚一地尚黄色。 三晋分裂之后,魏国因为自认为是继承了晋国的正统,于是顺理成章地也继承了晋国的赤色。 而韩国一见赤色被魏国占了,自己也争不过人家,没办法就独辟蹊径地选择了青色,强行与五行中的东方青木接轨。 赵国的颜色选择就更出人意料了。魏国是赤色,韩国是青色,于是赵国的旗帜就是七分赤色三分青色。不知道韩国会不会为此生闷气,因为按照国力的话,赵国的旗帜颜色该六四开才对。 各国尊崇颜色的不同实则是个明显的信号,等于公开表示大周朝已经非大一统而是群雄并起。直接说明了各诸侯国蠢蠢欲动的野心。 在这件事上,装神弄鬼的阴阳家是功不可没。阴阳家眼见周朝对天下的掌控力日渐衰落,而诸侯国国力则蒸蒸日上,于是他们为了讨好诸侯国就提出了针对五行五色的五德之说。 最开始的目的,阴阳家只是想把诸侯国抬到和大周朝一个水平上,说任何一个诸侯国与周朝一样,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就对应着各自的国色。不过慢慢地,在各方势力的自发推动下,就隐隐发展为寓意着彼可取而代之了。 并且,阴阳家的代表人物邹衍还提出五德终始说,认为水能克火等五行相生相克,而且是周而复始的循环,这一下就点破了各诸侯国的野心,也就是说,王朝的更替是有着天命的,只要掌握了上天赋予的德性,就能奉天行事,改朝换代。 也不管大周朝认不认,阴阳家说周朝是火德,克火的是水啊,于是秦国选择代表水德的黑色自然是其心昭昭路人皆知了。 后来传出的“苍生出,天下易主”这谶语,都说燕王哙有改天换日之心,其实也不算是栽赃。从他父亲燕王易开始,燕国就尚蓝了,其实是认为蓝色也代表水德的,只是燕国不敢光明正大地选黑色就是了。 断言朝代更替必成规律的阴阳家们老巢就在稷下学宫,很难说这背后并没有齐国君王的推波助澜。不过齐国比较搞笑的就在这了。也不知道齐王是不信这五德之说,还是对改朝换代没有兴趣,齐国选择的国色竟然五色正色之外的紫色。 田氏代齐之前,齐国尊崇的颜色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是大周朝的赤色。田齐上台后,为了区别于姜齐,于是就开始尚了紫色。当然,齐王选择紫色也自有其特殊目的的。 首先呢,当年诸侯国的第一位霸主齐桓公喜欢紫色,于是齐国整个国家都偏爱紫色。但是这一全民爱好,被当时在齐鲁地区势力强大的儒家批得一文不值。儒家认为紫色是代表着瑕疵,是能诱惑人的颜色。于是姜齐也不敢独树一帜仍是跟着周朝崇尚赤色了。 田齐篡国之后,可能是为了表达要继承齐桓公王霸之业的志向,团结新旧力量共同振兴齐国,于是果断地选了紫色。 另一方面就是齐国也一样野心勃勃了。对于紫色还有一种解释是,赤色融入黑色就是紫色,也就是火融入了水。这可不只是要继承齐桓公霸业了,是立志要吞并大周才对。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因为田氏代齐的不仁之举,使得儒家大部分流派都离开了齐国,虽然齐国又设立稷下学宫招揽诸子百家的各方面人才,但是齐国对于天下间的两个庞然大物,也就是墨门和道门一直是有着心思的。 尤其是在修行界呼风唤雨的道门,齐国一直以来更是百般拉拢,很多名山和沿海岛屿都等于是送给了道门大能潜修,而天下道门最尚的颜色就是紫色。所以谣言有时候就是事实,田氏代齐的时候,背后就有着道门的影子。 当嬴华拿了一把紫旗插在公子战府上时,墨染和东章就闻之色变了。 二公子战是王命的南营军监军,南营军进城后的失控,即便是他没有参与,但肯定与他平日的纵容脱离不开关系。燕王后虽名义上是齐国公主但是代表的是旧势力的姜齐,而公子战的生母才是齐国真正的公主,正是齐王因齐的妹妹。 如果嬴华的提醒是正确的,这位王妃平日的低调看起来就是掩人耳目的假相了,她也很可能是这一次变乱的主谋。 燕王城的局势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嬴华这么说已经不是为了燕王太后开脱了。外有齐国大军随时可能突破大河兵临城下,内有敌我混淆的南营军随时可能暴起,这燕王城,要守怕是守不住了。 而更让众人担心的是,嬴华最后将燕王城全部划归为红色。显而易见,他必定得了消息,大周朝这一次的出手绝对是狮子搏兔要出全力了。 第97章 你们秦人断后 死光为止 嬴华描述形势的语气虽然十分平淡,但让墨染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阴影,一时间就觉得山雨欲来城欲摧了。墨染已经咬着嘴唇在心里喊上了,王上,老头子们,你们快点回来啊,大周朝这座山,我这小肩膀可扛不住。 各诸侯国虽然不怎么奉大周朝号令行事,那也是因为大周朝现在是弱干壮枝,各诸侯联合起来倒也是不怕大周朝。可是,互相都憋着劲咬对方一口的诸侯国能联合得了吗,所以蹦跶归蹦跶,实则是都非常忌惮大周朝这个坐在大家脑顶上的家伙的。 不过,大周朝以前的做法都是很守礼制的,除非是在周朝直辖土地上出事,不然从来不亲自出手,只是让诸侯国帮着办事。而且,像现在居然对一国的贵族们进行偷袭斩首,行不义之举,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做法。 但是这一次大周朝堂堂正正的行事风格变了,这一变可就可怕多了。对于单独一个诸侯国来说,大周朝要是亲自下场了,那就等于是灭顶之灾。只怕大周朝的这次出手,会让整个天下都不得不做出相应的反应,一旦,有不服者想鱼死网破或是火中取栗,这一次甚至将是全天下陷入战乱的导火索。为了自保,各诸侯国更是不得不重新审视与他国的关系了。 “这一次,我们双方该摒弃旧怨,暂时联手了,不然互相敌视、掣肘之下,都难以从王城脱身。”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嬴华轻轻敲了敲案几,“时间紧迫,请诸位早就定夺。” “嬴将军有点危言耸听了。”东章看了一眼沙盘,摇摇头,“这里是燕王城,这里是燕国。守土有责,我大燕烈士从无临阵退缩之辈。” “没有人阻止东将军为国效力,但是,我现在说的是对公子苍生的安排。”嬴华笑了笑,“不说齐国几十万大军就在大河边,就说雒都来的那些人,他们的目的其实很好猜。一旦出手,只怕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而且,秦燕两国世代交好,不该因为一些小小误会就割席断义,形势逼人,也是时候联手对敌了。” 话音未落,东章马上义正辞严地说,“今日燕王城之乱,始作俑者就是寝宫中的那位。我燕国人不会再为叛国之人流一滴血的。” 墨染亦在一旁点头附和。叛国是无赦之罪,他们如果与燕王太后一伙联手,哪怕是再有借口,按照燕国法典,也是将被以叛国罪论处的,就连屁用不顶的公子苍生也必受牵连。 嬴华却仍是风轻云淡地说,“叛国,是需要证据的。王太后本就有权责廓清天下。在某看来,王后才是叛国之人,王太后不过是举兵平乱未成罢了。” 他也不待他人辩驳,忽地沉声道,“事已至此,平乱不成的王太后已经有意殉国。” 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墨染更是失声道,“怎么会!”谁也不敢相信那位曾经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能够做出这种决然赴死的选择。 “我们两方联手的话,请贵方确保燕王妃和四公子职的平安即可。雒都的人,我大秦从来没放在眼里过。”嬴华看了一眼在身前的吾丘虞,语气恢复了平静,“贵方突围时,我方人马将为诸位死战断后。不过,”嬴华随之又提出了一个条件,“公子嚗为先王血脉,请燕王将武阳赐之为封地。” 这个条件可不是东章他们能做主的,武阳可是仅次于易城的燕南大邑。面对大周朝这个突然来袭的庞然大物,心中实则已经没了决断的东章和墨染都朝闭目养神的狄旌看去。 见众人都皱眉不语,嬴华不在乎是不是强人所难,斩钉截铁地说,“公子嚗是燕王太后唯一血亲子嗣,这也是燕王太后唯一的条件。如果得不到承诺,我方将会全力阻击各位突围,大不了玉石俱焚。” 嬴华的扫了一眼正在憋着气扎着马步的苍生,轻言道,“诸位的责任实则只是保护小公子安全,这个时候多树一个敢拼命的敌人,完成任务可就有难度了。” “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吾丘虞哼了一声,嬴华的口头威胁,让他一时战意磅礴,距离他近的人都不由得身形微微一颤。 “某说的是事实。”嬴华没有直撄其锋却也并无回避,言语中已有了兵戈之音,“本帅麾下大秦三百先登锐士就在此间,随时可以以死拒敌。” 吾丘虞桀桀一笑,手上做出了个拧麻花的动作,“才三百人?那还真要试试大秦锐士的脖子有多硬。” 那边狄旌忽地咳嗽了数声,然后快人快语,一言而决,“嬴将军说的也是那么个理。就这么定了。你们秦人断后,死光为止。燕王那边,过后某家跟他去说。”然后又咧嘴一笑,“秦国这次准备付出这么大牺牲,就求这么点东西?” 嬴华还之一笑,“这是我大秦的诚意!愿秦燕世代交好下去。”随即拱手道,“有了狄君一诺,某这就回去将公子职和燕王妃送来。”也不多说,转身就要回燕王寝宫。 “小胖小,腰挺直!脚尖别往外扭!对,胳膊平伸稳住,端好了!”鲜于莲看上去满开心地围着苍生转着给他纠正扎马步的姿势,瞥见嬴华要走,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墨蒿那边肯定缺帮手。” 嬴华闻言一顿,又朝鲜于莲一鞠礼,不动声色地说,“墨师兄与我大秦无关。家姐会和我在一起。” 鲜于莲哼了一声,随即朝苍生小屁股轻踢了一脚,喝了一句,“小笨蛋,腰挺直,懂不懂!” “行了,十一!”高竹师看不顺眼了,“他这小身体还在适应之中,这都蹲多久了。别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鲜于莲眼睛一瞪刚要发火,狄旌又大声咳嗽了两声,见嬴华已经回返,寝宫大门复又缓缓关闭,沉声道,“秦国在大周朝钉了不少钉子,想必消息更灵通。而且这次燕王城里,大家伙也还真来了不少,你们啊,都做好死战的准备吧。” 第98章 齐国有个大紫营 你听过没 “全员贯甲,布阵,备战!”东章远远听到狄旌准备死战的说法后立刻发出一声冷喝,安排在四周防护的千余虎贲卫立刻神情凝重地行动起来,迅速布好了一个个小型战阵。国相府的五百弓弩手也开始甩动胳膊做着射击前的热身准备动作。 狄旌见状皱了皱眉头,本想说死战的事暂时和你们这些小朋友无关的,但是估计他是懒得张嘴去阻止了。 鲜于莲也是觉得自己刚才有点过分了,就把苍生拎到了床榻上,一边轻轻地拍着他有些肿胀的胳膊腿,帮他舒气活血熬筋骨,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这小身板里灌进去多少天材地宝啊,涨得小胳膊都肿了,真是浪费!” 苍生很想解释一下,他对此是不知情的,他还不懂什么才是天材地宝呢。 猛然间,一直平静的北面远远传出了骚动之声,听距离应该是由南营军重兵屯集的北城门处。随即就有喊杀声响起,这是有人要生生杀进城来啊。鲜于莲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朝高竹师说道,“是你让人搬来了这么多床榻不?还真是不吉利。” 不过喊杀声随着尖锐的惊惧声只那么一瞬后就停止了,很快的,一道身影飞射而来。 “老七这个缺心眼的玩意!”吾丘虞几个大步就绕过燕王寝宫赶到了宫墙边,一把接住被来人扔进宫城的男子,关切地问,“怎么样,老八?” “死不了就是了。”那一看就杀气颇重的老七,一身是血地随后跳进宫城后满不在乎地一甩手,“还不都是小打小闹。”不过眼见着他落地时脚一软,硬生生劈开北门的那一剑着实让他心力近乎衰竭了。 鲜于莲和高竹师几乎也同时抢了出去,一人抓住一个,飞快地检查起两人的伤势。 “这一下好了,差不多都到齐了。”仍然包得跟粽子似的乐文钊,接替鲜于莲揉着苍生的小胳膊,嘿嘿笑了笑,语气满是欣喜地,“我们师兄弟可是好久没有一起并肩战斗了。真是怀念啊。” 不过随即乐文钊又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些年大家都不怎么出手,让现在这些小崽子们完全忘了中山十三子的赫赫威名了,这回可得让他们好好认识一下死字有几种写法。 “我说小九,你这伤得也够重的,太给哥哥们丢人了吧。”排名第七的庆朱方被高竹师扔到了一张床榻上,明显他自己也伤得很重,却仍是忍不住打趣道。 乐文钊哼哼了一声,脖子一扬,语气多有炫耀的,“小弟我在安平渡遇到了八个什么终南剑派的家伙。看他们不顺眼,就随便活动了一下筋骨,可是一不留神弄死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自称是百里珪的,这个人你听说过吗。别说,身手还真不错,互换了两剑才把他刺死。” 庆朱方被他这一口气说得一愣,随即撇了撇嘴,百里珪这名字他肯定是听说过的,人家号称终南剑首。能得到一个剑派剑首的称号,那等于是一派之中最最顶尖的人物了。 见庆朱方一时没了声音,乐文钊又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开心笑道,“看到没,终南三虎之一甘茂也被小弟捉回来了,这可是值钱货。” 庆朱方看也不看,嘿嘿一笑,语气先是颇为无奈地,“哥哥我也是在方城遇到了看不顺眼的,也随便活动了一下筋骨,不过这一不留神弄死多少个啊,可还真是数不过来了。对了,齐国有个大紫营,你听过没。”也是一口气说完后他得意万分地笑起来,不过一边笑一边做着深呼吸,显见是身上的伤让他十分疼痛难忍了。 一旁的墨染和东章听了,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之色。大紫营居然出现在了燕国腹心之地的方城,这等于是在燕国心脏上插了一把刀啊。 东章忙走向庆朱方,鞠了一礼后,急急问道,“先生遇到的可是由齐王亲领的那个大紫营?” 庆朱方很随意地点点头,面有得色地扫了一眼乐文钊,“要不说师父就是最看重我呢,之前就让我去了方城。好家伙,哥哥也没想到啊,无聊等了三天竟然等来了三千人,那可真是惊天动地杀气腾腾的大场面啊。小九啊,你知道什么叫一剑成城力诛千军不?不,是三千军!” “你闭嘴!”正在给他上药的高竹师呵斥了一句,恨恨地说,“回来一个就伤一个,我的灵药不值钱咋的。” “四师兄,您辛苦,您辛苦。”庆朱方勉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后,却又自顾自地炫耀道,“这铺天盖地的紫色啊,师兄我一人一剑直接就杀了过去,那才叫挡者披靡,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你一个人?那八师兄身上这么重的伤,难道是他自己砍的?”乐文钊见不得庆朱方得意的样子,哼哼了一句打断了他。 “老八是点子背了,也是他自己不小心。”庆朱方仰脖看了看正被鲜于莲喂丹灌药的郭庚,猛地气哼哼地说,“道门这几年真是嘚瑟起来了,尤其和三仙岛搅和在一起后,形式是越发嚣张了。” 然后突然又忍不住喘着气笑了起来,“老八吧,纯属是没什么战斗天赋,砍人就砍人,还要先飞起来再出手,结果一个不留神,被人家一个雷法给直愣愣地劈了下来,那眼瞅着身上就冒烟了。要不是我拼着命祭出几柄飞剑,他估计就被人砍成肉酱了。” “雷法?”一旁无聊地看天的狄旌忽地出言道,“那你问了吗,是道门哪一派?” 庆朱方一时语噎,摇摇头,“我这不是着急给老八报仇嘛,要不说我这飞剑祭炼得就是厉害,我这心念一动,一个有燕还巢,一剑就斩了那家伙的人头……”见狄旌正瞪着他看,忙补充道,“我这出手太快,忘了问他什么来头了。” 狄旌嘿嘿笑了,伸手虚点庆朱方,“你小子这次麻烦可大了。要是死的是神霄派的人,你看小师妹以后怎么拾掇你。” 第99章 当与此城共存亡 一只小巧的雪隼如天边划过一道闪电从西北方飞掠过来,十分准确地落在东章伸出的胳膊上。东章来不及安抚一下这穿越了重重狙击的小精灵就急忙解下信筒,飞快地抽出里面的绸布。扫了几眼后就向庆朱方和郭庚恭敬地鞠了一礼,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却又深锁着眉头将绸布递给了墨染。 消息是燕上都守、上都营营主东国传过来的,选择速度最快的雪隼传信必是干系甚大的讯息。果如庆朱方所言,齐国的大紫营突然就出现在了燕国腹心之地,而后就幸运地被庆、郭二人堵在了方城。 东国的笔墨虽然简短,却生生透出了惨烈味道:方城之下,庆与郭君,仗剑独行,十荡十决,死尸被野,三千齐甲奔崩。 “东国大人居然受伤了!”墨染看到传信的最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东国可是燕国有数的军中高手,早早就突破了通玄境,但面对大紫营却一战就受了伤,可见战况之激烈。 与齐国大军激战半日后不得不从北渡口撤退的上都守东国,在向武阳转移时得到了齐军一部在沿海登陆的消息,当时他还不知道对手是齐国第一强军大紫营。 略微推演一下,久经沙场的东国就明白齐军的目标是方城这一接连南北燕的要地。 方城若失,一旦齐军在此站稳脚跟,就切断燕国南北交通,燕王哙再有诸多谋算,也一样保不住被包了饺子的燕南了。 看清局势后,东国随即就带着千余名残兵直接杀向了方城。他没想到面对的是齐国的大紫营,更没想到三千大紫营竟然被两个人堵在了方城之前。 这一战过后,他带来的上都精兵残部大半战死,而他自己也被数名齐国大修围攻,遭到重创。 “放心,他肯定死不了。”庆朱方在一旁好心安慰了一句,“胳膊腿都是完整的,就是肩胛骨被劈碎了,估计以后再想抡起战斧就有点费劲了。” 短暂昏迷后醒过来的郭庚朝着眉头紧锁的东章一抬手,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你父亲说燕王城现在的形势太凶险,能收拢多少力量就收拢多少,让你们尽快往武阳那边撤离。”他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你父亲最后说了,你若是愿意留守燕王城,也可以。” 偷袭方城的齐国大紫营已经崩溃了,东国却没有在此固守的想法,毕竟大紫营的残部若是卷土重来,凭他首先的几百将士是抵挡不住的。于是率领残部带着城中百姓继续向西等待各路援兵抵达会合,而庆朱方和郭庚则是执意奔回燕王城与众师兄弟会合。 虽然已经托请二人传信,可是当时这两人的伤势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自己回到燕王城的样子,于是东国又用了唯一一只雪隼传信,也是想燕王城里得讯能够派出人手去接应一下已是强弩之末的庆、郭二人。 东章听了郭庚的话点点头,对墨染说到,“现在就联系国相府,让国相府的人开始向我们这边靠拢,准备组织撤离吧。”不过一想到中间隔着燕王室贵族的宅邸区,那里面现在好像多了不起的人物,他思忖了一下,“回来时最好是走南城,虽然墨门那边状况也是不妙,但应该比较安全。” 墨染听了却摇摇头,一挑娥眉,语气果决地说,“值此关头,国相府不会撤,当与此城共存亡。”然后扫了一眼被乐文钊捏着胳膊腿捏得晕晕乎乎的苍生,轻声道,“家父家兄现在都不在,我必须回国相府去主持大局。” “你这丫头……”鲜于莲刚要说什么,却被狄旌用眼神制止了。 东章也知道,这时候继续劝说墨染率领国相府中人做出战略撤退,和大家一起离开燕王城是不可能的。因为国相是一国柱石,子之凭着燕王哙的信重掌控燕国已经十数年,在这关键时候,国相府必须要挺身而出才行。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国相府上下数千人都在此战死绝,但只要国相子之还在,国相府就随时可以重建,而且燕王哙要是能及时平灭此乱,随着旧势力的一扫而空,以后国相府在国中一定威势更重。 所以他只能聊胜于无地说一句,“事不可为时,还是早做突围。”当然,东章也清楚不需要担心墨染的安全,燕山墨染雪的地位之高可不只是因为美貌与家世那么简单。一旦面临生死关头,国相府势必第一时间倾全力将其安全护送出去。就连墨门那边也一定会坐不住的。 但让东章觉得头疼的问题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谁把墨染护送回国相府去,这一路之上乱军横行,尤其国相府左近屯驻了南营重兵,一旦发生摩擦,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随着城中局势的变化莫测,东章最初的信心已经没有了。他原本乐观地以为燕王哙的面子够大,中山居然来了那么多超级高手助阵,燕王城里是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狄旌、乐文钊、庆朱方和郭庚这仅凭名头就能吓退一片的高手们,竟然先后都遭遇了强敌还受到重创,看这伤兵满营的架势,能借用的人手就未免就捉襟见肘了。 而连这四位威震北地的高手都能被重伤,显见这一次对方整合起来的实力是有多么强悍。这一刻,他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东章悄然说出了为难之处,墨染轻轻一笑,然后看向了和孟舟一起来的墨门中人。朝着其中没什么存在感的一位,恭敬一礼,“这一次怕是要麻烦您了。” 那位一身麻衣草履、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只是温吞吞一笑,语气也有了点尴尬,“小……小师姑,应该的,应该的。 想不到墨染促狭地又加了一句,“这一次,您可真得出手了。” 中年男人一下子说话更不利索了,“不,不,不是,是一定出手,先前那个刺客的事怪我没有什么临敌经验,才累得你受伤。这次肯定不会了。” 墨染轻一笑,她对这个年纪很大的师侄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100章 大秦最大的敌人是在背后 感觉到狄旌突然目光如电地一眼扫了过来。麻衣男子忙朝他执后辈礼,恭称了一声,“狄先生。” 狄旌目中神光一闪,歪歪大脑袋,点头一笑,麻衣男子也是跟着轻轻一笑,又复做憨厚状老老实实地站到了一旁。见墨染有些着急的样子,他就朝燕王寝宫那边一努嘴,低声对墨染说道,“小师姑,我觉得可以再等等,咱们还不着急。” 墨染皱了皱眉头,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个便宜师侄能让她便宜使唤已经不容易了。 燕王寝宫的正堂之中,仪态万方的燕王太后已经换上了一身亮银狻猊甲,端坐在方凳之上,表情漠然地轻轻敲打着横放在双腿之上的长剑。弹剑声虽也清越却夹杂着很多混沌音,可见并不是一把绝世神兵,与燕王太后的高贵身份并不匹配。不过,见过此剑的人都知道,这是当年苏秦周游列国时所负的长剑。 嬴华在一旁冷冷地看了燕王太后一眼,心中虽有不齿但还是有些怜悯。草原兵败不能全怪在深宫之中这情不知何始何终的女子身上,但是一万驰骋中原希望所在的骑兵折在草原,作为秦军将领他是不能原谅这种错误的。 所以哪怕是秦王驷告诉他务必保住孟嬴的性命,但当孟嬴冷冷地说将死于此地时,他这个做叔叔的虽心有犹豫,最后却并未阻拦。 他又看了一眼面对着寝宫大门发呆的嬴昭,心下终于是叹息了一声。嬴家的男子固然是人杰辈出,一个个非凡了得,可是族中的女子却大都是命运多舛。 似乎感受到了嬴华满含怜悯的目光,嬴昭轻捋着秀发回过头笑了笑,“华弟,姐好了,你信吗?” 嬴华苦笑一下,眼中满是怜惜,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十年了,曾经令无数英雄折腰的嬴昭疯了十年了。 “姐就像是做了一场梦,现在已经醒了。”嬴昭自嘲一笑。 她是真的醒了,至少她记起了许多这些年里发生的事,甚至记起了自己疯了的时候的样子。思索半晌,应该是刚刚鲜于莲那一刃之上别有古怪。她能想得到的就是,鲜于莲可没这么细的心思,估计还是算无遗策的中山老人,仍是心怀不忍帮了自己这个弃徒一把。 望见了嬴华眼中的怜悯,嬴昭猛地站起身来,一甩长袖,冷哼一声,“莫忘了姐是羌氐的女主,你打过的多少胜仗可都是姐姐给你斩将夺旗的!”眉宇间一时又英气勃勃。 瞥了一眼无动于衷仍在那里轻轻弹剑的燕王太后,嬴昭皱了皱眉,心下虽是不喜,却也不屑和这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侄女多费口舌。脆声喝令道,“嬴华,这么久不见外面有什么动静,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局势,说!” 嬴华微一笑,这样威风凛凛的嬴昭才是他一直崇敬的姐姐,当年他可是率领大军跟在风华绝代的嬴昭后面,从渭水之滨一直杀到了巴山之前。 不过,他可不认为嬴昭彻底恢复了,嬴昭此刻算是处于偶尔清醒的状态,估计她大概已经忘了刚刚在寝宫外发生的事情了。但既然姐姐高兴,嬴华也很配合地抱拳道了一声,“末将遵命!” 嬴华简单地介绍了几句目前的形势,曾将兵数十万如臂使的嬴昭就对当前燕王城的形势了然于胸了。“燕王哙倒是挺能招人恨的。很可能要舍掉王城了。但是是形势所迫还是有什么阴谋就不好说了。” 嬴华点点头,“燕王哙是一个喜欢挖坑的,但是估计他也没想到雒都的人居然也插上了一手。” “雒都的人应该不是来帮齐国的,不然全天下的诸侯为了自保,估计得联合起来举旗造反了。”嬴昭咬着朱唇却没什么头绪,“就算是不插手诸侯国之争,可是中山老人和那些势力的博弈也不是大周朝该插手的啊。” “齐王也是失心疯了,居然敢来趟这里的浑水。”嬴华发自内心地嘲讽了一声,“齐国枉称大国,三十万人竟然连大河都过不来。” 嬴昭轻哼了一声,“我们不也来了?和齐国一样都是棋子。”然后有些不解地摇摇头,蹙着峨眉,“关键在于他们现在都在等,可是等的是什么呢?”随之扶扶额头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怪自己的梦有点太长,影响了自己对天下大势的把握。 嬴华颔首笑道,“中山那几位都聚在此,不管对上哪方势力,只怕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了。”见嬴昭听到中山之后情绪上没什么变化,嬴华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嬴昭的病有点奇怪,就是谁也不知道她每天活在自己记忆里的哪一段。刚刚寝宫外泼妇一般的举动,她明显是处于被迫卸掉戎装嫁入羌氐后伤心蚀骨的那一段日子里。 “愿意也有能力和中山老人放对的无非的那么几家。就是这一次大周朝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们的目标都是中山老人?”嬴华说完之后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仍心有期冀地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与大周朝那些人联系一下?” 只见嬴昭撇撇嘴,“这是你小子能掺和进来的事吗?”又冷哼了一声,“杀我剑客,屠我勇士,这仇早晚得和那老家伙算算。但不是现在,大秦最大的敌人是在背后。” 见嬴华开始皱着眉头思索,嬴昭马上又别开话题,由衷地赞了一声,“百里珪到底也有终南剑首一说,虽然只是当了三年就被撵下去了,却在数人围攻一人之下反被人家一剑杀了。乐文钊这小子的剑术看来已经是近乎道了。” 出身于终南剑派的嬴华虽然心下不是滋味,但是也不敢分说,他估计,嬴昭这是又想到了墨蒿了,所谓爱屋及乌吧。 出身骊山剑派的司马错倒是随声附和了一句,“这些年没见他们出手,所以臣下一直以为中山十三子的威名只不过是老一辈吹出来的,今日才知自己是如何的狂妄无知了。” 嬴昭听了却佯装大怒,“你这小子是说本宫老了?” 司马错嘿嘿地尴尬一笑,但仍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庆朱方和郭庚两个人就敢独挡三千大紫营,只这份胆色与豪气就是世间难寻了。” 第101章 天下强军大紫营 迁都易城这几年,燕王太后在燕王城精心经营,自是收拢了不少可用之人,在隐隐控制了城中各要害的南营军中自然也没少安插人手。她的手下人进出城竟然比燕王一系要方便得多,甚至嬴华带着三百大秦锐士都能无声无息地潜入到燕王宫里。所以关于三百余里外方城之战,情况竟也知道得相当详细。 按照与齐国的约定,这三千大紫营是齐国出动的跨海远征的三支部队之一。姜齐旧部二万人是去上都送死的也死透了。而大紫营和另外一支拥有众多修行者的队伍,本该是互为犄角去草原截杀燕王哙的,但是大紫营出海之后却并没有在北边登陆。 这三千人居然在海上晃了一圈后又乘船南下,悄悄地在燕国中部的治水河口登陆,然后直扑方城。如果没有在方城爆发战斗,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次齐国的胃口有多大。 燕国因为一直施行封君制度,贵族们都在自己的领地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坞堡,所以国中归燕王直接管理的大城并不多,方城在燕国中部地区算得上是数得上的大城邑了。 一旦大紫营控制住方城,则将燕国拦腰斩断,整个燕南地区就会失去燕北的支援,完全陷在齐国三十万大军的兵锋之下。 齐国几支技击士组成的军队都是有名的强军,是由精通武功一贯好勇斗狠的齐地豪杰游侠组成,个人勇武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紫营更是齐王亲领的精锐,人员都是从齐国百十万游侠中精选出来的。 大紫营自建立起就屡建奇功,被誉为齐军战力第一。而上一次大紫营全营出动是在齐楚越三国争锋的淮水战场,铺天盖地的紫色先是打得楚国数万人抱头鼠窜,然后竟然操舟乘船与越国雄绝天下的水师习流军大战于淮水之上。 一场大战,从淮水一直杀到大海之中,最后二千名曾灭吴败楚的习流军将士葬身鱼腹,大紫营自此更是名震天下。 燕国中部的贵族大部分都被燕王哙弄去了燕南,所以林立的坞堡中,都有小规模的军队代替了贵族私兵守卫地方,而为了不惊动这些地方守卫部队,登陆后的大紫营一路狂飙西进,几乎脚不沾地地小半夜就跑了一百六十多里。 虽然全军上下都颇为疲惫,但是面对竟然敢出城摆出野战架势的八百方城守军,大紫营马上就亮出了獠牙。 招募游侠组成的大紫营完全是军功制,一颗敌人的脑袋足够他们在临淄醉生梦死一个月的,所以一直自信心爆棚的大紫营也没什么组织,见到面前明晃晃的八百颗人头就是一股脑地蜂拥而至,生怕自己慢一步就抢不到军功。 诸多兵家对于齐国的技击士本来就是不屑一顾的,说好听的是冲锋陷阵勇猛无畏,其实就是没有任何军纪约束的乌合之众。 这一次,骄横惯了的大紫营,却迎面撞上了中山十三子中对齐国最是仇视的庆朱方。 庆朱方完全没有什么修行者要高高在上的觉悟,他就收敛一身气机躲在方城那出城拒敌的八百守军中。 就在大紫营要一鼓而下之杀光面前这些胆敢挑衅自家尊严的燕人时,蓄势已久的庆朱方突然就在人群中出手了。 本来气势汹汹如巨浪压顶的大紫营,瞬时间就被带着无匹剑气飞掠而过的庆朱方一剑生生破开。 这就是一条成扇面延伸的血路,不管是血勇加身的技击士还是法力浑然的修行者,实际上已经疲惫至极的他们,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地就纷纷倒在了这全力突袭的一剑之下。 就在大紫营遭受这一迎头痛击而惊魂未定时,骇人心神的一剑之后,又有一剑如天外流星坠地般直接从城上轰入了一时陷入混乱的人马之中,又在大紫营混乱人潮中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血肉横飞,哀嚎遍野。 一前一后一剑凿穿了大紫营后,两人没有给大紫营喘息的机会,又一左一右直接杀了回来。即便是久经战阵的大紫营的技击士们已有所防备,但摧枯拉朽般的个人战力之下,又是被二人杀了个通透。 这两位可是扬名已久的大修啊,杀起没有形成战阵自我保护的技击士就跟技击士斩杀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 仅仅一个来回的冲杀,为了赶路几乎不着片甲的大紫营就损失了好几百人,不得不匆匆退后数里才压住了阵脚,惊魂未定之下可是全都骂开了。 诸侯国之间的战斗,一般情况下都是泾渭分明的,战卒对战卒,修行者对修行者,你俩堂堂大修不顾身份对小兵出手不说,竟然还要来个偷袭,就不要一点脸面了吗。 修为到高深处能够飞天遁地甚至移山倒海的修行者们,虽然因为若即若离的依附关系着实被各国诸侯忌惮,但是,修行者成长也需要时间,也需要依靠世俗供养,所以也作为交换也得为世俗服务,于是早就渗透到了世俗的方方面面。 各国军队中都会有修士配合行军作战,但并不是中坚战力,平时多是负责传达命令和维护军纪,搞搞后勤什么的,作战时遇到对方的修行者出手时才会负责拦截,而且厮杀也并不激烈。 但常在军中的都是突破了先天需要获取资源的那些修行者,已经到了定神期的修行者基本上是不参与军队的大规模战斗的,更何况这两位都已经是通玄之境了。 一方面是随着天心自体的大修对于天之道的感悟越深,为己身计,越发不愿肆意妄为沾染尘间恶果。而另一方面甚至更为主要,在千军万马中,个人的力量着实有限,哪怕是通玄大修如果没有己方将士打掩护,一个不留神陷入重重军阵之中,磨也会被磨死,多少年的苦修可就化为流水了。 可这一次大紫营遇到的,偏偏是庆朱方和郭庚这两位不要脸也不怕死的大修。虽然大紫营后撤后很快稳定了阵势,扎严实了战阵,但这两位仍是喘了口气就又气势如虹地杀了过来。 第102章 十荡十决杀人盈野 面对已经扎扎实实摆开战阵的大紫营,庆朱方和郭庚也不是没脑子的莽汉,这回就不是正面冲阵了。两个人也是怕陷入阵中被围杀,各挑了一边,直接就奔着大紫营并不厚实的两翼而去。仗着自己大修的速度,上去就快刀子割肉,飞掠而过后又从大紫营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就在两人一口气冲杀过后,大紫营中这些原本桀骜的技击士自然也有的是有血性的,气愤不过就嗷嗷地朝两人追杀而去,结果刚摆好的战阵就带乱了。于是两个人又找准破绽杀了一个回马枪,直接将跑出来追杀的人掐头去尾地堵住,两道寒光所过之处,一下子又砍倒了百十人。 当两人还想再次故技重施时,大紫营的人马学乖了,边上的倒霉蛋你能啃掉几个就啃掉几个好了,整支大军只是牢牢地守住战阵,稳住了阵脚再说。 齐王直属的大紫营也是有修行者的,而且还不少,只不过这个时候可是没人敢出去拦截这两位了,因为不是在一个级别的,去就是送死。但是每一个百人战阵中多了一位修行者的话,战阵的抗打击力就直线飙升,即便有所伤亡,那也是在可以忍受范围内的。 面对大紫营的龟缩战阵,庆朱方和郭庚也真没别的办法,只能妄图从气势上压倒敌人。短短的时间内,就朝着大紫营的战阵连冲了七八次,二人的强势打击之下,大紫营的人马不停地朝中军挤压,只是象征性地用对两人没什么杀伤力的弓弩还击。虽然损失减少了很多,但是却等于这二三千人被两个人生生困在了当场。 不过,挨过了这么多次攻击,大紫营上下也渐渐地稳定了情绪,拥有了战阵相互协防保护之后防御力是直线上升的。众将士在憋屈中却也积累的信心,即便是不可一世的大修又能怎样,不成天人境,体内真元也不是无穷无尽的,看你们还有余力再冲几次。大紫营在被动挨打中早就有不少人摩拳擦掌了,让你们先嚣张一会,力竭之时也就是你们毙命之时。 东国说的十荡十决杀人盈野是有些夸奖的成分的,庆朱方和郭庚后来几次冲击的效果并不好,最后两人不得不掠回了并不高大的方城墙头,这一次休息了不短的时间。 大紫营不负强军之名,经过这一段喘息,先前突进一百六十多里所消耗的体力终于也恢复了不少,又见两人明显累了,全营上下又斗志满满起来,一声令下,组成了二三十个军阵开始徐徐向方城压了上来。 燕国方城的守备部队虽然只是地方部队,但是对上名震天下的大紫营并无退缩之心,而且身后站着两位杀得大紫营人仰马翻的大神,他们更加斗志昂扬起来。 见大紫营开始徐徐压上,为了给那两位挤出充分的休息时间,方城守军们也毫不犹豫地握紧武器针锋相对地迎了上去。 但大紫营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压倒性的实力之下,方城军刚一和敌人接触就倒下了一片。几次军阵撞击后,就有许多大紫营尖刀嵌入了方城军之中,本来人数就占着绝对劣势的方城军,即便是一腔血勇在接战不久就有了被切割合围的势头。 血色盈野,杀声震天,刺目的紫色逐渐淹没了燕军的黑衣黑甲,慢慢只剩下几朵还在挣扎的黑色浪花,紫色的海洋不可抵挡地向方城涌来。 调息了许久的庆朱方和郭庚再一次出击了。不过这一次,做好了准备的大紫营做了针对性调整,在二人冲阵之时就顺势放开了阵势,任其击穿了几座军阵之后,终于将他俩团团围困在了阵中。 修行者虽然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一小拨人,但是对于这些嚷嚷着逆天之人,天道也自有反制。其中最让修行者们头疼的就是军队士卒周身磅礴的血煞之气。 天心所致或是为了制衡杀人如割草的修士,血煞之气是后天之气中污染性最强的,只要血煞之气浓郁的地方,仍不能脱去凡胎的修士,体内真元甚至已经修出的先天真炁就会受影响。 在血煞之气中待上一时片刻或无关系,但多杀一人阵中便多出一份血煞之气,若是陷入阵中时间一长,修士自身无论是技、术、法都会越加受到压制,再加上一些凡人拥有的血脉之力中蕴含着可灭万法的杀气,若不能脱阵而出,即便是大修,陨落也就是时间问题。 当年周武伐纣,商朝飞廉、恶来这二位号称世间双绝,修为已是天人无双一流,二人三天三夜死守商都不退,最后被周朝大军用人命活生生堆死在了城门之前。 庆朱方、郭庚二人远远没有达到天人境界,但眼前是为了帮他们拖延时间而慷慨赴死的八百燕军尸体,身后是城中的数千燕军烈士家人,他们即便是已经数次杀破重围却一直不肯退去。 虽然二人在大军围困中仍是纵横捭阖,剑剑定人生死,但是身上伤口越也来越多,重围中腾转挪移的身形也慢了下来。 就在郭庚长剑四撩逼退数人,又一个飞掠割掉一颗人头时,大紫营的士卒中忽有一人影高高跃起,想必是蓄势已久,举手之间唤出一道水缸般粗细的霹雳,直劈而下。那天而降的霹雳将空气都撕出一溜火光,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郭庚的后背之上。 只这一击,郭庚半个身子都冒出了一股飞烟,人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若不是庆朱方舍命来援,生死关头用身体硬扛了攻向郭庚的数下重击,只怕已经烤出肉味的郭庚就横尸当场了。 大紫营上下见状自是大喜,鼓噪着要拿下强弩之末犹做困兽斗的二人,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国的援军突然间杀到了。 乌压压一片的燕国铁骑犹如天降,无数马蹄踏地似山崩海啸,就像一把利刃直接就捅进了大紫营毫无防备的背后,为首挥舞着巨斧之人正是燕国的北都守东国。 第103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常年与草原部落厮杀的东国,毫无疑问的是冷酷无情的铁血之将。他在得知方城战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战场,而是命令麾下部队停留在了二十余里之外。 因为东国知道,己方这千余人在经历了大河血战后又转行数百里,无论士气还是体力同样也是强弩之末了,率军马上冲过去也许会解了方城之危,但也可能放走齐国的这支强军,让他们为祸四野,必将为未来的燕南之战徒加变数。 为此东国还特意消耗精血使用了一张能遮蔽己方行踪的大符,选择了坐视方城那八百守军慷慨战死,甚至庆朱方和郭庚陷入阵中之后,东国仍然让麾下继续恢复体力。敢让中山老人的两位弟子当诱饵拖住敌人,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因为一旦二人有什么损伤,见死不救的东国就得拿自己的命来赔了。 东国选择出击的时机相当精准,眼见庆、郭二人都受重创,大紫营中的修行者都跑去抢功,全营上下都完全失去了警惕性后,已经偷偷潜行到阵前数里外的燕军立刻上马,东国亲率修行者为尖刀,从背后直接杀入了毫无防备的大紫营军阵之中。 突然出现的燕国精骑马蹄踏处,刀枪并举一时人头滚滚,不过片刻功夫就杀到了大紫营腹心之地,拿己方将士之命硬抗齐国修行者,东国自己更是拖住了数位实力超群的修士,生生将庆郭二人救了下来。 有了己方军阵掩护的庆、郭二人,没了后顾之忧,甚至没有稍作喘息就鼓起余勇,一口气杀得齐国修行者一个个比着赛地逃之夭夭了。 大紫营即便再善战,但阵势已然被狂飙突进的燕军骑兵打散,而互为依靠的修行者又都落荒而逃了,在人人如龙的燕军骑兵纵横捭阖之下,一口气泻掉就如一盘散沙的大紫营,全凭两条腿跑路,差一点就全军覆没在方城之下。 “燕国这次骑兵依仗马力突袭,仅凭千余残军就能把大紫营撞个稀碎,”司马错极其羡慕地说,“一支强大的骑兵果真是侵略如火,来去如风。” 嬴华点点头,“东国此人,这些年看似并无显赫之功,守在北边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名气,但仅此一役,就可见其指挥骑战之强。燕王哙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难怪这些年燕国军力蒸蒸日上。” 燕王太后终于有了点反应,冷哼了一声,“本宫早就说过,若让燕王哙上位,必成我大秦心腹大患。” 嬴昭闻言脸色一沉,当即语气清冷地呵斥道,“燕国与我大秦数代友善。本来燕王哙这小子越强,对我大秦就越有利。可你身为燕国王太后,不但不能让双方关系更加紧密,还将局势搅得不堪如此,你还有什么脸妄言军国大事。” 这个侄女实在是私心太重,以致害人害己,嬴华此刻对其也是冷眼相对。 当初,正因为燕王太后的一意孤行,使得秦国上下几乎无人支持她的儿子公子嚗登上燕王位。 公子嚗是秦王的外孙,天然打着秦国的烙印,可惜当时还是燕王后的这个侄女实在是目光短浅,竟然瞒着秦国重贿楚国重臣,让在楚国为质的公子嚗娶了楚王的亲姑姑为妻。 秦楚两国虽然也是累世联姻,但一个意图东进,一个想要北出,所以一直是相互敌对打来打去的。比如母亲也是楚国公主的嬴华,他的军功大半都是从楚国人身上得来的。如果公子嚗是秦国公子倒也罢了,可他是燕国人啊。 各国之间习惯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所以秦楚两国在打得热火朝天的同时都在争取燕国的助力。因为秦国得燕国相助就能借燕国牵制三晋,楚国得燕国就能借燕国牵制齐国,双方谁交好燕国就等于让自己腾出一只手来。 而一直以来,可能是因为两国都是穷横穷横的,所以秦燕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这当然是楚国不愿意见到的。 从楚国竟然派出楚王近卫申息之师护送公子嚗回国,就能看出楚国对于燕国也是势在必得。 也基于此,秦国上下都认为和楚国更亲善的公子嚗,就算是成为燕王之后不会更亲近于秦国,所以并没有对燕王哙近乎篡位一事采取什么积极行动。 也是因为这样,燕王太后一直对秦国只是象征性地威胁一下燕王哙而十分不满。 现在的燕国,只看燕王哙紧紧掌握了绝大多数的军队,就说明燕国政局早就已经稳定了,而燕王太后却仍幻想着让她儿子登临王位。她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也只能从秦国寻求帮助。 本来与道门有所密谋的秦国现在正在巴蜀发力,秦王驷对参与围杀燕王哙之事肯定是不热衷的,但是燕王太后却抛出了一个让秦王驷不得不上钩的诱饵。 嬴华心下暗自叹息,王兄老了,越发想那些虚无缥缈之事。追求长生没什么错,但是为王者已有龙气在身,除非他愿意退位,不然长生之事就太过虚无了。 嬴华对这个侄女越发厌恶起来,燕王哙身负一截龙脉才有如此气运就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而且她还说什么燕王哙随身携带的石剑很可能是中山老人给他的上古神兵。所以,秦王驷毫不犹豫地派出了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一万精骑前跨越万里草疆去绞杀燕王哙。 秦国不缺战马,也不缺会骑马的士卒,但是一直东征南伐的秦国缺钱粮,要知道养一个骑兵等于养二三十个步卒,秦国舍不得。而且面对匈奴时,自然会征发义渠人、娄烦人等部落骑兵自带干粮参战,所以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秦国一直没有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军团。 谁成想,本来是为了对付三晋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组建的骑兵部队,却一点浪花都没翻起来就这么尽墨于万里之外的草原之上。秦国可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的,再想打造这样一支骑军怕是得吃下巴蜀之后了。但是巴蜀,那可是硬骨头。 第104章 那个恐怖的老人 大限将至了吧 想到生死不明的另一个兄长樗里疾,嬴华更是心乱如麻。一直死磕匈奴的樗里疾在秦国威名赫赫,而且与国内外其他势力也都有所交好,秦王驷之后能够稳定秦国平稳过渡的非樗里疾不可。 但再想想被擒住的甘茂和堂前这几乎没有生还可能的司马错,嬴华突然浑身一激灵,这些年他在南军辛辛苦苦培养的军中翘楚很可能这一次尽皆丧命于燕王城。他猛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的嬴华疾声道,“事不宜迟,趁着现在各方还没有大举发动之时,马上将公子职和燕王妃送到公子苍生身边!”然后一指司马错,“你们三人务必要保证公子职的安全。” 司马错错愕之后马上抗声道,“末将愿随大帅一起断后!” 嬴华摇摇头,“这一次,本帅也护不住你们。” “本宫觉得还可以再等等。”燕王太后忽地冷冷说了一句。 “不必了。”嬴华皱皱眉头。 燕王太后毫无畏惧地直视嬴华,“本宫现在仍是燕王太后!没有本宫之命,没有人可以轻易走出这座王宫。” 嬴昭在一旁轻笑了一声,“好啊,你说等,那你给一个等理由吧。” 燕王太后也是轻声一笑,“本宫实在是想不出,谁能在燕王宫里杀死本宫。”但随即却又说道,“不过就连中山诸子都同意撤离,想必他们也没信心能够对付将要出手之人。” 她轻轻抚了抚长剑,“但本宫还是认为应该等到吕梁剑派出手之后再说。本宫虽知道自己就是枚棋子,但是更想知道赵国的剑派会是谁的走狗。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的吗?” 然后她看向嬴华,“中山国不该再存在。父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外面那些大周朝来的人或者还有什么人,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中山国只是一个借指,燕王太后说的就是一人镇一国的中山老人。 中山老人活得太久了,天人境界也不过得享人间八百年寿命,而中山老人据说至少活过了两个八百年了。 无论是修行者还是王侯将相,人人都想成为天人境多活些年头,人人也都想知道天人境巅峰的人间至圣的秘密。有一段时间甚至有流言说,如果吃了中山老人一块肉就能延寿百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中山老人不是一介匹夫,所以他的“璧”,众势力虽然惦记但是一直不敢动手。 当然,忍不住动手的有,只是那些庞大的势力已然都消失了。比如强大到欺凌三晋的鲜虞,比如大周朝排名第一的镇国剑派北邙派,比如周武伐纣时那突然消失于世的十数位一人能灭一国的天人境。 但是,人终究是不能世间长生的。最近这些年,很多精通卜算谶纬之辈都隐约暗示,中山老人的大限将至。 联想到这些年北地凭空出现的诸多神异人物,比如说谪仙人、可能身怀龙脉的燕王哙,还有这个可能让天下易主的小苍生,以此推断这些预测也不说没有可能。 因为天地气数按照推算是盈缺守恒的,旧人不死新人难成气候,曾经独占北地气运的中山老人想必是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才会有诸多妖孽新人涌现。于是一直惦记中山老人家底的各方自然蠢蠢欲动了。 此类至圣的人间大限,一则是死亡,另一则是飞升。虽然不清楚中山老人会是哪种,但无论哪种,天地规则制限之下,大限将至的他现在即便出手也无法尽全力了。也无论动手是为了逼他死还是逼他飞升,这之后他总要留下大量的身后物的。 就算是他老人家飞升成了仙魔了,但是自从禹帝铸造九州鼎之后,没了妖魔随意在人间肆虐,也再不见飞升之人下凡了。既然上去就下不来,大家自然也不怕会遭到什么报复。 嬴华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常叹天不假年不得跃马中原的秦王驷,这一次肯定是抱着想要分一杯羹的想法才悍然出兵截杀燕王哙的。 只是,秦王驷也没想到这很可能是一次针对中山老人所进行布局,这就不是秦国这种人间国度能插手的。 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若说对针对自己的布局都听之任之,却不做任何安排怎么可能呢。到了以天地为棋这个层次,指不定谁会笑到最后。 当然,也是因为嬴华不在此局中,所以才能冷静旁观吧。而且他一直没明白为何会派自己到此死地。而他在知道此地是死地时就决定死于此便是了。 见嬴华沉默不语,燕王太后冷笑了一下,“华叔叔不必忧心以后秦燕的关系,为了阿嚗,本宫也自当死于此难。”又轻叹了一声,“愿父王这次能够得偿所愿,也愿他能够庇护阿嚗一二。” 嬴华一听暗自叹息了一声,态度也放软了,缓言道,“阿嚗这几年晦暗韬光做得已经很不错了,这孩子能够认得清形势,知道和楚国那边断了联系,而且和中山那边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好。即便是你惹出了这么多麻烦,但他在燕国当可无虞了。” 燕王太后心下冷哼一声,你们想的都是国的利益,何时考虑过我们母子感受,说严重点,何尝把我母子当成自己人。作为母亲,当然更想让儿子坐到最高的那张椅子上。 我难道不知道中山国是条惹不得的大腿吗,但我也知道这一次是儿子上位的绝佳机会。虽然这次自己的筹谋失败了,但是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人,他们就能成功吗。能够简简单单就将当世强军的三千申息之师变没了的中山老人,天下真有他的对手吗。 我这次借势出手失败了也就是一死而已,但若能让已得中山老人青睐的儿子成为武阳之主,背倚中山一国,燕王哙即便能躲过此劫,可是都说他不会活太久的,那么到时,这燕王之位还可一争。 燕王太后咬了咬嘴唇,那个男人曾经说了很多,怪还是怪自己太着急了。可是,有了公子苍生之后,我怎能不急。 忽然之间,西方传来一阵十分强烈的灵气波动。 “终于来了!”嬴昭和嬴华对视了一眼,立刻齐齐跃出了寝宫。 第105章 一群老人家怎么可以群殴一个晚辈 “送死的终于来了!”吾丘虞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狰狞,夸张地晃了晃粗大的脖子,朝高竹师一伸手,恶狠狠地说,“你刚刚抢的那把剑拿来。” 高竹师拢了拢袖子,假装没听见。 “你小子早晚抠死!”吾丘虞的手空空荡荡地伸在半空中,那尴尬劲就别说了。 高竹师哼哼了一句,“也不知道谁说的,拳头比剑好使。” 高竹师是记仇的,还小的时候,他练剑,这位二师兄总是说最值得信任的是自己的拳头,于是经常借着考校师弟的机会把高竹师的剑给砸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高竹师练剑用的都是断剑,倒不是师父不给他新剑,而是他自己舍不得用。 吾丘虞无奈地拍拍脑门,心想这小心眼的玩意,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记得呢。只不过他忘了,就在不久前,他可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朝高竹师脸上打过一拳的。 转眼之间,从西方踏空而来的人挟着强大气势就要逼近宫城了。 吾丘虞也懒得再跟高竹师纠缠,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一个大步就跨到了宫城之外,四下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那些甲士,“你们这帮小子还不都赶紧躲开,在这里等死吗!” 他这一吼,早就心惊胆战的甲士们就一哄而散了,剩下几个胆大的躲在不太远的地方看热闹。 吾丘虞随随便便地抱着胳膊往那一站,朝着天上飞速而来的几个人就大大咧咧地大吼了一声,“何方鼠辈,给老子滚下来!” 音浪袭空,空中飞掠过来的几人身形猛地一定,一个个面露怒容。 “小辈,竟如此猖狂!”一长髯及胸的道袍老者雪白的长眉一抖,抬手间就是一道快若闪电的剑光。 吾丘虞不屑地一撇大嘴,看似随意地迎上就是当空一拳,倏然而至的剑光就简简单单被他一拳砸碎了。然后他回身瞪了一眼手抄着袖子的高竹师,拳头使劲挥了挥。 只不过他这一挡看着似轻松随意,但是目光如炬者却都眉头微微一皱,因为剑光虽然被击碎,但是吾丘虞背后的衣衫却被炸开了一个破洞。 “剑形有意,不过连二哥的皮都没伤了,小成都算不上。就是二哥大意了,这一下可真是有点丢人了。”乐文钊有些无趣地摇摇头,“吕梁剑派真是没落了,果然除了钻营也没了什么真本事。” 国力雄厚的赵国有四大镇国剑派,恒山剑派、雁门剑派、太行剑派、吕梁剑派。 吕梁剑派曾是三晋分裂前晋国最强大的剑派,秦晋争雄时,吕梁剑派曾经数千剑士齐出,直接逼退了秦国三十万大军,可谓威震河朔,一时风光无二。 不过随着三晋分裂,吕梁剑派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虽然成为赵国的镇国剑派,但是却一直与都有交界的魏、韩都关系紧密,所以引起了赵国的不满,于是本来一家独大的局势,逐渐被赵国北方的雁门剑派和恒山剑派联手打破,如果不是因为太行剑派太弱,吕梁剑派甚至会成为垫底的存在。 至于说太行剑派弱则实属无奈,因为山门临近中山国,基本上被打压得已经名存实亡了。 见苍生仰着头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乐文钊掐了掐他的小脸蛋,“怎么样,知道什么是剑意吗?一朝剑意随神化形那可就天下无敌了,小小子,想跟我学剑不?” 苍生想点头,可是一见乐文钊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觉得跟他学剑就算学无敌了,可前途似乎不是那么美妙。于是吧嗒吧嗒嘴干笑了一下。乐文钊见状嘴角一抽抽,心想,这小子长了一张假脸吗,于是忍不住又掐了掐苍生的脸蛋。 那边吾丘虞向高竹师示威完了,再回身才感觉到了身上衣裳的不对劲,众目睽睽之下,他这脸是真挂不住了。 他猛地仰天怒吼一声,随之一脚踏地,身旁一片倒塌的楼宇废墟上又涌起了尺高的烟尘,他顺势腾空而起,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吼,遥遥地朝着对面高高在上的几人就轰过去一拳。 这回轮到吕梁剑派这几位仙风道骨的人面子挂不住了。世外高人哪怕是打架斗殴也得有高人的风范不是?可这个连仙师尊号也不问一下的愣头青,不过就是对其出言不逊略施薄惩就敢悍然出拳挑衅,这一届的年轻人实在是不懂得尊老敬贤啊。 更何况,吾丘虞的拳势汹汹而迅猛,挟着怒意的无差别一击,就似要将几个人都围兜在一起一般,让这几位得道高真一时之间气得很想骂人了。因为吾丘虞这一蛮不讲理的打法让他们进退两难了。 这个小辈看架势竟然还想一拳就挑他们一群,这蚂蚁撼大树的场面要是传出去,吕梁剑派以后还要不要出去混了。 他们如果不想被人说成是一群老人家群殴一个晚辈,那最好就是大家避嫌地躲开点,可是真明晃晃地一让开的话,不明就里的人会认为他们是因为接不下这一拳才躲的。 虽然都说修行之人应该是清心寡欲的,那不过就是因为知道争不过老天爷才憋了一肚子忍着。可是一旦道左相遇有了意气相争,这面子可不能丢得太马虎。 只见吕梁剑派其中一人羽衣高冠,气势凛然,冷哼一声,猛地向前跨空一步,吾丘虞既然空手挡剑,他这老前辈也只能硬捱一下才不算丢人。 而且他通过对方传来的气机中已经感觉出来了,吾丘虞的拳风看似凛冽,但是蕴含的力度只是一般般。于是他面带嘲讽地端然在半空一顿,山峙渊渟,巍然而立,暗念道,是时候让小辈开开眼,看看什么是修行至深的不坏真身。 “这老小子是骨脊真人吧,装模作样可是要挨雷劈的。”乐文钊朝一样过得跟干尸似的郭庚一努嘴,“八哥,小弟可没别的意思。”也不理莫名其妙的郭庚,无聊地揪了揪苍生的耳朵,见苍生果然投来了求知欲很强的目光,乐文钊嘿嘿一笑,“兵者,诡道。修行者斗战也是一样。” 第106章 这么大的高手也太不要脸了 “这牛气冲天的老小子要倒霉了。”乐文钊幸灾乐祸的笑音未落,就听吾丘虞猛地又是一声怒吼,本是缓慢跃起的身体陡然加速,与骨脊真人间的数百步距离瞬间就跨过了。 在骨脊真人一时惊愕的眼神中,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吾丘虞,右手击出的那一拳忽地一顿,借势收拢时搅动的气机,庞大的身躯灵活地在空中一扭,蓄势已久的左拳又是一个加速度直接挥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得空中爆出一声惨叫,吾丘虞那快得已经看不到出手的一拳,从上而至狠狠砸到骨脊真人的额头。 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重击,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不动如山,骨脊真人直接从半空就摔到了地上。 “小辈,找死!”吕梁剑派一旁冷静观战的高人们一下子眼珠子都红了,不提这骨脊真人伤得如何,脑门上挨了这一拳后,只怕他在中山诸子面前是再也抬不起头了。除非,杀了眼前这奸诈的小辈,才能一雪其耻。 几声清吟入云的剑鸣响起,吕梁剑派的人已经纷纷持剑在手。人老成精,他们转念之间就明白了,这躯体魁梧的吾丘虞应该是精于近战。蛮不讲理的肉搏啊,他们这些老骨头可折腾不起,反正自己是剑派出身,哪怕面对小辈拔剑相向也让人挑不出理的。 高竹师满怀不满地瞥了一眼坐在榻上盘着腿看热闹的大师兄一眼,心里话了,吕梁剑派不过就是这么点成色,你居然还好意思装成让十八个剑三代给重伤了。他心疼地磨了磨牙,自己被他吞了好多的药丸子可是造价不菲的。 狄旌感觉到高竹师的目光,皱了皱眉,这小子还真是小气。你小气是吧,于是朝高竹师一招手,仍是有气无力地说,“老四,把你夺来的那把剑给老二使使。这帮老家伙是要群殴啊,老二要是再重伤,你的药丸子该不够了吧。” 高竹师一听,本来相当英俊的脸扭曲得也狰狞起来,气哼哼地一甩袖子,“药丸子,师弟我有的是!”旁移几步,尽量离得狄旌远一点。他可舍不得刚刚到手的名剑被大师兄给融进他那个大锤子里。 “四师兄,你那药丸子给这小小子吃两颗,让他长长精神。”乐文钊见高竹师凑过来,乐呵呵地说。 高竹师一翻白眼,你是真不知道这小子吃了多少天材地宝的好吧,干脆直接举头向天了。 吕梁剑派的真人们一出剑果然场面恢弘,当空无数剑气凛凛,一时杀气森然。直面剑光的吾丘虞神色也郑重起来,忽地吐了一口气,硕大的身形竟然直直坠到了地上。 只听“咚”的一声,刚刚要狼狈爬起来的骨脊真人,被吾丘虞这落地一震又摔了一个狗吃屎,而且看情形是一下子就气背过气了。 吾丘虞马上歉意地朝天上那几位咧咧嘴,“一时失足,一时失足。” 那几位虽说活了几百年,可再怎么闲鱼野鹤修身养性的,也经不起被眼前这小辈几次三番堂而皇之地戏弄,一个个真的是杀机盈天了。 不过他们都关起门来称王称霸惯了,所以忘了一个事实,就是这小辈虽说比他们年轻个几百岁,但在天下间闯出的名头上,他们几个这辈子加一起都没人家的响亮。 一剑铮然,震动间抖出无数锋芒,最先出剑想略施薄惩的姑射真人这一次是毫不留手了,也不多言,只是沉声一句“去!” 三尺长剑,丝丝剑气如毒蛇吐信似在空中撕出了无数细纹,直向吾丘虞笼罩而去。 吾丘虞狞笑一声,再一次动了,只不过让看得入神的苍生都想骂人了。 就见吾丘虞又是猛一跺脚,刚刚卧倒在地的骨脊真人就被高高弹起。吾丘虞大手随意地在骨脊真人身上一推,一个大活人就被他送往了呼啸而来的剑锋之上。 望着被朝自己扔过来的同门师兄弟,姑射真人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赶紧闷哼一声收了剑势,再忙不迭地一把捞住了骨脊真人。 却没想到吾丘虞这一推已经蕴藏了暗劲,本来强行打断自己剑势就受了反噬的姑射真人,一不留神在被这暗劲一撞,身形一个不稳也从空中掉了下来,虽然没摔个嘴啃泥,却忍不住还是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姑射真人这一剑其实不错的,只不过驭剑速度太慢,二师兄要是想反杀他也不过是一招之间。”乐文钊乐颠颠地笑着,看了一眼还在望天的高竹师,“二师兄说拳头比剑好用那是扯淡。”又低声一笑,“什么时候四师兄以剑炼魂修到人剑合一之境,万物魂牵皆可为剑,魂在剑至可比什么凝练外物飞剑厉害多了。” 高竹师自然是知道乐文钊啰啰嗦嗦地就是在说自己修剑不到家,直接给了他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哼都懒得哼了。 狄旌捶了捶大腿嘿嘿一笑,“老二这厮粗中有细,这次做的不错。”然后眼光撩向吕梁剑派众人的背后虚无,又是嘿嘿一笑。 眼见了连连被折了面皮,吕梁剑派的诸位真人是彻底暴走了。也不管什么群殴有没有面子了,反正剑已出鞘,面子更是折了大半,半空中还余下的四个人同时就使出了自己拿手的绝招。 刹那间就见漫天的剑光交错辉映,四柄闪耀着剑芒的飞剑带着撕裂耳膜的尖鸣之音齐齐向吾丘虞斩落。 吾丘虞见此架势也不再狞笑了,毫不拖泥带水地扭头就跑,虽说杀气凛然的飞剑早已锁定了他直追飞斩而来,但是因为出剑之人的技、术、法不同,所以四道刺眼剑光有快有慢,被他连续晃动躲避,真真的有惊无险。 吕梁山的四位真人见一剑没能奏功留下吾丘虞,心知飞剑旧力已竭,于是踏步先前,齐齐低喝一声召回飞剑。 就在四人新力未生之际,吾丘虞忽地伸出右手虚空一张,再一次狞笑起来。 高竹师见状大朗声一笑,十分潇洒地大袖一甩,“二师兄,接剑!” 第107章 原来 剑也可以用来砸人 高竹师含笑间潇潇洒洒地大袖一挥,去如惊鸿的一掷,他还没捂热乎的煌煌大日剑轻巧地落入吾丘虞掌中。 剑一入手,吾丘虞的气势就变了,稳稳如山的身形瞬时就棱角锋利起来,犹如一座直刺长天的峰峦就要拔地而出。 煌煌大日剑还未出鞘,吕梁剑派诸真人已是危机感大盛,齐齐怒喝一声,拼了命地真元迸放,让本已力弱的飞剑再次亮出狰狞獠牙。四剑横空尖鸣不停,剑气纵横勾连似网,按照不同的路线弹跃着直刺吾丘虞,想要在其未出剑前先下手为强。 “来得好!”吾丘虞大吼一声,身若骄龙,瞬时直入长空。人在空中,胳膊直接抡圆了,就是一剑斩出。 一见吾丘虞大开大合的姿势,高竹师嘿嘿的笑声中,乐文钊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再看了。苍生眨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心里不由得模拟了一下吾丘虞出剑的模样,眼神一亮,原来,剑是可以这么用的。 一代名剑煌煌大日剑大概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攻击敌人,连剑带鞘地被吾丘虞直接扔了出去,世间美名传的名剑就是名剑,果然在吾丘虞的驭使下,暴涨的气势散开如一轮大日,划着硕大的圆弧就砸向了几位真人驭起飞刺而来的飞剑。 真可谓一力降十会,就在四柄飞剑牵引下,漫天的纵横剑气几乎同时及体时,瞬间就被吾丘虞干干脆脆砸出去的一剑蛮横地撞碎,几位真人的飞剑近乎同频地颤抖一下,哀鸣一声就在这一击之下撞得四下飞散四射了。 本命飞剑骤然受创,剑主人也自不能幸免,几位真人虽然见机得早,飞剑放出后就已开始后退,可是吾丘虞这一砸之力实在是恐怖,几人也在倒退之中连连口吐鲜血,一时脸上皆有惊恐之意,但不信之色更浓。 他们这些人已经在山中修行了几百年,近些年门派又有奇遇,得到了不少顶尖功法,绝对自信地认为自己已经是罕有敌手的有道高真,可怎能想到修行不过百年的吾丘虞竟是如此强悍,仅凭这一剑的威势,对他们而言就等于是碾压了。 “他们真是太老了,而且一直闭门修行,多少年没有与人争斗,连战斗本能都退化了。论战斗力远远不如一直仗剑行走天下的吕梁十八剑。”狄旌叹了一声,“修为再强,若不能通达自身、与心神相融,再反哺精气神,实则已坠入枯荣有序的天道规则之中,自然是人老体衰,心神越来越弱,遭遇强手时,必然不堪一击。我等需慎之啊。” 高竹师闻言又哼哼了一声,“那什么十八剑比这几个老家伙还强?我看是二师兄强吧,至少人家不用浪费灵药。” “闭嘴!”狄旌冷喝一声,忽地浑身气势一涌,眨眼间却又归于平常,只是拴在他腰间的铁链两侧竟绷成了圆弧。 但见得势不饶人的吾丘虞猛地空中一个跨步,左手顺势接过飞转归来的煌煌大日剑,只听一声剑鸣如龙吟,一片摄人心神的刺眼红光刹时顺着吾丘虞的拔剑之势喷涌而出。 烈日煌煌,气势无匹,似要焚天灭地,众人离得虽远心中却同时有了预感,此剑若脱鞘而出,吕梁剑派的真人们必然血溅当空。 就在吕梁诸真人惶惶不知如何抵挡之际,“竖子尔敢!”猛地一声仿佛跨越千万里而来的惊天之吼,一下子就压住了烈日欲当空的龙吟之声。 须臾间,整个天色都被点亮了一般,吼声未尽,已有一剑西来。 笔直而来的一剑过后,无论是剑路当面的城池还是楼宇,尽皆坍塌,寸宽的光芒所过之处,蝼蚁般的凡人无声无息地倒毙当场,在光芒中化成灰灰。 煌煌大日剑未及出鞘,跨越山河袭来的剑意就已在剑光之前已然及身,吾丘虞只觉右手五指一痛竟已握不住剑柄。眼前空间忽地又是一阵扭曲,吾丘虞左胸蓦地一痛,整个人紧随着煌煌大日剑直直跌下。 “二师弟!”狄旌嘶嚎一声直接从床榻跃起,高竹师和鲜于莲却比他更快,几个纵身就抢到了坠落在地的吾丘虞身前,一左一右挟着他极速后退。然而剑光虽已经暗淡,但两人仍是没有快过那不知来自何处的无形剑意,转瞬间就被余威击倒当场。 面前的危机未去,背后却又异变突起。 宫城东南的燕王室贵族宅邸区,一道剑光骤然亮起,随之一声冷哼,“中山诸子,接剑!” 一道似要将天地斩灭的恢弘剑气,突兀地横跨长空直奔正要去救援师弟们的狄旌。 让人心生绝望的剑气转瞬间就直压而来,墨染不做他想直接就朝苍生扑去,乐文钊随手一把将苍生扔到了她的怀里,然后决然地纵身迎了上去。 比他更快的是庆朱方,一搭乐文钊的肩膀,借势就冲到了十数步前。乐文钊一甩肩咬着牙卸掉了下坠之力仍紧跟着冲了上去。 只是这一跃之间,两人已经压榨了全身最后的真元,受伤的创口再一次迸出无数道血剑来。但已无多少真元催动的本命剑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们只能靠千锤百炼的真身前去阻截,因为感其威势,这浩荡剑气一旦落下,己方阵营的千余人基本上就灰飞烟灭了。 摧枯拉朽般的剑气已非二人重创之身可以抵挡,纵身半空刚一触及,就双双被击落回地上,万幸的是,虽然狼狈万分但终是将那威凌一剑不可思议地拦了下来。除了箭楼上那数位弓弩手站得太高被剑气绞杀之外,居然还并没出现多少伤亡。 突然出剑之人意外地“嗯”了一声,随之东南城中又是剑光骤起,这一剑竟隐有风雷之震,撕裂天际的声势更胜第一剑,只是目标舍弃了已经奔吾丘虞几人而去的狄旌,画了道弧线居高临下地斩向了孟舟这几个麻衣草履之人。 而就在远远劈出一剑之后,出剑之人竟闲庭信步般尾随着滔天的剑气踏空而来。 第108章 额滴神啊 天被撞坏了 “这外面的世界真是太危险了吧。”只感应了一下横空而来的剑气就剑心动荡不已的孟舟,脸色煞白地很自觉就向后退了一大步,心里怨怨念着,今天这什么日子啊,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两个非人的大家伙,一人一剑就把一直牛得不行的中山十三子全都干翻了。 他努力地维持着剑心不被直扑而来的剑气影响,但明显效果不大。啥也别说了,就看这一剑的气势,怎么也是剑仙一流的。剑仙啊,你们不想着以后怎么上天去享清福,还跑人间来凑什么热闹。就不怕有伤天和,把你的登天路断了吗。 孟舟身边这一脸憨厚老农样的麻衣男子见这一剑凌厉迅猛,也不敢有所怠慢,右手再次朝腰间一抹,随即一甩,原本系在他腰上的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就飞了出去,速度竟然比斩来的剑光还快,在那剑光接近他们这个小营地之前,毫不起眼的青铜剑正好撞到了剑光之上。 眨眼之间,孟舟刚嘀咕一句,慎师兄您这也是学吾丘虞用飞剑砸人吗,然后就见那道他只看了一眼就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似的剑光,还真的被黝黑的剑给砸没了。再一转眼,慎师兄竟然蹿出百十步外收了青铜剑,气势卓然地跟那位神采奕奕的剑仙面对面了。 孟舟知道师兄挺厉害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忙扭头去看墨染,心想这小师姑肯定知道慎师兄为什么这么牛,不过墨染正紧紧搂着苍生目瞪口呆地向西边看去。 这边又是什么情况?!孟舟跟着墨染的视线望去,再一次张大了嘴巴。只见狄旌挥手将吾丘虞三人卷回本阵后,手中铁链连同两端的硕大铁球被他抡圆了也就那么扔到天上去砸人了。 孟舟修为不到是不明所以的,不过慎师兄和那剑仙本来已经要互相盘盘底寒暄两句了,却都同时呼吸一滞,目光也紧紧追随着那破空的铁球而去。在燕王城的许多地方,同样有很多道目光投向了西方天空。 在狄旌掷出去的刹那,高速旋转的铁球上,瞬时透出的一丝威压,普通人是完全感受不到,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已经能够有资格问道于天的人物倍感心悸。 去势快若闪电的铁球在西北方数千米的空中猛然顿了顿,应该是受到了强有力的抵抗,但那两颗铁球竟似有了灵性,坠在铁链尾部的铁球居然一个加速直接撞上了头前开路的铁球,仅是这远远一撞之下,整个燕王城似乎都随之震荡了一下。 “天……天被撞坏了!”苍生躲在墨染怀里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就见铁球撞击后的天空竟然被轰出一条黑色裂缝,四散着刺眼的强光。让人瞠目的裂缝只是存在了那么一瞬,然后一下子就炸开了,现出一个感觉要将整个世间都吸进去的黑洞。 一声闷哼从铁球炸出的黑洞中响起,这一刻几乎全城的人都感觉到心脏都快被揪出来一样。显见那里藏着一个人,大概就是要飞剑斩杀吾丘虞师兄弟的那个人,想不到这样的绝顶人物转瞬间被大铁球给堵在那里,而且明显是一招之下受了重创。 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在天空自动愈合之前,那大铁球竟然毫无力竭之势径直飞进了黑洞。随即,天空又是那郎朗的天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天空为什么出了个洞?苍生吧嗒吧嗒嘴,但看到墨染一样是极度震惊的样子,也没好意思问出口。 狄旌巍然的身躯晃了晃,猛地怒吼了一声,就朝也被弄呆住了的吕梁山几位真人冲去。这一次好像赔本了,由不得狄旌不发怒。 已经匆忙弄干净长髯上血迹的姑射真人,果然是人老成精,见狄旌气焰滔天的,忙喝了一声,“快,快撤回去!”他们哪敢再与狄旌纠缠,几个人只是虚晃一剑,做个阻拦的样子,就齐齐往西踏空逃去。 狄旌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毕竟,自家师兄弟一个个都受伤不轻,而且这燕王城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要命的大家伙。 见西边已然无事,慎师兄又看向面前纤尘不染的青衣人,试探地问了一句,“哪位前辈?” “北邙山陵首阳。”青衣人自报名号,审视了慎师兄两眼,就是这模样普普通通的老农连接了他两剑。于是颇有些感兴趣地问,“墨门什么时候又出了你这种人物?” “在下慎终远,出自墨丘墨门。”慎终远依旧是憨憨厚厚的表情。 陵首阳闻言微微皱眉又一笑,“某多少年不曾出山,真不知道墨门又多出个墨丘来。” 见陵首阳似乎没了继续出手的意思,慎终远也放松下来,陪着笑,“莲青山下曾是墨门先圣墨子故居之处,才有墨丘一称,也算是墨门中的一个小支吧。” 陵首阳心思转了几转也没有想到莲青山在何处,不过他也知道墨门家大业大鱼龙混杂的,什么时候冒出来一支也正常。 见狄旌一回来就张罗人手救治受伤的师兄弟,完全无视了刚刚出了二剑的自己,陵首阳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朝慎终远微一颔首,飘然而去。 狄旌感知到陵首阳已走,这才微微吐了口气,这家伙的名字他当然知道,当年中山老人一剑就毁了人家一个剑派,这可是死仇。陵首阳现在还是有所顾忌,并没有全力出手,不然狄旌自知现在的状态恐怕未必是人家对手。活了好几百岁的陵首阳,绝对是一剑横世的剑仙一流。所以,人家既然没下死手,干脆就当他不存在好了,难道自己还要去道谢一声不成。 狄旌急急地从高竹师怀里掏出几个瓷瓶,挨个闻了闻,抓出一个倒出一半药丸塞进了高竹师嘴里,一拍他的胸膛让他吞咽了下去,然后自己吞掉了剩下的一半。 运转了几下真元,见慎终远回转过来,狄旌微一笑,示意无碍。可再想去高竹师怀里翻药瓶,闭着眼睛的高竹师已经双手紧紧捂住了胸口。 第109章 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到此一游吗 一场不知道究竟是针对谁的突袭,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两位绝巅之境的出手,留下了伤兵满营。 苍生从墨染的怀抱中悄悄露出小脑袋,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高竹师和吾丘虞,又看了看连连咳血却还忙个不停的鲜于莲,还有好不容易止住血又被扔得平躺的乐文钊与庆朱方,脑子已经混乱成了一团。 当他看到犹如山神的吾丘虞以一人之力独挡吕梁剑派六大真人的时候,还以为身边中山来的这些人已经是世间最强了。 哪成想,连出手的人长啥样都没看到,本是威武雄壮的吾丘虞就被一击倒地。 而那躲到天之中的出剑者居然随后又被狄旌随手一锤子给砸没了,说把天都砸出个窟窿的狄旌最强吧,可看得出他有点怕那个一直高高在上出场的陵首阳。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啊,苍生很想眼睛一闭回到习惯了的黑暗之中去。 这些令人根本生不出反抗之意的伟力,让苍生觉得自己这种别人嘴里的妖孽,被人家一个喷嚏就能打死。而且更主要的是,身边的人似乎也并非全无敌的存在,近来暗暗滋生的莫名优越感一下子就没了。 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强,可是对手好像越来越更强。苍生甚至怀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到此一游,很可能过不了今晚就挂掉了。 他目光茫然地看着吾丘虞醒过来又晕过去,看着郭庚挣扎着却无法从塌上爬起,看着四周人慌乱紧张的神情,压制了许久终于重新涌出的无依无靠之感,让苍生对这个无助的世界又陌生起来。 感觉到苍生小小身体在微微颤抖,墨染紧紧抱住了他,柔声说,“别怕,姐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一瞬间,苍生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呜咽着使劲点点头,紧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想,有一天他一定也会对墨染说,“姐,别怕,有我!” “我要变强!”墨染的这句话,让苍生体会到了没有杂念掺杂的情感牵绊,也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要去肩负属于自己的责任。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将来要去向何方,那又如何,我要站直了告诉这个世界,我来了! 蓦然间,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脉热流在苍生体内自行流转起来。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他,体内的血脉本像是分别来自于两个无交集的世界而泾渭分明,但这汩汩热流所过之处,两个世界原本独立的血脉虚影已经开始无声无息地慢慢融合。一股无法言说的意念慢慢在他的身体里流淌。 狄旌猛然回头看了苍生一眼,和同样露出诧异神色的慎终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微微一笑,这种感觉他们自己也曾有过,那是血脉之力逐渐激活的波动,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以后会不会觉醒属于自己的血脉神通来。虽然为这方天地的天道所不喜,但血脉神通堪称最强战力,也是此方天地之人曾经仗之开天路的真正伟力。 “姐,我想要一把剑。”苍生低声说。 记忆中那化身千万剑破灭无数星辰的影子从不曾散去,漫长昏睡中推演出的那千变万化的剑招剑式也几乎成了脑海中的一部分,苍生觉得自己想在这个世界立足,需要先走出第一步,也必须要尽快走出这一步。 即便是苍生早就心有感应,一旦触及了剑之后会失去很多从前的什么。但是不舍又如何?不失去又何来得到?不肯失去过去的话,恐怕连现世都会失去,那他又如何甘心。 墨染揉了揉苍生的脑袋瓜,轻笑着,“回头姐姐让孟舟给你做一把,他的木工手艺很不错。”兵者凶器,墨染自然不肯让苍生这么早就接触剑。 按照习惯的说法,每一把锻造出来的兵刃上天然地就附着着各种煞气,而天地之间自然形成的煞气,会逐渐侵蚀人的灵智,如果持刃者意志不简单,最后即便一直在战场上活下去,也只是一个杀戮机器。 所以训练死士一般都是三四岁就让他们开始触摸兵刃,虽然这样做会让很多孩童早夭,但是对于对于上位者而言却是必需之为,因为这样会才让这些孩子们成长为死士,最终成为掌控者随意驱使的尖刀。 墨染扫了一眼一脸肃穆的东章,根据国相府的情报,东章严格说就是早就被培养出来的死士。也因此没有人会怀疑上都守东国对燕王哙的忠诚。而让人唯一好奇的是,东国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燕王哙,并对其效忠的。毕竟东章被训练成死士之时,燕王哙还在东胡天天被鲜于莲打着玩。 而东国的出身虽然是燕国北地将门,但东这个姓氏却是带着草原部落印迹的,曾经扶余国的国姓就是东。不过,燕王哙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中山老人或是燕山剑派那位神秘老祖的私生子了。 正在与虎贲卫的几位校尉商量对策的东章感受到了墨染的目光,走过来一鞠礼低声道,“现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出手了,燕王城的博弈已经不是单纯燕齐爆发国战的层次了,你回不回国相府已经没有意义。” 形势确实已经很明显,即便墨染去整合了国相府的力量凑出个几千人来,和齐国流连在大河边的大军拼拼命倒是没问题,可是如果陵首阳之流再次出手,绝对一剑就能平了国相府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在,苍生公子才更安心。”保护公子苍生是他的责任,但同样也是墨染的责任之一。 苍生一听马上仰头语带哀求道,“姐,你还是别回去了。” 墨染只是笑了笑,把他轻轻放到了地上,望向城东,连敷衍的话都没有。 感觉到墨染扶着自己胳膊的两只手微微有些用力,苍生懂了,墨染有墨染不可逃避的责任。对此,现在个头才一米的他,无能为力。 “我不信燕国这些王室贵族们就愿意任人宰割,也不信大周朝敢真的对一国的封君们下手。”墨染感到苍生身体又开始颤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还是解释了一句,“如果稳住了国相府,王室贵族可能会向我们靠拢,联手共抗大敌。这就是王上不在时,国相府存在的意义。” 第110章 你堂堂大周太子偷偷跑来作甚 陵首阳青衫自若地回到了安平君宅邸。 一见陵首阳归来,所有人都起身相迎,就连安平君都挣扎了一下让人搀扶了起来。 这样的绝世人物,即便是身居高位的燕国贵族家老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剑仙啊,虽然几十年总会出一两个,可谁又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啊,有幸见识过一个,不论敌我身份,都够吹嘘一辈子的了。 安平君是三朝元老了,是前前燕公的弟弟,在燕王哙逼宫燕王易时,正是安平君最后代表燕王室贵族选择了支持燕王哙。当然,他也是最早被燕王哙给丢到易城的,说只有他这定海神针在易城,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定团结。论起在易城收拢起来的势力,只怕他的安平君府比燕王太后和燕王后还要强上几分。 不过此时此刻,雄踞燕王城的安平君府已被鸠占鹊巢,来人的强大让已经垂垂老矣的安平君兴不起反抗的心思来。他很清楚地知道,燕国在人家眼里并不算什么。 这位易城最有势力之人只能委屈地困在奢华大堂的一角,一直半梦半醒似地靠在软塌上,虽然说还算是被礼遇,但身边再无那些莺莺燕燕的美妾服侍,陪着他的只有十几位坐立不安的燕王室贵族家老。 虽然陵首阳无功而返,但众人眼中敬重中的惊畏之色更浓了。 所谓剑仙,即是人与剑合,修行精深或可斩天地。陵首阳的第一剑就是在这大堂之中隔着重重建筑挥出的,在乐文钊等人眼中刚猛无匹的浩荡剑气挥出去时,堂中之人却毫无感觉,剑气穿过重重院落却也只是留下了细微的孔洞,可见陵首阳出剑完全就是剑随心意,对剑气的掌控已是妙到巅峰了。 不过在安平君府的大堂上,陵首阳却坐的并不是主位,主位之上竟然是一个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随意地翘着二郎腿,一身朱袍,金冠玉带。 虽然剑眉朗目的年轻人面上带着笑容,但是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流露着不满之意,“陵先生辛苦了,只是没想到陵先生出手也没能拿下中山十三子一二。” 陵首阳不以为意地看向他身边一清矍老者,“听说过墨门中的墨丘吗?” 老者摇摇头,马上挥手招过来一人,“去查。” 年轻人却一旁哂笑一声,“毕太傅何须如此麻烦,是不是老二那边招揽的人手,把人带回来一问便知。”他一向称老者为师,但这一次称呼用上了官职,显见对老者的应对方式也有些不满了。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安平君忽地半睁开了眼睛,他现在已经明确了这些位的身份了,只是和他一开始预想的差距有点大。 虽然他这辈子仗打得足够多却也没出过燕国,不过身居一国高位,对于大周朝的事好歹也是略知一二。 毕太傅,肯定是毕节了,周朝的太子太傅,这一下堂上年轻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大周朝的太子宗熙。他说的老二,那就是王子宗璧了。安平君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 毕节忽地看向了安平君,见安平君又闭上了眼睛,毕节也没有多言,只是眉头微皱,似在埋怨这位太子殿下实在口无遮拦,一张嘴就把那些王朝内部问题都摆出来让人参观了,太子和王子不和,很容易让人做文章的。 陵首阳却笑了笑,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看似咄咄却无甚威严的太子,有些话能够明说其实挺好的。太子这些年招纳四方,太子府藏龙卧虎,他看似混不吝的背后,谁知道又藏着多深的心思。 毕节也没有再理会太子爷,神色颇为凝重地问,“陵兄以为那边如何?” “那边如何?”这话问得让陵首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忽悠哑然失笑,这位世代三公的毕公节怕是不太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中山的人与事。 也难怪,当年北邙剑派号称十二仙门外第一派,周朝第一镇国剑派。为了让门派更进一步,于是北邙剑派大张旗鼓进袭藏有无数秘密的中山国,结果到最后,连山门都被一窝端了。 至今北邙山上还有一道长数千米、百余米宽的大裂谷,是昔日山门祖师堂所在,就是当年中山老人特意留下的。 要说灭门之仇是肯定有,但是这因果纠缠之上,陵首阳对此倒是坦然。毕竟若不是中山老人没有刻意斩尽杀绝,世间也不会再有北邙剑派了。 中山老人劈出那一剑后,北邙山留守的大修无一生还,而当时还是少年的陵首阳却和那些小辈们几乎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了。 甚至说,若不是中山老人为立威天下,画地为牢,圈禁北邙山三百年,只怕北邙剑派早就被周边的各派给啃个精光了。 陵首阳已经按捺下与中山老人一战的心思,于是很直白地说,“狄旌的锤上封禁着中山那位的神识术法,想不到这两年声名鹊起的吕梁的上人们竟然连这间接的一击都接不下。” 毕节点点头,“观那剑意应该是吕梁的龙门上人,只怕他自己也没想到,中山老人早就盯上他们了。撕开了空间就等于是把自家山门的定位留给了中山老人。恐怕中山老人已经找到他们那隐世山门了。” 陵首阳笑了一声,“短短几十年就出了一门三上人,真是千古未闻的盛事,也难怪吕梁剑派这些年太过高调了,中山老人估计早就惦记上了。” 堂中跟随太子而来的有不少人,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似都别有用意。 太子爷那边兴致勃勃地插了一句,“吕梁剑派不是在争我们大周朝的护国剑派吗?胃口好像还很大啊,据说还想要得到大周朝的支持一统三晋。” 这话说完,闭目养神的安平君直接就呛了出来,睁开眼睛有些幽怨地看了看一脸阳光灿烂的太子,这些话能不能不让我们这些蝼蚁听到啊。 毕节微笑着看了看安平君,颔首略带调侃道,“久闻安平君早入通玄,修为实为燕国第一人,何必故作此老态呢。” 第111章 太子还能给我更好的地位? “老朽算什么燕国第一人。”安平君还是那个垂垂老矣的模样,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仗着激发了血脉之力初窥修行门径。这些年就是在修身养性,苟延残喘罢了。” 天下间的累世贵族豪门能够存世是有其必然性的,可都不是君王给你一个封君就能短期内成型的,绝大多数是有着自己的古老传承,这些存世千年甚至更久远贵族,先祖至少都曾是威震一方的血脉强者。 上古蛮荒时代,原本弱小的人类后来能够战天斗地、搏妖杀怪靠的就是激发了人族的血脉之力,其中的血脉强者更是觉醒了血脉神通,仅凭肉身战力就能诛神杀仙,后来又通过对仙神的研究,有了元神修行之法和图腾斗战之法,所以据传说,上古人族到后来已是万族之巅的存在。 不过,传说还是传说,事实如何,至少这段历史已经消失了,甚至关于整个上古的历史,都无任何资料可寻,仅能凭蛛丝马迹胡乱猜测。或许有人知道什么内幕,不过他们怕是不能说,或是不敢言说。 由于大周朝的改朝换代,时代变迁之下,血脉之力虽然没落了,但是仍能够传承至今,是因为世间对血脉的重视,不是简单的血统是否纯洁高贵的问题,而是贵族豪门大多还保有适合自家血脉的秘法,能够将先祖唤醒的血脉力量传承下来,激发出来。 所以拥有血脉传承的贵族豪门子弟,起点就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现在吞吐天地灵气的修行成了主流,但是血脉之力越强,修行者的成就就越高。 就说修行者入了通玄,指的是有机会推开天人境甚至合道于天的那扇门了。普通人的话即便是得到什么了不起的上古传承,那也得修行个几百年才有机会一窥玄妙。而血脉之力传承强大的,这个过程可以缩短至少一半。 当然,普通人若是能够重新激发先祖的血脉,并且获得血脉之力的传承,那自然也可以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诞生出一个新的豪门来。而那些一时公卿,没有自家的传承,富贵也不过一二代就完结了。 就说燕王哙培养的军功阶层,这一代因战功虽能获得贵族身份,但若是血脉之力不显,贵族身份也就到这一代为止,顶多能为后人保留一块属于自家的土地罢了。 当然,现在很多势力都在研究血脉之力,因为这个天下过于死气沉沉,早就人心思变了。至于成果,商朝遗族似乎进展最大,因为他们传承最久远,手中掌握的血脉秘密最多。 太子一听安平君聊到血脉之力,马上就来了兴趣,直接笑着蛊惑道:“安平君祖上召公与本朝先祖可是同姓兄弟,我们的血脉天然亲近。以后有本太子撑腰,为你多寻些血脉秘术,你还修什么身养什么性!” “太子殿下这是有意招揽不堪老朽吗?”安平君显得很意外的样子,还咳嗽了两声。 不过不待太子搭腔,安平君笑了笑,说话也直来直去,“太子殿下的一位叔叔在我燕国已经百年了吧,早就与老朽是莫逆之交。”他自是知道那个王叔姬悠风所求甚大,与太子肯定不是一伙的。随之又笑了笑,“再说,老朽已经是燕国第一封君,深得王上信重,太子还能给老朽更好的地位?” 见太子有些恼怒的样子,安平君又悠悠地说,“诸位神仙一流的高人这次齐聚燕王城,到底什么目的,老朽不敢问,逼老朽这些人做的,我们也都做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白用功了。老朽这些人只怕以后还要面对王上的怒火,秋后算账是免不了的。” “不用安平君你问,本太子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太子是真有些怒了,猛地起身一挥手,“燕王哙算什么!本太子这次来,目标就是中山老人。” 安平君一哆嗦,赶紧捂起了耳朵,口中反复叨咕着,“听不到,不可说。不可听,说不得。” 见燕王室这些人都跟着安平君一起做出了吓傻的样子,太子气得一阵冷笑,“本太子准备征调齐国和你们燕国的大军,对,还有赵国的,几十万大军,不,百万大军,就不信还灭不了一个中山?!” 安平君偷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毕节,心下快速盘算这里有几分真假,不过他马上就自嘲地一笑,对付中山国易,可是对付中山老人,怕是死多少人都不够吧。毕竟他可是见过中山老人出手的,那可是仙门啊,又怎样,还不是被这老人家一顿老拳就给打没了。 于是安平君很认真地对太子说道,“中山老人现在应该是在草原之上,太子何不多调集些天人境去试试?” 太子一听这建议马上看向了毕节,又看向了陵首阳。 陵首阳很干脆地摇摇头,一点也不像是说玩笑话,“某可是怕死。” 见太子嘴角不屑地抽了抽,陵首阳又说到,“龙门上人把空间都能撕开,然后呢,一个只附着了一丝神识控制法术的锤子就能把他追杀回老巢去。那位的修为可看不出有一点衰退的倾向。” 太子不耐烦了,“那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我大周朝富有天下,精兵悍将无数,还怕了区区一个垂暮老朽不成!” 毕节咳嗽了一声,应该是提醒太子差不多得了,别口无遮拦的真被中山老人听到。 太子却丝毫不在意,大声道,“本太子就不信了,召集大周朝所有的天人境就拿不下一个中山老人!哪个门派出力最多,就是大周朝护国剑派!日后执掌一州!” 安平君呆了一下,一州?什么意思?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了,不过随即又变回了那个随时可能躺棺材的老人。 太子似乎感受到了安平君眼神的变化,也不在乎毕节在一旁暗示他少说点,冷哼一声,“一州之地,唯强者居之。” 又看向陵首阳,目光灼灼的,“北邙剑派蛰伏了三百年,就不想要这个机会吗?” 第112章 人间至圣啊 可那也是人间的啊 当然想,不过,这个条件有点高啊。 陵首阳微微一笑,“龙门上人都能撕裂空间瞬移千里……” 太子皱着眉头打断了他,“本太子知道,被中山老人的一缕神念打跑了嘛。” 几百年下来,陵首阳性子养得还算不错,看了看在座一直沉默着的几人一眼后,接着说到,“吕梁剑派的几个老上人一直躲在秘境中,这才一直没被中山老人找到。这一次他们本还想着趁中山老人一身麻烦的机会除掉他的弟子。却不曾想不仅被狄旌反杀了吕梁十八剑,而且还中了中山老人的设计,连老巢都暴露了。” 太子殿下是真不耐烦了,“所以我们可以再给中山老人添些麻烦嘛!” 陵首阳这次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中山老人的修为高出龙门上人这么多,还得通过这种小手段才能抓到龙门上人的蛛丝马迹。就是说,天人境一旦想跑,是很难拦住的。更何况早就是巅峰的中山老人。” “人间至圣啊……那也是人间的啊。”太子还是一脸的不甘。 “不怕他跑,就怕他反杀。”陵首阳这一次的语气变得有些重,“太子殿下认为能防一辈子?” 太子殿下想了想忽地又笑了,“吕梁剑派这个连中山老人都找不到的秘境,如果用来保命当真不错。怪不得毕师说了几次秘境的事,看来大周朝得重新研究一下这些秘境的分配了。本太子还真没见识过几个秘境呢。” 安平君这时候赶紧咳嗽了一声,语气疲惫地,“老朽身体不适,能不能让这些小辈送老朽回后宅?” 太子一愣,然后促狭地笑了,“晚了点吧。” 安平君这次是真的被一句话呛得咳嗽起来,苦笑道,“大周王朝想做的事,我们这些乡下人小胳膊小腿的是不敢掺和进去的。” 秘境的好处,那可多了,至少灵气就比外界浓郁无数倍,修炼起来肯定事半功倍。其他还有什么具体功能,那只有掌握秘境的才知道。至于说秘境来历,有说法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都是上古大能采摘天上星辰炼制的。 天下秘境其实不少,但是基本都是被各个势力瓜分了。比如说,燕山剑派就有秘境,而且还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一个。太子这么说,看意思是想抢光天下的秘境了,这等于是逼着全天下跟大周朝火拼一样。 太子对安平君的屡次拒绝显得有些气恼,不过忽地又是一笑,“安平君应该知道了吧,这一次你们燕国也好,赵国也好,还有那个损兵折将的秦国,可都被齐国耍得团团转,”然后又卖了个关子,“安平君可知是谁在背后设计的?” 只是半天就见安平君在那皱着眉头一门心思猜了,于是太子颇为无趣地说,“告诉你们吧,背后的指使者就是我那二弟了。” 见安平君还在若有所思,太子又说了一句,“齐国这一次的胃口实在是太大,出动的可不只是前线的这三十万人,完全是倾国之战啊,真是大手笔!” 一言之下,燕王室贵族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倾国之战,那就是要吞掉整个燕国?不过,随即就有人冷哼起来,燕国的四十多万大军可不是摆设。可转念一想,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经过燕王城自己这一番折腾,至少燕南像是保不住了。 安平君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忽地气势一变,陡然站起身来,笔直如枪,再不是一幅老态龙钟的模样,一举手阻止了燕国贵族的嘀嘀咕咕,扬声道,“只要诸位这些高人不出手干涉。齐国的三十万大军?老夫别的不敢说,这三十万人,休想北上一步!” “只凭你们这些人怕是做不到吧。”太子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一口气说道,“南营军实际上不过七八万之数,本来就不是燕北的百战精锐,这几年又被你们折腾来折腾去的,战力恐怕是还不如一般的守备队,而且这其中你们还能掌握多少人?就算你们的私军很强,可这些年被燕王哙打压的,能凑出几万人?凭什么去抵挡齐国的倾国之兵。” 安平君也不争辩什么,再次挥手止住了堂中燕国众人的哗然,淡然问道,“这么说,太子殿下想必心有良策了。无论这府外还是城中,看来我等都已是刀俎下的鱼肉,却不知太子殿下何以教我等?” “本太子对于燕国是毫无兴趣。但也不希望别的人对燕国有兴趣。”太子神色一整,语气很诚恳,“不管与本太子合作是不是被迫的,诸位要想在燕王哙清算之时保住身家性命,只有死守燕王城将功赎罪这一条路。当然,诸位要是有心入齐国那就无所谓了。” 燕王室众人此刻望着太子,一个个恨不得要活吞了他一般。他们就是被迫的,十多天前逼他们的人堂上就坐了好几位。 “还有一条路,”太子宗熙毫不理会众人的狠辣目光,背着手在堂中踱着方步,侃侃而谈,“易城此地,东南为齐,西南有赵,西边是中山,虽是四面皆敌之地,但同样,这些势力也可引为外援。而易城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渔猎农耕无不发达,若能经营得当,南燕国不愁强大,即便不能与诸王比肩,但当不逊于卫宋中山。” 太子宗熙这一下说的很明白了,你们既然无路可走,干脆自己扯旗当家吧。 马上就有人讥讽地问到,“太子殿下说了,齐国已经举全国之兵来犯,难道说易城脱离燕国,齐国人就能撤兵?” 太子宗熙很自然地点点头,反问道,“本太子在此立起旗号的话,他田因齐敢冒犯天威强攻燕王城不成?” 齐王敢不敢的,谁也不清楚。接着又有人问了,“就算齐国退了,可是王上一旦挟燕北大军前来,易城不还是守不住。” “所以你们需要一面旗帜稳定局势,而且是一面让燕王哙投鼠忌器的旗帜。”太子宗熙神秘地一笑。 安平君是马上就明白过来太子宗熙说的那面旗帜是什么,自然是那个被燕王哙当成掌上明珠的公子苍生。 第113章 真嚷嚷诛九族那不是连自己都砍了 这些立场不坚定的燕国王室贵族们,确实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缘。 当十余日前,他们被大周朝来人突然制住时,没有跟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实则就是背弃了主上燕王哙,他们中的不少人对于燕王哙之死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他们这些同根生的王室贵族被燕王哙祸害得太厉害了。 所谓被逼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至少他们还真很听话地用自己掌握的军力掌握了燕王城的布防。对于将来公子嚗继燕王位,他们还是赞同的,因为燕秦一直友好之邦,一旦燕国有危险,秦国一定会出手相助。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齐国这一次居然要玩这么大,想一口吞掉燕南。得知齐国可能发动国战之后,燕王室贵族们已经知道自己是被人家卖了,其愤怒是不言而喻的,只是暂时没找到发泄的目标。 更何况,秦、齐、赵三国联手,都没让燕王哙葬身草原,反而一举荡平了宿敌戎人。消息传回来时,他们就差不多认命了。 以燕王哙的性子,绝对不会过问什么被逼不被逼的,别说你们还搞了小动作,就算是作壁上观也是罪,大军回归后,虽不至斩尽杀绝,但是荣华富贵是别想保住了,很可能是一大家子打包跑去草原啃草。 举城降齐那是不可能的,贵族自有贵族圈的规矩,夺权失败可以逃亡到齐国去,但是以国土为筹码的话,再体面的投降也是卖国,这行为是被整个贵族阶层唾弃的,即便一时保住爵位与富贵,也传不到子孙手中。 太子宗熙指出的一条新路,倒是让不少人眼前一亮,反正他们之前也是有此打算。如果借着燕王生死未卜的由头,拥立苍生为主稳定燕王城的话,哪怕燕王哙毫发无伤地回来也无可奈何。反正易城这一片土地在燕王哙眼里可有可无,很可能就默认了既定事实。 而且有公子苍生在手,燕王哙也不会轻举妄动,以后再慢慢弥合双方关系就是了,毕竟是血脉相连,真嚷嚷诛九族什么的那不是连自己都砍了。 眼见一众燕人都看向了自己,安平君不动声色地说,“看公子苍生身边的阵势,明显是被中山那位所看重,想在他们手里抢人,我们怕是力有不逮。” “是合作。”太子宗熙胸有成竹似的微微一笑,“你们是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以王室血亲的身份保护公子苍生去了。” 见安平君一脸的犹豫,太子宗熙略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开始介绍了堂中端坐的十余位,“这些位都是我太子府的客卿,随便一位的身手也不比那十三子差了。” 他看了一圈被逼到一角的燕国众人,语气就十分不客气了,“安平君与诸位都是识时务的人,不然十几天前早就该与本太子的手下拔刀相向了。”随即又说到,“有了太子府的支持,易城以后自然是由诸位做主的,甚至诸位想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安平君摇了摇头,向太子宗熙鞠了一礼后站直了身躯,言语间铿锵有力,“昔日先祖得王令,孤军拓边深入这荒莽之地,为我大周朝镇守北境,独抗商朝余孽。数百年来姬姓子孙披荆斩棘,历历血战,纵数度国破家毁,吾等血脉中也从无依附二字。” “依附?莫忘了,尔等本就是我大周朝的封君、臣子!”太子宗熙一挑眉,疾声道,“燕侯昔年与各诸侯敢自妄称王,已是不臣。先王大度,不与尔等计较,真当我大周朝收拾不了你个小小燕国!” 安平君闻言,气势陡然一涨,“太子殿下不妨一试,看我小小燕国还剩下多少根骨头!” 毕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于燕王室贵族的累世怨念,他这一支同样也是有着切肤之痛。 大周朝建立直至成康之治绕不开两个人,一位就是毕节的先祖周武王的弟弟毕公高,一位就是燕国的先祖召公奭,周公旦正是在他们的帮衬下,使得大周朝在开国之初威服四方,宇内大治。 召公奭名头更响,攻破商都朝歌后,是他和周公旦左右为辅与周武王一起祭祀天地,向天下宣布了改朝换代。 但是,大周朝分封天下的时候,周武王却把战功赫赫的召公封到了北边的苦寒之地。要按照阴谋论的说法,原因也很简单,召公虽然与周武王同姓,但却只是远房亲戚,而且又手掌重兵,威名卓然,并且还很得商朝余孽的亲近,为了大周朝的安定团结,周武王兄弟防备他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世事难料,最先与商朝余孽联合造反的竟然是周武王的亲兄弟们。 当时周武王刚薨了,负责监视商朝余孽的几位周王兄弟,认为周公旦很可能要搞事,于是就起先作乱,不过,被周公旦反手而灭。 当时周公旦负责清剿东夷两淮的商朝余孽,于是就派出召公奭北伐追剿商朝余孽,召公奭又赢了。周成王就让他留在了都城镐京辅佐自己。 而早在周武王时,就已经把都城镐京附近的召给他做了封地,所以人称召公奭。而燕国就由召公奭的长子继承。 成王年幼时期,代理朝政的周公旦驻雒阳负责东边,召公奭负责王城,好歹是稳定了大周朝的局势。不过万里之外的燕国他是无从照顾了。 一开始只有区区百里之地的燕国想要守住周朝北境,除了拿人命填也没别的办法。召公北伐时留下的那点家底,年复一年地在征战中消耗殆尽了。 日子越来越窘迫的这燕国人这时候才发现,在自己苦哈哈地跟草原蛮子拼命的这几百年里,晋、齐这些没有外敌侵扰的诸侯国已经吞并了无数周边小诸侯快速崛起了。 曾经诸侯国中最强大也最头铁的大周燕国等于白白替人挡枪牺牲了,而且,随之而来的是,晋国齐国这些诸侯对燕国的欺压,内忧外患之下,燕国人活得越来越惨。 这口气,燕国人已经憋了几百年了。所以即便是和大周朝是血脉同宗,燕国也早早就对大周朝表示了不满,连诸侯国必须的朝贡都已经中断了,完全是一副你来打我呀的模样。 第114章 累觉不爱的燕国贵族就想着造反了 对于大周朝而言,燕国肯定的重要的,毕竟姬姓之国就剩下这么一个大点的了。不过,也只是重要而已,大周朝并没对这个独守北方的诸侯国给过什么支持,甚至还给过燕国沉重一击。 就在二百年前,燕国王室的同宗兄弟,也就是召公在宗周镐京的那一支,因为谋反被满门杀光了,传承了数百年的召国就此灭亡。 至于谋反一说,可以说就是一笔糊涂账。当时的王子朝本是周王贵的长子,一开始就是被当做太子培养的,而召公那一脉的责任就是负责教导辅助太子。但问题在于,周王贵到死也没确立大周朝的继承人。 王子朝虽是长子但不是王后所出,名分上只是庶子,所以看重嫡庶之分的那些周朝贵族公卿就抢先拥立了周王贵的嫡子,于是两伙人为了扶龙之功就打起来。 大周朝内战,诸侯国都是在当热闹看,想不到晋国这时候却插手了,于是兵力不足的王子朝携带着半个国库败逃到了蛮夷之地的楚国,而召公在镐京的一脉因为死战断后,直接被新王下令斩草除根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周朝越发衰落了,而得到了周朝不少传世宝物的楚国就开始不服周朝管了。也是从那时候起,晋国开始欺负燕国。 欺负燕国到什么程度呢,晋国没事就把北部没什么人烟的边境放开,让狄人了、戎人了过境去打燕国,再加上一个东胡,独木难支的燕国几次国破,恪守祖训死守北境的燕国贵族在这二百年里是死伤累累,很多时候一个家族竟然没有成年男丁当家。 直到晋国分裂,赵国着力发展北部地区,主动对上了草原部落,一直被夹击的燕国形势才好过来一点,但是又被占据了膏腴之地的齐国给盯上了。 曾为大周诸侯国第一个霸主的齐桓公确实是出兵援助过燕国,不过出兵时燕国已经损失惨重,被迫将都城迁到了南边,也就是易城北边一点。而与燕国拼得两败俱伤的戎人联军也已经抢够了往回跑了。结果齐桓公带着大军一来,逼着燕国没来得及喘口气又不得不把都城搬了回去,继续顶在最北边和草原蛮子拼死拼活了。 而易城附近本已经是燕国的地盘,齐桓公还很仁义地表示是自己送给燕国的。结果,到后来,齐国没地方可扩张了,为了一个易城之地,齐国可不管你守北境有多艰苦,一直咬着燕国不放,终于以当年燕国曾将易城送给齐桓公为谢礼的名义,把易城一带吞了下去。 任谁站到燕国的立场上都会是一肚子怨气的,老子在前面顶着跟人家杀来杀去的,你们不说帮忙吧,还在背后捅刀子。而且想告状都没地方告去。 更主要的还是周朝的衰落,已经管不住诸侯国的相互攻伐了,而就是因为大周朝的放任,与周朝同为姬姓的大一点的诸侯国现在就剩下燕国了。 别看毕节官挺大,已经是位居三公的太子太傅,可他们家族的封国毕国早就被秦国灭了,而周王朝对此视若无睹,连声都没一句。对于只顾自己利益的周王一脉,别说燕国起异心,毕氏一族又何尝不是,就连子孙后代都不再姓姬了。 但怒气归怒气,毕氏一族还得继续在大周朝混,所以眼见着双方就要谈崩,毕节只好站了出来,不动声色地点了安平君一句,“太子殿下颇为仙道所重。此时也是心焦天下,不忍见这天下动荡,诸侯乱战,庶民枉死。有此一提议,也是希望能够消弭刀兵,以免生灵涂炭。” 太子宗熙有没有悲天悯人之心那可能就是毕节随口一说,但是他想表达的重点是在仙道所重上。 安平君闻言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仍然外事无扰地闭目养神或是发呆地端坐正堂中的那十二位,这些人应该就是听命于仙门的道门中人了。 天下间除了各国朝廷之外,还有两个庞然大物,一是墨门,一是道门。 墨门中人入世,但是鱼龙混杂,打着墨门名头各怀心思浸透世间。 道门则一直高高在上,除了一些分属道门的镇国剑派之外,门人多是专心修行,罕有干涉世间事务之举。 墨门是由商朝遗族慢慢发展起来的,而道门实则是以前飞升仙人留下的道统旁支。 千年前,仙人曾在世间留下了虚无缥缈间的十二仙门。直至老聃出世,以道为论传教天下,于是仙门之下就有了道门行走人间。 上一次仙人道统大举入世还是在周武伐纣之时。周武王自诩听天命而行,替天行罚,十二仙门入世助周的这些弟子则代表着天心眷顾。 现在道门甚或背后的仙门再次出世,莫非天下真的又要有大变了?安平君一下子就想到公子苍生,仙门道门有如此动作,天下易主的谶语怕是绝非空穴来风了。 安平君随即神色一变,他们莫非是为了苍生而来?念头一转,他心下马上有了决断,目光炯炯起来。 他们这些燕王室贵族为了保护自身家族利益可以反燕王哙,可以借势除去燕王哙,但是绝对不会不利于公子苍生。就连燕王太后在大周朝的主导下和他们做交易时,这些王室贵族一口咬定的条件是,公子嚗之后的燕王必须是公子苍生,不然就一拍两散。 因为几百年来燕国王室贵族们已经受够了。天下易主,对他们的诱惑尤其大。甚至为了防备宫中的某些势力对苍生不利,安平君早就在宫中安排了不少人手以策万全。 在安平君的示意下,燕国王室众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都面有决然之色。 感受到了众人突然蓬勃的气机,堂中一直端坐的一人忽然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戒备,吾等此行并不为那孩子。若此子真有天命,吾等修道之人自不敢逆天而行。” 安平君朝说话之人鞠了一礼,“不知这位高真又为何而来?” “心下即知,何必问?”那道人温和一笑,竟又复闭目养神起来。 第115章 给面子的说法是在你这落脚 “不是为了抓小苍生就好。”安平君心下一安但随即又一凛,他记起了那位大周朝太子真真假假的话,莫非他们还真是为了中山那位而来?那还真是神仙打架了。但是即便是看神仙打架,凡人也还是有自己立场的,这些年燕国可没少受到中山国照顾,相比之下,什么道门仙门,也是与燕国无关的。 但只从气机分辨,堂上除了稳稳是剑仙的陵首阳和通玄中的毕节之外,那十二位有座位的顶多就是初入通玄。不过道门底蕴深厚,人家通玄的术法实力不出意外肯定压己方一头,但这点人手就想与中山那位放对,实在是过于玩笑了吧。 安平君心意一动,几乎与此同时,忽地,那闭目养神的道人又笑了,“想不到安平君倒是深藏不露,不知是道门哪家的弟子?” 安平君面色一紧,他刚刚施展隐秘心法想将确认了道门现世的消息传出去,却不想一下子就被人点破了。 “老夫非是道家高门传人,不过是家师从易经中领悟的一个小法门而已。”既然被人家抓了现行,安平君只能老老实实答道。 那道人点了点头,“姬姓子弟不入墨门,既然不是道门,那就是儒家了。久闻燕地有大儒创术法他心通,今日一见果然非凡。”然后又平和地笑了笑,“今日吾等来时,修为通天的中山诸子只怕已经知道了。” 安平君不由得老脸一红,却也知道没必要解释,毕竟大家立场本就不同。毕节却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安平君师承是移居北地的君子子夏一门?” 安平君对此只是搪塞了一句,“家师散淡之人,声名不显,已亡故久矣。” 太子太傅毕节对这个回答只是一笑置之了,太子宗熙在一旁听了却若有所思。 三家分晋之后,儒家君子子夏出走北地,曾为魏文侯师,为魏国培养出了很多的人才。而魏侯一系自承先祖为毕氏。毕节曾几次对自己说要尊儒道,想必是有其目的的。 不过,太子宗熙对此却并不热衷,魏国,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中原霸主了,被秦国打得没了脾气。不过,儒道看来还是真出不少人才的,倒是可以留意一二。 安平君宅邸内的气氛虽难说融洽,却也还算平和。不过外面却是早就乱了起来。 自陵首阳从安平君宅邸出剑,再复飘然回到安平君府,燕国贵族各家就知道家主们出事了。 于是,除了去往河岸阻击齐国大军的人马外,各家纷纷点起城里宅邸中精锐赶到安平君府外。短短时间竟然已汇聚了数千人。就是一时还缺一个有分量能决断的领头羊,所以暂时不敢有所动作。 太子宗熙觉得越来越无聊了。他本不过就是临时起意下了一招闲棋,就是膈应一下试图打通北地势力的二弟王子宗璧,可见安平君又臭又硬的,就没什么兴趣了。区区燕国在他眼里也就是区区而已。于是坐回了主位随便掏出一本绢册就看起来。 毕节一看就知道太子这是甩手不干了,但是太子既然发话给燕国众指了明路,这就关乎到了太子的面子与尊严,此事就不能虎头蛇尾了。不然被有心人传出去,一个诸侯国的封君就敢视太子于无物,太子的威信与颜面何存。于是他不情不愿地接过话茬问到,“安平君下一步准备如何行事?” 安平君无所谓地说,“出城迎战也好,还是以此为堡垒聚众迎战也好,总之,对齐人,唯死战而已。”随即也问了一句,“倒是不知雒都来的诸位想如何处置吾等?” 毕节忙摆摆手,“安平君言重了,此行只是暂借贵宅落脚。” 他说的倒也真是事实,燕王城就是这么几个好地方适合太子宗熙驻跸。 最好的肯定是燕王宫,但是也肯定是不能去。中山诸子可都在里面呢。 墨门最近感觉蹦跶挺欢就差一个时机扯旗造反了,所以和墨门牵连甚广的国相府自是不可能的。 而北面的燕山剑派驻地王子宗璧已经进驻,王见王就更不合适了。 算来算去,也就安平君这里算是凑合,地方也算不错。 至于说以势压人鸠占鹊巢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嘛。太子能屈尊降临,安平君本该觉得蓬荜生辉才对。 安平君苦笑一下,“多谢诸位高人给了我们家眷一个护身符。各位自管在敝舍歇息,现在城里城外形势严峻,既然先前我们答应的事已经做到,而诸位又说不是为了助齐而来,那请允许老夫等人调兵遣将组织抵抗齐军了。” 毕节摇头叹息,“这一战下来,燕王城恐怕是要生灵涂炭了,”又劝说道,“太子殿下的建议,安平君不妨考虑一下。长者为子孙谋,不必要的玉石俱焚终是下策。更何况,燕南若失,燕北一直穷兵黩武之下,只怕燕国就此一蹶不振了。” 见安平君沉默不语,毕节皱了皱眉头,他自觉已经给了燕国这些勇于内斗的贵族很大尊重了,于是直接就挑明了,“其实太子驾临到贵府,诸位已经没有选择了。” 安平君一听骤然变色,本来已经收敛的气势一下子迸发出来。原本各有所思的燕国众人虽不明就里,也随之而起,明知不敌,也准备在安平君的一声令下以死相搏了。 毕节见状冷哼一声也针锋相对地放出了威压,居然一下子压制住了安平君节节攀升的气势。 安平君等人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力量之后,都目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想不到毕节竟是将那周朝太傅之印带在了身上,有一国运气相助那在势上自然就稳压安平君一头。 毕节稍微犹豫了一下,也不再客气,冷言道,“此片城区有燕王室贵族一十七家,直系亲眷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人。此地已有随太子而来的修行者五百四十七名,抹去这一片城区轻而易举。” 随即朝着燕国众人深掬一礼,“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诸位三思。” 第116章 动不动就灭门 吓唬谁呢 骤然就将灭人满门的话说出了口,毕节一时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次本来就没有必要跟这些燕国头铁打交道,甚至都无须与燕国人接触。结果,正事还没干呢,就搞出这么多波折,无非是太子殿下觉得恶心一下弟弟很好玩而已。至于燕王太后如何与太子这边取得了联系,想必是秦国和仙门还有弄玉公主的那份情分在。 但不舒服也不过是觉得太子被秦人利用了而已,而且秦人以后肯定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这些修士渗透进来原本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的,毕竟面对高深莫测的中山老人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但既然安平君这些人冥顽不灵,堂堂王朝太子欺人太甚又如何,所谓守礼仁义谁还在乎。天下处处背信弃义之辈,大周朝再固执下去,可真就完了。 听了毕节的一番话,安平君顿时怔住了。因为有了十几天前被突然挟持了一次的教训,所以早在三日前,王室聚居区的禁制大阵就已经开启,又不是强力破阵,这么多高手能不触动诸多禁制而悄声无息地进入这里,那只能是有人放进来的。 让安平君觉得心中一凉的是,没有禁制大阵保护的各家府邸,即便毕节这些人不出手,只是听任齐军破城之后,各家的老幼妇孺只能任人屠戮了。 再一联想到十几日前他们已经被无声无息地制住过一次,安平君佝偻起了腰,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不堪了。片刻之后,他惨然一笑,“破禁的方法是姬惟那个逆种告诉你们的吧。” 毕节点点头也不隐瞒,“贵孙不愧是名将之后,一身本领深得太子殿下赏识,不日将出任太子府突骑将,为我大周在雒都打造一支披甲突骑。” 此言一出,燕国众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应该是捆在一起被安平君的亲孙子姬惟给出卖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之后,很多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安平君颓然坐倒在软榻之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喧嚣的众人,并没在意大家在争什么,骂什么。他知道现在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怕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太子宗熙又施施然站起身,踱着步向安平君走来,不过没等走近就被毕节拦下了,安平君毕竟是已入通玄,实力本不弱于他,若是暴起出手的话,很难说不会伤到太子。 太子宗熙却摆了摆手,示意毕节让开,气魄十足地站在了怒火熊熊的燕国众人面前,看向安平君,“本太子替姬惟问你一句,你一生对得起燕国社稷,对得起姬氏宗庙,可你对得起你派出去当死间的儿子,对得起你那几个惨死的孙子吗?” 话一出口,本来怒目而视的燕国众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在封君位上历经三朝的安平君已经二百多岁了,这一辈子算是儿女成群的,有十四子九女。女儿的日子还都不错,嫁入了各国的豪门。而儿子的结局就惨了些,十四个儿子就没有一个活到寿终正寝的。 其中十三个都战死在了沙场之上,还有一个小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在幼年就开启了血脉之力的儿子,被他送去齐国当了一名死间,也就是姬惟的父亲姬垣。 六十多年前,年仅十六岁的姬垣以战俘的身份被东胡人卖到当时还是姜氏当家的齐国。因为他的天生神力于是很快就从奴隶组成的敢死队中脱颖而出。并且在与楚越争夺淮北的战场上数立奇功。 曾经有一次单人独骑杀穿了越王亲卫的战阵,差一点就在战场之上击杀了越王,也因其勇猛被齐侯积赞为“吾之恶来”,甚至不嫌弃他身份低微将一王室女下嫁给他。 三十余年前,田氏代齐,骁勇善战的姬垣又深得齐侯和看重,也嫁了田氏一女与他,还真正不在乎他的奴隶出身,让他成为了统帅万人的一军之主。 齐侯得国不当,自是需要炫耀武力巩固声势,于是就趁着燕国与戎人激战北境之际,发兵数十万攻燕。 燕国危如累卵之时,姬垣与安平君共谋,在治水设伏,大败齐军前军,一战斩首数万,治水为之一赤。随后燕国联络其他诸侯国,这才有了五国伐齐,燕国也趁机大军南下夺回了被齐国占领的易城之地。 战后,姬垣为了在齐国的家人不得不随败兵退回齐国,但其死间的身份最终败露,后被齐王车裂于市,姬垣所生六子只有年仅十岁的姬惟被死士救出保住了一命。 姬惟躲过重重追杀逃回燕国后,当时的燕王易将其收养于宫中,曾有流言,燕王之位非姬惟莫属。不曾想二十余年前,燕王哙横空出世,用武力直接抢下了王位。 自然不甘心的姬惟也曾怂恿爷爷安平君对抗燕王哙,但最终安平君为了燕国大局,选择了拥立已经握有强大实力的燕王哙。而姬惟自此闭门不出,苦修了十余载,直到随家族南迁到易城后,姬惟的心思竟又活泛了,二年前称要出门游历,然后就一直杳无音信,想不到已经追随了大周朝的太子。 思量了片刻,安平君蓦地目中神光一闪,从床榻上长身而起,张臂疾声道,“燕国苦寒贫瘠之地,外有蛮夷时时劫掠攻伐,内有诸国磨刀霍霍,吾等既然身怀王室血脉,就自当以家国社稷为重,都去想着对不起谁,想着自己的得失盛衰,那我燕国早就亡了!” 他的一段话说得燕国王室贵族们血脉喷张,齐声随之怒吼起来。 太子听了这些人嚷嚷声,嘴角抽了抽,又狠狠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些狠话警告一下这些脑袋一根筋的武装贵族,但最终还是拂袖而去。 恫吓归恫吓,真要是灭了一诸侯国的大量王室贵族满门,必然引发各国强烈反弹,也是遗患无穷。于是已经挑明形势的毕节悄然收起了气势,传音给安平君道,“都言燕王哙只怕寿不久矣,安平君也该为以后的事考虑考虑了。” 第117章 十年生聚 天下还有何人可挡 燕国这些军事贵族,还真就吃软不吃硬的主。如果毕节再敢紧逼,安平君真敢与他血溅五步的。可听他一提燕王哙的寿命之事,他突然就泄了口气。若是燕王哙天不假年,燕国还一直和各方势力硬刚下去,怕真的会落得个国破人亡。 看了看被困在偏堂里的这些一直以自己为马首是瞻的燕人众,安平君长叹了一声,他确实也是不敢赌太子府的人会不会大开杀戒,因为那是近二千族人的性命,再加上家丁、仆隶,这一片人口可是有数万之众。 不说毕节口中那五百余名修行者,就是堂中这些人随意出手的话,他们再怎么拼命也只能是个死。 而且安平君认为太子带来的修行者应该都是道门中人,那可是仙门的马前卒。与力能改朝换代的仙门为敌,想想就让人绝望。 安平君双手向下压了压,让十几位燕国王室贵族都坐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安平君沉声道:“吾意已决,今日齐国大军压境,王上北而不返,为了给大燕国留点种子,自当拥立公子苍生为……”他顿了一下,“为易城侯!” 见众人一个个神色不定,安平君笑了笑,“此责任吾一肩担之,稍后自会留书向王上通禀。”他自然知道这么做就是拥兵自重甚至是反叛了。 不过虽说是为势被迫而为,但一直苦于被燕王压制的王室贵族们,对这个选择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也是愿意接受的。现在的紧张局势之下,最关键的自然就是能够稳住内部,将大家团结在一起,然后才能谈其他。 随即安平君双目如电,环视众人,慨然道,“诸位,当此国难,老夫问心有愧,此耻唯有鲜血可以洗清。老夫自当率本府精壮出城死战,为我大燕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待众人发话,安平君一指座中一人,“武平君,恭迎易城侯的事就交给你了。这王城也交给你了。我大燕国的列祖列宗可都在天上看着你,莫让他们失望!” 身材消瘦的武平君站起来欠了欠身,却当即表示反对,“您是大燕国的定海神针,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小辈吧。” 安平君一笑,阻止了紧随着武平君请战的众人,“老夫活得够久了,久到已经成了燕国进取的绊脚石。这次你们就别和我这个拖了大燕国后腿的老头子争了。让老夫能够在此一战后有颜面去见列祖列祖。” 他摆摆手,示意情绪激动的众人继续听他说,“这几日老夫是夜不能寐,时常扪心自问,王上与吾等谁能将我大燕国带上强国之路?听闻王上一战灭了戎人的消息后,老夫就知道,吾等错了,也庆幸王上这次能够逢凶化吉,我大燕国的铁血大旗还在。” 他看了看表情各异的众人,“吾等为何成为了王上眼中的绊脚石?是因为占有了太多了土地人口和财富吗?不是的。是因为吾等已经丧失了祖辈们的进取之心,我燕国从不过百里之地现在已经跨地数千里,这可都是先祖们为了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一刀一枪夺下来的。我燕国四战之地,从来都是危机重重,一旦稍有喘息之机,吾等却开始贪图享乐,开始争权夺利,开始拥兵自重。” 安平君自嘲地一笑,“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王上几度欲发兵东进,正是因为老夫作梗,结果除了王上从草原带回的那些人马,偌大燕国居然再没有一兵一卒随王上出征。若非如此,两辽早就在我大燕国版图之上了。平添二国之地,吾等还愁什么封地太小,愁什么权柄太小?” “十年生聚,向北再向南,天下还有何人可挡我大燕铁骑!”长叹一声之后,安平君整了整衣衫,“老夫已然知错,自当以死赎罪!”,然后猛地喝了一声,“二三子,此战过后,若能幸存,全族北迁去为我大燕开疆扩土吧,我大燕国的未来本该由我大燕血裔来担当!” 这一声怒吼,醍醐灌顶,燕王室众人齐声领命,各自雄姿英发一扫颓然之气。 随即,安平君向武平君一招手,带着他走向了正堂。 毕节自是听到了安平君的那番话,犹豫了一下,却听安平君说到,“武平君其实也算是老夫同门晚辈,继承封君之位虽然不过数年,但是无论才识、武略都超老夫甚多。之后就由他来辅佐易城侯了。” 听到同门一词,太子宗熙转了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武平君,但武平君对这个随便动个心思就差点毁掉了整个燕王室贵族一脉,最后逼得安平君无活路可走的太子殿下没有任何好感,只是鞠礼以示尊敬,然后抬起头直接问了一句,“如果拥立公子苍生为易城侯,不知太子殿下能否下令让齐国退兵?” “退兵?”太子宗熙很是神秘地一笑,“武平君是吧,你觉得你们燕王愿意现在就让齐国退兵吗?” 安平君上前一步,鞠礼道,“吾等已经尊太子殿下号令行事,目前王城形势危急,请恕吾等先行退下,点兵出征。” 随即一拉武平君,“阿慑,老夫府邸腾出来给各位高人歇息之用,军帐还是设在武平君府吧。”然后看向毕节,“不知吾等何时去迎苍生公子?” 眼见太子府众人只是陵首阳出手一次后就一直按兵不动,安平君猜测他们是在等什么。 果然毕节说了声不急,只是让安平君他们整顿兵马,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就是了,既然武平君在城内坐镇,到时候派人去寻他就好。 安平君闻言立刻率领王室贵族各家长退出了安平君府,各自领着早已聚集在府外的家将人等赶去武平君府。 退走之前安平君很识相地派人将府中所有人都一并带走了,眼见着大批龙行虎步气势夺人的修士涌入了自家府邸,安平君叹息了一声,与大周朝相比较,燕国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他忍不住朝西北边的宫城看了看,不知苍生何时出。 第118章 立行立言立德求一个圣天子 眼见偌大的安平君府邸被自己的亲近护卫完全占据,太子宗熙终于有了些安全感。不知为何,与堂上的这些人在一起,他总感觉到一丝危险。身为大周朝太子,也是背负着国运的,所以这种预感很可能不只是敏感。 太子宗熙很满意安平君主动让出宅邸的自觉性,开玩笑般地问,“这安平君似乎已经有了死志,要不要派些人手保护一下他?有他在,我们掌控此地应该更容易些吧。” 毕节微微摇头,反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当真是对燕国有什么想法?” 太子宗熙摆摆手,语气轻蔑的,“有中土繁华在前,北地就是一无法让人留恋的蛮荒之地。孤这次北来不过就是随意落个子,看看能不能给不安分的老二添添堵罢了。” “殿下此举有些孟浪了。”毕节正色劝诫道,“殿下一言可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刚刚安平君若是一直不答应殿下的命令呢,那我们对这些不听话的人下不下杀手?” 太子宗熙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看向毕节,“下杀手?不至于吧。本来他们这些乡间土豪就无关紧要。” 毕节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叹了口气,只是说了句,“殿下仁心。所以还请慎言。”手上并无多少血腥的毕节刚刚其实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如果不下狠手,那置太子颜面于何顾,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不把太子的话当回事了。可是下杀手的话,别说一口气屠了这里的几千人,就是杀几个王室贵族,有损太子仁德的声名不说,也会让其他诸侯国未免兔死狐悲,绝对和太子乃至大周朝更加离心离德。 太子宗熙不耐烦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孤下次注意。难不成让孤去跟那安平君致歉?以后多给他们些好处就是了。” 毕节却仍追着问道,“事到如今,殿下难道还想着将这些人收归己用?” “毕师不是常说诸国贵族之中,燕国的贵族尤其善战吗?如果不是毕师一直说他们如何如何,孤都懒得与他们着面。”太子宗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度凌人,“毕师却也没说错,单那姬惟就确实是精于骑战,想必今日这些燕国贵族中更有佼佼者。我中土地势平坦,虽作战以战车为主,但若再辅以精骑,何愁四方不靖!” 毕节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前几日的事不说,今日只因您的一步闲棋,使得我等却不得以以势逼人,已失了燕国贵族之心。若安平君战死,姬惟也不能大用。” 太子宗熙一听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无所谓地说,“按毕师的想法,也不过是争取让燕国在保持独立性的同时能够安稳一点,能够用来牵制齐国和商朝余孽就足够了。既然毕师认为燕王哙是个大麻烦,那除去就是了。” 毕节一愣,我可没想过要除掉燕王哙的好吧。 在他狐疑之间,却听太子宗熙继续说道,“当然,孤连燕王哙什么模样都不晓得,自是不在乎他的死活。不过做了这么多谋划,他却命大活了下来,孤心里当然不痛快。所以想让这个燕南独立出来,也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随即太子又笑道,“若是真能把那个孺子控制在我们手里也是个收获啊。天下易主,”他又冷笑了一声,“这大周朝以后可是本太子的。” 先前的道人温和地一笑,“真正的谶纬之术不落凡尘。即便是有这一说,这天下,这主,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太子宗熙一听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问,“遁龙真人,凡尘可是指现在的大周朝万里之疆?久闻九州之壁,可是真的存在?九州之外真有九洲吗?” 遁龙真人仍是微笑着摇摇头打趣道,“贫道也是凡尘中人,他日若能破得虚空,自当把所见所闻讲给太子听。” 太子宗熙撇撇嘴,这遁龙真人可不是安平君认为的道门之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十二仙门嫡传,他才不信这十二仙门中人对天外事一无所知。这些仙门以及一脉相传的道门中人入世,必是天下将有大事发生。莫不成,还真要颠覆我大周朝吗?太子宗熙心中冷笑一声。 不过,严格说,凡尘之外的事确实与他无关。他之所以成为太子就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就有天子命格。而大周朝天子,因为有龙气在身,所以无法修行,即便享尽世界繁华,却也命不过百二十年。 很多时候,太子宗熙是羡慕他那二弟王子宗璧的。虽然王子宗璧目前总想着给自己弄一幅天子命格,那是因为他现在还无法修行,一旦王子宗璧觉醒了血脉,一定会活得比他这个哥哥久得多。不过,就怕这小子不争气啊。 当然了,传说圣天子虽不能久视长生,但死后,登神台可入神道,赴九幽也可入鬼道,比如大周朝的开朝先主圣文王、圣武王,也是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存在。 只是,之后多少代周天子再无此传说,尤其是西昆仑一战之后,大周朝损兵折将、伤筋动骨,之后的周王只要当了周天子似乎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从无以声名成圣者。而且即便有龙气护体身体强健如龙虎却总是短命。 这一代的周天子就不理朝政日久,早在宗熙六岁的时候就设立了太子府,一切朝政都交给了太子府中三辅。所以说,自家的事都懒得管,大周朝一日不如一日也是必然。 今年才不过二十岁的太子宗熙十岁就开始在三辅的培养下接触政事,他的志向就是廓清宇内,立行立言立德求一个圣天子。 当然,也许还有一条能让自己活得久一些的捷径。有时候太子宗熙就想,如果大周朝灭亡了呢?甚至想,是不是很多代的周天子都有过这种念头呢。 所以,这一次,他差不多都要以死相威胁了,才随着十二仙门中人来到了燕王城,这边鄙之地有何热闹可看,他还真就是为了看看公子苍生。当然,他更想见见中山老人,因为他听说,这天道可能要变了。 第119章 齐王在骂猪队友 猪队友也在骂他 一旦战争机器开始运转,燕国军事贵族的能力尽展无疑。武平君府中,一条条消息传进来,一个个指令发出去,须臾之间,燕王城的局势就起了很大变化。 燕王城内最大一股成建制的军队就是南营军,无论是燕王太后或是宫内的其他人,都以为对这支军队多少掌握了一些,其实都小看了燕国王室贵族的力量。 虽然在城内各据一方的营头将领们都有各自选择,不过中下层军官不少是王室贵族安插进去的,所以当王室贵族出面之后,直接就收拢了不少队伍。而且榜样作用是明显的,让其他人更觉得该先袖手旁观了,而且也有不少人开始改变立场主动向王室贵族这边靠拢。燕王城内一下子风向就变了,原本散落城中各处的南营军开始分批地朝城东移动。 因为公子战率军进城是为了消灭姜齐在王城势力的,所以还有近二万与这些本土势力勾连不清的南营军被留在了大营里。公子战虽然抓捕了这些姜齐旧势力,不过还没得及处置就进了宫城,结果遇袭之后再也没出来,于是就留了一个相当大的隐患。 燕国王室贵族一出手,也不管这些旧势力与自家有多少姻亲关系,直接派出私兵就将他们都塞入了大牢之中,并且明令这留下看守的一千精锐,一旦城中有变,这些人连同家眷一起数千人,务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同时,南营军剩下的部分也被王室贵族接管,直接向西开拔,因为燕王城的城防军就在西南边数十里外徘徊,而这支二万人的城防军很可能已经成了真正的叛军。所以务必将其堵在城外,最好是伺机歼灭他们。 当然,燕王城里局面的渐趋回暖,与数十万齐国大军竟然被堵在了大河边有直接关系。如果齐国大军能迅雷不及掩耳地强势渡河攻城,只怕父辈还是齐人的本地南营军士卒们很可能早就直接哗变了。 这不能算是齐王因齐的指挥失误,因为他也没想到点子这么背。 一开始,大河北渡口虽然被内应给拿下了,却正好赶上燕上都守东国率亲军近卫南下,结果人家一顿冲锋就把毫无防备的齐国前锋部队给撵下河了。虽然东国手下只有三千人,却是上都营的精锐,生生从凌晨守到了午间,让先后赶到的十万齐军望河兴叹。 战损过半之后,东国主动率军撤离,齐王开始还挺高兴,马上嘉奖了同样损失过半的前锋军团。却不成想,东国居然好巧不巧地撤军西去,结果正好配合中山的两位剑客,将转悠数千里就为突袭方城的大紫营给打崩溃了,使得齐国切断燕国南北的图谋彻底失败。 得到自家最信任的军队差点全军覆没的消息后,恼羞成怒的齐王命令全军加快速度抢渡大河一举破城。 可更让他恼怒的事发生了,燕王城里的安排居然也没有全部奏效,别说没有积极主动开城迎接他这个光复者,好不容易夺下北渡口的前锋军团,全军半渡之际,竟然被城中驰援的二三万人给打得大败而逃。齐王自是不肯承认齐军的无能,只能埋怨找了一群猪队友了。 齐王在骂猪队友,他的猪队友也在骂他。 公子战与燕王妃田氏连接在一起的府邸已经乱作一团了。燕王妃田氏目光瘆人地看着右手坐着的十数人,最上手的一位是田齐即墨之主田种首,其余那些同样面目可憎的人都是她的王兄齐王因齐派过来的,清一色的通玄大修。 她的愤怒源于她的儿子公子战正躺在后宅床榻上迟迟不能转醒。 田氏没有把握说服公子战向自己交出南营军的将符,所以最初的设计是制住公子战,夺下的他手中的将符,以便田氏能够名正言顺地掌控南营军,到时候是平叛还是叛乱自然都由她说了算了。 公孙,国公之孙,煌煌大日剑公孙旸本就是姜齐王室后裔,虽然明面是姜齐也就是燕王后一派,但他那一支为了得到琅琊之南的土地,早就抛弃了燕王后姜氏和齐王达成了妥协,这才有了宫城之中公子战被公孙旸突袭一事。而这自然也是嫁祸给燕王后的一石二鸟之计。毕竟外人看来,最威胁公子平继承王位的就是公子战了。 可最初的计划,公孙旸会直接刺杀公子战,然后被生擒,但没想到他居然冲出燕王后宫就去袭杀公子苍生了。力有未逮,才跑回来给了公子战一剑。 但是这一剑却是公孙旸舍命一击,即便是早在公子战身边安排好的高手拦了一下,公子战被抬回府邸时就剩下一口气了。 公孙旸的这波操作实在是诡异,他想用自己的死表达了什么? 燕王妃田氏不得不去想,自己这王兄是不是想连公子战一起干掉。 田氏同样冷冷地看向了坐在左手的四人,这几位也是眉头紧皱,公子战是躺下了,可是南营军的将符却不知道被这小子藏哪了,田氏搜了个遍也没找到。 没有将符就掌握不了南营全军上下,田氏也尝试过联络南营军,但那些平日里没少收受好处的南营军军主们一个个都在那坐观风向,没有将符谁也不肯先动。不能彻底掌控南营军,凭那战斗力低下还人心不齐的二万城防军就无法控制全城,与齐军的里应外合之计就是镜花水月了。 “王妃不必心焦,战公子已经服下了本门灵药,又有师兄帮他护持,定可无虞。”左手边领头之人打破了沉默。 田氏冷笑一声,说话之人自称是燕山剑派姬悠风的师弟邹怀风。姬悠风就是那位扎根燕国一百年的大周朝王叔,因为将燕山剑派的典藏私自带出给齐国稷下学宫的人鉴赏,于是他就被勒令闭门思过了。 这位大周朝的王叔,不,早就是王太叔了,他选在了易城给自己关禁闭,想必是在几年前就对燕国内乱早有预谋,而且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地代表起大周朝了。 第120章 这一次插上一脚的人太多了点吧 “多谢了诸位,不过,大周朝这次来了多少人?能否在此城真正乱起来后,保我母子无虞?”说这句话时,燕王妃田氏冷冷地瞪着右手边坐着的那些人。与很可能背刺了自己的齐国人相比,她现在宁愿相信大周朝这边是真心与自己合作。 田氏也是因为事先知道大周朝这一次站在了齐国一边,于是权衡了许久之后最终决定与齐国配合夺取易城,她当然希望在覆巢之下保证自己儿子的利益。 至于燕王哙,她们这些后宫中人已经数年只见过一两面了。曾经心中的英雄在田氏日复一日的被冷落中已经不只是路人。田氏是个要强的性子,无处发泄的恨,催使她不只一次地寻人去暗杀苍生。她的目的只是想报复那个让她独守空闺的男人,而这也成了她任由齐王驱使的把柄。 知道燕王哙居然没有死,田氏的心思只怕自己也难说清楚的。不过,她想,燕王哙如果能回来也好,到时候她一定会站在燕王城的废墟上让这个负心汉子好好看看自己,看看自己这曾艳绝临淄的天之骄女是如何毁掉燕国的。 不过,代表了大周朝的邹怀风却没有回答田氏的问题,只是安抚她说,“师兄自有计较,还请王妃宽心。” 听了这敷衍的话,田氏一时气结。沉默了片刻,扫了一下堂中众人,冷若冰霜的田氏毫不客气地问道,“诸位事前说准备得多充分,如何万无一失,燕王哙手到擒来,燕国就是囊中之物,可就这么一座燕王城,兵马不过数万,怎么还不见诸位发动夺城?没了南营军的配合,难道诸位又是大周朝又是大齐国的,除了夸夸其谈搞些阴谋外,就没半个自己的勇士可用?” 田种首自持身份无视了田氏刻薄的话,不过跟他一起前来的田齐子弟田婴却着恼了,“我大齐百万雄兵……” 田氏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百万雄兵是在河里凫水吗?” 田婴被一句话憋得满脸通红,一见坐在对面的一人似笑非笑的样子,于是调转枪口厉声质问道,“约定好的里应外合之计,可是你们不仅城门没夺下来,居然还让几万人冲出了城堵住了渡口,难怪你们大周朝号令不出雒都!” 一直冷面无言的田种首不待邹怀风那边做出什么反应,猛地站起身,赶上前一把抓住田婴的脖子就把他拖了出去。然后再疾步走回来朝邹怀风等人深掬一礼,口称恕罪。 邹怀风虽有怒意,但也借坡下驴没有发作,与田种首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计划虽好,可是架不住变化太多。要说能做的,现在只有等,至于等什么,无非是一等齐军渡河攻城,二等外援到来,不过,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冷眼旁观的田氏见状冷笑一声,“你们纵使千万算计,但怕是都掉进了燕王哙的陷阱里了。” 田种首一怔,心中盘算了片刻,有些心神不定。这一次一开始看着顺风顺水,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枝节横生。尤其是燕王哙居然在草原翻了盘,还将戎人老巢一窝端了,随时就可能率领北方大军回援,而且齐国大军居然被堵在了大河渡口,还在燕国腹地出乎意料地白白损失了一个大紫营,这使得齐国全取大河两岸的方案可能完全要被推翻。 邹怀风也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他和田种首想的不一样,已经算是叛离了燕山剑派的他不在乎什么国战,只在乎他追随的姬悠风能否借得东风得偿所愿。所以,他更悲观一些。陷阱肯定是有了,但燕王哙可没这么大手笔,这一次实在是插上一脚的人太多了点。 大周朝的王子宗璧也好,王叔姬悠风也好,他们心里惦记的自然不是燕国社稷,是公子苍生。燕王哙死活他们根本不在乎,哪怕这一次在燕国之乱中一无所获,若能掌握公子苍生就稳赚不赔了。公子苍生,将是他们与商朝遗族日后谈判的重要筹码。至于中山那些人,自有其他人来对付。 可是事到临头为什么王子宗璧一派不敢动手了,还不是因为那位大周朝太子竟然抽风似的突然驾临了。王子宗璧和太子这对亲兄弟之间是有血脉感应的,在太子意图不明之时,宗璧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马上派人通知姬悠风暂停行动。 但随之城内又是意外频频。先是吕梁剑派强势杀来,然后很快就铩羽而归,甚至让很多人见识了中山老人的威力而萌生退意。连姬悠风找来的强力外援竟然都没有趁乱出手。 让他们觉得更莫名其妙的是,太子那边居然还率先向中山诸子发动了攻击,而且出剑的还是一位剑仙,这让王子宗璧一派更要稳稳再说了。 虽然他们还不清楚仙门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世了,但没得到北地墨门的支援,另一股更强大的助力又突然消失,在顶尖战力上他们就很薄弱,强抢苍生的话,哪怕能对付得了中山诸子,也绝对不是太子那边的对手。 至于说王子宗璧许下了重诺才说动的北地墨门,更让人摸不到头脑。说好的帮助他们夺取城门,让齐军进城,逼公子苍生出逃,他们好趁乱劫持。可是,城里都乱了,墨门居然毫无声息。 王子宗璧几次派人前去南城催促,但是就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回来。虽说他们已经知道中山老人那个第六弟子墨蒿去了墨门了,但北地墨门是有着天人境坐镇的,单单一个墨蒿又能改变什么。 就在众人深锁眉头面面相觑的时候,探子匆忙来报,安平君这些王室贵族们又有了动静,在收拢南营军的时候已经与投靠自己这边的军头发生了几起群殴,而墨门的不声不响使得更多的南营军重归燕军阵中,而且已经以千人为阵,数支队伍整装出兵前去支援大河战线了。 见堂内这些人还是跑自己这里打坐练气的模样,看似纤弱的燕王妃田氏一拍手边案几,猛然站起,一时英姿飒飒,轻叱道,“本宫等不及了!来人,出兵!” 第121章 第一个死于王城乱的竟然是王后 虽然年纪轻轻就嫁入深宫,但燕王妃田氏这些诸侯国间利益联姻的女子,本就担负着政治方面的使命,所以必要的眼界与手腕是必须有的。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听天由命的弱女子。 她是看明白了,堂前这些大周朝的人也好,大齐国的人也好,虽然一个个的还都在装模作样,但随着燕王哙生还的消息传回,他们的想法怕是已经变了。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上船,哪怕是条快沉没的船。 田氏当然清楚,与事有不济可以抽身而退的这些身份颇高的外人不同,自己这一边就是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牺牲品。她现在与曾被自己嘲笑过的燕王太后、燕王后并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可以任意被挪动舍弃的棋子。 当然区别一定是有的,燕王妃田氏内心冷笑着,不是谁都心甘情愿做弃子的。 齐国?她从来就没信任过,无非就是人傻钱多值得她利用而已。至于大周朝,若是真强大的话,随便一道王令就能置燕王哙于死地来个改朝换代,何必跑来搞什么小手段。更何况,谁还没个摆脱不掉的后台什么的,不然凭什么本宫要去对付自己的夫君王上,又怎么会有底气与你们合谋。 田氏心中冷笑着,事到如今,你们在燕国起着高调搞风搞雨没搞成,还想着可以全身而退?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好了。 田氏对于凭自己之力夺下燕王城是没什么信心,但是要说搞破坏和拉人陪葬,她还是底气十足的。 与燕王太后和王妃姜氏缺少母国的强力支援不同,表面低调的王妃田氏,这些年可是默默地攒下了不少家底的。 因为出身的齐国公主的关系,她一直得到齐国的鼎力相助,完全就是予求予取,齐国大方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她甚至跟她的王兄齐王要了两个王室女子,将一个嫁给了代表当地豪族势力的王城守,一个嫁给了代表燕国旧贵族势力的南营军军将,随之收买安插了大量中低层军官,并通过齐国源源不断的支援将他们的利益与自己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她对燕王太后嬴氏、燕王后姜氏这两个女人在燕南经营的所谓势力是不屑一顾的,因为近水楼台的齐国先后对此地的渗透已经几十年了,谁是谁的人几乎都是在她这个齐国代言人的掌控中,到时候一个擒贼先擒王就足够了。 虽然南营军和城防军这些头头脑脑暂时拒绝了她,那也只是因为还没人逼他们一下。但是一旦她决定出手夺城,这些被齐国喂饱了的家伙,怎可能不怕日后被燕王哙清算,肯定会跟墙头草一样随时倒向自己,毕竟跟着自己即便不能再在这里立足还有机会逃亡齐国保住一家老小。 而且她的心腹早就趁着王城乱起之时,引了三千精锐入城,已经聚集在宫城东门外,就等她一声令下了。这支早已换上了燕国南营军衣甲的伏兵可是完全掌握在她手中的。 这支私兵最初就是齐王给她陪嫁的三百侍卫,燕王哙知道她不喜欢宫中闲杂人等太多,就很大方的在城外南边靠大河之地划了一大片地盘,给她安置从齐国带来的人,随着投靠田氏的人越来越多,于是这支私兵人数就慢慢膨胀起来,而最初的那几百人早就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这支私兵完全打上了田氏自己的印迹。 宁为玉碎的主意已定,田氏就完全抛开了一直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两大势力,径直走入了前堂,在众多心腹的环绕下,从容地发布着一道道的命令。当然这种有条不紊只是表面的感觉,实则,整个燕王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别说那些喂饱了的军头们听不听你话,即便是找到人估计都很难。 但这一刻,田氏有了大权在握的快感,她快压不住毁掉整个王城的欲望了,似耐不得堂中的闷燥,莲步轻移到了庭园之中。 夏风更热,让田氏有些醺醺然,随即长袖一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夺取燕王城就在此刻!”她的嗓音兴奋得有些嘶哑了。 就在众人哄然领命声中,忽地远远近近地有人大喊“起火了!” 田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北面不过几百米距离的燕王后寝宫竟然吐出了数米高的火舌。 整个燕王宫都随之再一次动荡起来,火光、浓烟,嚎叫声,就如风暴的前奏,让本来惶恐的人心更加惴惴,一时间王宫各处的场面越发乱了。 望着燕王寝宫东边冒起来一股浓浓的黑烟和随后蹿至半空的火苗,东章大喊一声,“是王后寝宫,全员戒备!” 眼见作为己方最大底牌的中山诸子一个个倒下,本就有些焦躁的东章一时杀机凛然,“虎贲卫持械向前!弓弩手准备!” 王后宫的火势极其迅猛,显见是有人提前就准备好了引火助燃之物,不过片刻功夫,眼见着王后宫最高的那座栖凤楼在火光中轰然坍塌了。 骤变突起,没人知道起火的王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混乱和误会,除了派出去一二听风斥候打探消息外,唯一能做的只是严阵以待。 过了一阵子,最先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纷乱地直奔公子苍生这边而来,当先一人黑甲黑袍,胯下一匹神俊的枣红马。 按燕国制度,宫城之中只有几位公子在紧急关头可以纵马而行,“是公子平,立盾!”东章见状猛一挥手,第一排的虎贲卫立时同喝一声,大盾撞地,摆下了坚实的盾阵。虽然不知公子平是何来意,但公子战遇刺的事故在前,东章可不敢给他或者什么人借机冲阵的机会。 “吁,”公子平在军阵前很自觉地勒住了坐骑,只见他双目红肿,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泪痕、灰迹,显得极其凄惨,而又有些狰狞。 面对着壁垒森严的盾阵,公子平深吸了一口气,端坐马上大声道,“王后已然归天……” 第122章 此生必灭齐国社稷! 燕王后就这么死了?公子平说出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惊了。 眼见众人齐齐怔在当场,公子平的眼泪又止不住滴了下来,但随即挥手抹去泪滴,又大吼了一声,“本公子以监国身份,已经请出燕王虎符,即将率我燕国勇士出兵平叛、抗齐!” 就在刚才,公子平的生母、出身姜齐的燕王后在宫中自缢,临终前命贴身侍女点燃了早就有所准备的寝居栖凤楼。 这一次,一直强作坚强却郁郁寡欢的她终于可以自己选择了。 燕王后姜氏,十六岁嫁入燕王宫,一生看似享尽荣华富贵,却一生都心甘情愿地听从于家族摆布。 从小就被灌输着复国意志的她二十年多来都执拗地在为姜齐一族努力争取利益。却不曾想,二十年的忠诚换回的却是族人无情的背叛。 能够从众多族女中被挑出来嫁给燕王哙的姜氏自然是不缺乏智慧的。当她在燕王城中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被公子战几乎一窝端了之后,她就明白了,是那些誓誓旦旦要同生共死的族人出卖了他们,因为除了亲近族人,没人能把她的隐藏势力掌握得这么清楚。 于是,本来就是被算计成了叛国主谋的她让宫中最后的那些亲随放弃抵抗,只要能留一条性命就好。而且,以她对燕王哙的了解,这样也不会对公子平的未来造成太大影响。 但被她视为最后依仗的公孙旸这位族爷爷却突然率人冲出了王后寝宫,而且先后向公子苍生、公子战出剑后,姜氏虽然不知道自己成了族人交换利益的筹码,但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族人当做了一枚再也无用的棋子抛弃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命运终是如此可笑,苦苦支撑这么久却两手空无一物。 近四十年的人生竟是如此虚幻,她终是无颜再见曾恩爱有加燕王哙,无颜再见自己的亲生骨肉。 正在公子平神不守舍地想着要不要去问母亲一句为什么的时候,燕王后的寝居突然就被大火一下子吞噬了。 他冲过去救火,却被燕王后早就安排好的众多侍女死死拦住,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平暴怒之下,竟然拔剑斩杀了拦挡他的数名侍女,但火势燃烧太快,仍是未能冲进火场救回自己的母亲。 亲眼看着整个栖凤楼在烈火中逐渐坍塌毁灭。目光中透露着瘆人冷漠的公子平,重重地跪在地上,无声地掰断了自己一根手指。 当最后的一块废墟坍塌散落之后,他眼角流着血泪,哀嚎着指天发誓,“平此生必灭齐国社稷!” 木然地换上了从自己据所拿来的甲胄,公子平召集还留在身边追随者离开了再无任何留恋的王后寝宫。 他是燕王长子,是监国,现在父亲不在,母亲不在了,他不能再是没有担当的孩子了。 见东章疾步走出阵外,公子平胡乱抹了一把脸,粗略地整整了黑甲黑袍,然后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虎符,恭敬地高举过头,朝东章大喝了一声,“齐贼猖獗,犯我疆土,今攻城在即,东将军,听令!” 东章神色一变,那巴掌大虎符竟然是完整的。他看得很清楚,是黑虎插翅腾云符。这燕国虎符就是燕国的大将军虎符,可以任意征调所有的燕国军队,不出意外是燕王哙留给公子平的。 一直跟在燕王侧的东章深知,燕王哙对于自己的这位长公子是十分厚爱的。可是这时候,公子平拿出此虎符,实在是让他有些左右为难,毕竟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公子苍生。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应时,公子平却朝着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苍生一挥手,挤出一丝笑容,喊了一声,“六弟。”随即就又看向东章,再环视场中众人,朗声道,“东将军,你即刻率虎贲卫护卫公子职,公子苍生出城,退往武阳,请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说罢也不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公子平一拨战马,借着回身的机会又看了一眼门户紧闭的燕王寝宫,就要一催坐骑去与纷纷赶到的侍从汇合。 “平公子,请等等!”墨染轻轻拍了拍苍生的小脑袋,又随手盘起了柔滑的长发,英姿飒爽地径直走出了盾阵,高声道,“请平公子护送我回国相府,那里还有燕国甲士三千,当为公子前驱,抗击齐贼!” 公子平一时忙勒住坐骑,不过扭过头一脸的为难。他心知肚明,在现在这个形势下,面对齐国的数十万大军,一盘散沙的燕王城所做的一切抵抗或许都将是徒劳的。 能与她并肩作战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事,但是他不想让这位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子有任何闪失,哪怕她代表的是与国休戚的国相府。 既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已经心存死志的公子平倒也干脆,马上一打坐骑,直接跑了。 “你……”墨染根本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公子平也有这样无赖的一面,一时反而尴尬地站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对处了。 “大哥!”又是一声清脆而焦急的声音让公子平不得不勒住坐骑,只见燕王寝宫忽地宫门大开,公子职甩脱了嬴昭的手直接朝公子平奔来。嬴华在一旁一皱眉,嬴昭却笑了一声,“兄弟情深,这戏码在我们大秦可是很难见到啊。” “四弟,回去!”公子平瞪了公子职一眼,犹豫了一下仍是选择一打马就跑。 公子职还想追,却被嬴华凌空一把给拎了回来,然后几个人一起向苍生这边走来。 狄旌觉得有些头疼,自己这边都这样伤兵满营的,嬴华也放心? 一旁慎终远却站到了墨染身边,“小……小师姑,必须去国相府?” 墨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也有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慎终远望了望王后宫上仍然未散的残烟叹了口气,“好吧,师侄我护送你过去。” 墨染眼睛一亮,她可不敢以师姑身份自居,试探地问了一声,“慎先生,我们能否先去墨门?” 慎终远憨憨地点头,“你若是觉得那里还有可为,那就去。” 第123章 是敌是友 那得看有没有挡路的 心意已决的墨染又回到苍生身边,蹲下身子掐了掐他的小胖脸蛋,柔声道,“姐姐走了。” 国相府她是一定要回的,因为那里有她必须要带走的东西,也有她必须一见的人。她相信形势即便再恶劣,苍生也不会有事,中山国可不只是十三子。 墨染起身朝中山诸子鞠了一礼,也不理会苍生拽着她袖摆的小手,与慎终远径直朝南面而去。 东章愣了愣,他没想到慎终远这个终极战力会跟墨染走,不过一想慎终远本就是墨染带来的,虽然心有忐忑,但没有对此说什么。而且作为军方将领,他也确实认为墨染回国相府拉起一支抗齐的队伍更重要。 只不过他仍皱了皱眉头在背后出言提醒道,“南面是宫城守的重兵,却一直没有与我们联系,至少也是敌我不明的状况。”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愿意将一些人认做是叛军,所以一半是警示,还有一半就是绕着弯地求情了。 墨染看了看身旁憨厚老农般的慎终远笑了笑,“是敌是友,那得看有没有上前挡路的了。” 燕王宫虽然是简单地在城北圈了的一大片土地,但好歹是象征一国威权的王之居所,所以仍是遵循了周朝传统的前殿后宫的格局。后宫是燕王和后妃以及几位公子的居所,与后宫隔着新修的宫墙就是的前殿,是大燕国开朝会,让诸位朝臣议政的地方。 不过燕王哙属于那种不着家的,所以迁都几年了,也没开过几次朝会,估计他连有参政资格的官员都认不全。这个由不大的旧宅改造的本就简陋的议政殿便形同虚设,但前殿后宫间最重要的南宫门一直也是有重兵守卫的。 年已三十五岁的小邢将军邢封其实已经不小了,不过因为他的父亲邢冉是燕王城守,是位高权重的邢将军,所以一般人正式称呼他这个宫城守就是小邢将军。 宫城守小邢将军的权力其实是很大的,名义上就连燕王的虎贲卫,甚至驻扎在宫中的重甲骑都归他统制。不过,这次重甲骑被燕王哙带去了北方,并且因为天气道路原因没有进入草原。 至于宫中的虎贲卫,直接就被东章接手了。按照爵位,他比东章高,可是级别就不行了,而且人家是燕王近侍大将,地位完全不一样了。 但小邢将军的父亲统领着二万城卫军,而他则执掌各路宫城禁卫,手下也有着三四千人,并且都是王城的精锐。这父子俩绝对是燕王城的巨头了。 现在这三四千人都已经被小邢将军安排在了南宫门前后,就连南宫门右手边那平日门可罗雀的议政殿都成了临时屯兵之所。 按理说,别说普通兵卒就是他都是没资格进驻议政殿的,平日里绝对是僭越的重罪,不过就眼前这形势,小邢将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不僭越了。 尤其他爹邢将军带着两万城卫军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到城西南的山里剿匪去了,看架势,没准一回来就要大张旗鼓地夺城的。而且,现在不管是已经请出虎符的公子平还是负责燕国一切军事的安平君,居然谁也没来给他下命令,完全把他当成了局外人,于是小邢将军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 燕王城守在没迁都以前是叫易城守,不管此地是齐地还是燕地,一直就是邢家的囊中之物,可谓风水轮流转,城守是我家。能独占这个位置,他们老邢家可不只是易城的地方土豪这么简单,祖上那也是根正苗红的大周宗室。 邢家的老祖宗是周公旦的第四个儿子,因为被封在了邢国,于是后来就以邢为姓了。改姓也是很无奈的,燕国王室人家咋就不改姓呢,还不是因为后来邢国被灭了,失去社稷这么丢脸的事都摊上了,他们一族就被禁止姓姬了。 要知道邢国以前可是很强大的,有代表大周朝讨伐不臣的权力,也就是大周王的主力打手。 最开始邢国东北面是与燕国接壤的,名义上是负责给一直在前面顶着草原人拼命的燕国当后援,不过按照当时燕国老祖宗召公奭和邢国老祖宗周公旦的竞争关系,周公专门划出一个邢国来,防备燕国与商朝余孽合流反攻的可能性倒是也应该有。 邢侯有段时间还是周王军队的元帅,什么周八师、殷八师、丰镐六师的,都是邢侯的麾下,而且曾经陪着周王一直到过昆仑山,就是结局不那么美妙而已。 而且从邢国后来的表现上来看,就知道为啥那么多姬姓诸侯国一个个前仆后继地灭亡了。 燕国已经在前面扛住了草原蛮子的大头,邢国只是需要对抗一下西北面还需翻山越岭而来的狄人就行。 但是仗打多了,邢国王室贵族等等就厌倦了,来回来回被骚扰几次后居然自己把都城南迁了。在以前中山国实则都该是邢国的势力范围,结果这一南迁就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和土地。 你不要的地盘自然有人要,晋国就趁机占了邢国搬家后留下的无主之地,凭着物产丰富的表里山河之地崛起的晋国,就一直吊打占了太行山南端平原的邢国。邢国扛不住最后只能全国东迁,在齐国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了。 而外战不行,治国也完蛋,最后那任国君被称与商纣一样暴戾,于是邢国就亡于卫国。 大周朝同宗诸侯之间发生灭国惨剧这可是第一次,于是就此有了春秋无义战之说,也就是说从这以后再无什么替天子行道、吊民伐罪的正义战争可言了。 国虽然没了,不过邢国的遗老遗少还是活得不错,这就是显现出亲戚多的好处了。 邢国之地没脸待了,他们就迁到了易城。那时候易城是被齐国占据的。 邢国与卫国一样本来都是齐国的姻亲之国,可是因为后来卫齐交恶,所以邢国等于是替齐国背了锅而被灭了国。于是,齐国比较讲究就收留了他们,把他们安置在了从燕国手里要来的易城。 虽然不再是封君,但邢家因为上面有人啊,也是易城绝对的一霸,而且凭着墙头草的本事一直霸到了现在。 第124章 你们 真不想躲远点吗? 小邢将军出生不久,就来了个五国伐齐,易城就又被燕国抢回去了。 当燕军攻城时,邢家好歹与燕国是同宗,又与田齐没有了什么收留之恩义,所以没必要真刀真枪地干一仗,于是这里成为燕地后,易城守仍是小邢将军的爷爷担任。即便是后来燕国王室贵族等旧势力大举南下,易城守的位置仍没有变动。 不过,小邢将军三年前能成为宫城守,可不是靠家族的关系。武力过人的他是作为披甲突骑的一员,曾跟着燕王哙厮杀过数载。燕国一直内外战频仍,很多没有继承权的贵族二代,入行伍博一个前程是老传统了。 不过到了燕王哙这里,贵族二代从军时享受的直接就是队将的待遇全没了。燕王哙对于敢于战阵搏杀的汉子,不问出身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小邢将军也是从大头兵做起,脱颖而出进入了披甲突骑,最后因功得到了宫城守的这个位置。也因为这样,从小被教育要听长辈话的小邢将军现在有些无所适从了。毕竟燕王哙在他们这些老卒心中,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就在不久前,一个一身黑的,背着手的白白胖胖的老家伙溜达到宫门前,没等小邢将军反应过来,人家一个大步就迈上了城门楼子,然后又一步迈了下去。 数千盔明甲亮的士卒,人家只看了一眼,大家伙就齐刷刷地把路给让开了,放他直奔城南而去。 小邢将军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算恭谨,没上去装模作样,不然看着和和气气的墨蒿很可能随手给自己一剑的。 当时他不恭谨也不行啊,墨蒿在王城的城门处连墨门子弟都一下弄死了四个,更别说自己这种外人了。 至于说,上面传过来的不能放出去一个人的命令,那也得掂量一下闯城门的是谁啊。再说,上面的现在到底是谁? 这才过了多久啊,小邢将军又开始头疼了。 眼见着风姿绰约的女子轻巧地迈着莲步过来了,小邢将军本想着你俩也直接从这城门楼子迈过去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却不想,墨染居然大大方方地在宫城门前停了下来,竟然还朝着小邢将军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细指点了点大门,意思很明显了,“赶紧打开宫门!” 要是只是墨染一人,小邢将军厚着脸皮装作看不到就是了,可是墨染身边那位,他可是刚刚远远见识过。那让自己只是一个旁观的就差点吓丢了魂的一剑,就是被这位看似随意地拦下来了。 不管是燕王太后的官方号令还是来自家族的私自命令,封锁宫门都是小邢将军的任务,可这时候小邢将军真的是左右为难起来,而且这小墨染有点逼人太甚了吧,这大门一开,可就是代表他选边站队了,至于能不能站对,现在这形势之下谁敢说啊。 手下这几千精锐士卒豁出命去也不是拦不住一个人。小邢将军也是修行者自然知道天道规则对于合道于天的天人境约束尤甚。 不管是不是两军交战,天人境若是造得杀孽多了,必为天道刻意压制,修为会被束缚直至被直接剥夺而亡。要是没有天道的约束,能移山倒海的天人境没事就暴虐一通,天下人早晚被他们杀光的。 更何况,这位一看那一身麻衣草履的就是正宗的墨门传人,这种特别愿意讲仁爱的人更不会对普通士卒出手的。 但问题是,这也不是两国厮杀犯不上大家拼命啊,更何况,小邢将军和他爹的想法不一样。 不管是邢将军还是小邢将军,他们都有另一个称呼,就是邢不倒,不光是他俩,邢家只要有个一官半职的,都有这个外号。虽说左右逢源是邢家这些年生存的不二法门,但这几年却突然有了变化。 邢冉在五十岁的时候还毫不犹豫地纳了齐国王室女为侧妻就说明了问题了。 虽然当爹的没跟小邢将军交代实底,不过闲谈间也稍微透露了些内幕,就是不是自己好色,而是为了获得了周王朝支持云云。 小邢将军对此是很理解的。邢国虽然是灭了,但是因为有几代邢侯曾经是周朝的六军统帅和当朝三公,所以邢国在周朝的直属领地里还有着封地的,称为邢邑,也保留着侯的称号。 这一代的邢侯与姬悠风关系密切,如果小邢将军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许诺邢国据有一地复国的。他甚至猜想,难不成这一地是易城? 对于复国之类的问题,小邢将军也不是家中嫡长子,所以根本不关心。他平日倒是与王太后一系很是接近,理由比较虚,因为他的祖上曾到过昆仑,那边还留下了邢氏的一支,这几年有了往来。 秦国这些年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寻找到了昆仑墟境,甚至还冒出了西王母现身的风言风语。这对小邢将军这种血脉虽觉醒但是没得到什么特殊传承的青壮人士吸引甚大,毕竟据说西王母瑶池的一颗果子就能让人脱胎换骨。 不论最终倒向哪边,按道理小邢将军都不该是和燕王哙一条心。但是小邢将军曾经追随燕王哙南征北战,本身就是燕王哙铁杆的拥趸,而且他手下的禁卫各部,近三分之一的将官都是曾亲随燕王哙作战的两骑营的精英。军人更重袍泽之情,这就让他彻底矛盾了。 一时宫城门内外是鸦雀无声的,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小邢将军。小邢将军呆愣地站在门楼子上这汗是哗哗的,可是一直无法干净利落地做决断。 墨染是真的等不下去了,微笑着给了几个口型,不只是小邢将军看到了,很多眼神好的将官士卒也看到了,墨染很亲切地说了,我要立威了! 随着城门楼上的一阵骚动,墨染清灵的声音响了起来,“邢荥邢不倒,既然不敢开门,那就让你的手下都躲远点!” 然后又扬声对着城门前后那些看似阵容严整但却在骚动着的甲士们轻笑道,“你们,真不想躲远点吗?” 第125章 扬名靠什么?都是打出来的吧 宫城门上上下下的人等都是目光灼灼地望向俏然而立的墨染。虽说他们是王城中地位很高的宫廷禁卫,但很多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传言中如梦如画般存在的仙女,这位贵女从身世到风姿乃至修为都无可挑剔,可以说是满足了燕国男人所有美好想象的女子。 何为燕山墨染雪?在那些贵族子弟间流传着的,是墨染的笑容能将燕山的千年冰雪融化。 只不过在此时,果然倾国倾城的墨染,伴着警告的笑容却让百十米外的甲士们心中凛然,而等到她身边站着的那老老实实的老农也露齿一笑后,心中凛然骤然变成了毛骨悚然。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然后再没见怎么犹豫,数千人如同潮水被巨剑劈开一般,几乎所有人都迅速地朝两边跑开了。 小邢将军被推搡着也躲到了一边,推着他跑的这些人是与他一同追随燕王哙浴血奋战的军中袍泽。甚至有人一边运其真元推他一边轻声说,“再掺和,就真倒了。” 这一刻,小邢不倒将军觉得家族的选择应该是错了,于是他又推搡着身边的人躲得更远了一些。 一个诡异的场面就这样出现了,本来刀枪如林、杀气腾腾的宫城南门一下子就空荡了起来,不只是南宫门,笔直通往南城门的十数米宽的大道也一下子空荡荡的了。 这让很多人终于想起了从宫城南门到王城南门本该是王城最重要的大御道,想起了当年燕国迁都于此后,燕王哙从容地率着杀气腾腾的两营骑兵过城门入宫门时的情形。 那时候几乎整个易城的人都远远地围聚在大御道两旁,对于未来心中忐忑。即便燕王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宫门之后,原本热闹的大御道也一直空荡了许多日。 慎终远有些尴尬地朝墨染笑了笑,这轰然而动的场面让他震撼得有点手足无措了。他的眼神里满是询问,对方都这样了,还有震慑一下的必要吗。 当然,慎终远心中还是小小地满足了一把的,毕竟这种貌似千军辟易的场景他只在书中看到过。山下虽然乱哄哄的但到底还是有趣的多,至少本不可口的糙米里没有那么多沙子,他有时候觉得山上也不缺粮,可是一口饭半口沙子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折磨……不,是磨炼大家意志的。就像是老师的小锅里炖着肉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闻着味下饭一样。 墨染朝着看上去表情十分内敛的慎终远抿嘴一笑,“慎先生忘了尊师的嘱咐了吗?墨丘之名自今日起怕是要威扬天下了。” 慎终远又一愣,老师的吩咐?好像是说出门在外不要堕落了吧,不,应该是别堕落得太快。不对,小师姑说的应该是那句:扬名靠什么?都是打出来的吧。 虽然感觉自己快成了大家的观赏物了,但一想到师父临别时意气飞扬的话,主要是想到了师父对不听话的娃下手没轻没重的惩戒,慎终远苦着脸收拢了有些发散的目光,然后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他这一清嗓子不要紧,城门内外楼上楼下本来就朝两边跑开了人群,再一次大规模地骚动起来,一下子中间的空地就又多出了一片。 慎终远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大义凛然的场面话,彰显一下墨丘之名,结果一下子就噎在喉咙里了。 墨染见状忍不住掩着小嘴一笑,慎终远脸一黑,重重地嗯了一声,就在众人的各色目光中,右手轻一扶腰间那不过半米长的铜剑。 也不闻剑鸣,也不见剑光,只是慎终远手动的一个瞬间而已,但随着宫门前空间的微微撕裂感,众人明显感觉到他出剑了,然后剑又归鞘了。再然后,大家伙就不只是感觉了。 就见依然风姿绰约的墨染轻理了一下鬓角飞丝,促狭地也学着慎终远的样子,慢悠悠地捏了个剑指虚出了一剑,就见那还算是高大的三层宫城门楼轰地就塌了,随着一层层坍塌物压下来,精铁打制的大门居然不堪重负地直接倾倒在地,才建起数年的宫城门瞬时就成了一地瓦砾残垣。 在一时的鸦雀无声之后,“宫城门被一剑劈塌了!”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嗓子,然后数千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喝彩声,随即像欢送贵宾一样,王宫禁卫们一个个大力地鼓着掌,目送着墨染和一下子就变成酷老头的慎终远几个轻跃直向南去了。等两人走远,宫门废墟被压制的烟尘才又飞扬起来。 小邢将军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了,恶狠狠地瞪着身边兴高采烈的甲士们。你们的职责是守卫宫城的好不好,现在被人家一剑就把宫城大门连门楼都给拆了,不说让你们上去拼命阻止吧,怎么能在这时候起哄喝彩呢,还有没有点禁卫的觉悟了啊。不过,见了这一剑,死也值了。 其实他自己刚刚也想跟着大家喊声好来着,毕竟天人境出剑,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怕这辈子也很难见到一次的。 脸黑的不只是小邢将军,听到南宫城那边如雷的喝彩声,东章的脸也是一黑到底,墨染这么做算什么?宫城可是代表着燕王的尊严的。不过他随即暗自苦笑了一下,王城之乱一起,一向就被视为蛮夷之地的燕国早成了诸侯国眼中的笑话了吧。 正在收拢王后宫余部的公子平也被墨染的这一举动惊住了,马上收回飘向南边的目光,朝着聚集在身边的众人朗声一笑,高呼道,“吾辈亦有剑,可斩仇雠!吾辈亦有剑,可保家国!” 环视视死如归的左右,公子平一时英气勃发,振臂怒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女子尚如此果决,吾辈男儿怎可甘其后!二三子,贯甲持刃,随本监国杀出宫城,清剿乱党敌酋,死战扬名!纵此战后王城成灰,能与诸君并肩而死,平不亦快哉!” 他身边仅余的二三百人闻言齐齐一声嘶吼“杀敌!保国!”,一时之间,在死气沉沉的王宫里竟弄出一股子无坚不摧的气势来。 第126章 不想做人上之人 那就都一起蹲着玩泥巴好了 “邢荥,你好自为之吧。”墨染心中说了一句,说完了自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她跟小邢将军并不熟,而且文武不两立,这些带兵的天然就与国相府不对付,自己发出这样的感慨,大概还是觉得燕国之人还是少死一点好。可是,找死的谁又能劝得住呢。 见慎终远在路过燕国众臣开朝会的大朝堂时明显顿了一下,回过神的墨染赶紧笑着说,“咱们还是给燕王陛下留点面子吧。”本来有意再来上一剑的慎终远嘿嘿一笑,心里也有点忐忑起来,自己好像是有点飘了啊,回山之后不会挨打吧。自己这把年纪要是还当着七邻八舍的面挨师父的揍,想想都想钻地缝。尴尬之后,猛地加起速来。 不提背后的小邢将军装模作样地张罗人手重新布阵堵住南宫门的窟窿,墨染在慎终远的真元加持下,看似不急不缓实则速度惊人地直奔南城墨门。 因为这一片有小邢将军的部下驻扎威慑,所以各大势力分占的南营军知趣地没有在这边布防,毕竟直属燕王哙的宫中禁卫们人又多而且都是很能打又很不讲理的。 墨染二人刚到了南城区域,就迎面撞上一支兵马,但对方前面几人只是微一停顿,就听后面有人喊,“全体去右边里巷设防!”然后千余人呼啦啦就跑到一边去了。 墨染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并没有着甲,甚至没有燕军的制式武器,但偶尔传出的几声低语却显示他们是地道的燕人。她很想拦住问一问这些人从哪来,又是从哪进来的,不过已经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了。 “怎么?”感受到墨染的迟疑,慎终远扫了一眼已经在大御道旁不远的里巷里弄得鸡飞狗跳的那些人一眼,淡淡说了一句,“面色黝黑,消瘦敏捷,身上有着一股子鱼腥味,估计是海边的人吧。” 慎终远随口一说,墨染的表情轻松下来,心里马上有了猜测,这些人恐怕是燕王哙鼓捣出的那支水师部队,难怪感觉刚才发号施令之人有些面熟。但愿这是一支燕王哙布下的能够扭转乾坤的奇兵吧。 飞掠几步后,门庭阔大的墨门已然在望。墨染可懒得再去想什么奇兵,燕王哙给人的感觉其实挺不靠谱的,从来都是心生一计,但是罕有下文。 看到了墨门之后,一直颇为波澜不惊的慎终远终于是表露了自己的情绪,十分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在他眼里,这墨门实在是太高调了。 燕王的宫城差不多占据了北城半数之地,而墨门的规模竟然与燕王宫差不多大,整个南城的东南部全都被墨门的高大黑墙圈了进去。 而且,感受其内外交联的景象,隐隐绰绰中气势宏伟的墨门俨然已经压倒了燕王宫一头。 燕王宫殿的破败在诸侯国中都是有名的,燕王哙说国中穷不肯出钱修建,据说宫殿的修缮都是后宫那些女主自己贴钱搞的。 而仅看两人面前的墨门高大门户,虽然也是并不逾制的三重门楼飞檐,高度却比燕王宫南宫门那门楼高出了数米。 仅这门楼一望就觉气势凌人,都是一人粗的漆红大柱,浮雕彩版的七彩窗棂,做雄鹰展翅状的飞檐上精雕细琢的各种神兽栩栩如生,只一眼就知道是绝对的超级豪华装修。 墨染自然知道慎终远为什么哼,他这一支墨门讲究的是苦修,最明显的就是近乎苛求的节俭。就说饮食,每日不管送过去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慎终远他们也只肯吃一些粗粝之物,实在没有,那就不吃。 墨染对这种行为倒是觉得有些好笑,难道只有这样做才能代表他们与穷苦黔首地位平等了吗,可问题是,那些凡人敢跟他们这些修行中人相提并论吗。 虽然也是墨门中人,但是墨染可不愿自己去遭这种罪,她从不认为身份的平等是世间的必须规则。不然,先祖们又何必抛头颅洒热血地去争取做人上之人呢,都一起蹲在田间地头玩泥巴,然后等着被仙魔吃掉就是了。 其实,在大量心怀叵测的贵族豪门加入进去之后,墨门原始的宗旨早就没人在乎了。 不过,墨染知道身边这位在乎,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是有备而来的慎终远更在乎的,是已然是城中城的墨门驻地的土地来源问题。 南城本来是黔首百姓祖居之地,燕国的墨门宗门从燕上都迁来之后,就把住在这里的万余户百姓都撵去了城外,还美其名曰将他们庇护于门下,实则这些百姓已经成为了墨门以及南迁贵族们在城外农庄里的隶农。 气势宏大的墨门方城一边之边墙足足长达二三里,一圈下来甚至比一般的城邑还要大。也许是平日里墨门威势赫赫,方城前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而二人多高的边墙各处,虽然能够察觉到有不少人隐藏,但同样没有丝毫动静。 慎终远虽然生气,但是见墨染止住了脚步,他也停了下来,实则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才好,毕竟悲悯之心很容易束缚住人的手脚。 等了片刻,墨门仍是大门紧闭。想到齐军随时可能打进城,墨染有些焦急起来。她看了一眼面色一直不善的慎终远,掂对了一下措辞,轻声道,“慎先生,对方显然是装作无视……” 慎终远虽然随和,但是他不相信这里的墨门中人就没一个了解墨丘的,更不信他们没有感应到自己出剑,却仍把自己晾在这里,实是不敬了。于是主动问了一句,“要不我再来一剑?”虽说他觉得这样做有点撕破脸的感觉,不过心下却有点跃跃欲试了。 墨染听了忙摆摆手,陪着小心,“慎先生,这好歹是燕国墨门根基所在。”但这么等也不是事,而且墨染也确实需要借借慎终远的势,于是她莞尔一笑,一指墨门门楼上那黑字鎏金的匾额,“慎先生,一剑将其取下即可。” 慎终远看了一眼,颇为气不顺地哼了一声,“也好,就凭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敢高悬天志之匾!” 第127章 学剑的目的就是在需要讲理的时候不至于只能靠吼 “高悬天志之匾又怎样,现在哪儿有他们不敢干的。”墨染毫不掩饰对于墨门的不满。 慎终远还有点激动起来,“那我就得为师尊讨一个公道了。” 两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结果慎终远话音未落,墨门门楼上就忽地现出几道身影来。 墨染抿嘴冷笑一声,现在才知道出来,已经晚了。 表情生冷的慎终远说出手就出手,仍是那个出剑的招式,一拍腰间青铜剑,手一扬,再归鞘,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门楼上刚有人高喊出一声,“住手!”也感觉不到什么森严剑意、磅礴剑气,就是如清风掠过,高挂的“天志”匾额就那么被凭空抹去,只留下点残灰也随风消散了。 平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墨门中人,亲眼见着代表墨门身份的匾额在自己面前被毁,场面马上变得死般沉寂。 被羞辱之后,他们不是不愤怒,而是慎终远这一剑实在是太可怕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问了自己一句,然后答案都差不多,就是根本挡不住,一样变成灰灰。 墨染实则也是被这一剑惊住了,因为对墨门太过熟悉的她早就感觉到墨门已经开启了防护大阵,她本来想的是让慎终远出剑震慑一下,至少让大阵动荡动荡,引起门中之人的重视。可没想到,这位居然一剑就穿透了大阵,直接把牌匾给弄没了。那可是老祖布下的大阵,即便再没人主持,怎么就这么轻易被破去了呢。 这次好像闹得麻烦有点大啊。墨染心里嘀咕了一句,却又忍不住偷乐了一下,这脸打得可真响。嗯,连老祖的脸都打了,自己还是别笑了。 随即墨染有些不悦地微微皱了皱秀眉,现在只有她们两人,没有带个小跟班来,就只能是她自己站出来和墨门对话了。 虽然她的声音听着仍是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只是听到的人却觉得一股寒气逼来,“住手?再不开门迎客,你们这门楼也别要了!” 出身高贵的墨染可不屑数数,话音一落,只是往前轻迈了一步,慎终远沉着脸也跟着她向前了一步。 墨门之上仍是一片寂然,墨染自是知道他们这是去请示了,不过,她可不会给对方留什么从容以对的机会,嘴角带着冷笑就又向前迈了一步。墨门又怎样,早就该让你们知道墨门是谁的墨门。 看她这第二步迈出,门楼上如木雕泥塑般的墨门众人终于有了动静,当中一人挥着手厉声道,“来人止步!冒犯墨门已是死罪!速速离去,本门不做追究!” 听到这声厉色荏的喊声,慎终远阴沉的脸终于有了丝波动,有些愕然地望了望那一身锦衣的年轻男子,心想这位莫非也是刚从山里出来的,都这时候了还说话这么单纯?死罪,要不你先死给我看看? 墨染略带轻蔑地笑了笑,小声解释说,“这位看着就是草包,是门主的小儿子,在燕王城,在燕国,可都是横行霸道的主儿。他能这么说话都算客气的,不过我估计他大概是看不懂慎先生那一剑的玄妙。” 墨染更是后悔没把憋得够呛的孟舟那小子带来,让她亲自跟墨门这些草包过话实在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墨染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这一次燕王城之乱中墨门处处都透着诡异。 就说眼前,据她了解,墨门的四个大门可是一直由门主的四个兄弟镇守,门主这个只会欺凌一下平头百姓的小儿子是上不得台面的。不过这小儿子深得门主喜爱,甚至有流言称将来门主之位非他莫属,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难道说是有人有了什么想法不成。 一直以北地墨门总坛自居的燕国墨门实力自然是极其强悍,尤其是吸纳了各方势力后,绝对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一直在门中坐镇的通玄大修一双手肯定数不过来。 慎终远这侮辱性质的一剑之下,按道理早就该引出墨门的高手来了,可到现在还没见能撑住场面的人出现,就实在是过于奇怪了。 再说,二爷爷墨蒿已经进去这么久了,墨门中还有很多心系嫡系之人,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呢。 墨染琢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轻声问,“慎先生,懂阵法吗?” “我那一剑可不是破阵之剑。只限于小范围内能穿透大阵。小师姑有兴趣可以跟师尊学学。”慎终远很干脆地摇摇头,墨门奇门遁甲之术,最核心的术法都是由墨翟嫡传一脉掌握,他学的那点皮毛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 “等会我说哪是阵眼,您再来一剑就行了。”墨染嫣然一笑,对于慎终远的剑法她还真不感兴趣。 墨染聘聘婷婷地再次举足继续前行。她十分好奇,墨门不惜花费极大物力地开启了大阵是想要掩盖什么呢。既然你们不开门,那就别怪我们不敲门了。 慎终远这一次却犹豫了,一旦踏出第三步,墨门再不开门的话他可势必就要出剑了。真要是一剑毁了燕国墨门的大门,他一个同室操戈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虽说罪名什么的他不在乎,墨丘也不会在乎,可是这与他和几名师兄弟前来燕国发展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出剑立威可以,结仇就不对了,他们几个可还想着靠墨门的人脉能更好地发展呢。 不过,慎终远余光一瞥身畔的墨染,好像这位的身份更高贵吧。他当然不知道,师父派他们来保护墨染,其实就是想让墨门换个新风。 “尊师曾经对我说过,世间多是冥顽不灵之辈,冥顽不灵之辈中又多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和他们单纯地讲道理是不行的。”墨染也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慎终远当然不知道师父以前跟墨染说过什么,但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师姑把师父都抬出来了,那师父说没说过就根本没区别了,而且这话似乎还挺对自己脾气。 他倒是记得师父确实说过一句,“让你们学剑的目的,就是在需要讲理的时候不至于只能靠吼。” 第128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师父果然言行如一,对待自己这些弟子,从来都是只动手不吵吵。慎终远暗自感叹了一句。 对于时而严厉时而放浪形骸的师父,慎终远是极其敬畏的,不然也不会对墨染这小丫头恭恭敬敬。不过他还是有些糊涂墨染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小师姑了。 他倒是还记得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外出数月的师父突然领着也就七八岁大的墨染回来了。 这小姑娘一身锦绣,长得粉妆玉琢的,看着就招人喜欢。而且性格不像是满野地乱跑的自家熊孩子们,既落落大方又娴静乖巧的,小嘴还特甜,这给大家稀罕的,甚至还有年轻一点的同门想把这小姑娘留下当个童养媳啥的。 不成想,师父只是扔下一句话,这小姑娘就成了大家的师姑,那时候慎终远要是结婚早孙子都可能有了。不过还好,大家尴尬了没多久,没过几个月,小姑娘就回家了。 后来有一次趁师父喝多了的时候,有人就提起了这小姑娘,结果师父还挺伤心的,含含糊糊的意思是说自己打赌输了,于是就给大家领了一个师姑回来。至于和谁打赌,打的什么赌,可是没人敢问。 这一次他们被派下山给墨丘扬名之前,师父才告诉慎终远几个人,当年的小师姑现在是国相府的贵女,而且和师父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按照血缘关系上的辈分,墨染还真是和师父一辈的。 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属于世间最底层的慎终远,对于突然有了商朝王室后裔身份的师父,就多了另一种敬畏或者说是畏惧。 察觉到他和一些同门们有些卑怯的眼神之后,师父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顺手把他们都打了一顿。然后告诉即将离开的慎终远四人,要是不能混成将相就别回来了,门中这些都是苦出身的弟子还指望他们给树立榜样呢。 虽然山居日久罕与外界的正常人交流,可是毕竟是修士中的顶尖人物,眼界和智慧是有的,慎终远几人还特意磨磨蹭蹭从墨丘走了好几个月才到了燕南,又在燕南盘桓了一阵子才去求见墨染,就是为了一路之上了解这个对于他们而言很崭新的世界。了解多了,他们也终于不是长辈说一句“给我上”就动手开打的二愣子了。 见慎终远犹豫着,墨染也没逼迫他,她自己也在等。毕竟这燕国墨门之中,属于国相府一系的势力是十分雄厚的,因为就在百十年前,整个墨门还是她爷爷说得算。 不过,那个据说身手很厉害的老头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几十年前扔下一大家子人,蹈海出行就一去不返了。 那时候墨染的父亲子之还是婴儿,几位叔爷却又醉心于修行,慢慢的,本属于她父亲子之的各种权力也就一步步被旁支蚕食,最后甚至门主的大权都旁落于人了。当然,主枝被颠覆的速度之快,若是背后无人撑腰助阵就说不过去了。 现在的燕国墨门不算收编的北地势力就有门徒数万,又因墨门之名能外联各方诸侯,在燕国内部已经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所以燕王哙对于墨门,是在养虎为患,还是准备养肥了再杀,墨染并不清楚。 “这小丫头突然跑来做什么?”其实还没等墨染和慎终远二人靠近墨门,门中就已经得了消息,能容纳数百人的大厅里,当中一虎背熊腰、鹤发童颜的老者笑着问。 左手边马上有人欠身道:“怕是想从这里调人手增援国相府。”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墨门已是北地墨门之龙头而非是单单的燕国墨门,现在还是保持静观为上。” “一笔能写出两个墨字?国相府众人不是墨家之人不成?墨西谷,你这是借刀杀人,想致主脉于死地吗。”说话的赫然是坐在客座上的墨蒿。他身旁的主脉一派的随之大声鼓噪起来,不过被主座老者眼神一扫,又都赶紧闭上了嘴。 墨西谷也就是现任的墨门之主,闻言冷哼了一声,“你这话太诛心了,墨门对你们主脉如何,大家心里有数。你们主脉这些年除了大肆搜刮门里资源外,可曾管过墨门的死活?” “没有子之照看,就凭你也能扛得起墨门的死活?你们这些年劣迹斑斑,做了多少违背墨门宗旨的恶事!这些不法之人难道不该杀?”墨蒿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墨门什么时候堕落成了欺压良善、盘剥黔首的罪恶之所了。我还觉得子之心太软杀的少了!” 墨西谷气得一拍桌子,“墨蒿,墨门子弟自有门规处置!”然后朝老者一鞠礼,“厚照公……” 不等他说什么,厚照公猛然目现神光,但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胡闹”之后就又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片刻功夫后,厅内黑压压的墨门中人就都知道了,门楼上那厚照公亲手挂上的“天志”匾额竟然被人一剑给劈碎了。 虽然大堂之中一直有厚照公的气场压制,众人的脾性都有收敛,但有几个血气暴躁的终是按捺不住,大声嚷嚷着要去拿下这无法无天之徒,随即群情激奋起来。 墨西谷站起身先是冷冷地瞪了墨蒿一眼,然后转身鞠礼,“厚照公,西谷去会一会这慎终远。” 厚照公伸手朝下按了按,温和地一笑,“西谷啊,你稍安勿躁。”然后又朝墨蒿一笑,“听闻你去过墨丘?这慎终远如何?” 墨蒿对着墨西谷冷笑一下,毫不掩饰地说,“只怕十个墨西谷也不是他的对手。” 墨西谷听闻就要发作,厚照公却又一摆手,“那就把人家恭恭敬敬地请进来吧。”然后轻笑了一声,“天志那匾额毁了就毁了吧,本来也是他师父的手书。” 墨蒿一鞠礼,“厚照公,那小子就去请慎终远入内一叙。”随着他的转身,大堂里一下子走了近半之人。 见堂内剩下的人都面有疑色,很多人更是愤愤不平的,厚照公缓缓说道,“除了那以剑为律的谭琢,这世界谁还有资格写这两个字。” 第129章 拳头最大的 是不会随便开玩笑的 以剑为律法,剑律谭琢。这个名字一出口,整个大堂中只剩下几声喘息之声。对于这个曾经为百姓黔首出头,斩杀过数十无恶不作的诸侯公卿的人物,众人情绪里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崇敬。更不曾想,谭琢居然也是墨门中人。 沉寂片刻,大堂之中一下子就议论纷纷起来,因为更让众人兴奋的是,四五百年前遭大周朝无数高手围剿的谭琢竟然还活着,那他现在该达到什么样的境界了?天人之上吗? 墨西谷有些发怔,国相府一脉的很多事并没有对他隐藏,所以他知道墨染曾经去过墨丘,也知道她在墨丘的地位很高,只是他一直不知道那个无甚名气的墨丘是谁的墨丘。 墨西谷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墨染背后的谭琢也是主脉背后的谭琢! 厚照公不以为意地扫了墨西谷一眼,轻声道,“西谷,这些年你其实做得还不错,至少没有弄出什么手足相残的举动。只不过,你的眼界太小了,野心却太大了。” “我……”墨西谷想解释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总不能问厚照公一句,凭什么主脉就要无条件地攫取一切,而他们只能任劳任怨地奉献完终身再奉献子孙。更何况,燕国墨门是在自己的手上蒸蒸日上,是自己海纳百川,才有了今日在天下的地位。 “老夫也是旁支出身,大家同是先祖血脉,旁支想夺位,本无不可,所以老夫一直不干涉。”厚照公的声音不高但是大堂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你们当谨记,与利益相比,祖先赋予的荣耀才是第一位。血脉同宗,即便是旁支,你们身体里流淌的仍是最高贵的王之血脉,所以你们无须向任何人低头,也不能低头。” 墨西谷苦笑了一下,他何尝想低头,但在大势面前自己又能如何?靠血脉高贵和祖先荣耀有用的话,孤竹国也不会灭亡了。即便是横行无忌一时的谭琢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追杀到隐姓埋名数百年不敢露面。哪怕这一次他再次现身,墨西谷也不认为他能够翻出什么大点的浪花。 有野心有错吗,在远大前程和破家灭门中选择,任谁也不会选择后者吧。墨西谷在心中一样苦笑,一个是大周朝,一个是商朝遗族,哪一个是燕国墨门能够抵抗得了的。 不过下一刻,厚照公的一句话让墨西谷彻底呆滞了,只听他慢悠悠地说,“谭琢来做这个墨门之主如何?不是这个墨门,是全天下的。” 眼见大堂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身旁的墨西谷几乎脱口而出“不可!”厚照公叹了口气,“老夫开玩笑的。” 只不过,没人笑得出来。大家都明白,作为燕国墨门最大靠山的厚照公是不会随便开玩笑的。 但是如果真这么做了,这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让大周朝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当墨门之主,那就等于是向大周朝宣战了。 望着闭目不语的厚照公,墨西谷似乎明白了,为何说自己的眼界小了。可是,我不只是眼界小,我这胳膊腿也小啊,要不怎么愿意左右逢源做小人。 可是一转念,墨西谷一时恍惚起来,厚照公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通过堂上众人之口传出去吗?望了望堂中表情各异的众人,其中不少高手都是他后来招揽的人手,其中来自各方的探子是少不了的。 这个算是我们燕国墨门的首倡之功吗?可这是功吗?大周朝第一个不放过的就该是我们吧。墨西谷忽然觉得眼前都有血光弥漫了。但随即他又稳下了心神,天塌下来有厚照公顶着,而且不是还有谭琢的嘛,再说了,这里是燕国,燕王哙背后还有位中山老人呢。这么一想,墨西谷还确实觉得自己眼界小了。 那边磨磨蹭蹭的慎终远终于是不用再出剑了。墨蒿在主脉那一派的家族子弟簇拥下,直接命墨云之打开墨门的大门。 门楼之上的墨云之做了几个撤去阵法的操作后,一脸谄笑地先跑到墨蒿身边施了一礼,随即又一马当先地冲出大门,跑到了墨染面前,搓着手说,“大侄女别生气,都是误会,我这不也是奉命行事嘛。”然后又朝慎终远深施一礼,却没说什么。 墨染冷笑了一声不去看他,慎终远倒是多看了墨云之两眼,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迎向了墨蒿。 不过,两人面对面的是有些尴尬,因为按照墨染的辈分算,墨蒿就是慎终远的太爷爷辈了。见慎终远憋得一脸通红地在想怎么打招呼,墨蒿忙主动说,“慎先生,昔年一别,甚是想念。恭喜慎先生再上层楼。来,来,里面请。厚照公还在等着呢。” 慎终远一怔,因为有阵法隔绝,他没有感知到墨门之中还有一位大神坐镇,不由得有些赫然。墨蓑微一笑,“厚照公也是刚从宗庙处赶过来的,快,请!” 两个人互相让着就往议事堂而去。墨染横眉冷对地瞪了凑到身边的墨云之一眼,“人模狗样儿的,还来人止步,还死罪的。这王城兵荒马乱的,竟然派你这个纨绔来守门,真不知道你爹是不是真心疼你。” 墨云之嘿嘿一笑,悄声道,“放心吧,没人算计我,我知道你是担心小叔的安危。可我这不是临危受命嘛。”微微做了个小动作,手指一指前面的墨蒿,语气十分钦佩地说,“咱这二叔,闯进来的时候一口气干翻了二十多人,我那几个叔叔估计现在还爬不起来呢。所以只能是我来主持大阵了。” 见墨云之没心没肺的样,墨染就气不打一处来,“谁担心你了!还你二叔?别在这套近乎。” 墨云之一脸无辜地委屈道,“大侄女,这墨门里,你烦谁都好,可不能烦我吧。你说云之叔我对你怎么样!” “王城的纨绔之中,最烦的就是你!”墨染冷哼一声,“你就是败类中的败类!” 第130章 小苍生是不是也能在梦里修炼? 作为燕国的天之骄女,其实墨门里争权夺利的事情墨染并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因此对墨云之有什么天然排斥。她对墨云之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叔,更多的是怒其不争罢了。 当年还是走了燕王哙的关系才送墨云之去了燕山剑派,结果只待了两月,嫌弃山中无聊的他就自己跑下山了。也真是难为他了,七八岁的小孩子竟然能孤身毫发无损地走出了燕山。 总在家玩也不是事,他爹后来又把他送去了易水门想让他学点文化。结果,好歹也是有点修为在身的他,刚去不过两天,竟然被易水门的一帮书呆子吊打,鼻青脸肿地又跑回家了。 闲逛了几年后,墨云之就光荣入伍了。可是一年时间不到,所有能犯的军规他全犯了,最后又光荣地被军队撵了回来。 虽然国相子之说过,云之这小子有宿慧,不然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独自走出野兽横行的巍巍燕山,但墨染对此是拒绝相信的。 不过墨云之的优点就是说点啥都是言无不尽,墨染于是就悄声问,“防护大阵怎么打开了?” 墨云之赶忙撇清关系,“蒿二叔来了之后,一说形势危急,小叔我可真是想带人去救你的。不过老家伙说这一次要中立,而且现在城内形势危急,就命人把大阵打开了。其实他就是不想从门里放人出去。结果蒿二叔一生气就出手了,别看我那几个叔叔平日里拽得跟天下一群第一似的,群殴蒿二叔一个都没打过。”他又嘿嘿地笑起来,好像吃亏的不是自家亲戚似的。 “就是你爹自己上也打不过二爷爷的。”墨染讥讽了一句,心下去松了一口气,原来防护大阵打开并不是为了方便铲除墨蒿。 “可不,要不能把老祖宗都给惊动了嘛。”墨云之深以为然,“眼瞅着两派就要火拼了,老祖宗只得出面了。不过阵法还在运转就是了。”他鬼祟地一笑,悄声道,“我觉得就是麻痹外人呢。你没觉得大阵连个主持的都没有吗。” 墨染撇撇嘴,“你不说自己是临危受命主持大阵吗。” “你太瞧得起小叔了,那可是老祖布下的大阵,我要是主持,几下就把我那点真元吸干了。”墨云之嘿嘿一笑,毫无在意地显露自己的修为低下。 “要说这大阵开阵也简单,小叔我对阵法一道是颇有心得的。”他忽地又说得兴高采烈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大侄女,你看我这阵法掌握得也不错吧,刚才开阵开得多熟练,你说蒿二叔能收我为徒不?” “闭嘴!”墨蒿在前面摇摇头,呵斥了一声,“看书都能睡着的玩意,谁愿意教你。” 墨染不由得捂嘴一笑,这事她听说过,墨蒿原本也挺看好墨云之的,于是就给了他两本阵法入门让他先看着,结果看了一会人家就呼呼大睡起来。 墨云之无所谓地揉揉鼻子,又悄声说,“那书的内容太简单了。”不在乎墨染又在那撇嘴,很好奇地问,“小苍生是不是也能在梦里修炼?” 墨染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心思转了两转,不经意地摇摇头,她在苍生身上可没什么感觉。不过墨蒿突然又斥责了一句,“墨云之,嘀嘀咕咕做什么,头前带路!” 见墨云之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望着墨蒿的背影,墨染微一皱眉,梦里真能修炼吗?她还真不敢肯定,因为她见过苍生在昏睡时比划出了剑指,一个昏迷了四年的孩子居然比出了剑指绝对算是惊人了。不过苍生在梦中比出的剑指是中指压在食指上的,又有点和通常的两指相并的剑指似是而非了,给她的感觉倒是更像是矛尖。 “回头跟你说个小叔我的秘密!”墨云之偷偷跟墨染说了一句,飞快跑到前面带路了。 “你的秘密还是秘密吗。”墨染嗤笑一声,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大队朝前行去,一边四周看看,倒是有了几分感叹。几年没回墨门,确实是壮大了很多。 墨门内部的规划也如一座城邑,贯通四座门的十字大街的中心就是方方正正颇为庄严的议事堂。被大道划开的四个区域,二万余人的住家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有着各种能够自给自足的工坊设施,只要是外面有的这里都有,而且更好。 信步走来,慎终远感叹燕国墨门真是底蕴深厚,庞大如一小城的墨门被打造成一座巨型堡垒,在他眼里,阵法已然启动的墨门就是一个等待收割血肉的土石怪兽。 慎终远没想到墨厚照竟然会亲自迎出来,忙快步走上前,深鞠一礼,道了声“厚照公”。 墨厚照慈眉善目地一笑,“终远,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你师父可好?” 慎终远点点头,满是歉意地说,“厚照公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您竟会在此,小子一时心急,惊扰了尊驾,还请恕罪。” 站在墨厚照身后的墨西谷轻哼了一声,“慎先生出手果然不凡。不知道我墨门有何得罪之处?” 慎终远朝他点点头,却仍是向墨厚照道了声“恕罪”。 见慎终远这是默认了墨门得罪了他,墨西谷可是面子下不来了,又冷哼了一声。 却听慎终远缓缓说道,“所谓天志,天欲义而恶不义。这些日所见所闻,你们盘剥黔首,奢侈纵乐,无一恩仁与小民,这所作所为,能当得起一个义字吗?”然后又朝墨厚照一鞠礼,毫不客气地说,“家师若知,怕是很失望。” 墨厚照不以为意地一笑,“所以,你师父是时候出山了。” 慎终远闻言一滞,诺诺地说,“家师近些年畅游山水,调教弟子,早无了入世之意。” 墨厚照摆摆手,“进去慢慢说。” 慎终远看了墨染一眼,“时间紧迫,小子还要护送小师姑回国相府。” 这小师姑一出口,墨厚照不由顿了顿,颇为玩味地看了看拘谨地朝自己施礼的墨染,“小墨染,一晃都成大姑娘了。” 墨染抬起头,有些急迫地请求道,“老祖宗,燕王城形势危急,所以想请墨门出兵助战。” 第131章 杀君王 乱社稷 使天下流毒 必是国贼 在此墨门之中,早就晋升天人境的墨厚照,他的态度自然可以决定一切,所以墨染直接请求墨厚照下令出兵助战燕王城。在她心中,燕国墨门和国相府一样,都是与燕王哙休戚与共的。而且她认为,一旦墨门袖手旁观,只怕会被回归的燕王哙连根拔起。 墨西谷见墨厚照在沉吟,于是不阴不阳地说道,“我墨门不过是民间结社之所,自保尚且不得,哪有什么兵与你。” 墨厚照听了这话微微一笑,蓦然回首。墨西谷突然觉得老祖宗的微笑危险异常,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马上就乖乖改口道,“壮丁倒是不少。” 墨染对于墨西谷的突然改口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接了一句,“壮丁怎么能拉出去作战。”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墨蒿在一旁马上对身后那些追随自己的墨门中人说,“挑选上过战场的一千人,先去稳住国相府的局势。” 本就跃跃欲试的追随者齐声领命,兴奋地各自去安排人手。墨蒿刚刚可是一个人干翻了二十多挑战他的墨门高手,一时声望无双,就连那些不是主脉一派的年轻人都心向往之了。 虽然感觉到了墨厚照的不满,但墨西谷这时候却不得不说话了,“墨门在城里的可战之人不足三千,若齐军一旦破城,只怕墨门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当然,谁也不清楚齐军会不会强攻墨门就是了,但墨门内上万妇孺却也是会被拿捏的一个软肋,不少人又有些踌躇起来。 觉察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墨染忽地踏前一步,扬声道,“西谷爷爷,我墨氏在王城的家庙就在国相府!请您允许墨家子弟前去恭守祖宗灵位,免遭齐人冒犯玷污!” 这一下子,不只是墨西谷无话可说了,那些原本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们都不再顾忌阵营问题轰然响应。 墨门再怎样,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堡垒,失去了就失去了。墨门妇孺再多又怎样,齐国真敢举起屠刀,就不怕被全天下的墨门群起攻之吗。但是家庙可不一样,作为商朝遗族尤重祭祀,也尤信神灵之说,若是任由祖宗灵位被人玷污,那怕是要被降下天罚的。 墨厚照微微点了点头,“西谷,将防护大阵先收了吧。毕竟,这里是燕国。”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墨门受燕国照顾日久,是该有所回报了。 见墨染的眉头已经舒展开,很是雀跃的样子,墨厚照又对慎终远说了一句,“终远,墨染这小丫头你可看护好了。” 心中还是焦急的墨染刚要施礼告退,墨厚照的声音却在她魂海中响起,“祭堂中沉睡的那位,你不要去打扰。有老夫在,没有人敢犯我先祖安息之所。” 墨染微微一怔,躺在棺材里的那位可是醒来很久了啊,还经常跟自己聊天的。她刚想跟墨厚照说这事,墨厚照的声音又响起,“那位的元神还在沉睡,与你交流的不过是散逸出来的一缕神魂。你也莫要轻信了祂的说辞。世间事,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知道墨染未必明白自己的话,但见她乖巧地点点头,墨厚照似有些倦了,对众人说道,“老夫去养养神,说不定还有老朋友来拜访。” 墨西谷虽然暗自摇摇头却不敢再多说什么,若齐军入城,老祖宗这是要亲自迎敌的架势啊。既然这样,墨西谷一咬牙,说道,“墨门所有能战之士立刻集结,二千人前往家庙守护,三千人谨守本门。” 墨染听了撇撇嘴,刚才您不是还说就三千人的吗。看来,五千人都不止吧。但这个时候她可不能不识趣地说什么。 墨门大阵收起之后不过片刻,城里各处就都收到了墨门准备出兵的消息。但这都不算什么大事,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厚照突然出现在墨门之中虽让人有些意外,不过远不如谭琢之名来得让人震惊。 虽然是几百年前的人和事,但剑律谭琢并未被人遗忘。 没有片刻耽搁,昔日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的剑律又要出世的消息,立刻通过各种渠道从燕王城传往天下各处。 大周朝的太子宗熙不过二十出头,对于谭琢的名字根本没听过,但见一直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的太傅毕节竟然一脸的震惊,太子宗熙一下子来了好奇心,“莫非毕师见过这谭琢?” 毕节苦笑一下,“那谭琢是五百年前纵横一时的人物,不过昙花一现就没了消息。想不到一直隐居在墨丘。” “纵横一时?很强大吗?”太子宗熙更感兴趣了,他这次出来是有着不为外人道的心思的。活了至少五百多年的人物,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神仙手段呢。 毕节点点头,语气甚为不平道,“我大周曾有东西二都,就因谭琢这国贼,才失了宗周西都。”毕公一脉的封地就在宗周西都附近,所以随着西都陷于敌手而失了封邑。 “西都不是为犬戎胡种所破的吗?”太子宗熙自是知道自家这段黑历史,却不想好像还有什么内幕啊。 大周文王武王两代人建设的丰镐二京并称宗周,曾是大周朝的中枢地区,不过想不到在大约五百年前,这天下之都竟然被内贼勾结外敌所破。 鉴于周边戎狄胡人势力过于强大,所以周朝的统治中心就迁到了成周雒都。 昔日的宗周之地现在已经为抵抗西方戎狄的秦国所占,不复为周朝属地,仅剩下丰镐二座已经连在一起的大城装点大周门面了。 面对太子的疑问,毕节稍微沉吟了一番,终归是陈年旧事,千头万绪的得整理一下才说得明白。 “放弃西都只是顺势而行一步棋而已,谭琢不过是适逢其会,这国贼之名倒也按不到他头上。”遁龙真人旁边一位一直默默无语的道人突然说了一句。 “五云真人此言差矣。”毕节听了,毫不犹豫地反驳道,“杀君王,乱社稷,使天下流毒,必是国贼。” 第132章 吾剑为律法 替天罚罪 毕太傅居然和他们刚起来了啊。这一下,太子宗熙更来了精神。 面对十二仙门的传人,一直姿态摆得很低的毕太傅可是第一次出言顶撞。其实在太子宗熙心里,仙门中人不是自己人,表面上对自己的尊重感觉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因为有一点他很清楚,替天罚无道廓清乾坤的仙门嘛,大周朝的江山都是仙门帮着打下来的。想必仙门中人肯定是不会把自己这个太子放在眼里的。 但他突然觉得不对了,谭琢曾杀君王? “幽王其人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谭琢之流上恤天心,代天罚,杀之又如何!”那五云真人真是快言快语,也真是嚣张得毫无顾忌,直将这人间天子视若任其宰割的刀下鱼肉了。 太子宗熙听了自然是满脸怒气,正要发发火,陵首阳却是一挥手,将他死死压在了椅子之中,让他想说的话全都又憋回了肚里。神仙打架,你这不过有个太子名头的凡人是没资格掺和进去的。 毕节冷哼一声,声调徒高,“五云真人果如传言般的是崇侯后人,看来即便入了仙门也没忘了前朝。” 崇侯,周武伐纣时第一个打败的商朝诸侯。毕节这一句话看似说的是王朝恩怨,实则是在指责仙门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大周兴兵时,曾与十二仙门有约定,为了拨乱反正,仙门中将不再留有殷商之人,为此十二仙门中数名惊才绝艳的弟子,就因为出身殷商所以身陨沙场,甚至是死于同门之手。 当大周朝一统天下之后,十二仙门退隐,不过门中还有很多殷商遗民。虽说千余年已经过去,大家要么是忘了什么承诺,要么是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但真是有人提起的话,等于是直接剥了十二仙门的面皮。 五云真人不以为意地玩弄着手中一面古朴的小铜镜,“入了仙门,即忘尘俗,商也好,周也好,无甚区别。”一言出口,话语虽平和却是霸气凛然,就如王朝兴替尽在十二仙门掌握之中一样。 见堂中其他几位仙门中人都含笑不语,毕节冷哼了一声,不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能坐到他这个位置,能屈能伸是必修法门,只要表明了自家态度就好,这一次宗周之地决不能再让出来,不然大周朝就更失了威信了。 缓过一口气的太子宗熙幽怨地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陵首阳,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好奇地追问毕节,“先祖幽王不是殁于戎狄之手吗?” 毕节一脸古怪地看了看太子,这是继续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遁龙真人却似乎来了兴致,“幽王之死确是与谭琢脱不开干系,如果不是他十几次行刺,也就不会有烽火戏诸侯那种流言传世了。” 锲而不舍的谭琢确实是把幽王给刺杀怕了,任谁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上一次的话,也都会渐渐心理崩溃的,身边聚拢的高手护卫早就无法让幽王信任了。结果到最后,只要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幽王就命人点起烽火召集诸侯救驾。 几次下来,谭琢没来,被折腾得腿都要折了的诸侯们却不干了,一个刺客还需要大军来对付吗?忍无可忍之下就再也不看什么烽火行事。于是就有了息侯勾结戎狄突袭宗周丰镐一事,外无援军,直接导致了宗周的沦陷与幽王之死。 “谭琢为何要刺杀幽王呢?”太子宗熙听得津津有味,他一直不认为一个女人只凭脸蛋或者魅惑就能让社稷颠覆。 “谭琢本来也是出身于一方诸侯的。”遁龙真人答道,“谭琢此人在何处修行一直不为人所知,甚至修行了多久现在也是个谜。” “居然还有仙门查不清楚的事?”太子宗熙显得十分意外,但见遁龙真人微有不喜之意,于是马上又恭敬地请遁龙真人继续说谭琢的旧事。 谭琢与毕节等很多周朝贵族一样都是以国名为姓,他本是谭国的公子。周王分封天下,谭琢的先祖就受封于齐、鲁之间的谭地。谭琢本来应该是子姓,实为商汤宗室之后。 太子宗熙印象里可是没有谭国的,正疑惑间,就听遁龙真人说了,“待谭琢结束修行归家之后,发现谭国虽在,可谭侯家族却不在了,谭国之君已成了齐国姜氏之人。” “谭琢就杀了新立的谭君?”太子宗熙试探地问。 遁龙真人摇摇头,“谭琢此人虽然性情古怪易变,但确实是君子无双。他认为,无周天子令,齐国夺取谭国这么做是不义的,而他若是私自解决掉这个谭君同样也是不义的。” 实力强悍足可以再倾覆谭国的谭琢自认为是有理的,于是就去找周王请求解决这个问题。 可幽王估计都不知道谭国在哪,哪会理会这么一个平白出现的白丁,更何况还涉及到一个东方大诸侯,那麻烦事就多了,于是就一直不见他。 谭琢估计是修炼傻了,性子很耿直,就总去找幽王。幽王是有一群群的护卫,不过加一起打不过谭琢啊,于是幽王总能看到谭琢在他面前晃。 看到谭琢就烦透了,这幽王就又暴虐了,不说帮着谭琢复国,甚至还下了一道王令,让莒国之君将逃过去的谭国王室贵族一众人等全都杀掉。 当谭琢再去求见幽王的时候,护卫们直接扔给了谭琢一大堆人头。 谭琢这下子可是真怒了,幸亏当时周幽王身边几位隐世的高人出手,不然只怕周幽王就血溅当场了。但于是也就有了谭琢锲而不舍地对幽王的刺杀。 而谭琢一句“吾剑为律法,替天罚罪”的话也慢慢流传开了。 等到周幽王死于戎狄之手,刺杀成了习惯的谭琢竟然开始行走天下,专门去对付那些施政暴虐的国君公卿贵族。一时间,“剑律谭琢”之名响彻天下。 太子宗熙不停地点着头,看上去似乎对于谭琢的行为还十分赞同,忽地又朝遁龙真人好奇地问了一句,“顺势放弃西都宗周是怎么回事?” 第133章 待九州划定 天子自可成无上王权 当年不得已放弃龙兴之地的宗周,本来就是大周朝生吞下去的一根刺。 遁龙真人没想到太子宗熙会呆头呆脑地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一时语噎。他总不能说是仙门干的好事吧,只好看向了毕节。 毕节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小冲突,稍微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太子殿下应该知道,自从穆王朝远征昆仑失利之后,我们大周朝势力就有些衰弱了,宗周周边的戎狄各胡种则日渐强大。除了稍远些的秦国当时还能依仗一些之外,其余周围的诸侯国都一直元气未复。” 大约六百年前,周天子穆王征召天下诸侯,汇聚天下兵马,亲率数百万大军西征,兵锋直指昆仑。昆仑有昆仑墟境,有第一洞天之称,据说是曾是仙界女仙之首西王母的宫殿,藏有不死药、不老药等一批仙界宝物。周穆王大概就是奔着这些稀世珍宝去的。 此次西征的战争经过虽然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都语焉不详,但战争结局却是人尽皆知,那就是大周朝大败而返,周穆王几乎是只身幸免,曾经强大一时的宗周京畿各路诸侯从此一蹶不振,给了东方诸侯以崛起之机。 毕节只简单一说,太子宗熙就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宗周一地到后来已经陷入了戎狄的包围之中,再待下去早晚是死。何况,还有个一贯虽穷得要死却狼子野心的秦国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东方一直没什么大战,经济发展又是非常快速,大周朝为了重振旗鼓,并且压制蠢蠢欲动的东方各国,迁到王朝的中心地带也是势在必行的。 但这种说辞事实是事实,却不能令太子宗熙信服,因为大周朝的军队虽然不行了,可是仅宗周之地就有无数的修行者还在,有这种不讲理的高端武力存在,偌大的丰镐宗周之地,岂是蛮夷可以窥觑的。于是他又问了一句,“那宗周的龙脉就这么放弃了?” 这一问,毕节一下子也没词了。 遁龙真人微皱了皱眉头,反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从何处听到龙脉消息的?” 堂中的气氛有些凝重,太子宗熙承受着众人锐利的目光却毫不在意地说,“国朝有龙脉凝聚国运也不是什么秘密,燕王哙不就是身怀龙脉的吗?难道诸位真人不是为此而来?” 遁龙真人一时无从分辨太子是不是无意识地随口那么一说,不过仍颇有深意地笑道,“吾辈修真求的是得道飞升,龙脉诞于天地自有大因果缠身,修行中人谁肯舍本逐末。更何况,就算燕王哙真得了龙脉,那他所得的龙脉也不过上古某处的残余碎片,实为大凶。” 太子宗熙点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龙脉啊,还是上古传下来的,神仙不在乎,可是凡人在乎啊。若非天下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燕王哙身遭龙脉反噬将不久于世,众多诸侯也不会动了歪脑筋的吧。 想想太子宗熙就笑了,似自言自语的,“果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这燕王城就是个大沼泽,各方好像都陷了进去。” 遁龙真人见太子宗熙很聪明地没有追问龙脉的事,摇头一笑,坦诚说道,“是啊,我们这不也陷进来了。” “此边鄙之地,诸位真人还不是想走就走吗?”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那来还有什么意义?”遁龙真人淡淡地说。 毕节在一旁心里合计开了,遁龙真人能耐心地跟太子说这么多,怎么像是很看好太子殿下了呢。不过,一旦被仙门看上,这可是福祸难测了。 太子宗熙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不是为燕王哙,那各位真人此来燕国是为了什么?” 遁龙真人看了看五云真人等人,见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就说到,“早在三百年前,十二仙门曾与中山道友有约,而今又是到了百年论道之时,吾等只为践约而来。” 三百年前的约定?太子宗熙不明所以地看向毕节,人家仙门的事,王朝中人又来凑什么热闹。他这次听说毕节要随着十二仙门前往北地,之所以死皮赖脸地要跟来,本以为是十二仙门要对燕王哙下手呢。看热闹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想看看中山老人会不会出手力保燕王哙。结果,人家直接就是奔着中山老人来的。 毕节也不隐瞒,毕竟大周王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太子现在属于是摄政,王朝之事总是绕不过他的,于是解释道,“我朝一直想要重定九州,积蓄天地大势,十二仙门对此十分支持。” 太子点点头,这是中山老人一直不同意重新划分九州势力啊。不过,这中山老人还真是牛,一个人就能硬扛十二仙门,而且至少是扛了二次没咋地,看来这十二仙门也非世间无敌嘛。 但是他随即一皱眉,重定九州这可是涉及朝本的大事,莫非是要先从燕国下手吗,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九州之说源于上古轩辕大帝,但不知何故历代一直没能划定九州各自疆域,各部仍是自行其是,分散自治,也就无法形成真正的王者中央集权。而后又有一朝母鸡变凤凰的仙人时不时跑回人间逞凶,使得天下更是战乱频仍、各地分崩离析。 直到大禹为帝,传说其最后立下九鼎、镇压九州,借助九州气运断了仙人下凡路,让人间仍归人间,但今人并不知九州之所以。 这传说中的禹帝九鼎,就在雒都王宫宗庙里摆着,太子早就觉得那玩意就是赝品,就看那鼎的个头肯定镇压不了九州。 让太子宗熙十分疑惑的是,周朝开朝以来施行的就是分封制,这一旦重定九州,自上而下设立大周朝直接管理的分级统治,各诸侯国肯定会认为周朝是想夺权了,以现在这帮诸侯的野心,肯定会天下大乱,那大周朝还玩得起吗。 见太子虽是满眼疑惑但是很知进退的没再问什么,遁龙真人突然说了一句,“待太子殿下登基,九州划定,天之子自可得九州龙脉之助,成无上王权,为天下一人。” 第134章 十二仙门中的真君都要出手了? 得九州龙脉成就无上王权吗?要说太子宗熙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想的更多的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只怕没等凑齐,大周朝就会被各方诸侯撕碎。 陵首阳在一旁突然哼了一声,对于他们这些顶尖修行者而言,当然也不希望除了天道之外再多出一个爹来。但在毕节眼神的阻止下也没再说什么。 太子见仙门众人根本不在乎陵首阳这堂堂剑仙的反应,于是脸上露出了微笑,十二仙门这么坚决支持,应该还是好事吧。不过心里嘀咕起来,这从来不把人间界当做一回事的十二仙门到底做的什么打算?但他却很无所谓,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介凡人什么也改变不了就是了。 只是,太子宗熙觉得中山老人既然一直反对划定九州,应该不是什么意气用事。对于这位真正传说中的人物,曾有人说他是人间界的守护者之一。当然这话的流传范围很小,敢明目张胆说的也没几个,因为中山老人若是人间守护者,那置高高在上的十二仙门的众位大小仙家于何地。 “我们是不是要去中山国?”太子十分想见见这位谁也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中山老人,他来之前就想能有这个机会,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虽然曾口称人家为道友,但遁龙真人不得不承认,“贫道等还无缘得见中山道友。”见太子宗熙有些闷闷不乐,遁龙真人开解了一句,“待太子殿下继天子位后,贵为九五至尊,自有机缘。” “那中山老人也不会到这燕王城了?”机缘在哪?太子宗熙很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遁龙真人高深莫测地一笑,转而闭目养神起来。 太子宗熙是在心里骂开了,遁龙真人又何尝不苦恼呢。别看对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仙门这一次的筹谋实在是变数太多,只能盼着几位师尊能够逼得中山老人签个城下之盟,不然十二仙门这一次可又要出笑话了。 陵首阳虽不是真正一路练气修行上来的天人境,但以剑入道已是剑仙,修为上与天人境无甚分别,甚至战力上远超一般天人境,所以对于这些不过才入通玄的仙门中人自是不用客气,出言道,“既是践约而来,中山十三子大半就在城中,诸位真人何不聚齐人手就此将其拿下?” 啥?太子嘴角一抽抽,敢情这一帮仙人是来打架的。 遁龙真人睁开眼,苦笑了一下,“只那狄旌,贫道等人皆非其敌。” “狄旌这么厉害?”太子宗熙轻呼了一声,他不是被打得就剩下一口气了吗?但一转念,太子宗熙撇撇嘴,又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老套路。不过忍不住一笑,这么明晃晃的阳谋,莫非把仙门中人当成傻子不成。 五云真人突然另有所指似的说了一句,“只怕唯有陵道友剑仙之躯可以与之一战。但,陵道友已经急急地出手过一次,是做好了袖手旁观的准备了吧。” 陵首阳竟然毫不在意点点头,“北邙剑派曾被中山老人灭了一次,陵某可不想再重蹈覆辙。但仙门之令,陵某也不敢不从。只能出此下策了。不过,如有诸位遇到什么危险,陵某一样会出手。” 陵首阳并没什么心理负担,接受仙门之令时他就明言了,只是为这些仙门真人掠阵。先前出剑不过是他一时技痒出手试探,可没有与中山一脉死磕的意思。 五云真人闻言一笑,“陵道友如此坦承,想必早就有所感应城中另有高手的吧。依陵道友所见,那慎终远也能战天人?” “他的剑确实大有古怪。”陵首阳想了想,“不过,他自身实力应该是刚入通玄。”随即皱了皱眉头,“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来的,还是谭琢也来了。” 五云真人无奈地摇摇头,谭琢要是来,那麻烦可就更大了,毫不掩饰地问遁龙真人,“师兄以为师尊等胜算如何?” 遁龙真人沉默不语,陵首阳却不乐观地说道,“只看附着了中山老人神识的那一锤,其修为恐怕比当年破吾北邙山门时还要恐怖。再加上很可能出手相助的其他位,很难说。” “倒也未必。”遁龙真人皱着眉头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重定九州是一等一的大事,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一次就看我们各门中隐修的真君来了几位。” 太子宗熙彻底听傻眼了,十二仙门中的真君都要出手了?真君啊,那等于是真正的仙人了吧。他看了看毕节,毕节同样也是一脸震惊,他可没想到十二仙门这一次要玩这么大。 陵首阳暗自冷笑,真君来了一群,看来是没有太多把握对付得了中山老人啊。 见几人表情各异,遁龙真人难得顽皮一下,“这一次诸位真君出面,只是为了了结一场陈年旧怨。不过神仙打架我们还是得躲远点。” 随即又正色道,“易城此地有大机缘,一旦出世很可能影响北地乃至天下气运。按照双方约定,此次哪方得了此机缘哪方就是胜者。”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不是专门跑到这里趴窝的。 陵首阳点点头,双方这是以燕国为棋局了,但不知二者之外还有入局者几何。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遁龙真人一句,“你们仙门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遁龙真人看了有些呆滞的太子宗熙一眼,“他这次自己主动要求跟来,这就是机缘。不过,还得看他自身的气运。” “是要铸真龙吗。”陵首阳颇为不甘地叹息了一声。若真是按照故老传说,真龙出则独占天下气运,那他们这些修行者怕是真要多了一个爹了。 真龙?说我吗?太子宗熙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总是很好的,大周之主这个前途暗淡的职业居然可能光明一片了啊,不由得满是期许地看向了遁龙真人。 “吾等当然希望你是。”遁龙真人笑了。忽地一挥手,太子宗熙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他自己并不知道,脑海中的这一段记忆也随之被抹掉了。 第135章 一剑开天 从此仙后面多了一个人字 “太子居然可能成就真龙啊。”陵首阳看着睡得很安详的太子摇摇头,“陵某还以为你们看好的是那个叫苍生的小子呢。” “师尊曾推演过,但是没在他身上发现有人王的命格。不过很难说是不是中山道友在故布疑阵。”遁龙真人直言相告。 陵首阳一笑,“仙门选中的人王,命格自然可以推演。”然后不再言语。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能推算出来的都是你们能掌握的,但那还是真正的人王吗。 遁龙真人也心知肚明地岔开了话题,“陵道友可有心入主一州?” 要说陵首阳此刻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大周朝一旦划定九州的话,每一州都将有一个护国门派,九州九派将接受天下供养,成为这世间的擎天之柱。虽然毕节曾经隐晦地跟陵首阳交流过,但遁龙真人这一问可就等于是正式表明十二仙门会支持北邙剑派了。 不过陵首阳还是很现实地说,“我北邙剑派遭上次一劫之后,还没有足够的底蕴与其他顶尖门派一较高下。更何况,一旦真能划定九州分天下而治之,各大诸侯国只怕是会全力支持本国的门派。但若是十二州,陵某还有心争一争。” 毕节这时也插了一句,“今时与禹帝时不同,大周势力所能影响的范围要大很多,九州虽传说已然定鼎,但余地也不该放弃。” 仙门说是定九州,九之数那也只是一个虚指,只要是认可大一统的垂直治理格局,不妨碍他们广聚龙脉铸真龙,那么大周朝疆域里多出几个州自然是无所谓,而且可能更有裨益。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就是大禹帝所定的九州之地。不过按照大周朝这些年的谋划,北方之地分割冀州后还要再加上幽、并、营三州,所以共为十二州。 遁龙真人有些不解,“舜帝之时倒是有十二州一说,你们周王庭对于燕国竟是如此忌惮?难道真是信了那个苍生出天下易主的谶语不成。” “虽然同为姬姓之宗,但燕国与中山的关系实在是太微妙了。”毕节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地说,“更何况,召公之后毕竟不是文王之后。” 按照大周朝的规划,北方加上冀州的这四州之中,并州将从冀州割出一部,必属于赵国,而这一部分比较微妙,因为部分还属于中山国,所以毕节这次也代表大周朝跟着十二仙门来了。出不出力两说,但是态度得表明才行。 新设的幽州的范围就是燕国现在北部的大致疆域,囊括了燕山南北,至于说更北的戎人王庭,因为燕王哙吞并的速度太快,大周朝还没来得及把那块广袤的土地打进算盘里。 而营州之地则是燕王哙能够影响到的两辽之地,也是与商朝遗族东北四国的缓冲之地。当然,大周朝同样也不知道燕王哙将要大举经营两辽了。 对于大周朝的各种考量,遁龙真人也是心中了然。若定营州,肯定是会许给一直蠢蠢欲动的商朝遗族了,但这样一来,燕国只怕将要面对野心膨胀的商朝遗族大举南侵。 若是再失去归属于兖州的燕南易城,燕国必会实力大弱。再加上如果韩魏对冀州有兴趣,怕是燕国只能依靠周朝支援才能顶住,但只要燕国愿意顶住,想必休养生息已久的大周朝也会不吝资源全力支持。 只是,遁龙真人暗自冷笑,燕国不再是以前傻乎乎只知道听话的好孩子燕国了。而且,别忘了还有占据了冀州中部不大不小却很吓人的中山国,即便是仙门这次获胜,也不代表中山就亡了。 “陵道友是想选营州?”遁龙真人看向作沉思状的陵首阳。 陵首阳打了个哈哈,“有什么想法并不重要,还是看仙门能不能说服中山老人吧。” 陵首阳堂堂剑仙这一次其实是有给遁龙真人等做保镖的意思的,他能够答应十二仙门,绝对不是屈从于仙门也不是为了向中山老人报当年之仇的。作为一派之主的他当然也是有投机的打算。 大周朝的雒都确实繁华无匹,但是仅挂名大周朝镇国剑派的就有十三个,北邙剑派虽然休养生息了几百年,但是底蕴上也越发不足了。尤其是封山多年,优秀的弟子很难招入山门,青黄不接之势明显,急需新鲜血液加入。 所以,陵首阳看上了并不繁华甚至荒凉但是民风彪悍的北地,哪怕营州现在还仅仅只是口头上的一个名字。 陵首阳所谓的说服,其实就是看仙门和中山老人谁的拳头大了。 一般人自然不会知道,高高在上的十二仙门要是真算起来的话,现在只有十一个了。 那个灰头土脸的仙门就是被中山老人在三百年前给打残的。 敢于与仙门放对并且还能战而胜之,所以中山老人是人间界的守护者之说还真不算虚妄。至于说守护者守护的是什么,就看各自理解了。 世间一些缥缈传说中,自上古以来,人间界与仙的关系一直都不友好。至于说更早的远古,那人族真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了。当人族开始反抗了,那就是上古时代了。只不过,无论是远古、上古,还是中古时代,甚至包括近古时代,很多的历史真实似乎已经被抹去了。 早在远古时代就存在的仙界,实为开天辟地时诞生的先天生灵居住之界,高居天之上。一开始仙将人族当成了自家牲口棚,很多仙是把人当成口粮的。 但随着也曾茹毛饮血的人族于筚路蓝缕中崛起,竟然悄声无息地就建立了人间,隐隐露出与仙界对抗之意。而人族确实也是这么做了,一代代人前赴后继地牺牲,最终人间自成一界。 而后,轩辕大帝直接打上了苍天,生生杀出了一条通往仙界的通天路,让仙界独占的先天之气落入凡间,让所有凡人都有机会能登天成仙与天同寿。 这样一来也就等于将高高在上的仙打落凡尘,就此仙后面多了一个人字。 第136章 自此人间界只听闻有人飞升 却再无仙人现世 仙界成了人族的地盘之后,攫取的利益和权力却没有任由人间界来分享。 慢慢的,当上了天的仙人多了之后,通天之路就被陆续从人间爬上去的人掌握了。 仙人虽然没那么凶神恶煞地以人为食,但私心更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以天之名对凡人登上通天路设置了诸多规则障碍,于是普通人哪怕是得了先天之气脱胎换骨却找不到登天的门路,祖先杀出来的仙路等于是又断了。这人间界慢慢又成了仙界仙人予取予求的自留地。 待到禹帝崛起,借着仙界动荡之机,铸造九鼎,鼎定九州,一下子断了仙人下凡之路,自此人间界只听闻有人飞升,却再无仙人现世了。 当然,流传于世间的传说只是基于某种事实上的传说,也许只有后来那些零散的飞升之人才能了解真相到底如何了。 十二仙门现身人间界不过也就千余年,突然出现是在武王伐纣之时,自称是仙人在人间界立下的山门。不过,这山门已经悄悄立了多久就不知道了。 仙门之人果然不凡,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神通广大,战力卓绝的。本来占据绝对优势的大商朝人间修者对上仙门之人完全不是对手。 几次修行者间爆发的大战,都使得大商朝修士死伤惨重。就因为商朝的修行者被己方碾压,周朝军队才能得以迅速攻城拔寨,并依仗仙门之力进军神速,让商朝远征两淮东夷的主力根本来不及回援。 正是在仙门中人的大力协助下,周武王起兵不过二月,就长驱数千里攻破了商都,从此改朝换代。 大周朝建立后,十二仙门就事了拂衣去,随即隐于山林。凡人即便是有求仙之心,但是根本无法找到仙门之地,慢慢的仙门只在人间界留下了替天罚无道的美好传说。 修行到了陵首阳这个层次,自然是知道十二仙门的一些事情。 隐为十二仙门之首的九仙山仙门就在齐国琅琊附近,当地人不知何为九仙山只称其山为劳山,劳山名字的来历就是因为老百姓一入山就迷路,累死累活地也走不远。 五云真人出身于位于秦国的太华山仙门,曾有传说,轩辕大帝就是在太华山大宴群仙,逼得众仙来朝,至于是不是鸿门宴就不好说了。 九仙山山门向东,海中有岛,岛上有山,就是二仙山仙门所在,当地人出海都会向二仙山祈求平安,据说向东八万里海域都是二仙山仙人所有。 楚越相争的淮水之地有山名为夹龙山,因为有人曾目睹有龙直入天际,于是当地人称之为明龙山,是夹龙山仙门之所。 蜀中有群山名为青城,其中有山名为乾元,因四季果蔬丰收,被称为天仓山,就是乾元山仙门所在。 秦国以西深入戎狄有山崆峒,戎狄十二部落皆以崆峒为神山,这里就是崆峒山仙门。 隐隐为此次十二仙门弟子之首的遁龙真人师门是五龙山仙门,位于大江以南,五座山脉如五条巨龙汇聚之处就是五龙山仙门。无论楚人、越人,周围方圆数百里的土着皆膜拜此山。 楚国的南部有十万大山,群山之北有九峰擎天,就是九功山仙门所在。传说此为舜帝帝陵所在,仙人至此也会走失,于是当地人称之为九疑山。 东海有群岛,岛中一山名为普陀,就是普陀山仙门所在,当地人信奉南海百万水域皆从普陀号令。 楚国荆地有山名为玉泉山,就是玉泉山仙门。南方疫病频频,唯有玉泉山周遭百姓平安无事,听闻此奇迹的楚王曾数次入此山寻仙。 吴国故地有金庭山,山中渗出的泉水在岩石上留下很多的结晶,当地人称这是石髓金精,认为是仙人在此炼丹,于是称此山为丹池山。这里就是金庭山仙门所在。 这些就是十二仙门中的十一个。还有一个仙门是青峰山仙门。 青峰山仙门藏于辽西群山之中,是北地唯一的仙门,在草原蛮族势力强盛之时,青峰山仙门是戎人、胡人等草原蛮族祭祀神灵之所,可能也正因如此,对戎人极度仇视的中山老人直接出手将青峰山打自闭了。 十二仙门的祖师爷可都是正经八本的仙人,当然都是采取各种手段偷渡下来的。大周建朝之后,他们都陆续飞升,不过登天之前也都提早安排了分身转世成为仙门之主,再加上自家的道器,足以镇压大周一朝。 不过,万事都有意外,准备得再周全,遇到中山老人这来历更神秘的人物就不太够看了。 陵首阳自然是无从知晓个中详情,只是知道,堂堂十二仙门之一的青峰山仙门被整个从人间界抹去了,是连山一起抹去的。从那以后每过百年,双方就要约一次,但是青峰山仙门一直未能重建,可见一直是中山老人占了上风的。遁龙真人所说的陈年旧怨大概就是指这事了吧。 不过,陵首阳也知道,青峰山仙门还是存在的,就一直隐藏在曾被魏赵韩都奉为镇国剑派的吕梁派。 最近才传出来的吕梁剑派找到的所谓秘境,其实就是青峰山仙门之所。青峰山的祖师爷清虚道德真君将道器混元幡化为的一方洞天,青峰山的门人包括青峰山都一直躲在这混元幡中。 先前出手袭击狄旌的龙门上人的名头不过是糊弄人的,他实则就是青峰山仙门之主清虚道德真君真君。 又是百年一度的论道之时。这一次,十二仙门用龙门上人和这用道器伪造出来的秘境,来钓中山老人这条大鱼。只不过都是积年老贼,后手频出,谁是黄雀可不好说。陵首阳当然明白自己的立场,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分量,所以来看个热闹就好。 他还真就认为这就是一个大热闹,尤其是听说仙门那些隐居的真君也就是仙门之主都出来好几位之后。这些领悟了天地之道的大能之间的战斗,除非是双方都豁出命去了,不然哪怕一方人再多,很难分出胜负。 所以,此次论道的输赢,或许最后还得落到龙脉的争夺之上,看双方动用世俗力量在燕国博弈的结果了。 第137章 你不会觉得十二仙门的都是修炼到傻的吧 苍生住的小院已经成了废墟,直接被清理成一片平地,摆上了一溜床榻,而且还都有人在上面躺着,躺着的还都是名满天下的中山十三子中人。燕王城之乱吃亏最大的目前看来就是公子苍生这一边了。 不过虽是伤兵满营,但是外围负责保护苍生虎贲卫人等却是士气高涨,因为他们已经有幸在短短时间内两次从天人境的手里死里逃生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最后出手的那位可是曾经的仙人。 “你不会觉得十二仙门的都是修炼到傻的吧。你刚刚可还活蹦乱跳地干跑了一个大家伙。”高竹师实在是忍受不了狄旌的强取豪夺了。 龙门上人只是飞来一击就让他神魂受了震荡,着实晕了那么一阵。可就这一阵子,醒来后他的心都在滴血。狄旌刚刚抢到手里的是他最后一瓶灵药,他那点家底几乎就被狄旌的大嘴巴一口气给吃空了。 狄旌不以为意地荡开高竹师的手,很认真地说,“我真是受伤了。”倒出药丸闻了闻,哼了一声,“你小子,好东西总是藏在最后。”刚作势要往嘴里倒,却见鲜于莲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几个小巧的玉瓶。 狄旌一看就知道她对自己那些丹药没啥把握,马上把手里的瓷瓶扔回给了高竹师,小声说,“这次你就别省了,小七小八还有小九的伤还是你这个靠谱点。” 高竹师不由得得意笑了笑,余光中却见鲜于莲恶狠狠地看过来,忙说到,“二师兄经十一妹妙手救治,现在不是睡得好好的。” 狄旌一阵头疼,这几个不是冤家不碰头的师弟师妹啊。不过瞧见光天化日之下摆了一地的床榻和几个躺得还算舒服的师兄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仍心有不甘地跟高竹师嘀咕说,“十二仙门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不肯上钩,总有上钩的吧,听说三仙岛可是有不少宝贝,不知道这一次他们会不会再下点狠手呢。” 高竹师撇撇嘴,藏在袖中的煌煌大日剑被他攥得更紧了。大师兄的大锤砸完龙门上人后,就算是能找回来估计是剩不下多少渣了,他肯定是想到处搜刮各种珍稀材料再锻造一个出来。 不过,这可是好事啊,无尽大海之中有很多珍贵药材,大师兄要是去祸害几趟,那自己的药材库可就充盈多了。想到这,高竹师马上说,“三仙岛既然已经下场,那必须得让他们留点什么再走。” “留下一点怎么够。”狄旌哼了一声,“中山弟子被他们重创了三人……不,六人,”又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中山十三子被他们伤了七人,怎么也得拿府库的半数来赔偿吧。” 两人的交谈光明正大的,听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不过,这霸气的大话听了之后一个个勇气更盛了。 “半数啊,那可有点多了吧。”高竹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人家这几千几万年地攒点家底也不容易。而且估计他们肯拿出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大海无尽,宝藏无穷,三仙岛所出的奇珍异宝在我大秦都颇受追捧,四先生尽可放心去讨要。”嬴华携着四公子职的手穿过盾阵缓步走了进来。 “你们秦国穷兵黩武的,不是全国上下都禁用奢靡之物了吗。”高竹师闻言讥讽了一句。 嬴华温文尔雅地一笑,“用与不用,能与不能,那也是看什么身份。再说了,这奇珍异宝可大部分都是与修行有关。尤其三仙岛这几年出了不少让嬴某都心动的好东西。” “怎么,你插了这么句嘴,是有什么消息要分享?”狄旌一听就感了兴趣,到了嬴华这个层次,他说的好东西一定就是好东西。 嬴华见狄旌眼睛一亮,毫不隐瞒地说,“据秦国密谍传回的消息,三仙岛正在韩国招募顶尖的锻造师,冥山、棠溪有几位久不现身的大师似乎都有了动静。” “韩国还能让三仙岛挖了墙角不成。”高竹师一旁哂笑道。 韩国四战之地,国力也一直不强,能在秦国的持续打击下守住大部分领土,能倚仗的可就是兵甲之利,所以不可能将堪称镇国的锻造师们拱手相让的。 狄旌瞪了高竹师一眼,“老四,你少插嘴!”然后示意嬴华继续说。 “据说三仙岛在北海之底得了了不得的金精之物,想要借着韩国几大铸造圣地倾力打造什么东西。”嬴华微微一笑,“韩王对此很上心,那几位大师就是韩王亲自派人请出山的。” 狄旌皱了先是眯眯眼但又紧接着皱了皱眉头,金精之物他自然是十分感兴趣,但三仙岛的水就够深的,他刚才所言不过虚张声势而已,要是再加上韩国一国,自己想干伸手去捞点什么,只怕很有难度。 见狄旌没再追问,嬴华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什么,让狄旌知道这个事就好,老话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虽然不知道三仙岛想要锻造什么,但是韩国这么热衷肯定是会从中得利,而金精之物必是与兵戈之类国之杀伐重器有关。秦国一直图谋要吞并韩国,自是不愿意放任韩国实力增强。 嬴华心里感叹了一句,秦王驷这些年胃口实在是有些大,又想着南并巴蜀,又想着东进吞并韩国河南之地,还想着在北地大展拳脚,与赵国摩擦不断。可是国力如此,哪一方攻略是能速成的呢。也难怪他越发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再一想到自己当前的处境,嬴华暗自摇摇头,王兄老了,怕是容不得自己再回秦国掌军了。 瞥见公子职跑过去把公子苍生抱到床榻上,正帮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嬴华又自叹了口气,当年大哥嬴驷也是对弟弟们爱护有加的。只是几十年过去,有的人变了。 缓了缓心神,嬴华问到,“狄先生,你们准备何时撤离?” 狄旌表情显得有些意外,“撤离?就连剑律谭琢都要插一脚,现在还用得着撤离吗?” 第138章 世间的神早就被杀光了 说不撤就不撤了吗。 嬴华一怔,怎么又变卦了呢。作为掌控秦国东南几十万大军的统帅,他自是知道看似被堵在大河边很难寸进的齐国,现在还没有真正发力罢了,于是劝了一句,“齐军只怕不想过多伤亡,正在等攻坚之士。这些人一到,就算守城有墨门的加入也改变不了什么。” 攻坚之士就是军中那些能轻松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修行者。作为东方大国,齐国的修行者绝对可以凑出一个数万人的军团来。 狄旌听了无所谓地笑笑,“齐国修士很大一部分出自三仙岛吧。你不刚刚说什么三仙岛的人都是多宝童子的,他们多来点不是更好。”他扶了扶腰又摊了摊手,意思很明确,你看我连武器都没了,多抢点才能挽回损失。 对于狄旌的自信,嬴华是没办法反驳的,他自然也早猜出来狄旌是在装成重伤。吕梁十八剑的名头再大,也顶多也就一二人初入通玄罢了。只看狄旌那几位师弟的猛劲,就知道仅凭这十八剑是不可能把狄旌伤得这么重。 但这完全是两回事,真要是几十万齐军有了大量修行者的配合,即便狄旌这武力值高不可测的存在,军阵覆盖之下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不过嬴华再一想,什么公子苍生,哪怕是公子职,就是死在燕王城又有什么关系呢,中山老人一脉最是睚眦必报的,以后更有得热闹了。 这一念头通达,嬴华也随着狄旌笑了笑,“狄先生受了这一身伤之后,肯定是会让很多人惦记上的。” 狄旌嘿嘿一笑,“以前也在山里没意思,就喜欢跟着老二学猎人那一套。” 嬴华心下嗤笑,就你这一套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路数,去当猎人不得饿死。忍不住暗讽道,“狄先生倒是有点像那姜太公钓鱼了。” 狄旌哈哈笑道,“这世间总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比那些真正聪明的人可好玩多了。”忽地压低声音说,“咱们暂时算是一伙的,也不瞒你,某家其实伤得很重,吕梁那帮家伙很阴险,十八剑里,居然改头换面地藏了三个通玄上境的老家伙。”随即撇撇大嘴,“可惜他们太老了。” 嬴华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你说狄旌是炫耀吧也对,三位通玄上境,即便是老朽不堪的,至少嬴华自认是一位也接不下的。只不过他怎么知道狄旌说的就是真的。 算了吧,自己还是别自以为是了。嬴华马上就放下了那闪念而过的通知外边的想法,大秦的人这一次冤死得够多的了。 狄旌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是让嬴华更想笑了。连个隔音的禁制都不下,还怕别人听不到你的大嗓门吗。校场这一圈千多人,很难说有多少其他势力的人存在,至少虎贲卫里就有燕王太后埋伏已久的钉子。 不过不管怎样,狄旌有一句话没错,大家暂时是一伙的,而且嬴华也希望以后也暂时一伙一阵子。所以,他十分配合,马上语气颇为担忧地说,“嬴某这有天池寒莲炼制的丹药,堪为疗伤上品……”而且又一甩手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 这一举动把狄旌造得一愣,随即会心一笑,这帮打老了仗的果然心眼多,一把就抢过了嬴华刚掏出来的玉瓶,随手扔给了眼珠子已经瞪得大大的高竹师,“小四,好东西啊。要不你再去受伤一次,只要不死,那就又能有一瓶到手了。” 嬴华嘴角一抽抽,这狄旌就是一粗壮的搅屎棍啊。 “仙门的丹药是真难得,毕竟很多灵植只有仙门的洞天里才有培育。”狄旌突然又布下了一层结界后问了嬴华一句,“十二仙门在你们秦国势力有多大?” 嬴华一犹豫,只是说,“有二大仙门在我们秦国左近,所以影响自是很大,尤其是西北诸戎狄,一向是为十二仙门马首是瞻的。” 要是说起来,秦国祖上和戎狄也差不多,比燕国那些人还像蛮夷。 周武分封天下时并没有秦国。因为秦国的祖上可是阻挡过大周朝前进脚步的,就是那位商朝的第一猛士恶来,与其父飞廉并称大商双璧。 恶来猛到什么程度呢,大周朝兵临城下,他死守朝歌城门,十二仙门那么多顶尖修士,却没人敢撄其锋芒。最后,大周朝只能派出最精锐的甲士出战,三天三夜用近万人命才生生堆死了恶来,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这样的对手,大周朝上下也是十分尊重的,最后任由恶来的飞廉离去,但是要说再封他家一个爵位可就让大周人心寒了。 不过,龙生龙凤生凤,恶来的后人终于在周穆王西征时脱颖而出,久居西陲的嬴氏一族为周朝大军提供了不少精良的马匹,于是就被封在了秦地,始有秦国。 秦国一直在发展壮大,包括吞并了宗周的大片土地,都离不开西疆的二大仙门支持,但有得到就得付出,一直受到仙门掣肘。 嬴华是个心思通明的,略一皱眉,“你的意思是十二仙门的人来了?” “你不知道?”狄旌有些不可置信,他本以为嬴华知道十二仙门的人到了燕王城的。这就有意思了,嬴华的身份可不只是秦国将军,更是道门的道子备选。眼珠一转,狄旌又问,“秦王宫里最近可是多了不少仙门中人的吧。” 嬴华不动声色地道,“某久居渭南军中,很久未回秦都了。”心中却了然了,秦燕交好一直是秦国的国策,只凭燕王太后是说不动秦王驷对燕国动手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十二仙门的事他不知晓,除了他出身的道门和宗主仙门有了一些小争执外,更主要是因为他经常劝谏秦王不要相信仙门可以给他增寿。 “仙门?真有神仙吗?”小苍生突然在一旁十分好奇地问。 “神仙?”狄旌嘿嘿一笑,语气恶狠狠的,“世间的神早就被杀光了,至于说仙,躲在上面下不来了。” “神也能杀死?”苍生一脸崇拜地看向狄旌。 狄旌不由得老脸一红,“不是老子干的!” 第139章 据说多数的神还是很可口的 这世上还真有过神仙啊,苍生的眼神亮了起来。他对神仙的好奇实是源自穿越之前的记忆。 在苍生的上一辈子,阅读是没什么快感可言的。所谓学习,就是通过各种方式向他脑海里灌输各种知识。若说博学,随便一个智能人的脑晶体都能输进去一个超大型图书馆。 不过人毕竟与机器不同,总会有无聊的时候,苍生就很喜欢呆呆地坐着天马行空地想象,一些文字中描述的神仙妖魔鬼怪等等非科学的东西,让百无聊赖的苍生十分感兴趣。 神是人造的,对于这类的科学解释,苍生总觉得并不足以说明什么。尤其是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这种现象用物质等能量置换一类的科学分析当然也可以解释,但是却解释不了为什么穿越了界面时空的是我,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他甚至想过,莫非我就是神仙妖魔或是鬼怪? 当他来到这个新世界后,发生的事情已经根本无法解释,他认为这是一个错位的原始世界,说原始,是因为连电器都没有,说错位,是因为他看到东章随手搓出一个火球点燃了篝火。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现世,苍生只能自己瞎解释,这都是因为时空间维度倾斜错了角度,相互碰撞后使得平行空间的历史进程发生了异变。这句话,他自己也不懂,但是却强迫自己相信了,因为他觉得继续思考下去纯属浪费时间。 更让苍生震撼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太强大了,就他亲眼看到的,一个比人脑袋都大的铁锤不需要能量对撞装置就能撕裂空间,仅这一手可比改造得乱七八糟后自称为神的那些人厉害多了。 神竟然是可以杀死的,那么,如果修炼到那个境界再回到祖星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屠神了呢? 一时间这疯狂生长的念头让苍生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仇恨的种子早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从未能忘怀。 眼见着苍生兴奋得两眼冒光,狄旌忙不迭地再次强调了一句,“不是我干的!”不过,狄旌也觉得自己遇到神的话,也一样可以将他们干掉。 师父就简单解释过,从前人间界那些千奇百怪的神,不过就是先天大妖而已。人族在懵懂的时候,希望得到庇护而对那些强大的玩意进行供奉崇拜,结果无数年下来,生生将那些妖怪推上了神位。 而当人族血脉觉醒之后,开始崇拜祖先和自身,于是遍布人间界的神到后来也是可以吃的。不过神不能随便吃,因为不知道他们的真身是什么,很可能吃到一嘴沙子,但据说多数还是很可口的,仙除了人族也很爱吃神的。 就像是灵兽当然比一般家畜好吃一样,大妖肯定更是鲜美了,狄旌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师父可是说了,好像天上的仙也是可以吃的,据说当年轩辕大帝率领人族精锐杀上仙界,后勤补给全无,全靠吃仙来补充战力,以战养战的。这么多年了,估计即便仙界有漏网之鱼也都被仙人们吃光了吧。 苍生自然不知道狄旌是馋神仙肉了,抓起身边墨染给他准备的一把肉干就递向狄旌,“你受伤了,多吃点吧。” 狄旌哭笑不得地接过了肉干,嬴华却终于忍不住问了苍生一句,“你能听到我们说什么?”在和狄旌谈论十二仙门的问题时,他可是施了音障法术,隔绝了两人的声音向外传递。 苍生一脸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高竹师在一旁很有些骄傲地哼了一声,“这小子的神识可不一般。你那点水准可挡不住他。” 狄旌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因为他刚才也随手下了一个简陋的禁制。 不过他心中惊异更甚,他的禁制并不只是为了隔音,也是为了分辨敌我,只要有神识入侵他就能知道。所以他早就感觉到苍生的神识了,而且完全是无意识地穿透了双重布置。难怪师父让修魂剑的高竹师来保护苍生,这还真可能是他破境的机遇。 嬴华不以为意地点头一笑,自己也别献丑了,随手撤掉了结界。能得中山老人看重,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并没有去想太多,因为他怕想多了,自己会受伤,更怕自己会起杀心。世间不乏性情扭曲之人,既然人比人死,那就让别人死好了。他嬴华,不想做这样的人。 “臭小子,你不是说想要修行吗,怎么还在偷懒!”鲜于莲一脸不爽地拎着昏迷不醒的郭庚走了过来。 苍生忙一骨碌翻身下地,二话不说就把马步扎上了。公子职一脸艳羡的,一看苍生朝他使眼色,也马上跳下床榻,跟在苍生身边有样学样地也扎起了马步。 “心神不宁还修什么行!躺回床上混吃等死得了!”鲜于莲将郭庚朝看热闹的庆朱方身上一扔,随手在床榻上抽出了一根木条直接就打在了苍生的腰上,苍生小小的身躯一抖但总算是蹲住了。公子职在边上也跟着一哆嗦,差点坐到地上。 “十一,你拿小孩子撒什么气,要教你就好好教!”高竹师不乐意了,只是见鲜于莲瞪了过来,马上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狄旌饶有兴致地看了抿着嘴强忍着的苍生一眼,鲜于莲这一下着实够重,眼泪都差点给孩子打出来,但他随即也瞪向高竹师,呵斥道,“老四,你忘了师父怎么教你的了。” “他才四岁!”高竹师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狄旌。有句话他没敢说,师兄弟中,师父最爱打的就是狄旌和吾丘虞,因为他俩的体格扛打,更主要是他俩都一根筋。 “四师兄,你四岁的时候十二正经五行都通达了?”乐文钊在一旁嘿嘿笑着,又颇为羡慕地说,“这小子,这么敲打下去,不出一年奇经八脉也能贯通,到时候修行起剑道来可就事半功倍了。” 高竹师哼哼了一声,“欲速则不达。” “你一个半吊子,还好意思谈修行?”鲜于莲一脸不屑。 “有外人在,我不跟你计较!”高竹师气哼哼地又别过头去瞪起嬴华来。 第140章 老娘在这 你还想着什么仙门 见高竹师无来由地瞪向自己,嬴华淡淡一笑。他可没看热闹的心思,就凭高竹师空着手就能斩杀百步之外藏在土里的影杀,他就知道自己虽然境界比他高但也不是对手。人家要是半吊子的话,自己又算个啥。 一时之间,嬴华有些沮丧,常年居于军伍征战不停,他的修为确实提升的比较缓慢,与那些真正的天骄相比,他的资质也差了不少。道门备选道子一事,仅凭修为的话本轮不到他,道门看重自己也无非就是看重自己领军的才能吧。这次离开了军队之后,自己似乎也就是个只能仰望的人了。 不过,嬴华随即就把这点小情绪抛在了脑后。他可算是身经百战的世之名将了,要是麾下数十万雄师仍在手,他有把握将这些睥睨天下的人物全都踩在脚下。 不知不觉中,尤其是当嬴华看到姐姐嬴昭孤零零地站在燕王寝宫门口出神的样子,他的心里隐隐有了恨意。如果没有了他和他的军团的支持,这个为大秦数次牺牲了自身的阿姐,以后在羌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公子平这是要硬闯东宫门了。”乐文钊饶有兴趣地看着千余米外王后宫废墟前已经列队完毕的公子平。聚集在他的身边只有二三百人,不过人数虽少,但一个个看起来士气高涨的。 “就这么点人,只怕没到门口就被射成筛子了。”庆朱方道了一声可惜。 “你也太小看燕王哙那小子了,别的事稀里糊涂的,可是对儿子那是绝对上心,要不他弄那么多死士干嘛。”高竹师似乎掌握了很多秘密似的。 苍生心里一动,看向高竹师,“大哥身边也有保护他的死士吗?” 高竹师一听毛了,“也?你小子把我当成死士了是吧!还真是找打!” “死士?你顶多算是保姆!”鲜于莲呵斥了一句,“你要是把小苍生吓坏了,老娘一把火烧了你的窝!”然后又一瞪苍生和公子职,“你两个小崽子姿势端好了!再敢乱动,老娘把你们屁股打烂!” 不过眼见苍生仍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高竹师,狄旌在一旁说话了,“放心吧,就算你爹派不出什么高手,但是姜齐向来与仙门交好,公子平的小命是肯定保得住的。” “仙门这么厉害啊。”苍生咧嘴朝公子职一笑,照着鲜于莲教的法门,气运内腑稳稳地扎起马步来。 公子职也放下心来,朝苍生一笑,“六弟,以后我们也争取拜入仙门吧。” 话刚说完,见苍生脸色一变,公子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几位好像都跟十二仙门不对付啊。果然鲜于莲照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臭小子,老娘在这,你还想着什么仙门。” “仙门怎么了?”忽地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他们若是想去仙门修行,本宫自然能将他们送进去。只不过那种虚伪腐朽之地不去也罢。” “阿姐,”见嬴昭旁若无人地几步就迈了过来,嬴华心下一慌,赶忙挡在了她面前,他实在是不知道嬴昭现在是活在哪段记忆里。还好,嬴昭从虎贲卫中间穿过时,东章知趣地没有装模作样阻拦。 鲜于莲皱了皱眉头,刚要发话,但见嬴昭一副拒人千里之外清冷的样子,心下忽地一酸,记忆中藏在某处的柔软被触动了。那时候的岁月多好。 嬴昭冷冷地扫了一眼鲜于莲,一转身看向公子平那边,微蹙娥眉,思量了一下,又朝更东边看去。 不知嬴昭感应到了什么,忽地她身体内就猛然爆发出了一股强横气势,一下子逼得身边的嬴华竟然站不住脚连退了数步,百十米外的虎贲卫更是坐倒了一片。 狄旌眼睛微一眯,但仍是使了个手势,让面色有些难看的师兄弟们不要妄动。 “阿姐……”未等嬴华说出什么,嬴昭手一扬,一个小小的锦囊就交到了嬴华手中,“这是秦王驷让我带给你的,本来不应该这么早给你,但是阿姐现在有事要办。”又轻叹了一声,“估计你看过信的内容就全明白了,阿姐还是希望你莫要怪他。”很多年了,她虽然无怨无悔地为秦国做了那么多,但从不曾喊过秦王驷一声兄长。 就在嬴华手握锦囊微微发怔时,锦衣飘飘的嬴昭已经化做一条闪电般直朝东边射去。 “好重的杀气,十二仙门这些二世祖们有难了。”吾丘虞嘿嘿笑了半句,但没接着笑出来,嬴昭的遭遇他自是清楚,也很为她不值。 曾经嬴昭算是他半个师妹,也是中山老人的记名弟子,后来虽说知道她是从仙门出来的,但也只是被中山老人革了名而已。至于她和鲜于莲与墨蒿之间的事,旁人也没资格说什么。 “昭姐……”鲜于莲轻轻嘟囔了一声,但随即把苍生和公子职从怀里放下,又狠狠一拍公子职的屁股,“臭小子,马步扎稳了!” “这燕王城里真是越来越乱套了啊,嬴昭要是硬扛上仙门,王子宗璧那边的机会可就来了。就是不知道三仙岛那边这一次有多大油水可捞啊。”狄旌又嘿嘿笑起来,他可是一直等着别人来找他麻烦呢。 这时候东章整顿好虎贲卫走了过来,一鞠礼,“狄先生,在下希望可以调动虎贲卫,协助公子平拿下宫城东门。” 狄旌自是看到东章刚派出人去联系公子平,无所谓地说,“排兵布阵这些事你们自己决定就是了。不过,你确定有这个必要?” 东章重重地一点头,“既然先生决定不从燕王城撤离,如果拿下东宫门,那么包括国相府和安平君府等王城东部就能连成一片,即便城破,我们可以据其地抗击齐军。” “你那老爹往西边一跑,就知道燕王哙那小子明显是要放弃燕王城的。”吾丘虞在一旁嘿嘿一笑。 东章一愣,不过他马上挺胸昂声道,“如果城中之人都愿捐躯舍生以死抗齐,便都是燕国大旗之下的生死袍泽,王上也一定不会把他们当成弃子!” 第141章 什么是飞升 简单说就是捅破天 东章慷慨激昂的话音未落,身旁稚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生死袍泽!”公子职捂着屁股大喊了一声。 苍生也兴奋地跟着嚷了一声,“生死袍泽!”这一刻他竟然有一点热血沸腾,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走!六弟,我们也跟大哥去杀敌!”公子职一拍苍生肩膀,再狠狠挥舞了一下不大的拳头。 “你两个小崽子想干啥去?”鲜于莲一句冷哼让两个小家伙一下子都熄了火,“轮到你们这些小崽子上阵杀敌,那你们燕国也该亡了。” 东章恭敬地朝两人一鞠礼,“末将去了,两位公子多保重!”随即转身大踏步走向刀枪林立的队伍,一边发布将令,“虎贲卫第一队为前驱,国相府箭手为护翼,众将士,随本将夺回东宫门!打通东城!” “死战!”“死战!”吼声顿时响起。 敌人已经要兵临城下,而自己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的虎贲卫将士们明显士气高涨,千人齐声怒吼,迅速排好了战斗阵型,军阵森严有序地随着东章直奔公子平那边而去。 苍生和公子职两个小家伙相视一笑,也不待鲜于莲发怒,也马上斗志满满地扎起了马步。小哥俩知道,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变得强大。天下诸侯割据、战乱频仍,总有一天,他们也要走上战场,与袍泽并肩,同敌死战。 “嬴昭的脾气还是真暴躁,这就打起来了。”狄旌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嬴昭离开也不过就是片刻,安平君府邸那边就有了明显的灵气波动,显见是嬴昭赶过去后,按捺不住就直接动起手来。 不过狄旌没兴奋多久,几乎几个呼吸间,纷乱的灵气波动就平息下来。 “这十二仙门的人倒是会找机会,趁机一下子全跑了啊。这帮没种的玩意,居然连招都不敢出。”狄旌不屑地摇摇头。心下却是一喜,仙门中人遁去如此之快,说明师父那边应该没有大恙,甚或还大有收获。 狄旌忽又皱眉再一瞥面色不虞的鲜于莲,她肯定也感知到了墨蒿那小子的气息,而且是正追着嬴昭而去。 这帮子不成器的家伙,狄旌暗骂了一句,随即看了看个个挂彩的师兄弟们,吆喝了一声,“都活动活动,一会该拼命就拼命吧,可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十二仙门的势力带着太子殿下一撤离,王子宗璧肯定是坐不住的,齐军那边肯定是要跟着动了。那可是数十万大军,要说狄旌一点不放在心上那是假的。别说数十万,只要是面对万把精通军阵的将士,狄旌能做的就是跑。 当然,也不是说凡人的军阵一摆开就无解,也得看己方的人数和配合的默契度,如果是中山十三子齐聚,那么互相支援护持之下,进进退退,花上个十几天,没准磨也能将这几十万人磨没了。 而且对于修行者的天道束缚之说也过于绝对,什么是飞升,简单说就是捅破天,所以修行者本来就是逆天而行的。齐国为了剿杀燕王哙还有一支精锐跨海深入北地,结果全军覆没了,他们怎么没的,还不是有站在中山老人那边的大修出手了。 至于是不是谭琢出手,狄旌倒是说不准。中山老人活得太久了,敌人是无数,朋友自然也会有。能与中山老人为伍的,哪一个又不是老怪物呢。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修行者都为了合道于天而去讨好天道的。有些人就像是世俗中的反叛者,我都造反了还管你什么王朝律法上下尊卑,我有力气打破了就是了。当然,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并没有真正逆天而行的想法,而且觉得此生能在天道的照顾下晋升天人境就足够万幸了。 东宫门那边很快就有阵阵叫喊声远远传来,苍生和公子职一脸紧张地看着狄旌等人,可人家对此根本不在意。嬴华见状微笑了笑,安慰两人道,“东宫门也不是什么险关大隘,燕王的虎贲卫可是天下有名的强军,破之非难事。” “东宫门那边应该是那个田妃的手下,你们谁去宫里堵堵门?也给他们添添堵好了。”狄旌掂量了一番,东北方千步之遥的田妃宫邸安静得有些不正常。一旦齐军大举渡河兵临城下,燕王宫内必须要保持安稳才行。 乐文钊站起身来,随手扯掉了身上的重重包扎,上前揪了揪苍生的脸蛋又弹了公子职一个脑奔儿,“小孩子别瞎操心”,随即看向狄旌,“大师兄,我去吧。” 也不待狄旌应允,乐文钊几个闪身就到了宫城东北端的王妃田氏的宫邸前,随即旁若无人地直接一盘腿就坐了下去,干干脆脆地闭目养神起来。 宫邸中的田妃此时虽然尽量保持着雍容的姿态,但觉得自己已经快气炸了。 在王后宫起火后,她就想趁乱出兵夺取宫城,但是邹怀风顾忌太子那边有什么举动马上阻止了她。 当公子平大张旗鼓地发兵东宫门时,她又想派兵截杀,结果又被众人劝阻了,只能任由公子平从容地在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去攻打东宫门。 好不容易半道杀出了个极其强势的嬴昭,使得太子宗熙那边有变,而期待已久的三仙岛强援也通过秘密地道到了田妃宫里。这下代表周朝王子宗璧的邹怀风也好,代表齐王的田种首也好终于是同意见机行事了。 王妃宫中的数百精锐也早已经做好了杀出去夹击公子平的准备,却不想竟然被人大大咧咧地堵住了王妃宫的大门。 “欺人太甚!”田妃凤目凛凛地看向邹怀风等人,“你们这一次不会再阻拦本宫杀人了吧。” 邹怀风点点头之后却看向了刚来的几人,“门外这位就是号称中山剑子的乐文钊,不知诸位可有意试剑?” 当先一人轻捋长须微微点头,“乐文钊此人倒是小有名气。”然后环顾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人,语气轻松地说,“老夫这四位师弟虽然名不见经传,但都可以与他一较高低。” “那就请诸位出手挫一挫中山十三子的嚣张气焰!”田妃听了面带喜色忙说到,“也好要让世人知道三仙岛的厉害。” 第142章 请你们这些还不配让本宫知道名字的人光荣地去死光吧 田妃是真等得心焦了。谁知捋着长须之人却摇摇头,稳稳地一坐,高深莫测地说,“时机未到。不妨再等等。” 田妃这一下是真怒了,不管是代表大周朝的邹怀风还是代表齐国的田种首一直总是说什么要等,这又来了一个代表三仙岛的装模作样的货,还是一张嘴就让她等。 她毫不掩饰鄙夷地冷哼一声,“中山十三子又怎样,本宫不怕他!用人堆也堆死他!”随即一甩袖,对着堂前一字排开的自家亲信尖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将士都是本宫心腹之人,谁能拿下门外那狂人,待公子战登燕王位,谁就是与国休戚的燕国安平君!” 堂下众甲士闻言都一愣,安平君的爵位是让人眼红,可他们只是田妃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凡人,要说排兵对阵打打公子平那种货色可以,但对付乐文钊这种修行者不该是田妃身后的那些人出手吗。 不过事已至此,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齐齐应声道,“尊令!”然后一人越众而出,朝田妃一鞠礼,慨然道,“末将请调麾下一百甲士一同出战!必为尊上拿下此僚!” “准!出战者每人赏赐黄金十两!”田妃猛一挥手,看上去斗志昂扬,“若是擒了此僚,本宫绝不吝惜爵位田地!” 其实她自是知道这些人去了也是送死的。但那又怎样,吃了拿了本宫这么多年,命早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了。她身边所谓的心腹甲士,是都是燕国人,但是都有亲戚在齐国,她大力拉拢收买这些人时,当然是依仗了齐国的财和势,所以田妃对于何为心腹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田妃看邹怀风这些人蛇鼠两端的样子就已经认识到了,这次夺国无论成败都与她无关了,那么她聚拢的手下人死得越多,儿子姬战就越安全。 所以,请你们这些还不配让本宫知道名字的人光荣地去死光吧,去为你们的大齐尽忠吧。 她在心里不停地冷笑着,现在王后死了,不久自己也会死的,再加上早死的几位妃子,燕王哙可真是女人灾星。 正想得有些出神,忽然外面一阵乱,有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堂,急急地嚷着,“尊上,不好了,战公子……” “战儿怎么了?!”田妃在这一声吼之下就乱了方寸,不待报信人说完就疾步向前,“快说,战儿他怎么了!”随即又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往后面的公子战居所跑。 “公子他刚刚跑到前面去了!”来人咽了口唾沫大声回报。 “战儿他能下地了?”田妃听了一下子又面露喜色,朝邹怀风几人连连点头示意,意思是你们的药还真管用,不过脸色又一变,猛然转过身,急切地问,“跑?你说他跑哪去了?” “公子他跑到前面去和堵门的那人坐到一起了!”报信人终于是完整地说完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田妃瞬时就呆立当场,霎那间,她忽然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想起燕王哙把儿子举得高高的,对周围的人得意洋洋地说,这小子像我!当时她还啐了一口,口无遮拦的家伙,孩子不像你还能像谁! 她记得燕王哙哈哈大笑,说这小子将来一定能当个好王爷! 王爷?燕王可只有一位,那时被燕王哙十分宠爱的她还窃喜,认为会子凭母贵。后来,燕王哙离她越来越远,但她执着地记着,也执着地认为,她的儿子一定能当王。 她的心口一痛,最近一直跟自己若即若离的儿子这是用行动来反对自己了。她不理解,但也理解,年轻人嘛,总想着堂堂正正的。 “尊上,现在怎么办?”那些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亲信们急急的呼唤声让田妃回过神来。 “怎么办?本宫怎么知道。”说着说着田妃不顾容仪咯咯地笑了起来,又呆立了片刻,轻轻揉了揉眉间,语气满是疲惫地说,“既然他的伤已经无大碍了,那就随他去吧。”也不再看大堂中的任何人,一挥手,招呼两个贴身侍女就径直回了寝宫。 香风已然淡去,被晾在了堂中的人仍是面面相觑,这公子战的行为也太过意外了吧。 “还真有趣。”三仙岛中人仍是轻拈着长须,最是与己无关的样子。 “这样也好。”田种首一直阴沉着脸,他早就对一直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田妃看不顺眼了。这女人还真是看不清形势,那他也不必顾忌了。公子战登燕王位?燕王哙的子嗣还是死一个是一个的好。 邹怀风却有些急了,田氏这一甩手不符合王子宗璧的利益。为了更北边的利益,一个弱小的燕国是必须的,但是一个因之而更强大的齐国却是麻烦。 只不过见那两方势力高高挂起的姿态,邹怀风也很干脆地沉默了,他可不想被对方趁机再索要什么好处。而且他的心里也没底了,说好的外援竟然都没了动静。 诡异的沉默之中,忽地,田妃寝宫里传出命令来,“传令下去,府中众将士,与宫门守军夹击公子平,擒拿这叛国逆贼!”田妃的心思不难猜,你们等你们的,既然还在我宫中,我自然会把你们都拉下水。 田妃宫邸大门外的乐文钊仍是闭目养神,公子战就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宫邸追他出来的几人已经倒在大门口,鲜血慢慢地流了一地。 年不及弱冠的他自然是迷茫过一阵,毕竟是成长这一路都经过军队磨砺的,他早就察觉到了母亲起了别的心思。 他知道母亲是为了他,但是却不是为了燕国。所以他宁肯一直躲在南营军中,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背叛母亲?背叛父亲?哪一种他都做不到。 他之所以兴冲冲地率军入城,其实是想把这一切都在燕王后那里了解就算了。可是等他清醒过来,得知公子平已经冲向了东宫门时,他再也躺不住了。 察觉到宫邸之中在调兵遣将,公子战强撑着支起上身,嗓音嘶哑地哀求道,“乐先生,能否将小子送到我大哥那?” 第143章 坐着与人战斗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过去能干什么?”乐文钊睁开眼睛,瞅了瞅伤势极重的公子战问了一句。不得不说,他对这个挣扎着逃出来的小子还是有了些好感的。 “我燕国之人不该死于内乱。”公子战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倒在宫邸门前的三位田妃心腹,语气急切地答道,“燕国男儿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 乐文钊点点头,却又闭上了眼睛。他虽然打斗起来是个不要命的主,可不是一根筋的武痴傻子。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胡乱出手,因为所有势力都在盯着自己这一方,而且几乎所有势力都是敌对的。他一旦主动出手了,等于是中山与各方宣战了,那很可能演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战。 他必须等,等一刻是一刻。大师兄让他堵门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各个势力都是心怀鬼胎,即便是合流也必然不同心,所以现在要靠中山十三子的威慑力来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师兄弟们恢复一些战力,这样才有胜机。所以,他不能随意出手也不能随意离开此地。当然,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恢复。 乐文钊的伤势颇重,终南剑派那几位确是硬茬子,一场大河畔的激斗,他以伤换伤,对手同样是以命换命,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本来乐文钊下手就属于没轻没重的,对方一拼命,就把命丢了。 “求求您,”公子战拼尽力气地爬到了乐文钊身旁,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城里的燕国军卒只是被蒙蔽了,他们并不想叛国的!求求您带我过去吧!我和大哥在一起,必能安抚他们,重整南营军为我大燕死战。” 公子战从燕北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南营军中,虽然也知道南营军的成分复杂很多人心怀鬼胎的,但是毕竟是军中袍泽,公子战还是不忍心看他们遭受清洗,更何况很多人本就是服从军令而已。 因为公子战了解父王的性子,是一贯铁血无情的。只要涉及背叛,那就是全家连坐。燕王哙可不会去过问南营军哪一部分参与了叛乱,几万南营军连带家属可就是以十几万计了,绝对逃不过去北方为奴的下场。 乐文钊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呵斥了一句,“那边也没打起来,你这小子跟着操什么闲心。” 田妃宫邸与东宫门间隔着不少房舍,公子战自是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他一冷静下来,侧耳一听,除了飘来的一些人语声,确实没有听到那让人血热心冷的喊杀声。 一想到大哥的为人,公子战也就明白了,一定是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守门士卒。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对大哥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他真心希望公子平能够成功说服那些人心难测的燕军将士。 可是又一想到母妃宫邸中汇聚的那些精锐士卒,他又紧张起来,“乐先生,府里正准备出兵。”母亲的这些私兵,公子战自然是有所了解,基本上都是从南营军中抽调上来的,都是真正的精锐。他们如果出阵,只怕公子平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公子平有任何闪失,或者宫中政变的消息传出去,那燕王城的局势可就彻底没救了。 “我也不是聋子,你以为我愿意跑到这来坐着。”乐文钊瞥了公子战一眼,一伸手,毫不客气地说,“你的剑拿来给我用用。” “这是父王赐下的剑,堪称神兵,定能助先生大展神威。”公子战毫不犹豫地把一直抓在手里的长剑递了过去。他刚刚虽然没看清,但是知道乐文钊杀那三人时用的不是剑,现在乐文钊准备用剑了,那就是准备与强敌进行一场大战了吧。 “神兵?算是吧。”乐文钊接过这表面极朴素的长剑,忽地笑了,“你小子不知道吧,这剑还是我给你老子的。” 那时候燕王哙还是个半大小子,虽然在燕山剑派修行,但已经是中山老人的不记名弟子了。乐文钊做客燕山,于是就送了一把从韩国剑客手里抢回来的剑给他。谁成想几年之后这个虎头虎脑的家伙就成了燕王了。 乐文钊抚摸着黝黑的剑鞘饶有兴趣地问,“这剑见过血吗?” 公子战忙摇摇头,“小子虽然一直带在身边,但父王说要养剑十年才行。” “是吗?”乐文钊听了哈哈一笑,“是我骗他的。” 公子战一愣,随即也跟着嘿嘿笑着说,“难怪父王从不用剑,他的剑莫非一直都是在蕴养之中吗。” “你那老子啊,又何须用剑。”乐文钊说着说着有些意兴阑珊的。包括师父那几个记名不记名的弟子,他们师兄弟之中,燕王哙是修行天赋最高的。原本中山老人是把他当成衣钵传人来培养,不料阴差阳错,冥冥中想必自有因果,最后只能送去燕山剑派修行,想想还真是可惜了。 “父王很厉害的吗?”燕王哙杀凡人的本事公子战自然晓得,他想问的是燕王哙的修为,因为诸侯王者虽然多数都有修为在身,但是因为身负王者之气,所以很难修成通玄之上的大修。 “肯定比我厉害。”乐文钊说着说着猛然坐直了身躯,手中长剑一挑就把公子战送到了自己背后,叮嘱道,“你们府里的人要出来了,一会刀剑无眼的,你在我背后小心躲好了。” “您就这么坐着?”公子战狼狈地挣扎着在乐文钊背后坐了起来,看着身材比自己小一圈的乐文钊的背影有点不放心地嘀咕了一句。 “要不你小子扶我一把?”乐文钊哼了一声,坐着与人战斗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他与终南剑派的一番苦战之下,仅腿上就中了七八剑,剑剑入骨,经脉遭到重创,后来又为了抵挡陵首阳的一剑,全力出手更是牵动了伤情。虽然有所恢复,但现在只是勉强还能站着而已,一旦交手破绽太多,那不如就坐着了。 公子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忽听有人抢答了,“要不,贫道扶你一把怎么样?” 第144章 要是能顺手屠个仙也不错 毫无察觉的,大门口忽地多出一个人来。束发盘髻,蓝衫墨带,轻拈长须,微笑而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嘴贱来。 乐文钊先是愕然随即出口讥讽道,“你这个老骗子,什么时候当起了老杂毛了?” 他背后的公子战可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身子一僵就要往地上倒。这神出鬼没的老道他认识,就是名噪天下的谪仙人啊。怎么就突然跑自己家门口来了,难不成他也参与到其中了? 一想到号称金口玉言断天机的谪仙人都要颠覆燕国,公子战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子就散了,软软地趴了下去。 谪仙人气象淡然地拈着长须,“蓬莱已经是贫道的道场,这一次……” 乐文钊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他,“三仙岛倒是大方。不过,你就不怕姬哙那小子回来把你蓬莱岛一把火烧成逢来岛?” “怎么会。”谪仙人手一僵,但仍保持着微笑,“三仙岛又不是他的敌人。就算是有过什么误会,看在本道长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计较的了。” 乐文钊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剑,“你要是敢走出这大门,你就是敌人了。” “你这小子也太霸道了吧,你小时候贫道可没少给你带好东西吃。”谪仙人一脸痛心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知道尊老了。” “为老不尊的家伙还指望谁会尊重?”乐文钊的笑容越来越冷。 说这老家伙为老不尊绝不是乐文钊随便给他泼脏水。谪仙人这辈子真没白活,年轻貌美的姑娘娶了一个又一个,而且看架势还要一个又一个地继续娶下去。 当年谪仙人总到乐文钊家里来,才七八岁的乐文钊开始还以为人家是对自己青睐有加的,谁知道这老家伙看上了乐文钊的小姑,而且还恬不知耻地跟乐文钊的父亲说,如果把妹妹嫁给他,他就推荐乐文钊去中山老人门下。 小姑嫁给这谪仙人之后幸不幸福的乐文钊不知道,他只知道,最初被送到中山老人那里时,他可不是作为登堂入室的弟子,而是当了一个端茶倒水打杂的仆童。 当然,乐文钊很感谢谪仙人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要不然他早就拔剑相向了。 就如谪仙人自己后来说的,他是算出来乐文钊必会入中山老人门下,所以才敢把他送过去,虽然开始是个仆童,可是位置先占上才安心不是。 但即便如此,一想到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姑,乐文钊就越瞅这活了几百岁的老东西越不满,更是恨不得找机会狠狠教育教育这个老不要脸的。 这老家伙的修为几百年也没多大长进,一直就是初入通玄的水平,但是其他的能耐却是令人信服,最基本的就是趋吉避凶的本事。以前抱的是中山老人的大腿,这些年又钻营进了三仙岛,居然明面上的三岛之一都成了他的道场。 想到这,乐文钊的眼神凌厉起来,这个吃里扒外的老家伙,看来是想跟师父分道扬镳了啊。 眼见着乐文钊轻抚了一下长剑,谪仙人神色一紧,他可知道这小子明明都活了快七十年了,仍就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儿,于是轻咳了一声,“你小姑挺好的,马上也要入通玄了。” 乐文钊听了一脸惊讶,因为他的小姑当年只是粗通武道,也就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谪仙人看人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据说这老家伙的后宅大修人数都快赶上一个镇国剑派了。 “家里人口多,不弄个地盘养活不起不是。”谪仙人说得很实诚,“咱们三仙岛就是资源多,你小子要是愿意来,一家人好说话,贫道也给你弄一个岛。” “谁跟你这个老不修的是一家人!”乐文钊满是嘲讽地瞪了谪仙人一眼,“我们师兄弟要是有兴趣,大可自取之。就是不知道三仙岛上是不是真有仙人,要是能顺手屠个仙也不错。” “你这口气可大了点。”谪仙人身后又忽地站出一个道人来,正是堂中代表三仙岛与田妃等交涉之人,看上去一样也是仙风道骨的,而且他自己的口气也很大,“还屠仙?别说你,就是你师父也不敢这么说。” 道人话音未落,一贯见机得快的谪仙人嗖地就没影了。然后道人就觉得浑身一冷,距他数十步之遥的乐文钊,不见任何动作,长剑无声中已然出鞘,一缕凛然剑光直奔道人而来。 这道人不仅嘴快身手也是敏捷,不过就是刹那工夫,直接一拧身也逃得无影无踪了。这反应之神速倒是让乐文钊和背后刚刚转醒的公子战看得目瞪口呆。 乐文钊不满意地哼哼两声随即剑又归鞘横放膝前,虽然他很想掂量一下三仙岛中人的分量,不过里面的人只要不出来,他也懒得追进去。 田妃的前厅大堂之中,谪仙人已经坐在了主位之上,瞅着被一剑逼退仍是一脸清风徐来的道人拈须一笑,“骑鲸老道,你不准备和那小子玩玩?” 骑鲸道人也是拈须微微一笑,“欺负小辈的事,贫道可做不出来。” “你那稀稀落落的胡子怎么短了一截?”谪仙人很是关切地问道。 骑鲸道人继续拈须对谪仙人怒道道,“你说谁的胡子稀稀落落?” 谪仙人嘿嘿一笑没再继续假装关心。 田妃闻信已经急匆匆地从寝宫赶来,满是喜悦地朝谪仙人深施一礼,“不知老神仙驾临,小女子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谪仙人满是笑容地一挥手,“什么驾临,还不是从暗道钻进来。”随即促狭道,“这要是被燕王哙那小子知道,还不得跟贫道拼命啊。” 田妃听了不由得脸一红,谪仙人接着又说,“所以,王妃还是避避嫌,回寝宫好生安歇吧。” 田妃一怔,随即就激动了,声音尖利起来,“老神仙……” 谪仙人一挥手把田妃剩下的话压了回去,皱眉道,“你这小丫头一贯不知好歹,好好回去反省反省,等燕王哙那小子回来处置吧。” 第145章 安抚还不好办吗 他恨的人都死光就行了 谪仙人的话风明显不对啊!这一次的燕王城之乱,田妃才是主谋中的主谋,至少是被推到明面上的主谋。这时候让田妃去反省?难道不该是让她下令发动兵变吗? 还说什么等燕王哙回来?坐在这里的人可没谁想让他活着回来的。 谪仙人的一句话让本来恭恭敬敬垂手而坐的田种首和邹怀风等人都脸色一变。三仙岛是各方此次联合行事的最大幕后推手,可代表三仙岛最后出场的谪仙人到底是哪伙的? 他们是再也坐不安稳了,不由得都看向了骑鲸道人。 骑鲸道人拈着长须也似在思考,但一看他根本不走心的样子,田种首等人也就明白了,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岔子了,而这岔子之大让三仙岛不得不改了主意。可三仙岛说不干就甩手不干的,也太拿别人的心血筹谋开玩笑了吧。 邹怀风马上就站起来,“王子宗璧……” “王子宗璧又怎样,他的命很硬?”谪仙人语气中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本仙人来之前才得到密报,去刺杀燕王哙的三仙岛众人一个都没活下来。那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修行者。” 不只是邹怀风等人一脸的震惊,骑鲸道人听了都是眼角不由得抽了几抽。 “王上他居然这么强?”田妃不禁嘀咕出声来,她们这些人并不知晓三仙岛居然也派出人去刺杀燕王哙,但能想明白的是,三仙岛若是出手必定是雷霆一击,只是雷霆却没落下来。 燕王哙有多强,骑鲸道人可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些人还没见到燕王哙的影就被处理掉了。他的眼角又抽了抽,那可是一百多名大修,其中通玄的就有三十余人,还都是常年在海上与海兽妖兽搏杀的战斗型修士,居然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只能说,中山老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酷烈,还是一如既往地以大欺小还不觉得丢人。骑鲸道人叹了口气,“不只是三仙岛派出去的人手,齐国那支偏师也全军尽墨了。” 田种首听了一脸便秘的样子,他本来还希望那支军队是在草原迷路了。这支军队对于齐国的重要不亚于秦国折损在草原之上的那支骑军。 早在百十年前,齐国已经偷偷摸摸地经略辽东了,这些年在辽东沿海建了不少的定居点,这支远征草原的偏师就是从这些定居点驻军抽调出来的。这支几乎是辽东全部守备力量的军队要是完蛋了,那些定居点可就悬了。 当然田种首不知道,燕王哙已经准备进军两辽了,而商飞羽代表北方四国已经将辽东许给了燕国。一旦燕国大军挺进辽东,那齐国留在那里垦殖的数百万人口就是燕王哙的囊中之物了。 燕王哙的强大居然让三仙岛都动摇了?这让田妃无来由地心里一喜。但她随即又按下自己的情绪语气坚定地劝说道,“上师明鉴,本宫了解王上,这一次三仙岛刺杀了苍生,王上一定对三仙岛恨之入骨,只怕后患无穷!” 谪仙人闻言笑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安抚他还不好办吗,他恨的人都死光了就行了。” 田种首等人听了一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田妃自动忽视了谪仙人话中对燕王哙的回护之意,却是声音越发大起来,“上师曾有谶语,苍生出天下易主。不说大周朝,就是诸侯国也不会任由燕国壮大。这一次王城之乱并不是我们宫中几个弱子女就能挑动起来的,各方可是都伸了手出来了。” 她随即环视了一下田种首和邹怀风诸人,“不说苍生被刺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这次,各位可都是想要王上死的!让王上放弃仇恨,那除非这些人都死光了。但这可能吗?秦王那么容易死,还是齐王容易死?或是大周朝的某位王爷?” 谪仙人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你这小丫头说得没错,燕王哙不可能与天下为敌。可是和现在的局势又有什么关系呢?燕王城不是还没乱嘛,齐军不也还没拿下此城嘛。更主要的是,燕王哙还活蹦乱跳的,没准已经征召大军在回来的路上了。” 田妃闻言沉默了一下,却仍不管不顾地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齐国大军既然号称东方第一强军,又是有备而来,全军北上还挡不住燕军吗?只要让王上回不了燕王城,若三仙岛全力出手,配合齐国推战儿上位,王上难不成还能杀了自己的骨肉夺回燕王位吗?而且,本宫保证,燕齐将世代友好,三仙岛将是燕国的护国宗门,千秋万代!。” 听了田妃的话,就连田婴这个小字辈的都一脸古怪,前面什么齐军北上迎战燕军的话他已经忽略不计了。可是让三仙岛当燕国的护国宗门?就算您不清楚三仙岛的底蕴,难道还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哪位吗?谪仙人啊,就离仙人差一线好不好。那才只够格成为一岛之主。 “外面的进来几个人。”谪仙人抚了抚额头轻呼了一声。 田妃的那些心腹手下呼啦啦地就拥进来十几位,这可是传说中的谪仙人啊,他们一个个满眼都是崇敬,心中无须太多挣扎,互相看了眼,都深鞠一躬,齐声道,“请上师吩咐!” “王妃还是好好反省反省吧。”谪仙人拈着长须不怒自威,手指一点进来的那些人,“王妃闹了点小脾气,你们护送她回寝宫去。”随即示意他们赶紧把人带走。 “你们……”见曾经的心腹竟然毫不犹豫地朝自己逼来,田妃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刚要出言斥责,却被田种首一挥手封闭了穴窍,然后田妃与两个一直寸步不离的侍女就被客客气气地护送回了后宅寝宫。 “她的主意还真没大错。”谪仙人轻笑一声。太子宗熙那边想着推小苍生上位也是因为都对燕王哙的性子太了解了。知道他肯定虎毒不食子,没准直接就当太上皇去了。 可是,谪仙人没说出来的话是,这一次三仙岛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显然十二仙门是有了果决之心了,这就已经不是世俗王权更迭的小问题了。 第146章 你们齐王也想弄条龙 被田妃劈头盖脸一通说这么一搅和,事事不顺遂之下,堂上的气氛更压抑了。 田种首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邹怀风后朝谪仙人深施一礼,“既然形势如此,吾等如何行事,还请上师示下。”作为三仙岛的弟子,深知三仙岛内部的派系倾轧一直是你死我活的,他可不想成为这个背锅的,因为背了就是个死。 田种首的心头像压上了一块巨石,出发入燕之时灭国封君的豪情早就消磨的一干二净,直觉上这一次大军倾巢而出的齐国怕是有难了。 “你既是三仙岛弟子,就该知道,万乘之国又如何,这本是中山与十二仙门之争,有资格插手的也就是我们三仙岛,即便是大周朝和墨门顶多跟着敲敲边鼓,就不是世俗国度能参与进来的事。”谪仙人摇摇头,“这一次齐王心太大了,不过他自身应该无大碍,但是齐国的大军想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弟子即刻求见王上,请求退兵!”田种首眉间满是焦虑,三十万大军啊,齐国兵马的三分之一数了。 一听这话,邹怀风不得不再一次站出来,齐国要是撤兵了,他们这些人还玩什么,“世俗争霸,想必诸位高真是不会出手干预的。” “那是世俗不去挑战修行者的时候。”谪仙人又摇摇头,轻叹道,“齐王这小子已经疯了。”看向不明所以的田种首,“你以为这一次他是靠三仙岛的力,其实他借的是十二仙门的势。他已经擅自做主将东瀛诸岛许给了仙门。” 这下邹怀风听了也是心头火起,王子宗璧可同样也是借的三仙岛的力,这齐国朝秦暮楚的,等于是将王子宗璧给坑里了。 “可是齐国在东瀛诸岛只有几个据点啊,这也能行?”田婴挠挠脑袋,不明所以地问。 田种首回过神来,苦着脸说,“不出意外,王上是想发兵征服东瀛诸岛了。”对于齐王的这种想法,他一直还以为是异想天开。 “什么!”田婴怪叫一声。东瀛诸岛在齐国海外三千里,与大陆妖魔近乎灭绝不同,岛上多得是山精鬼怪,其中不乏实力超绝的大妖。数百年来,齐国远征过几次,都是损兵折将,最后还是依靠修行者才建立了几个小据点,而且还不是占领,只是为了方便交易物资,等同于双方媾和了。 要想征服东瀛诸岛,怕是要倾全国之兵配合十二仙门,可是齐国再富有,也是支持不了这么大规模的跨海远征。 “王上所为到底求的什么?”田种首瞪了大惊小怪的田婴一眼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谪仙人,东瀛诸岛按道理可是三仙岛的势力范围。 三仙岛的历史更是悠久,甚至悠久到外人根本不知道其历史。三仙岛和十二仙门就因为都有一个仙字所以天然就是竞争关系,齐王这边一力配合三仙岛一边又和十二仙门勾勾连连的,就不怕三仙岛事后对他对齐国进行清算吗。 田种首自是清楚三仙岛的势力有多大,绝对不是齐国一国之力可以对抗的。十二仙门厉害吧,二仙山若不是有着临近的九仙山支援,只怕早就被三仙岛给撵出东海了。 “知道萧史吗?”谪仙人忽地问了一句。 田种首连连点头,萧史可是数百年前刚刚飞升的仙人,乘龙而去,他怎会不知道。 “你们齐王也想弄条龙。”谪仙人一本正经地说。 田种首一下子就无语了。龙?谁见过?萧史飞升,观礼的都是十二仙门中人,传出来的场面也只是七彩祥云如龙腾而已。 “十二仙门里还有龙?”田婴好奇地问。 谪仙人却懒得再废话,“萧史当年飞升靠的是大秦公主弄玉的自我献祭,她可是身怀真凤血脉。这回你们齐王手笔更大,十二仙门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为了引出大河龙脉,他居然想也许自己也能把中山老人给献祭了,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说着说着谪仙人居然忍不住笑了。 这个献祭倒不是说一定要杀了中山老人,十二仙门若是能逼得中山老人飞升或者自行兵解,那么这个功劳还真能算在齐王头上。毕竟来历不明的中山老人属于一直和天道对着干的那种人,让他离开人间界,天道会降下功德的。十二仙门也不属于人间界的土着,天道也挺烦他们的,功德自然就归了齐王,没准他真能用功德之力钓出大河龙脉来。 田种首闻言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里,也难怪三仙岛变卦了,他目光怔怔地嘟囔着,“疯了,真疯了!” “我大齐数十万精锐怎么也能拿下中山老人的吧。”田婴不太自信地轻轻嘀咕了一句。 结果本来就头疼万分的田种首蹿过去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怒斥道,“这种混账话你也敢说!”但也犹犹豫豫地看向了骑鲸道人。 他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中山老人活了这么久似乎除了敌人就是敌人。但愿这一次十二仙门与三仙岛是要联手对付中山老人,不然齐国就等着中山老人疯狂报复吧。不过同时却心里一沉,只怕三仙岛事后也不会放过蛇鼠两端的齐王吧。 骑鲸道人捋了捋长髯,哼了一声,“你刚刚也感知到了吧,安平君宅邸那边纷乱的元力波动。十二仙门的小家伙们已经逃了。这说明啊,十二仙门的老东西们出问题了。”他笑着看了看那两方势力,“我们三仙岛一直都是以和为贵的。这一次我们是来燕王城与燕王哙谈谈海上合作的事。” 瞥见负责把田妃送回寝宫的那些人,蹑手蹑脚地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大堂中来,谪仙人发话了,“麻烦你们去把公子战给抬回来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府里这些人何去何从,一切都听他吩咐就是了。好歹是燕王哙的儿子,担当是有的,事后他肯定会替你们承担责任的。” 见几个人急匆匆施礼后就往外跑,谪仙人又笑着追了一句,“别惹乐文钊那个疯子!” 不过他随即又站起身,“算了,还是贫道去吧。” 第147章 告诉母妃 一定等我回来 燕王城内外的局势真如俗话说的,计划没有变化快。万幸的是城里只是陷入还算克制的混乱,而且还属于燕国,也许因为齐国大军被堵在了大河畔,所以并没有爆发毁灭秩序的疯狂。 当然这种克制本身也基于那些俯视人间界的强者的自律之上,若是齐聚燕王城的各方势力真正不管不顾地大打出手的话,燕王城现在早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也正是有这些强者的震慑,燕王城里阵营混乱的士卒们,还能保持一些理智,没有仗着兵甲之利做出什么杀人劫掠的举动。 自然这和将官们的压制也有关,麾下士卒们没有过火行为,那仍然算是燕军的一员,野火般的欲望被控制住了,需要的时候,大家也就有了回头的可能。 谪仙人在那一坐,田妃的心腹手下们就十分迅速地转换了阵营。哪怕他们当中有不少齐国人,但在燕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已经结婚生子,已经与燕人无异了,说是为了齐国效忠田妃,无非是齐国给的钱多。即便是有真正忠于齐国的,这时候也不敢梗脖子出来找死。 “你小子别傻乎乎地坐在这了,这里以后是战公子说了算。有些事得和你大师兄谈谈。”谪仙人远远地喊了乐文钊一声。见乐文钊不搭理自己,谪仙人只好传音道,“我先前见了你三师兄。” 闭目养神的乐文钊听了,看都不看谪仙人,随手将剑扔给公子战后就起身而走,三师兄夏后卓原本是去往草原戎人王庭帮师父忙的,他有话传回来,想必是大事。 谪仙人走上前随手拍了拍公子战的肩膀,赔着笑跟在乐文钊后面也急急地走了。 “母妃还好吗?”见出来接自己的这些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公子战眼中露出了焦急之色。 “老神仙让王妃在寝宫休息。身边是她的侍女在服侍。”马上有人抢着答道。 公子战的眼神一下子冷了起来,虽然没呵斥什么,但是众人都是心头一紧。这公子战可不似公子平那般温润,在南营军中都说他酷似燕王哙,治军手段严酷狠辣。 不过这个时候,众人也起不了别的心思了,一贯的主心骨田妃都被软禁,他们这些心腹只能希望在后面有机会将功赎罪了。其实这些年来,随着燕王哙的威名日盛,他们这些人早就开始多了些心思,甚至盲目地觉得燕国之军才是真正无敌的,渐渐还以曾为燕军一员为荣了。 被众人小心护卫着进了大堂之后,公子战朝仍留在堂中的骑鲸道人几位和邹怀风等人一鞠礼,并无只言片语就命人将自己抬到了庭园之中。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哪方势力的,但是公子战在鞠礼时已经将他们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里。 他心里当然恨这些人,没有他们这些年在背后撺弄,田妃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现在应该是外面的形势变了,又有谪仙人出马,这些人才肯让自己掌管母妃这些精锐,不干涉自己的行动。 公子战清楚自己现在决不能和他们翻脸,这些人看气势都是强大的修行者,一旦起争端,母妃和自己一个都活不了。不过,等父王回来,看你们谁跑得了。 堂中众人也是没想对公子战如何,在他们眼里,现在这种进退不得的情况之下,公子战已经的无足轻重的角色了。骑鲸道人几位在等谪仙人传回话来再做行动,邹怀风那边只能等着三仙岛给出个说法。至于田种首这些齐国人,他们本该制服公子战,哪怕作为人质也好,只是已经被齐王的胆大包天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 公子战想了想,只是派人去寝宫探视田妃,告知自己无碍,然后让人去召集在他昏迷中被王妃禁足的公子府众人。 面对田妃府邸中惴惴不安的数百甲士,推开旁人搀扶后,公子战沉声道,“诸位是母妃一直培养的亲信,自然也就是本公子的手下。如今母妃有恙,诸位听本公子命令即可。若能尽心竭力为国效命,之前事,本公子会求请父王,自当既往不咎。” 一阵交头接耳的骚动过后,在几名校尉们的带头下,数百甲士齐声低首,“誓死追随公子!” “好!”充斥耳间的甲胄撞击声中,公子战精神为之一振,扬声道,“众将士,随本公子前去东宫门,与公子平会合!” 他不能不急,公子平即便是能说服东宫门的守军出门,但是肯定说服不了东宫门外堵门的人马的,他自是清楚那些人都是田妃的私兵。 甲士环绕之下,公子战开始战意磅礴了,若得了宫门外那支私兵,再召集南营军中与自己亲近的部众,他就可以和齐国人大干一场了。 公子战蹒跚地上了战马,看向匆匆赶到的公子府中众人,嘱咐道,“你们不用跟我走,就留在府里,寝宫的安全一定要保证,尤其是……”望了一眼西方已经成了残垣断壁的王后居所,他叹了口气,强忍住下马的冲动,再次叮嘱当中一老者,“告诉母妃,一定等我回来。” 华丽的寝宫中,田妃默默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她似乎想到了许多,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门外忽地有人低声禀告,“王妃,公子派人来给您问安。” “这孩子自己不肯来吗。”田妃沉默了片刻怅然若失地一笑,“这孩子是对本宫不满了。”忽然觉得镜中的自己这饱含着悲伤的一笑有些刺眼,田妃随即仰躺在椅上,闭上了双眼,“知道了。” 门外之人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谪仙人已经离开,公子正在召集府中人马,怕是要出城去和齐军决战。” “知道了。那支私兵以后也是要留给他的,随便他了。”田妃又是情绪毫无波澜地应了一声。 “王妃……”门外之人一听田妃的语气,有些着急了,“老奴等定可以护送您回去。” “回去?回哪去?”田妃轻笑了一声,“南叔,不必了,已经回不去了。” 第148章 宗门怀疑 燕王未必是燕王了 “公主!”听闻田妃的语气与平日不同,南叔低呼了一声,“您可别做傻事。”随即门外人影晃动,几人窃窃私语。 “本宫没事的,”田妃整理了一下妆容重新端坐起来,揉了揉光洁的额头,“好啦,你们都进来吧。” 话音未落,南叔和被撵出寝居的二名侍女就急急推门而入,见田妃无碍都轻舒了一口气。 “都随便坐吧,这些年辛苦你们了。”田妃安静地笑着,如盛开的花儿,让南叔等人反而有些着慌。 南叔局促地坐下,随即欠身道,“公主,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是辛苦,不如我们回去吧。” “忍辱负重?”田妃嫣然一笑,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像是在告诉自己一样,“本宫可不是那些顾影自怜的女子。” 一晃她嫁给燕王哙快二十年了,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不知不觉间已是雄姿英发的燕地男儿了。镜中的女子仍然光彩照人的,田妃朝她露出一个颇为矜贵的微笑。 她在乎儿子成为燕王吗?她其实并不在乎。说穿了,她一直只是在和燕王哙这个负心汉赌气而已。尤其是儿子才十来岁就被送到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当大头兵之后,见不到燕王哙也见不到儿子的她实在是无聊了。 忽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有轻叩寝居的门扉,“王妃,公子给您问安。” 田妃回过神来,“是战儿府上的陈总管吧。战儿走了?他的伤势好了些吗?”她忽然想,自己好像并不太在意儿子的伤势,这让她有些不安起来。 “王妃请放宽心,公子已然可以骑马。”公子府的陈总管忙答道,然后急急地说,“公子请王妃多保重,他去去便回。” “行了,本宫知道了。”田妃又揉了揉额头,“你快跟过去照顾战儿吧,本宫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陈总管犹豫了一下,朝寝居一鞠礼,脚步声悄悄地退了出去。 “战儿和王上真像。”田妃轻一笑,“面冷心热,这陈大管家是王上招揽来的高手吧。”忽地又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什么心热,这爷俩哪一个又将本宫放在了心上。” “公主,我们离开吧,不回大齐,回宗门去。”一位年纪与田妃相仿的侍女心切地说。 宗门?田妃神色一冷,她连宗门在哪都不知道,回去做什么。她不过是宗门摆布下的一颗棋子罢了。不过也不错,至少她仍能容颜不老多亏了宗门的丹药,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燕王哙这个杀千刀的已经很久没来看自己了。 田妃突然饶有兴致地问南叔,“谪仙人能看出来你的来路吗?” 南叔肯定地说,“老奴一直用秘法自我封印,以谪仙人的修为是看不出来的。” 田妃眼睛又亮起来,“南叔,宗门不是让你见机行事,找机会把那个小苍生带回去吗?现在你就放手去做吧。”她心里恨恨的,你不是把苍生当成宝吗,那就让你失去他好了。 南叔苦笑一下,“公主,此一时彼一时了。” “现在又有什么不同?你抢了就跑就是了。”田妃好奇地问了一句。 南叔听了使劲咳嗽了两声,他可是知道自己多少斤两。公子苍生那边估计随便一个就能打死自己。 见南叔只会咳嗽,“宗门这是又变卦了?”田妃不由得冷笑起来,“十二仙门,听着真是威风。” “宗门也只是想略作试探吧。”南叔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没什么说服力,但仍不得不劝解道。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只是试探?”田妃来了兴趣,“宗门是有什么计划吗?” 南叔又尴尬地苦笑起来,宗门的计划哪是田妃可以知晓的。就算是他自己,虽然侥幸入了通玄,可不是仙家嫡传,在宗门也是没什么地位的,所以对于宗门的机密他也不了解多少。 田妃又冷冷一笑,看向两位侍女,“翠锦、翠绣,你们两个知道多少?” 两女互相看了看,都略显紧张地摇摇头。她们是宗门派到田妃身边的,名为服侍或是保护,但其中自有监视的意思。田妃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挑明罢了。 田妃撇着嘴,反正她只是好奇而已,宗门有什么计划已经与她无关了,或者说,一开始她就是个用来试探的棋子而已。现在看各方从蠢蠢欲动到束手无策的样子,这个棋子已经是没什么用了吧。 “那么,王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宗门想要调查他什么?”沉默片刻,田妃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让她苦恼已久的问题。 当年天生丽质的田妃在齐王宫中绝对是艳压群芳的,不过因为她的母亲出身普通,所以反而因为相貌过于出色而经常被其他的齐王子女排挤甚至欺负。直到有一天,才十五岁的她被王兄召见,然后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就是宗门要收她入门。 她虽然第一次听说九仙山的名字,也不知道宗门为何物,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摆脱困窘处境的机会,之后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齐王因齐最宠爱的妹妹。而后,连九仙山在哪还不知道的她,又被转为了金庭山的弟子,仍是在齐王宫里居住。 金庭山倒是比九仙山大方些,好歹给了她一些脱胎换骨的仙门丹药,至于修炼秘籍什么的,也是有的,不过她对那些毫无兴趣,修炼不过就是装装样子。 愉快的日子没过多久,还不知宗门在何处的她就百里红妆地嫁给了武力上位的燕王哙,被册封为妃,而后就生下了公子战。而此时宗门也告诉她,莫要在修炼了,免得被燕王哙看出来什么。不过这倒是合了田妃的心意,只要那些养颜的仙丹不缺就行。 这么多年过去,看着身边三个人各种诡异的行动,以及时常对她的各种求助,她再懒得理会,也知道宗门是在对燕王哙进行秘密调查。 “公主,莫非您最近有什么发现吗?”名为翠锦的侍女急切地问。 田妃没有理睬她,只是直视着南叔。 南叔一脸纠结地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宗门怀疑,燕王哙未必是燕王哙。” 第149章 你为何一直称呼本宫为公主? “你是说王上已经不是王上了?”田妃显然受了惊吓,几乎是尖叫了出来。 “难怪,难怪!”她猛然从宽大的椅子中跳了起来,“本宫就说燕王哙这几年不对劲!每次回来都不来宫中见我,原来是怕身份暴露!”然后扭头一看南叔,急急催促道,“南叔,你快说,怎么才能让他露出马脚来?” 一时之间,昔日曾与燕王哙恩爱有加的记忆又涌上心头,田妃随即怒道,“胆敢谋害王上,必将此僚千刀万剐!” 南叔和二位侍女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尴尬。见田妃怒火盈腔地还要说,南叔不得不咳嗽了一下,“公主,说的不是成为燕王之后的燕王哙……” 田妃愕然半晌回过味来后哑然失笑,不经意地玉手轻拍了拍胸口,“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但似又觉得自己这反应不对,恨恨地说,“总有一天让他原形毕露。” “宗门到底怀疑王上什么?他不是先王的血脉?”转念间,田妃的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南叔你们查出来什么蛛丝马迹了吗?”宫闱秘闻可是后宫女人闲来无事时最津津乐道的。 “宗门在怀疑什么,老奴也不清楚。”南叔摇摇头,“但如果不是燕王血脉,燕王哙在继位大典之前去祭祖时,一定不会被燕国王室的列祖列宗所认可的。除非……” “除非他有什么宝物可以遮蔽血脉?”田妃皱着眉头猜测着。 南叔心里苦笑一下,您这算什么除非。不过他也没去解释,本身是他对宗门所图就所知甚少,二则他自己也有些想法。燕王哙实在过于天纵奇才了,被人窥觑其血脉之秘才是正常的。 忽地,田妃轻轻一挥手,示意让两名侍女先出去。两女虽有些不情愿,但有南叔在,她们还不敢造次,只得顺从地退了出去。 侧耳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后,田妃一本正经地问,“南叔,布下结界了吗,外面听不到我们说什么是吧?”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要是修炼勤勉点就好了,可那是仙法啊,据说是要灭情绝爱的。 见南叔施法之后,田妃坐直了身体,突然问道,“你为何一直称呼本宫为公主?” 南叔听了有些莫名其妙,老老实实地回答,“您本来就是齐国的公主啊。” “那为何总是自称为老奴呢?你想必也应该是大修一流的吧。本宫所见,不管是齐王宫还是燕王宫里,就没有大修自称奴的。就说那个陈总管,在本宫面前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田妃双目炯炯直视着南叔。 “老奴这是怕被燕王宫里的人看出破绽。”南叔答道,“您那时候不也是被禁止修炼仙法了嘛。” “那会有什么破绽?王上哪个妃子身边没有从故国陪嫁来的高手。秦妃那里又不是没有修行仙法的!南叔,本宫希望你说实话。”见南叔弄出一副木讷的表情,田妃笑了笑,缓了缓气氛,“第一次见到南叔你,似乎本宫才二三岁大吧。” 南叔点点头,也笑了笑,那时候他是齐王宫中的一个最底层的隶仆,平日就是负责在宫外打理一片小小的菜田。 “那时候只有你天天陪着本宫,又是挖野菜,又是摸鱼的,真是很快乐的时光。你可没少因为这被我母亲埋怨。”田妃眼中慢慢充满了温情,“那时候除了母亲,只有你对我好。” “我母亲还好吗?”正在怀旧之中田妃突然又问了一句。 “还……”一张嘴,南叔就知道露馅了。因为田妃的母亲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就死掉了。 田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又使劲地摇着头,很快,眼泪就摇了下来。 “后来那个偶尔来找你说话的女人,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南叔,求求你告诉我。”田妃一时泪流满面。那个女人虽然变换了面容,可是她一见就觉得特别熟悉,尤其是每次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南叔长叹了一声,点点头。他知道从小看到大的田妃十分聪慧,也许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那我父亲也不是齐王吧。”田妃轻轻用长袖擦了擦泪水,冷笑着,又扔出一个重磅问题。 “不是……”南叔迟疑了一下,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事怕是无法隐瞒下去了,于是直接就承认。 “我知道,我知道。”田妃哽咽着,“四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们可瞒得我好苦。” 南叔一听皱起了眉头,这天大的秘密是谁告诉田妃的呢? 田妃冷哼了一声,又擦了擦不停涌出的泪水,“知道我为什么恨王上吗?因为我的身世就是他告诉我的!” 南叔这下是真懵了。这么秘密的事情,燕王哙怎么会知道?不过冷静一想,他明白,十二仙门在世俗中做的事,只要中山老人有心,肯定会知道,那么燕王哙也就会知道。他心里暗自嘲讽了一句:十二仙门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只怕行动也早在别人掌握之中了。 见南叔一脸迷惑的样子,田妃惨然一笑,“那一天,王上对我说,才出生没几天的苍生遇刺了,行刺的人被他亲手杀掉了。他说那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说完,他笑了。他是笑着离开了。” 说着说着,田妃猛地捶着胸嚎了一声,“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然后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南叔一时被惊住了,他并不知道田妃的生父已经死掉了,而且居然还是死在了燕王哙的手里。 那次行刺身在燕王宫的他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刺客一行有十余人,修为都相当强悍,再加上有内应引路,最后都已经杀入了苍生所在的小院之中。 因为都说刺客们都是齐地口音,就连他也一直以为刺客是田妃求齐王派来的,燕王哙那时候将田妃府邸里的人大清洗了一遍。但是现在一听,他终于是懂了。 南叔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都是天意吗。 第150章 王上难道是仙人转世? “公主,有些事是要跟您说了。”待田妃哭累了,南叔轻声道,“您的母亲是吴国的公主,您的父亲是吴国伍氏一族最优秀的子弟。您父亲行刺苍生也是为了您,您别再对他心生怨恨了。” 田妃抽泣了两声,冷冷说到,“吴国?不是已经被灭了吗,这看起来又是一出复国大戏啊。”骤然听到这消息,田妃虽然一时有些惊愕,但随即就丢在了脑后。 她可不在意母亲是吴国的公主,不在意那个被越国灭了多少年的吴国,她在意的是燕王哙对她的误解,甚至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如果她的父亲还在世,她一定会指着鼻子骂他,你为什么不死远点。 南叔沉默了一下,又细细捋了捋思路,开口道,“燕王哙曾对您说过,战公子会为王的,当时听到的人可是不少。您父亲后来应该是怕王位会传给一定得宠的苍生公子,所以才出此下策。” “王位?燕国的还是吴国的?”田妃冷冷地笑着,“他不会以为以后战儿当了燕王会帮他复国吧。”她连燕、齐的存亡都不在乎,更别说突然蹦出来的吴国了。 忽然间,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公孙旸好端端地会袭杀自己的儿子,估计是怕战儿以后会与吴国有勾连,她恨恨地骂了一句,“齐国这帮杂碎,不得好死!”随即又咬着贝齿,怨气十足的,“吴国公主?伍家子弟?一个个都恨不得我们母子去死啊。” “公主,”南叔忽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劝解道,“您母亲在几年前已经脱离了宗门,您父亲大概是想在远走海外之前帮您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田妃仍是冷笑连连,“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父亲。”如果不是她父亲擅自出手,燕王哙怎会和她形同陌路,她又怎会一次次地派人去刺杀苍生,又怎么会无聊到想着燕王哙被刺杀,想着毁掉燕王城。 南叔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田妃出生之后就是宗门的一枚棋子,她的喜怒哀乐对于宗门而言并不重要,甚至对于她的亲生父母也不重要,因为她的父母也身不由己。 “王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田妃突然跳转了话题,连珠炮似地问道,“他刺杀苍生是为了我和战儿的话,就是说,王上会给继位者留下什么。你说是什么,或者,你觉得是什么?” 南叔想了想,并不确定地说,“燕王哙十八岁入燕都夺位的时候就应该有了大修的实力,人间界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宗门猜测,他几年前就有了通玄上境的实力,只是一直装着一只脚踏入通玄门槛的模样。” 南叔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老奴之前并不知道燕王在您父亲行刺时出了手。不然早就可以断定宗门的猜测是对的。那么燕王哙现在很可能已经触摸到了天人境的门槛,不然您早已入通玄的父亲也不会失手。” 说着说着,南叔长吁了一口气,明显是被自己的推断惊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据老奴所知,那一次被杀的刺客中至少有五位是通玄境。三十几岁的通玄上境,只怕仙人转世都赶不上燕王这个修炼速度。” 对于修行之事,从来偷懒的田妃自是一知半解,但听南叔这么说,她还是挺为自己的男人骄傲的,不过仍是冷冷地说,“王上难道是仙人转世?” “宗门猜测应该是血脉之秘。大周朝虽然才千年,可姬姓存在的历史太久远了。”南叔看了田妃一眼,“战公子的血脉之力其实就很强大,只不过资源不足一直没能激发,如果能去宗门的话,进境当是一日千里。可惜,燕王哙拒绝了宗门的好意。” 田妃哼了一声,“王上的选择是对的,宗门对什么血脉之秘感兴趣的话,战儿去了还不得每日被人放血啊。” “真正的血脉传承,血脉只是锁,血脉秘术才是钥匙,而血脉之力是开发越早越好,但是燕王哙并没有将血脉秘术传给任何一位子嗣。”南叔没有理会田妃的不满,沉声说道。 “王上从哪儿得的血脉秘术?历代燕王室里似乎就没有出过太强大的修行者吧。他们这一脉的血脉这么看起来也就是一般。”田妃皱了皱眉头,“你说王上的血脉很强大,难怪宗门认为王上的出身有问题。” 南叔一下子把话咽了下去,他心想,我说的可不是燕王哙出身的问题,而是血脉传承的问题,是您儿子能不能得到血脉秘术的问题。 看南叔一脸郁闷的样子,田妃笑了,“南叔,我们都知道,王上寿命不多了,你能说与血脉传承无关吗。所以这种传承啊、秘术啊,不要也罢了,我还想着战儿活得久一些呢。” 她自嘲道,“你们都以为我派人去刺杀小苍生是为了什么王位,其实呀,我就是心里有气罢了。” 忽地她一噘嘴,气哼哼地说,“有中山那位在,小苍生哪那么容易被刺杀。王上他肯定也懂的,但是他就是为此不肯再见我!” 南叔想了想,叹了口气,轻声道,“也许是老奴想错了,与血脉传承相比,战公子自有他的大好前程。” “南叔,你这还自称老奴,那你快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田妃虽说也快四十岁了,可这好奇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老奴本名叫伯南,从小就在你们家为奴了,先是跟着你的外公,后来又跟着小姐,现在跟了公主您。”南叔随口就把他的一生说完了。 “伯南?不会是伯嚭的后人吧?”田妃随口一句把南叔说的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想不到公主对于吴国的历史还很熟稔。” 田妃忽地嘿嘿一笑,眯着眼睛说道,“其实,南叔应该是姓子吧,商朝的国姓,是吧。对,燕国国相也是子姓。 南叔倒是惊讶起来,不过还是忙解释了一句,“本家源于宋而非孤竹。” “有区别吗?”田妃笑得像只小狐狸,“怪不得王上曾经说要给战儿求娶宋国公主。” 第151章 好好一条密道 钻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 “时间过得真快,战儿都要成家了。”田妃情绪复杂地笑了,这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伯南努力跟上田妃的思路,笑着说,“可不,也是到了张罗婚事的时候了。” 田妃看向南叔,“你有家吗?” 南叔很干脆地摇摇头。他本罪臣之后,如果有家,那么吴国公主那里就算是他的家吧。 “战儿一直喊你爷爷的,这还不算你的家吗?”田妃顽皮地一笑。南叔有些恍惚,似乎面前的仍是当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田妃亲口确认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莫名其妙地心结就打开了,她忽地就变得心情愉快起来,似乎寝宫外面的兵荒马乱已经和她没了什么关系。至于城外的齐国大军还是大军中的齐王,她更是完全不想理会了。 田妃在寝居内颇为欢快地转了几圈,然后有些急切地问,“南叔,宋国也是子姓之国吧。你们关系熟不熟?知道宋国的公主中有适合战儿的吗?” 南叔也懒得辩解子姓是多大的一个姓,他这一支又有什么不同,当然不管是多大的姓,在上古那也是一家,他只能呵呵笑着说,“宋国的历代君主都有仁义之名,公主们的德行想必也差不了,您想知道的话,老奴可以去打听一下。” “宋国虽然不如我们燕国强大,但是能在齐楚越三国夹击中自保也算是很强了。就是不知道宋国之中公卿豪门的势力如何,你可要选一个母族势力也能成为助力的公主,我们战儿可是要成为王的!”喜笑颜开的田妃强调了一下。 “王?”南叔一头雾水地看向田妃,他还以为一下子开心起来的田妃已经不在乎燕王位的归属了呢。 田妃一看他的表情,就笑了起来,“自然是王!王上当年的话可不是为了哄我开心,他确实早就那么想的了。” 看着南叔仍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田妃从书柜上取下了一幅堪舆图,在桌子上摊开了,纤纤手指一点地图,颇有指点江山之态,“公子平宽厚有余锐气不足,所以燕上都是留给公子平的。” 见南叔还是皱着眉头,田妃的手指又向南一点,“我们所在的燕王城会是战儿的,”随即指尖又向南移动了一段距离,“齐国的济水以北这一片一定是王上将要夺取的土地。” 南叔终于明白了田妃的意思,燕王哙恐怕还真可能将燕国一分为三的,不过他随即沉吟道,“大河两岸这么大地盘,凭燕国的实力怕是吞不下。” 田妃嫣然一笑,“那就看能否把齐国这几十万大军留在燕王城下了。这次事事不顺之后我总觉得,中山那位肯定是布下了一张大网,齐国这几十万人是来送死的。然后就看我燕国大军能打到哪儿了。” 南叔思忖了一下点点头,如是真事关大河龙脉,中山老人肯定是当仁不让的,对齐国没什么好恶之感的南叔笑了,“看谪仙人的态度,三仙岛这一次只怕也要对齐军动手了。那说不定还真能留下这几十万大军。”他忽地目光灼灼地又问了一句,“苍生公子呢?燕王会怎么安排他?” “小苍生啊,自然是向北了。”田妃手指朝燕山之北一点,“王上这些年一直经略北方,但草原部落绝对不是他的目标,他肯定会打通两辽的。”又调笑了一句,“你们这些商朝遗族一定会表示欢迎的吧。” 南叔苦笑了一下,“公主,老奴算不得商朝遗族了。”刚要再解释自己家亲戚的混乱关系,门外传来了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 田妃迅速将地图卷起放回了书柜之上,随后端坐着轻声说,“进来吧。” 侍女翠锦闪进来匆匆道,“公主,公子他已经和公子平一起夺下了东宫门,我们的人……” “我们?本宫的人就是战儿的人。”田妃摆摆手打断了她,“战儿长大了,随他去吧。” 见田妃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翠锦知趣地站到了一边,世俗争霸的事情和宗门任务无关,而且那些私兵本来也是田妃无聊之中用齐国的人物钱财在本地鼓捣出来的一票人马,就是死光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田妃忽地又想起来了,有些恼怒地问,“田种首那老东西走没走?”然后拿眼一瞪南叔,意思很明显,你堂堂大高手竟然眼睁睁看着本宫被那老家伙封了窍穴。 “应该还在前堂,要不老奴去把齐国那些人打发了?”南叔赫然道。除了强得一塌糊涂的中山诸子,别的大修,南叔自问还有得打。 “算了,把他们留在这里也好,免得又去给战儿添麻烦。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就是了。”田妃哼了一声,又问道,“三仙岛的人还在等谪仙人吗?” 翠锦忙说,“那位骑鲸道人还在,”又怕田妃不了解实情,再惹了人家,于是提醒了一句,“这一次三仙岛和宗门也是有合作的。” “还什么合作啊,没听谪仙人说了吗,三仙岛被宗门联合齐国给坑了。”田妃嗤笑一声,“是要合作对付中山那位?你刚才没看到谪仙人的态度吗?三仙岛怕是已经倒向王上这边了。” 翠锦有些怒意了,平日里田妃对她们这两个宗门派来的人不说恭敬却也客客气气的,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宗门自有宗门的打算,公主还是莫要无端揣测的好。” “宗门的人在哪?本宫倒是想请他们过来!”田妃一听语气尖刻起来,“好好的一条密道,钻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 翠锦一脸不豫之色,疾声道,“宗门对你不薄,你切不可心生怨念。” 田妃冷笑起来,“宗门很强大啊,居然还要联合齐国坑一个小小的三仙岛。” 见气氛有些僵,南叔忙接过话来,“公主,三仙岛可不是一般门派,虽说整体实力看上去还不如十二仙门,但是绝对是超级势力,就说燕山剑派吧,只怕根本都不被三仙岛放在眼里。” 第152章 让战公子做这吴王可好? “三仙岛这么强吗?本宫还真孤陋寡闻了,难怪谪仙人都入了三仙岛。”田妃一听来了兴致,但随即蹙眉道,“谪仙人可是说了,三仙岛的人刺杀王上,然后全军覆没了啊。这次招惹上这个麻烦,只怕王上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翠锦和翠绣对视了一眼,两人想不明白一直对燕王恨得咬牙切齿的田妃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居然还替燕王担心起来。随即一起看向了南叔,却被南叔直接无视了。 “公主,您这是又想多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翠绣见田妃似乎又在打什么主意忙说到,“您刚才自己都说了,在大堂时谪仙人的话中对燕王颇有亲近之意,他作为一岛之主,想必能代表三仙岛的态度的。” 田妃歪头盯着翠绣看了看,灿然一笑,“你说的对,本宫有些关心则乱了。” 翠绣也一笑,很真诚地说,“公主看起来对燕王已经没那么大怨气了。” “你们不是都清楚的嘛,王上也没几年了,本宫这已经是戴罪之身了,还和他计较什么。”田妃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一痛。 翠锦忽地插了一句,“听说燕王想要延寿也不是没有办法,关键就在苍生身上。宗门肯定有办法……” 田妃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轻吼了一声,“你闭嘴!” 翠锦怒气也上来了,“你不过是小小一个诸侯国的公主,现在是翅膀硬了?再敢违背宗门命令,信不信本仙子将你押回山门,让你和你的王上一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田妃听了眼中似乎都冒出了火星,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杀了她!” “你敢!”感觉到南叔大手已经掐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翠锦尖叫起来,“本仙子可是内门弟子……”话音未落,头一歪,再也说不出话来。 “处理了吧。”田妃一脸冷酷。 主辱臣死,南叔杀机未散,看了一眼一时没有反应的翠绣,犹豫了一下。 “放心吧。”田妃的表情松弛下来,“翠绣回宗门自会解释。” “翠锦的双亲也都是内门弟子,这个麻烦不小的。”翠绣没什么表情地说。 田妃不以为然笑了,“我可是燕王妃,宗门能拿我怎样?”忽地狡黠地朝翠绣眨眨眼,“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谁让你早不是以前的翠绣了呢。” 翠绣愣了愣随即瞪了正在酝酿要不要出手灭口的南叔一眼,“你小子在那憋什么气!”然后也抿嘴一笑,一张嘴居然是满口的吴音软语,“见过小公主。难怪公主一直念叨说小公主自小就聪明伶俐的。” 翠绣这一开口,南叔手里抓着翠锦的尸体一时愣在当场。 “还真是母亲派你来的。”田妃微笑间有些失神,半晌,轻声问道,“她可好?” “公主殿下,不,现在已经是女王陛下了。大吴在三年前已经在东海之上重新立国,虽然几个岛的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吴国的很多遗族都已经向那边聚拢了。说不准那一天,公主就会带着大家伙重回故土的。”翠绣一口气说了许多。 心向故国的南叔自是一脸喜色,田妃却蹙了蹙眉,“她可好?” 翠绣忙嘻嘻一笑,“公主好着呢。”又好奇地问,“小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王上说的。”田妃撇撇嘴,“你装成翠绣来我身边六七年了吧,刚来的时候,王上就说你有问题,但对我们没有威胁。还说,有你在他也放心,因为没人能伤得了我母子了。” 翠绣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扭了几下身子看看自己的体形,纳闷地说,“这小子敢情是把我当保镖了。可是就连翠锦都没发现我,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田妃抿嘴笑了笑,“王上说你装的倒是惟妙惟肖的,就是一身气机可没遮掩好。” 翠绣哼了哼,“燕王哙这小子一直贼头贼脑的。” “你到底是谁?”南叔语气有些紧张地问。 “翠绣啊,你有意见?信不信姑奶奶揍你个满脸桃花开!”翠绣瞪了他一眼。 “师姐?”南叔一怔之后呼吸都急促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总能听到这句话。 “这些年没少被你使唤,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姐!”翠绣哼了一声。 “公主,您还记得我们在齐国时,附近住着一位,那个,那个,就是气质特别不一样的女子吗?”南叔忍着笑问田妃,“最特别的那个!” 田妃摇头想了想,突然点点头,“有一位一直指挥着鸡鸭鹅到处游行的老奶奶。”忽然她明白过来,忙改口,“有一位一看就像是大将军的姐姐,走到哪后边都跟着一堆鸡鸭鹅。” 翠绣憋不住了,“行了,行了,就是我姑奶奶我。” 南叔忙深掬一礼,“师姐,真没想这几年您一直就在小子身边,若有得罪之处……”不过自己越说越觉得别扭,又仔细看了一眼翠绣,似乎对自己被骗过一事非常不甘。 田妃记忆里,这位人称“鹅将军”的邋遢女人在她几岁的时候就消失了,于是好奇地问,“你后来去了哪啊。” “去东胡了。”翠绣撇撇嘴,“冷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东胡?田妃微一盘算,那时候燕王哙差不多十二三岁的样子,应该就是在东胡当质子。 “你是在东胡见过王上的?”田妃犹犹豫豫地问到,“你去东胡做什么?”她想那时候仙门不至于派人去刺杀燕王哙吧。 “当然宗门派我过去的,要不那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谁稀罕去啊。”翠绣撇撇嘴,又点点头,“和那小子何止是见过,要不他能认出姑奶奶吗。”见田妃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很严肃地说,“宗门自有法度,就是顶替翠绣的位置也是宗门首肯的。” 田妃默默点点头,那种亲切感突然就消失了。这些人开口宗门闭口宗门的,果然仙门都是无情之人。 翠绣自然是感觉到了田妃的态度,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句来,“让战公子做这吴王可好?” 第153章 苍生的无双剑骨很强? 去还在海上漂的吴国当王?田妃很想问问,这些年自己有没有多出几个兄弟姐妹来。但就算没有,吴国王室那些遗老遗少也一定会为了王位打个你死我活的,再把岛打沉了,那可就一起玩完了。 “战儿的未来,王上说了才算。就不劳漂在海上的诸位费心了。”田妃语气有些生硬地对翠绣道。 才确认了自己身世的田妃可不认为自己和吴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她的母亲是吴王又怎样,这些年来她这个一国之主在哪?现在才知道了母亲的消息,田妃心中也无甚牵挂就是了。 翠绣却成竹在胸地一笑,“小公主放心,燕王哙这小子一定会同意的。”她知道,很多人也都知道,燕王哙将要背负的可不只是燕国,很可能会是整个北地。北地、西疆、南陲、东涯,四方定,天下才能定。天下定,才有各种筹谋落地的基础。许多人看似不同路,但终究是要殊途同归的。 “老奴先去处理一下。”南叔见气氛有些不对,忙摇了摇手里翠锦的尸首,对于这些关于未来的争执,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田妃一皱眉,一脸嫌弃地挥挥手。但一转念,一个生活在自己身边二十余年的人就这么死掉了,还是自己让南叔下的手,田妃的心里就十分得不舒服起来。 她突然想到了燕王哙,这个负心汉,有一天他真的死了,自己会怎样? “她说的都是真的?”田妃指了指已经僵直的翠锦,轻声问道。 翠绣一时没反应过来,南叔却懂了,犹豫了一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燕王哙命不久矣,而苍生或能为燕王哙延寿,这种说法已经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在盘根错节的各大势力相互渗透之下,天下间本就没太多秘密可言。田妃肯定早就知道,只是在自己这想求证一下罢了。 “如果王上可以延寿的话,是什么法子?”田妃也犹豫了一下,但仍是问了出来。 翠绣眼中蓦然精光一闪,见南叔期期艾艾的样子,哼了一声就替他回答了,“上古流传有秘术能延寿,一是逆夺血脉,一是夺舍重生。但是这种不容于天道的秘术已经是禁忌之术。” 上古之时,最开始是仙神与妖魔皆横行于世,人族弱小苟活如牲畜。人族虽然不缺血勇,但尤其因为有寿命的制约,使得人族很难出现能与动辄几千几万岁甚至几十万寿元的仙妖抗衡的强者,自然人人舍生忘死也逃不脱被圈养的命运。 为在天地间求存,能与仙妖相争,经过无数先人以生命为代价的探索,终于有人通过血脉之力可以传承的特点,逆推出了血脉之力可以剥夺的秘术。也就是通过汲取直系后代的血脉之力,人族强者可以延续寿命甚而更加强大。 随着此秘术的逐渐传开,当时的确是造就了不少人族的顶尖强者,因为人族人口基数的庞大,所以面对妖魔仙怪逐渐也不落下风。正是他们的存在,使得人族保留了一战之力,才有机会慢慢变得强大起来。 另一种秘术是夺舍重生,则是强者在肉身衰败临近死亡时,元灵吞噬直系子孙的神魂后夺取子孙的躯体。夺舍成功后的血脉之力起点很高,又是同根同源,所以这些强者也很快就能恢复战力,而且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可以使得强者无限重生。据传当年人族顶尖高手与敌大战之时,必有嫡系子孙隐藏左右,就为了牺牲所用。 在上古人族生存艰难的环境下,这种做法虽然残忍却也无可厚非。因为只有成长起来的强者才能在仙妖凶焰滔天之下庇佑一方平安。而且也因族群生存不易,上古之人对于为了家族和部落牺牲是有着不一般的狂热的,大多数人执着地认为这种牺牲是一种无上荣耀。 而人族先祖与英灵并重的祭祀之礼,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流行起来,就是希望那些为了人族而献身的英灵能够有机会魂兮归来,为人族再披战袍。 不过人心无常,所以这些秘术也是善恶难分的双刃剑。有一心守护人族者,自然就有不少强者为了一己之私肆意妄为,子孙后人都成了他们特意蓄养的消耗品。 失去了为人底线的这些强者更是肆无忌惮,因为为人族所不齿甚至追剿,所以在人间界掀起过一阵阵腥风血雨,甚至为了一己之私投靠敌人,屡屡做出了背叛人族的举动。 随着人族整体的崛起,斩妖除魔全取人间界,后来又有轩辕大帝一剑开天,最后吞并仙界飞升仙人得势,随着人族的这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人间界的天地之道也因之发生了变化。并且在人为因素的推动下,仙界对于世间纲常伦理重新制定了天道规则,这一类秘术也就成了世所不容的禁忌之术。 当然,一些传承自上古的家族或者势力为了保住高端战力,是不是仍在偷偷这么做,可就不好说了。毕竟天道规则有时候也分人的,至于那些创新天道的参与者,他们有没有为后人开个后门那就不好说了。 “禁忌之术吗?”一直紧皱娥眉倾听的田妃低声重复了一句,又轻声问道,“苍生会死?” “夺舍的话,就再无苍生。”翠绣很干脆地说。不只是她,没有人知道苍生躯体里已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全新的灵魂。对苍生的身世怀疑当然是有,但是都认为他可能是转世之身,或者自然或者人为的区别而已。 “那若是剥夺血脉呢?”田妃又弱弱地问了一句。 翠绣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一旦失去精纯的血脉之力,就会和普通人一样。” 田妃听了之后沉默下来。她自是知道以燕王哙的性子是不可能去施展禁忌之术的。但是,万一呢?人性中都有自私存在的,毕竟不到生死关头,之前生死看淡的所谓选择都可能是虚的。 “苍生的无双剑骨很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田妃,声音忽地提高了许多。 第154章 宗门这次又输了 “无双剑骨?小苍生的?没听说过。”翠绣很干脆的摇摇头,又问了田妃一句,“你从哪儿听说的?据说当年中山老人的十四弟子是身怀无双剑骨。” “当然是王上说的。”田妃见翠绣睁眼说瞎话,她也跟着说。实则是谪仙人说这话时,就在旁室的她亲耳听到的。谁会想到对宗门各种术法都不感冒的田妃,就因为长了一颗八卦的心于是专门精修了听息之法。燕王宫里的大事小情,只要她愿意,只要不是禁制特别强,她都能偷听到。 见翠绣有点怀疑的样子,田妃马上问道,“小苍生的血脉之力很强吗?” 翠绣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毕竟苍生才四岁,而且还一直处于昏迷中,醒来并没多少日子,除了亲近的人都不知道这小娃子是什么情况。她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干脆离得苍生远远的。 田妃忽地轻笑了一声,看向了脸色一直十分难看的南叔,“王上有机会延寿的这消息似乎是从国相府传出来的吧。”田妃对国相子之的印象是相当不好,因为苍生的母亲就是子之的妹妹,算起来自己属于是争宠失败的。 南叔苦着脸,“公主,老奴说过,我们不是一家的。” 田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禁忌之术,是不是说,王上这么做了,一定会被天打五雷轰魂飞魄散?我们燕国这国相倒是真够阴险。” 国相子之当年可是和燕王哙当年一起在东胡部落里摸爬滚打的,翠绣认识一个也肯定会认识另一个。 翠绣点了点头,“子之这小子从小就是花花肠子,一肚子坏水。” 田妃看向翠绣,若有所思地说,“宗门是什么意思?是想王上延寿呢还是想王上就此死去呢?”田妃之所以对翠锦起了杀心,除了因为她出言侮辱自己,也是因为她提到了宗门有办法,目的肯定是想指使她对燕王哙不利。田妃再也不想自己这一家子都被宗门控制了。 翠绣不满地哼了一声,“小公主,宗门的意图不是你能揣测的。而且,你认为燕王哙会这么做吗?这种秘术只能是施术者心甘情愿才行。他若是不肯,谁也没办法。” “王上自己肯定是不肯的,”田妃摇摇头,表情变得十分郑重,“所以本宫一定要护住苍生!”随即又轻笑了一下,“您这一口一个小公主小公主的,一定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吧。” 翠绣一听也乐了,“小公主这么做无非是想着留一个希望吧。不过苍生的安危你还真不用担心,你都派人刺杀多少回了,成过吗。若说点玄的,他若真的秉承了天地气运,那是总能逢凶化吉。其实更主要的是,除了小公主你,谁闲着没事去打中山那位的脸啊。” “那宗门为何要寻机抢走苍生?”装作脸红的田妃看向了南叔,她笃定这父子俩身上都有外人所不了解的秘密,希望从宗门那里能够淘弄点线索出来。 南叔毫不犹豫地看向了翠绣,他不过是外门子弟,只听命行事就好,替身成翠绣的师姐肯定知道得更多就是了。 翠绣哂笑一声, “原因很简单,就因为燕王哙在意他,中山那位在意他。秘密总是吸引人去探索的嘛。” 她总不能跟田妃说,仙门看重的自然是苍生的无双剑骨,当然若是搞清楚燕王哙是否真的拥有血脉秘术那就是一箭双雕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心眼坏的都想着得不到就毁掉,所以给出的理由还真无从反驳。 “可南叔刚刚说此一时彼一时,宗门的想法怎么变了?”田妃突然觉得有些紧张,难道燕王哙出了什么事,所以连带着苍生也失去价值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宗门这次又输了。”翠绣轻描带写地答道。 “输了?又输了?”田妃狐疑地看了看翠绣,宗门输赢对于她而言本就无所谓,她关心的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翠绣在那有点幸灾乐祸的呢。 “小公主,这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了。不过,等过阵子你就会明白,让战公子当吴王绝对是正确的选择。”翠绣说完一指南叔,“把翠锦的尸首给我,得送回宗门去。” “师姐就要回宗门了?”南叔一边交代尸首一边有些担心地问。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缺了师姐。”翠绣将翠锦的尸首装进一个小巧的袋子里,笑得很开心,“十二仙门变成十一仙门甚至十仙门,这里面的说道可就太多了。” 南叔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执天下牛耳的仙门也能被颠覆吗? 田妃对这些可不关心,她直勾勾地盯着翠绣手里的金丝绣袋,这就是储物袋吧,王上还没有呢。 “喜欢?”翠绣晃了晃储物袋,田妃虽满是艳羡却摇摇头,这东西她没什么用。 “你可以跟燕王说一声,带着战公子回吴国省亲,公主那里,小公主你要什么没有啊。吴国的精华可还都在,那时候你再想做什么还怕没人支持吗?”翠绣蛊惑了一句。 田妃摇头一笑,有些凄婉,“王上回来啊,说不定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燕王哙那小子不是这种人。再说,本来是他把燕王城当成兑子了,算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翠绣不以为然道,“他回来要是难为你的话,提我就行了。” “翠绣?”田妃故意一笑,“翠绣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就说孙大娘发话了,看他小子敢不从!”翠绣有些不耐烦了,扔下一句,“小公主你老实点,大娘走了。”田妃只觉眼一花,门都没动,孙大娘就不见了。 片刻,南叔忽地脸不停地抽搐了几下。 “南叔,你可别吓我!”田妃见他表情古怪忙叫道。 刚刚用神识追着孙大娘的南叔无奈地看了看田妃,苦着脸,“这姑奶奶把骑鲸道人给敲晕了,又一脚把田种首给踹墙里去了。” 田妃听了一怔,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心下暖了不少,那一脚肯定是替她踢的。至于说麻烦,她就没怕过。 第155章 她是谁 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准确一点说,骑鲸道人不是被敲晕了,而是被翠绣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打懵了。 他老神自在地眼见着田妃的侍女来到身前,然后她手里突然多出了个玉如意,再然后就直接敲在了自己脑门上。 哪怕早已通玄的骑鲸道人,也被这一下敲得是眼冒金星恍恍惚惚。虽然他马上就清醒过来,但搞得一直飘然若仙的他实在是太丢人了些。 骑鲸道人今年已经四百多岁了,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在高手如云的三仙岛那也是拉帮结派当大哥的存在,出门在外不说黄土垫道那也是前呼后拥的,哪怕是十二仙门那些鼻孔朝天的嫡传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哪成想,在这莫名其妙地就挨了一下。 也是因为很久很久没有挨打的感觉了,所以骑鲸道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情况,当他决定要大发神威惩戒一下这个小小侍女的时候,翠绣瞬间就已经抽身而去,临走还给了同样懵灯状态的田种首一脚。 翠绣出手也就是刹那间的事,大堂内其他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感知到了翠绣去向后,骑鲸道人又风度翩翩地拈了拈长须,很果断地让大家把田种首从墙里扒拉出来就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仍是摆出了一副风轻云淡的神仙模样。 “仙门不都是堂堂正正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呢,一天天装神弄鬼的,早晚被鬼上身!”不好意思揉捏只能强忍着脑门疼痛的骑鲸道人腹诽了一句,刚刚回过神来之后,才发觉那晶莹的玉如意他太眼熟了。 不得不说谪仙人趋吉避凶的能力极强,本来坠在乐文钊后面的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头后马上就一个加速跑到了前头,还没忘了顺手塞给乐文钊一把剑,留下一句,“本仙人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腿脚不那么利索的乐文钊刚不明所以地抓过剑来,就马上也感觉到了身后迫近的危机,随即大喝一声,转身之间就听得一声龙吟,长剑骤然出鞘,剑光一闪,直朝身后方向斩去。 “小子,有长进了。”但听耳边一声笑语,乐文钊只觉得持剑的手一抖,奔袭之人竟然鬼魅般闪过剑光,一击砸在他的剑尖之上,然后借着一撞之势从他头上飞跃而过。 乐文钊还来不及变招,就哎呦惨叫了一声,翠绣擦身而过时随手一记就敲在了他的脑门之上,还呵呵了一声,“小子,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 乐文钊是又惊又怒呆立当场,惊的是这女子修为超绝,自己竟然连这简单的一招都没来得及躲过,怒的是自己竟然被当成小孩子教训,就因为这一击完全没用上任何力道所以才砸中了自己。不过怎么说对方也明摆着是手下留了情,乐文钊就是再恨也没脸继续向她出剑了。 谪仙人逃跑的速度那也是超一流的,一阵风似地就钻进了苍生他们的营地之中,故意甩了甩额头的一把汗,大声朝正捧着一条兽腿大啃的狄旌嚷嚷道,“别吃了,狠家伙来了,就你小子能顶住不?” “吃点肉也不让人消停!”也有所察觉的狄旌拎着兽腿一边啃着一边就朝乐文钊那边冲去。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瞅着乐文钊被敲了一记。不过见乐文钊并没有受什么伤,狄旌心里画了个问号。 但还没等他问号画完,来人身形一闪晃过来直接朝他脑门就是一击。狄旌这一下子火就起来了,也抡起手中兽腿就朝来人砸去,两人电光火石间就碰撞了一次,躲过一击的狄旌表情凝重起来,来人明显是屈指一弹就挡下了他的一砸。 这一手指上功夫可是似曾相识,狄旌抓着被撞得剩下一半的兽腿,喝一声,“来者何人,速速通名!” “还通名报姓的?果然是看门出身的小子!”翠绣讥讽了一声,手里的玉如意一挑,在掌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继续盯着狄旌的脑门又砸了下去。 狄旌行走天下这么多年绝对是身经百战了,可是还是第一次遇到女子一上来就近身肉搏的,而且还专门砸脑门,庞大的身躯闪身退后了几步,随手就把还没啃干净的半个兽腿扔向了翠绣,高喊一声,“停!” 他是真有话想问,这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实力强悍的女子虽然面生,可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是看门的出身,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一般人还真是不知道。再一联系那看着眼熟的指法,他有点猜出来人的身份了。 兽腿被狄旌扔出去时,被他的真元激发,肉沫啊油脂啊全都飞向了翠绣。“这脏兮兮的毛病你小子是改不了了!”翠绣杏目圆睁,一脸嫌弃地躲开狗啃的似的兽腿和飞散的油腻物,身影再一闪,手中玉如意就又朝狄旌脑袋上砸去。 狄旌的脾气自然是你要打老子,老子还管你是谁,就打到你自己喊停。懒得再想这女子曾有何渊源,猛吸一口气,胸腹中有雷鸣响起,双手一错,径直就向玉如意抓去。 翠绣显见是有洁癖的,娥眉紧皱,哪怕砸下去能砸得狄旌手骨尽碎,她仍是玉如意猛一收,不愿让狄旌那油腻腻的脏手碰上。狄旌却见了便宜不饶人,双手继续前攀,看架势不仅是要抓下玉如意,甚至还想要去抓住翠绣的皓腕将她擒下。 狄旌这近乎无赖的战斗方式让翠绣恼羞成怒了,眼见着恐怖的灵气旋涡就在她身边骤然形成,蕴含的强大力量随时就能喷涌而出。 这下让狄旌紧张起来,忙后退几步劝阻道,“不打了,不打了,你这是要拆了燕王城吗?看阿哙那小子回来你怎么说!” 见狄旌这副样子似乎觉得很无趣,翠绣冷哼一声,灵气旋涡倏地就消失了,她在空中顿了两顿,也不再言语,抽身就走,又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见把乐文钊迎回来的狄旌面有沉思之色,谪仙人忍不住好奇地问,“她和你传音说什么了?” 狄旌没好气地答道,“你不是半仙吗,算算不就知道了。” 第156章 此间事了 就自斩因果 去会一会那些欺师灭祖之辈 “这点小事还值得本仙人一算?”谪仙人哼了一声,随即紧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狄旌他们的营地,非常不满地说,“这可是王宫,好歹多搭些个帐篷吧,这么大一群人弄得跟逃难的似的,丢不丢人。还整一堆床榻摆着……” “谁请你来的?”鲜于莲张口就打断了他,满脸厌恶地看着谪仙人,“还本仙人?那你真有能耐就现在变个宫殿出来吧。” 正守着一口大锅的高竹师,见谪仙人伸手去抓随意摆在塌上的兽肉,也跟着嗤笑一声,“一到饭点你就来,丢不丢人?仙人不是都餐风饮露的吗。” 很明显的,中山这些位对谪仙人都是不太待见。 但谪仙人毕竟是谪仙人,毫不在意别人的脸色,在面板大小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地,手指一动,挑中的肉就跳进了他嘴里,吧嗒一下嘴,挑剔地说,“一点滋味都没有。”又挑了一块出来,不过只是闻了闻就扔回了盘子里,不满道,“这灵兽肉里蕴含的灵气越发淡薄了,真是食之无味,灵药也不知道放一些进去。” “这把你能耐的,要饭还嫌馊了?”高竹师哼了一声,然后和谪仙人互相怒视起来。 苍生和公子职两个小脑瓜挤在一起,呆愣地看着这自称本仙人的人。 公子职咬着苍生的耳朵,“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谪仙人。” 苍生撇着嘴,“咋看着一点也不像呢。” 公子职跟着点点头,“是不像了。”他小时候随着长辈在府里拜见过谪仙人,人群簇拥之中气度超然、似不染凡尘般的谪仙人,那才是仙人该有的样子吧。 “两个小鬼嘀咕什么呢?”谪仙人极有威严地扫了苍生两人一眼。 苍生吐了吐舌头忙和公子职低下头端着盘子继续吃肉。 不过似乎是见没别人搭理自己,谪仙人踱着方步就溜达到了两个小孩身前。见两个小孩紧低着头使劲地跟盘里的肉较劲,谪仙人很慈祥地笑着和蔼地自我介绍说,“本仙人就是算遍万界的谪仙人。” “万界?”苍生不由得抬起小脑袋。 谪仙人有些不满意苍生的态度,眼神中只有莫名的茫然却没有对自己的景仰之情。 因为万界?这小子竟然对这个有反应。谪仙人微微一笑,见苍生神色紧张起来,故作高深地点点头,“万界。” 等了半天不见谪仙人继续说下去,苍生的小脸都憋红了,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什么是万界?” 那边鲜于莲听了生气了,大声嚷了一句,“这老骗子以前在山里住的小破房子就叫万界!” 谪仙人眉头一挑毫不在意地一笑,高深莫测地扔给苍生一句,“你所看到过的就是一界。”随后优哉游哉地背着手就走了。 苍生回味了一下谪仙的话,不由得有了惊喜之意,但是强忍着没去追问,因为他心下惴惴不安的,谪仙人能掐会算的响亮名头让他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属于来历不明的。 见苍生又继续开始吃他盘里的那份肉,谪仙人微不可察地一笑,但见鲜于莲几个对他怒目而视,于是又老神自在地捋着长须向低着头看着脚指头发呆的狄旌走去。 狄旌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了看谪仙人,抬手示意他坐到榻上。 “你这是肯和本仙人说了?”谪仙人面露得色。 狄旌皱着眉头看了看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受伤了。” 谪仙人点点头,神神叨叨地一笑,“本仙算到了。” “你……”狄旌嘴角一抽抽。 “十二仙门那些镇宅的吉祥物都搬出来了,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本仙掐指一算你老师胜也是惨胜。”谪仙人说完猛地摆摆手,示意狄旌火气别那么大,“告诉你吧,是你三师弟让我带的话。” 狄旌恶狠狠地盯着谪仙人无奈地出了口气,似乎这口气不吐出去就会狠揍面目可憎的谪仙人一顿。 “她刚才跟你说的就是你老师受伤了?”谪仙人大概是习惯了别人对他横眉冷对的态度,一屁股坐到塌上。 狄旌点了点头,却又回过味来,又是一瞪谪仙人,“三师弟让你带的话就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 谪仙人语气十分无聊,“还有就是你老师又赢了,不过暂时需要好好休养一下,什么时候能过来不好说。让你们这些人见机行事。” 见狄旌皱起了眉头,他嘿嘿一笑,“你老师不会是又在放烟雾弹吧。你们这种挖坑习惯还真是遗传。别,别发火。”谪仙人站起身来,扭了扭腰,“看你们伤兵满营的,放心,一切有本仙人呢。” 狄旌压根就没理你,不过似乎也安下心来,是啊,没准老师还真在挖坑呢。十二仙门那些老古董估计这么多年蹲在山里,胳膊腿都锈死了吧。 “刚才那女子是谁?你一见她就跑什么?”狄旌虽有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你猜对了。问问鲜于丫头就知道了。这位没准是你老师当年布下的一招棋。”谪仙人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句。 狄旌点点头,不用问了,纸上谈兵,兵家的那位大姐就是了。 “你一句一个你老师的!”忽地狄旌瞪了谪仙人一眼,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三仙岛的某些人也趁机出手了吧。” “你老师没事就去三仙岛划拉宝贝,就差搬两座秘库回家了,这么好的机会,人家出手讨点利息那才正常。”谪仙人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 “你老师?”狄旌淡淡地重复了一句,随即面容僵硬地冷笑一声,“此间事了,某家就斩了因果,自当去会一会那些欺师灭祖之辈。” 谪仙人皱着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是你老师一直不肯收本仙人当徒弟的好吧。而且什么叫欺师灭祖啊,三仙岛的事你老师自己都不在乎。再说了,你斩什么因果,上面那么好玩吗。” 然后语重心长地劝解道,“跟你们说过多少遍,斩了因果合道于天,你就很可能不再是你。你道为何那么多人蹲在通玄上境这么多年而不破境?无非是怕那二个字,未知。” 第157章 整个道门又算个屁!不过是十二仙门养的狗腿子 斩断因果为超脱,一步登天大自在,这大概是每个修行者最初的梦想与动力吧。 只是站得越高就理解得越清楚,哪有那么多单纯的梦想成真,何处又能真的自在。合道于天,看似可以分享天道规则以修自身,但何尝不是整个人为天道所困。 想真正超脱,除非是冲破人间界的天道束缚,飞升仙界,可到了仙界就能自在了吗。更何况,通天路已断,不是仙人后裔或宗门,未曾再有人登天。 狄旌听了谪仙人的话有些出神,但恍惚间见谪仙人一脸奸笑正盯着自己,于是明白这家伙是在乱自己的心神,虽然清楚他阻止自己斩去因果是好意,却不由得恼怒道,“别的人就算是怕死吧,可你呢,修行几百年了,修为还是个初入通玄,一头猪给它几百年时间也能赶上你了。” 谪仙人捋着长须,老神自在地说,“修者万千如星河之光,可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自称本仙?” “是没人像你脸皮这么厚。你天天本仙本仙的,你渡过劫吗,咋就不怕被天雷劈呢。”鲜于莲从高竹师守着的大锅里又捞出几块肉递给贡献出了灵兽的嬴华,又捞出几块装在大盘子里端了过来,见谪仙人毫不客气地伸手来接,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盘子扔在了狄旌面前。 “劫雷肯定看不上他这点修为,就是别被斩仙的人盯上。”高竹师舀了一碗肉汤,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讥讽道。 只不过话一出口高竹师就知道自己废话有点多了,也顾不得热汤烫不烫,直接一碗灌了下去。 斩仙,虽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但也没什么人愿意提起这个给人间界带来无数腥风血雨的组织。 上古之时,轩辕大帝一剑开天,要使人族人人如龙,但随其杀上仙界的那些人最终却为了把持仙界大权,排除异己,划地自守,独占了通天路,而且以仙人的名义在人间界胡作非为。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所以很久以前就有对此极度不满的人间界修行者专门跟仙人作对,这些本有飞升实力却飞升无门的修士,不仅四处斩杀那些下凡的仙人,甚至屠杀仙人在人间界的宗门和家族,后来志同道合地就都自称斩仙,以人间界的守护者自居。 对于那些有背景也有志飞升成仙的修行者而言,斩仙就是大家的死对头,于是相互间展开了无数次的生死搏杀,而因为斩仙中高手众多,所以又有仙人下界参战,四处追杀斩仙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间界都是人如草芥、山河破碎、混乱非常。 后来仙界似有内乱,大批仙人裹挟着人间界的亲族和宗门人马回归仙界。人族有王者大禹,借此机会重新梳理了人间界山河。而且趁着仙人无暇顾忌人间界,禹帝铸九鼎镇九州,使得仙人不能再下凡肆虐人间。 而据传说,禹帝后来率领斩仙在内的诸多人间界高手,又是一路杀上了仙界,现在的仙界之主就是禹帝之子帝启。 不过因为鼎镇九州,天道也因此而改变,所以仙界仙人不能下凡,同样人间界飞升的人也越来越少,到现在几百年才能出现一两个,斩仙这个组织就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但有传言,活了不知道多久,把天道规则都耗没脾气了,却一直不愿飞升的中山老人就是当年斩仙的一员,所以他才一直和代表仙界来镇压人间界的十二仙门打来打去的。 见众人一时陷入沉默,狄旌嘿嘿一笑,扭头安慰了谪仙人一句,“放心吧,你是假的,被雷劈的可能性更大。” 谪仙人也一笑,伸手一点刚刚醒来的郭庚,“小子,听说你被雷劈了?滋味如何?” 郭庚脸一黑,方城之战他确实力竭之后被道门的人偷袭,一记天雷正法让他外焦里嫩的差点挂了。 庆朱方知道郭庚不善言辞,满不在乎地说,“稀松平常,就当那小子临死前给老八挠挠痒了。” 谪仙人一听,显得神色特别紧张地说,“与齐国有勾连的还擅长雷法的可就是神霄派了。听闻神霄派出了一个千年不遇的雷法天才,也是年青一代唯一掌握了神霄天雷正法的,据说还是神霄派掌门的嫡传弟子。” 他神神叨叨故作慌张的样子让庆朱方嘴角直抽抽,最后不耐烦地厉声道,“人是我宰的,宰了就宰了,怕它什么狗屁神霄派不成!” 谪仙人呀了一声,“神霄派在道门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一举一动都能够影响道门的。” “敢向我中山诸子出手就要有赴死的觉悟。”狄旌打断了谪仙人的鬼扯,一挥手,“别说神霄派,整个道门又算个屁!不过是十二仙门养的狗腿子。” 送来不少灵兽肉之后并未离开的嬴华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狄旌他们说话时竟然没有背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还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 不过,他出身于分属道门的终南剑派,又是道门一位实权长老的弟子,所以嬴华认为北地道门执牛耳者的神霄派可能是狗屁,可是弟子满天下的道门绝不是谁的狗腿子,至少大秦镇国剑派的终南剑派不是。 嬴华弄出的声响自然是躲不过众人的耳朵,谪仙人朝狄旌呵呵一笑,“看,道门的弟子不满了吧。” 狄旌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看了看天色,又看向仍在沉睡的吾丘虞,皱了皱眉头,吆喝了高竹师一句,“你给他喂的什么?老二这是醒不过来了?” “瞎嚷嚷什么!二师兄的暗伤发作了,让他多睡睡有好处。”高竹师不耐烦地摆摆手。 谪仙人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嘀咕了一句,“天快黑了,今晚说不定会很热闹啊。”然后朝狄旌哂然一笑,“你装模作样这么久,一条傻鱼也没钓上啊。” 狄旌端正了坐姿正色道。“夜黑好杀人,你算不算一条自己往砧板上躺的傻鱼?” 第158章 当奴才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奴才不听话 谪仙人把手一背,踱起了方步,也一脸正色地,“天雷都不愿意劈的人,你说算不算?” 狄旌哼了一声,“泥鳅也算鱼吗。” “一条老泥鳅倒是可以用来炖汤。”鲜于莲走过来讥讽了一句后就跟狄旌商量道,“两个小拖油瓶还留在这里吗?几位师兄都身上有伤,一时怕是难以痊愈。师父那边……” 狄旌看了一眼被公子职搂着的苍生,随口就掐灭了鲜于莲的希冀,“戎人王庭的夏墟闹出的动静很大,应该是戎人压箱底的血祭神降术。而且在吕梁山夺秘境之战,仙门的那些镇宅的老家伙似乎都出手了。这两战之后,老师确有可能受伤的,三师弟说了,他们怕是也很难尽快赶到这边了。” 他犹豫了片刻,“这燕王城的确是未必安全。”现在显见已经不仅仅是世俗之战,这一次又输了的十二仙门似乎要耍赖,不然按照约定,那十几个仙二代应该跟他们回中山当些日子苦力的,而不是借着嬴昭出手的机会逃个一干二净。面对齐国数十万大军加上仙门可以驱使的无数修士,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自保无虞。 沉吟了一下,狄旌扫了一眼优哉游哉走圈的谪仙人,“我们几个肯定要守在这里。众敌环视之下,只有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城,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更危险。” 鲜于莲看狄旌表情很凝重的样子,也心知这一次场面有点太大了。以她的修为,带着两个孩子上路只怕还真危险,只能沉默着等狄旌做决断。 这时谪仙人正巧转了过来一旁重重地“嗯嗯”了两声,鲜于莲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您的修为可都在嘴上。”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谪仙人着恼了,“本仙人若是出手,鬼神都得辟易。” “你的宝贝都带着了?”狄旌饶有兴致地问。 谪仙人自身的战斗力只怕还不如不怎么专注于修行的鲜于莲,只不过这家伙法宝多。他跑去当一个三仙岛的岛主,说不准目的就是为了从富甲天下的三仙岛划拉宝物的。 谪仙人故作高深地一笑,又斜楞了鲜于莲一眼吹嘘了一句,“本仙人一口仙气就能吹散千军万马。” “我怎么觉得最该提防的人就是你呢。”鲜于莲没好气地说,“你可是三仙岛岛主了,已经算是敌人了吧。” “三仙岛一……一百多个岛主呢,像本仙这样爱好和平的很多。”谪仙人拈须一笑,话里有话的,“不爱好和平的,已经死了不少了,再多死点更好。” “大河龙脉可能出世的消息,别说你个半仙算不出来。你真舍得走?” 狄旌忽地问。 谪仙人洒脱地一仰头,“本仙哪里看得上这等俗物。” 在众人的一顿白眼之中,谪仙人终于是正经说了一句,“气运之物,因果太大,承受不起。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你就说争不过得了。”高竹师撇着嘴挖苦道。 “你小子懂什么?这叫趋吉避凶!”谪仙人冷哼了一声,一点没有心虚的意思。 一旁的嬴华是愣了愣,大河龙脉?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不过打眼一扫身边的这些人,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正逢鲜于莲走了过来,冷声提醒了一句,“这不是你能染指的,趋吉避凶,懂吗。” 嬴华微微一笑,“难怪大周朝要划定九州,看来龙脉的下落还都有了头绪了。” “什么龙脉?”公子职好奇地问。 “小崽子哪那么多问题!”鲜于莲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公子职的脑门,“收拾收拾,准备出城。” 嬴华略一思忖,狄旌既然没背着自己说出龙脉的事,这就是有所暗示了,当然很可能是想把这水搅得更浑些。但涉及事关一国气运乃至大周朝气运的龙脉,明知道是坑也得往下跳。 略微盘算了一下后,打定了主意,嬴华就找上了狄旌,表示四公子职就拜托给他们了,走前又讪讪地解释了一句,说自己回去固守燕王寝宫,也会适时帮着守卫燕王宫,为大家断后挡住齐军。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弃子?”望着嬴华渐远的背影,狄旌叹息了一声,“老师当年也是很喜欢他的性子,说这孩子外柔内刚,小小年纪就有怀瑾握瑜的君子之风。” 狄旌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出了嬴昭这丫头的事……”怜惜地看了正在给郭庚料理伤口的鲜于莲一眼,狄旌没再说下去。 男女之间的事很难说清楚,但鲜于莲没有丝毫过错。而且若不是鲜于莲苦苦哀求,中山老人那时已经要将墨蒿逐出门墙了。想到墨蒿这个师弟,狄旌不禁皱了皱眉头,中山门下,现在对墨蒿多少都有些疏远了。与鲜于莲的纠葛是是一方面,主要是他明显将墨氏一族的利益放在了师门之前。 “蜀山剑奴的弟子怎么可能是弃子。”谪仙人不以为然地说,“素有大志的秦王驷自是舍不得这个颇有威望的弟弟的,只不过十二仙门逼得太紧,这次让他过来未尝不是在保护他。就说这燕王寝宫里不一定藏着多少道门的小子呢。” 狄旌一怔后点点头,是啊,道门于窥视天机之学素有研究,大河龙脉之事,即便仙门不说,他们也一定能算到。那么,秦王驷派嬴华来可就有说道了。不对,嬴昭那丫头也来了。 想到嬴昭,狄旌的牙根有点发酸,这丫头估计是秦国拿得出手的终极战力了,她发起疯来可是太能打了。 “道门又跑这里掺和来了?”庆朱方语气兴奋起来,“老八被雷劈的仇可不能不报啊。” 乐文钊也心情大好地插了一句,“看终南剑派就知道道门好手众多,以前他们都缩在山里,这次终于可以试剑了。” “蜀山剑盟啊,还有什么雷盟、三清道盟的,被压制了这么久的道门也是越来越能折腾了。”狄旌嗤笑一声,“不过就看胳膊能不能扭过大腿,十二仙门看样子要动手清理门户了。”随即不屑道,“当奴才的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奴才不听话。” 忽地,冷笑还没发出半声的狄旌一下子脖子僵直了,张着大嘴巴看向了东方。 第159章 她是吃掉了一只凤凰吗 “我勒了个去!”谪仙人也目瞪口呆地朝东方望去,缓了口气,囔囔了一句,“嬴昭这小婆娘真是疯的。” 东方数百里外的天就那么被一条长长的火焰带点燃了似的,那一片的天空被突然爆发的强大热能挤压得弯曲成各种折面,更显烈焰滔天。 “就为了追杀十二仙门的那些二世祖,她居然涅盘了?”隐隐感受到了东方传来的丝丝高阶威压,狄旌摇摇头,看来嬴昭这一路不停地追杀终于是力有不逮了,可是,值得吗? 鲜于莲闪身到了狄旌身旁,狄旌知道师妹想说什么,朝她又摇摇头,嬴昭的身份不再是中山子弟,他没有理由去救。 似乎燃烧一切的巨大火焰在东方近黄昏的天空肆虐着,忽地,继续向前奔腾的火焰猛然一顿,眨眼间就像一块遮天的红布被撕成了碎片。倏然,无数道比火焰更刺眼的光芒从破碎火焰中间四溅出来。遥遥数百里外的燕王城中无数好奇张望的人齐齐被强光刺得流下泪来。 如同庞大篝火被暴力挑开弄得星火四溅之后,颜色明显已有些暗淡的火焰带猛然又聚到了一起,夹杂着朵朵飞舞的大片火点一头又向前撞去,这一次没有耀眼的光芒再次出现,东方的天空就如晚霞横亘般绚烂却又让人心生敬畏。 但只是转瞬间,奔涌中的火焰带再次一顿,眼见着冲天火焰忽地就那么黯淡下来,不过几个呼吸,原本长达数里的熊熊火焰就消失了,甚至没有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 而几乎在火焰消失的同时,燕王宫中嗖地掠出十数道身影,直奔东方而去。 “我去看看?”高竹师轻声问。除去天上的异象之外,他们这边根本不知道数百里外发生了什么。 狄旌扫了一眼走出宫门又旋即回到燕王宫里的嬴华,还是摇摇头,“人家秦国压箱底的高手都没有派出去,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看鲜于莲也要说话,狄旌眼睛一瞪,“墨蒿死不了。”但一看鲜于莲哀求的表情,狄旌心一软,冷哼了一声,“你愿意凑热闹就去吧。” 见高竹师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视线中后,犹豫了一下,狄旌看向谪仙人,“嬴昭涅盘过几次?” “嬴昭死不了。”谪仙人随口说了一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苍生身上,慈祥地笑着问,“你的眼睛没事吗?” 苍生诧异地摇摇头,眼睛哪有什么事,随即问了一句,“刚才天上那漂亮大鸟呢?” “那是凤凰的具象,支撑的元炁尽了,自然就消失了。”谪仙人随手在泪流满面的公子职脸上抹了抹。 因为距离非常远,凤凰具现的涅盘之威除了刺眼点外对小孩子没什么太大伤害,只不过小苍生居然没有受什么影响,谪仙人也是心下了然,到底是天生剑骨,免疫力极强。他随即呵呵一笑,“喜欢凤凰吗?” “挺好看的。”苍生敷衍了一句,心里嘀咕道,喜欢?好看是好看,可那玩意连天都烧了,看着就很吓人的好吧。 他当然还不知道,就因为当年谪仙人对燕王哙说了凤凰东来的一句话,已经让他多出了一个小媳妇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虽是两世为人,他还不知道娶媳妇是啥意思呢。 这时谪仙人有意无意地一提,却又在苍生潜意识里留下了凤凰很可怕的印象。 “具象是什么?元炁又是什么?”苍生的好奇心又发作了,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谪仙人。 小朋友仰慕的目光让谪仙人很是舒服,一捋长髯,“具象就是血脉之力爆发后显现的。凤凰血脉爆发之后就是凤凰的具象喽。” 见苍生就是简单地点点头,谪仙人也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你不想知道血脉是什么吗?” 苍生从善如流地又点点头,不过明显对此不上心。在他的记忆里,他大概是最后一拨纯血人族了,他们估计也是人族最后的基因传承。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恐怕上一世的人族血脉灭绝了吧。 至于血脉之力,或许那个人最后关头展现出来的无上之威就是吧。 但那又怎么样,真正的最后还不是一切都消失了。苍生很想在这里重新生活,可那些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起的,偏偏在这个世界也逃不掉要打交道。不过他又想这对自己也是个安慰,或许人族遍布万界,不会灭绝的吧。 谪仙人本就是过来人,才四岁的苍生脑袋里多出了些什么,他虽然不了解,可是他了解自己的生而知之是怎么回事,自然清楚许多事再刨根问底也说不出来龙去脉的。他随口一问,知道苍生知道就足够了。至于苍生点头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就无所谓了。 “你可要好好修行,本仙人还想早点看看你的血脉具象是什么呢。”谪仙人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不过元炁之类的他可不敢对苍生说太多,对于早慧的人来说,修行路上一个歧义可能就是一条歧路,这些事情还是苍生自己摸索出来比较好。这一辈子他最怕的就是因果,至于上辈子,好像也是的。 “元炁吧。”眼神中流露着是你还太小的意思,谪仙人含糊地说了一句,“等你修炼出元炁就知道什么是元炁了。” 苍生得了这个回答当然很无奈,不过心思通透的他也明白修行的事不用操之过急,毕竟自己现在这副小身板才四岁而已。 但对于谪仙人愿意说的事他还是不会放过的,于是又笑得很可爱的样子,问,“凤凰血脉是说她是一只凤凰吗?” 谪仙人微微一笑,这凤凰怎么能论只啊,刚要说话,却忽然发现不太好对这小孩子解释。 凤凰当年是仙族中的一种,某些凤凰与人族结合后,有些后代就拥有了凤凰血脉。当然还有一种是先民信仰的图腾之力的自然传承,就更玄妙了,说了小苍生也不会懂。 谪仙人只能再次打起了马虎眼,“这位可是人,只不过拥有了仙族凤凰的能力。” “是因为吃掉了一只凤凰吗?”苍生好学不倦地再次追问。 第160章 一个命运因果的小涟漪 啥?凤凰在你这里不只是论只算,还想论斤的啊。谪仙人听了眼皮跳了跳,这小子看看胖乎乎挺可爱的,却果然不是善茬啊。仔细扫了一眼满脸讨好的笑容的苍生,心里话了,何止不是善茬,传说中的无双剑骨原本就是个天生杀坯。 于是他决定先不搭理这小胖小子了,没准聊来聊去哪句话就让自己不知不觉泄露了天机。 狄旌听了苍生的话也不由得苦笑一下,看来这小子还真惦记上吃个仙族啥的啊。 他不由得吧嗒了一下嘴,仙族好像真的很好吃啊。不过什么狗屁仙族,轩辕大帝一剑开天之后,仙界人间界混战那么多年,幸存的好像都成了妖族了吧。自己要不要找机会去妖界逛一圈呢,就是不知道与妖界的通道具体在哪,好像是在东瀛吧。 狄旌看了看谪仙人,这老家伙应该知道,本是临时起意却一下竟然有些跃跃欲试了,此间事了,要不要绑着这老家伙去闯一闯妖界呢。 谪仙人果然是个天生就能趋吉避凶的,似乎感受到了狄旌心中的一丝恶念,马上他就踱到了狄旌身旁,主动接上了狄旌刚刚丢下的话茬,“算这一次,嬴昭应该涅盘过三次,她想死都很难,但肯定是元气大伤了。怕是仙基之根都要折损,要不说她真是疯了呢。” 涅盘过三次了?狄旌微皱眉头,他只知道一次。那是差不多三十年前,嬴昭以秦王妹妹的身份下嫁雄踞陕南陇西的羌氐之主之时了。 因为羌氐和秦国一直打来打去,从骨子里就对秦国不信任。嬴昭虽然是下嫁过来的公主,名义上是尊贵的,可是到了羌氐之地后,就连嬴昭的贴身侍女全都被驱逐,这新娘子日子过得很惨淡就是了。 但就在嬴昭大婚没多久,羌氐王城就爆发了一次大乱,参加部落联席议事的羌氐贵族数百名横死,羌氐有名有势的老牌贵族们几乎无一幸免。 而当时悍然出手的就是孤身一人的嬴昭,随后秦国集结了近五十万大军陈兵边境。 旧的贵族死掉了,新的贵族就要上位,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之前,羌氐自己人就开始了内战。这一场波及了整个羌氐的大乱,据说死掉了十数万人。 很多羌氐新贵族出身都很一般,但是借了秦国的势夺取了部落的统治权,随着追随嬴昭的部落越来越多,一直蛮横的羌氐从此对大秦低头,而去往巴蜀的大门也就此敞开。 这是嬴昭第一次涅盘。涅盘之时,实力稳稳站在了天人境。羌氐人本就高手众多,而且位列十二仙门的崆峒山更是有众多外门弟子出身羌氐各部。可是哪怕这些高手人数再多,仍然齐齐死在了嬴昭的一击之下。 不过也许是嬴昭在羌氐王城的杀戮过重引发了天道反噬。这次涅盘的后遗症很明显,嬴昭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而实力更是一落千丈。 而虽然她被尊为羌氐的女主人,却也一直未能掌控羌氐大权。主要是因为十二仙门制约了秦国势力向西南扩展制约,不允许秦国吞并羌氐。也因此嬴华执掌的秦国南路大军虽开进陕南却仍没能入巴蜀半步。 “那还有一次呢?”狄旌问道。 谪仙人自是知道狄旌问的不是在羌氐爆发那次,老神自在地说,“太华山仙门山门被毁的事你知道吧。” 狄旌微一怔,轻轻点了点头,那么让人有热闹可看的事他当然知道。 十二仙门的道场虽然都在初代仙人留下的小世界里,不过在太华山上还是留有连通人间界的山门的,也就是对俗世而言的宗门所在。结果这代表仙门脸面的山门某一天却被人打碎了。 虽然具体情况如何并不为外人所知,但仙门这么丢脸的事自然瞒不过中山老人,于是把它当成笑话告诉了狄旌他们,不过却没说是嬴昭干的。 狄旌暗忖道,如果是嬴昭那次也涅盘了话,以她涅盘后的实力,怕是不只是为了毁一个山门,没准直接杀入了太华山道场之中了吧,就是不知道最后太华山损失有多大。 他随即嗤笑一声,“看来十二仙门是食言自肥了,在萧史飞升之后并没有履行对弄玉公主许下的诺言吧。终是自酿恶果了。”又拿眼神一扫谪仙人,很严肃地问,“你觉得嬴昭是弄玉公主的转世身还是魂降夺舍?” 谪仙人苦笑一下,她也不是自家万界大宅子里的娘们,你小子问我,我怎么知道。 不过谪仙人对此也挺好奇的,就他感知,嬴昭的神魂与肉身契合度堪称完美,并不为人间界天道排斥,应该是转世身。但是他又觉得嬴昭的神魂给他有些别扭的感觉,但也不能说就是弄玉公主的神魂夺舍了真正的嬴昭。可能是强行涅盘后留下的疯疯癫癫的后遗症。 当然,号称知天机的谪仙人不认为嬴昭的问题会一是一二是二这么简单,但对于这种血脉传承和跟脚都极其强大之人,谪仙人可没有窥觑其秘密的心思,毕竟稍有不慎,一个命运因果的小涟漪就能把自己搭进去。 看着态度很认真的狄旌,谪仙人也认真地说,“你好奇的话就去问问你老师,嬴昭好歹当初算他半个弟子。”言下之意就是,你老师都不管,你操什么闲心。 见狄旌眼神快速扫过正望着东方似乎在寻找凤凰痕迹的苍生,谪仙人不由得嘿嘿一笑,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转世身也好,夺舍重生也好,如果是自己人,那还重要吗?” 狄旌嘴角一扯,微微点头,是啊,老师既然对这个小娃娃感兴趣,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又不无忧虑地望向东方,涅盘之后的嬴昭是最虚弱期,而且很明显,涅盘之时的嬴昭出了问题,墨蒿那小子对付得了那些肯定会趁火打劫的家伙们吗。 再加上一个越练修为越低的高竹师,两人凑一块不会被人家一勺烩了吧。那名震天下的中山一门闹出的乐子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