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伴拙夫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甄绣娘自诩正统,又有世子钱皓相请在先,并不在乎会多一个对手。可是等梳洗了回转,钱诗的心思全都被冯初晴给引了过去,这就让她堂堂「苏绣大家」的脸面有些搁不住了。 可惜,一心想要压千丝坊一头的冯初晴和本来就不稀罕正统的钱诗根本就对甄绣娘拉长的晚娘面孔视而不见,犹自讨论着日后要将院子里钱诗喜欢的动物都给设计一个玩偶形象,让她慢慢做来,带到京城去不管是送人还是自用都倍儿有面子。 面子这东西谁不喜欢!现在的景彩虹就觉着满面生光,指挥着两个蜀郡王妃派来的小丫鬟帮忙守着绣棚门口,每次只能进来五个人,坚决不能让这里面的东西少了去。 团扇被钱诗带走,可簪花仕女图的条屏还挂在绣棚当中。仕女图远看如同上好的水墨画,走进了才会发现比水墨画更为立体。且冯初晴的绣法更能让图案立体,乌鸦鸦的发丝纤豪必现、肌肤细致柔滑引人遐思、流云水袖轻摇隐有香风袭来……,让观看者无不叹为观止,少许人想要多看一眼,不得不在棚内和景彩虹说些生意之事,趁此机会,景彩虹倒是卖掉了好些玩偶和布料。 前面的人想要多看几眼,后面的人想赶紧进来,不知情的人更是秉着看热闹的天性等在外围,或是打听,或是往里挤;一时之间,以彩虹线庄为中心的绣棚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故晚来一步的吴桐和商洛见此情景不由面面相觑。 「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瞧瞧千丝坊一副门可罗雀的清净样,吴桐伸手抓了一位口中念念有词的中年瘦汉子询问。 说来也巧,这位汉子正是那位绣出「秀丽河山图」被钱诗吐槽的绣工;他进去看了两次冯初晴的绣工,那技法和那针工都让他这个行家也摸不透,正心心念着想要再进去一次看个清楚。被吴桐这么一拉。刚刚想到的一处关节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不由狠狠瞪了吴桐一眼,低喝道: 「放手!」 「嗯,这位大叔您消消火,那里面是出了什么事吗?」吴桐也不生气,丢开了手笑眯眯问了一句,不过借此机会也是将瘦汉子的体貌特征给看个仔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瘦汉子心里再怎么不痛快。对上笑呵呵的少年人脸庞也没办法继续发火,但也没那个耐心帮他细细解答,飞快回了一句「自己排队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是你们对刺绣有兴趣的话,保管你不会后悔。」说完,竟然是头也不回又排到了队伍的末尾,并捏了五文钱在手。 「怎么办。还继续问吗?」吴桐偏头问了商洛一句,最近商洛心情不佳。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来蜀郡一行的,务必宾主尽欢才好。 「算了。」商洛抬脚就转向人群背后千丝坊的绣棚,没见着甄绣娘就看向了一旁的掌柜,「世子已经来过了吗?」绣娘能够被选中。那是他又花了一大笔银子的缘故;但为什么绣娘被选中了生意好的不是自己家?这次他们还特意准备了丝线厂和织锦作坊出品的新货,就是指望着甄绣娘能够成为一个金字招牌,帮千丝坊招来财源滚滚。 「三爷。不只是世子来过,大小姐也出来了。总共选了三位绣艺师傅。都带着去了蜀郡王府。」掌柜的倒是没觉着有多失望,比起别家蜀郡王家公子小姐看都不看一眼的绣品,自家绣娘能够被钦点带走简直就是荣幸。 「三位?有对面的那位?有没有打听是什么地方的人。」商洛看向后面,吴桐正和世子派来的人指着刚才那个绣工说什么话,也没看向这边,顿了顿,又多问了一句,「世子有没有留什么话给吴六爷和我。」 「世子走得急,并没有留话。」掌柜的艳羡地望了眼人流如织的对面,咂咂嘴,「可不就有对面那家嘛。都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之前的几次遴选可都没听过‘彩虹庄’这名号,今儿最开头我都还在想怎么突然多出来一家;现在看来,人家应该是上头有人的,否则哪能突然卡进来还占了对面那个好位置。」 「‘彩虹庄’?」商洛重复了一遍这个招牌,总觉得在哪听到过这个名称。 「彩虹庄,益州万年镇上,和千丝坊隔了三条街的街尾不就有一家布庄叫彩虹庄的,该不会是她们吧?万年镇那地方有什么绣艺高手,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千方百计从别处弄一个阴阳怪气的来。」吴桐说完了话,进门正赶上商洛的疑惑,呵呵笑着补充个完整。 万年镇那地方?商洛下意识就摇了摇头,「此彩虹庄非彼彩虹庄,你莫要混为一谈惹人笑话。蜀郡王府弄出来的这次绣艺大赛高手云集,五个州难道不能有个出色的彩虹庄?」 「管他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有后台咱们就不能动;不能动,相互认识总不会有错吧。」吴桐拍了拍商洛的肩膀,「行了,这次出来是散心不是让你焦心的,不如我们去对面会一会彩虹庄的主人,说不定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合作的机会肯定不会有,他们不认识彩虹庄妖娆的老板娘景彩虹,可景彩虹知道他们啊,非但如此,景彩虹还知道冯初晴之前的丈夫就是商家三少爷,人称「商潘安」的商洛。见这两人联袂进门,景彩虹顾不上抹去嘴边边上残留的水渍,一步三摇晃到了两人面前,夸张地叫道,「贵客盈门,蓬荜生辉啊!」 「你是那个给蜀郡王献绣品、给钱小少爷送拨浪鼓的人!你认识我们?」吴桐认人模式全面打开,脑中电光火石灵光一闪,「你是益州人,我在益州见过你!万年镇!」 「万年镇啊!」景彩虹也一起同步了这三个字,掩着嘴格格笑了笑,「可不是嘛,咱们还是一个镇上来的,二位公子可要多照顾着点彩虹姐姐啊。」说完,竟是冲着商洛抛了个火辣辣的眼神,「姐姐最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了。」 第2章 这样的眼神商洛以前很讨厌,但经历过冯初晴那里的失败后尤其喜欢别人爱慕的眼神,这样才能够让他找到一种被肯定的感觉。虽然不至于就从了景彩虹那么没格调,但商洛还是微微一笑,「那姐姐可要说说你是到哪找到的刺绣高手,能够绣出如此传神的肖像画来。」 「就咱们益州城的啊!」景彩虹只是喜欢调戏美男,但说到动真格的可不愿意;她喜欢的可是那种看上去孔武有力的壮汉子,商洛这种,满脸笑容心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才不是她的菜,更何况,商洛还背着冯初晴前夫的名号,景彩虹又不会承认自己有病去捡熟人的破鞋。 「不可能……」话说到一半,商洛想起拉起景彩虹以前曾经献出的双面绣;自动消了音。 「怎么不可能啊!商三爷你难道都不知道你女儿的娘有一手刺绣绝活吗?」景彩虹明知故问,还夸张地掩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作恍然大悟状,「难道你真的是不知道?哦,是了,要是商三爷你知道,我怎么会捡到如此大便宜。」 景彩虹一副捡到漏的庆幸模样真真如一把匕首刺进了商洛的心窝子。来蜀郡之前,他刚刚挖了老太太的棺材本给方崇光送到家去,又和方崇光说了许久,就想将穗儿的户籍重新弄到商家的名下,那可是老太太掏钱的条件啊!可惜方崇光的臭脾气软硬不吃,死咬着当初休书上留下的证据不放,除非他能够找到制衡方崇光的法子,否则别想过他那关要到孩子的户籍。 所以啊,景彩虹的这番话顿时就让商洛兜不住脸上的斯文谦和了,阴沉着脸哼道:「就凭她不知道哪来的野路子也能够和苏绣传人比?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景彩虹倒是乐观得很,钱诗在绣棚里什么表现她又不是没看到。别欺负她不知道此次绣艺大赛根本就是给钱诗选师傅的,像甄绣娘那老处女一副晚娘面孔的受虐狂才会喜欢。冯初晴多好啊,娇娇小小的一个人,笑得甜甜的还很会抓着小孩子的心理哄,钱诗虽然十三岁了,不还是和孩子一个模样吗? 很快,商洛便知道什么是自取其辱了!甄绣娘虽然和冯初晴一道拿着王府赏赐的东西回来的,可甄绣娘的长脸更长了,冯初晴的笑靥灿烂阳光差点闪瞎人眼。 男的绣工就是想当钱诗师傅也没法子,直接发了盒饭踹到了一边;剩下的两个拉到一块儿说说话,得,都是益州的! 这就好办多了,为了不耽搁两位绣娘的正常工作,也为了让钱诗自己多做选择;两位绣娘回归原地,钱诗随后就到益州城知州府上住着,要想召谁上课就找谁,要想去跟谁学也可以带着丫鬟去谁家铺子上。 钱诗倒好,当着甄绣娘的面就挽了冯初晴的手宣布先去景山镇住上些日子再说。谁都知道,先下手为强! 蜀绣题材主要有山水、人物、花鸟、鱼虫等。冯初晴本人虽然都会那么一点,但最为擅长的还是花鸟鱼虫,。 她的开山大弟子余四妹却是对山水和人物挺感兴趣,除了制作玩偶外,功夫全都花在了冯初晴给她描好的一副山水画上。 蜀绣和蜀锦不同,觉得哪里不对花功夫拆了蚕丝重新绣起,而蜀锦则需要重新从第一步布线开始,工序复杂了很多。 钱诗身份不凡,哪怕隐藏了身份,身边也是跟着四个健妇、两个丫鬟;来到冯初晴家的「蜀清绣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袁漠给赶回了景山村,非必要关系,绣铺后院是连雄性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冯初晴只怪事先根本没想到这一点,歉意之下都想跟着袁漠回乡下去住的,可惜钱诗大小姐脾气古怪,非得追着她就要学冯初晴所说的简单绣法。 正暗生闷气的冯初晴这时候哪里还会教她什么简单的十字绣。一声不吭拿了方手帕,花了两天时间绣出了一个小孩巴掌大的熊猫。大熊猫毛短细密、憨态可掬、稚气十足;整副绣品就用了黑白和青三色绣线,看起来倒是简单的很。 钱诗再看团扇上大小相近的那只金丝猴,灵巧活泼、机警敏捷,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就亮了许多。再看余三妹手法熟悉地将一个加了手柄的竹筐拢在绢布上,在手柄下方连上个丝线络子,一把漂亮打眼的团扇就制作完成,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连声说就要学这个东西去京城做人情。 冯初晴暗笑着应了下来。她教钱诗学生可不像之前教余三妹她们那么仔细从分线开始,钱家有的是银子。大不了多买些绢布锦缎给她描上花样配上丝线,再不行还可以把丝线上给钱诗标上号,要绣的时候拿出来对号入座便是。而且,从小到大,从简单到困难,全都以动物为主题,应该能够哄着钱诗学点简单的看家本领了吧。 绣动物最主要的针法就是丝毛针、盖晕针、撒晕针和切晕针。另外再配合几种不是很常用的辅助针法。比之前余四妹要学的简单多了。绣的时候只需要注意动物的毛皮针脚,丝理方向必须要符合动物毛皮的自然生长规律和生活规律,这样绣出的动物才能栩栩如生、活泼可爱。 在教钱诗的时候。冯初晴还留了个心眼。要知道,刺绣人物和动物最紧要的就是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管是人物和动物,都得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不同的眼睛需要不同的针法表现。对此,冯初晴可不看好钱诗。 但钱诗身边有两个贴身丫鬟啊!这二年的贴身丫鬟都得有十八般武艺。这两个丫鬟刺绣的基本功不错,冯初晴干脆着重教会了两人绣眼睛。反正日后钱诗也不需要在人前从头绣到尾,一双有神的眼睛能够掩盖住不少的瑕疵,画龙点睛的任务就交给钱诗身边的人偷偷做了便好。 第3章 而且。绣铺这里有余三妹、余四妹和袁月你追我赶,同年纪的钱诗来瞬间就被比下去;小孩子的竞争心一起怎么都挡不住,她竟然每天都能抽出半天认真绣她的「灵灵」。为此。钱诗身边的丫鬟差点没把冯初晴烧一柱香给供起来。 袁月本来遇上个比自己更笨的小姐妹正准备得瑟下的,谁知道不小心就听见冯初晴在叮嘱穗儿别去招惹钱诗。因为钱诗是蜀郡最大官的女儿。这下子,她在冯初晴面前彻底地萎了,像个鹌鹑似的见着钱诗就侧身巴着墙壁走。 趁着身边人都忙着学习,冯初晴也没闲着,从景彩虹那儿要了大量的绣布,开始为钱诗准备后面的刺绣图案。蜀绣很多纹样都表达了人们对生存与繁衍、纳吉求福、辟邪去灾的心理需求。动物、植物、人物故事、自然环境、建筑、器物、文字、几何形状等组成的图案来传递各种寓意。如:权威富贵的龙凤,蝴蝶表示多子,鹭鸶和梅花鹿象征禄,牡丹富贵,石榴多子,桃子长寿,松柏长青,鸳鸯歌颂爱情,喜鹊代表喜庆喜事,鱼富足,瓶平安,竹子高升…… 还别说,冯初晴这一画几乎收不着手。除了动物还是以蜀绣的形式给钱诗描了将近二十副画之外,她又用十字绣的格子给配了好几幅植物图,这么一来,她就不信还拿不到蜀郡王府开出来的那一百两黄金的赏钱。 除了晚上身边的人换成了袁月和穗儿这一点有些不尽如人意外,冯初晴还挺喜欢这种充实的生活方式。 绣铺里的货架也一日日填上,每天早晚进店闲逛的人也开始多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询问价钱,冯初晴自我感觉待得七月流火的天气过去后,生意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画了整整半个月,冯初晴的手都画酸了。每一个花样子都被院里的女人们大呼小叫争相传阅,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挺得意的,一高兴,见着许久不见的讨厌人物也没觉着有多碍眼。 不过,貌似对方有一位姑娘似乎看她非常不顺眼,搜索了原身和前世所有的记忆,她可以肯定以及确定,这位姑娘和自己绝对是第一次见面!那么对方一副看仇人眼神紧盯着自己不放的缘故肯定和同伴的两个有关了! 「二婶和小芬这是从哪来啊?」外面太阳正烈,午后这时候原本是大家的午觉时间,袁韦氏和袁芬这时候带着个女子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袁韦氏正眼珠儿滴溜溜从铺子的布局和摆放的各色绣品上转圈,袁芬只好代替两人娇滴滴地回道:「大嫂,大哥是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把他赶回村子住着啊?是不是你们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你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他赶回村子住的?在自家铺子里,冯初晴再怎么火爆脾气也得忍上一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好不容易才深呼吸放松心情,「小芬,按理说你一个姑娘家家问这些问题有些不合适。只是呢,二婶在我也不好多教你什么,二婶你说是吧?」 冯初晴咧嘴一笑,随手抽了一把团扇对着自己猛扇,又看对面三人,特别是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姑娘脸上那汗水唰唰地往下流,心里一下就平衡了,说话虽然依然夹枪带棒,但总算没那么重的火药味儿了,「二婶,阿漠回来找你们告状了吗?」 「没有。」袁韦氏没好气回了句,暗中伸手拉了自己女儿一把。冯初晴刚才那话是说她没教好女儿,她还真的无从反驳。 「阿漠都没有找谁告状,那小芬来就兴师问罪干什么,我还以为是阿漠来家劳烦的二位呢。」冯初晴一摊手,见着闻讯而来的袁月也跑得是满脸通红,正好多问一句,「小月,你可要给我作证,你哥是被谁赶走的你在这儿最是清楚不过。」 刚才是余三妹守在铺子里,得知来人身份后先通知了冯初晴,又去通知了袁月。可时隔离家二十多天,袁月心里始终记挂着和冯初晴的赌约,要不是钱诗在,她都要拉着冯初晴回景山村辨出个真假了,站在后门边上却是突然生出几分紧张来。 袁月的性子本来就执拗极端,人也精明,心里存了怀疑的种子非得要弄清楚真假不可;只犹豫了大概几秒,深呼吸后飞快问道:「二婶、芬姐,我家的小鸡抱出来没有,我想要回家养小鸡照顾我爹。」 「傻妮子,你是脑壳坏掉了吧你。」袁韦氏肯定没想到袁月会突然说起这个,瞬时就跳了起来,「你看看,这镇上的屋子多大方敞亮的,你芬姐想住还住不上呢,还想往乡下跑?再看看你身上的衣裳料子,这布料你芬姐长这么大摸都没摸过。你爹有你二哥照看着都能出屋走动几步了,要你回去干啥?那个……阿漠媳妇啊,你芬妹妹的绣花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我把她也放这儿跟着你了,也不用你把她当客人对待,每天你们吃啥她就吃啥,小月穿啥她就穿啥。」 想得到是美!袁韦氏就像是忘记了方才袁芬的质问似的,直接就塞起人来。冯初晴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沉着脸延续了方才的话题,「二婶不知道阿漠是怎么回去的村里吧,咱们绣铺里人太多了,且又都是女子,阿漠是避回家去的,又怎么住得下芬妹呢。」 「袁二婶,我爹打听过了。这房子原来是洪师傅留给袁漠哥的,现在里面住的除了小月都是些外人。」一直在袁韦氏身后的那位陌生姑娘突然就开了口,中性的声音配上她黝黑健美的长相,若是换一身男子衣裳和装束,搞不好冯初晴都要把她当成个男人。 「阿漠媳妇,这就是你不对了!」袁韦氏拉长了脸,刚才她就看过了,这屋子建得可好了,没想到叫花子一样的洪大山还能留这么套漂亮的院子!顿时心里是火烧火燎地疼啊! 第4章 「阿漠的房子怎么就全是你在做主?这乡里乡下的男女都能一起挽着裤脚下田,你可别拿什么男女有别来糊弄我们。我这就让人带信回村里让你爹和阿漠、小旭都来住着,凭什么叫你一个女人家就做了我袁家房产的主!」 「冯娘子,还要有人住进来吗?可是屋子不是都被我们住满了吗?我可没那个习惯和谁挤。」正在袁韦氏张牙舞爪以长辈的名义要挟冯初晴时,袁月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埋怨。 「那就赶紧从咱们袁家的房子里滚出去!」袁韦氏根本就不看袁月的挤眉弄眼,横眉瞪眼就骂了过去。 钱诗伸手扒开袁月站到了前面,一脸不可置信:「你叫我滚出去?」 「斯文点说也行,这是我们袁家的房子,请你们都赶紧的搬出去。」袁芬已经被她娘亲给出的蓝图冲昏了头脑,钱诗身上华丽的衣装更刺激着她想要来镇上住的神经。 好歹也是自己二婶和芬姐,袁月是知道钱诗身份的,当下也顾不得抢在钱诗面前会不会失礼,一边猛给袁芬使眼色,一边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二婶、月姐,上次我给你们的鸡蛋抱出小鸡了吗?」 「抱什么抱啊,这天气,你那些鸡蛋都放坏了也不见有小鸡出来。」袁韦氏不耐烦地挥手把袁月给挥到了一边,又上前一步站到了钱诗正对面,将钱诗上上下下都给打量了一边,心里的酸泡泡一个接一个往上冒。她来之前打听了一下,冯初晴收了几个学徒在店里帮忙,管吃管住还发工钱。像钱诗这样不过十二三岁样子能干什么活儿,为什么非得要占着自己女儿的名头。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畅,对钱诗那是一点都不客气,指着人光洁的额头不客气教训道:「你看看你,在这儿干活就认真干活儿去,东游西逛干什么。东家也是你随随便便能指手画脚的吗?信不信我立马……你们要干什么——」 教训到了后面转为尖叫,因为钱诗身边的两个健妇同时站到了她面前,一个还掏出了明晃晃的一把大刀。 「把她们给本小姐丢出去!」钱诗皱眉指着袁韦氏和袁芬轻喝了一声,不过也没容冯初晴高兴一下,钱诗显然对清净生活被打扰了十分不满,要不是之前绣铺的生活过得还挺满意,冯初晴都要遭遇连坐的风险。饶是如此。钱诗也是转身吩咐了身边两个贴身丫鬟:「收拾东西,咱们去那个叫千丝纺的地方住上些日子,这边什么时候清净就什么时候过来吧。」 临出门的时候。按照蜀郡王的意思,钱诗就得两个地方各住上几天,前几天两个丫鬟就催促过她离开,她却被冯初晴的画稿拖着不愿走;好不容易等到她主动开口。两个丫鬟都欢天喜地应了下来,高高兴兴转身照办去了。 那厢。得到指令的两个健妇毫不客气地一人提了一个,将袁韦氏和袁芬母女两个给提着丢了出去;母女两个犹自不知道惹着了不该惹的人,还在那边不住的叫嚣着要给钱诗好看。 和她们娘俩一起来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姑娘倒是见机得快,来的时候一声不吭。见撺唆的母女两个失利,她深深地看了眼冯初晴,转身呼喊着「袁二婶」也跟着跑了出去。 「真是的。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赶阿漠走了。」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冯初晴冲着门外轻轻啐了一口,也好,不用自己出手。 「那个是周黑妞。」从袁韦氏说出一个小鸡都没那句话后,袁月一直沉默着,这时候看着外面相携往中场走的三人,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冯初晴不解地回头,正好瞧见袁月脸上的失落,心里一动,干脆再添了一把火:「周黑妞是谁关我屁事,关键是你看清二婶和你芬姐是什么人了吧?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闹着撇清关系,日子好了又是一家人。你仔细想想这么些年来,你都把家里的东西拿了多少给二婶她们,你又从她们家得到了什么?或许你要说袁芬教你纳了鞋垫,二婶教了你持家。在绣铺这么些天你也看到德禄嫂子是怎么教导三妹、四妹她们了,你自己也不小了,仔细想想中间的差别!」 言尽于此,要是袁月还不知悔改的维护袁韦氏和袁芬的利益,冯初晴就真的要考虑重新送她回家去自生自灭了。袁月十三岁了,不是像旺哥儿那样的三四岁的小孩子那么有可塑性,重症就要下猛药,要是猛药下去还是没救,冯初晴也懒得救了。 钱诗前脚刚走,袁漠和袁旭后脚就匆匆到了铺子上。冯初晴不在前面,只有袁月一个人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货架上扫,连门口进来两个人也没发现。 「小月,」瞧着都站了好一会儿袁月都还没发现,袁旭首先就不依了,「你是怎么看店的?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我还是给大嫂说一声换人守铺子好了。」 「你们怎么来了?」袁月这才回神,问出来之后突然想起钱诗走时候的脸色,心里有些担心,嘴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今天二婶是带着周黑妞来的。」 「周黑妞?谁啊?」袁漠一脸茫然,就要往后面走,「二婶来没骂你大嫂吧?她肯定生气了?我说过不能让她受委屈的。」 「周黑妞!」袁旭突然叫了出声,「就是那个二婶说要大哥入赘的周家?!她来干什么,大哥和大嫂都成亲了啊。」 「谁?」冯初晴在后门处伸了个头出来,「小旭你说谁要去入赘?你大哥?和那个周黑妞?」 「初晴……」袁漠本来正往后冲,见着笑颜如花的冯初晴顿时就来了个刹车,堪堪没摔倒在地。冯初晴忙上前一步,自动投怀送抱,搂住他的腰深呼吸一口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感觉这一天的烦躁都好了许多,不过随即就想起和袁韦氏一起来的那位高挑健美的女子,仔细一想,人家的身材貌似不错,前凸后翘,最重要的是人家高、还年纪小啊!目测大概十七八岁样子起码就长了一七零的高个子,和至少一八五的袁漠站在一起肯定好看,哪像自己,现在这姿势好像袁漠抱了个小孩。 第5章 「大嫂。」见了冯初晴,袁旭反倒说不出话来了,叫了一声就收了脖子。 「我大哥都已经娶了你,你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就不怕别人看到说你。」袁月瞪了冯初晴一眼,转身拉了袁旭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去门外看着点。」 袁旭傻傻的「哦」了一声真的站到了门口,袁月也扭身继续擦起了不存在的灰尘。别扭又执拗的样子让还在袁漠怀里的冯初晴失笑,小姑娘,要是真的觉得伤风败俗,何必还让袁旭去把门呢。继续加大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给揉进袁漠身上去,这时候竟然会生出一丝恐慌,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会不会某一天就消失了?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护着自己、心疼自己、体贴自己? 袁漠就要矜持得多,被袁月那么一说立时便察觉此时两人的姿势太过于暧昧,夏天都穿得轻薄,冯初晴和他身体相贴,玲珑曲线就那么直愣愣撞进了心里。可就像袁月所说的那样,这个样子似乎有伤风化吧?正想推开时却又感觉到冯初晴越搂越紧的力道。回归了十来天孤独夜晚后,袁漠表示现在这样子真真是极好,他也舍不得和冯初晴分开啊。 又抱了一会儿,冯初晴心满意足地微微松了劲,拉了袁漠衣襟一把,往门外走去。家里人多,往景山方向走林密幽静,正适合约会。 走着走着,冯初晴的责问就冒出来了:「阿漠,那个周黑妞住哪的啊?」 袁漠的记性一向极好,之前袁韦氏有说过周黑妞家的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刚才的事情正觉得唐突,亦步亦趋跟在冯初晴后面走了好一会儿,正想着要开口再解释一下袁韦氏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她突然开口就将话题转了个弯,张口就说了出来:「住在上场……」。 还好他还没傻到底,说了四个字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改了口:「昨晚上在林盘纳凉的时候,二婶问起来小月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人影,爹一时没把住口就说了师傅留给咱们房子,你开了绣铺的事情。」 然后袁二婶又精明地先找了镇上熟人先打听了铺子状况,这才在周黑妞的陪同下杀上门来。这一切,冯初晴猜都能猜出来还需要袁漠解释?她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个。袁漠那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几度刺激着她的神经,两人正好走过了店铺的后门来到影壁前头。冯初晴哼了一声跳到了边上,还是忍不住嘴,酸溜溜了一句:「都知道人住哪了,找过人几次啊?」 说了后,冯初晴超级想捂脸。原身是个什么人,成亲四年又被休的,袁漠有个旧情人又怎么了?况且依着这个年代的严苛规矩,袁漠只要是稍微对人亲密一点,也不会有她什么事。可是话虽这么说,冯初晴还是觉得心里头不舒坦,对外人心里不舒坦还会想一想该不该说,对袁漠这样现在被归纳为「自己人」来说,她就忍不住嘴巴了。 袁漠哪里知道冯初晴心里的弯弯绕绕,只看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急得团团转了,干巴巴解释道:「初晴,我没去找过谁,只是听二婶说过就记住了。」 「好啊,一说你就记住了,这是放在心上了啊!要不是我横插一杠子拉着你假成亲,你是不是都要找她去啊?」冯初晴跺了跺脚,气急败坏。 假成亲?! 走在袁漠身后不远处的常满夏闭上了嘴,闪身到了路旁一棵大树后,一颗心砰砰直跳,总觉得冯初晴的婚事来得太急太突然有什么不对劲,若是中间掺了个「假」字那就说得通了。 冯初晴成亲那天常满夏是满肚子苦水喝完了喜酒,之后一头扎到了蜀锦新花色的研发当中去。冯初晴之前有说过几种后世常见的蜀锦花样,其中的几何形状还真被常满夏和冯正柏给钻研了出来。送到眉州卢飞手里之后立马得到了卢飞高度的赞扬,为此,常满夏也顾不上什么七月大热天,专程去了益州城宴请感谢了方崇光的拔刀相助。 方崇光这人呢还真是古怪,对老实的袁漠生出好感一点也没妨碍他酒后吐槽常满夏手脚太慢,吐着吐着,他就说冯初晴这成亲的时机真是好真是妙,正好掐着商洛的命脉,让商洛吐出了巨额的嫁妆之余还保不住商家的血脉。 听了他半天牢骚的常满夏被勾起了心底那点小情思,经过景山镇的时候就管不住腿,自动自发踏上了中场到景山的道路。 刚到街尾,就见着冯初晴和袁漠一前一后往景山方向的小树林里走,忙不迭跟了上去,正当想要开口叫停之际便听前面冯初晴爆豆子似的一串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袁漠整颗心都放在冯初晴身上,此时天气正热也没谁顶着暑热出门闲逛,根本就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扯着头发焦急辩解道:「那事情当时我就回绝了,没跟你假成亲也不会有周家什么事。」 斜睨袁漠着急挠头的样子冯初晴就想笑,不过还是沉着脸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继续逗着袁老实。「行了,你也不必要和我怎么解释;反正你我两个也是假成亲,风声过了你就自由了,想找谁就找谁。」 冯初晴发现,随着她假装生气的话出口,袁漠好好的一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看着就好笑;被袁韦氏母女两个恶心到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因为钱诗离去的郁闷更是消失不见了踪影。袁漠也是。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吗,随便哪个人都能睡一张床或者是抱上一抱的吗?为了惩罚他的不自信,冯初晴决定今天要别扭到底! 袁漠却是信以为真。长期的自卑心理作祟,辩解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失落地垂了头,踩着路边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草往死里搓。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是不会再成亲的。」 第6章 「好好好,到时候我走了随便你怎么折腾。」冯初晴怕继续逗他一个男人就得掉眼泪了。摆了摆手,这才发现自己走着走着来到了路边的小树林子。虽然叫「小树林子」,这里面的树木还是挺高大健壮的,只是范围不是很大而已。 这时候下午四五点钟样子。绝大部分阳光被隔绝在茂密的树林外,因为是在路边,树林内到处都是游人踩出来的小道。有的地方还摆放着能够坐下来休息的石头墩子。回去也没心思绣东西,还不如使唤着袁漠做点啥。冯初晴来到了两颗大树中间。摸着上面垂下来的树藤,突发奇想道:「阿漠,你帮我做个吊床吧。」 浑身急出冷汗的袁漠巴不得冯初晴别抓着刚才话题不放,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啊!吊床是什么东西他大概能知道,可是没有木头怎么做床啊? 「用这个编一个呗。」冯初晴使唤起袁漠来一点都不亏心,理直气壮得很呐。站在原地连比带划说了吊床的构造,猛地一拍大腿,「这个好,阿漠啊,你说我去布庄什么的地方买一些结实的麻布撕成条编成这吊床放铺子卖算不算又是一样景山特产?能卖着钱吗?」 「呵呵,你喜欢就好。」袁漠爬上爬下地为冯初晴服务,出了一身臭汗,冯初晴说的什么他其实真的不怎么懂,他只知道冯初晴说这些的时候那双眼睛在发光,亮闪闪的让人移不开眼。 林中两人一派和睦,他们看不见的大树背后,常满夏圆圆的脸上也漾起欣赏的笑意,在心里对冯初晴赞扬道:初晴你真是兰质蕙心,你这主意做出来的吊床可不是什么景山特产,而是你冯初晴的特产,你绣铺的特产;这样的东西方便好用又新奇有趣,一定能卖着钱。 有对冯初晴的赞扬,自然就有对袁漠的吐槽。他实在想不通冯初晴为什么会选择袁漠来假成亲,除了会呵呵傻笑还能干什么?不过,冯初晴才刚刚拿到商洛吐出来的嫁妆,想必还会和袁漠再演一阵子戏,他要做的就是怎样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降到最低,在冯初晴退出这场假成亲后才能看到他的好。 考虑到家里还有个「刚刚恢复」的爹,袁家兄妹三个连同冯初晴当晚便回到了景山村。和以往不声不响不同,这次回村才到村口就受到了村民们热烈的迎接。还好景山村的人本来就不多,青壮年又大多数在外务工,并没有达到什么接踵摩肩的地步。 只是……,最前面那斗鸡眼看上去挺眼熟的人是? 「袁漠、小旭,发达了啊……诶,这位是嫂子吧,怎么看着挺眼熟的啊?」斗鸡眼上来就是一通奉承,后面那句话和冯初晴想说的刚好重合。 这种情况,冯初晴懒得应付,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了害得袁漠一家子在村子里被孤立,拉了袁漠的衣襟躲到了他身侧,并悄悄问了句,「他谁呀?」 「他是潘子,你见过的,就在你回止马坝那天。」袁漠稍一回想便想起了好几个月前的事情,微微低头回道。面上全是他自己不知道的温柔。 冯初晴点了点头,见袁旭和袁月对潘子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一个瞪一个冷嘲热讽的,深觉解恨,用手肘靠了靠袁漠腰间:「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兄妹三个的关系越来越好了,那潘子之前得罪过你他们在帮你报仇呢。」 袁漠苦笑:「小旭之前的花匠活儿现在就是这个潘子在干。」否则袁月才不会那么激动呢。 「呃……,反正你家妹妹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从袁月侧身避开袁芬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一个下午的思考,她想通了不少事情,十三岁的大姑娘说不懂事也知道些人情世故了,好在还没完全被养残。 「多谢你。」袁漠低低说了句,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伸手往下握住了冯初晴的小手挡在身后,一路大踏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冯初晴另一只手捂着勾起来的嘴角,跟着袁漠闷头便走,这真是了不起的进展,老实疙瘩貌似开窍了啊! 一直以来,袁漠就没让冯初晴失望过。袁家院子里,袁久方、袁久泰、袁久春可说是等待已久,进院门见着这架势,袁漠直接就对冯初晴道:「这些天我一个人在家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要不你去整理整理。」 笑话,袁漠才没有把什么弄得乱七八糟的前例。要是还当这婚姻只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冯初晴肯定就有多远躲多远;但现在,冯初晴已经将这婚姻当做是真的来经营,将袁漠看做是相伴自己一生的伴侣,她可不想让自己专属的老实疙瘩给别人欺负了去,这仗,得一起打! 和袁漠相扣的手掌用力紧了紧,冯初晴回他一个微笑:「你不是说不想累着我吗?待会儿你自己整理去。」 「眉来眼去的干什么?说清楚,镇上的房子是怎么回事?你师父不是住在烂房子里吗?」袁久方也很震惊啊,在袁韦氏的描绘中,那可是两间大门脸的两层小楼,后面还连着院子的,有那样的房子不拿出来孝敬自己这个做爹的反倒是孝敬媳妇,成什么体统? 说起烂房子,袁漠脸上又出现冯初晴曾经看到的那种孤寂和落寞,冯初晴连忙将另一只手覆上去,暗示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袁漠这才语调平平回了袁久方:「爹,你看到我师傅家的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后头我师傅攒了点钱就重新修过了。」 「那你怎么没说过?不是该接了我去享福吗?要是早在镇上住着,我这腿说不准早好了,你弟弟妹妹也不用那么辛苦。」看了眼才几天精神面貌就截然不同的儿女,袁久方心里的不平像是杂草疯长了起来。再看袁漠和冯初晴相扣的十指,长期鳏居出来的那点子变/态也冒了头,拿来遮人眼球的拐棍提起来往冯初晴一指:「这女人给了你什么药吃,你一个好好的青头小伙子娶个被人休掉的弃妇!」 第7章 「爹,一直都是我配不上初晴。镇上的房子如今已经过到了初晴名下,这是师傅的叮嘱,也是我的意思,要打要骂你随便吧。」说着,袁漠「噗通」一下,重重跪到了袁久方跟前。 袁久方根本就不客气,手里的木棍当真奔着袁漠的肩膀就去了,「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真是枉费我给了你这条命养了你这许多年……」 袁漠在送出房契后就预料到会有一场狂风暴雨,早就做好了抗一顿打应付过去的准备,反正他自认粗皮粗骨耐打耐磨。 见袁久方扬起棍子下意识硬起肩背闭上眼睛,可还没等到棍子到身上,左右肩膀就是一沉,袁旭和冯初晴一人一边趴了上去。 「爹!」袁旭护在他左边,失望凝视着袁久方,「你不能打大哥!」 「啊~~」冯初晴运气不好,护住的右边抬手正好迎上袁久方的木棍,本来没那么疼的,但还是拉长了音调惨叫出声。 「初晴,」袁漠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揽着冯初晴退后了两步,离开袁久方的木棍范围,「打到你身上了?你怎么那么傻啊,我皮粗肉厚的不会有什么闪失……」 说着说着,袁漠便发现冯初晴白皙的小手臂上浮起一条刺眼的红痕,一颗心被拧得稀巴烂,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尖轻轻抚上红痕,止不住开始颤抖。 转身怒瞪着袁久方,「爹,你打我没关系,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可你不能打我媳妇。」 「谁打她了,她不是自己撞上来的吗?」袁久方一瞪眼,本想站起来怒骂袁漠的,可是站起来还矮了好大一截,根本就不存在气势而言,只好重新讪讪坐下:「不过是轻轻一下就这样对你爹说话,真是白眼狼!」 「轻轻一下?爹你这一下本来是想打我左边肩膀的吧?小旭趴上来挡着你才临时换了方向。幸好临时换方向力道才变小,要是不换,初晴这手臂非得折了不可。爹。你好狠的心,小旭是你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袁漠才心疼又失望,袁久方再多的差别对待都可以归结到弟妹还小上面,可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些。 「爹?!」袁旭此时也是又惊又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带来的风暴可能不仅如此。伸手就要搀扶袁久方,「咱们进屋再说吧。外面凉!」 袁久方此时瞪着袁漠,双目充血,显然气得失去了理智,也不管袁旭伸出的双手。重重哼了一声:「你说对了,你还真不是我袁家的种!都是你这个野种,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这样对我!」 「爹,你胡说什么?」袁旭很小的时候就隐隐知道这个事情,后来渐渐懂事了,家里的担子全都压在袁漠一个人身上,袁旭在家人的高压下采取了沉默。 此时被袁漠「忤逆」给气得发狂的袁久方哪里听得别人意见,更看不到院内院外众人的神色丕变。犹自气哼哼骂着:「我就说不该给你这个野种娶媳妇来着,看吧看吧,果然白眼狼的性子就出来了。早知道让你在山底下等死还好。搞不好尸骨都找不到了,哪还有功夫来气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把你从那么远抱回来不是让你做白眼狼的。」 「爹……」虽然是觉着袁久方对自己不好,但袁漠就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神情呆呆的,「你说什么?」 袁久方一脸嫌弃,「别叫我爹。你要是真的认我这个爹,镇上房子的房契和地契拿来。你依然是我袁家的长子,要不然,我一句话的功夫你就是个没名没姓的野种。」 古人都重宗族,袁久方这话说得严重了些。他这个意思,袁漠要是不把房子交出来,他作为家主是完全可以将袁漠逐出家门的,男子在这样的世道逐出家门的人会被世人所不齿的。袁漠为人憨厚纯善,想必不敢冒大不韪和他对着干,袁久方可是个老狐狸,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便拐了个弯干脆逼得袁漠退无可退。 「阿漠啊,你听你爹一句。镇上的房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个身份那才是正事。只要你把房契地契交给你爹,二叔一定会劝着你爹别这么绝情,不管你是谁家的孩子,总归是你爹养你一场。」袁久泰惊愕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揉了揉被袁韦氏掐疼的腰眼,一副劝和的圣人模样。 袁韦氏还嫌丈夫说得不够到位,忙在一边补充道:「阿漠啊,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的孝心那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爹也都记在心里呢。说来说去,二婶还是要说你一句,都说‘娶妻当娶贤、妻贤夫祸少’,你看你媳妇进门才多久,就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这样的媳妇咱们袁家要不起啊,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学你娘那样卷了家里所有的东西一走了之吗?还是黑妞好,一门心思只想帮补你……」 「二婶,初晴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除了初晴,别的我谁也不要。。」袁漠最见不得有人说冯初晴的不是,立马就出声维护,并解释了镇上的房产本就是洪师傅留给徒弟媳妇的。这事情有文书有公证人,根本就不怕袁家人拿来说话。 不说还好,一说袁久方和袁久泰心啊肝啊全都疼了,早知道这样早些年给袁漠娶个媳妇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你媳妇跟了你不就是咱们袁家的人么,让她把房契地契拿出来便是。她要是不愿,正好休了另娶你二婶说的那姑娘。」这话,也只有无耻如袁久方才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院内是袁家兄弟三个,院外还有不少闻风而来的村民,听着这话便有人笑了出声。院内被两个哥哥强行给拉来的袁久春就有些尴尬了,敲了敲烟斗,站了起来,「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羊棚还差个顶子,我得去盖上。阿漠、阿漠媳妇,空了来幺叔家拿点萝卜干去吃。」他这态度,摆明了是站在袁漠和冯初晴这边的,只是不好意思明说两个哥哥太无耻。 第8章 「爹,不管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都会认你这个爹和小旭、小月。镇上的房子你要去住我不会拦着,但你要房契和地契就恕我不孝了。」又转向了袁久泰两口子沉下脸,「不知道二叔和二婶记不记得奶奶下葬后说过的话?你们收走了所有的葬仪,包括我师傅送的十两银子,说是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样子,我们没能力就别求着你家掺合。那现在,我们家的事也不劳你们二位操心了。」 袁漠很少有沉着脸说话的时候,以至于没人知道他沉下脸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威严,高壮的身躯盛满怒气的样子如同暗夜中择人而噬的野兽,本来还想辩驳几句的袁韦氏打了个寒颤缩到了袁久泰身后去。 袁久泰也想躲开袁漠那可怕的表情啊,可惜位置不够理想,根本没法子避开,只得弱弱问了句:「你想怎样?」 袁漠敛下眼睑,拉着怔怔的冯初晴就往屋里走,竟然是理也不理袁久泰的质问。 冯初晴觉得,自己的双眼此时肯定满是心形。太男人了!袁漠给她的印象一直就是老好人,还是有些软弱的老好人,没想到老好人心里自有一杆秤,是非曲直一直都看在眼里,该硬气的时候丝毫不会软弱。 袁久方被晾在一边傻傻站着,刚才袁漠的气场太足,压制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目送袁漠和冯初晴回了房,这才从惊吓中回神,气得全身发抖,「这逆子!这逆子,我定要开宗祠把你逐出家门不可。」 「爹,你要是现在把大哥逐出家门,谁养家呢?我和小月也没活儿干了。」袁旭干巴巴说了句,人说「家丑不外扬」,更何况院外潘子那几个家伙还正等着看自家的笑话,袁旭也由不得袁久方继续发疯,给尚傻着的袁月使了个眼色,强行搀扶着袁久方就往屋里走。 「小月,瞧你大哥,果真不是你亲大哥,这是有了媳妇就把你们……」没了袁漠强大的气场压制,袁韦氏又开始蹦哒起来,拉着袁月的衣袖又要开始离间。 可惜袁月的心下午才被袁韦氏打击成渣渣,此时还在气头上,甩袖就抚开袁韦氏的手,转身冲着扒着墙头看热闹的村民就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的啊!一个个的看得热闹回头就得烂眼睛烂嘴巴……」 别看小姑娘在绣铺里还算斯文,那是识时务呢!知道有惹不起的人在她就会收敛,村子里这巴掌大的地方她以前跟着袁韦氏可是个骂人的好手。这一开头,就连袁韦氏一家子都被她抓着一起骂了进去。 越骂越难听,袁久泰听着不像话,眼见着院内就剩下他们两口子和袁月,不走也不成啊,忙拉了媳妇狼狈回了家,寻思着得重新想个什么法子。 而被袁旭强行拉回房的袁久方也是松了一口气,有时候就是话赶话,不知觉地就将不该说的给捅了出去。之前光听着袁漠「爹阿爹」的叫得亲热不舒坦了,忘记了如今一家子都指着人两口子吃饭呢。回头一想啊,也是被老二两口子撺掇着脑袋发热,想通了人也有些懵了。进屋就顺着床柱子滑到了床底下,「哎哟,我这腿都快疼死了,一定是今天站得久了,小旭,快让你大哥去请大夫来……」 正好,袁漠看冯初晴手臂上那伤痕也是触目惊心,掀开门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瞧着袁漠急急慌慌往外冲的架势,冯初晴连忙问出声,这天都黑了,不睡觉还去哪? 「我去请大夫。」袁漠站在门边,正好迎上那边屋子走出来的袁旭。 「大哥,这么晚了,还是我去请大夫吧。」袁旭闷闷说了句,末了又低声道:「大哥,对不起。你永远都是我大哥。」 前面那句想必是代替袁久方说的,后面那句则表明了他的决心,袁漠乱糟糟的心里算是找到了一丝安慰,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憋出来一句:「路上小心着点。」 冯初晴捧着手忙走了出来,「不用,我这点伤还请什么大夫啊,小心大夫笑话咱们娇气。」 这句话倒说得袁旭不好意思极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自家爹装病让袁漠不知道多少次半夜三更去请大夫了么,要不是天色暗他皮肤又黑,这时候非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不可,脚尖都要在地上搓个窟窿了才嗫嚅道:「是爹,他脚疼,让我去请大夫。」 「折腾了一天还不够,爹那毛病都这么多年了,他屋里不是有药吗?该喝喝,该敷敷。」赶走了看热闹的众人,袁月不知道又去哪耽搁了会儿,幽魂似的又冒了出来,直接对两个老实的哥哥翻了翻白眼。突然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酒壶塞到袁漠身后冯初晴的手中,「我大哥是个傻子你是不是也傻了?家里就有药酒请什么大夫啊,伤着手了看你怎么绣花。」 说话虽然冲。但话里的意思如袁漠这样的「傻子」也是听出了关心和认可;袁漠心里一热,就要说两句感性的话来。 可惜他没那口才,袁月也没那心思听,转身就往袁久方房间走去,「我去给爹熬药。成天在家里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尽是胡说八道,看来也要给他找点什么事情做着才行。」 袁月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给了冯初晴一个灵感。在袁漠帮她推拿的时候便说了出来,决定第二天早上走的时候就去找村口专门给人做媒的红婆婆帮袁久方找个伴。他年纪不大,阴阳失和自然就会阴阳怪气了!不过,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倒是要好好和袁漠说道说道才是。 躺在床上,冯初晴又拿上次脚伤的理由说事。非得要袁漠抱着不可;正在袁漠心猿意马回味起上次那个深吻之时,冷不丁的,冯初晴便泼了一盆子冷水:「阿漠,你爹今天说的那事你觉得是真还是假?」 第9章 「……」袁漠知道冯初晴问的是什么,可这事情不提还好,一旦揭开,他心里就生生地疼,搂着冯初晴的力道不由加重,头也埋到了冯初晴肩头。此时的他脆弱的像个孩子,「我不过是个谁也不想要的人。」 「说什么屁话,别人不要我还稀罕呢。再说了。小旭和小月不是还把你当大哥吗?幺叔的态度不也说明了他们的态度吗?少数人说什么你放在心里干什么。」冯初晴一点都不会安慰人,半是嗔怪半是埋怨地轻哼了两句,没受伤的手抓住了袁漠粗糙的大手,十指相扣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了安慰。 「听我爹那意思,我是被丢在荒郊野外的,要是没人经过……」表现再粗糙的人都有他细致的一面。外表再粗狂的人也有纤细的内心,想起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来到世上。根本不存在袁漠这个人,不会遇上师傅师娘,不会遇上冯初晴,不会有此时怀抱着梦寐以求的人说话的温馨时刻,袁漠只觉一阵后怕,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强壮的男人能让女人有安全感,脆弱的男人也能激起女人强烈的母性。袁大个子这副样子真真是让神经向来不细的冯初晴也心疼了。只是袁大个子真不愧冯初晴在心里给他起的外号之一,占据的面积有些大,她有心想反搂着他入怀都不成。 不得已,冯初晴只好偏头吻向他的额头,给予最直接的安慰,「管他那么多,活在当下,珍惜现在。」 单纯的人这点最好,一旦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事情发生,保管会将心里的那点小纠结给忘得一干二净。袁漠心里,伤悲身世道这点小事又怎么比得上冯初晴来得重要。上次一吻后分开太久,此时又是他心里防线最薄弱之际,冯初晴这简单的一下不吝于点燃了火药桶,袁漠那埋藏在身体各处的热情一下子就喷发了出来。 袁漠的年纪不小了,之前他师傅就曾经带他去青楼见识过男女之事,而且还变态地告诉他青楼里的姑娘全都有病,日后那样的事情只能够对方妻子做。在那之后,洪师傅还曾经接到过帮人雕刻春宫的活儿,袁漠虽然没摸,但具体操作他还是知道个十成十。 时间退回到上次亲吻后,冯初晴只要露出一丝不舒服,袁漠就立马吓得浑身都软了逃到一边。可今天,袁漠心里本来就藏着事儿,再怎么刻意遗忘心底也是记挂着,这一记挂,哪还有余力去观察冯初晴的反应。 循着本能,袁漠很快剥光了冯初晴和自己的衣裳,在黑暗中粗喘着吻遍了冯初晴全身…… 窗外的月亮见到床上翻滚的两人也羞得躲到了乌云之后,只能偶尔听见冯初晴的娇喘,她的惊呼、痛叫、埋怨和低泣。 还好袁漠木匠手艺实在不错,拔步床经受住了两人尽情翻滚的考验,并未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响。 第二天早上冯初晴是被热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整个人都被裹在一床被子里置放在床最里边。这二年的棉花那可是真材实料的好棉花,七月的天气景山村再凉爽那也是能把人热出一身臭汗的。动了动身体,发现床边上那大个子也跟着动了动就是不上前给自己解开被子,冯初晴不由急了,「你干什么?」 「你别急,都是我不好!你要我怎么赎罪尽管开口,要杀要剐也随你的便。」 冯初晴这才发现,敢情袁漠是跪在床边上的,要么说怎么那么大「一坨」呢!咬了咬牙,她恨恨对蚊帐顶子翻了个白眼,「你随便我们处置总要把我放出来啊,这个样子的还没等处置你我都先闷死了。」还别说,就这样挣扎下,冯初晴周身都像是被拆掉了又重组似的,瞧了瞧靠近的大个子,冯初晴无比怨念,这身材比例实在不公平;两人体力也不公平,这样子下去,今后幸福倒是幸福,得有命享受啊! 她总算是知道袁漠的为啥要把她给裹起来藏着了。半围着被子靠在床柱子上,冯初晴低头便看到胸口上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可以想见腿上腰上又有多严重。这身体体质本就属于容易瘀血型倒是怪不得袁漠,只是袁漠那种委屈小媳妇的态度有些让她心里不爽。 「你要赎罪是吧?」 「是,是我把持不住做下了错事。」袁漠都不敢回味昨晚上的事情,怕自己脑海里的念头把冯初晴给吓坏,也是真心唾弃自己太对不起冯初晴的信任,竟然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禽兽事情来,当清早他见着冯初晴一身的青紫时那个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怕自己心猿意马再做错事,这才用被子裹了她放在最里头,又趁机收拾了床上的狼藉,那一摊鲜艳的红梅差点没把他吓趴下,这才跪在了床边求赎罪。 「那好,现在你是我的人了。呃,不是,现在我是你的人了!」冯初晴的一句话颠倒着说完,发现自己要是再夹一根烟的话形象绝对直逼强了良家妇男的十三妹了。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事情倒也没你想像中的严重。只不过今后你就要对我负责到底了,不能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最好连听都别听。」说来说去,冯初晴昨天不过是见着一眼周黑妞就在心里埋下了阴影,好男人必须要快些下手,晚了还不得哭死作数。 「不会,我心里一直就只有你。」这一点,袁漠无比的肯定,一抬头,正好对上冯初晴嫌弃太热微微放下的被单,那一抹雪白之上的痕迹大大刺激着眼球,袁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重新埋下了头,等待冯初晴接下来的条件。 「接下来呢,是你要遵从的‘三从四德’,要是能遵守呢,我就继续当你的媳妇,要是不能的话,咱们早些好聚好散。所谓‘三从’,就是我的话你要听从、我走到哪你都要跟从……」冯初晴将现代人改良后的「三从四德」给袁漠背了一遍,见他皱着浓眉一句一句跟着念的挫样,昨晚上被完虐的心情舒畅多了。大方地宣布条件就这么多,要是袁漠遵守得好,她就安安心心给他生猴子,嗯,应该是生孩子、过日子。 第10章 袁漠能干什么,只能猛点头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眶里还可疑地漾着水光。一跃而起;「我去给你打水,你洗个澡再睡会儿,今日咱们在家把事情给处理好了就去镇上。」 袁家的事情一旦袁漠的硬了心肠解决起来很容易,如今袁旭和袁月跟着冯初晴吃到了甜头也成了一边倒,袁久方一个人没了袁久泰两口子支持更是蔫了气,听说冯初晴要去红婆婆那给他和袁旭留意媳妇更是没了言语。 袁久方不想去镇上和袁漠整日相对,冯初晴看在袁旭和袁月兄妹俩的份上取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让他请村里的人一起把老宅院子翻修一下,日后袁旭娶媳妇也免得屋子再这么逼仄。有事情混着,袁久方也不至于成天胡思乱想。 因着冯初晴的身体状况,在家又多歇了一天,冯初晴特意去村里买了三十个种蛋让袁月给袁韦氏送过去,并教那母女俩怎么「辨别」能不能出小鸡,囧得那娘俩脸色青一道红一道的精彩极了。 这次袁旭也收拾了包袱一同去镇上,兄弟俩的木器店在钱诗这一位大款住过后总算有了充裕的启动资金;冯初晴建议两人加班加点多做些东西出来,争取八月十五前将铺子给开起来,桂花开时,三昧水和景山将迎来一次客流高峰期,到时候能多收入一点算一点。 一路上,袁旭和袁月两个总是凑在一块儿咬耳朵,忍到了店铺,冯初晴不禁掐着腰直接问了出来,「你们两个这一路上都是在嘀咕什么?要是舍不得爹就都回去陪他老人家,谁让他不想来镇上住呢。」 「大嫂。我们不是担心爹。」袁旭忙摆手,生怕冯初晴赶他回家。 袁月翻了个白眼,「凶巴巴的干什么。我们说的可不是别人的事情。」冲着袁漠的方向撇撇嘴,「你怎么一直都没问爹你亲生爹娘是谁?」 冯初晴凶巴巴的挡在袁漠面前先开了口,「这是你大哥,不会叫人的吗?」那晚上,袁漠悲伤的样子犹在脑海里闪现,冯初晴不想他再受伤害,心疼是一回事。就怕这大个子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晚上就抱着她死命折腾。到时候受伤害的还得多她一个。 「小月,我是你和小旭的大哥,只要你们没说不认我,我就一辈子都是你们大哥。别的。我也不想去追究了。」袁漠怯怯拉了冯初晴衣袖轻声解释道,那晚,冯初晴劝他的话同样被他记在了心里。 「可是,爹说大哥你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在葛仙山悬崖下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戴着玉佩,可惜这些东西早年为了给爷爷奶奶治病都被娘拿去贱卖了。」袁旭不无遗憾地将这两日从袁久方嘴里掏出来的信息说了出来。 「大户人家少爷会被丢到路边?」冯初晴表示怀疑。 「爹说了,大哥应该是被人从悬崖上抛下来的,要不是外面包被的袋子被半山腰上的树枝挂住,他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孩子哪还有命在。后来就有人说城里有大户人家在葛仙山上香。给人做小妾的就将那家的嫡长子给偷出来摔到悬崖底下,爹怕送大哥回去会被村里人笑话,也怕人追究大哥身上带的那些东西……」 还是袁月口齿伶俐。将袁久方的猜想说了后又是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袁久方捡孩子的动机和过程。一路上她和袁旭咬耳朵就是在商量这事情给不给袁漠说,既然冯初晴看出端倪先问出来,本就松动的两人不由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出来,把选择权直接交给袁漠。 「大户人家?」想起见过的那些大户人家,袁漠没觉着人家的生活比自己舒坦,挠了挠后脑勺。「既然人家都当少爷死了那就死了吧,我只是你们的大哥。」 「还有我冯初晴的相公。」袁漠这心态不错。冯初晴深感欣慰,这样的男人才真难得。 景山镇蜀清绣铺这边倒是一片和乐,万年镇千丝坊后院却像是进入了战场前线一般。正统科班出身的甄绣娘对钱诗拿针的手势不住地皱眉,最后甚至忍不住叫了停,「诗诗小姐在蜀清绣铺那边怎么连拿针都还没学会,这样一来要怎么在年前学会基本的针法。」从她锱铢必较的性子来看,甄绣娘八成是处女座的老女人。 「可是,冯娘子说我年后拿给太后娘娘看的手艺已经足够了啊。」绣花看最后的效果就行了啊,又不是姿势不标准就绣不出来图案了,冯初晴就不会这样子强迫别人,钱诗的小嘴不经意地就嘟了起来。 对于吹毛求疵的甄绣娘来说,冯初晴不是正统出身当然教不出什么好徒弟来,不敢明目张胆反驳钱诗,便只好按照自己的方法从头教起:「请诗诗小姐穿针打结,持针要稳,无需你翘着手指……」 叽叽喳喳啰嗦的教学方法钱诗不知道学过了多少遍,之前哪一个上门的绣娘不是这么教导的?钱诗习惯在下针的时候翘着小手指,在甄绣娘这儿就是不稳当会犯错,在冯初晴口里就变成了「兰花指,看起来很斯文有气质」。两相比较之下,冯初晴那儿简直就是天堂。 可是,昨儿才刚刚来到千丝坊今天就说走,是不是也太折腾了些?望了望外面如火的艳阳,钱诗又打起了退堂鼓。听着甄绣娘千篇一律的讲解,钱诗觉得大清早的又有了瞌睡的感觉。抬起头,直接打断了甄绣娘的讲解:「甄娘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把小指头收不下来怎么办?不如你直接讲后面该怎么绣苏绣吧,我一边给我的花花洗澡一边听你说。」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钱诗根本就没等甄绣娘点头便伸手招了丫鬟:「去把花花给我抱出来,准备热水。」 第11章 听「花花」这名称,甄绣娘没多大反应,停了停,没按照钱诗的要求说苏绣,而是将话题转到了配线和构图上。甄绣娘也不是没本事,可惜遇上的钱诗本就不是个按理出牌的人,你说得嘴上起了燎泡,她在那边东摸摸西摸摸心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了。 终于,花花在四个下人的联合出动下弄了出来,钱诗无神的眼睛终于是闪闪发亮冲了上去,「花花、花花、花花们,有没有想我啊!来,姐姐帮你们洗澡。」 甄绣娘这才知道,所谓的「花花」并不只是特指一个东西。而是一群杂毛猫猫狗狗。别的千金小姐出门看的不是美丽的花花草草就是好看的衣裳首饰,然而钱诗却是向来不走寻常路,昨天从景山到万年这一路上是见着小动物就捡,见着人买卖动物也跟着参一脚,到了千丝坊时,她身边已经是多了五条小狗、三只小猫、两只大公鸡;为了好记,她一律取了名字「花花」。 院子里,为了教学方便摆放了绣花能用上的不少教具。鲜艳的布匹、五彩的丝线……。钱诗是大小姐,还专门多了张桌子摆放着点心和茶水,她倒是不怕脏,直接就抱了两条小狗上桌子,将自己刚刚都还在喝茶的被子凑到了小狗嘴巴边上,「来,花花喝水。」 又想起昨天有一只猫腿上有些伤,便将手里的小狗往桌上一放,矮下身子又去抓猫。猫咪见了生人自然不会乖乖等在那儿被抓,在钱诗的照顾下吃饱喝足力气正足,嗖的一下从桌子底下就蹿到了绣架上,爪子正好抓到了放在边上的一卷丝线,兴奋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召唤同伴。 这一声,也像是战争的开端信号。喵声过后,猫猫狗狗像是踩热了地皮知道钱诗几人无害,开始了疯狂的院内逃窜,真真叫一个鸡飞狗跳。 「哈哈,真好玩。花花你别追花花了,快停下。」钱诗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跟着一条齐膝盖高的小黑狗追着大公鸡在院内转了一圈,还不忘回头吩咐神情万分难看的甄绣娘:「甄娘子你继续说啊,花花在你边上听着呢。」 花花、花花,甄绣娘不疯也得疯了,因为小猫已经从钱诗那个还没影子的绣架上蹦到了她的绣架上面,她那儿正绣着一副平湖秋色的美景图,还有好些线头没收拾,要是被小猫抓上一把非得理上好些时间不可。哪里还顾得上讲课,伸手就去赶猫。 「咯咯咯咯……喔……」她还没抓着在绣架上和她捉迷藏的小猫,一只大公鸡又扑腾着飞了上去。得,一鸡一猫在绣架上狭路相逢,你一下爪子、我一下爪子,只听得绣布上吱嘎作响,一匹上好的湖州水灵丝绸就被抓得出现了道道裂痕,就算没裂痕的地方只要爪子过处也是线头乱飞,修了整整两个月即将完工的平湖秋色就这么毁了,连救都救不回来了。 甄绣娘只觉心在滴血,不由尖叫了一声,「赶紧把这些讨厌的东西弄走!」 这院子同样是为了方便钱诗学绣只留下了甄绣娘和钱诗的四个女性下人,甄绣娘这一声还能命令谁?此时两个健妇和两个丫鬟各自抓了花花送到钱诗手里洗澡都来不及,谁还顾得上她! 「我找你们绣铺的掌柜!」 八月初的一日,冯初晴店铺里迎来了一位四十来岁气势不凡的中年汉子带着仆人;迈进门后,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小小的绣铺,开门见山便提出了要求。 进绣铺的大多是女子,少有几个和女伴一起到来的男人都会在斜对面的茶馆里等候,余三妹一个姑娘家立马就被中年男人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压力给吓住了,忙不迭点头匆匆就到了后勤知会了冯初晴。 冯初晴来后倒是松了一口气,来人她认识,乃是红岩镇三水荷香园的大管事,上次买了她两把亲手制作的团扇。 「大管家远道而来真是稀客。」冯初晴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她送出去的团扇到现在才有回音已经算迟的了,吩咐了余三妹去让袁旭过来帮忙,便将小姑娘打发去了后面。 「袁家娘子说笑了,你之前不就是等着我上门吗?」大管事倒是不磨叽,接了茶水小啜一口后直接表明了来意,「不知道袁家娘子手里类似上次的精品团扇卖出去了多少?」 还别说,因着这段时间的忙碌,加上又有蜀郡王府选拔绣娘一耽搁,冯初晴还真没有亲自动手绣一把团扇,铺子里倒是有十来把余三妹和四妹练手的作品,可上面的绣样只能说看得过眼,加上这段时间炎热的天气没会期也什么人闲逛,总共都没卖出去三把。 见冯初晴犹豫大管事是何等精明人物。自然能够看出她的窘迫,不愠反喜,「要是数量不多没有大肆传扬开来的话我倒是想和袁家娘子谈一笔大生意。烦请娘子的当家人出来一谈。」 这是人家对袁漠的尊重,冯初晴自然不会擅自做主就说和自己谈,便放手让袁旭去请了隔壁的袁漠过来。 袁漠这两天不怎么敢往冯初晴跟前凑,谁叫吃了二十多年素的人尝到了肉的美味,每一次抱着人就不知饱足地索求不休,冯初晴那小身板又受不住偏偏她又喜欢撩拨,到头来最先投降喊停的绝对是她。可男人开始了岂是想停就停的。袁漠再怎么听话也停不下来啊,于是每次的第二天早上开始。冯初晴就要摆着一张生气的臭脸,直到她消气了为止;到了下一次又如此往复。昨天早上袁漠才被冯初晴教训了一顿要节制,然后就嘟着嘴生气到了今天。 刚才余三妹叫袁旭过去的时候袁漠就想过来看看什么情况的,无奈真的不敢也不想继续惹冯初晴生气。只好忍着拿手上的活儿撒气,一口气做了不少的木头小玩意儿。 第12章 大管事见着袁漠的第一眼有些晃神,直到袁漠都坐到了冯初晴边上,露出他标志性的憨厚傻笑时才回了神,尴尬地袖了袖手,主动微笑打起了招呼:「你就是老田的侄子袁漠?倒是不像益州这边人的小个子。」 「是啊,不知道我田叔田婶这些日子可好。」袁漠远远见过大管事,不习惯田叔和田婶都恭敬以待的人对自己如此客气,有些局促地看了眼冯初晴。发现她没有帮自己答话的打算,只得挠了挠后脑勺自己回应。 冯初晴也是发现,益州这边因着地理位置关系。人大多数都生得怎么说?「精致」。极少见到如袁漠这样高人一等的高壮大个子,身边见过的人当中还没谁有袁漠这高大个子。 「袁小哥不是益州人吧?老家哪里的?」大管家完全没管袁漠的问好,犹自又追问了一句。 「我大哥怎么不是益州人了,我们家就住在景山脚下的景山村。」在一边倒茶的袁旭这几天心里头正敏感,听到有人质疑袁漠的身世下意识就大声反驳了过去,生怕袁漠心里会不舒坦。 「你大哥?」不怪大管事面上怀疑的神色太浓。实在是兄弟俩的长相身材太极端,换了谁来都会惊诧莫名的。 「阿漠。大管事说想和咱们谈一笔大生意。」见话题偏得没了边,冯初晴连忙把话题给扯了回来,并安慰地将手覆在了袁漠手上,嫣然一笑。 桃花开了,梨花开了,樱花开了……冯初晴这么灿烂的笑容只让袁漠觉得春天来了,花儿全都盛开了,傻傻地望着冯初晴都不会说话了。 冯初晴被他专注深情的眼神看得是心跳加快,脸颊发红,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忍不住反击过去了。所以说,有时候作死都是自找的,她又要去招惹又要埋怨人家不知道节制。踩了袁漠一脚,冯初晴往大管家的方向看过去,「傻样,让大管家看笑话了。」 大管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贤伉俪夫妻情深让人羡慕,我的事不急不急。哈哈。」 不急你何必亲自来一趟?冯初晴心知肚明,只是并没点明罢了。看向了袁漠,一副小女人都听大男人的温婉模样。只有袁漠才知道她这副温驯模样底下的辣椒性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让我干点粗活重活还成,这做生意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初晴说了就算。」 「你是我相公,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难道你不应该在这儿听着适当地补充一些给点意见吧。」冯初晴深知自己有时候会冲动行事,大管家这样的人亲自上门绝对不是几把扇子的小生意,袁漠这表面粗犷内心细腻的性子正好能形成互补,不拉着他才怪了。 冯初晴的话就是袁漠的圣旨,即使自认不知道生意该怎么谈,袁漠也是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坐正了身体听大管家说明来意。 大管家的意思,这团扇他打算买断!日后冯初晴这儿出产的团扇,尤其是有冯初晴独特绣艺的团扇他包圆了,冯初晴不得外卖。要是冯初晴还想卖扇子,行,别的蒲扇、草扇、纸扇都能够放在旁边袁漠的木器店或是门前小摊子上买卖,但就是不能卖带了绣样的。 大管家开出来的价格比冯初晴现下店里的价格的要高许多,卖谁不是卖,性急的冯初晴不用思量便点头应下了,当即就要签契约。 一旁的袁漠可是真正在听两人的谈话,期间连半句嘴都没插,就在冯初晴说起签契约时候他才张口拦了下来:「可是……之前我们有送过团扇给别人,初晴也教了几个徒弟。」高言娘和景彩虹那儿送出的几把扇子算不得什么,可冯初晴曾经给他说过,钱诗那儿才是大头。 袁漠一口便切中了中心,冯初晴也想着今后万一有个什么人情往来的多送出去几把扇子要怎么说。对此,大管家只是稍微一沉吟,便应了冯初晴可以适当拿出几把来做人情,但买卖的话就要等上些许时日。 他这么一说,冯初晴大概明白了一些。暗暗在家心里给袁漠竖起了大拇指。别看袁漠这一句像是没用,实际上作用大着呢,现在她知道了,人家不是看上了她的蜀绣手艺,而是看上了团扇市场。 虽然说,团扇想要仿制很容易,人家来找她已经算是十分给面子了,但她还是觉得价钱太便宜了些。 想必大管家也是想通了此结,意味深长地又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了一遍袁漠,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又将好处往上提了一截,「实话告诉二位吧,我家主子打算开一家团扇庄子,专司仿造你这儿提供的团扇式样批量生产售卖;当然,你这儿我称为精品的团扇已经有许多人试过,无法仿造,我依然会以双倍的价格买下,放到我家主子京城的铺子中高价转卖。要是你们不觉得麻烦的话,团扇庄子那边可以单独做一个账本,每年在盈利中抽给你一成作为份子。」 冯初晴这还没开口呢,大管家就这么爽快?虽然之前就听田叔田婶说大管家是个好说话的人,可没道理这么好说话吧? 得了好处的冯初晴是一头雾水,直到袁漠送了大管家离开后回来都有些回去过神来,「阿漠,你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你手上都还沾着墨汁呢。」想起冯初晴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又想起自己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那份自卑又钻了出来,神情就有些落寞。 冯初晴的粗神经向来看不到别人的微表情,竟然接着往袁漠心口上插了一刀,「阿漠啊,方才人大管家让你看契约你怎么总往我这边推啊,今后可不能这样了,你是当家的大男人,可要把家给我当起来。」 第13章 「我……只识得几个字。」袁漠吞了吞口水,很是羞愧地站在冯初晴面前,低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冯初晴的穿越来就自带了原身的知识和手感,再加上自己本身的修养,说是个饱学之士都不为过;接触的人当中不管是商洛、吴桐还是冯家兄弟、常满夏,都文质彬彬能写得一手好字;冯初晴的观念又还在前世那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压根就忘了这世界还有人根本就不会写字。 本来想吐槽连句的,可是见着袁漠那失落的样子也止不住心疼,当即眼珠儿一转,出了个馊主意,「这样吧,今后每天晚上我教你习字,要是写得没让我满意就罚你不能抱着我睡。」 冯初晴说到做到,从那天开始,每晚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教袁漠习字,第二天袁漠再教给袁旭。 有此启发,冯初晴将教穗儿的场地移到了后院的正房,那儿原本是冯初晴带着几个姑娘绣花的地方,如今连带着也让几个小姑娘跟着学些基本的知识。 安静的日子没过上几天,状况又来了。正在教穗儿算术,外面新雇来看铺子的李嫂就急匆匆跑了进来凑到冯初晴耳边上小声道:「东家娘子,外面有个姑娘找东家去了。」 「找他就找他呗。」袁漠那性子自己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我怎么听着动静不对啊?再说了,大姑娘进咱们绣铺就不说了,她径直就进了隔壁木器店,今儿木器店就只有东家一人在,这都进去老半天了还没见出来。」李嫂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要不是听着那边有小姑娘哭声,她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到后面找冯初晴啊。 「有什么不对?木器店现在多了许多小玩意儿,生意好是正常的嘛。」嘴上问着,冯初晴已是放下手里的做成的教学画册往前面铺子行去。 开木器店之初,袁漠只想着能够守着冯初晴之余做点木工活儿,谁料他做着冯初晴一个拼图式样,琢磨着琢磨着又能举一反三,什么带着轮子推着走翅膀能够上下扇动的蝴蝶蜻蜓、漂亮的木剑木刀……许多招人稀罕的东西一个接一个被他给改良出来。因着木器相对蜀绣来说做着快、本钱低,这才多久,木器店的生意比绣铺就好了不少。生意好了。上门的人也多了,冯初晴并没有太把李嫂说的当成一回事。 谁知道,临过了影壁就恍恍惚惚听到木器店内传来嘤嘤低泣的声音,袁漠那醇厚的嗓音也会时不时夹在中间。 冯初晴对李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了后门处从门缝往里面看去。 木器铺子里倒是只有袁漠和那个周黑妞,只是铺子外面已经有人伸头伸脑的,想必都想看个热闹。相比之下,她这个妻子好像是最后才知道似的。 「我……我……。这事情得问过我媳妇。」袁漠的脸上一贯的憨厚,看不出个什么来,这句答复虽然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但意外得冯初晴欢心。即使还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冯初晴心里也偏向了袁漠。 「袁大哥,我都说了,只是一点小事情,就不劳烦……姐姐了吧。」周黑妞一边抹眼泪一边哀求道,「不过是花你几天的时间罢了,难不成你真的那么狠心要见死不救?你不看在我和我爹的面子上,你总要看在师爷爷的份上帮我爹一帮吧。」 周黑妞这祈求的模样对袁漠没太大的触动,只是她提及的「师爷爷」袁漠真的是必须给面子了。 袁漠的师傅洪大山和周黑妞的爹周峰林师门同出一脉。只是洪大山因着诚恳老实一直混得不如别的师兄弟如意,加上他脾气孤僻,渐渐的就和师兄弟们越走越远;袁漠只是知道他在景山镇上有个姓周的师兄。没想到竟然是周黑妞的爹。 今天周黑妞一进门就让他救救周家。袁漠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开始问呢,周黑妞就哭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一个月前,周峰林接到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给了五两银子定钱要求做一间卧室的雕花三大件。五斗橱、三层拔步床、再加一个带铜镜的大妆台。当时那个管事模样的人着急要走,周峰林又见钱心喜,收了定钱和尺寸之后别的什么都没仔细问。 昨儿到了交货的日子。按照家具店的规矩,这三大件周峰林得负责送货加安装。安好了才能拿到剩下八十多两银子。送货周家有专门的大马车,安装的活儿能够做这么多钱家具的人家里还会缺下人吗? 周峰林倒是满怀得意欣喜地就去了,去了才傻眼了。人家家里是有下人不假,但安放这家具的地方在二层小楼上。 二层小楼楼梯狭窄根本就过不了家具,而且就算把楼梯过了,那二层小楼楼上房间那也是进去不了啊!就算是人家依从了周峰林的建议卸掉门框那也没法子把东西抬进去。 更何况走到了益州城才知道,这府邸不是旁的,竟然是知州府上!你说知州府上怎么会到一个小铺子里做家具?原来是九陇县一个县尉的女儿和知州大人在荷花会上看对了眼,知州大人就要纳这位县尉家姑娘为妾。 而县尉呢也巴不得有这么个「女婿」,立马同意了此事。县尉妇人心疼女儿,死活着要当嫁女儿给做卧房三大件;县尉被唠叨得没办法,便让家里的管事上景山镇做一套家具,也算是了老妻个心事。 既然做了家具,那肯定是在知州面前过了明路的。知州家专门有个四合小院拿来给妾室住的,都是两层小楼,正好一个小妾选一楼一底。知道县尉夫人的好意,知州专门派人量了尺寸,还把屋里原来的旧家具给打散扔了个干干净净。 第14章 娘家人安床的时间一般在婚前头一天,念着地方不近,县尉这次特意提前了三天让周峰林去安床。也幸好提前了三天,要不然等到知州大人准备入洞房了才发现不对劲,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多少人呢? 不过周峰林也不轻松罢了。千方百计没能将家具安进去后就被闻讯而来的知州大人给抓到了牢里头放着了。知州夫人和另外的小妾们都指着还放在天井里头的家具嘲笑县尉一家子,偏生县尉还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在知州面前保证三日后女儿进门知州大人同样能够顺利「享用」。 周黑妞和她娘得了消息后吓得魂飞魄散,花了不少银钱去知州衙门去看了周峰林,周峰林这才说要是洪大山在或许有办法,当年学艺最精的就是他。 如今要找洪大山肯定是没办法,然而曾经被师爷爷夸奖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袁漠却是就在景山镇,周黑妞回到景山镇后连家都没回就匆匆赶了过来。 一边哭一边说讲了许久,袁漠却是冒了一句「要媳妇准许」,这让周黑妞失望之余心里更不平衡;要不是冯初晴横插一竿子,袁漠可就是她的夫婿,也是周家家具店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哪里需要她在这边苦苦哀求。 「袁大哥,我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我给你跪下了。只要你肯救我爹,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一方面是担心自个儿的爹,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袁漠去「请示」冯初晴,周黑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前两步跪在袁漠面前阻住了他开后门的动作。 「你……」袁漠被吓得猛地跳到一边避开,飞快瞄了眼铺子外面隔壁酱油大姐那副热血模样,收回伸出去准备搀扶周黑妞的手,认了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先起来别在这儿跪了。」 「你去哪?」冯初晴就是察觉不对,立马从隔壁铺子转到了木器店门口,想不到还是没制止住袁漠的回答。 「初晴。」见到冯初晴,袁漠总是下意识地局促,搓了搓手,「你怎么出来了?身子不舒服就多歇会儿。」八月初几,又是冯初晴「亲戚」造访的日子,袁漠早上才给她熬了红糖姜茶,生怕她累了伤了。 周黑妞还在地上跪着,眼睁睁看袁漠一脸殷勤小心翼翼让冯初晴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这还不够,他竟然还拿了一把蒲扇坐在一个木头小马扎上帮冯初晴扇风;红果果的「秀恩爱」!周黑妞觉得心啊肝啊全都扭到了一块儿。 「袁大哥,你既然答应我了,事不宜迟,马车就在门外,我们这就走吧。你不知道,爹在牢里被欺负得多惨。」周黑妞抹了一把泪,眼中闪过一道坚毅,「要是再晚些,我怕爹他熬不住。」 「可是,我现在去也没什么办法啊!」袁漠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眉头皱到了一处,「要想把家具安放到屋子里可以拆掉门窗、再不成拆一面墙也行。只是花梨木家具份量不轻,要怎么送到二楼那么高去?」之前袁漠遇到过进不了屋的情况,但二楼始终是个大难题。 「袁大哥,既然你有办法那就赶紧去吧!知州府上那小楼究竟什么样我也没看见,具体怎么弄你能不能看了之后再说。」周黑妞并未从地上起身,反倒是转向冯初晴方向就要磕头。 冯初晴来只听了个大概,不过周黑妞已经拿了「人命关天、十万火急、」做理由,又做出下跪磕头这么没尊严的祈求,要是她拦着袁漠不放岂不是不近人情,外面酱油姐可都还竖着耳朵听呢,传出去对铺子对夫妻俩的声誉都不好。 连忙起身扶着周黑妞的手臂往上拉,「周家妹子,不管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你这个样子逼阿漠也不是办法。正好咱们家有事要去益州城,阿漠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证一定能帮得上忙。」 时隔一个多月,商家又催促了好几遍要带穗儿回去住上几日,问过穗儿后,冯初晴原本就打算过了初十自己身上舒坦了就和袁漠搭逗趣堂取货的车子送她回去的,现下不过是提前几天而已。 周黑妞打死也没想到冯初晴会带着孩子一块儿上路,原本计划和袁漠并肩坐在车辕上赶车去益州城的幻像被无情击破不说,还得和冯初晴、穗儿一起坐在车厢内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给交代出来。 「这样啊?」冯初晴并未多问,紧了紧怀中的穗儿,看向周黑妞的眼神意味深长:「真是的,早知道周家妹子和我们家阿漠还有这渊源咱们成亲的时候说什么也要请你们一家子来热闹热闹。」 冯初晴这是在往周黑妞心窝子上插刀啊!周黑妞之所以对袁漠一往情深可以追溯到十年前,洪大山师傅的七十大寿。洪大山的师傅老家在盛产木材的济通镇,院落旁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木材厂,堆放了不少的原木和成木,算是小孩子们玩耍的天堂吧。 那时候像周峰林这样已经开始挣钱的徒弟是看不上眼衣裳不起眼的洪大山师徒两个的,这些人带去的孩子也都不和袁漠亲近。那时候的袁漠才十一岁就已经开始做许多木匠活,挑选木料算是其中的一种。别的孩子在木料堆里爬上爬下捉迷藏,他却是一颗颗树看成色和走向、研究那棵树适合做点什么。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周黑妞藏身的那堆木材突然松动,最上层的木头开始往下滚,一人合抱粗的木头要是砸在小女孩身上后果可想而知。正在一旁的袁漠在千钧一发之际上前用后背顶住了木材并将周黑妞拉得远离了危险区。 但脱险后的周黑妞发现。袁漠背后的衣裳被粗糙的树木磨破了不说,他的背上也是一片鲜血淋漓;她吓得不知所措,可袁漠却只是皱着眉头去和洪大山说木头垮了被砸到了,结果洪大山看着他后背的破衣裳还抱怨了一番。 第15章 小姑娘那时候心里头害怕,事情也不敢和别人说。本来打算私底下拿自己的私房钱赔袁漠一件衣裳的,可那天袁漠师徒俩走得很早。 后面的第二年、第三年,每一年袁漠都成了周黑妞关注的焦点。直到后来洪大山在他师傅那被嘲笑得不像话发誓不做出成绩后再不见师傅。周黑妞就没见过袁漠了。 周峰林做生意很会耍小聪明,慢慢的有了银钱。可惜子孙运不怎么样。只有周黑妞一个女儿,怕自家事业旁落,留了周黑妞到十八岁发现自己的确生不出孩子后才开始放话要给周黑妞找个对象招赘。 也是缘分,话说出来之后。周黑妞竟然又见着袁漠了,四处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了袁漠的情况。周峰林这时候都还有私心,他不想袁漠拖着一家子人要周家帮着养;就因为这个,周黑妞第一次让袁韦氏提亲后才会停了一阵子,等她说通了周峰林重提此事时,袁漠又已经另娶她人,这叫周黑妞情以何堪? 再后来,周峰林听说袁漠在镇上竟然有房子有铺子。肠子都快悔青了,私底下没少支招让周黑妞「采取行动」,。这才有了之前袁韦氏和袁芬上绣铺来的一幕。 坐在马车上听完了周峰林因为疏忽闯祸的前因后果后,冯初晴心里也不平静。倒不是为周峰林的运气叫遭,而是袁漠曾经说过的法子。为什么家具要拆掉门窗甚至墙壁才安放进去? 冯初晴想起袁漠给自己做家具时都以小巧精致为主,甚至还用尺子量过房门大小以改变床柱尺寸;难道,就不能将家具拆开然后到屋里头组装吗? 还有上楼!杠杆原理没发现之前,运送东西到高处绝对是个难题。但对袁漠来说。做缫丝机的时候都能制造出小型杠杆,难道就不曾想过还可以将东西放大到能够安放在房屋走廊上吗? 趁着两人一道去商家送穗儿。冯初晴便将自己的猜想一一说给袁漠知晓,见他一脸沉吟之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且在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有周黑妞在,冯初晴一点都不放心袁漠一个人跟着去知州府,忍耐着身体不适,三人又趁着天还没黑,从知州府偏门进了那个放家具的四合院。 九陇县的县尉和那个犯了错的管事两人竟然都在,周峰林也被放出来正站在家具三大件中欲哭无泪,脸上和手上青紫,显见在牢中吃了不少苦。 「哼,你们以为找了个大个子来就能把东西从地上抬到二楼去吗?本官告诉你,若是明日还是不能把家具安放好,就是本官放过你,知州大人也定然饶不得你。」县尉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冯初晴在心里恶意猜测县尉大人其实比知州年纪小,这样送女儿做妾的人真是毫无节操可言,她一点儿都看不上。自己做事情不谨慎还要把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渣极了! 「大人,这位是小的师侄,他师傅技高人胆大,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周峰林扯着有些疼痛的嘴角,上下打量了一番袁漠的健壮身子,像是在衡量袁漠能不能直接就将家具一个人给背到二楼去。 「爹,袁大哥人真好,一听说你有事,连铺子都顾不上开了就赶紧和女儿一起赶过来了。」周黑妞也立刻抓紧机会帮袁漠在自家爹面前刷起了好感值。 「这个……」袁漠有了冯初晴的提示,再来看了现场看了家具,心里已是有了初步的构想,正想立时试试办法管用与否,说了两个字之后后腰突然一痛,熟悉的气味熟悉的触感舍冯初晴有谁?袁漠立即乖乖闭了嘴。 「这天都暗了,即使能想办法怕也没法子。不如明儿白天咱们再请了知州大人一起想想法子吧。我们累了一天,也该找地方歇歇了。」人要帮,事情要做,可不能白白让别人捡了功劳去。冯初晴才不想袁漠又花心思又花力气最后还不讨好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边磨叽!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知道个什么?这些家具可是上好的梨花木,比一般的木头重了许多,不赶紧想办法安放进去谁担得起这责任?周木匠,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早知道是这样的废物我就回九陇县衙找来十几二十个壮年衙役抬都要把东西给抬上楼去。要是知州大人悔亲,你们也别想活着回去。」 那县尉一脸倨傲地模样指着袁漠叫「废物」,周峰林和周黑妞父女俩因为害怕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冯初晴就不同了,她可以欺负袁漠到底,但别人休想随便呼喝她的「阿漠」;姑奶奶亲戚造访心情正不爽,你要找骂她可不管你是县尉还是县令。双手一叉腰,小小的个子挡在如山般的袁漠身前: 「这位大爷,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口中一二十个壮年衙役抵不上我家阿漠一只手。你那么有本事,难道不能花几两银子请人把东西都抬到楼上去了?何必又等这么一天呢!是你自己没用束手无策就不要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不动脑子。知州大人要悔亲多半都是因为令嫒有个愚蠢如驴的爹。」 「你竟然敢这么说我?!来人啦,把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村姑野妇拖下去关着。」县尉被冯初晴直白的嘲讽气得直发抖,疾言厉色就要拿冯初晴出气。 可知州府不是他家的县尉府,他身边除了个管事和仆人外哪还有人在,这一喊叫只有引得院子里看热闹的人又多了几个唧唧私语的而已。 冯初晴见状掩嘴一笑:「县尉大人,这儿是知州衙门。您还不是知州大人丈人就如此作威作福,别人说你两句就恼羞成怒,要是真的成了知州大人丈人岂不是更嚣张?况且,你还真不是知州大人丈人,凭什么在这儿发号施令的。」 第16章 「这位娘子说得极是!内院已经被你们弄得一团糟还在这里大放阙词,你当真以为这儿就是你薛家的府上吗?」合该冯初晴运气好,和县尉大人那些个冲突正被闻讯赶来的知州大人夫妇听个分明,出声声援的正是知州夫人杨刘氏。 冲动地性子作祟就不顾后果不顾影响一通大骂是冯初晴性格的弱点,刚才不过是听身后两个丫鬟在那边说县尉大人架子大,仗着女儿长得漂亮,迟早惹夫人生气云云,立马就出声骂了个痛快,见到有人帮忙出气也是松了一口气,回身拉着袁漠行了一礼后站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夫人了。」 「打扰我的可不是你们。」知州夫人始终是有几分架子的,虽然声援了冯初晴,却还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转向县尉的时候脸更是黑得吓人:「你薛家的千金我知州府是要不起的,这些家具要是没办法安进去还是趁着人还没进门抬回去罢。」 抬回去?知州可是对要到手的美人儿垂涎三尺,要是连想要纳个妾室都要被夫人掣肘,这让知州大人颜面何存?伴在知州夫人身边的知州大人可不干了,理了理身上眼色鲜亮的长衫,抚了抚颌下长须,轻咳道: 「不就是些许小事吗,夫人何必动怒。离着六姨娘进门不是还有两日吗?要是明日这家具安不进去,为夫我走私库在外面重新置办套不带小楼的院子还不成吗?」 「大人,你以为是我善妒故意阻挠于你吗?妾身只是见不得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罢了。况且,要是妾身记得不错,这私库里可是没多少银子了。」知州夫人有苦说不出,只得对县尉大人发了火,「县尉大人可是听清我家大人说的意思了?这次为了给令嫒一个体面,大人和本夫人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 「咳咳,本官想起尚有公事未了,这些后院之事还是夫人多操几分心,大不了六姨娘进门后本官让她多在夫人面前侍候几日。」知州大人被夫人当着这么多人揭了老底面子上也是挂不住,好在不相干的人隔得老远不至于将事情宣扬,便扯了个话头带着人先行离开了。 县尉大人是有苦说不出,腰肢弯得都快和地面呈平行,嘴上不住地赔不是,「断然不敢让大人和夫人再破费的,要是大人和夫人不嫌弃,小的在东平街榕树胡同有个小院子……」 话还没说完。知州夫人就哼了一声:「哪里就需要薛县尉你破费了!要是让人知道咱们大人纳个妾室不在府里住着反倒是去外面置办院子得怎么说?本夫人既不是那善妒之人亦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薛县尉这样做无疑是陷大人与我于不义啊!从本夫人之下,哪个姨娘不是住在这两座相邻的小院子里的?要是薛县尉嫌弃咱们这两座小楼不够气派不够大。本夫人的主院需不需要给令嫒让出来?」 薛县尉也是一时脑子糊涂了,被知州夫人这么冷嘲热讽一抢白立时就清醒了过来,说出口的话没办法收回来,只得战战兢兢擦去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摸着噌亮的脑门,只得唯唯诺诺承诺道:「哪里敢坏了府里的规矩,实在是下官办事不牢。这就出去重金找人来拆掉房门搭人梯也把家具安放好。必然不叫大人和夫人为难。」 也难为平日里在九陇县呼风唤雨的薛县尉了,在知州夫人面前都像只哈巴狗似的谄媚讨好。可惜知州夫人心气不顺,不管怎么理话也不会顺,「咱们这院子可不止要住老六一个人的,别为着老六进门就大张旗鼓的要拆房子拆窗子。若是叫别的姨娘听见,我这个主母的脸面还要往哪放?」她就是听见管事娘子说了这边小院子的事情故意带着知州大人立威来着,要让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姨娘们都知道,她还是堂堂知州夫人,知州大人内院还是她管事。 「这,这个……让下官怎么办?」薛县尉傻眼了。 知州大人走后,场内少了不少人,周峰林一行人离着知州夫人和薛县尉并不远,后头两人的对话正好听了个真真切切。冯初晴看清知州大人夫妇的相貌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暗暗佩服自己猜测正确,知州大人头发斑白、满脸皱纹起码比县尉大人大了十岁都不止。 见场上人都目送知州大人远去。冯初晴悄悄拉了一把来之后就一直冲着家具打量看的袁漠衣袖,小声问道:「要是那些家具拆掉后能够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吗?」 榫卯结构的家具不同于后世的三合板,都是成品之后再上漆,前后三遍漆一上,家具浑然一体,要是拆装了之后怕是会留下痕迹。袁漠是个中行家。看了个大概后恰逢冯初晴问话,便轻轻点了点头。 冯初晴眼神一亮。正要说话。谁知那边想不到办法的薛县尉倒是会另辟蹊径,直接转过头来,看到周峰林的一瞬间,哭脸又转为倨傲狠戾,整个过程就好比观看了一出精彩的川剧变脸。 「周木匠,刚才夫人说的话你可是听清楚了!要是这家具明儿你安不好,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薛县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栽了。就算是家具顺利进了屋,他都在知州大人夫妇跟前落了下乘。以后要是女儿得宠了,就得罪了知州夫人,要是不得宠,更是不得了,怕是他一个县尉的官帽都保不住了。想到这些,薛县尉恨不得把周峰林给吊起来打一顿,都说这木匠手艺还算过得去,怎么这次就这么流汤滴水的呢? 看薛县尉色厉内茬的样子,冯初晴不由勾起了嘴角,代替已经被吓得七荤八素的周峰林父女俩反问道: 「县尉大人,这家俱安不进去重重惩罚,那要是明儿不用拆房子拆窗子把家俱安放上去了呢?有没有什么奖励的?」 第17章 「不不不!」旁边的周峰林在牢里关了一天,胆怯心思埋到了骨子里,闻言忙不迭摆手:「这家具我是安放不进去的了,县尉大人,这家具我把定钱双倍退给您家管事,这些家具也都送给您了。」 他倒是想脱身,可惜薛县尉正在找个合适的替死鬼,周峰林一脱身他要怎么办?不管周峰林怎么说,薛县尉就是不松口,一指袁漠两人:「这不是你把帮手都找来了吗?要是这家具安放好了好处自然少不得你们的。」 正打算离开的知州夫人也停下了脚步,和身边贴身的嬷嬷说了两句话之后转头对冯初晴勾了勾嘴角:「要是真的能够不用拆房子窗子就把家家俱给安放好,本夫人许你们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但要是动了府上房屋风水,本夫人也会许你们一个好去处,州府衙门牢房闲置的房间还剩下不少。」 说罢,知州夫人就带着一干下人浩浩荡荡转身离开了院子。 「不!不!」周峰林吓得瑟瑟发抖,指着冯初晴和袁漠恨恨道:「县尉大人,是她们两个在这里信口开河的,小的从来没说过能够做到。」 「姐姐,你一个外行人怎么能胡乱在知州夫人面前许诺,这家具运上楼尚且艰难,要怎么通过那扇小门安放进去?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如此害我们?」想起知州夫人临行前那扫场一周的眼神,周黑妞扶着周峰林又开始抹眼泪,「袁大哥,都是我不好,不该请你来,反倒受拖累。」 「无妨,初晴说能就一定可以的。」袁漠皱了皱眉,听着别人哪怕是影射冯初晴他心里都不舒坦。周黑妞只想给冯初晴上眼药,殊不知却是将自己原本还算不好不坏的路人形象盖上了个「诋毁女神」的勋章,想要得到袁漠青眼可说是难上加难了。 「县尉大人,小的在牢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里面阴暗潮湿,小的老毛病好像犯了,明儿怕是无能为力……」周峰林声音越说越小,虚弱的样子都能预见即使薛县尉要留着他他明儿也是绝对会病得起不来的。 薛县尉被周峰林的样子给气得仰倒,然在益州城他要什么没什么,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难道还能威胁住别人不成,旁边又有袁漠夫妻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等着,眼珠儿一转,便道:「你既然身子不舒坦明儿不来也罢,左右你家师侄说他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正在周峰林和周黑妞闻言暗自庆幸时,薛县尉突然又话音一转:「要是你师侄解决不了问题,本官又不是找不着你家房子铺子。」这意思,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 这下,只是装病的周峰林当真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好在周黑妞人高挑健美,搀扶着清瘦的周峰林只是微感吃力,水汪汪的眼睛求救地看向袁漠:「袁大哥,我爹……」 「哎呀,周师叔病得真是不轻,还好师妹你早有准备赶了马车来。」冯初晴眼见着袁漠正要上前帮忙,伸手就扣住了人手腕不放,「阿漠,我肚子有些不舒坦。」 冯初晴的身体健康高于一切。袁漠哪里还顾得上刚才都还神采奕奕的周峰林,转身扶着冯初晴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可是方才站得太久?」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冯初晴才感觉到下面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沁到外面了没有,脸一红,眼神闪烁:「大概是吧,而且我现在根本都不敢动。」 袁漠是亲手给冯初晴洗过脏衣裤的,当即顾不上什么羞涩与否了,伸手就是一个公主抱轻松将冯初晴给抱在了手上,「县尉大人,明日一早我就来安放家俱,我们夫妻今晚上住在东升街街尾方讼师府上,你要是不放心,就派个人跟着吧。」 方讼师?薛县尉眉心一跳,祈祷千万别是方崇光那难缠的家伙!可随后,他派去「服侍」袁漠夫妻的手下飞快回报,冯初晴和袁漠去的地方还真是方崇光府上,而且看样子方崇光和二人还颇为交好。悔得薛县尉差点吐血,早知道就继续抓着周峰林不放啊,要是惹到了方崇光,屁/股上哪怕是干净的都能给你糊上一把屎,更何况他压根就不怎么干净! 被人深深惧怕着的方崇光此刻十分的为难,也有十分的尴尬。 无他,正在和好友常满夏坐在庭院里就着夏日的夕阳晚霞把酒论诗,外面管家就禀报冯初晴和袁漠来访。之前为了力挺好友,方崇光在常满夏面前可是十足的义气朋友,没把冯初晴要嫁的夫婿给贬低到泥地里去;然袁漠上过几次他家的门后,他又发现「咦?原来这人也不错嘛,可以交往。」 方崇光喜欢喝酒,袁漠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有千杯不醉的身体,说话不会高谈阔论,却偏偏是方崇光喜欢的那种倾听者,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识了。 常满夏对冯初晴那点觊觎之心还是被方崇光给激起来的,现下常满夏要和袁漠王见王,地点还是自个儿家中,方崇光想想都觉得别扭。 常满夏却是眼睛一亮,比方崇光还激动地站了起来,整了整头巾,又理了理衣裳,「崇光,你闻闻我是不是浑身酒味?」 打发了下人去请袁漠夫妻两个进门,方崇光转身就见着常满夏这副「怀春少男」的骚包样,不由紧紧蹙起了眉头:「满夏,你这是怎么了?」和平常不紧不慢的常满夏比起来,眼前这个神情带着急切紧张的分明就是两个人。 「我……」常满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想念」用来形容他最是恰当不过。冯初晴出嫁后。常夫人成天唉声叹气的不说,就连常守信也时不时拿家里来来去去的女子和冯初晴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常守信如今也在他耳边念叨他这个做爹的太过于温吞,以至于心仪的人都没办法守住。 第18章 温吞的人实际上都有一颗闷骚的心,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压抑中疯狂;压抑了那么久,突然得知了冯初晴和袁漠根本就是假成亲,当时的常满夏兴奋地都快要死掉了,要不是想着还有穗儿的事情横在中间。他都要直接找冯初晴摊牌了。这次来找方崇光名义上是叙旧,实际上他就是想咨询下像冯初晴这种情况等多久就能和离再嫁给他。哪知道还没开口,冯初晴就「心有灵犀一点通」地找上了门,常满夏不紧张才怪。 方家的院子并不到,常满夏稍微一犹豫。冯初晴和袁漠就一前一后从院门处转了进来,高言娘也陪在一边,笑得很真诚。 「晴姨!」最真诚的当属旺哥儿,迈着小短腿就冲着冯初晴飞奔而去,正当小炮仗要冲到冯初晴身上时,一只大手横空出现,拎着旺哥儿的衣领就把人抓到了半空,旺哥儿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阿漠,你别吓着旺哥儿了。」冯初晴知道袁漠是担心她「亲戚造访」身子虚弱禁不住旺哥儿的冲撞。心下甜蜜蜜之余也为旺哥儿担心。 高言娘见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有数,再次在心里为常满夏哀悼一遍,呵呵笑着挽了冯初晴的手往边上拉:「初晴妹子。你是不知道,旺哥儿就喜欢你们家阿漠和他玩,可没人能把他抱那么高去玩,男孩子嘛,我公公就说得让他和强壮的人多亲近,以免今后学着他爹做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崇光大哥可不是姐姐嘴里那文弱书生。他手能提笔、口能诛邪、肩能扛下养家重责,你就别苛求太多了。」冯初晴这绝对不是恭维。方崇光这样的角色放到现代那就是金牌律师级别,绝对会是钻石级老公人选。 女人凑到了一起永恒的话题就是男人和孩子,很快,冯初晴和高言娘就嘻嘻哈哈谈到了一块儿。袁漠这才收回担心的目光,抱着旺哥儿来到了方崇光和常满夏所在的桌前,「崇光大哥好,满夏哥也在。」 之前见到袁漠,常满夏都还会满肚子苦涩,现如今却是释然了许多。袁漠的老实憨厚的性子他绝对信得过,他待在冯初晴的身边做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下爽朗一笑,眉宇间淡淡的郁色一扫而空:「今儿真是巧了,正好,我和崇光摆着美酒嫌弃不够热闹,来来来,先给你满上。」 方崇光乐见如此,亦出声附和,三个大男人坐在桌边,又吩咐了厨下加了两个肉菜。 袁漠是知道常满夏对冯初晴的那份心思的,如今见他自然爽朗的样子只当他是想通了,松一口气之余也笑着回了两句。常满夏去了心里那点芥蒂自然是相谈甚欢,三人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提到了今年的丝线和织锦上头。 有改良后的缫车,提高的不仅仅是产量,在质量上更是好了许多。看到缫车好处的常满夏不是傻子,派人照葫芦画瓢改良了织机,两家子今年夏天都取得了更好的成绩。 冯正柏的缫丝作坊缫出来的生丝细密光滑,上了色之后放在太阳底下光彩照人,除了供应常满夏的织锦厂之外已经有不少商家盯着,前景可观可喜。 常满夏的织锦厂也不遑多让,此次织就的蜀锦空前的轻薄,纹路细密、花纹独特,就算没有走眉州卢飞的路子他也坚信能够被八月来蜀郡的宫内采买人员看上。不过他也发现,旁人照着改良的织机用起来损耗实在太大,几个月下来,缫丝作坊的脚踏缫车每一处关节都光亮如新,织机却是都换了两拨。 有野心的人向来不会满足小小的成功,见着袁漠去处了心里的疙瘩后,常满夏给了袁漠一笔大订单。他的织锦厂还需要十台改良后的织机,冯正柏那边也至少需要再准备五台缫车;这些,他都放心袁漠的手艺。 袁漠的木器店开张,买卖的一直都是木质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虽然能挣着不少银子,但真的不是袁漠的心头好,而且做久了不怎么耗费功夫的小玩意儿,袁漠都害怕自己的手艺会生疏。能接到这样一笔大单子,他也是喜上眉梢,被方崇光和常满夏联合着劝酒也就来者不拒,很快就已微醺。 在里屋吃饭的高言娘伸头看了眼院内不禁「咦」了一声:「初晴妹子,你有没有觉着满夏今儿有些不对。」 冯初晴也从窗子里看到常满夏又端了杯子要和袁漠干杯,担心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让阿漠少喝点,明天还有正事呢。」 刚才高言娘已经听冯初晴说了来益州城的目的,跟着冯初晴起身道:「益州知州这人没什么可担心的,好色又没什么本事,要不是他表弟就是蜀郡郡守,就凭他,怕是县尉都做不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知州衙门挺穷困的,家产都被知州府老夫人扣在老家呢。」 高言娘能够和景彩虹成为好朋友也不是没道理,谁能够想到温柔如水的高言娘私底下会试这样一副八卦豪爽的模样?难道这也是沉默中爆发的「闷骚」。 闻言,冯初晴只是笑而不语,擦了擦嘴角大步走了出去,远远的,袁漠就心有所觉抬头望来,平日里清澈的眸子染上些许醉意,看上去添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阿漠,别喝醉了。」冯初晴轻声说道,伸手将袁漠手里的酒杯取在手中,「这一杯就由我待阿漠喝了,敬两位兄长一直以来的关照。」 还没等酒杯沾唇,袁漠就伸手截了下来,「你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还是我来吧。」说罢,仰头就将一杯酒干掉。 「爽快!阿漠如此心疼媳妇倒是让我等无地自容啊。」方崇光笑着也将杯中酒饮尽,笑看常满夏:「满夏可不能示弱啊。」 第19章 常满夏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冯初晴和袁漠之间的互动自然中带着亲昵,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皱了皱眉,也将酒一饮而尽:「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咱们在景山镇再找地方痛饮一场。」 「为什么是景山镇?」三人虽然都在益州,可各有各的事情,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方崇光这才有此一问。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和正柏商量了下,在离初晴绣铺不远的地方租下来了一家铺子用来开一家蜀锦布庄,主要销售我厂里出产的蜀锦和正柏作坊里的丝线,日后我在景山镇的时间会多出不少来。」常满夏这些日子就在忙碌这些事情,本来想给冯初晴一个惊喜的,想了想,还是提前说了出来。 「真的吗?不知道弄好了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听到自家哥哥又有新的事业,冯初晴自然是乐见其成,慷慨地自告奋勇要前往帮忙。 常满夏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铺子的装修布局还真的需要初晴妹子出谋划策,你那绣妆我曾经看过,给人一种温馨如家的感觉,正是我那边需要的,到时候还请初晴妹子不吝赐教。」 「说什么赐教啊,到时候让人来招呼一声就成。别的忙帮不上,这点子事情还做不了吗?」冯初晴很高兴,自家兄妹能够相聚也是好事,她也想念几个常常跟在身边的侄子侄女,得回去想想准备些什么礼物给大家接风。 微醺的袁漠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想想又没什么破绽,只得作罢。 周峰林当真是怕担责任,袁漠和冯初晴到知州衙门忙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他的人影,就连薛县尉看不过去找人去客栈寻,得来的消息还是他「卧床不起」。卧床不起就卧床不起吧,反正袁漠也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小心翼翼用裹了软皮面的小锤敲击各个部件相连的地方直到松动,然后再仔细拆开。 即使是拆开的零部件也是一块一块的整木头,想从楼梯转角运送到二楼门口也是不容易,稍微有个闪失蹭掉了上面的漆水家俱即便是还原也会留下不少的瑕疵。 「要不,我再去找几个力气大的人,就从这里往上递?」薛县尉见着袁漠的手法早已是心悦诚服,可是他试着抱了一块床板上楼,发现根本上不去,又开始着急了。 话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艰难,二层小楼楼层就比较高,更何况为了好看气派,天井花园要比一楼的回廊矮了六尺有余,这么一来,即使是搭梯子也没那么容易。 花园内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指手画脚好不热闹,薛县尉立马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按冯初晴所说,就让薛县尉着急到中午算了。袁漠到底要心善憨厚些,停下手里的活儿就安慰道:「大人不必着急的,我媳妇有办法不从楼梯就把这些运上去的。」 「她?」薛县尉看向个子娇小,身材单薄的冯初晴。要不是事关前程,他非得让人把满口胡言乱语的两口子给拉下去掌嘴不可。然而昨晚上他又连夜不知道找了多少木匠,其中不乏益州城知名的好手。可无一例外都摇手表示无能为力。 袁漠小夫妻能一大早前来已经够让他心生触动了,一时间倒是忍住了没发火。 「可不就是我吗!大人你有在这边焦头烂额的时间,不如去多找一些棉被和木板来将东西打包,免得我搬运的时候有所闪失。」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景山镇都还在九陇县管辖之下,昨儿为着个没义气的周峰林和薛县尉对着刺了几句,今天冯初晴可要为着自家多做打算了。 「真的是你搬?」薛县尉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冯初晴的细胳膊细腿,难道她是个戏文中传说的「高人」? 他红果果看冯初晴的眼神让袁漠心里十分不爽。横移了一步挡住薛县尉的目光,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道,「要是大人不相信我们夫妻的话大可以另外找人。」 反正他答应的只是周黑妞。那父女俩没来他已经觉得心里不舒服了,要不是他向来说话算话,他才不会带着媳妇来让人质疑呢! 薛县尉现下是骑虎难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只有孤注一掷相信一直神定气闲的袁漠和冯初晴夫妻两个了。摆了摆头,转身去寻冯初晴需要的东西了。 昨晚在客栈,冯初晴就督促袁漠找了工具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齿轮。现下只需要趁着袁漠还在拆卸家俱的时间里试验出能够架起齿轮的地方,待会儿便能够顺利地将家具轻松搬运到楼上去。 日头渐高,一切准备就绪。见着当真是冯初晴一个人站在那堆奇怪构造的东西后面,围观的人全都瞪圆了双眼。 「起!」袁漠拧紧了捆绑家俱零件的绳索,低喝了一声。猫腰从楼梯爬上去。正好接住被冯初晴轻松摇上来的家俱零件,取了下来扛到腾出来的空旷屋子中。 下面守候的薛县尉已是目瞪口呆,仰头望着二楼走廊上各自忙碌的夫妻两个,喃喃嘀咕了一句「真是神了啊」。他身旁,那个犯了错的管事早已是三两步奔向前拉住冯初晴放下的绳索,招呼人帮忙将袁漠打包好的第二包给拴上。 「对对对。快快快!」薛县尉激动地手舞足蹈,打从前天被叫到知州大人府上到现在。薛县尉就没痛快过。吃不好睡不香的,短短两日嘴巴边上就长了一圈儿燎泡。九陇县的县尉可是有两个,县令秋收后调走,谁做下一任县令还是两说。好不容易知州大人看上了他女儿要纳为第六房姨娘,这话他在九陇的时候就放了出去,女儿以后嫁不嫁得出去是一回事,被竞争对手嘲笑落井下石才是大事情。 第20章 薛县尉帮袁漠找了个伶俐的小工打下手,又亲自上去替换了冯初晴,午时还没过完,打包好的十来份散件就全都送到了楼上房间内。袁漠是打算干脆装好之后再说午饭的,又舍不得身体不舒服的冯初晴陪着他挨饿,便让冯初晴自己先出去用饭。 同样,冯初晴也舍不得袁漠一个人在这儿饿肚子,瞪了薛县尉好几眼后发现对方现在都精神亢奋顾不上吃饭,哪里还记得两个做苦工的人啊。 好在闻讯赶来的知州大人摸着胡须大手一挥:「管家,送一桌席面过来,本州请这位袁木匠携夫人在楼下正厅用饭!」 「大人,这可使不得啊!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哪能和大人平起平坐?」即使是薛县尉本人心里无比感激袁漠和冯初晴,但也知道只尊卑有别、上下有分,坐到一块儿岂不是有损体统。 岂料知州大人眼睛一瞪:「有何不可?嗯,对了,本州想起,明日就是六姨娘入府的日子,你这个做爹的想必有不少话要和她交代,就不留你在府内用饭了。」这边两句话打发了薛县尉,回头转向那边袁漠和冯初晴时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瞧着袁木匠做活儿又快又好,吃顿饭的时间耽搁不了什么吧?」 冯初晴真是佩服这些当官的,一个两个脸色变幻之快让人目不暇接,还好自家很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然真是累得慌。顺着知州大人的话拉了一把还蹲在地上干活儿的袁漠:「阿漠,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 坐到饭桌上,冯初晴才知道,知州大人的饭可不是白吃的,你道为何他要把未来「老丈人」都给支走都要留着袁漠?原来这位知州大人的眼光很毒嘛!他竟然第一眼就盯上架在栏杆处的几个大小齿轮了!也难怪人家能够坐上这益州知州的位置。 湔江、白江、岷江,三江在益州城西交汇,然后流向蜀郡郡府。每到夏季雨季来临,这三条江都要成为益州知州的噩梦。河水暴涨,若是放任下流,蜀郡郡府必定迎来洪灾,死伤无数、损失若干。 今年七月那场豪雨之后,蜀郡郡守专门是将益州知州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必须在明年雨季汛期到来之前修出两天分流渠,将河水分流到德州和汉州两地。否则明年秋天轮到知州的官员考绩郡守大人就不保证还能帮他说什么好话了。 修筑分流渠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征集民夫怨声载道,进度慢得惨绝人寰。究其原因,最困难的便是垒渠太过辛苦,都不愿做那种伤身的苦力活儿。知州本人也是亲自去看过,想要修筑好的沟渠不会对周边田地村民造成伤害,沟渠就得往高筑,要将石头往高处搬运的确工程浩大进境缓慢。 打包好的家俱木材一包至少一两百斤,但不管是瘦削的薛县尉还是娇小的冯初晴,都轻而易举便将之搬到了高处,这可不就是筑渠工地上最需要的东西吗? 杠杆原理说来挺复杂的,力学算式冯初晴也说不明白,但几个齿轮节省些人力物力的好人好事冯初晴还是不介意做一些的,况且知州大人说得明白,这东西并非他私人想要拿来干什么,而是为百姓谋一些便利而已。 想通了此节,冯初晴便做主在益州城多留一日,待得明日知州府上工匠学会了齿轮运作原理和安装小技巧再回镇上。 当然,得了好处的知州大人也不是不知感恩,得知冯初晴和袁漠是在景山脚下开铺子的,当即便让管家取了纸笔给二人的铺子写了文书,三年内,减免两个铺子所有的苛捐杂税。因为袁漠献技术有功,每年半个月的徭役亦可免除三年。 这次商府的老夫人是真的生病了,见了穗儿之后精神虽然好了很多,但还是躺在床上起不来。冯初晴问过穗儿后,得知穗儿想要留在府内陪祖奶奶的孝心后当面是笑得很欣慰,可随后出了府上马车眼泪就下来了。 冯初晴是谁,破口大骂、撒泼打诨她都做过,独独很少掉泪,这一落泪没把袁漠给吓死。黑脸都快变白了,顾不得马车内还有别的人就将冯初晴揽入怀中:「初晴,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我让马车回益州城里去。」 「阿漠,你说穗儿是不是不想跟我们回景山镇了?」忙碌起来后,冯初晴自己也知道,穗儿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余姚氏家,与其说她是在带孩子,倒不如说是余姚氏家的人在带孩子。 袁漠是个老实人,即使冯初晴都伤心成这副模样了他还是没能昧着良心逗她开心,而是站在旁观的立场很客观地分析道:「穗儿毕竟是商家的骨肉。」 穗儿对商洛有一股来源于血脉的亲近,这一点即使是她再依恋冯初晴也没办法抹杀的事实。冯初晴要接穗儿回家的话才一说,小姑娘看向她爹的眼神就充满了不舍,再有老太太软话一说,就是冯初晴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是拆散人家骨肉的那个刽子手。 袁漠虽然没好口舌安慰冯初晴,但好歹有一副宽阔温暖的胸膛可供冯初晴依靠。昨晚上在客栈冯初晴认床,靠在袁漠身上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还在袁漠的怀里,不过却是被袁漠公主抱着。 睡了个好觉,冯初晴又恢复了元气,拍拍袁漠,「放我下来吧。」电视里看过很多公主抱的镜头都会感觉浪漫满满,可真正抱过才知道出力的那人有多辛苦。下马车的地方到铺子距离不远,但也够让一般人喝一壶了。 袁漠可不是什么一般人,闻言看了眼前方,憨憨回道,「反正也就三两步路了,你累着了,我不累。」 第21章 「傻瓜。」冯初晴将头枕在袁漠肩头,第n次感叹自己的幸运。 家俱安装好之后,齿轮的用法被知州征用。鉴于此,知州夫人许下的诺言又重了两成。蜀郡的卢州知州和益州知州是连襟,卢州有一座闻名天下的卧佛,朝廷今年拨款要在卧佛不远处的山上修建一处别馆,作为京城女眷日后礼佛的一座行馆。 修建这样一座行馆,自然需要不少的工匠,日后行馆建成论功行赏之时,出色的工匠必然会被朝廷封赏;依着袁漠的手艺和益州知州的推荐,日后他的封赏必定少不了,据知州夫人说。就是给个八品闲职官衔也未尝不可。 不过,要修建这行馆,进去后没个一年半载是根本出不来的。要是换做以前。冲着那么高的回报,袁漠定然二话不说就去了。可惜如今拖家带口的。身边还有冯初晴这样的如花美眷相陪,袁漠就犹豫了。 冯初晴听得袁漠会在卢州待那么久还没办法传递什么消息出来也不干了。你说修建行馆就修建行馆,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瞬时,冯初晴脑海里对封建社会统治者的那些阴谋论就一个一个跳了出来,脸色发白地制止了袁漠前去。 此时两人单独在路上,冯初晴想到此节不由轻声问道:「阿漠,我拦着不让你去卢州。你生气了吗?你性子这么实诚,我怕你被人欺负……」 「我知道你对我好。」袁漠的古铜色脸庞不自然的别到了一边,很显然,这个事实让他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 要是知道帮周峰林一遭会带来后面一连串的连锁效应,冯初晴是打死也不让袁漠出这个头的! 从益州城回来后第二天,九陇县的县尉便送了他的谢礼到景山镇。可惜之前薛县尉并未问清楚袁漠的铺子在什么方向,只得将一百两银子和些首饰布料都拿到了周峰林家的铺子上。 去的时候,周峰林本来背着手站在门口指挥着两个小徒弟干活的,看见薛县尉的瞬间便倚在门口咿咿呀呀喊痛起来,装病那叫一个蹩脚。薛县尉心情正好。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问了他袁漠铺子在什么地方。 周峰林不知道薛县尉的意图,还以为是事情办砸了要被人打上门去呢。拦着周黑妞就给薛县尉详细说了袁漠在景山镇上铺子的位置。 薛县尉可是人精,转身带着人走的时候不忘刺激了周峰林几句,不外乎他今儿是专程给袁漠送赏赐来的。袁漠得了知州大人青眼,以后他名下的店铺房产土地什么的全都会免除赋税,不仅如此,知州大人和他还专门备了礼物感谢袁漠夫妇的慷慨相助。 薛县尉倒是说了句话转身就走,后头周峰林一家子可是为此顿足捶胸后悔莫及。派人跟着薛县尉去一打听,发现人家果然是给袁漠送了好多东西,这么一来。周峰林的脑筋就全面动了起来。 第二日,周黑妞便扶着他亲自来了袁漠家。一定要把薛县尉的家俱钱分给袁漠一半。依着袁漠实诚的性子可想而知,他这银子根本就送不出去。 行啊。你袁漠不收是吧?那周家就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我看你家里人少事多,没关系,我家女儿黑妞跟着我这么些年,木器店的那点子东西是门清,不如就让她多多来帮帮你得了! 有了周峰林的「好主意」,周黑妞从那天起便开始来木器店报到。人家也不是明说觊觎袁漠的男色,打着为父亲还人情的旗号见什么做什么。 冯初晴有绣铺的事情忙碌,自然不可能时时守在木器店,况且人周黑妞不过是每天来帮忙站站门面招呼买主,或者是拿着扫帚动作利落地打扫卫生,实在是忙碌,人家还能拿着木工工具帮着袁漠刨几下。 「大爷,您是要做五斗橱啊?家里有木料吗?没有!那没关系,我们铺子里红木、黄花梨、酸枝、柏木都有,端看您老人家觉得哪种合适了。」 周黑妞的声音洪亮清脆,招呼客人也热情如火;冯初晴却在绣铺那边气得差点把柜台架子给掰断。 「那个……,东家娘子,要不我去让周姑娘把声音放轻些?」李嫂子瞧着冯初晴阴郁的脸色,小心翼翼将架子上的团扇给挪了个地方。原本冯初晴不喜欢来这前面的铺子的,自从周黑妞来了这两三天,冯初晴是每天必来报到,连活儿都少做了不少。 「不用。」冯初晴咬牙切齿回了句,丢开手里的东西站到了门边,那边木器店的人看不到她,她却是能将那边的声响尽收耳底。 那位被周黑妞招呼的顾客估计也是被周黑妞的热情给吓着了,左右看了一圈后犹疑道:「你们这铺子里面就一些小玩意儿,能做五斗橱吗?」 这倒是实话,木器店新开不久,铺面也不大,里面除了放了些小玩意儿就放了两张妆台,根本就没大件的式样供人挑选;周黑妞先前的介绍有些说大话了。 抢在袁漠和袁旭前头,周黑妞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大爷您知道上场那边的周家家俱吧?那也是我们家的,别说是五斗橱,就是全套那也是手到擒来,价格还能比那边便宜个一成半成的。」 「真的吗?」周峰林的家俱店在景山开了可不止一年半载了,就是整个九陇县那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一听这话,那老头的眼睛就亮了,跟着周黑妞在屋里坐了下来,「那成。刚好我今儿去看了那边的酸枝木五斗橱,式样大小都挺好的,就是觉得价钱贵一些,既然你们都是一家子,说个价钱吧!合适啊我就在这等着,你们找个板车给我拉过来就成。」 第22章 「哟,您是看上了我们那边门边上的五斗橱了吧!那可是我爹的拿手手艺,要是您诚心在这边订货,我能给您个九成价儿……」周黑妞盘算着,在这儿两三天了也没拉成一单生意,这老头看中的五斗橱在周家铺子里必然是十成价格不少的,自己现在让个一成,到时候再给袁漠抽个一成,怎么算都是合适的,当即便要应下来。 谁曾想一直闷声干活的袁漠却突然开了口:「大爷,酸枝木的五斗橱我这儿能做,不过今天却是拿不到的,得等我济通镇弄新料,最少也得等个五六天。你要是急着要,周家妹子带你去她家铺子里买便是。」 「袁大哥……」周黑妞急得一跺脚,就要埋怨两句。 那买五斗橱的老头估计是个急性子,一看两人架势顿时就不高兴了,「你们这是逗着我玩呢!」甩手便要走。 「诶,大爷,您别走啊!这样,我算你八成价格还不成吗?袁大哥,你放心不会亏了你的。」来了这儿两三天,周黑妞除了打扫卫生还没拉成一单生意呢,袁漠和袁旭做的那些小玩意儿在她看来都是几文钱的生意,能挣着多少钱? 袁漠做的活儿几乎都是逗趣堂想要的那些东西,周黑妞才来几天啊,哪里就知道其中的关节,还只当袁漠生意不好想要借着时机帮袁漠拉点生意刷刷好感值。 袁漠并非那等坐享其成的人,即便是老头被周黑妞说得都开始犹豫不决了他也没打算接这单生意。憨憨一笑,便给周黑妞建议:「周家妹子,你要是想做这笔生意比如带大爷回去你们铺子吧,我这儿确实是没五斗橱卖给大爷的。」 一来二去的,那老头也听得没了兴趣,「合着你们真是逗着我玩儿呢?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我都不知道听谁的了。得,反正我下场还来,要是你们诚心做我生意的话就把那五斗橱放这儿。」 说完,老头这次是真的甩手便走,任周黑妞怎么叫唤也没回头。 「袁大哥,你怎么看到钱也不晓得挣啊!我爹那儿你要是直接拿货七成肯定没问题的,要是你觉得这样子不好,还能把五斗橱先借过来卖钱,过后你打一个还给我爹不就成了吗?」周黑妞拉不回买主,回头便开始给袁漠上起了生意课程。 冯初晴在绣铺那边是听得火冒三丈,可就像德禄嫂子说得那样,周黑妞人家又没有明目张胆的抢男人,要是自己眼巴巴地就防这防那的才叫一个小气呢。 还好那边的袁漠没有被周黑妞传授的赚钱大计冲昏了头脑,任凭周黑妞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闷闷回了句:「你要是愿意做这单生意尽管让人去师叔的铺子,没事的。」 「……」周黑妞的教导戛然而止。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她是想给袁漠多拉点生意挣点钱好不好。 袁漠这两个铺子不大,地方也一般,卖的东西价格还不贵,在不知道还有「逗趣堂」这么个大顾客的情况下,这两个铺子的生意看起来是在寒碜了点。 过了好一会儿,周黑妞才有些委屈地干巴巴来了句,「袁大哥,我这不都为了你生意能好一些吗?」 「周姐,我们很忙的。」袁旭见自家大哥一句话后又是闷声不吭的模样,他虽然也口拙但毕竟要比袁漠好上一些。 「你们做的那什么东西才买几文钱一个的啊。」很不巧的,这两天袁漠手上正忙着帮冯初晴做团扇的各种边框,有的雕花、有的就是简单的圆框,因着这是冯初晴和人签订的长约,周黑妞问起来时候袁漠就说了是帮人做的一文钱一个,好的也才三四文。袁旭手里的是摆在门口卖的小孩子玩具,竹蜻蜓、风车什么的也只是三四文钱一个,叫常常手里过几十上百两银子的周黑妞怎么看得上。 「这些都是咱们家的家务事,周家妹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冯初晴实在是忍不住了,跨步从绣铺钻到了木器铺子这边。言下之意,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可是她旋即发现低估了人周黑妞的战斗力。这姑娘面不改色叉腰站在袁漠身边将冯初晴的小身板一阵打量,也不反驳冯初晴。就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道:「冯家姐姐,你看起来这么瘦要怎么给我袁大哥料理家务传宗接代?我洪师叔心心念念都是袁大哥成家立业早日开枝散叶……」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冯初晴听着怎么就那么刺耳呢?「周家妹子。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个……」 「咳咳,冯家姐姐你也别嫌弃我说话了难听。从小到大我家就我一个姑娘,爹娘说话也都没怎么避忌我,这不是我爹娘为洪师叔为袁大哥担心吗,我这个做是没的也跟着操心又怎么啦。」周黑妞既然已经不顾一切站在这儿了又怎么会怕冯初晴几句揶揄,况且在她想象中比这更艰难的境况也有。 这还真堵得冯初晴无言以对,就像德禄嫂子说的那样,人不要脸鬼都害怕;你越是在乎人家就越是得意。这时候,就该看袁漠的表现了。冯初晴下意识看向袁漠。 接收到妻子的眼神,袁木头顿时一个激灵,看了下天色,「周家妹子,这天也不早了,我让小旭送你回去吧。」他也不算木头,这时候插话只有让两个女人更针尖对麦芒的,倒不如让两人分开为好。 殊不知,男人女人的思想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冯初晴需要的是袁漠来几句实在的维护话,袁漠口拙说不出来什么。倒是让周黑妞一副得意的样子隐晦地丢给冯初晴一个胜利的眼神,「袁大哥,没事的。我爹也正感激你帮着我们过了那么大个关卡。特意吩咐我每日来帮你多做些事情呢?今儿他还特意让我请你过去吃晚饭,准备好好谢谢你。」 第23章 冯初晴什么脾气,哪里忍得住被人如此挑衅,一瞪眼就哼了出来,「你爹不是病得都站不起来了吗,你不在家侍候他来咱们家装得再孝顺有什么用?」请客吃饭也诚意一点全家都请啊,倒多不少的就请袁漠一个,这不是摆明了有猫腻吗。 「初晴……」袁漠轻轻拉了下冯初晴的衣袖,倒不是觉着她对周黑妞太凶。而是她本来就因着天热没穿太严实的衣裳,面红耳赤的还挺可爱就算了。关键是她做出个捋袖子的动作,那白皙的手腕就露了出来。这可不是袁漠乐见的场面。 「干什么?」冯初晴正满肚子妒火,袁漠没表达清楚意思立马就让她怒火更甚,「我说她两句都不行啊,你舍不得?」 「不是,我……」袁漠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可惜刚刚说了三个字,那厢周黑妞就像是看出了什么,一口截断他的话, 「袁大哥,没关系的,冯家姐姐应该是今天没什么生意心里头上火呢。」 「没有……」 袁漠这时候的存在感绝对是零,又是两个字还没下文,后头冯初晴就快人快语给周黑妞回了过去,「谁是你姐姐,谁心里上火?你别动不动就露出一副小媳妇的表情,和你的身材一点都不搭。」 说实话,两人的身材相貌要是换过绝对就能够匹配了。一个长得高挑健美偏生作出一副可怜任人宰割的样儿;一个生得娇小玲珑却要气势汹汹面红耳赤地高声斥责。 「袁大哥,我没有那意思。我只是想帮我爹来表达下我们家的感激之情,姐姐这么说……」 白莲花什么的最讨厌了!冯初晴向来是看不出别人脸色的,只知道袁漠老半天了什么都不说真是太讨厌了,当即大声吼道:「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姐姐,你既然叫袁漠大哥那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大嫂,分明就是觊觎我家袁漠。我告诉你,我没那福分做你姐姐,只要你们两情相悦,说一声,我立马和袁漠合离……」 「初晴!」袁漠的声音总算是大了一丢丢,止住了冯初晴越来越离谱的话,转身对周黑妞道:「周家妹子,你来的头天我就说了你们不欠我什么,不用你这样的。小旭,送周家妹子回家吧。」 袁漠平常当木头久了,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在两个不怕他的女人面前根本就起不了丝毫作用。不过是愣了一会儿,周黑妞就一脸体贴的笑容对袁漠笑道: 「袁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到我家用饭吧。」 她都还磨蹭着没走出门,门口就多了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晴姨!」常守信小朋友的笑容灿烂,一口整齐的小米牙差点在阳光下闪花木器店里一干人的眼睛。 「都在啊!很忙吗?」常守信温文地笑着,跟在常守信的后面迈步进了木器店大门,面上丝毫看不出他其实在门外听了许久的壁角。 「满夏哥、守信,真是稀客呀。」冯初晴收敛了情绪,快步迎上了常守信,捏上他变圆润的脸颊,「守信今日不用上学的吗?」 「万年镇上的私塾先生说已经没有东西教给我了,让我来景山书院里念书,原来书院就在三昧水那边,以后我就可以经常来找晴姨啦。」常守信有一双狐狸样的眼睛,眯起来笑得有着一丝丝狡黠。 「这样啊,守信挺厉害的啊。」冯初晴抬眼看向常满夏,「满夏哥待会儿没什么事吧,就在家里用晚饭吧,我这就去让三妹做饭。」 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色,常满夏笑得格外无害,「现在就说做饭是不是早了一点。前些天不是同你说过我要在景山开布行吗,看了个铺子正准备装修,瞧着你绣铺里的货架挺别致的,想让你帮我参详参详。」 顿了顿,常满夏又对袁漠礼貌一笑,「本来还说袁木匠你一个人做起来怕是太慢,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竟然和周家家俱店的老板认识,这下倒好,不如我铺子里的木匠活你们两家合着一起把这单子接了吧。」 周黑妞这才恍然大悟,「你是前些天来铺子里问货架的那个人。」 常满夏淡淡一笑,「可不是嘛,那天令尊说货架他不擅长,正巧袁木匠可算得上是个中高手,也免得我再去益州城找人了。」 「晴姨,走,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铺子,以后我和爹就和你们一样住在景山镇了。」常守信是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优势,不管这些大人在打什么肚皮官司,拉着冯初晴的手就往外挣。 冯初晴比九岁的常守信高不了多少,这一拉,整个人都被拉得往前踉跄几步,也脱开了拉着她衣袖的袁漠。想了想,干脆顺势就迈出了铺子门槛,「那好吧,晴姨这就跟你去。」反正看袁漠和周黑妞的样子也心塞,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再说了,常满夏铺子一开,日后她绣铺的原料得来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常满夏现在和冯正柏也算是正式分开了生意范围。冯正柏的缫丝作坊和常满夏的织锦作坊形成了对口生意,可谓是各取所需。有景山镇铺子的依托,常满夏的布料生意也能够再上一层楼。 常满夏和冯正柏两家子这算是真正翻了身,假以时日,重新站上益州城蜀锦大家也未尝不能!并且,这一次的两人联盟应该要比之前冯家和商家的联盟要稳当得多。 常满夏在景山镇的铺子很大,位置在最好的中场十字街口,不管是上下左右都是人潮汹涌,哪怕是不逢集的下午也是人流如织。 第24章 「满夏哥在这安置办下铺子要花不少钱吧!」景山镇的房子铺子冯初晴之前可是问过价钱的,三开门的门面加上后面的两进住家院子,就是租用也要花不少银钱,可常满夏可是说了,这边房子是他买下来的,这就让冯初晴对他的财力刮目相看了。 「惭愧惭愧,就我手里头的银钱买后边这小院子都不够。这是我们家老爷子拿出来的银钱。」常满夏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笑容也让人如沐春风。 「晴姨,我们家分家了。本来他们都说我和爹两个人不愿意分多少给我们,还是祖父和祖母说我爹年纪也不小了,多给他点银钱也好给我早些找个娘啊。」常守信一手拉着常满夏,一手拉着冯初晴,笑得是牙不见眼。 「听到你爹给你找后娘你这才怎么不炸毛了?」冯初晴只当常满夏是冯正柏一般的兄长,听常守信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说法不由失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像是把他之前炸起来的毛发给捋顺。 常守信躲开她的魔爪嘿嘿一笑,「这后娘是谁得我说了算。」 「这臭小子。」常满夏自然知道自家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生怕他说露馅了,推了他一把,「还不去把纸笔给找出来,让你晴姨帮着看看房子怎么弄好看。」 冯初晴原本以为就只是帮着参详下货架安排,不曾想连着后面院子花园、卧室什么的常满夏都要征询她的意见。有常守信这小子插科打诨,冯初晴一时根本就想不到别处去,只是在常满夏问起的时候心里略微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很中肯地回道:「满夏哥这是才搬进来吧。原本的主人家后院就弄得挺不错,不如先这样子将就下,日后手里方便了再来修改。」 「行。就按你说的办。反正这前面是住着铺子掌柜和伙计,后面只有我和守信住着。日后你觉得有需要的时候再按照你的心思弄吧。」常满夏笑得爽朗,看似豁达的话底下藏着冯初晴这粗神经根本就看不透的小心思。 盛情难却,冯初晴又受邀和爷俩去了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吃了晚饭。常满夏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没提邀请袁漠的话来,冯初晴又被常满夏缠着说一些别的事情,弄到都宾主尽欢吃了饭冯初晴才发现好像这一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 「真是麻烦你了,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送你回去吧。」常满夏看了看暗下去的天色露出个抱歉的笑容。 「没事的,还要多谢满夏哥说些家里的事情。我都好些时候没回去了。」止马坝冯家兄弟这些日子也不是那么太平,特别是冯正松家里闹得有些过分,冯初晴知道后心里也能有个准备。 客气了一会儿,冯初晴也抵不过爷俩的热情,答应让两人做护花使者送回家。谁知刚刚从常满夏买下来的房子路过发现门口等着两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常家那个老下人何叔。还没等冯初晴推辞两句,常守信就首先拿了房子钥匙挥挥手,「爹,我去安顿何爷爷,你送晴姨回家去吧。」 常满夏心里暗叫一声小鬼头。常守信就是这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必然会不遗余力地去做。常满夏虽然没在家人面前露出半点冯初晴是「假成亲」口风,但常夫人却不止一次在常守信跟前叹气。叹为什么常满夏慢了一步,没有把冯初晴这个常守信喜欢、人又斯文识大体的媳妇给娶到手;偶尔还会唠叨两句冯初晴如今嫁得不如意云云。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时间一长,常守信就真的觉得冯初晴嫁得不如意,应该到自己家给自己做后娘,至少,冯初晴对他不错,人看起来也不是别的女人那么不靠谱。所以这次来景山镇撮合自家爹和冯初晴在一起那叫一个殷勤。 常满夏是个温和的人,也很健谈。送冯初晴回去的这一路上丝毫没露出本人私心来。良好的态度加上侃侃而谈的笑语,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煞是投契。之前冯初晴觉得常满夏致死和冯正柏一样的兄长。现在嘛倒是觉着还能和他做好朋友的那种。 「满夏哥,进去坐坐吧。你不是说你铺子里的货架要让阿漠帮你做吗?倒是谈谈价钱和工期吧。」冯初晴可自豪她家袁漠的手艺了。深觉他那样的手艺就该被人知晓。眼下铺子里供逗趣堂的木器玩具也不用要太急,袁旭也开始上手。正好让袁漠脱开身来帮常满夏干活,双方都得利。 「我就不进去了,装修事宜明日里我在铺子里等他。你进去吧。」常满夏轻轻摆了摆手,打算看着冯初晴进去再走。 随着他摆手的动作,朦胧的灯笼光芒下,冯初晴像是见着他肩头有一道流光闪过,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里用比他衣服颜色深一点的绣线绣着几道奇怪的花纹,半天了不显眼,光照下却是大有不同。不由「咦」了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摸上去。 常满夏措不及防,局促地退后了半步躲了开去,清咳了两声。 「不好意思啊满夏哥,」冯初晴脸一红,这两天她心里在寻思着用什么东西来给自家的商品打上通用的记号,一直没什么头绪,刚才常满夏肩上的花纹闪过倒是给了她一点灵感,正要上前看个仔细,不曾想被他躲了开去,这才发现如今可不是那个开放的时代。虽然男女大防不如以前了解的那么苛刻,但这不是夫妻的男女靠得近了也是不好。 「无事。」常满夏其实是有些后悔退后这半步的,弄得现在的气氛充斥着无法言说的尴尬。一个下午走来,有自己独立思想又妙语连珠的冯初晴再次让他内心的爱慕加深了一层,他可不想这么快就破坏两人之间的和谐关系。眼见着冯初晴还往自己的肩头瞅,别过脸看了下,接着说道: 第25章 「这衣裳是上次去眉州卢老板送的,我和方崇光一人一件,听说是卢家那位在皇宫当差的贵人所赠。」 「难怪呢?」冯初晴心里已经有初步的主意,左右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长街,探出手,「我能不能摸一下那个绣样的纹路?」她想看看纹路是否如她想象一样走向。 「好。」常满夏面上虽然还是那如沐春风的淡笑,实际上心跳如擂鼓,这种感觉是他和亡妻之间也没有过的,看着冯初晴清澈无杂念的眸子,常满夏只觉得自己身体腾起一股久违的热意,配合冯初晴的动作微微矮下身子。 「没有凸痕!这是怎么绣上去的?难倒是抽掉了原本的丝线然后顺着纹路绣上去的?真的好神奇。」神奇的绣艺和绣法让冯初晴失神,不管绣什么,只要有丝线绣上去必定就会有立体的纹路,然而这奇怪的纹路却是摸着并不明显,也难怪白日的时候她竟然都没发现。这哪里是苏绣,分明就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绣法。 冯初晴的沉思,常满夏的等待;两人的动作正面看除了靠近了些并没什么不妥。然而从另外的角度,比如中场的街口从侧面看去,分明就是冯初晴微微垫着脚尖单手扶着常满夏的肩膀。常满夏则微微倾身俯首亲吻她的面颊或是……唇! 至少,自诩视力过人的袁漠眼中就是这么一副让他五内俱焚的场景。紧紧抓住街角转弯处的木柱,他双眼通红,脑海里不自然就跳出来在周家听到的那些话。 她这是利用你呢…… 她只是想找个跳板罢了…… 你不过就是富家小姐无聊的玩物而已…… 她什么样人家,你什么样人家?俗话说铁板门对铁板门、篱笆门对篱笆门…… 袁漠向来自卑词穷,冯初晴的青睐对他来说不吝于天上掉馅饼,但综合和冯初晴在一起的这半年如神仙的日子,他还是自己劝自己事实不会那么残酷。 然而浑浑噩噩从周家出来才走到中场就见着冯初晴和常满夏两个说说笑笑转过街口,连他这么大个人在旁边都没见着。 鬼使神差的,他远远的跟着走了一路。当初冯初晴「假成亲」的说法不期然就爬上了心头,如蚂蚁缓缓蚕食他整个心灵。所有的心理建设更在见着眼前景象时土崩瓦解,他很想冲上去质问冯初晴为何如此「水性杨花」、为什么把身体给了他还会和常满夏如此「勾搭」? 可是,袁漠不敢!甚至他都想转身不回铺子,这样也许就能晚一些听到她说「对不起,袁漠,我要嫁给满夏哥了,所以,我们合离吧!」 他不想骗自己冯初晴还会跟着他这样一辈子过下去。瞧前面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怎么看都比他一个土鳖和冯初晴站在一起顺眼。以前总是说能够远远看着冯初晴就心满意足,可现在才知道,放手是那么的艰难。 告别了常满夏,冯初晴进了门,发现袁漠不在家。一问才知道他和她前后脚离开的铺子,而且是和周黑妞一起走的。 看冯初晴脸色有些发黑,袁旭连忙帮忙解释了几句。原来,常满夏昨儿就到周黑妞家去问过货架的问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都没定下来;常满夏来找冯初晴正好让周黑妞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死活要拉着袁漠去她家和周峰林商议一二。袁漠推脱不了,自然只有跟着前去的份儿。 「推脱不了?我看是不想推脱吧。」无端端的,冯初晴心里就是一阵烦躁,捂着胸口恨恨来了句。 袁月心里头虽然服气她,嘴里向来是不留情面的,干脆还刺了她一句:「你不也是跟着别人屁颠屁颠就走了的。」 「我那是正事。」冯初晴说了这几个字后自己就焉了气,人周黑妞邀请袁漠难道不是正事,她在这儿发什么火。深呼吸了两口,勉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算啦算啦,没事的,一切照旧。」 虽说是照旧,一个人回到房间内才发现一点都不习惯。没人跟在后面问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热水……,总觉得哪里都不舒坦哪里都不爽利。 坐在卧室内桌子旁边拿出日常记账的本子想算算账,又觉得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猜测。一会儿袁漠被周家人给灌醉弄了个霸王硬上弓了,一会儿是周黑妞装白莲花把袁漠那傻小子给骗住了…… 啪—— 冯初晴扔了笔,起身往门口走去,正要张口叫袁旭陪自己出去一趟,就见着袁漠高大的身影站在照壁旁边,拍了怕胸口,冯初晴不由嗔怪道:「人都回来了还站在那边干什么?打水洗漱了早些歇着。明早你去满夏哥那边说说做货架的事情。」 袁漠没吭声,径直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大盆子水进了房间。放在冯初晴手边上,闷闷道:「我洗过了。」说完。衣裳也不脱,就那么合身往床上一躺,拿背对着尚在状态对镜拆发髻的冯初晴。 这是怎么了?冯初晴手一顿:「阿漠,你在周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除了这缘故,冯初晴猜不出来袁漠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没有,你别问了。」袁漠心里的滋味又岂是冯初晴能知道的。明知放手对大家都好,可不论如何他都舍不得说出半个离字来,只有闷在心里独自纠结。 「不问就不问。」长期被袁漠捧在手心里的冯初晴心里立马不平衡了。委屈地都差点哭出来,蹬在脚盆里的脚使劲踩了踩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该不会是被周黑妞那白莲花给勾了魂魄了吧。」 第26章 原谅冯初晴两世为人情商都不高,谁叫她两世为人都没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呢?这个时候这样嘀咕对男人无疑是雪上加霜,要是遇上个脾气和她一样火爆的人这时候就该吵闹起来了,万幸她遇上的是袁漠这性子憨厚、沉默寡言的老实疙瘩,只是侧躺的身子僵了僵,并未翻身而起。 熄了灯,心里都有疙瘩的两个人并未像以前那样靠在一起睡,而是背对背各自辗转反侧。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的两人都开始各自忙碌起来,冯初晴开始赶制一批蜀绣团扇,袁漠和周峰林合作帮常满夏做货柜。因此关系。周黑妞和常满夏成了木器店和蜀绣铺子的常客。 才不过是三四天,急脾气的冯初晴就忍不住了。在两人又一次同在一张床上烙饼的时候她直接扑到了袁漠身上,强行掰过他的脑袋,对上他有些怔楞的眸子:「阿漠!你说,你是不是生二心了?」 「什么二心?」凭着袁漠的身躯,就是用单手单脚也能把冯初晴给收拾了,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弄疼她呢,只得还出手扶着她的后腰以免自己翻身时候把她给摔下去? 「我知道,我人老珠黄的还是带着个孩子二嫁给你的。哪里有那青春活泼妩媚动人的年轻姑娘好?而且人家还自带无数嫁妆,不像我。还要占你的地盘剥削你的劳动力……」说着说着,冯初晴的眼泪是真的下来了。之前那么坚强那么强势地就认定了袁漠。现在说起来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沾了袁漠好多便宜,也一味地享受袁漠的宠爱,都不曾问过袁漠真正想做什么、愿意做什么!就像周黑妞说袁漠似的,学了十多年的手艺,难道就用来做几个陀螺、做几个小孩子玩具? 豪气地抹了一把泪抬头望着帐顶,冯初晴想了半天,这个男人这么好,还真不能送出去!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她指定是抓不住胃的了,还有什么比周黑妞占优势?那肯定是合法的手续,还有自己现在这种「近水楼台」。对!男人嘛,都是下半身的动物,这个很早她就知道的,只是没实施过而已。 以她看过的那些个颜色书和颜色片子,还怕斗不过封建社会古板的男子女子吗?她决定了,要使出百般解数,让袁漠根本就看不上别人! 不等袁漠的反应,冯初晴直接就凶猛地往袁漠唇上撞了上去,手上更是勤快,反正夏天没穿多少衣裳,三两下就能解个精光。 「娘?!」 被袁久方带到两家铺子门口,形容枯槁的妇人可不就是袁漠兄妹三个走了几年的亲娘么? 不管心里怎么记恨怎么思念,那也是生养了兄妹三个一场的亲娘。而如今看她穿着袁月一身不要的素色衣裙都还空荡荡地飘着,叫生性憨厚的袁漠和袁旭如何忍心让她干站在门口?更何况,她身边还有眼巴巴的袁久方。 「还是进来再说吧!」冯初晴觉得,这是老天爷看自己的生活还不够乱特意添乱来了。眼见着左邻右舍探头探脑的,冯初晴连忙招呼了外面的人进来。这一进才发现刚才在铺子里还看差眼了,这两人身后可跟着一串粽子呢,袁家老二、老三一家可说是全员到齐。 得!今天怕是做不成生意了。没办法,冯初晴只得给帮忙的李嫂子放了一日假,又给了余三妹和余四妹一点钱,嘱咐她们去她们大姐家住上一日,此时不禁庆幸,幸好穗儿在商家,不然依着铺子上这些日子一日多过一日的是非别把小孩子给带歪了。 这么一想,冯初晴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眼见着袁韦氏和袁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更是难受,也没心思去厨下整治什么茶水。 好在大家也没心思吃什么茶水,呼啦啦一大群人都站在了影壁后宽敞的空地上。 「阿漠家的,还不去端凳子倒茶来!」袁韦氏倒是不客气,眼珠儿四下转了转,满是贪婪。她可是亲眼见着冯初晴打发出去的几个女的,谁身上不是穿着好料子戴着一两样好首饰的。这些东西她得不到,袁漠也休想安稳。 「二婶看这情形我能走脱吗?不如让小芬帮忙去厨下生火烧水罢!」说着,抢先拉了泪盈盈的袁月给她递上张丝帕。这才腾出心思来看突然上门的「婆婆」。 上次在袁家知道袁漠不是袁久方亲生的后冯初晴也私底下打听过公婆当年的事情,脑补一下倒是也猜出个十成十来。 袁尤氏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虽然痩得脱了形也能依稀看出好眉眼来。可以想见年轻的时候身材丰腴时有多妖娆,也难怪长相并不出色的袁久方被压制得气都不敢喘。最后还因为她的离开自暴自弃在床上装瘫子。 今天的袁久方看着神情都舒展开了,往常阴郁的神情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只知道盯着袁尤氏傻笑。 「我那也是被人骗了没办法啊!……」 听了半天,冯初晴已经将袁尤氏这几年的经历总结了一遍。当年,不堪袁家的重负,正巧回娘家时遇上了昔日的仰慕者送上甜言蜜语。 当然,袁尤氏是说那人说是西京那边有治疗瘫痪的偏方,她心心念念家里的公婆和袁久方。事出突然怕袁久方不准,这才卖了家里的田产带着细软和那人往西京去了。 可是到了西京才知道,那人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骗子,是骗她去做老婆的!西京荒凉,那人是即便是西京一个小镇上的典史也穷得连妻子死了也不好再寻个填房,那地方评价人贫富都是看牲畜多少算的。 这人原本是益州的一个童生,当年得罪了个同窗,被那个同窗舍下套子花掉了全部积蓄买个典史才发现是西京的。可惜为时已晚,盖着朝廷印鉴的公文让他哭都哭不出来。这种情况下,来西京能娶上个媳妇生两个孩子已是难得。 第27章 回乡一趟看着袁尤氏依旧的美色。这人嘴巴又会哄骗,一来二去的便将袁尤氏给到了千里之外的西京边关,路上就控制了袁尤氏钱财;到了西京之后更是极尽折磨法子。这时候袁尤氏才知道袁家的好来,好不容易忍了几年,总算是被她找着机会逃了回来。 和她一起出逃的还有那人的大女儿,十五六岁的姑娘长得不错,那人便想着用女儿去给一家子有好几十个姨娘的老色狼换点银钱打点上官。小姑娘和袁尤氏关系不错,据袁尤氏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有她帮忙,两人逃出才顺利些,一路上互相扶持总算是回到了磨刀村。也就是袁尤氏的娘家。 袁尤氏娘家没什么亲人,但废弃宅子还是有一座的。袁尤氏和那家子的大女儿到家又大病一场,还好磨刀村的里长有良心。让媳妇帮着照看了几日。 巧的是,冯初晴不是悄悄拜托袁王氏给袁久方寻摸个「第二春」吗,好死不死的,袁王氏托的那个人和磨刀村那里长娘子认识,赶集的时候叽里呱啦一碰头。磨刀村的里长娘子想要甩开包袱,这头媒婆想收媒钱,回来就直接找袁久方说去了。 听到磨刀村,又叫尤四娘,袁久方说什么都要去相看相看的。这一看,袁尤氏又是下跪又是自打耳光什么的,这让心心念念了她这么一二十年的袁久方怎么忍得住!想想当时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换作是谁都过不下去,更何况袁尤氏还有那么个「寻药」的借口。寂寞多年的袁久方当即就带了半路凑到一块儿的母女两个回了家,找了袁月的衣裳给老人替换了,这才出门通知了袁久泰和袁久春一家子一道来了镇上寻袁旭和袁月。 「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娘!她的户籍可都还在家里,之前只是去远地方照顾你们姑婆去了,如今你们姑婆过世,她自然要回家过日子的。」袁久方这意思,不管之前袁尤氏做过什么都一笔勾销,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那她呢?」袁月指着人群中不显眼的小姑娘嘟起了嘴,对自个儿亲娘她还是有印象的,可疼爱她这个独女了,如今听袁尤氏说法,她是打算将这个半路凑到一起的女儿带回家依着排行来的。毕竟还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即便在冯初晴这看了不少人情世故,关乎自身的利益倒是看得分明。 「月儿乖女儿,这是你燕妮姐姐,她性子好,日后你就知道了。」袁尤氏见着袁旭和袁月也是真真切切哭了一场的,就是见着袁漠也掉了眼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冯初晴错觉,袁尤氏看袁漠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劲。 噗通—— 随着袁尤氏话音落下,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姑娘跪到了地上团团作揖起来,「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求求你们别嫌弃我,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女红绣花……,、只要给我口吃的,给我个容身的地方就成,哪怕是睡柴棚子我也心甘情愿……」 她作揖时面带泪痕,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嘴就露在了人前,所有人都齐齐抽了一口气,这叫燕妮的姑娘真真是长了一副好皮相,此时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勾得连女人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在场的大男人们了。 「别跪了……」没想到最先投降的反倒是袁月,不知道是不是和袁芬的情分还在心头,见着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同情心大起,当即便伸手去扶:「燕妮姐姐,娘说没有你她就逃不出来,算起来你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我……」 袁久方见身边袁尤氏又开始抹泪,顿时就定下了主意:「行了,你们都当我这一家之主是死人啊!今儿我让久泰和久春一起来也是让他们给个见证。」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盯着他没说话。冯初晴也想知道为什么袁尤氏回了袁家不在景山村待着反倒是大张旗鼓的来了铺子上,这中间怕又是有什么事端,念及他偏到没边的心,心里一下子有些慌,下意识就去拉住袁漠的大手。 这一拉才发现,袁漠的掌心全是汗水,抬眼看去,他的唇抿得死紧,目光看去正是此时已然站在一处的袁久方一家子,可见老实的他也并非毫无怨尤。 袁久方显然是在路上就打了腹稿,也不迟疑,紧接着便道:「老大你不是我和你娘亲生的你都知道了,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想怎样狮子大开口。要是你还想做袁家人,你带着你媳妇去村里住,这儿拿给小旭娶媳妇住,他给我们养老。要是不想做袁家人,我这就领了小旭和小月家去,明天就把你们两个的户籍从家里销了给你送来,日后景山村就没你这号人,你也别回村里了。」 这话说得又快又清晰,可见在心里是盘桓了许久,终于说出来了,他也重重呼出一口长气。当年,好几次袁尤氏就让他远远送走袁漠,可是都因为贪图袁漠每月的银钱推了又推,这次袁尤氏能重新回家,袁久方就立马打算好好了断! 可是,反常的一幕出现了!以往在家时恨不得一脚踹死袁漠的袁尤氏愣了愣后突然又哭了,重新跪到了袁久方身前,拉着他的袍角哭得伤心不已,「当家的,你别这样。阿漠虽是我们养子,但在我心里是比小旭还看重他的。要是因为我和燕妮回来就让阿漠难为,倒不如我此时就碰死在你跟前……」 此话一处,袁家人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向袁尤氏,可是她低着头,竟是没法子看清她眸中神色。 袁尤氏这一动作不但让袁家人目瞪口呆,就连冯初晴都瞪圆了眼睛。据她所知,这袁尤氏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总不成出去了一趟回来真的就洗心革面了吧? 第28章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的,袁尤氏倒是越说越真诚了,真是听者动容闻者伤心。袁久方对她那叫一个上心,听她都哭得嗝气,心尖尖都痛了起来,一边伸手搀扶她起身,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不逼他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袁尤氏能够有这种「觉悟」,很是让袁久春这样为袁漠考虑的人满意,随即就打起了圆场,说是要割肉回家吃个团圆饭,其余人自然毫无意义。 袁久方手里头还是有些银钱的,这时候倒是不吝啬,摸出来就让两个弟弟去操持。这边,袁尤氏见人少些了,竟然顾不上拉着她手一脸孺慕的袁月,径直往前一步要拉袁漠的手。 袁漠手里捏着冯初晴呢,本能地往后一挪,躲开了袁尤氏的碰触。 「阿漠,你不认识娘了吗?娘在外可是日日想你,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娘慢待你的报应……」 袁尤氏也没觉得尴尬,顾自不停诉说起她是多么多么想念袁漠,对以往的轻乎又是多么多么愧疚。 袁漠粗黑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很明显对袁尤氏这么热切的态度感到不适。试想下,一个从来都恨不得让你死得远远的人突然就这么大转变,任谁都觉得不自在。更何况,在心里,袁漠早已是和袁久方夫妇没了亲情,只是责任使然,老实的他才会一直养着他们一家子。 不善言辞的袁漠局促不安了。掌心柔软的温度提醒他,这么久了,袁尤氏好像根本就没看到自己有媳妇了似的。这种情况。袁漠觉着吧,冯初晴要比他会应付得多。噔噔噔退后了两三步将冯初晴给让了出来:「娘,你不用那么愧疚。我很好,这是我媳妇初晴,她对我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初晴觉着袁尤氏看她的眼神里貌似藏着刀子,再看时,袁尤氏已经捂着眼睛嗯了一声转身拉了燕妮上前,「燕妮。这就是你大哥。」 「大哥。」燕妮很乖巧,娇娇柔柔地给袁漠行了个礼,眼神飞快从冯初晴身上扫过,却是没开口叫人。 说也奇怪,按理说,袁尤氏自己的一双儿女才该和燕妮亲热些,她却是只隆重介绍了袁漠,也不知是个什么因由。只是,人多事忙,袁漠和冯初晴都未曾发现当中的不妥。 小小的景山村沸腾了。袁久方对外的说辞虽然没人相信。但能免费吃上一顿好的谁不愿意。袁家院外的平坝子里摆了十来张桌子,在家的村人们都围坐在桌子边上喜气洋洋地说笑着,内容自然是才回到村子里的袁尤氏。 袁尤氏倒是没什么话题。她带回来那个花容月貌的干女儿才叫一个水灵啊。不少人都说,只以为西京是边关,那儿的人叫「蛮子」,以前偶尔见着蛮子都是人高马大,黑黝黝的皮肤,浑身散发着臭味,哪里知道来自西京的燕妮会是这样一副钟灵毓秀的样子。 不少人还说,这是袁尤氏给袁旭带回家的媳妇呢。 外人都这么猜测,袁家人自然也想到了这儿去。外面客人还没散尽,一直跟在袁尤氏身边的袁月就悄悄问了出来。「娘,那个燕妮是不是你给二哥带回来的媳妇啊?」 冯初晴好死不死的就在一墙之隔的屋里整理床铺。正好听见了袁月的问句,她也好奇呢,袁尤氏千里迢迢非得把人家姑娘给带回来。既然都说那拐走她的那人老家就在磨刀村,难道人就不会找回来? 「嘘,月儿你小声些。月儿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娘走这么几年真是苦了你和小旭了。亏了你们两个这么多,我咋能害了你们呢?你瞧你二哥能配上燕妮那孩子吗?」袁尤氏小心地捂住了袁月的嘴,就像是怕谁听到似的。 「我可是告诉你,你趁早和你二哥通个气,这燕妮啊他就别想了。娘现在回来了,绝不会亏了你和你二哥,过些时日啊,咱们日子好过了,娘定要给你们都寻摸一门好亲事。」 袁月好不容易把袁尤氏的手掌给取了下来,逮住了袁尤氏话里一个关键词,「过些日子日子好过了?娘什么意思啊。」 「娘不是说我回来了,咱们一家子日子就会好过些吗?」袁尤氏有些紧张地急急转开了话题,「我说,你和你二哥怎么会在镇上待着?还全听那丧门……你大哥使唤?」 冯初晴本来以为娘俩说两句悄悄话,正准备避嫌的,却在正要躲出去之时听到了袁尤氏匆匆改口的称呼,对比之前的殷勤,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没去多久,他们要给我和二哥发工钱呢。」袁月之前都常常称呼袁漠是丧门星,倒是没对袁尤氏的改口有什么察觉。 后面的话,母女两个压得很低,任凭冯初晴凑得再近也没听清。待得家里清静下来袁漠回来,两人躺在床上冯初晴便把这事给说了。袁漠沉默了许久,郑重点了点头,将冯初晴揽进怀里,道:「明儿我就去薛县尉那儿把镇上的房子的地契过到你名下。娘回来总归是好事,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就留心着点。」 这厢夫妻两个才刚刚商量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第二天一早,第一个变故就出来了。 「我出门这么长时间没见着三个孩子了,你们能不能都在家多陪陪我这可怜的人。」袁尤氏虽然还是皮包骨头的样子,但好歹精神好了许多,拉着袁月的手就没松开过。 「娘,镇上的铺子……」冯初晴刚刚冒了半句,上首的袁久方就瞪圆了眼睛:「这是我们一家子的事情,你要是放心不下铺子趁早滚蛋。」 第29章 袁久方是浑人浑习惯了的,被狗咬了一口难不成你去咬狗一口?冯初晴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依旧说道:「还答应了要给别人的货,得去赶工。」 「阿漠,你铺子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家里就你爹和你的房里有家俱,小旭和小月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拿了木头给她们俩的屋里一人做一套家具。」之前为了安抚袁久方,冯初晴做主拿了银子给袁久方建房子。房子倒是翻修成了三合院挺宽敞的,但之后袁旭和袁月都住在镇上铺子里,这家里自然就还用着之前的家俱,袁尤氏这要求倒也不过分。 常满夏那边的货架正好做得差不多了,木器店倒真是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冯初晴却是要赶大管家要的扇面没办法耽搁。想了想,冯初晴便大度地答应了让袁漠留下,她一个人在镇上负责铺子。 袁漠本来打算每日接送她的,可冯初晴觉得有那个时间的倒不如多干些活儿早日做完早日团聚的,袁漠只好应了下来。 说是拿工具,袁漠倒也动作快,仗着和薛县尉那点香火情,上午去,中午就把改了名字的房契交到了冯初晴手中。 捏着结实的牛皮纸,冯初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想象中掌握财政大权的兴奋劲,反倒是看着正收拾衣服的雄壮背影生出浓浓的不舍来。 袁漠拿着包袱回头便见着冯初晴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心里也是不舍,站在那儿局促地动了动脚:「初晴,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去,我就回去把木料拉到镇上来做吧。」 「算了吧,你娘才不会让你这么做呢?再说了,一来一去的也麻烦。左右也没几天,前两天你和我呕气我不也过了吗,你回家这几天也正好免得你的周家妹妹来铺子里惹我不开心。」冯初晴摆摆手,嘴巴嘟得更高了。 外面艳阳高照,午后河边柳树上知了叫个不停,光影从半开的花窗照进屋子里,照在冯初晴绯红的俏脸上,明媚的样子让袁漠记起那个让他悸动的一刻。那时的冯初晴离他远远的,哪里有现在在面前这么鲜活、这么真实。 袁漠许久都未说话,冯初晴转头便对上他深邃的眼神,心里发慌,「你发什么呆呢?」 「初晴,你好美。」袁漠小心翼翼伸手抚上她绯红的脸,粗糙的手掌磨砺在白嫩的脸颊上带来别样的感受。 冯初晴可不是这年代思想保守的女子,望了望天色,干脆伸手把衣襟往边上拉开,露出湖蓝色改良肚兜兜不住的浑圆上方,指着当中暗影,「这儿美不?」 这明晃晃的勾/引袁漠哪里受得住,跟着她手指看过去,隐隐还能看见前头留下的淡淡痕迹,喉头狠狠动了动,眼珠子发直,「美!」 「那你想不想摸一摸?」冯初晴豪放地挺起胸。 「我……我要回去了……」话是这么说,袁漠却是已经将手滑向了诱人的浑圆。 「这天气,午睡一会儿起来再走不成吗?你这一回去可是好几天都不能抱着我睡觉了……」冯初晴俏皮地眨眨眼睛,那天晚上她可是试验出来了,袁漠根本就抗拒不了她的诱/惑,回去之前得让他再尝点甜头吊着。 忍得住这样直白邀请的那就不是男人,袁漠可是男人,还是如狼似虎的猛男人,冯初晴对此深有体会。 袁漠前脚收拾了东西回景山村,那厢常满夏就和冯正柏一起上门来了,为着自家二哥能够财源广进,冯初晴少不得又将自己随后想到的一些蜀锦花纹纸样贡献了出来,这么一来,接下来的几天倒是忙得没时间去相思了。 她倒是有事情忙着没什么所谓,回家的袁漠可就想得有些挖心挖肺了。青天白日的那次真真是让某根木头食髓知味,恨不得立马将手上的活儿给做完然后飞奔去镇上。 心里头有了记挂,别人的殷勤表现便被他下意识忽略到了脑背后。 袁旭是个心宽的没什么感觉,袁月可就被自家亲娘的表现给气得小脸发黑,终于是忍不住堵了袁尤氏在一边,「娘,我和二哥才是爹捡回来的是吧?」 「傻妮子,怎么这么说呢?你和二哥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袁尤氏一脸慈爱地拨了拨袁月的发丝,「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过些日子,过些日子,这几天你老是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嘛!」袁月跺了跺脚,「还有啊娘,大哥死有媳妇的人,你带回来那燕妮老是往他身边凑又是什么意思嘛?弄得二哥成天魂不守舍的。」 要是冯初晴在这指定给袁月竖起大拇指,这小姑娘虽然人不咋地但好歹知道维护嫂子的权益了。 说来也难怪袁月会是这么一副为自家二哥抱不平的态度了。袁旭一个十八岁小伙子春心动是很正常的事情,燕妮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成天在眼前晃悠说不动心真是不可能。偏生燕妮为啥要到他面前晃悠? 全都是因着他和袁漠在屋后做家具,燕妮不知道避嫌也就罢了,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递水的,有一次还直接拿布巾给袁漠半果的身体擦汗,生生吓得袁漠差点跳起来顶烂房顶。而一直被忽视在一边的袁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要不是知道自家大哥对大嫂一往情深且根本没招惹燕妮,他都会和自家大哥反目成仇。 连她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燕妮对袁漠的觊觎之心,可见燕妮做得有多明显了。偏生袁尤氏还一副乐见其成推波助澜的态度。这样的情景看在袁月眼底如何不愁,这才忍不住堵住袁尤氏想问个清楚。 第30章 袁尤氏张了张嘴。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面上的坚决之色让人心惊,「月儿,你就莫要问这么多了,总之呢你要相信,你和小旭是娘的亲骨肉。娘这次回来必然都是处处为你们着想的,过不了几天。你们就知道娘不会骗你们了。」 袁月还待再问,突然便听得一声女子的尖叫和东西落地的声响。听动静好像从屋背后工作间传来的,家里只有三个女人,这尖叫的除了母女两个必然就是那位袁尤氏带回来的干女儿燕妮。 袁尤氏眼中闪过一道喜色,禁不住兴奋地叫了句「得手了」便匆忙往屋后赶去,不忘扯着喉咙叫了一声:「燕妮啊,你怎么啦?这一路上你帮我太多,可别在我家里受什么委屈……」 话音还未落下,便碰到从屋后匆匆回转的袁漠,伸手就抓了袁漠的衣袖。「欺负了燕妮你就这么走了不成?」 袁漠半张着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唰的一声没了血色。这几天袁尤氏的示好几乎让他的心房回暖,相信了自己会得到从未享受过的母爱。现在终于知道,这根本就不是母爱,而是个陷阱。只是,袁尤氏大张旗鼓为他挖下个陷阱又是个什么意思? 瞧着袁漠变了脸色,袁尤氏无可抑制地激动了!成了,终于成了!越发扯着袁漠不放手:「我可是告诉你,要是没有燕妮的帮忙,我根本就回不了益州,你们兄妹三个可就真的没娘的。所以。你不能辜负人家燕妮,今晚就拜堂成亲。」 「娘。大哥有大嫂了。」袁月觉得有些晕,可是听到这儿还是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 「娶了可以休。不对。时间来不及了,燕妮不怕委屈,做妾也行……」 袁尤氏就像是魔怔了似的说个不停,言下之意就是要让袁漠今晚上就把燕妮的名分给定下来。 袁漠的神情才叫一个精彩,以前吧,全世界的女人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如今成亲了先是来个周黑妞不加掩饰地示爱,养母还带了个青葱女子回来要给他做妾,他深深怀疑,这是在做梦。 不过,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他都没打算收个妾在身边,有冯初晴一人他已经觉得是老天厚爱了,他可看不到别的女子。忙不迭摇手让开半步拉开和袁尤氏的距离,对神情已然激动不已的袁尤氏说道: 「娘,我媳妇很好,除了她别的我谁都不要。」 「嘎……」正喋喋不休说到明早要怎么敬茶的袁尤氏听懂了袁漠的拒绝愣在了那儿。男人不都是得陇望蜀的么,燕妮不管是长相、身段、年纪可都是甩出冯初晴一大截的,她可是听说冯初晴还是二手货,袁漠这傻子什么意思啊?不管什么意思吧,总之她的任务就是要想办法把燕妮给留在袁漠身边,除了妻妾,还能有什么借口?眉头一竖,摆出了长辈的威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娘,什么定了……」袁漠都还没搭话,从屋后又拐出来一人,却是面红耳赤的袁旭。 「你……你怎的在……」看见袁旭的样子,袁尤氏只差没昏迷了过去。袁月来找她之前,她分明就把袁久方和袁旭都支出了门,这才暗示燕妮可以行动了,现下却是发现袁漠都在这边,袁旭倒还在后头。 「娘,都是儿子不好。燕妮妹妹既然有亲人像是没亲人,你就做主让儿子娶了她吧。」袁旭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袁尤氏身前,看他那样子,好像之前发生了什么。 从尖叫声到袁尤氏刻意的喧哗声,院墙外早已站了几人听壁角,之前还以为是袁漠偷腥,不曾想事情急转直下又成了袁旭跪求娶亲,不禁都听得是津津有味。 「我要嫁的是他!」燕妮此时也从屋后转了出来,领口的扣子还散开,露出颈脖上雪白的肌肤,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指着袁漠冷冷地说道:「干娘,你看着办吧。」 「可是……是我不小心看了燕妮妹妹你的身体……」袁旭想起他急匆匆到做工棚子里见到的香艳一幕,顿时热血喷张,急了眼。 燕妮一改这几日沉默寡言低头不语的性子,竟是轻抚云鬓重重哼了一声,「就凭你,信不信我让人挖了你那双眼睛!」此时的她即使穿着打扮还和袁月这样的小村姑没什么不同,神情凛然却像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一般。 「你算什么人,信不信我……」赶你出门四个字被袁尤氏紧紧地捂在了袁月的嘴里,非但如此,袁尤氏还伸手拉了袁旭一把,抬头对燕妮赔笑道:「燕妮啊,我这儿子从小有些拎不清,他说胡话呢!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定然不会出错。」 「我想,我还是去镇上吧。」袁漠心里已经没有了喜悲,只是觉得累。他也不想去追问袁尤氏带回来这个燕妮是什么来头,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站住!」袁尤氏总算是露出了她真实的嘴脸,嫌恶的嘴脸暴露无遗,移步挡在了院门前,道,「燕妮能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儿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你都得娶了她做平妻,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门上,让世人都看看你是多么忘恩负义。」 要是换作冯初晴在这,你绝情我无意,我走了你撞死关我屁事。可惜袁漠没有这样干脆爽快的性子,而且因为知道袁尤氏算得上是一个「狠」女人,往外走的脚步下意识便停了下来,但还是很坚决地回了句:「我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媳妇。」 「燕妮,你是想嫁给我大哥?」袁旭此时想来,要不是出门后堂弟说要是一个拼图做生辰礼物自己急匆匆跑回来,那看到燕妮果体的肯定就是自家大哥,这一切貌似是燕妮和自家娘设计好的情节。 第31章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干娘,你就别逼他了。」燕妮嘴角轻轻扬起,眼中的冰冷让袁尤氏打了个寒颤,想到了自己和她凑在一块儿的缘由,别开眼让开了路。 燕妮真名叫什么袁尤氏并不知晓。她的经历前半部分大多是真的,只是当中并没有燕妮这个人。她只知道,在西京的日子生不如死,两个月之前,她实在是受不了那困顿的生活,将从袁漠身上取下来的那块奇形怪状的玉佩交到了当铺。 第三日,便有人找到她问玉佩的来路。那时候,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提出只要脱离了第二任丈夫的掌控她就会将玉佩的来路如实告知。 来的人二话没说,竟然一刀就把她第二任丈夫给杀了,带着她就往蜀郡来。路上,她害怕了,可是逃又逃不掉,走又走不脱,在到了蜀郡后的一家客栈里终于是说了袁漠的事。 袁尤氏原以为说了袁漠的事情后这些人就该直接找袁漠去了,谁曾想这些人离开后半天,这位燕妮姑娘紧接着就来了。 燕妮看着娇娇柔柔的,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她就亲眼见着燕妮在路上被一个小乞儿弄脏了裙子直接一个窝心脚就踹得哪啊孩子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燕妮路上就和袁尤氏说好了,到了景山村,五日之内必定要想办法让她跟在袁漠身边,成功的话会给袁尤氏一大笔银两就当没捡到过这个儿子。现在袁漠死活不愿意接受燕妮,且动静也闹大了,倒是不知道为何燕妮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管怎样,袁尤氏可是不敢违逆了燕妮的命令,当即便让开了门放袁漠出去了。 「不想死的话你应该知道怎么说了!」燕妮凑到袁尤氏耳边低低说了句,从袖子里露出了一根金条放到了袁尤氏掌心,一抹脸,又带着白莲花的苦相就追了出去,「阿漠哥哥,你等等我啊!我和二哥没什么的,你别生气啊!我也不强迫你和初晴姐姐合离了,为奴为妾我也无妨的……」 院墙外的人之前模模糊糊并没听太清楚,如今见了燕妮哭哭啼啼跟着面色沉肃的袁漠一路跑过去,只当是袁尤氏带回来的干女儿实在是太抢手,竟然惹得袁家兄弟相残。当然,更多的人是暗暗啐了一口,都以为这袁漠是个好的娶到了冯初晴走了大运,不曾想男人都是一个样,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也不想想自家兄弟。 院内,捧着根金条的袁尤氏眼珠儿转了转,对一双儿女耳提面命道:「看见没。这是早有了私情,搞不好这就去你大嫂面前斟茶认错去了。这倒好,就剩咱们一家子了……」 袁旭是被燕妮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再憨厚也是对自家大哥生出了一丝不满;而袁月看到那根金条魂都快没了,再被袁尤氏有技巧的洗洗脑。在闻讯过来打探消息的袁韦氏面前也是忌讳漠深地说袁漠和那个燕妮有了点什么。 山村闭塞没什么娱乐话题,别人只见到燕妮追着袁漠出村口,两人在村口还拉拉扯扯了一阵,一走就是一日一夜不见踪影,更不见冯初晴回来闹腾什么,舆论风向就跟着袁尤氏想要表达的走了,一时间又有人说昔日的灾星如今成了香馍馍,不少人私底下羡慕得要死。打主意等赶集或是袁漠回来的时候向他取取经什么的。 可是,没有等到袁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村口,倒是冯初晴风风火火的回来了。袁漠都回景山村八天了,竟然都没来镇上看一眼,这一点让冯初晴很是气愤,今天实在等不住了,干脆杀了回来。 她刚一进村口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只是她一向心粗根本没发现,直到走到了村尾碰上了端着洗衣盆子的袁韦氏才被拦了下来。 袁韦氏看了眼冯初晴身后,撇了撇嘴。「哎呀,侄儿媳妇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啊!往常咱们家阿漠不是把你当成宝贝吗,走一步都舍不得。这女人啊,还是别太强势的好。」 「你什么意思?」冯初晴去路被拦着,只好耐着性子停了下来,皱皱眉头,感觉袁韦氏这话里有话。 「莫不成你一个精得狐狸样的人还听不懂二婶的话?这女人嘛,就要像燕妮那样该抹泪就抹泪,该伏低做小就伏低做小,你看阿漠不就宁愿守着她都不陪着你了吧!」袁韦氏幸灾乐祸地说道,早知道袁漠喜欢的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就让周黑妞那妮子装一装了,指不定还没燕妮什么事。 冯初晴眉头拧得死紧。从袁韦氏的话里抓到了重点,「你说阿漠和燕妮?」难道两人在家里卿卿我我。所以袁漠才乐不思蜀了?冯初晴怎么也把两人凑不到一块儿去,画风根本不对嘛! 袁韦氏哼了一声,「装什么嘛装,难不成那两个就背着你不成?」 「好啊,这两个还真是背着我做小动作啊,我倒是要看看袁漠这是要干什么!」无风不起浪,但凡有一点影子的事情冯初晴都容不下,气势汹汹地直接把袁韦氏拨到了一边,冯初晴就奔着自家的院门去了。 「袁漠!你出来。」冯初晴的的声音不小,正在厨房做饭和屋后闷头做家具的袁旭都跑了出来。 「大嫂,你回来啦!」和袁韦氏的反应一样,袁旭和袁月都往冯初晴身后瞧。 「你大哥呢?」只看到兄妹俩,冯初晴感到心里的火气一节一节往上攀升着。 「没和你一道回来吗?」过了几日,袁旭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就是这两日袁漠再不回来他都要去镇上铺子里了。 「他不是在家吗,怎么会和我一道回来?爹娘还有那个燕妮呢?都在哪?」冯初晴回了自己卧室看了圈,一切如常,灰尘倒是有些厚了。 第32章 「爹和娘去李家村看田地去了,大哥和燕妮二十三那天不就去镇上了吗?」袁月手里拿着锅铲,嘟起了嘴。那日金条可是人燕妮想做自家大嫂的「诚意」,比冯初晴可实在多了。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你大哥这都好几天每个音讯了才回来问问他怎么回事的。」冯初晴觉察出了异样,又转身去卧室看了一圈,袁漠的木匠工具和衣裳都在家呢,「你们说阿漠和燕妮来镇上?今天都二十八了。」 「难道他们私奔了?」袁月最近听亲娘教导了不少事理,偶尔也夹带着些乡村八卦,话赶话的突然就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你们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冯初晴头都大了,袁漠那么大个人,难道走失了不成,会不会是袁月和袁旭在开玩笑?可之前兄妹俩明显没交流过眼神,惊讶的神情也没办法作假,联系进村时别人同情的眼神和袁韦氏莫名其妙的嘲讽,她茫然了。 经过袁尤氏的洗脑,当天的情形严重走样。就成了袁漠和燕妮被袁旭撞破了幽会,在袁尤氏的「劝导」下,袁漠和燕妮决定找冯初晴「摊牌」。 「我没看到阿漠啊!」冯初晴这下不只是头大了,心还疼得慌,压住心口蹲到了地上,「他们根本就没来镇上。」 「你那么凶,我大哥敢找你才怪。」看到冯初晴那慌乱迷茫的样子,袁月轻声嘀咕了一句,还不忘瞪了袁旭一眼。袁尤氏手里的金条可是真的,能够买几十亩良田建好多栋房子,袁尤氏可是说了,那燕妮可是死了心要嫁给袁漠的,要是不成事,这金条人家是要收回去的。至于燕妮为什么死抓着袁漠不放,袁尤氏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阿漠不会跟别的女人一走了之的。」冯初晴努力让自己冷静又冷静,「他没背工具箱,没拿衣裳。」 「大嫂,我大哥真没有去镇上?」好不容易在镇上置办下家业,怎么会舍得离开?袁旭觉得自家大哥根本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而且,那天……那天的事情袁漠根本也是怒不可遏,燕妮和他绝不会有什么私情! 「没有,没有,我说过很多遍了!没有!」冯初晴大声将心底的不忿吼了出来,在原地转起了圈子,实在是满心乱象理不出个头绪来。 「那……我们沿途找找吧。」袁旭想要再说出那天的情况时,被袁月踩了一脚,多年被袁月以亲情为筹码压制习惯的人再一次退缩了。 「都这么多天了,找又有什么用,我看还是报官吧。」冯初晴摸着衣角上的绣花,以手指尖绘过那繁复的花纹,总算是找回了一丝理智,看向袁旭兄妹两个的眼神带着嘲讽:「当真不是你们亲生的大哥,人不见了连找都不曾找过。」 袁旭身子一抖,欲言又止。冯初晴也顾不上多问,进房又查看了一番。 之前因着袁久方的态度,冯初晴和袁漠就打着在镇上长住的念头,房里基本没剩下什么东西。两套衣服还是前些天袁漠带回来的,都好好的叠放在床头。袁漠习惯每日做完了活儿就把最紧要的锯子和刨子都收拾在一起放在身边,也好好的放在那里。 要真是袁漠真的打算自主离开,这两样东西他肯定会带着。就算是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是和燕妮私奔,这吃饭的家伙更要带着吧! 比起以上的猜测,冯初晴更愿意相信袁漠当天是打算去镇上接自己回家来着,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就没办法推测了。 景山村到景山镇就十多里地,一定是这十多里地里发生了什么。 从屋里出来,袁旭的效率也不慢,已经将里长和袁久春一家子给找来了,两厢将事情一说,便决定兵分三路。 着人去九陇县衙报案,这个冯初晴认识薛县尉,主动揽下了工作;发动村民沿路找寻,袁久春立马就带了人出发;袁旭则赶紧去李家村找袁尤氏回家,毕竟她干女儿也一起不见的,燕妮的来路她知道,或许能提供什么线索。 薛县尉还算义气,冯初晴说了情况后立马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衙役陪她一起回了景山村。 此时,袁尤氏正在嘴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见到冯初晴搬了两个差役来才算是目露怯色。淳朴村民的眼中,衙役的威严可是比里长高多了,那可是「官」。 没想到冯初晴还能搬出两个「官」来,袁尤氏闪烁了几句就在老道的衙役面前丢盔卸甲。说出了燕妮其实并不是她的什么干女儿,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后一起搭伙的人罢了。别的什么她就一问三不知了,老半天才蹦出个大概和捡到袁漠时戴在身上的玉佩有关。怎么有关?她又支支吾吾打死不说了。 不一会儿,沿路寻找线索的人也陆续回村,带回来的信息真是不容乐观。 村民的口述中,袁漠是在村口的时候被燕妮追上的,也不知道燕妮说了什么,袁漠的神情很震惊,但随即又加快的脚步往镇上走。出了村子七八里外就是大道,也有人见着燕妮和袁漠在大道那边拉拉扯扯。 反馈回来的消息让衙役很头疼,也让冯初晴的心有些下沉。她和袁漠正是蜜里调油,别的不敢说,袁漠要是真的有什么是绝对不会连去镇上告知她一声也不曾。不知道燕妮究竟给袁漠说了什么,会让离得远远的村民也能看出他很震惊。结合袁尤氏的话来看,搞不好就是和她说的玉佩有关。 而后面村民指证的地方虽然是在大道,但旁边就是滚滚流下的湔江水,再顺着大道往景山镇走慢慢人烟多了起来,却是没人看到过和袁漠、燕妮两人体貌特征相同的人了 第33章 她都能发现不妥。两个衙役一寻思也是起了疑心。哪个安心离家出走的人会不带银子不带换洗衣物的?当下带着那些好奇心重的村民往最后看到袁漠和燕妮的地方走去。 在村民指证的地方看了许久,其中一个衙役拨开道路两旁有些压痕的杂草,发现杂草掩盖的地方是一个斜坡。下面就是水流湍急的湔江水。 「你们看那儿!」有个眼尖的村民不一会儿就看到坡底下有个和河岸颜色不对称的东西,远远看去有些像是衣服鞋子。 找来了结实的绳子。其中一个衙役被村民们拉着艰难地下了斜坡带回来的东西。看到东西的第一眼,冯初晴就差点坐倒在地,那是袁漠的衣裳和鞋子!她绝对不会认错,衣服上有她仿造常满夏衣服标记绣上去的「蜀」字,鞋子只是普通的布鞋,但袁漠的鞋子很费大拇指那地方,所以他的鞋子冯初晴都会在鞋头上多包一层解释的细麻布。 看到冯初晴的反应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指点点的就议论开了。说袁漠和燕妮殉情的有。说袁漠不要燕妮燕妮跳河袁漠也下去拉的也有,甚至还有人说袁漠肯定是不小心跌下去了,燕妮就跑了…… 不管什么说法都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袁漠已经落到湍急的江流中不知道被冲到哪去了。至于燕妮,这女孩本来就来得神秘无比,这时候的猜测就更多了。 冯初晴听不到这些猜测,伸手将两样东西捧在心口就肯定道:「阿漠才不会有事,阿漠的水性好着呢。」这话她也只有安慰安慰自己,身后袁家人已经开始哭了。人死为大,况且袁漠之前在景山村口碑还不错,当下就有不少人跟着哭袁漠这个老实孩子。 「哭什么哭?我们阿漠才不会死!」冯初晴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对那个下河找东西的衙役说:「差大哥,麻烦你们帮忙往下找一找!」 湔江水流从这儿到益州弯弯绕绕得有上百里,这个工作量可就大了去了。要是每一个掉进湔江河的人都让衙门帮着找人得找到什么时候?要不是看薛县尉对袁漠还算尽心。这两个衙役可是甩手就走的。事已至此,也只有为难地表示,衙门资源有限,他们得回去请示了上峰才能决定。 没办法,衙役走了之后冯初晴只好拜托景山村的人沿着河流搜一搜找一找,袁久春也在村民里拜托。有几个人倒是没推脱地就往下面找去。 薛县尉可是看的袁漠的面子,听衙役回了话,沉吟了片刻后只是让人给冯初晴带话说是职责之外也不方便。冯初晴无法,只得寄忘于往下游去找的那几个村人。后来见着搜索进度太慢,干脆花了银子又雇了几个沿岸的村民帮着寻找。 因着冯初晴坚持没找尸体就不承认袁漠身亡。哪怕在衙门里把户籍记上个失踪也不出钱在村里摆酒办丧事。办丧事花的人力物力可是不一般,冯初晴不愿意出钱。袁久方夫妇两个自然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干脆冷眼旁观冯初晴每日里跑上跑下日渐消瘦。 十天过去了,除了在接近益州大河的闸口又找着一只泡得有些变形的鞋子外别无所获,景山村的村民早已经放弃了寻找回家忙秋收去了,只有冯初晴还坚持不懈地每天雇人去各个闸口查看情况,还打算连益州大河也一并寻下去。 又是十天,离着袁漠失踪已经一个月了,袁旭几次到镇上都见着冯初晴日渐消瘦,心里头的内疚别提有多重了,终是抵不住良心的折磨,将家里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给冯初晴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很是愧疚地以眼望地:「大嫂,别找了。那银子你还是留着傍身吧,你还有穗儿要养。」 这么多天过去了,冯初晴不但身形消瘦得厉害,就连嘴上都起了一圈燎泡。袁旭的建议让她想起了常满夏这些日子来在耳边的念叨,叹了口气,「你大哥我是要一直找下去的,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是没办法再找个一模一样的。逗趣堂的那些小玩意儿你都会做,今后你就买了木料在家做吧,做好了给我送过来,大嫂给你结银子。小月那儿你就让她好好在家跟你娘学做个贤妻良母吧,以后别往我这儿来了。」 袁旭也知道袁月这次独善其身有些伤了冯初晴的心,他嘴巴笨不会劝,只好僵硬地点点头,暗自在心里打算给冯初晴做的活儿没个少收个几文钱,也多让冯初晴留些银两。 说曹操曹操就到!袁旭前脚才走,冯初晴后脚便迎来了一位久未见面的客人:商洛! 「你是送穗儿回来的么?孩子呢?」冯初晴见到商洛除了不耐,还有些戒备。 商洛左右看了圈冯初晴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绣铺,也不直接搭话,反倒是问了句:「听说袁木匠死了?」 「你听谁说阿漠死了的?他不过是失踪了而已,我会把他找回来的。」冯初晴绷紧的神经一点也禁不住挑拨了,商洛不过轻飘飘一句,她就跳得老高。 「你不用管是谁给我说袁木匠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些关于袁木匠的消息,只是他要是死了的话也没什么意义,不知道是你是否有兴趣听上一听。」商洛眼中闪过一道算计之色,居高临下盯着冯初晴,让她心里一阵反胃。 可是,在她心中,袁漠根本就没死!那关于袁漠的消息她是肯定要听的,「你会这么好心?」 商洛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穗儿如今都快成了商老太太的精神寄托了,连带的,商老爷和商夫人如今对这个听话懂事招人疼的孩子也疼爱有加,说什么也不愿意穗儿再回冯初晴身边吃苦了。毕竟,冯初晴和穗儿的亲娘之间还有那么深的龌龊。 第34章 商洛今天就是想落井下石,用袁漠的消息换回穗儿的户籍! 之前冯初晴找寻袁漠时方崇光夫妇也来过景山镇,曾经和她说起过穗儿如今在商家过得挺好,小姑娘脸上的笑意也是一日多过一日。就是没有发生如今的意外,冯初晴都考虑过将穗儿还给商洛,穗儿在商家受到的关爱肯定要比在她身边的多。她以后必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心里想的倒是一碗水端平,可是谁又能够保证一碗水就能端平了?穗儿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她也不想到后来弄得真的母女成仇。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商洛这样的条件交换她实在不能接受。咬了咬唇,冯初晴别开了眼:「商洛,穗儿不是东西能拿来交换,我不会和你换的。我这就和你去商家,要是穗儿愿意,我就找崇光大哥把她的户籍过给你;要是不愿意,哪怕你现在就能把阿漠带到我面前我都不会松口的。」 「你都不关心袁木匠的消息?你这个绝情的女人。」商洛瞧着冯初晴憔悴的脸庞,憎恨之下还是起了一丝怜惜,「你放心吧,穗儿要是改了户籍只会有更多的好处。我祖母已经找了官府,若是穗儿户籍在商家,她会把她一半的产业都归到穗儿名下,就算是你以为我是绝情的人不会对我孩子好,为着我祖母的这些银子,商家所有人都会待穗儿如珠似宝。更何况,穗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即使心里有些惊讶,冯初晴也没表现出来,不管怎样,还是问过了穗儿才知道! 商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气派,见了穗儿之后冯初晴的的确确有些内疚。 穗儿看上去在商家过得不错,穿着好,气色佳,商家老太太给她请了专门的女先生,还配备了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老妈子,说话行事已经能够见着富家千金的大家之气。 说了许久的话,冯初晴基本确定穗儿身边的一切并不是特意做给她一个人看的,想必平日里穗儿也是这般娇宠无限的。瞧老太太的模样只要没什么突发事件想必还能活上个一二十年的,倒是不怕穗儿会失了倚仗。 再说了,老太太大部分的财产都经过益州知州衙门公正给了穗儿,就是没有老太太本人出面,穗儿今生也能够安枕无忧了吧! 之前冯初晴是打算她扶养穗儿,商家人拥有探视权,如今不过是将穗儿的户籍还到商家,她日后想这孩子了还是能接回去玩几天的,倒是没什么妨碍。委婉问了穗儿,她也挺喜欢商家的生活的,冯初晴便没了话说。 如今商家穗儿是宝,日后商家孩子多起来就不知道商家的态度是否一直如一?担心这点,冯初晴找商洛在方崇光的见证下又签了一份协议,协议规定,冯初晴在以后探视穗儿的过程中一旦发现穗儿在商家过得不好,有权利重新拿回穗儿的户籍,重新让穗儿跟在她身边。 这么一来,冯初晴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耐心叮咛了穗儿以后有事情要想办法知会她后,这才从商家后门走了出来。 迎着入秋的微风。冯初晴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润。初来的时候便是这个门口,商洛一脚踹得她晕头转向,穗儿从里面跌跌撞撞跟了出来。陪她走过一无所有的那段日子。现在,她又站在这门口。有房有钱,却是将穗儿送回了商家,至此回归孤单冷寂…… 「你……都没告诉穗儿你现在的状况吗?」商洛迟疑地问询在她身后轻轻响起。 穗儿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娘亲」的,见着冯初晴消瘦的样子立马就嚷嚷着要她在商家吃上几日好东西,还开口说要去骂一骂她的「木匠爹」,为什么她把娘亲交出来了要让娘亲变瘦?冯初晴却说这些日子和木匠爹活儿太多、天又热,所以瘦了。并且强颜欢笑着鼓励穗儿要多多用饭、快点长大能一个人回景山镇玩儿。 「穗儿现在过得很快乐,她一个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徒增伤心。何必呢?」或许是看了商洛在老太太院子里伏低做小有些解气,亦或是心底脆弱的一面让商洛给看了过去,冯初晴难得地没有对商洛冷嘲热讽。伸了个懒腰,冯初晴头也不回地补充了句: 「对穗儿好点。」 眼看着冯初晴迈步就要离开,商洛脑袋里以往受的那些「侮辱」都忘到了一边,撩了衣摆快走两步追到了她的面前,道:「我说过,要用袁木匠的事情交换穗儿的户籍的。」 「我也说过,穗儿和阿漠都是人不是物品。我之所以跟着你来益州并非专程要和你换消息的。」冯初晴是真的没打算做什么交换。再说了,袁漠是在易家坡那边失踪的。和益州隔了老远,商洛能知道什么消息?难道是关于益州城内湔江的水闸口的?这样的消息,她想想心里都疼。倒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能够继续抱着希望寻找下去。 商洛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不知道怎的,看着冯初晴此时悲伤的背影,酝酿了好久的恶毒语言竟然是说不出口,只得讪讪道:「反正人估计也死了,说出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既如此,只能算是提点你两句,并不算交换。而是算我商洛欠你个人情。」 「前些时候,蜀郡王世子曾经让吴桐查过袁木匠的身世。看他的样子很慎重。吴桐办好了这事情,如今都在筹备年后跟着世子进京的事了。」 商洛的话让冯初晴的脚步顿了顿。「他只是打听?算了,都没什么紧要的。」结合商洛的话一想,冯初晴更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袁漠的身份应该有什么隐秘,和失踪肯定是有什么联系。 这么想着,冯初晴往西城门外走的步伐就越发的快,她打算回去再让人去易家坡周边村子里问问,希望还能找着有用的线索。才刚刚过了十字街口,埋着头的冯初晴便觉得撞到了什么东西,抬眼发现面前是一对中年夫妇,年约四十左右,男的带着一脸病容,女的关切地扶着他手臂。 第35章 「哎呀,哪里来的莽撞小娘子横冲直撞的?老头子,撞着你哪没?」一眼就能看出两夫妻的感情不错,那女的虽然懊恼冯初晴撞人,更担心的还是自家男人的身体安全,不过,这「老头子」三个字套在最多四十出头的人身上却又是让人忍俊不禁。 「没事的,小娘子家家能有多大力气。她娘你别责备这位小娘子了。」男的淡淡打量了下冯初晴的穿着打扮和神情,并没有因为冯初晴差点把他撞到而生气,反倒是对冯初晴挥挥手: 「小娘子只管赶路去吧,我无妨的。」 「你这老头子,身体不好逞什么强啊!还来怜香惜玉。」妇人嘀咕了一声,却是扶着男人让开了路。 「对不住,是我心里想着事情太专心了没注意路边有人。大叔,婶子也是关心你的身体,不如去前面同和堂找个大夫看看吧!我和你们一道过去。」听了许多碰瓷的,搀扶人被诬赖的,眼前这一对还真是让冯初晴佩服。更佩服的还是二人之间那种不用多说话就能感受到的相爱气氛,这种气氛让她心里有些酸。看对方打扮也不像是手里宽裕的人,女的身后还背着不小的包袱,冯初晴只是想做一件她能做到的事而已。 「老头子!」妇人眼里顿时就亮了,可还是不敢擅自做主,轻轻推了男人一把,催促他赶紧抓着眼前这钱多人傻的笨蛋小娘子。 「不行,我这毛病是之前就有的,关这小娘子何事?」男人通情达理地拉着妇人便走,可惜刚刚动脚,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冯初晴连忙出了一双手把人给扶住。什么都别说了,赶紧送医馆吧! 到了医馆才知道,那男人的毛病不大,就是气怒攻心外带挨饥受饿,结果一出来,他媳妇就哭得肝肠寸断。 原来,夫妻两个原本是景山镇的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二十多年前嫁给了景山镇一个落拓秀才,谁料秀才一朝得势竟然考上了举人,最后还被留在京城做了个七品小官。 起初呢,这当官的女婿还算不错,一再传信来邀请岳父岳母跟着去京城享福。夫妻俩一寻思吧,人家女婿爹娘还在,你一双岳父岳母去算什么?中途便只是去京城看了一眼。直到四年前,京城有消息说女婿的爹意外去世,秉着奔丧投奔的念头,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的夫妻俩还是收拾了包袱交代了家事往京城去了。 有重孝在身,丁忧一年放在别的官员身上本来是个倒霉事情,没想到夫妻俩的女婿竟然还有那点子官运,偶然一次竟然救了位大人物。孝期满了之后去吏部领差事得了个官升两级,直接就做了个六品的实权官员,帮着打理户部的一些纳税文书。 这可是个肥差,先不说官职大小,户部掌管天下钱粮,那些个纳税的大户想要怎样省下一些,那就是文书上关于产业的描述多少而已。一来二去的,便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了夫妻俩的女婿身上,送银钱、送宅院、送奴婢、送美人…… 真真是把一个惯常畏首畏尾的小人物给送成了成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势利小人。夫妻俩在景山镇的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对人情世故总要通上那么几分,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女婿都不听,还因此远了夫妻俩的女儿。 当然。另外的缘故也是宅子大了,女人多了,这厮的眼界开了。就看不上从小地方长起来目不识丁的原配太太了,也不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靠着岳父家的银钱赴京赶考的。 到了今年。夫妻两个又一次让自家女儿去劝劝女婿,谁料自家女儿竟然拿出了一百两银子,说是女婿感谢二位老人当年的栽培,让夫妻俩回乡好好养老去。当时没把一辈子把女儿当掌上明珠的夫妻两个给气得背过气去。 男人呢也是骨气,第二天把女儿孝敬的银两放桌上拉着媳妇就离开了京城。可惜,两人错估了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的窘迫,就靠着他们身上剩的那点子银两,才走出京城五六十里地就花个精光。 拼着一路上给人做点小工、风餐露宿的。夫妻两个也没转身回京城去服软。关键是一路上到了吃饭的时候男人要么说吃过了,要么只吃了一点说饱了,结果到蜀郡的时候就落下了毛病,也没银钱看病,还说回了家再说其他。 听那女人断断续续把话给说完,冯初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付清了看病煎药的银钱,还格外给了她们十两银子,足够回家生活一段时日了。 那妇人也不矫情,接了银钱忙道:「小娘子住在何处。家里姓什么,我们回去后找着老头子的徒弟一定想办法给小娘子把银钱给还上。」 又推搡了喝药后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大叔,嗔道:「你也真是的。还说要陪我到白发苍苍,你就说这样陪我的么,要不是这位小娘子心善,我看你就饿死在家门口吧。」 「这不是都到了益州城吗,再怎么着,明日也能到景山镇吧。」男人虚弱地笑了笑,转向冯初晴,「让小娘子见笑了。」 「没什么的,」冯初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夫妻两个要是没遇上她指不定打着走路回景山镇的主意,反正都是景山镇的人。她事情办完正打算回去,带着一道也无妨。便问:「不知道大叔和婶子住在景山镇的什么地方,我也要回的,正好顺路一起去西城门那边乘马车。」 「乘马车还是在西城门吗?」那大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低落,「我们的房子倒是在景山镇上,只是四年前走的时候让人见证送给了我徒弟,如今回去……唉……」想是京城亲生女儿绝情的态度让这位大叔对人性都失去了希望。 第36章 大婶倒是乐观得紧,「大木头那人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你还怕他不认你?」 不管怎样,夫妻俩还是决定和冯初晴一道上路,冯初晴便出五十文钱请了路边的板车拉了三人到西城门,开始考虑起高言娘的建议,是不是该添置个大件家具「马车」了,可是袁漠不在家,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路上一阵攀谈,冯初晴得知夫妻俩姓洪,以前住在济通镇,十二年前才搬到景山镇的。得知冯初晴住在景山脚下,夫妻俩高兴极了,连声说是缘分,他们的老家也在景山脚下,说不定还是邻居呢。 有着更近一层的关系,气氛都要好很多,要不是洪大叔精神不好需要休息,说不定还要聊得更深一些。 到了景山镇,冯初晴又不得不换了辆牛车,拉着三人沿中场的道路缓缓走着,大老远的,就瞧见远处自家房子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更激动的还是洪大婶,整个人都从板车上跳了下去,大步往人群中挤进去。 「这……」冯初晴看看还迷迷瞪瞪没回神的洪大叔,有心想要追过去看看的,却又不好意思丢下个病号。反正道路几乎被人群给堵死,冯初晴干脆请赶车的大爷将洪大叔背到了自家铺子对面的茶馆歇着,拉了茶馆门口的堂倌准备问个究竟。 「你拉我干什么……袁大嫂?!」堂倌自然是认得冯初晴的,正看热闹被人打搅正想发火就见着冯初晴那双因为痩越发大的眼睛,吞了口口水,语气就带着怜悯了,指着对面人群解释道: 「幸好你回来了,你不知道那边为着你的房子吵得有多厉害。」 「谁和谁吵啊?」之前冯初晴的就有想到袁家人可能回来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铺子里就是看店的李嫂子和余三妹、四妹在,这三人的战斗力能和袁家人吵起来吗? 「我听说袁大哥的爹娘要来收房子回去给袁二哥娶媳妇,看店的李嫂子说你不在。就要下门;你公公婆婆就招呼人要强行进去,谁料袁二哥去中场那边找了你家里的一个亲戚来。你家那个亲戚也行。直接就带了你的两个哥哥嫂嫂来,两边的人在那边都僵持一下午了,要不是县衙里派了两个衙役在那儿,这会儿都出人命了。」店小二口齿倒是伶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给冯初晴说了个清楚。 冯初晴更困惑了,常满夏过来因为离得近,怎么那么巧自己的大哥二哥都在? 她却是不知道,冯正柏如今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冯正松的日子恰恰相反,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冯处暑上学的银钱是冯正柏在帮补着,一大家子都得在家闲着等饭吃。这么一来,冯正松哪里甘心,干脆找冯正柏闹着要参股。 冯正柏也没把话给说死,只说股份还有冯初晴夫妻两个的,要是他们同意,分一点给他也无妨。冯正松夫妻俩就说许久不见没见冯初晴这个妹子了,领着一家子收拾收拾就要来景山镇。冯正柏怕这一家子胡说八道的,就跟着来了。 到了景山镇两人先找的常满夏,这才知道袁漠失踪的事。冯正柏都是先想着冯初晴得有多伤心。冯李氏却高兴地眉飞色舞,连声说早就听德禄嫂子说过冯初晴在景山镇是有大房子的,这下子冯初晴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肯定寂寞吧,不如他们搬到景山镇来住,还能帮着冯初晴打理生意。 还没等常满夏和冯正柏为她的无耻汗颜完,袁旭就找上门来,很隐晦地说了袁家上门要强占冯初晴房产的事,并说了冯初晴不在家,怕事情要闹得不好收场。 常满夏之前曾经在冯初晴的引荐下见过薛县尉。方崇光的名头也能唬唬人,一边跟在炸毛的冯李氏身后往冯初晴家赶。一面找人去县衙借人。 到了地方后,冯李氏和冯正松自然成了吵架闹事的主力。和袁久方夫妻吵作了一团。常满夏和冯正柏不好出去吵,但也坚决地站到了门口挡住想往里面冲的人。 衙役来了也没法子。第一,冯初晴如今不在;第二,袁漠如今还是「失踪」,怎么就能任袁家人收回房子。 冯初晴挤进去的时候正是袁久方和冯正松达成初步协议,两家一同入住,一家要后面的房子,一家要前面的铺子。 如此不要脸的行径顿时气得冯初晴脸都红了,木器店门口常年放着一张木凳子,她冲过去二话不说拿来就往正打算握手言和的袁久方和冯正松丢了过去,「都给我滚!阿漠只是失踪,会回来的,都休想占我半分便宜。」 「妹妹,这怎么是占你便宜呢!你没瞧见你公公婆婆他们一家子的样子吗?你大哥这是为你好,不然别人以为咱们冯家好欺负。」 「袁漠那短命鬼早就是该死的了,他死了,这房子不是该我们这养他二十多年的爹娘得吗?」 冯李氏和袁尤氏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发现对方说的意思都差不多,不由瞪向对方,异口同声又来了句: 「你放屁!」 「你们才放屁!这房子是阿漠的师傅让阿漠和我代管的,就算阿漠如今失踪,这房子的房契都还写着我的名字呢,你们谁都别想夺走。要是你们再在这胡说八道,我就报官说你们私闯民宅!」冯初晴看了一旁那两位衙役一眼,心里有些凉,又补充了句:「九陇县不成,我就去知州衙门,总有人要给我个公道。」 她个子本来就小,人又痩得脱了形,脸蛋尖尖的,一个人站在人群焦点处据理力争的样子是那么弱小,让一旁的常满夏心都快碎了,很想冲出去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愿意做她的依靠。可是,常满夏知道,现在他要是冲出去了,会有更多的脏水泼在她身上,到时候人言可畏,那才叫杀人无形呢。 第37章 冯正柏就没这方面的顾忌了,方才是冯初晴不在他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插言,现下却是能够站到冯初晴身后沉声对争吵的双方怒喝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不管是谁,都别想趁着我妹夫不在就欺负我妹妹。亲家老爷,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妹夫死了,不知道谁来冯家报丧了,冯家又有谁在你家来吊过丧吃过丧酒?大哥大嫂,家里房子那么宽敞,你们要房子何用?处暑明年可是要考童生了!」 冯初晴差点哭出来,「二哥,阿漠只是失踪。」 「哼,你倒是哄骗着老大把房子改到了你的名下,可这样就行了吗?你口口声声说这房子是洪师傅留给老大的,有谁能证明?这房子明明就是老大挣银子修的,他虽然不是我们亲生儿子,我们可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的,难不成他做老大的不该给我们养老?那好,我们也不多要,就前面铺子给小旭就行。」袁尤氏倒是精明得很,当年给洪师傅还有袁漠做证明的老人就那么几位,她事前给了些好处出去,早就体现出来了,人群中便有人指责冯初晴不孝敬还要给袁漠摸黑,其中就有灰溜溜被赶出去的牛大姐和她娘。 冯初晴正想反驳,人群中就跳出个妇人站到了袁尤氏面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都快戳到了袁尤氏的鼻子上, 「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女人也好意思在这里说你们心疼大木头,大木头六岁送到我家来的时候就身上一件破褂子,日后我给他做一件衣裳你回家扒一件的,弄得我后头都不敢让孩子穿好衣裳回家了,你倒是好,扒衣裳都到我家门口了。还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木头那灾星的名头就是你传出去的,你不是觉得他是灾星扔下一家子老老小小跟人私奔了吗,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儿咋咋呼呼?怎么,跟出去的那男人不要你了?又回来吃回头草?啧啧啧,你运气倒是好,袁久方都没另外找个?」 突然跳出来这妇人竟然就是和冯初晴一路回来那个,冯初晴都还没回过神来,刚才还帮着袁尤氏「作证」的牛大姐母女两个就像见鬼了似的叫了出来,「洪婶,你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和我们家老头子回来啊!刚才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要不是我和老头子想回来看看大木头,还不知道大木头两口子被你们这么欺负呢!」洪婶叉腰将那些个睁眼说空话的人一个个的都骂了回去,这才回头对冯初晴友好一笑, 「我和老头子还说谁那么好运道能有你这么个可心的媳妇,没想到好运的是老头子那木头徒弟。」 冯初晴也没想到洪大叔夫妇就是袁漠经常心心念念的师傅师娘,她的运气还真好。 有洪婶这个房屋的正牌主人出面,袁尤氏这样的人就只有迅速退散罢了,冯初晴没有承认袁漠死去,他们正好懒得花银钱去办丧礼。 冯正松和袁李氏被冯正柏和常满夏连推带哄的也弄走了,现场的人给洪婶打了招呼后一个个的也散了,这边的街坊邻居大多都还是很卖洪师傅夫妻面子的,毕竟人家有个在京城当官的女婿。 人潮散去,冯初晴和洪婶连忙将洪大叔扶进了门,没等冯初晴开口,洪大叔首先便表了态:他们两人当年是把房子留给袁漠媳妇的,如今也是。要是冯初晴有心孝敬他们,就给他们一间屋子住,要是冯初晴觉得两个人累赘。他们立马转身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冯初晴正为着逗趣堂每月需求的那些木器玩具焦心,家里也缺个主心骨,像今天这种状况。雇佣的李嫂和余三妹、四妹两个小姑娘是顶不了大作用的,要不是袁旭还有几分念旧的情面搬来了常满夏又弄来了冯家人。还不知道铺子和后院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两厢一说,皆大欢喜。冯初晴有了这踏实的后盾,又将精力全都投向了寻找袁漠的事情上头,这一天终于是在往来九陇县衙门的时候晕倒在地。 待得悠悠睁开眼睛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是神情奇怪的常满夏,抬头看了四周的环境,冯初晴犹如身在梦中,「这儿是哪?满夏哥怎么会在这边?」 「这是九陇县的客栈。你晕倒了,衙役通知的我。」常满夏拧紧眉头,语中带着责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袁漠已经死了,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 其实找了这么多天,冯初晴又何尝不知道袁漠凶多吉少,可是一日没见着袁漠的尸首她就不甘心,总觉得袁漠还活着,只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见冯初晴不搭话,反倒是将身体转向了墙壁。常满夏颓唐地捶了下床柱子,「初晴,你要是愿意。我来照顾你行吗?」其实常满夏自己都已经知道了答案,冯初晴是个重情的人,对袁漠的不离不弃便能看出她性子中的坚毅,可常满夏知道,有些话必定是要说出口的,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去面对。 「满夏哥,你只是我的哥哥,这一点不会改变的。」冯初晴闷闷地回答。她也想找个人依靠,但绝对不是常满夏。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玄奥,喜欢就是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这个答案在常满夏预料当中,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他拖了跟凳子坐到了冯初晴的床前,「我也知道,要想变早就变了。可是你要找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成天就奔走在湔江沿途?」 如今的九陇县衙早已经不派人帮着冯初晴寻找了,就连她出银钱雇佣的那几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根本没尽心。 「难道就不找了吗?」可是冯初晴就是觉得袁漠还差她一个解释,说好的隔几天,怎么就这么久。每天她只要闲着,脑海里就会出现袁漠憨憨的笑脸,叮咛她要等着自己归来。 「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吧。」常满夏当年不就为着常守信振作起来的么,他相信,为母则强,更何况,冯初晴本来就不是弱者,只是走到了死胡同了而已。 第38章 「孩子!」冯初晴猛地翻过了身,「满夏哥你说什么?」 「你有喜了,但忧思过度,怀相不是很好。」常满夏将大夫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冯初晴,希望她能够恢复以往活泼开朗的样子。 亲口说出心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是一件残忍的事,常满夏无力地理了理衣襟,起身走到门外,望着秋日阴霾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孩子?!」冯初晴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许久许久,常满夏都在门外站得不耐烦了,背后终于响起冯初晴虽然虚弱,但精神头还算不错的要求:「满夏哥,我有些饿了,能请你帮我叫点清淡的吃食么?待我用了饭,咱们一道回景山镇吧。你放心,我会好好对自己的。」 重新回到景山镇的冯初晴撤回了找人的托付,但同样没有听洪婶的建议给袁漠办个丧礼弄个衣冠冢什么的,她不想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爹死了,你是遗腹子!她宁愿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爹去远方做工了,攒钱给宝贝买你要的任何东西! ————三年后——— 蜀清绣铺已经成为了益州绣坊中的行业翘楚。作为老板娘,冯初晴的绣品已是价值不菲,可惜每年她倾注在孩子和徒弟身上的心血太多,最多会有三幅她亲手完成的绣品流出,一旦上市,必定是不下五百两银子的高价。 三年的发展,绣铺主要的产品就是仕女扇,其余周边产品也是开发出来不少。绣娘主力是余三妹和四妹,洪婶和李嫂子后来又帮忙介绍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学了蜀绣中最基本的针法,应付平日里来景山休闲避暑的人绰绰有余。 秋收后,人们普遍都闲了下来,景山春夏季游人如织的现象暂时歇了下来,中场到景山的道路一片静谧,可突然,一阵小孩子嘹亮的哭声打破了这条街的沉寂。 「爷爷快救救我吧,我娘要打死人了……」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白嫩小孩儿从绣铺连滚带爬的进了隔壁木器店的店门。 对门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茶馆老板捋着山羊胡呵呵笑了出声,招呼里面打瞌睡的堂倌出来看热闹,「小三子,咱们赌五文钱呗,看冯娘子能不能打着嘟嘟。」 「掌柜的,这个咱们还是不赌了吧。要不然我赌打不着,你押能打到?」堂倌捂着腰间装零钱的包裹坚决不上当。 冯初晴家的小包子嘟嘟自从学会了走路,对门就时常会出现冯初晴要打孩子,嘟嘟要逃命的哀求声,可是这样的声音都持续了一年多了,也没见冯初晴什么时候真的打在了孩子身上。 果然,小胖墩声音刚过,木器店里的洪大叔就首先奔了出来,堪堪将孙子给抱到了怀里,「你娘在哪呢?爷爷在,她不敢打你。」 绣铺门口,冯初晴一边小心地让洪婶让开,一边拿手里头的竹鞭指着儿子,「洪宝儿,你给我下来!」 「初晴,嘟嘟知道错了,说两句就成了,你可别动鞭子啊!」洪婶一边给洪大山使眼色让丈夫抱着孩子先躲开,一边伸手去夺冯初晴手里的鞭子。笑话,小宝贝都叫「洪宝儿」了,她才不舍得被冯初晴教训呢! 嘟嘟是洪宝儿的小名,生他的时候冯初晴因为骨架小甚为凶险,没想到生下来想要上户籍的时候袁久方苛刻着要收银子,冯初晴一气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孩子的户籍放到了洪家,跟着洪大山姓。乐得洪大山夫妇眉不见眼的,成天两口子就把孩子带在身边比什么都宝贵,日子也过得更有滋味了。 冯初晴也不想暴力教育啊,可是嘟嘟这次做得实在过份了些。人常满夏好不容易遇上个合心意的人准备成婚,嘟嘟这孩子竟然把她给新嫁娘做的嫁衣以及床上用品拿剪刀给剪花了还全都塞到了他的小床底下,这才两岁多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皮呢? 「干爹、干娘,这次是嘟嘟做得太过了,必须得让他知道痛。」冯初晴这次没有妥协,说什么也要给孩子一个教训。 「呜哇……」要说刚才都还是装哭的嘟嘟,这下子可真的是掉了进豆子,抹着泪控诉道,「娘要帮坏人抢满夏伯伯,以后守信哥哥就没人疼了……」 「嘟嘟不哭,嘟嘟不哭。初晴,你快进去看看剪掉的地方严重不,能补吗?嘟嘟这儿我和你干爹会教训他的。」看到向来坚强的小男子汉真的掉了金豆豆,洪大山两口子心疼得不得了,洪婶连忙指使冯初晴进去收拾残局,就想把这件事给抹去。 其实冯初晴听了嘟嘟嚷嚷的原委已经不生气了。这孩子喜欢常守信得紧,洪婶和李嫂子说话也不怎么避忌着孩子,想必是说了什么后娘之类的话被这小子听了去,联系到「灰姑娘、白雪公主」这类有了后娘的凄惨境遇在为常守信鸣不平呢。 三年了,冯初晴身边除了多了个常常让人哭笑不得的嘟嘟外没有太大的变化。余三妹嫁了本镇一个殷实人家,可她还是喜欢每日里来铺子上工;余四妹才刚刚满十三,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常满夏去年终究还是拉着冯正柏和冯初晴正式结拜成异姓兄妹,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相亲,今年夏天时定下了卢飞的一个远房堂妹,腊月初二便要拜堂成亲了。守着蜀锦工厂和蜀绣大家,新人所用的东西自然不用格外采买,只是没想到还不到三岁的嘟嘟竟然会拿剪刀毁了新嫁娘的衣裳。 嘟嘟人小,用力虽然不大,可好好的一件嫁衣被绞出零零碎碎数道伤口来也不成样子了,多看一遍,冯初晴又想回头揍那小子一顿。 第39章 「师傅,重新做一件吧,我都把衣料下好了,你看是你亲手绣花还是我来?」瞅着冯初晴眼神不对,余四妹连忙伸手将嫁衣给收到了自己手里,「这件衣裳本来就宽大,把嘟嘟剪破的地方裁掉也能做一套小个子人的嫁衣了,师傅也莫要太责备嘟嘟了。」 不到半个月时间,想要做精细一点一个人根本就不成,这位卢小姐冯初晴是见过两次的,也是爱牡丹之人。两套新人衣衫她都选择了牡丹为主元素,到时候穿出来看着也喜庆好看。现在只得退而求其次,把那从裙摆蔓延到肩膀的牡丹修改得简单一些,她和手艺好些的余四妹一起动手,希望能赶上腊月初二的婚礼。 还说嫁衣做完了趁此机会去一趟益州城看看穗儿的,这下子……,冯初晴又开始磨牙,惹得都跑到门口的嘟嘟身子一缩。飞快地跑向了外头,「舅舅啊,嘟嘟不敢进去。」 原来是去年就将生意做到了蜀郡去的冯正柏回来了。冯初晴心知必然没法子教训下嘟嘟那混世魔王了。只得擦了擦手,叮嘱余四妹先将水袖和裙边上的蝙蝠纹绣了。转身去了待客的正厅。 冯正柏正拿从蜀郡带回来的点心喂给嘟嘟吃,嘟嘟小小的身子躺在舅舅怀里只管张嘴,气得冯初晴一瞪眼。 「初晴,你别瞪孩子啊!」虽然冯正柏家这两年又添了两个孩子,可不知道是舅舅见外甥特别亲还是什么缘故,他疼嘟嘟完全是没条件的疼,连冯初晴瞪一眼都不成。 没办法,冯初晴只得转换了话题。「二哥这次回来能待多久?怎么不见二嫂和侄子们,我这里又出了几款玩具。」 冯正柏这次东山再起可没有贪功冒进,一步步稳打稳扎,才刚刚在蜀郡和常满夏弄了一家集线庄和布庄为一体的类似专卖店的地方。为着这一处冯初晴戏称「旗舰店」的地方能够顺利打入蜀郡高层市场,冯正柏可是去年就连家带口搬去了蜀郡,如今总算是站稳了脚跟,取得了蜀郡布业的一席之地,连蜀郡王府都会从旗舰店里选购蜀锦和丝线。 「小雪还在吃奶,眼下天气转冷,你二嫂怕孩子们受凉。怕是要等到满夏哥成亲的前两日才会到家。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冯正柏留了小胡子,看着成熟稳重了许多,一身藏青色蜀锦长袍衬得人精神了不知道多少倍。拍了拍嘟嘟的肉/屁/屁。冯正柏将点心包都放到嘟嘟怀里,叮嘱他拿出去和余三妹、余四妹一起分享。 孩子前脚刚出门,冯正柏就正了神色,「初晴认识蜀阳县主?」 「蜀阳县主?谁啊?」一听就是高大上的角色,冯初晴自认没那么大本事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再说了,依着她的性子,也不想去巴结这些大人物。 冯正柏摸了摸小胡子,这才惶悟,忙补充道:「就是蜀郡王家长女。两年多前进京被册封为蜀阳县主,听说嫁到了京城里的一个什么伯爵府上。」 「钱诗!」这么一说。冯初晴想起了到过年时就会跟着景彩虹到自家住上几天的钱俊小盆友,他家那个喜欢小动物都快入魔的姐姐不就是进京嫁人去了么。微微摇了摇头,「蜀阳县主只是三年前在我这儿学过几日刺绣,说认识还真的谈不上。」就钱诗成天鼻孔朝天的样子,冯初晴可不觉得自己能入贵人的眼。 「那就怪了。」冯正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封的信件,「那她为何要专门给你写了一封信。」 这还真是怪了!冯初晴也不避忌自家哥哥,打开信一目三行看了下去,完了眉头皱起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钱诗的性子不服输,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从冯初晴这儿掏过去的简单绣技和另辟蹊径的十字绣绣法哄哄成天矜持贵气的宗妇们倒也罢了,遇上真正识货的人可是要露了馅儿。 前两年在皇宫里被拘着学规矩没什么机会生事,可开春成亲后问题就来了。绣了几次东西被人夸赞捧了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后来遇上比她地位高的某郡主讽刺了几句就忍不住反驳了回去,还说人家手里的团扇都是她师傅绣的云云,意思就是「你把我师傅做的团扇当成宝贝,然后说我刺绣不好」;直说得对方面红耳赤要拿绣娘开刀。 再巧不过的是,那位绣娘是一位苏绣绣娘,正是当年被吴桐和商洛重金请来和冯初晴打对台官司那人她师姐。这位师姐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在皇宫内造府的师傅,但也比商洛他们找的那个要高明许多。 可惜的是,这绣娘为人很是虚荣。之前郡主看中了一位侯夫人手里的扇子图案精巧,回来便要她照着绣上一把。可是侯夫人团扇上的是难得的双面异色绣,这绣娘是怎么都绣不出来的。 可郡主娘娘大把银子专门养着个绣娘是什么用的?要是这点子事情都搞不定,人郡主还养你干什么!思来想去,这绣娘便拿了自己一副大型绣品去了京城里这几年专门卖各种精致绣品的上品坊换了一把扇子,回来谎称是自己绣的交给了郡主。 这把扇子比那位侯夫人的双面异色绣还要精巧,乃是三异绣,不但双面的颜色不一样,就连图案都不同。一边是荷花,另一边却是山水画,在冯初晴出手的绣品中也属难得的珍品,要不是扇面无需太大,冯初晴才懒得费这么大劲。 钱诗之所以认出来,还是因为这样的构图她曾经在冯初晴那儿看到过,她没本事绣出来,不代表她就不上心。况且冯初晴的出手的东西还有一处隐秘的记号,钱诗注意到了郡主的扇子,自然会留意上面的标记,一不小心就认了出来,还当着不少人的面下了郡主的脸面。 第40章 钱诗倒是出了一口恶气,那绣娘却是差点被郡主娘娘给打死;幸亏临时想起转年二月十九就是太后娘娘七十岁寿辰,郡主还要靠着她给太后做一套万寿服的礼物呢,千求万求总算求得了一线生机。 争宠还在继续,钱诗听这绣娘要给太后绣衣裳,立马就想到了冯初晴,要是在这个事情上再压郡主一次就太好了!所以,立马修书给冯初晴,让冯初晴赶紧给太后准备礼物,到时候她领着冯初晴去给太后献寿礼去。 「这个……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冯正柏看了信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按理说,能给太后娘娘献寿礼肯定是个出头的机会;可是钱诗信里面的口气竟然是坚决要把那位郡主娘娘给压下去。想都不想一下,她不过是一个县主,怎么和一个郡主争胜?败了,冯初晴肯定吃挂落;胜了,那位郡主会不会找麻烦啊! 「要不,我托词说病了还是不去了吧。」冯初晴可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态,一身火爆脾气又被嘟嘟那小子给折磨得没剩下多少,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不去会不会又得罪了蜀郡王府?」冯正柏又说了信是郡王妃亲自交给他让他转交的。这两年郡王妃对冯家可说是照拂良多,要是郡王妃有心维护,这封信也到不了冯初晴手上! 又想了想,冯正柏也没更好的办法。左右离着常满夏那边不远,兄妹两个草草收拾了下又找了常满夏。常满夏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仔细把信件看了几遍后道: 「从信上看来,这位郡主应该也不是多有权势,一个县主对她叫板也不过是拿下人出气而已。倒不如初晴你趁这机会好好露把脸,让世人知晓除了苏绣外还有别的惊世之技;我这边有新出的几匹蜀锦不论花色还是布质都属上品,正柏那儿也有准备交给卢大哥的丝线,咱们暂时扣下来,明年带去京城,要是情况不对,就用这几样充数也无妨。」 顿了顿,常满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沉吟片刻便做了决定,「成亲后我怕是要去一趟京城,不如初晴你就同我一道上京,路上也好多个照应。」 卢飞既然将堂妹都嫁给了常满夏,又岂会再卡着常满夏蜀锦的销路,之前便递了话,卢家那位在皇宫当管事太监的大哥有心给常满夏的蜀锦指一条好的销路,对方只在每年的过年前后在京城,常满夏是必须要亲自走上一趟的,倒是正好顺路。 常满夏打算在年前到京城,好好修整之后才能更好应对未来的生意伙伴,给人一个好印象。 常卢氏和他新婚燕尔,这也算是冯初晴所说的「蜜月之行」了,只是若没有冯初晴一大家子,常卢氏会更愉快的。 蜀郡离京城不算太远,一路官道倒也太平。路上冯初晴几乎没出过马车,一针一线在绣一副能够送到太后面前的绣品,就算不是为钱诗争那一口气,她也要试试如今自己的蜀绣技艺到了哪一步,此次之后不知道蜀绣能否在苏绣一支独大的大庆朝争得一席之地。 越往京城走天气越冷,终于实在年三十这天,长长的队伍才算是踏入京城。在城门口验看身份文牒耽搁下来就从清晨到了傍晚。 洪大山夫妇俩还有女儿女婿在京城,虽说上次负气而回,可这一走就是三年多,毕竟是亲生女儿,再大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常满夏和常卢氏那里有卢飞的亲笔信,只消拿了信件去卢总管在京城的住处便可。 几人一合计,进城后冯初晴母子两个便暂时跟着洪大山去他女婿高家住着,以后究竟住哪还要等年初六后见了钱诗做最后决定。 说是分开走,岂料进城后招凑上来的帮闲一问话,可真是瞧了;高家和卢家都住在皇宫西城门外护城河边上的锦绣西南街,不过一个是乙字巷,一个是丁字巷,中间隔着一条街而已。 这倒是好。几个帮闲乐得轻松拿钱,饮者诸人往那边走去。京城风气要比益州城开放些,冯初晴撩开马车帘子四下看去,虽是傍晚,进出城的人也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乘坐马车的,有靠着腿走路的。一派繁华兴盛之像。 「几位客人有所不知,要不是今儿是大年三十。这路上还得更拥挤一些。你几位遇上我们哥几个是找对了人,待会儿宫里会在前面点兵场燃放烟花,要是遇上那不开眼的从那边把你们带过去保不准就给隔在半路上连年夜饭都甭想吃到。」跟在冯初晴和嘟嘟这辆马车边上的是个瘦小的小伙子,目测年纪不会超过十八,时不时就凑到了冯初晴窗子边上说上几句。 沿着护城河的一圈都是锦绣街的范围,能在那边建府的可不管屋大屋小都是个官,这些帮闲的人也是想尽量混个眼熟什么的,以后少不得能够多挣些银钱。 到了京城。冯初晴可没精神继续飞针走线了,倒不是街面上的繁华扰人,实在是嘟嘟这小子醒了以后好奇心太甚,问题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不管冯初晴回答个什么,他都会紧接着挖根挖底地问为什么,弄得她精神都快崩溃了。 这帮闲的小子上来倒是正好,冯初晴干脆就帮嘟嘟在窗口垫了张凳子,抱他上去,「嘟嘟。你看娘亲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问这个大哥哥吧。他啥都知道。」 可怜的帮闲小哥,因为一时最快,这下子成了嘟嘟这鬼灵精的专属答疑师。一会儿「为什么楼会那么高?」、「皇上为什么会住高楼里?」、「皇上真有钱,要给臣民放烟花,他钱哪来的?绣花还是纺布?」、「皇上无所不能,那他能帮嘟嘟把去很远地方干活的爹找回来吗?」 第41章 「……」面对嘟嘟时而离谱时而天真的问话,帮闲小哥嗯无言以对了,只好转头装作看到了有人挡路非快和人换了位置。 「嘟嘟,娘不是和你约好了。等你长到处暑哥哥那么大,并且考上童生。你爹就拿着银钱回来了吗?」冯初晴心里一刺痛,深埋在骨血里的思念又被人勾起。而且还不能发火的那种,说不出的憋屈。 「那我要多吃饭快快长高长大,爹就回来了。」嘟嘟再次趴到车窗上没在多说,别看他年纪小,他知道的可多了。不能在娘的面前提到爹,提到的话娘的眼睛就不亮了,那样他的心就会疼。 「嗯,」冯初晴欣慰一笑,伸手帮儿子理了理头上毛茸茸的帽子,顺道捏一捏他多肉嫩滑的小脸蛋,望了眼儿子心念念盯着的糖人儿,打算过两日出来一定要给他买上一个。 温馨的母子俩转眼就转过了正街,隐入大街小巷之间。殊不知在马车刚刚转弯那一瞬,路边酒楼二楼窗口一个人「呼」的一声站起来就要往楼下跑,不过旋即被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给扯住了衣袖,「英王殿下,你要去何处?信王他们可就要上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被中年人抱住的男子二十多对,生得虎背熊腰,身上穿着玄青色暗纹蜀锦长袍,方正的黝黑脸上,一双眸子黑沉得吓人,紧紧盯着马车转进去的街口不放,许久许久,才松开捏紧的拳头,挠了挠后脑勺,「兴许是看错了,她怎么会在京城!」而且还带着个孩子。 「我的英王诶,奴才求您莫要挠后脑勺了,就刚才那样子,挺好,真的!」那中年人都快愁死了,「都三年了您怎么都改不掉这坏毛病,要是被大管家看见了,非得捶死小的不可。」 英王抿了抿薄唇,把手放到了腰侧捏紧,「不管大管家什么时候到京城,年后皇祖母寿辰之后本王都要去一趟蜀郡益州城。」 「得,大管家也说了,只要此次进京面圣您表现好了,不管您去哪我们都不会阻拦。」中年人只求英王待会儿莫要被他那些个堂兄弟笑话即可,以后的事情,还是等大管家回来再说吧。 说话间,酒楼底下又是一阵喧哗,陆续上来了不少随身带着侍从的锦衣男子。此处地处京城中心位置,离着点兵场隔了两条街,正是观看焰火的最佳地点,每年都会有人花大价钱包下附近的酒楼通宵畅饮。 英王虽然是皇帝的亲侄子,但他只是个驻守蕃地的亲王,这个时节也是没资格去皇宫专门的观礼台和帝后同欢的。只能和数个同他身份相似的堂兄弟在这儿聚聚,等到第一波焰火过后,太子会带着几位皇子再来联系下亲情友情。 天家无真情,平民百姓家难道就情意绵绵了吗? 高文正如今是正六品的户部主簿,门楣上红底黑字的「高府」在大红灯笼映衬下庄严肃穆。送到了地方,帮闲们拿了赏钱早已经离去,洪大山让门房进去通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就算高家门庭再大那也该有个回音了吧? 「干爹、干娘,定是姐姐姐夫过年时节有些忙碌了,难免慢了些。」冯初晴偷偷给嘟嘟塞了一嘴的细碎糕点,免得这孩子因为又累又饿吵闹起来,抬头轻声安慰了脸色极为难看的洪大山夫妇。 「初晴还是别给她们找理由了,这府邸走圆了也不到一亩地,就是转一圈也该出来打个招呼了。」洪大山夫妇在高府住过两年,自然清楚里面布局得很,再怎么变化也不至于扩院子。 「老头子,要不然我们走偏门进去吧,那边应该没锁。」到了京城,洪大婶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就和冯初晴到了嘟嘟面前似的。 洪大山听这话就怒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我就不信这京城连家客栈都没有,先住上些时日,晚些实在不行少不得去求满夏一声。」常满夏那边,据说卢昌的是个三进宅子,平日里他在宫里当差,那边就只有一对老夫妻守着房子,要多住下几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洪老爷,我们太太叫你们进去呢。」正在这时,刚刚进去报信的门房拖拖拉拉的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也不说来帮忙将马车往里头赶,更别说殷勤地上前来帮忙拿东西了。 洪大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冯初晴不由庆幸刚才常满夏给她们留了两个赶车的小厮,伸手拦住了洪大山,从袖里掏出了两锭足有五两的银锭子亮晃晃地交给了两个小厮,「两个小哥辛苦了,劳烦你们帮我把带来的礼物都拉到我义兄那边放着去吧。顺道找个帮闲的帮我们去客栈租个小院子。」 高家的门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瞅,洪大山等人虽然风尘仆仆的样子,那精神头和身上的穿着打扮并非几年前那个寒酸模样。特别是冯初晴,水灵灵一个人,为了面子,水灵灵的一个人头上还特意寻了根赤金簪子插上,就是怕当官的高文正狗眼看人低。洪大婶也不差,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镯子这时候才在袖子底下露出了真身,真是悔死了几个月也存不下五两银子的门房。 「怎么能让洪老爷您们住客栈呢,好歹高家还是太太在当家。」门房这下子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冯初晴袖子里还有没有银子掏出来,可惜让他失望了,冯初晴只是转身将马车车辕上的嘟嘟抱到了地上牵着,拎了个小包袱就跟着洪大山夫妇进门了。 「两位小哥,要我帮忙不?」门房没有引路的职责,想着大年三十了也没什么事了,倒不如找几个酒钱,当即便腆着脸往套车转身的常家小厮奔去。 第42章 「爹、娘,你们不是说回乡不管我这个女儿了吗?还是……银子就用完了啊!」 高洪氏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此时看上去仿似过了三十,满头金银珠翠堆积也掩盖不了满身的疲惫,说到银子用完了之时,那不屑的眼神就往冯初晴和嘟嘟身上瞟,就好像银子都贴补给了冯初晴的似的。 「女儿,你连你爹娘身体怎么样,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都不问一声,一来你就说银子,就像是谁欠了你似的。」洪大婶被女儿这态度给气得就差没跳起来,「三年前那五百两银子我和你爹可是分文未动。」 「没动?不会吧。」高洪氏一脸怀疑的样子并不像作假,洪大婶自然也不想把女儿想得无可救药,忙补充道:「你不是让你那贴身丫鬟双喜给我们送来的银子吗,我和你爹根本就没动,讨饭回的益州你爹差点没饿死,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木头家媳妇,你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见着我们老两口不。」 「这贱婢,难怪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她就说家里人来赎她回去嫁人,我还可怜她来着多陪嫁了几两银子。」高洪氏虽然算不上什么孝顺,但对自己爹娘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咬牙切齿发了一阵火让人想法子去追双喜的下落。想了想,还是让厨房又置办来了一桌像样的酒席。 可惜高文正他一点都不给丈人面子,高洪氏找了人去请两三次也不见人过来,只得怏怏作罢。 耽搁了一天总算吃上了热饭热菜,洪大叔也松了一口气,陪着吃了一会儿就把眼神往外瞅,还是洪大婶理解他的意思,搁了筷子问道:「女儿。怎么不见外孙和外孙女过来,好歹也该来渐渐舅母和表弟啊!」 「娘,贤哥和雪儿这时候都已经歇着了。」高洪氏为难地动了动身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在说谎话,可能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爹、娘,出嫁从夫。」 气得洪大叔端了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好好,如今你们倒是看不上我们这些泥腿子了。」 高洪氏也不正面搭话,转移了话题,「爹、娘,你们这次不是卖了祖产来投奔我的吧?木头呢。他难道不给你们养老送终。」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阿漠都失踪三年多了,多亏了有干爹干娘在,我和嘟嘟才能安然过日子。」冯初晴是故意要这么说的,这大姑姐给她的印象一点都不好,自家亲爹娘这么远来了没嘘寒问暖不说,那态度倒像是怕谁家穷亲戚上门投靠似的。她冯初晴虽然不才,但怎么也算不上穷亲戚啊,你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别看不上你亲生爹娘,你不稀罕,稀罕的人多了去了。 果然。一听到冯初晴的话高洪氏整个人都不好了,脸上虚假的微笑都再难保持,「你们大老远地赶来也是辛苦了,还是先歇着吧。大过年的府里人来人往的你们别胡乱走冲撞了贵人,待得大年后爹娘要是不适应京城里的生活,我找人送你们回乡去。」 高洪氏留了两个粗使丫鬟在这边小院子侯着,连多说一句都不曾就带着人回了小院。她前脚先走,洪大伸后脚就抹起了眼泪,「初晴。你别怪你大姐,她日子也辛苦。」 洪大叔也是一脸郁郁。「苦什么苦,还不是自己作的。大过年的你也别抹泪了。你看把嘟嘟吓得。」 冯初晴顺势将嘟嘟交到了洪大婶手中,「干娘就别伤心了,初晴知道大姐也是身不由己,您和干爹要保重身体。」 「奶奶不哭哭,嘟嘟逗你笑。」嘟嘟这小子故意做着鬼脸,引得洪大婶发笑。 这个小院子还是之前洪大叔夫妇住过的,格局什么的没什么变化,就算是千般不愿,好歹高家也是六品京官门庭,院子虽小五脏俱全,除了两个使唤的粗使丫鬟,院子里还有个守门的老婆子。 那老婆子还认识洪大婶,知道是大年三十,给屋里烧了一盆炭火,还送了些零嘴上来。可是累了好些天的人怎么会有精神守岁,依着洪大山夫妻两个现在的的状态又有什么心情守岁,只得草草收拾了各自回屋睡觉。 再来说高洪氏,回到了正中间的主院时,儿子高松贤和女儿高雪并没回屋睡觉,见她回来都涌了上来,高松贤是老大,刚过了十一岁生日,毕竟大些,对洪大山夫妇还是有些印象的,巴巴便问道:「娘,外公和外婆身体还好吗?你怎么不让我和雪儿去看看他们两位。」 「娘,我听四喜说外公和外婆还带着人来,老家里还有谁啊?」高雪理了理过年做的新衣裙,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高洪氏扫了一圈屋里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松贤,你爹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个在乡下做木匠的外公,这样以后不好给你和你妹妹议亲的。」 高文正在三年前洪大山夫妇走了之后接着就纳了两房妾室,家底子可都比高洪氏好多了,幸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房妾室在高文正面前虽然受宠,却是一个都没怀上,高文正也不知道知悉了什么,对高洪氏生养的一双儿女分外的看中,也正因为此,出身低性子软长得也不好看的高洪氏才能一直稳住正房太太的位置不坠。但也同样因此,高洪氏反倒是觉得有愧于心,对高文正就越发唯唯诺诺起来。 大年三十,高文正随后也来了正房守岁,听说丈人丈母娘来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嘱咐儿女没事别去那个院子凑,估摸着要不是大过年的,他都能给银子把洪大山夫妻俩还有冯初晴给打发出门去。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不管是京城还是益州都有出门游百病的习俗。洪大山他们住的这个小院有一道门能开到锦绣后街一个小巷子里,一般都是巷子里各家奴仆出入的道路。冯初晴倒是管不了这么多,第一次到京城,说什么也是要带着嘟嘟出门游一圈的,见着洪大山夫妻两个兴致不高,便只带着嘟嘟,给了一个叫小桃的粗使丫鬟一两银子让她陪着上了街。 第43章 得了银两的小桃自然殷勤,走出门后就帮冯初晴指了方向,介绍了锦绣大街各个小街道、小巷道的名称和功用,径直带了母子两个来到了昨晚上放焰火的练兵场。 练兵场就在皇宫内城的护城河外,隔着护城河便能见着内城第一重围墙上高高的台子,往里走越来越高,竟好像是看不到尽头似的。 见着冯初晴张望,小桃低声道:「听说皇宫有九十九重院落,每个院落又有九进房子,咱们的皇帝陛下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睡觉,谁都找不到。」 冯初晴暗笑,这样算起来里面不知道还得有多宽,不过她和小桃都没进去过,真正什么样子可不知道。笑了笑,权当是个笑话听过,也便问起了钱诗信里面提到的燕南伯府。本来没指望小桃这样的粗使丫鬟知道的,谁料这小姑娘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平日里想必也是个喜欢听八卦的人物。 她不仅知道以军功起家的燕南伯府就在锦绣东街那边,还知道燕南伯领着朝廷二品爵爷的俸禄,比起她们家高老爷来简直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说了这些,小桃的眼神不由闪闪发亮:「莫非冯娘子你认识燕南伯府上的谁?」 「我有个姐妹听说在燕南伯府里当丫鬟,我只是问问。」冯初晴可不敢直接说自己就是受燕南伯家儿媳妇的委托来的京城,小桃那样子大有遇到个高枝就要赶着上,冯初晴自己可不敢收这样得陇望蜀的丫鬟在身边添麻烦,也不想给钱诗惹麻烦。 小桃哦了一声,神情黯了黯,态度顿时就冷淡了许多。冯初晴干脆又给了她五钱碎银子,让她自个儿玩去,并约好午时之前在高府街口汇合便成,小桃拿了银子欢快地一溜烟跑了。 京城的位置在蜀郡的无限偏北,冬天常年积雪。练兵场很大,昨晚上为了燃放焰火,厚厚的雪层被铲到了练兵场四周堆积如山,此时正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雪地上面玩耍。在蜀郡生活了两年半的嘟嘟哪里见过这阵势,在冯初晴怀里挣扎个不停。 结实的嘟嘟体重不轻,饶是冯初晴从小抱到大也快支撑不住了,只好弯腰将他给放到地上,帮他整了整镶着白兔绒毛的帽子,指了东边远离护城河的雪堆,准了他能够到那边去玩耍。 东边雪堆上玩耍的也都是些三两岁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年轻的母亲们聚在雪堆边上,一面盯着孩子玩耍,一面随意聊着京城的八卦。 冯初晴一个都不认识,但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本朝老人寿命普遍不长,特别是女人能活到七十就真的算是长寿有福之人了,太后娘娘二月十九同观音诞辰同一日生辰,又是年满七十,被人称之为祥瑞之人。皇帝为了彰显孝顺,不但大赦了天下,连被放逐出去好几十年的各地藩王也允许进京贺寿,从年前开始,这京城就一日赛过一日热闹,稍不注意就得碰着个惹不起的王公贵族。 冯初晴正听八卦来得津津有味,突然靠近护城河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听着动静还在往这边蔓延。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那边的状况,尖叫了一声:「是马惊了!」 这可不得了,到处都是小孩子呢,顿时大人尖叫着找小孩子,小孩子惊叫着找大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冯初晴也赶紧往嘟嘟的方向跑过去。可奔跑之际,不知道是谁在后背猛地撞了她一下,站立不稳,她一个趔趄就扑倒在了雪地里,远远的见着她家嘟嘟在慌乱的人群中茫然四顾,冯初晴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一边连滚带爬往那边赶,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嘟嘟的名字。 「娘……」毕竟还只是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当,乱哄哄的人群中,嘟嘟眼前没了冯初晴的身影也是吓得失声大哭起来。 「小心!」一声低沉的惊叫声后,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拽着嘟嘟的肩膀把他扯到了一边。 「娘……娘……」嘟嘟哭得更大声了,朝着冯初晴先前站立的方向用力扬手,可这时候的冯初晴正晕头巴脑地混在人群中分不清方向,处处都是哭叫找娘的声音,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嘟嘟,哪个又是别人了。 「王爷,您没事吧?」那怀抱着嘟嘟的正是之前酒楼上被人簇拥的英王殿下,此时他看着嘟嘟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觉得心里某处被扯得生痛,笨拙地抱着孩子在原地跳了跳:「莫哭莫哭……」 嘟嘟本来也不是个胆小的孩子,听着英王的安慰中竟然带着熟悉的乡音,哭声一下子就歇了,反倒是好奇地观察起自身所在的环境了,这怀抱很高大、很厚实、很暖和;这张四棱四角的黝黑脸庞看着也还挺顺眼。捏了捏,嘟嘟也跟着说了句:「嘟嘟不哭,嘟嘟不哭。」 「咦?」跟在英王身后一个留着美须的中年人奇怪地咦了一声。「王爷,这孩子的口音倒是熟悉。」 「既是这样。那帮他找到他的家人吧,遇上了也是缘分。」英王见已经有士兵去围堵受惊的骏马去了,便抱着孩子找了旁边稍微避风的地方站着,细心地帮嘟嘟整理了歪掉的绒毛帽子,又帮他把衣领给翻好,翻着翻着,他不由有些发怔,衣领上有个熟悉的花纹记号。 「王爷。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做如此粗活,还是交给奴才吧。」正在他若有所思之际,那日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急匆匆地伸手了。 「不要!」 「不要!」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地冲着老太监拒绝道,老太监一闪神,眨眨眼又摇了摇头,恍惚间他怎么觉着老王爷在眼前,真是错觉了。 第44章 「还是我抱着吧。」英王皱了皱眉浓眉,抱着嘟嘟转了个方向。 「我要大叔抱。」嘟嘟两只手都吊在英王脖子上,一副赖皮的模样,「大叔抱着我最舒服。比……爹还舒服。」虽然,他不知道被爹抱着是什么感觉,但满夏舅舅抱着都没这个大叔这么舒服。想必也比爹爹抱着舒服多了。 「笑话,我们家王爷什么人,纡尊降贵抱你,你竟然拿你爹来做比较……」老太监不平地抱怨起来,还没等后面的抱怨出来,就被英王给狠狠瞪了回去。 又站了好一会儿,练兵场上的人潮总算是在内城出来的官兵疏导下有秩序得多,只是刚才那一下下混乱弄乱弄错孩子的竟然不在少数,一时间还真的不好分辨。没办法。官兵们只得搬出了两张长桌,一边统计走丢孩子的家长。一边统计弄错的孩子,还有一队守在广场边上防止有拐子趁机抱孩子偷跑。这效率还算不错的。 冯初晴找不到孩子之后便守在练兵场往外的出口处,本想着守株待兔,但官兵现在的做法更得她推崇,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没见着有人抱着孩子在广场口顺利通过的。每个抱孩子的人都有官兵将大人小孩分开来问话,合起来能够对上还得登记后才离开。 「初晴,怎么就你一个人?」冯初晴正要去里面继续找嘟嘟时,身后传来常满夏关切的询问声。 「满夏哥!」冯初晴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开了,泪眼朦胧地抓着常满夏的袖子,「孩子不见了,嘟嘟不见了,你快来帮我找。」 「别慌别慌,」常满夏刚才就是听了这边的事情匆匆赶过来的,洪大婶和那个叫小桃的丫鬟都还在后面,安慰了冯初晴后带着她重新回到了练兵场,「我刚才听人说京城偶尔会出现这类似的突发事件,官兵们都有经验,你无需太慌张。」 冯初晴也发现,别的走失的人还真很少像她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大多都聚在两张长桌那边统计资料呢,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娘!」清脆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冯初晴回头便见着自家儿子骑在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还是老年男人的肩膀上往自己方向走来,失而复得的狂喜顿时席卷全身,扭身就往那边奔去,「嘟嘟!」 「娘」「嘟嘟」,母子俩很快抱成一团哭成一片,常满夏连忙上前郑重地给那个白面无须的男子行了个大礼,被人让开后又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往人手里边塞,「还望恩公笑纳。」 「咱家还看不上你这点小钱,以后啊,可要把孩子给看住了!」老太监见着人一家团圆的景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不过他知道,自家主子想必心情不会很好,至于为什么,估计也就大管家能知道些啥。 他只知道方才主子抱着这孩子都还好好的,可突然主子的眼神就定定盯着一个方向,他和大管家个子矮,不能越过那些官兵看人,只觉得主子遇上个孩子才春风般明媚的心情像是一下子就掉进了寒冬腊月,那脸上的肌肉都跟着狠狠跳了跳,眼睛中更像是喷了火似的。 后来,那孩子冲着那方向叫了声「娘」,主子才像是回神了似的,将孩子直接塞到他手中指了个方向就让他把人给送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笃定眼前这对夫妻就是孩子爹娘的,不过看这情形,主子倒是蒙对了。 「行了,要谢就谢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太后福泽连绵。对了,你们要离开的话记得去那边登个记,留下住址,万一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好找人,可别寻摸着胡乱应付,被查出来可是要杀头的。」老太监交代了两句转身就走,倒是让冯初晴和常满夏莫名其妙。 「这人也真是的,有银子送到手里也不肯要。」常满夏挥了挥手,那可是五十两的银票,为了来京城撒出去有面子,他可是专程换了银票在身上。 冯初晴是抱着嘟嘟不愿撒手,瞟了一眼银票面额吐吐舌头:「幸好人家不收,不然还你的时候我得心疼死。」 「大年初一的别动不动就说那个字。这点银子能够和嘟嘟比?真是傻妮子。」常满夏好笑地给了冯初晴一个脑绷子,自打结拜成兄妹,几人之间偶尔就有这等亲密小动作,倒也无伤大雅。 殊不知,在有心人眼里,这样的动作简直撕心裂肺。大管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英王沉肃的脸色,轻声问道:「英王,您不出去和故人相认吗?」 「认又如何?弄得别人家支离破碎吗?知道她平安就好。」英王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就连说出口的话都硬邦邦的没温度。话是这么说,可是看到冯初晴抱着孩子和常满夏言笑晏晏的场面,英王就觉得浑身无力,强烈想要冲上去将两人分开,将常满夏给两拳捶到一旁。 但他不能!他现在是大庆朝西京英王赵漠,而不是益州景山村小木匠袁漠!身边的大管家也不是益州红岩镇荷香园的那个大管家,而是西京英王府外管事杨朝福;白面无须的是西京英王府内管事李贵。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身份,此事说来话长。 大庆朝伊始,皇帝为了削弱兄弟们手中的权利,将大庆周边数个不毛之地划分为王爷封地,三十多年前就将兄弟们全都赶到封地就藩。如今的皇帝和西京的英王,蜀郡的郡主三人乃是当即太后一母同胞的兄妹,可是为了皇权,他还是狠心将英王也一起赶走。 也不知是英王心中不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时隔十年,也就是袁漠出生那年,英王竟然会带着妻小去了蜀郡;只是估计有什么和蜀郡郡主没达成一致,被郡主派人给赶了出来。再不知怎么缘故,又多了一股追杀英王的力量,乱七八糟中,还是婴儿的袁漠被人从益州葛仙山的悬崖扔下,之后英王就狼狈地逃回了封地。 第45章 不经传召擅自进入内陆是藩王的大忌,英王即便是寻访自己的嫡长子也不敢大张旗鼓,找了十多年才敢让杨朝福在红岩镇弄了个荷香园,慢慢探得世子的确还存活在世间。 接下来的事情百转千折,就要从袁尤氏的悲惨遭遇说起了。 袁尤氏的确如她所说那样,跟着男人到了西京地界上才知道生活有多困苦。只是那男人和她想象中的小绵羊截然不同,就差没折磨死她了。 好不容易骗着那男人相信了她一点,她立马就拿着藏了多年的玉佩去了当铺,想要换些银子回益州。玉佩倒是当出去了,可还没等她计划好怎么摆脱那个烂男人,就有一帮人凶神恶煞地闯进了家门,拿着玉佩逼问她是从哪来的? 那男人还想把她给撇开,袁尤氏是个精明的人,见了玉佩后自然便想到了袁漠的身世。要么是仇人想要赶尽杀绝,要么就是亲人想要早日团聚;袁尤氏赌了后面那个猜测,万幸被她赌对了。 只是当时西京英王府的情势也堪忧,英王正和邻国在战场上对峙。问清楚玉佩的出处之后,英王妃便派人快马送信去了蜀郡王府,毕竟这事情蜀郡王很清楚,也一直帮着在暗中寻访。由他居中策应,应该是没什么闪失的。 按理说英王妃这样做也是没错,可惜她估计错了传信的人是否真的就能直接见着蜀郡王。殊不知这边派出去的人没遇上蜀郡王倒是遇上了蜀郡王世子,钱皓是什么人,可没有蜀郡王那么实诚,遇上了这事第一念头就是怎么给自己寻找些好处。 蜀郡这几年大不如前,要是还找不到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他钱皓这个世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寻思之后,钱皓是生出一个自认为「绝佳」的主意,派了身边一个贴身丫鬟如此这般吩咐后想要送给袁漠,未来的英王世子做妻妾,这么一来,日后英王世子位置坐踏实了还不是他想怎么就怎么吗? 可惜袁漠原则性很强。在蜀郡王得知了真相通知了荷香园的大管家前那叫「燕妮」的丫鬟都没有得手,还引起了袁漠的怀疑。之前燕妮和钱皓曾有过一个约定,要是搞不定袁漠那就杀了他。另外随便找个人出来假冒这个「袁漠」以骗取英王信任。 这儿便是有人见着燕妮和袁漠在河边拉扯的真相了。袁漠的确是被燕妮给推到了河里,但燕妮也没幸免地被拖了下去。事情就是如此的凑巧。隔了几日才接到消息的英王府大管家杨朝福正好带人经过,派人捞起来了在河里载沉载浮的袁漠。 还没等袁漠从昏迷中清醒,西京边关战事有变,待得杨朝福带着袁漠拼死拼活赶赴回去,英王重伤,就只是坚持到了将王位传给袁漠并交代了一系列后事。袁漠本来是想立刻回蜀郡的,可耐不住英王妃跪在他面前苦求帮忙稳住西京局势啊! 杨朝福和袁漠之前就有过交道,深谙袁漠性子中柔软的地方。当即跳出来拍胸口表示,这便派人去益州接了冯初晴过来做王妃。有了他的安抚,袁漠即便不懂怎么样才能算是个合格的藩王也努力去学,因为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给了冯初晴一个交代,算是他给冯初晴的好日子。 只是,袁漠有袁漠的想法,英王府的人也有英王府的想法,杨朝福根本就没派人去益州,只是在袁漠成功树立了英王形象接了朝廷新封号之后很为难地说冯初晴以为他死了已经改嫁。 那时候,袁漠对冯初晴本来就怀着一点小误会。闻讯后虽然痛得无法呼吸,但却没勇气继续去求证真假;渐渐的便也在内外两个总管的帮助下将英王做得不错。 袁漠,应该叫赵漠。其实赵漠在蜀郡失踪的事情太后和皇帝分别都是知情的。只是出于不同身份对赵漠的感情不同,处理起来也不一样。杨朝福便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一直都在益州帮着寻找赵漠。 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喜欢别人阳奉阴违的。英王明明都去西京就藩,干嘛还要在蜀郡滞留?那时候派去蜀郡追杀英王的便有皇帝的推动。只是,赵漠失踪以后太后悲伤,英王之后也再无子嗣,皇帝又有些内疚,这样的矛盾心情之下。赵漠失而复得也算是了了他一场愧疚,这次赵漠来京城。皇帝对他一直就是诸多照顾。 「阿漠,朕听说你今天抱了个孩子?朕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给你父王守孝也不用三年这么久,也是该成亲生个皇子了。这次你皇祖母的寿宴上自有各家闺秀,到时候你好好看看,要是觉着有可心的尽管开口,朕给你保媒。」皇帝是太后的长子,业已五十出头,再怎么摆出慈眉善目的模样也免不得让人觉着威严十足。 可袁漠正失魂落魄哪里能体味到皇帝威严的这一面,直到身后李贵戳了他一下才猛地抬头摆手:「不不不,我不要。是臣不要……」 「呵呵……」没人报上来赵漠曾经被丢过皇帝明面上只能假装不知道,笑了笑说,「当真实在西京待久了,人也跟着淳朴了不少。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阿漠可别让你父王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吧!既然阿漠你自己不挑,还是让太后帮你挑得了。」嘴上这么说,皇帝的眼中却是飞快闪过一道亮色,心中好似有了成算。 和皇帝的胸有成竹比起来,燕南伯府上的钱诗此时却是盯着她亲哥哥又惊又怕,「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把人弄到京城来怎么都不先知会我一声!你知道冯初晴的丈夫是谁吗?也不知道燕妮那贱人当时是怎么办的事,要是有个万一你我都没好果子吃。」钱皓一脸阴郁,要不是妹子都是别人家的,他非得拆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三年前就叮嘱过她少和冯初晴来往,谁料时隔这么久,她竟然又想到了这茬。 第46章 不过算起来钱皓也是运气背,当年一朝棋错想要一劳永逸之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英王府早已经和冯初晴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再想动手也就晚了。还好英王事后竟然丝毫不计较,钱皓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想也知道,人一旦到了王爷那个位置,谁还稀罕一个乡下地方被休的女人,这身份上也不允许了是不? 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双方不见面互不知情的情形下,赵漠或许不知道冯初晴现在带的儿子是谁的,一直关注着益州那边的钱皓又怎会不知道!他还知道,冯初晴从来都没去官府消过袁漠的户籍,也没有为袁漠建什么衣冠冢。这些说明什么?这女人痴情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双方一撞上事情不就复杂了吗? 「那怎么办?」钱诗想的可没那么复杂,眼珠儿一转,「这不正好,冯娘子日后还不得感激你我?」 「要万一英王追究起三年前的旧事呢?」钱皓也巴不得不让人记恨。将自己三年前的安排想了又想,燕妮的尸体是吴桐找人收拾掉的自认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当时英王妃派到蜀郡王府通报的那人事后也被他花功夫找到给清除了,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破绽,这么一想,脸色又好看了许多。 「哥,换做你你会追究那么多吗?」钱诗才不管那么多,只想要赢和安郡主一截,什么都不在乎,谁让和安郡主竟然敢觊觎她的夫君呢。 想象自己能够坐到英王的位置上,有个痴情女人带着孩子找来收了便是,后院又不是没地方放。钱皓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发现自己有时候真的是关心则乱了,当初计划得那么周详,怎么可能被人窥破呢!念及此,倒是有些期待看冯初晴那女人和英王见面时的情景了,那个人,是不是就该真正死心了呢? 「哥,既然你没别的意见,明儿我下帖子请冯娘子到伯爵府住着了吧,也好就近监督她给太后娘娘绣寿礼。」钱诗想到小丫鬟们打探回来的消息,人和安郡主的寿礼都快准备好了,也不知道冯初晴那边如何,她心里着急着呢。 「要是寻常绣娘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冯娘子这边身份不寻常,不如明日你我一同登门去请罢!」来钱诗这儿之前,钱皓便让人打听清楚了益州来人的住所,听到是六品官员府邸时虽然吃了一惊但也不觉着奇怪,毕竟杨朝福算是间接照顾了冯初晴母子俩三年,想必这点能量总是有的。 大年初二一大早,高文正就觉得回廊上挂的鸟雀叫得特别欢,乐得他和心爱的小妾站在鸟笼底下看了老半天,怀疑自己高价买来的画眉是不是变成喜鹊了。 「老爷,这是有喜事啊。」那小妾的嘴巴讨巧,昨晚上得了高文正一个手镯心里正畅快呢,逮着机会就要给正房里的高洪氏上眼药,「大年初二您该给老丈人拜个年,怎么也得给您封个大红包。」 「呸!就他们。少给你家老爷找晦气。」高文正气得呸呸两声,「不识相的老东西来就来嘛也不是没银子把他们给养老送终,还带着人上门来吃喝。」 「老爷,奴家可是听说您那便宜弟媳妇长得水灵灵的,是不是夫人故意找来拴你的心的?」高文正这小妾说这话来酸得要死。 「是吗?老爷我都还没去看过呢。」高文正摸了摸下巴,寻思自己这妾室说的话究竟靠谱还是不靠谱,打算今日便瞧瞧去。 「老爷,外面有人递帖子上门求见!」就在这时候,门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进了高文正所在的小院。 高文正正和小妾郎情妾意情意绵绵,门房这么不管不顾闯了进来可说是犯了他的大忌,脸一黑,随手拿了茶杯就往门房头上丢,「没眼色的东西,这后院是你能随便乱闯随意呼喝的么?当真是大过年的以为老爷不敢见血么。」 门房自然是懂规矩的,这大过年的后院通秉的婆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也正因为门房懂规矩,也才会不管不顾地从前面直接跑到高文正的跟前来。 门房不敢反抗,微微挪挪身体躲开茶碗正面砸头,肩膀上湿了一大片也顾不上擦,双手捧起了两张精致的帖子,「老爷先请息怒,门外送帖子的人还等着呢,待老爷见过客人后再来定小人罪责。」 「大年初二的,本老爷谁都不见。」高文正鼻子都气歪了,拿了东西还要大人;还是那个小妾拉住了他的手臂,「老爷,你刚才不还说喜鹊枝头叫好运要来到吗?你怎的都不问问来的是谁?求的又是什么事。」 高文正在户部做事,平日找他的人也不少,连带的,他身边的小妾们都要得不少好处,大过年的都想讨个好彩头,这位姨娘自然不想放过收益的好机会。 高文正也是想通了此节,哼了一声接过了拜帖,心想若是这来访的人拿不出好一点的诚意来,他非得弄得人痛不欲生。 然而,帖子一翻开,高文正就瞪大了眼睛,揉了揉,发现上面的字还是没有变化,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燕南……伯府、蜀郡……蜀郡王府……,这这……」 那位耍小聪明的姨娘一时没听清高文正的呢喃,推了他一把,「老爷,妾身想要一把双面团扇。今儿就让上门的那人送两把好不好?」 「好个屁好!今儿上门的就是让老爷把你送给他老爷还得送一份大嫁妆。」怒过之后,高文正难以抑制狂喜在心。燕南伯府上好歹是京城世家,燕南伯本人更是世袭三品爵位,世交好友遍布京城高层,平日里可是连面都见不上的。 第47章 蜀郡王世子,人就是日后一省大员。更何况还是管理他原籍的蜀郡王。这样的人物想要见他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现下却是正儿八经嗝气他府里送拜帖,怎么不让他激动地难以成言! 「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快请。」踹了门房一脚,高文正又觉着哪里不对。忙整了整腰带,「算了,我还是亲自去迎迎。」 大户人家相互拜访一般都会做先让人上门送帖子探路,若是主人在家又欢迎来访,做客人的才会登门。可钱皓和钱诗什么身份,量高文正也不敢怠慢,前脚送了帖子,后脚兄妹两个便到了门口。 高文正出来的时候。钱诗的轿子已经在府门口停了片刻。兄妹俩心里有事,倒是没有因为高文正的怠慢就不舒服。 被迎进高家待客的正厅后,兄妹两个左右看了看。钱诗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高大人,府上应该还有客人在吧?」 高文正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自己刚才速度太慢了惹了钱皓兄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下官一听说世子爷和伯府少夫人到来连鞋子都未换过一双,还请二位原谅则个。……」 高文正拽了半天的文也不见钱皓和钱诗表情有什么变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停下了话头战战兢兢问了句:「不知二位驾临寒舍是……」 「你府上有年前从蜀郡益州来的亲戚吗?」钱皓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让她们出来。」 「啥……」高文正又愣了。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番钱皓和钱诗的脸色,发现除了些许不耐烦之外并没什么,便弄不清楚钱皓要寻自家丈人丈母娘是有什么目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也没敢往乐观的方向想,毕竟洪大山夫妻两个脾气刚直不阿,你说得罪权贵还能说得过去,难不成还指望两位老人讨好了谁不成?这么一想,高文正眼珠儿一转,犹犹豫豫便道:「这个事情嘛,下官不怎么清楚,还得问过了内子才知晓,不知道二位能否稍待一二?」 要是换作钱皓和钱诗一贯骄纵的脾气,这时候只管吩咐带人上来便走;然而三年时间犹如白云苍狗,蜀郡不可一世的世子和大小姐也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冯初晴身边还有个身份待确定的「小贵人」,万一因此得罪了英王的心头好可不怎么好。 耐着性子等了约莫半刻钟,高文正总算是重新快步出现了,开口便将关系定得模棱两可。没法子,他在洪大山夫妇口中可问不到什么,冯初晴那儿更是闷头装听不懂,搞得他真想不管不顾把人给赶出门去。 「那再等等吧。」 没想到,高文正都说了情况他不知道,他是派了夫人去院子里请丈人和丈母娘出来一趟,钱皓和钱诗竟然还耐得下性子继续等,这么一来,高文正更困惑了。 冯初晴几人还没出来,门房又送了一张帖子过来,这次是皇宫内务府针线局管事卢昌。内务府的人虽然都没正规的品级,但人家接触的可是皇宫内的大人物,针线局更是太后和皇后的心头好,能讨好天下最高贵的两个女人,内务府的管事难道还会是一般人? 今天来的虽然不是卢昌本人,却是他平日里带在身边的小徒弟。这孩子十六七岁年纪,见了钱皓和钱诗在愣了愣,眼珠儿转了转,见礼之后回头面对高文正又是另外一幅嘴脸:「高大人,我师傅的妹子冯娘子听说是住在您府上的,师傅这几日不方便出来,特意让小的来接娘子过去。」 常满夏昨天从冯初晴和嘟嘟差点走丢的情形便觉着冯初晴在高家住得可能不太好,回去让人一打听便知道了高文正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性子,和常卢氏商量后,特意让卢昌安排了今天这一出,能把冯初晴接走是最好,即便是接不走能够让高家对她好些也是足够了。 「这位小公公,冯娘子还是住我府上比较恰当吧。」钱诗虽然不清楚内务府的人怎么一来就要请冯初晴去府上住着,但待得钱皓一使眼色也是想起了冯初晴可是她写信请到京城来的,要是进了内务府,她还能拿什么和和安郡主死磕。冯初晴的手艺她可是清楚得很,当初不过是学了点皮毛也是逗得太后高高兴兴的,这次冯初晴准备给太后的想必不会是凡品,就算比不过和安郡主,相信也能让太后眼前一亮的。 「少夫人毕竟还不是燕南伯府的当家夫人,这年节后四下走动挺多的,我家娘子去了怕是不甚方便。师傅府邸就在那边不远,府上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娘子去了就是主子,做事情总要方便许多。」卢昌因为残缺,对家人是护得紧,之前卢飞就先给他写了信要照顾常满夏和冯初晴二人,卢昌便说什么也要让这二人来京城一遭能体味到什么叫「宾至如归」。常满夏也会做人,在卢昌府上三两天也是将卢昌这专门留在家里的小徒弟给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这时候帮冯初晴撑腰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就是因为本夫人还没当家,所以才会有时间多陪着冯娘子领会下京城的风土人情,才不会让她被关在后院有什么不方便。」钱诗也是不愿放过冯初晴这支潜力股,不遗余力地和小太监争。 高文正擦了擦汗,悄悄给管家使了个眼色,这时候他才知道,被妻子说是拖油瓶的冯娘子竟然是个抢手货,幸好他还没仗着身份去得罪她。 管家一溜烟去后院,正好赶上高洪氏还在逼问洪大山夫妇是不是在益州闯了祸得罪了谁才来的京城,冯初晴抱着嘟嘟在一边眉头皱得死紧正要发火。 「哎哟,亲家老爷、亲家太太、还有冯娘子,我们老爷请您们几位前厅见客人呢。」 第48章 「见谁?有危险吗?爹、娘,要不然你们从后门走了吧。」毕竟是亲生爹娘,高洪氏生怕他们是被人寻衅来着,咬了咬牙想着拼着和高文正最后的一点情分也要保住爹娘性命。 「说什么胡话呢,你没听见人家是要见我们四个的吗?」洪大山夫妇两个是知道冯初晴这次受邀来的京城,原本说让冯初晴母子俩去也好,可高文正和高洪氏的态度让夫妻两个寒心不已。洪大山接过了冯初晴的嘟嘟,道:「以后啊,你只管顾着你的小家,我们老两口和初晴母子两个是要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也不用你养我们什么了。」 「爹、娘,刚才文正说了,那找上门的人你们惹不起。这出去万一牵连到我们怎么办?」高洪氏一边说一边拿眼刀子刺冯初晴,「你们两个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大姐,干爹和干娘是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你这样真的太让人失望了。以后但凡有我一口吃的也不会饿着两位老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吃糠喝稀都是我们愿意。」冯初晴冷冷笑了笑,顺手捞了本来就没拆开的包袱在身上,还好那日大多数行礼都跟着常满夏去了卢家。 高文正已经完全被两方权贵争抢冯初晴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的情景给惊呆了。待得亲眼见着这寡妇长相只能算清秀,年纪也不是什么青葱岁月就更迷惑了,你说一个太监和一个正值年轻的世子爷应该不会争一个寡妇吧?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魔幻,双方在高文正的厅堂中你来我往舌枪唇剑,就为了让冯初晴去自己家住着。 还好管家带着冯初晴来得快,见着冯初晴和自家丈人丈母娘背着行李一副准备远行的样子,不知道怎的,高文正就觉得肉痛,战战兢兢地在内务府和燕南伯府的争抢告一段落的时候弱弱来了句:「岳父、岳母大人和弟妹还是住在家里吧……」 「住口!」钱诗和小太监顿时异口同声反驳道,之后又一起来了句:「住我家!」 「你们还是都别争了。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只是不管住在谁家,到二月底都还有那么长时间实在麻烦;我已经和干爹、干娘说好了,出去凭个独门小院子,也好清清静静做绣活。」冯初晴看都没看高文正一眼,径直对那小太监行了个礼,转身见着一脸阴沉的钱皓也行了一礼,对上没什么坏心眼的急脾气钱诗就给了个真诚的微笑。 「岳父、岳母,小婿府里虽然不怎么宽敞,可不是空着几个院子吗?您二位看哪儿合适,就带着弟妹和我侄儿住进去便成。」高文正敏感地发现冯初晴对待几人的态度并不热络,但不管是内务府来的小太监还是钱皓兄妹两个都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当即压住心底百般汹涌的心思,打主意先留着人再说。 「还是算了吧。姐夫的院子留着多安顿两房妾室,别被我们占了地方。」冯初晴一点儿都不想给高文正留情面,那些个丫鬟小厮们的讨论又不怎么避着人,府里说得难听的话还很多,她还害怕日后嘟嘟受到影响。 高文正瞪了冯初晴一眼也不敢直接反驳她。只得转而对洪大山夫妇两个打起了亲情牌,「岳父、岳母,你们看松贤和雪儿还没见过二老呢……」 「文正,你也知道我们没见过外孙和外孙女啊,这都几天了。罢了,也别打扰两个孩子的功课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今后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了,你也不用花心思来讨好我们。」最心软的洪大婶抱着嘟嘟,看女婿的眼神中没了温情。女儿女婿的反应实在是让人心寒,比起来,冯初晴要比他们可靠得多。趁着自己和丈夫还能帮着带几年孩子,帮着把嘟嘟拉扯大,还怕实诚的冯初晴不给他们二人养老吗? 拒绝了高文正,冯初晴又再次拒绝了钱皓兄妹和内务府的那个小太监,不过倒是没拒绝三人帮忙找院子的建议;一行人很快达成共识,不管高文正怎么挽留都没多留一刻。 不过是在卢昌府上一顿饭的时间,钱诗便在离燕南伯府不远的地方给冯初晴找到了一处独门小院。院子之前是燕南伯府上私塾先生的住所,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中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西厢门前有一处小花棚,小花棚底下有个泉眼。修着个小池子,嘟嘟顾不上天寒地冻地,一来就趴在池子边上想要伸手去捞里面游来游去的几条小鲤鱼,惹得洪大婶直叫祖宗。 也就只有这样家人单独住着的私人空间才会这么自在,冯初晴再次谢过钱诗的好意。到燕南伯这地位,租金自然不稀罕。冯初晴也着实喜欢着院子,便也不再矫情。托钱诗带了几样绣品谢过燕南伯夫人就当是借住房子的谢意。 常满夏那边也亲自带人把行礼给冯初晴送过来,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给看了一遍。等钱诗前脚刚走,后脚就皱眉让冯初晴搬家。 「就为了和一个和安郡主赌气,她犯得着对你这么好吗?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看她对你的态度怎么看怎么奇怪。你还是搬到卢府去住着吧,我和你嫂子好歹能看着你点……」 常满夏说得口水都快干了,冯初晴这才停下手里忙活的事情给他续上一杯茶水,「满夏哥,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要是钱诗和钱皓真的想要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利动动手指头便成。既来之则安之,她们越是殷勤,证明我的用处越大,到时候能得到的好处越多。也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哪有顺顺当当就平步青云的事情。钱诗这姑娘我和她相处过些时日,她其实没什么坏心;至于钱皓……」冯初晴愣了愣,想起曾经听方崇光提到的传言,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一些,「好歹我没为难商洛就把穗儿送回去了,商洛和吴桐如今可是世子爷的左膀右臂。」 第49章 「吴桐过两日也会来京城,到时候我问问他世子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去。」听到冯初晴说商洛,常满夏也在心里叹了口气。三年时间,吴桐和商洛靠着世子的权势,不但将商家财富甩出了几条大街,就连蜀郡的吴氏大族都让吴桐给捏在手中。可是,吴桐都娶妻生子了,商洛反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对外说是商洛对冯初晴痴情不改,实际上常满夏隐隐知道世子爷和商洛之间似乎是有些什么龌龊,要是蜀郡王一脉不倒,商洛这辈子怕都难再有子嗣了,因此穗儿便成了商洛的心头肉,但凡有什么要求都是被满足了的,穗儿对冯初晴一向很好,听说上京了拜托商洛找人看顾着也不是不可能。 打发走了常满夏,钱诗那边冯初晴也以要潜心绣寿礼推了往后的应酬,一家子这才算安顿了下来,冯初晴和洪大婶长长吁出一口气,张罗起了迟来的年货,准备趁着难得的假期好好犒赏下一家四口,也冲散下从高家搬出来的惆怅。 —— 而惆怅最深的人莫过于赵漠了!虽说看到常满夏和冯初晴你侬我侬嘴上说了放下,可实在是抵不住内心深处的伤悲,闭上眼睛总会想起冯初晴娇小的身子依偎在常满夏怀里,更可恨的是中间还有个那么可爱的小猴子!!!要知道,他都不敢去想象冯初晴的小猴子是怎么来的?一想他就烦躁得想杀人! 「王爷,要不,去酒楼里喝上一杯?」不愧是和赵漠相处最久的外管家,杨朝福又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赵漠此时内心的悲愤;可是,他也没办法啊,难道撺唆着自家身份显赫的王爷做出夺人/妻这样下作的丑事?王府内的人大多都是太后和皇帝安排进来的,杨朝福可不想让赵漠留下什么把柄。 赵漠找回来最心疼的莫过于太后她老人家了,她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之前手里头的产业分成了两份,一份交给了皇帝,一份留给了赵漠,之前便是杨朝贵夫妇帮着掌管着。其中便有京城人趋之如骛的一家如今改作一品绣的绣纺以及一家名为千味楼的酒楼,要说找个热闹的地方喝酒,除了这千味楼还能去哪? 赵漠从来就不是贪杯的人!可是心里头堵着又不吐不快,坐在千味楼里视线最好的地方,面前摆着千味楼最好的菜肴,手里面端着千味楼最好的美酒,他却味如嚼蜡,只当是夏日里的冷水可劲往肚里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心里头压抑的情感都给挤出来。 杨朝福见状,默默地退到了外面,他怕他看上去会违背太后的意思直接就帮赵漠了却了心愿。 接连喝了好几杯酒,赵漠又觉着闷得慌,甩了甩头拉开衣襟干脆将头伸到了窗外,正准备重重深呼吸几口气,可突然目光就定在了楼下一处再难转开! 楼下,千味楼进门处,常满夏伴着妻子常卢氏的轿子正停在门口。今儿是卢昌休假出宫的日子,之前卢昌就给常满夏说过要给他介绍个大生意,特地约在了这儿。 「慢点,小心碰头。」正是新婚燕尔,常卢氏的性子又是常满夏喜欢的那种,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浓情蜜意,待得后面的卢昌过来,夫妻俩才止住了唧唧私语,三人一同进了酒楼。 「混蛋!」性子憨厚的赵漠目眦欲裂,一巴掌拍在窗棂上震得实木的窗户都在颤抖,不过也没他的口音抖得厉害,「初晴那么好,你竟然还……」 「王爷,您的手?」听到动静后推门进来的杨朝福吓了一大跳,赵漠的手掌正往下滴着血。 「我记得你说过,这酒楼是皇祖母用来打探消息的,那能打探到用饭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吗?」赵漠当上英王后一般都是内外管事说什么他照着做什么,极少主动打听或是要做什么事情。 正忙着撕衣服给他包扎的杨朝福下意识便回道:「好包厢里头都有暗室的。」 赵漠将手掌从杨朝福手里抽出来,「那你去看看内务府的卢公公进了哪一间?」赵漠的记忆力向来就好,只消一眼便认出来常满夏等候的那人便是曾经在太后宫中出入过的针线局管事卢昌。 千味楼的一间厢房里,和卢昌约好的人还没到,常卢氏笑魇如花,一会儿给卢昌布菜,一会儿又给常满夏斟茶,卢昌常年独身在京城奋斗,对此情此景很是感触,看常满夏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满夏,我这个妹子从小被家里娇纵惯了,如今入了你家门可莫要辜负了我卢家期望!」 常满夏来京城之前便听得人说卢昌虽然人在京城,但对眉州卢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上心得很,也可以说他的掌控欲比较强,万事都想从中管上那么一手。万幸他常年都在京城,再怎么手长嘴巴欠也不过是一时之事,忍忍也便过去了。 更何况,常满夏此来有求与他,满足下他这个做长兄的优越感也无妨。念及此,常满夏的态度可谓是谦卑有加,站起来深深施了一礼,郑重承诺道:「长兄但请放心!娇娘能下嫁与我,满夏心里满是敬爱,虽不至于让她诰命加身,但总能保证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如此甚好。之前听说我这妹子嫁给你是做填房来着我还觉着不妥,后来见信上说你妻子亡后家里连个通房都没,这才松口同意了让她下嫁,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卢昌满意地笑了。常满夏免不得又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三人在包厢里是越聊越热烈,到客人来时,卢昌已是将常满夏引为自家人,拍胸脯承诺会帮常满夏争取到那位专做出海生意的大商人手中布料的订单。 隔间里的赵漠却是怒火攻心!他算是看出来了,常满夏这是为了巴结卢昌不遗余力,甚至隐瞒了冯初晴和那个孩子的存在,看卢昌和常卢氏都是一副「傻样」,赵漠觉得一颗心被捏得紧紧的。恨不得冲进去提溜着常满夏的衣领口质问几句。 第50章 只是如今的赵漠和三年前的袁漠相比,憨厚依旧,却是多了「三思而行」的谨慎。此时冲出去倒是出了一口气,然而冯初晴跟着常满夏,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冯初晴分明是和常满夏一起来的京城,万一她知道这件事,只是碍于孩子不敢反抗呢? 不管怎么想。赵漠都替冯初晴委屈。从特定的缝隙中看向温和笑意都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常满夏,赵漠面沉如水,钵大的拳头紧紧握住。起身从仅容一人的隔间走了出去。 「王爷,有什么不对吗?」毕竟,赵漠要监看的是常常出入太后宫中的针线局管事,杨朝福苦于隔间太小。自己没能进去听个分明。 「没什么事,待会儿杨管事让人去查查卢昌见的那对夫妇住在什么地方?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什么人?」赵漠想了想。杨朝福根本就不认识常满夏,也便没多说什么,交代了事情之后阴沉着脸回了王府。 杨朝福的效率不错,不过是一会儿就将常满夏夫妻两个的住处查了出来。连带的,那些人也查出了只有常满夏夫妻两个住在卢昌府上,但常满夏今日来赴宴之前才去过榆树巷子里的一个小院子待了许久。 杨朝福被赵漠一系列的动作给勾起了胃口。只是他早已经被教导了谨守本分,问清了手下那些人和藩王、皇帝都是没什么关系后便放开了手去忙其他的去了。太后寿辰。英王府也是要备下礼物的,这些事情便只有他去各个地方周旋,赵漠又被托付给了内管事李贵。 榆树巷子在什么地方?后面紧挨着燕南伯府。各家权贵为了能够赶上早朝,住的地方都不会离皇宫太远,之前各个藩王回京,皇帝赐下的府邸也是在这附近。英王府到燕南伯府不过是步行两刻钟的时间,再多花两刻钟转过街口也就进了榆树巷子,赵漠人高腿长更是脚步一动就到了目的地。 「爷这是要去哪?」赵漠以前可是连牛车都能赶超的步伐,后头李贵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早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这么小跑着跟着吃了一肚子冷风,腹中便是一阵子翻江倒海,李贵瞧了眼打扮得平常的赵漠,寻思着自己得找个地方方便方便才行。 去哪?赵漠站住了脚步,榆树巷子约莫三十丈长,有独门小院也有临街店铺,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杨朝福派出去的人也没说具体是哪一家,而且,赵漠都不知道自己明明是心里烦闷出来走走的,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儿呢? 「爷,那边有家茶馆,您能不能在那喝杯热茶等等奴才,这水火不留情啊。」赵漠虽然做了王爷,可一点都不喜欢前呼后拥的生活,就连日常生活也不要人侍候,李贵这时候苦于想找人替代一下都难。 「你去吧。」赵漠摆了摆手,抬脚往茶馆对面的一家木器店走去,「我随便走走。」 京城里的治安比想象中的好,榆树巷子住的又全是附近锦绣街上权贵人家府上有点脸面的管事家人,李贵又实在耐不住了,抱着肚子就狂奔而去。 「你别想赖着不走啊,我可告诉你,我今儿可没时间送你回去的。下次你不带银钱出来我可不准你进门了。」 离木器铺子都还有十来步距离,就见着木器店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可怜兮兮地往外一步三回头挪着步子。这孩子身上穿得厚实,头上戴着镶毛边的绒帽子,更显得一张小圆脸白嫩可爱。 「他看上了什么?多少银钱?」赵漠心里一突,这孩子不正是冯初晴的儿子么?虽然是常满夏的儿子这一点让他心口刺痛,可对孩子他向来冷不下心肠,更何况,他还那么像冯初晴。 「大叔!」嘟嘟抬头便见着赵漠高壮的身影,高兴地叫了出来。 「你们认识啊?」那赶着嘟嘟出门的伙计拍了下脑袋,这孩子警戒心很强,不认识的人是绝对不会叫一声的,「这就再好不过了,待会儿麻烦你送他回家下。这孩子前天才搬来住着也不认生,但凡有个空闲就会溜到我们这儿来一待就是小半天,什么都不买挡着做生意不说,待会儿还要送他回家去。」 「你喜欢什么,大叔买给你。」赵漠蹲下身子轻松把嘟嘟给抱了起来往木器店内走去,不愧是京城,这家木器店里面很大。三年时间,当初他帮逗趣堂做的那些玩具早已是传遍了大江南北,京城这地方藏龙卧虎,除了他熟悉的那几样东西还多了许多别的玩意儿,其中一个骑上去能够摇摆的木头小马便是嘟嘟这几天关注的焦点,不用嘟嘟说,赵漠也发现了他转不动的眼神。 「这个多少银子?」赵漠伸手摸了摸木头,感觉用料还是挺扎实的,拿下来放到地上就把嘟嘟放了上去,还用力摇了摇。 那伙计看了遍赵漠的打扮,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二十两!」 「我买……」伸手在腰带和怀里摸了遍的赵漠顿时消音了。以前他没揣银子的习惯,做了王爷身后随时都跟着付账的人更是没了带银子的习惯,囧得顿时愣在原地。 「大叔,娘说了,我能够连续五天出来后自己能找着家门回去就给我买这个木马,你不用花钱。」嘟嘟口齿清楚地将娘亲的意思表达清楚,利落地从木马上翻身下来,又接着骄傲地说道:「爷爷还答应了我等回家后他要帮我做个这么大的。」 原以为要做成个大生意的伙计脸瞬间就苦了下来,「这位客官你买还是不买?弄花了可就不好卖了。」 「要买的。」赵漠明明都看见了嘟嘟眼中的渴望,心都快化了,哪里还能管冯初晴教育孩子自立的本意,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晶莹剔透的碧色麒麟玉佩放在店伙计的手里,「我的银子在家人手里,这个先押给你,待会儿就拿银子来赎。你先把木马拿给他吧。」 第51章 「我不要大叔给我买。今天才是第三天呢,我要自己挣这个木马,娘说过,我是家里的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嘟嘟虽然心里头喜欢这个木马,可是对于娘亲的话还是不敢违背的,更何况冯初晴还教过他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孩子倔犟的眼神让赵漠想到了冯初晴一直以来的坚持,想也没想直接就收回了玉佩,「是呢,不能惹你娘生气。」 嘟嘟点了点头,快乐地勾起嘴角,「那我要回去了,不然待会儿爷爷、奶奶出来找我回去的就不算数了。」 木器店伙计此时完全没了耐心,直接挥手赶人,「真是的,点大的孩子猴精猴精的,又不要你出银子也不知道要,赶紧回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娘是真的要给你买还是骗你玩的。」 赵漠也觉得嘟嘟挺精明的,和初一那天抱着他脖子哭鼻子的样子对比真鲜明。殊不知冯初晴深谙幼儿教育,嘟嘟可是不到十个月就能够说简单的话,一岁半就能用短句表达自己的意思,如今都快三岁了,语言表达能力自然能抵过旁的五六岁孩子,性子嘛,时不时就会抽风魔王一下的。 第二天,待得赵漠回神的时候人已经等在木器店的门口了,手里头还拿着一个他昨儿回去亲手做的竹蜻蜓。 「大叔,你来了!」嘟嘟见着他高壮的身影守在门口就觉得兴奋,本来是慢慢装小大人挪着八爷步的小短腿迅速化作风火轮飞奔了过来,小圆脸上满是大大的笑容。 「你慢点。」赵漠被嘟嘟的速度给吓坏了,忙几个大步迎了过去,还好今天出门他是早有准备一个人都没带,否则李贵那人免不得又得唧唧歪歪说什么注意身份的话来了。 嘟嘟喜欢被赵漠抱起来的感觉,很高、很安全,被赵漠截住抱起来就乐得咯咯直笑,「昨天我告诉娘亲在这儿遇上个很好的大叔,娘还说请大叔去家里做客,大叔你去不去?」 「你娘她心情怎么样?」昨天,赵漠是看着嘟嘟进的家门,之后他便在李贵如厕的那个茶馆里待了一整天,到晚上也没见着常满夏过来,想也知道,这几天的常满夏怕是顾着讨好卢昌那头,又怎么会顾上这边,也不知道冯初晴会不会伤心失望。 「心情?」嘟嘟偏着小脑袋沉思了下,若有所悟,有些沮丧,「娘亲很忙的,一直绣花绣花,爷爷奶奶劝她歇歇她都不肯。」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让嘟嘟一个人出来「体验生活」呢。 冯初晴的对嘟嘟的智商很肯定,初一那天遇到危险后她痛定思痛。京城这地方特别是内城范围的治安很好,打听清楚后冯初晴又特意让洪大山夫妻两个备下礼物给榆树巷子前后几家店铺打了招呼,嘟嘟在规定的时间内待在巷子里怎么玩都行,但就是不能出了巷子两头。 嘟嘟心里想的是来京城后娘亲白天都没时间和自己做游戏了,赵漠则心疼地要死。该死的常满夏。冯初晴那么美好的人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还有常家两个老人是怎么回事?以前看着挺明是非懂事理的,这次是专门来监视着冯初晴免得去破坏他们儿子的「好事」吗? 猜着猜着,赵漠心里浮起一种不好的猜测!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常家现在穷得都靠着冯初晴养着了吧?不然冯初晴干嘛要那么累?她那个人只要是欠了别人一分定要还人十分的,当年常家对冯家对她可说是恩重如山,她该不会就为了报恩才这么「忍辱负重」吧,常年累月绣花多费眼睛啊!她能受得了吗? 「大叔这是给我带的吗?」嘟嘟很快发现了赵漠手中的竹蜻蜓。精心制作的竹片上用上好的颜料勾绘了几个可爱的小动物。连手柄都漆上了红黄蓝三种颜色。赵漠还记得,冯初晴说过小孩子要多多接触颜色鲜艳的东西,那时候条件有限。即使他想给玩具加上色彩也是有心无力,现在则不一样了,英王一声令下别说是上好的颜料,就是宫造的朱砂那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你喜欢吗?」赵漠献宝似的就站在木器店旁边的空地上和嘟嘟玩起了竹蜻蜓。 「喜欢!我家也有很多竹蜻蜓。守信哥比处暑哥哥他们厉害多了,飞得最高。娘说我多吃点饭长高高就能把他们全都超过。」嘟嘟连比带划的样子可爱极了,赵漠恨不得立刻去和常守信那熊孩子比试比试,让嘟嘟眼里的崇拜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而不是当着他就对别人露出那样羡慕的神色。 「不用等长大。我拿这个教你,保管比他们飞得都高。」做上位者毕竟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了,赵漠的心性虽然还憨厚。但说话行事之际却是多了许多从容和自信。 一大一小就在空地上一个教一个学,很快就过去了半个时辰;嘟嘟意犹未尽地将竹蜻蜓交到了赵漠手里头。「大叔,我很喜欢这个竹蜻蜓,但娘亲说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还给你。」 又是这个眼神,分明很渴望,却又不得不拒绝;矛盾的小模样绝对可以秒杀所有还有良知的男男女女;赵漠当即不管不顾就将竹蜻蜓塞进了嘟嘟手中,「竹蜻蜓不像木马那么贵,这个又是我自己特意做来送给你的,拿着。」 他知道嘟嘟能够自己一个人很好的回家,虽然心疼孩子,但还是不敢违逆了冯初晴的教育方法,只得硬着心肠转身便走,「我是大人,要是拿着竹蜻蜓别人会笑话的,你要是不要我还得拿去扔掉。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慢点。」 「那,大叔你明天还来吗?」嘟嘟追着跑了两步,瞅着奶奶已经从院子门口往这边张望,只得站住了脚步,再往外走,奶奶可就要出门找自己了,和娘亲的约定就不算数了。 第52章 「来!」不忍心伤害孩子问话中的小心翼翼,赵漠肯定地冲后面摆摆手,大步出了巷子。 嘟嘟站在原地一会儿,转身慢慢往家走去,小脸蛋上满是不舍,引得等在门口的洪大婶心疼极了,「嘟嘟这是被人欺负了还是怎么啦?我就说初晴是个心粗的吧,多大点孩子学什么自立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后面那句说得挺小声,嘟嘟并没有听清,摇摇头扬扬手,「奶奶,大叔送给我的竹蜻蜓。」 「哎呀,这竹蜻蜓可真是精致!老头子啊,你瞧瞧,京城里的手艺可比咱们景山镇的好多了吧,这么个小东西还弄得这么鲜艳,难怪人家都说京城里好呢。」 洪大山看着比妻子硬气,可是搬到这边院子里来后整个人都聋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可见心里那关还没过去呢。闻言只是抬眼瞧了瞧,唔了一声并没多说话。 洪大婶也不勉强他,牵了嘟嘟的手摸着有些凉,连忙就往烧了炭盆的屋里带,「初晴,嘟嘟回来啦,今儿我和你干爹同样没出院门啊。」 冯初晴的绣品是一副高一米二宽八十公分的绣像,这副作品集了所有蜀绣精华技艺在里面,单是针法就用了一百零三种,绣线更是多达九十一种色泽过渡,最细的地方一根线劈成三十二份。她可是卯足了劲可不单单是要给钱诗争一口气,她还要要用这副绣品来给自己的挣一份脸面,给蜀绣争个一席之地。 她总觉得袁漠还活在世上,三年来冷静想了想,袁漠失踪和他的身份指定有什么联系,结合后来商洛和袁尤氏的话不难猜出袁漠真实身份应该不凡;她不想在下次见着袁漠的时候两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即使是要是有差别,那这个差别也应该是她带来的,而不是让袁漠的来主导。 爱过,有了嘟嘟这个可爱的儿子;奋斗过,能够让蜀绣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她觉得,这才不枉穿越一场。 嘟嘟软糯的呼唤让冯初晴停下了手里的绣活儿,动动僵硬的脖子,扭扭酸涩的手腕,冯初晴先是透过窗子看了眼院中的枯树,这才柔声赞扬了嘟嘟几句。 可待得嘟嘟走近发现他手上有一个色彩艳丽的竹蜻蜓后,她收起了微笑,「嘟嘟,这个是怎么来的?」 她的语气很严肃,嘟嘟一下子缩着脖子躲到了洪大婶身后,只露个脑袋怯怯地盯着她不语。 「初晴,你别那么凶嘛,你让嘟嘟自己出门玩自己回来,我就给了他几文钱买东西。」洪大婶最是维护孩子,总觉得冯初晴管得太紧,遇上这种状况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在嘟嘟这边,哪怕是说谎也成。 「嘟嘟!」冯初晴不好责备老人,只拿利眼盯着嘟嘟。 「哇……娘亲对不起。嘟嘟实在太喜欢这个竹蜻蜓了,大叔说这本来就是小孩子的东西,我不要他就把它丢了……」嘟嘟可不敢在冯初晴面前说谎,但他会哭啊! 「心肝,快别哭了。初晴,不过是两三文钱的东西,嘟嘟这么可爱,每日里去木器店玩,想是老板得了咱家的好处不好意思这才送的,你就别多责怪他了,他才多大的孩子。」洪大婶慌忙将嘟嘟搂进怀里,说着说着就有抹泪的迹象。 冯初晴无奈地对天翻了翻白眼,「干娘,我这不是担心他嘛。」 「你担心他就不该让他这么小一个人去学着找家门。要不是榆树巷子这地方人还都不错,我才不让你这么折腾孩子呢。你当嘟嘟是个不懂事的吗?昨儿人家要送他值钱的大木马他都没要,今天人家换了这小东西你还不让嘟嘟拿着?大不了我这就去把钱补给人家。」洪大婶和冯初晴只知道嘟嘟是遇上个木器店的大叔,还以为赵漠是之前送了礼物让照看下嘟嘟的木器店掌柜。 这么一说,冯初晴也有些愧疚,她只是觉着孩子没有爹在身边,男孩子嘛也应该早些学会自强自立,此时看嘟嘟哭得通红的小脸蛋心里也不是滋味,「嘟嘟,娘没问清楚就发脾气,是娘不好。可是娘给你讲过很多故事,娘怕你没记住,这才严厉了一些。这样吧,今天这份礼物你收了也很喜欢,娘也不要奶奶去给人钱伤人心,礼尚往来,明天你给那位大叔也带些小礼物去好不好?」 干脆,再教会孩子简单的你来我往的社交礼节。 冯初晴发现,想要和木器店的那位「大叔」公平的礼尚往来好像挺难的! 收到竹蜻蜓的第二天她就亲手做了糕点让嘟嘟带给对方,谁知道嘟嘟回来时手里又多了一盒木头七巧板。七巧板虽然简单也不值当几个钱,可同样是上了颜色的板面也是比益州逗趣堂有的看着好看了不止一倍。 这次的东西要是再用几块糕点应付过去可是不行的,冯初晴也在心里暗暗责怪木器店的那位「大叔」也忒大方了点,就算嘟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也不用这么贿赂我的儿子吧!要不是和嘟嘟事先有五日之约,冯初晴都要去和对方好好交流交流了。不得已,为了能够送上和这副七巧板相配的回礼,冯初晴只得在自己带来的行礼中翻了半天。 要现做什么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好在来京城之前她正研究各种中国结搭配在扇子上来着,不但有配团扇的花结,还有配折扇的坠子结、珠玉结;人家这么照顾自己儿子,冯初晴便挑了一个珠玉结让嘟嘟今天带过去回礼。 珠玉结一去,嘟嘟现下又带回来架木头做的双辕马车,这马车做得豪华美观不算,竟然还配上了两匹木头雕刻精细的雪白骏马! 第53章 「这个手艺……」连这几天一直恹恹的洪大山看着这马车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初晴啊,咱们逗趣堂那些最精的玩意儿也没这个精巧吧?还能拆开了重组?」而且,洪大山觉着马车上的花纹雕饰手法还有些眼熟,线条走向倒是和他师门的独家手法有些想通。 「嘟嘟,今天就够五天了,明天娘和你一起去木器店兑现诺言。这个马车能够让娘先收起来吗?」冯初晴也感觉这东西价值不轻。心里其实也有些沮丧。木制玩具起源于益州逗趣堂,可是看京城这水准,分明比逗趣堂的那些东西要先进不知道多少,倒像是她和高言娘努力这么久都给别人做了嫁衣似的。 偏偏这木器店老板就像是脑子有病似的尽给嘟嘟好东西,弄得她想去探消息要专利损失费都有些心虚。 「娘,这个马车还能动的,不信你放在地上在后面推。跑起来还有声音呢!」嘟嘟今天和赵漠在空地上玩了一个时辰。马车跑起来里面机簧撞在一起能发出「咯哒、咯哒」声响,引得不知道多少人围观。不但路过的人想要出高价买下来,就是木器店掌柜都说要出高价买下来。可是赵漠就坚定地说是专门做给嘟嘟玩的,感受到旁人那羡慕嫉妒的眼神,嘟嘟别提有多得意了。得意之余,自然发现不了自家娘亲脸上的异色。 「嘟嘟。这个马车肯定要很多银子才能够买到,娘说过。不能够收陌生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小孩子根本不懂得何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冯初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解释。 「大叔不是陌生人,大叔对我很好的。」嘟嘟在桌子上轻轻推动马车,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乐得咯咯直笑。大叔说过。这马车是他做的,没花钱。 「……」好吧,冯初晴发现自己和嘟嘟还真的说不清楚了。只得叮嘱了洪大山夫妻两个看好马车别损坏了,自己今晚上多熬一个时辰。明天也好抽空去看看那木器店「大叔」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赵漠将扇坠捧在眼前痴痴地看着。嘟嘟说过,这是他娘亲手做的,专门用来感谢他的。看着并不起眼的一个小吊坠,赵漠眼前浮现了冯初晴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浮现两人在一起那甜蜜的生活。到现在想起那时的点点滴滴心中都是慢慢的感动。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常满夏的,他再也没资格去享受了,念及此,赵漠是心如刀绞。 「王爷,太后口谕,宣您进宫呢!」 门外李贵的轻唤打断了赵漠的伤怀,眨眨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双眼已经模糊,脸上多了两行水渍。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赵漠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伤心,可惜一切都不会重来,他不想再去打搅冯初晴平静的生活。 不过,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上一刻在府里都还暗暗决定不打扰冯初晴平静生活的袁漠在进宫一趟之后有些摇摆不定了。 卢昌竟然在太后面前推荐了妹婿常满夏家的蜀锦! 常满夏竟然是已经娶了卢昌的妹子为妻!那常满夏是将冯初晴置于何地?! 怀着这样的气愤,赵漠再去榆树巷子的时候满心都是怒火。面对着空地的墙壁站着,赵漠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嘟嘟虽然是常满夏的孩子,但孩子都是无辜的,他不能将对常满夏的怒火宣泄到孩子身上,否则冯初晴会伤心的。 旁边,冯初晴正好拉着嘟嘟进了木器店店门。 「掌柜的,真是多谢你一直照顾我家孩子了,这个还请你收回去。」冯初晴不顾嘟嘟往外的拉扯,将打包好的双辕马车放在木器店内的桌子上,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怎的没见着店内有多少有特色的木器呢,逗趣堂有的产品这儿一半都不到,不但粗糙,还有些四不像的样子,难道和逗趣堂似的格外有摆放精品的地方? 「过奖了过奖了。」木器店掌柜的也是个大高个儿,被冯初晴这客气的样子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是有人拜托各家店铺的人照看着点小不点孩子,可是他们木器店是几个大老粗,都不耐烦鼓捣孩子,有个店伙计还挺凶恶的,想不到孩子娘还会这么大张旗鼓送东西来,真是受之有愧啊。 「娘,大叔不是这个大叔!」嘟嘟拉不过冯初晴,嘴巴一撇又掉起了金豆豆,他好喜欢这个马车的,可是娘为什么要送到这儿来?这个掌柜的人很坏,昨天就想买走马车。 冯初晴只当孩子在闹情绪,又指了那个之前嘟嘟看上的木马道:「还请掌柜的把那个木马帮我送到家里去,二十两银子是吗,我这就付给你。」说实话,这木马放在景山镇也就五两银子价钱,要是洪大山有工具和原料还不稀罕在这买呢。 「这个……」木器店掌柜总算是看清冯初晴让他收起来的东西了,惊讶得口齿不清:「娘子是要把这个马车卖给小店吗?」 「这不是你给嘟嘟的吗?」冯初晴还以为木器店掌柜嫌弃东西用过了,忙又补充道:「是不是不能再放在店里售卖了?反正嘟嘟也喜欢,要不然你说吧,这马车多少钱,我也补给你。」买就买吧,保护好些带回景山镇,以后逗趣堂也弄出来这高大上的东西来才好。 「娘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马车不就是令郎的东西吗?昨儿我看着稀罕本打算出高价买下来的,可是孩子爹直接拒绝了。」木器店掌柜倒还实诚,并未顺势将马车给昧下来。 冯初晴要是还没回过神来那就奇怪了,转头严厉地盯着儿子,「嘟嘟!」 第54章 嘟嘟很委屈,「娘,我都说了,大叔不在这里面。」 道了歉,冯初晴一手提着马车,一手拉着嘟嘟飞快出了木器店,循着儿子指点的方向转过街角很快到了嘟嘟和赵漠这几日玩耍的空地旁。 「人呢,在吗?」冯初晴火大的问道。刚才她可是问了,木器店掌柜说那个和儿子熟识的「大叔」根本就不是榆树巷子的人!他想要干什么?慢慢引得孩子亲近他,好让榆树巷子的人都像木器店的掌柜那样误会他是孩子爹,就能趁机把孩子给拐走?一定是这样! 冯初晴一方面为自己幸好发现这个隐忧感到庆幸和后怕,一方面恨不得直接将那个包藏祸心的「大叔」给踩死。 「大叔!」嘟嘟指着那个背对着路口的昂藏背影高兴地叫道,可惜被冯初晴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没叫出声来。 冯初晴蹲下身子将马车交给嘟嘟,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小声叮嘱道,「嘟嘟喜欢这个马车是吧,娘不还给大叔了。为了对大叔表示感谢,嘟嘟是不是要请大叔去家里坐坐啊?这样好不好,嘟嘟拿着马车回家去让爷爷奶奶做饭,娘带大叔待会儿就回来,给大叔个惊喜好不好!」 娘亲给接受大叔就已经让嘟嘟很高兴了,更何况还能请大叔去家里吃饭,知道娘亲说的惊喜就是先保密,当即缩了缩身子重重点了点头。 冯初晴满意地放下手,目送了嘟嘟往远处院子一溜小跑跑去,看他进了院门才转身理了理裙子,大步冲过去从背后就是一脚,「叫你丧尽天良!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娘儿子身上……」 可是,一脚过去才发现自己又冲动了!对方可是个高壮大汉,这一脚貌似别人没事她的脚尖倒像是要断了似的生痛。眼见着对方转过了头,冯初晴下意识转身提裙子就要跑,外面人来人往的怎么也能招呼几个过来一起把拐子抓走吧!想到这儿,冯初晴话音一转: 「快来人啊,抓拐子啦!」 「来人啊,抓拐子啦~~」 赵漠只觉着伴随着熟悉的喝骂声腿弯里蚊子叮似的一痛,还没等回过神来,冯初晴高亢的呼救声就响彻了整条榆树巷子。 「诶,我不是……」转过身的赵漠想要辩驳却又无从辩起,而且冯初晴趁这时间一溜烟得就要跑出了空地,情急之下,赵漠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的什么,长腿一跨,大手一伸,直接就抓住了冯初晴的肩膀往后面一拉。 「啊——」冯初晴吓得尖叫出声,挣扎着要逃开掣肘,拉拉扯扯中,她终于是看清了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尖叫声戛然而止,手指头颤啊颤摸向了赵漠的脸上。 冰凉的手指在温热的皮肤上接触传来一阵如弱电击中的麻痒,触感是那么真实,轮廓是那么熟悉!除了皮肤细致了些,从深古铜色转成了浅古铜色,一切都和三年多前一模一样! 「阿漠?!」冯初晴轻轻叫了出来,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这些天熬夜绣花弄花的眼睛。 「初晴……」赵漠此时心里眼里再无其他,冯初晴这迷惘震惊的样子让他顿时心如刀绞,冯初晴还记得他,冯初晴还牵挂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哪里有拐子?拐了谁?」 冯初晴刚才那两嗓子威力不小,附近住着的人都挺热心的,三三两两的拿着家伙都循声找了过来,吵杂的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意乱情迷。 冯初晴还被袁漠揽住肩头,神情有些呆滞,即便是知道有人靠近也没多大反应;没办法,赵漠只得微笑着对来人解释道: 「不好意思。刚才是个误会。」 赵漠的长相和穿着向来就容易被人信任,来人见着二人亲密的模样也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当即便有人小声不平道:「你两口子的事情在家里头闹腾闹腾就算了,跑到大街上打情骂俏算什么?」 可不是吗,赵漠和冯初晴亲密的样子不像是陌生人,他小心翼翼护着冯初晴的样子更像是个疼爱妻子的丈夫,被人误以为是妻子闹点小矛盾也无可厚非。赵漠听着这样的猜测唇边微微苦笑。对热心的群众又是一阵赔不是。瞅着冯初晴状态仍然迷离,为了稳妥起见,便扶着她往家走去。 冯初晴眼下有一圈劳累过度的黑影。比起三年前瘦了许多,赵漠只觉得手掌之下的肩背瘦骨嶙峋,眼眶一阵发热,恁高壮的汉子差点当场哭出来。 冯初晴租住的小院子里。洪大山夫妇听了嘟嘟的话正觉着奇怪呢,院门上就传来了几声叩响。洪大婶嘴里应着「谁啊」。走了过去拉开门,整个人就像是见鬼了似的瞪大了眼睛,「老头子……老头子你快来……」 焉了吧唧的洪大山拍了拍嘟嘟的脑袋,慢悠悠走了过来。「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啊……木头……」 比起他们来,赵漠更震惊,「师傅。师娘!怎么是你们?」原本做好准备见着常满夏爹娘掰扯几句关于常满夏辜负冯初晴母子俩的,谁知道眼前见到的却是比亲爹娘自己还好的师父师娘。 「你真是阿漠?!」这么三年多来。冯初晴一个人扛过了舆论、扛过了养家、扛过了生子,就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为自己就是个寡妇,需要独自带着孩子过完余生!谁曾想会在千里之遥的京城见到一个活生生的袁漠,看情形他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至少要比景山镇上每日奔波于生活的时候好了许多。 赵漠重重点了点头,「初晴,是我。」 第55章 「是你!你给我滚!滚出去!滚得远远的,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要再见到你!」突然,冯初晴就像失控了似的疯狂地将赵漠往门外推,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在场的诸人,后面原本看见冯初晴真的把「大叔」带回来的嘟嘟更是首当其冲「哇」的一声哭着跑了过来直叫娘。 赵漠的身子那么壮冯初晴怎么推得动,只是她动作太大,赵漠怕伤着她,只得一边往门边推,一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冯初晴这几天熬夜身子本来就虚,哪里还经得起心情的大起大落,「走……」话音还未落下,眼前一黑,腿一软,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倒向了地面。 还好赵漠一直都扶着她,正好把她给接到怀中,被她给吓得半死,「初晴,你怎么啦?你可千万别出事,我这就走……」 「走,走去哪?还不赶紧抱她去找大夫,难道让我们两个老骨头去?」洪大山看着自己徒弟这没用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指着院子外大声喝道。 「哦。」赵漠这才像是回身了似的抱着冯初晴风一样地卷出了榆树巷子,进了最近的一家医馆;洪大山夫妻两个带着嘟嘟在后面跟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杏林医馆的大夫是被赵漠给提到冯初晴跟前的,把了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本身就有些气血两虚,再遇上大喜大悲、劳累过度,肯定是会晕倒的。不过晕倒也好,正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醒来用一些滋补汤水即可。只是……若是家境不是那么困难,还是莫要让夫人如此劳累了。」说到后面这句,大夫看向赵漠身上那件锦缎袍子,又看向冯初晴身上普通的细棉袄子,掩不住的不屑和叹息。 从那天差点抵押了玉佩开始,赵漠身上随时都带着银子,结了医馆的账后,又给冯初晴买了不少人参之类补品,送她到了房里,见着床边上那大幅的绣品不由皱起了眉头。 嘟嘟哭了一阵,回来的路上也睡着了,洪大婶抱着他跟进屋子将他安顿到了冯初晴身边,正好见着赵漠看着绣品皱眉,便轻声解释道:「初晴这孩子好强。答应了别人要在二月十八之前绣好这副绣品就拼命的做,谁劝都没用。不过,木头啊,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景山镇呢?你知不知道,初晴这孩子有多苦,带着嘟嘟……」 洪大婶才刚刚起了个开头,床上的冯初晴突然悠悠说道,「干娘,我想喝粥。」 「那好吧,我这就去给你熬粥。木头,好好照顾着初晴,要是你敢欺负她,我和你师傅是不会饶过你的。」叮嘱了两句,知道这小两口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洪大婶即使担心,也只好暂且先把时间和地方留给这不容易的一家三口。 关好了房门,赵漠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那么高壮的人缩在凳子上,埋着头,显得有些瑟缩。 「你知道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冯初晴紧了紧被子,往儿子温暖的小身体靠了靠,像是吸取力量。 赵漠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正待说话,冯初晴的第二个问题又接着来了,「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成了亲有了妻子?有没有失忆?」 赵漠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闷闷来了句:「我记得的……」 「很好!」又是不等赵漠继续说话,冯初晴指了指床尾一个包袱,「里面有个盒子,你找出一张纸摁个手印后,其余的东西拿着赶紧在我面前消失吧。」 正找出那张纸的赵漠听到最后一句话身子明显僵住了,手中纸上大大的「和离书」三个字就像是刚出锅的馒头,烫得他差点握不住薄薄的一张纸。 「初晴,你不要这样!常满夏他狼心狗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你,你知不知道他另外娶了个高门贵女吃住都是上好的,却留你在这边受苦……」和不和离的赵漠一点都不在乎,但他不愿意继续看着冯初晴受苦。若是常满夏对她不好,只要她愿意,他还是想要照顾她们母子两个。 常满夏?冯初晴愣了愣,聪明的她随即就知道赵漠误会了什么,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便有泪水滑落,「袁漠,不,我也不知道你如今叫什么名字?不过不管你叫什么,你都不配这么说满夏哥。满夏哥比你要有担当得多,没有满夏哥,我早已经被你养父养母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你既然走了,我吃苦受累都不干你的事!你快滚去过你的锦衣玉食生活,少和我们这些人牵扯……」 「初晴,你别这么说。我难受……」赵漠口拙,冯初晴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刀直插他心底,他知道常满夏好,可从冯初晴口中证实这个事实还是让他难以接受,抹了把眼睛,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初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说完走就走吧,他双手一捞,直接就将绣架给捞到了怀里,「这个东西,你暂时别碰。」 冯初晴这时候早已经转过身搂着嘟嘟为自己的软弱生气,头也不回地又叮嘱道:「和离书别忘了。」 赵漠心里难受,出来后冲着洪大山夫妻两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抱着绣架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他还急着回去王府问问有什么补气益血的好东西,明天也好给冯初晴多带些过来。 殊不知,他要是多长点心,洪大山夫妻两个可就说漏了嘴;可惜在他走了之后,冯初晴就给两位老人下了「封口令」,不让两位老人给他说她冯初晴至今都还是他袁漠的妻,嘟嘟也是他袁漠的种! 赵漠倒是心情忐忑地走了,冯初晴在床上抱着儿子哭了一会儿睡了一觉也是醒了神。 第56章 敢情袁漠以为她是那种水性杨花没原则的女人,离了男人活不下去是吧?还是他袁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看不上眼她一个被休过的小村姑了?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是在往冯初晴心口上插刀子。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大难还没临头呢他袁漠就一个人飞了。除了信任问题,这中间还有夫妻感情问题。以往,是她太自以为是了,现在看来,袁漠并没有想象中可靠,缺了他的日子自己也并不是过不下去。 思前想后,冯初晴立马找来了洪大山夫妇,开门见山说道:「干爹、干娘,今天阿漠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吧,他指定是有好前程了,我是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的,等到二月十九一过我就带着嘟嘟回乡,不知道您二老是什么打算?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阿漠怎么样,您二老我是当做了自己亲爹娘,大姐做的事我冯初晴是做不出来的,不管今后我再嫁与否,景山镇的房子和铺子都是你们二老的,我冯初晴也会教嘟嘟给您二老养老送终,要是你们同意,回去我就把嘟嘟的户籍改了姓洪。」 冯家孩子那么多也不差嘟嘟一个姓冯,不管是袁漠还是什么漠,想必都是不差嘟嘟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倒不如直接跟着两个老人姓,日后也给洪家延续个香火。 三年了,洪大山夫妻两个也只当袁漠是死了铁了心和冯初晴娘俩一块儿过的。只是怜惜冯初晴年轻守寡日子艰苦,本来想着袁漠回来一家团聚皆大欢喜的,谁曾想冯初晴这么决绝。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主意,洪大婶当即便踌躇了,「初晴,我们两个老的倒是无所谓,倒是你和孩子难道日子就这么长久过下去?木头那人性子实诚,三年没着家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你问他了吗?」 冯初晴的火爆性子还用详细问吗。此时自己臆测了半天早已是有些心灰意冷。一点都不想再亲耳听袁漠「宣判」。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冯初晴咬了咬唇,「干爹、干娘。有些事情问出来了要残酷得多。我和阿漠的事情只有我们才知道怎么样,要是干爹干娘挂心他,我不拦着你们二老和他亲近,但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您二老别和他说起我如今是独身一人带着孩子的,我不想被人笑我像个傻子。成吗?」 虽然洪大山夫妻两个不知道冯初晴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请求,但想着冯初晴带着孩子辛辛苦苦的三年,就算是为了考验袁漠,答应了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这么三年,夫妻两个的情感天平早就偏向了冯初晴。洪大婶还想说什么,洪大山拉了她一把。「老婆子,咱们老了。还是别掺合孩子们的事情了,专心把孙子看好点就行。丫头,干爹应你,绝对不会和木头说你还一心一意等着他呢。」 「谁等他了,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生是死罢了,现在知道他好吃好穿过着,我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咱们回去景山镇遇上合适的我再给你们招个老实女婿就成。」冯初晴话说得洒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想再找个连内衣裤、月事带子都帮她洗的好男人怕是难了。 冯初晴也知道自己歇斯底里和晕倒吓坏了两位老人,在床上躺了半天,喝过了洪大婶精心熬制的鸡汤,闲不住的她才发现屋里偌大的绣架竟然不见了。吓了一跳满院子开始找,洪大婶这才想起赵漠走的时候抱着呢。 这下子可把冯初晴急得够呛,赶紧赶忙这么些天绣了快一半了,袁漠给她拿走了是几个意思?关键袁漠走的时候兵慌马乱的,连他现在住哪,到哪能找到他都没人问一句;气得冯初晴冲着院子里的大树咬牙切齿骂了一会儿还用力踹了一脚。 想要重新起一副绣品一没架子二没原材料的,时间也赶不上,冯初晴急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提着食盒敲开院门的赵漠吓了一大跳,放下食盒猛搓手,「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又熬成这样?」 「我的绣架呢?」冯初晴看都没看食盒里有什么,冷着脸只管要自己的东西。 「昨儿大夫说你不能那么辛苦了,我把绣架收起来了。」赵漠左右看了一圈,小心翼翼问了句,「他还是没过来吗?」 冯初晴眼珠儿转了转,知道他说的是常满夏,「嗯」了一声道,「满夏哥忙得很,我这儿也没什么事情,等到回了景山镇就好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否认和常满夏的关系,也没有承认她和常满夏有超乎男女的关系;赵漠可没有那七窍玲珑心心,只觉得被堵得一口气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大叔,你又来找我啦!」还好有可爱的嘟嘟小朋友前来解围;洪大山夫妻以前和「袁漠」就没什么交流,时隔多年,又有冯初晴的请托在前,老两口在屋里坐着反倒是如坐针毡,干脆寻了个买菜的借口,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院门。 以前穗儿冯初晴都还准商洛探望,见着嘟嘟对「袁漠」不由自主流露的喜欢,她没打算横空隔断,想着还能在京城住上一个多月,倒不如让嘟嘟和他的亲爹相处一下,日后也能给他个交代,也便没拦着赵漠在嘟嘟跟前献殷勤。 昨儿大夫说冯初晴气血两虚,赵漠回去就忙个不停。王府里头不差食材补药,今早那偌大的食盒中就带了人参炖鸡、燕窝等补品,另外还拿了整的山参、灵芝、阿胶之类的上好药材放在了屋里。 也不用人介绍指点,赵漠就屁颠屁颠地找到了厨房拿来碗筷,给娘俩一人盛了一碗,「你们都赶紧趁热吃,天气冷,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初晴,你放心,我给师傅和师娘都留着呢,温在厨房灶上。」 第57章 赵漠本人体质向来不错,跑了一阵,大冷天的他头上冒着热气,眉间有浅浅的汗渍;身上缎面的夹棉长袍还因为去灶间忙碌了会儿沾上了一坨黑灰,盯着冯初晴娘俩露出两排白牙的模样又让冯初晴想起了那个跟在自己后头万事都紧张的憨厚男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端了燕窝轻抿一口,「阿漠,我的绣架呢?」依然是之前的问题,只是她自己都没发觉语调软了许多。 「在王……我家里放着。我就住在那边不远,你身子还没好,还是先别绣,要是你们差钱用,我这里有,他还差多少?」赵漠的心疼冯初晴熬夜做绣活,见她的黑眼圈说什么也不想让她继续劳累了。 「谁说我差钱了?那绣品是要呈给太后娘娘做寿礼的,要是迟了可不是吃一顿挂落那么简单。」冯初晴斜睨了赵漠一眼,在嘟嘟面前,她绝对不会再像昨天那么失态的。 「太后娘娘的寿礼?」赵漠愣了愣,想起常满夏巴结卢昌的那个样子,一时有些弄不清楚常满夏和冯初晴这对「夫妻俩」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对啊。难道你不相信?」冯初晴可是对自己的手艺自信得紧,眼刀子就往赵漠飞了过来。 赵漠是谁,爱冯初晴爱到骨子里的老实人;接收到冯初晴的眼神忙不迭摇头又摆手:「你的手艺向来是好的,太后娘娘一定会喜欢你的手艺的。」虽然和皇祖母相处不久,但赵漠常常听杨德福唠叨太后有多注重女红针线,对内务府针线局那些绣娘更是常常都有赏赐下去;在他看来,针线局那些人的手艺可没一个有冯初晴厉害。心下已是暗暗决定,就算卢昌最后帮不了常满夏,自己也要想办法将她的绣品送到太后跟前讨些封赏。 心里想着事情,赵漠看冯初晴的眼神根本就不带挪窝的,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她娇美的侧面,听她柔声细语诓孩子多吃点,赵漠痴了…… 「所以啊,麻烦你现在回去把绣架给我搬回来。」冯初晴趁热打铁,绣活也讲究灵感,特别是这种三异绣的人物像,更是需要人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见着赵漠后冯初晴心情很糟糕,迫切需要绣花来抚慰自己茫然失措的神经。 赵漠想了想,指了食盒内剩余的燕窝粥,「若是你把这儿的粥喝完,我就回去给你拿绣架。」 「那你赶紧拿去吧。」冯初晴也着实饿了,把燕窝粥当成是阿漠身上的皮肉,一口一口苦大仇深似的喝着,心里转着念头怎么能让赵漠先离开,别拿那种「我很委屈、我很悲伤、我很苦逼」的眼神再来凌虐她的身心。 得了命令,赵漠跑得飞快,叮嘱了嘟嘟慢点吃,又深深看了眼冯初晴,这才大步出了院门,去斜对门的茶馆里找李贵帮着办事情了。 还没等到赵漠的绣架,冯初晴倒是把几日不见的常满夏给等到了家门口,听到敲门声,冯初晴还以为阿漠那厮速度这么快呢,不过,见到常满夏,冯初晴也正好给他做做预防工作。 只是,常满夏听说「袁漠」还在世上活得好好的后第一反应就是替冯初晴高兴,「这下子好了,今后你和嘟嘟也有个照应!」 冯初晴就是讨厌这个时代男人的这种思想,撇撇嘴,「满夏哥难不成认为这三年缺了他袁漠照应我和嘟嘟就过得不好?还是?满夏哥娶了嫂子以后就不愿意再照应我们娘俩了?」 常满夏这才意识到冯初晴表情不对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哪能呢,我永远都是嘟嘟的舅舅,怎么会补照顾你们呢?还有你二哥,也不会丢下你们娘俩不顾的。可是……这孩子总不能离了亲爹吧。」 「满夏哥,你是没见到他如今那通身的气派,就凭他那身衣裳,想必也不会缺了孩子吧。」冯初晴自己都没发现话里带着一丝酸味。 常满夏倒是嗅到了味道,微微蹙了眉头:「初晴你该不会根本没问阿漠如今的情况吧?这三年来过得怎样?找到家人了吗?找到了的家人又该如何?」 「停停停,常大哥你快别说了,说起这些我就脑仁疼;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完全是自取其辱。你瞧他都失踪二十多年都有人把他给找回家,别待会儿问得多了大门大户的来个血脉不外流的规矩,抢走了嘟嘟我找谁哭去。」嘟嘟不像穗儿,这可是她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带大的,冯初晴是绝对不愿意将孩子出让的。 这个世界所谓的「大户人家」真心是让冯初晴心生害怕,她宁愿带着孩子在乡下生活一辈子,宁愿自己男人就是个只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憨厚木头;一点都不希望卷入什么大家大户的恩怨情仇当中,为此她连多问赵漠一声也不成。而赵漠,其实是知道冯初晴的性子的。要不然之前想说「王府」时又怎么会突然改成了「我府上」,再者,赵漠从来就不是主动急巴巴地要表现自己身份多好的那种人。 总之,不沟通就无恩爱,没交流就没感情;这两人都是各自「作」,也难怪之后的情路不畅快了。 还好常满夏最后接受了冯初晴的意见,暂时做个顶包人。赵漠抱着绣架进门的时候他正抱着嘟嘟扔高高。身侧冯初晴笑颜如花连声让慢点慢点。这一幕刺得赵漠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舍不得眼前冯初晴的笑颜,他恨不得转身躲得远远的。 「阿漠,你来啦。」常满夏这个「男主人」恰如其分地发现了赵漠站在门口。抱着嘟嘟站在了原地,冯初晴上前帮着他理了理衣袖,又帮他怀中的嘟嘟整了整帽子。 第58章 「大叔、大叔,你来扔我的高高!」嘟嘟发现赵漠的身高。兴奋地摇摆着手臂就要扑到他的怀里。短短几日,小家伙就对高壮的赵漠情有独钟。 这么可爱的儿子是常满夏的!如此美丽的妻子也是常满夏的!这两个认知让赵漠心疼如绞。只是不管怎么痛,他都迈不动逃跑的步伐,反倒是动作快过了理智,单手把嘟嘟接过来。放好绣架之后就把他扔向了半空,换来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快乐尖叫。 冯初晴整理绣架上的东西,发现赵漠把针线都收得很好。抬眼望了下和儿子互动的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憨憨的笑容。眉宇之间却是多了些许英伟和威严,这两样东西陌生又遥远,冯初晴有些茫然。 「阿漠,当年是怎么回事儿?景山镇的人有人传你和燕妮私奔了,也有人传你是死了,这么几年,你怎么一点音信都不往景山镇送,你也真是狠心,就不想想初晴娘俩……」 「咳咳咳咳……」 常满夏的埋怨被冯初晴震天响的咳嗽给打断了,只好摸了摸鼻子讪讪改口,「你就那么不明不白始终了,也不想想初晴的日子怎么过?」 「初晴,你怎么咳嗽了?伤寒了吗?我这就去给你叫大夫。」 常满夏发现,他的埋怨算是白瞎了;人赵漠心不在焉就算了,干嘛冯初晴才几声咳嗽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估计要不是自己在这儿,赵漠都得凑到前面去帮冯初晴顺气了。 冯初晴对赵漠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只是被口水呛着了,请什么大夫?满夏哥在问你话,你要怎么说?燕妮可不是你娘的干女儿呢。」冯初晴好奇的是当年的燕妮有没有和赵漠在一起。 「我……」赵漠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将当年的事情给简单说了遍。燕妮是和他一起掉在河里的,他会些水性尚且差点丧命,燕妮那样的娇弱女子怕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虽然是说了事情,可因着常满夏在,赵漠并没有说他口中找了他二十多年的爹娘就是西京的英王,当今圣上就是他大伯;而是拿了有钱人家来搪塞。不得不说,三年的磨练,老实人也学会了偶尔来个善意的谎言。 说这些,赵漠当然没瞒着如今的姓氏和家庭情况。从身不由己被带往西京,接着父亲横死,他又要守孝又要在家里站稳脚跟,到来京城探亲,过了二月便会启程回西京,事无巨细,连身边不曾有过一个女人都说了个仔仔细细。 观察力不错的常满夏还发现,说到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时,赵漠看冯初晴的眼神中是带着一丝幽怨的。对,就是幽怨,这小子表面上大度说知道冯初晴有常满夏照顾他放心得紧,其实心里头恨不得杀了常满夏。 常满夏觉着自己真是冤枉,瞧赵漠那样,分明对冯初晴就是死心塌地海枯石烂;可惜冯初晴性子好强,怕是被这人的不信任给气得狠了,估摸着两人之间有得烦。再看看不到三岁的嘟嘟,常满夏决定自己不趟这趟子浑水,安慰了几句就频频看天,末了直接就对冯初晴道:「我和卢家大哥约好了下午去城外看地方建厂,在这里遇上阿漠也是缘分,你留他在家吃顿饭帮你带着点孩子。哦,对了,娇娘这些天身子不怎么舒坦,她向来喜欢吃洪大婶做的饭菜,待会儿我就把他们二位一并带到卢府去了啊,你这边我重新给你送个老妈子过来。」 「常满夏,你太过分了!」冯初晴都还没反应,赵漠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捏紧拳头瞪大眼睛的样子吓了常满夏一大跳。 「赵漠,你才别太过分!」冯初晴也起身瞪人,不过瞪的却是赵漠。转头看向常满夏的时候又是满脸的笑容,「满夏哥,大事为重,我都能理解的。干爹干娘就在外面菜市场,这时辰正买得差不多了,就一并带到那边去吧。我这里你也别派人过来了,就我和嘟嘟两人,还怕我照顾不过来吗?咱们有什么回景山镇再说吧。」 冯初晴对常满夏眨眨眼,一脸「娇羞」的大义微笑,气得赵漠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常满夏看着都替他疼。不过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两个人缘分了。勉强对冯初晴笑了笑,「阿漠,我是相信你的人品的。」说完,常满夏便没义气地落荒而逃了,全因赵漠的眼神带着杀气,再不走怕就没命离开了。 「初晴,你……你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吗?」赵漠控制了半天,才让自己的脸色不是那么难看。 「知道啊,可是满夏哥说了,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三年前你倒是甩手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你爹娘逼得我好惨,要不是满夏哥,我早已经跳进湔江跟着你去了。」冯初晴故意做出一副伤心样,瞧着儿子老拿眼睛在自己和赵漠身上瞅,害怕他被影响,只得蹲下身子亲亲他,「嘟嘟,娘是和大叔在商量中午吃什么呢,你去屋里拼马车,待会儿娘给你做薯条吃。」 嘟嘟见她眼里没有泪痕,这才点点头对赵漠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回了屋子,留下两个大人继续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对不起。」赵漠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不是没想到冯初晴会遇到的困难,可是杨朝福和他说了,冯初晴的困难常满夏和冯正柏都帮着解决了,那他还凑什么热闹。只是,听着冯初晴说出口,他还是难受得想杀了自己,抱着头蹲到了地上,那么高壮的人瑟缩在地上浑身颤抖。 冯初晴心里一软,探出去的手都碰到赵漠束发的布巾才猛地缩了回来,强迫自己转身往绣架走去。心里默念:赵漠能够丢你一次便能够丢你第二次,三年前的心伤我绝对不会再经历第二次。 第59章 常满夏还真的就没派人过来,赵漠伤心一阵本打算走的,可他不像常满夏那么「粗心」,冯初晴和嘟嘟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子的哪能放心让她们守着个小院子?没事做便干脆拿了扫帚把院子给打扫干净,到了中午想起冯初晴给嘟嘟说的「薯条」,蹑手蹑脚来到了冯初晴绣花的屋子门口,小声问冯初晴,「初晴,薯条是不是以前你做过给穗儿吃的用土豆油炸的那种?」 怎么说呢? 赵漠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放手,可另一方面又担心冯初晴和嘟嘟两个人在榆树巷子住着不舒坦,堂堂一位藩王王爷,在冯初晴面前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卷起袖子打扫卫生、做饭、洗碗样样都能来。 还好他事先便把身边的李贵留在了外面,要不然非得把李贵吓坏了不可。 洪大山夫妇俩当真去了卢府和常满夏住去了,冯初晴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两位老人要是在她和赵漠之间杵着那才有些为难呢,避开了倒也好。 只是,如今的赵漠脸皮厚了不少。冯初晴赶了几次都没把人赶走,反倒是让赵漠收拾了东西住到了院子的西厢房。 幸好赵漠还算知趣,虽然和冯初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尽量减少在冯初晴面前出现的次数,只是每天带着嘟嘟玩耍,到了时间便买菜做饭,倒是做起了谨言慎行的家庭妇男。 不过,赵漠有一点绝对不会躲着冯初晴。每到夜晚来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收走冯初晴的绣架,第二天早上才归还。因此风粗去很是恼火,只得将全副精力都放在绣品上,忙得都没时间去管赵漠是不是又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在入侵她的生活。 规律的生活向来过得很快,转眼便进了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春日的暖阳伴着微风送来榆树巷子里淡淡的花香,拘了好些日子的嘟嘟成天就想往外跑,赵漠想起益州踏春的时候他和冯初晴带着穗儿在山上卖竹蜻蜓的那些日子来。 京城的天比益州冷,但京城只要一化冻,周边郊外的景色就要比益州好多了。特别是京城西郊河滩上。每年二月二到二月初五都会举办风筝盛会。到时候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会带上自家做的或是买的风筝去放一放,玩一玩。 听嘟嘟说关在家里不好玩,赵漠第一时间便找了李贵打听来了这京城难得的盛会,思量了一会儿,吩咐李贵去帮自己准备风筝,他则一大早就等在了冯初晴和嘟嘟的房门口。 娘俩是睡的一张床。冯初晴惦记着绣品收尾的一些活儿。每日里辰时不到必是不会起身的。拉开房门就被杵在门口的赵漠给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不由嗔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往天这时候,赵漠会在厨房灶上一边温着水。一边熬着粥,她只需要进去盛了饭开吃,赵漠才会顺着墙边去卧室给嘟嘟穿衣裳、洗脸;等冯初晴吃完饭回西屋,被赵漠收走的绣架又会放得好好的。 「初晴……。天气好,我想带嘟嘟去郊外走走。」赵漠瞧着冯初晴的动作吞了吞口水。除了冯初晴,别的女人他从来都不想看上一眼,冯初晴人生得娇小,胸前肉可不止二两。这一点赵漠可是亲自验证过的,人强精壮的汉子此时见她拍得胸口波涛汹涌,恨不得伸手帮她揉一揉。怕她拍疼了自己。 赵漠知道自己是着了魔无药可救,可是想着二月十九之后冯初晴要跟着常满夏回益州。自己又要远赴那荒凉的西京,他还是不想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多看冯初晴一眼,回去之后便能多支撑些时日。 冯初晴要是还看不出赵漠对她的狼性来那就枉费和他夫妻一场,只是她心里头那「被抛弃」的伤心感还没过去,牛角尖一钻,是打定主意不想吃赵漠这「回头草」了。抬眼看了下高高的天空,微微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赵漠却没有因为这个答案就满足,依旧杵在原地没动弹,垂在身侧的拳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冯初晴面上都浮现不耐烦的神色才嗫嚅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也陪陪孩子吧。」 冯初晴一愣,赵漠连忙又是摇手又是摆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这些日子太辛苦,哦,不是,是嘟嘟说你这些日子太辛苦,绣品又不是赶着急用,休息一天又怎样?天气这么好,城外又有风筝会,挺热闹的……常满夏怎么能这么对你们……哎呀。」 赵漠翻来覆去越说越乱七八糟,干脆眼睛一闭,「我舍不得看你受苦受累,想带你和儿子出门散散心。」 「好!」冯初晴看他窘迫的样子不自觉就温和了脸庞,温柔了语气,待得一个「好」字出口方觉不妥。 可赵漠却是猛地睁开眼睛,双眸清澈透底全是喜意。这个笨蛋,他难道就一点都没发现嘟嘟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嘟嘟开心的眼神也和他一模一样吗?还时不时长吁短叹,合着别人都看不出他是在遗憾么?念及他是自己孩子的亲爹,冯初晴别扭地转开头,「那还不做早饭去,我去给嘟嘟穿衣裳。」 「出去吃吧,我给你说,西城门那边有一家早点铺子,米糕加了葡萄干,你肯定喜欢吃。」赵漠离开益州后被人带着见识了不少,可是每当吃到或是看到什么东西,脑海里总是会跳出类似「初晴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念头来,好不容易见着冯初晴能真真分享给她,这种心情别提有多激动了。 冯初晴把嘟嘟收拾好了出来,赵漠已经打开了院门,院门口停着一辆看起来结实大气的双辕马车,除了马车夫,车旁还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见着赵漠,中年人神情有些激动,「爷!」 第60章 李贵怎么能不激动,他们家王爷好像开窍了,都懂得寻花问柳了,总算是不辜负老王妃和太后一番着急上火的心意。之前,他们家王爷连碰到个女人在身前六尺范围内都会红着脸嗖的一下子躲得老远,老王妃还以为王爷是有什么隐疾呢,后来还是杨朝福说王爷在益州曾经成过亲,可是王爷当上王爷之后不能露出和益州相关联的迹象来。王爷许多次提及要去益州,都被老王妃和杨朝福给拦了下来,再后来也不知道杨朝福给王爷说了什么,王爷这才安心在西京待着守孝,不过精气神就像是被剥了似的。 从大年初一开始,王爷虽然时不时精神恍惚那么一下,但好歹又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半个多月前进了这榆树巷子一个院子里,更是一日高兴过一日,成天乐呵呵的像个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李贵就是觉得这样的王爷才更快活,主子快活了,他这做奴才的才会快活。至于主子为什么快活,李贵看过了那孩子也能够猜出来一二,不过杨朝福回了西京,这事儿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定论,自己去了信,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初晴,这个是李贵。我家里的管事。」嘟嘟之前就见过李贵,很欢乐地在一边叫了声,「李爷爷管事。」 「小少爷,奴才说了不敢当您叫我一声‘爷爷’,」李贵苦着脸惶恐地回了一礼,又给冯初晴见了礼,「夫人好。」 冯初晴侧身躲了开去,觉着赵漠家的管事怎么有些娘炮,「不敢当,麻烦李管事了。」 冯初晴神情坦然地和嘟嘟踩着板凳上了马车,赵漠站在原地一时怔愣,他是进车厢呢还是在外面赶车啊? 「爷,您不进去吗?」李贵暗暗咋舌,自家王爷也太木头了吧,也难怪夫人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戳了戳赵漠的后背,李贵踮着脚在他身旁低声面授机宜,「爷,烈女怕缠郎,要想夫人原谅您,你还得厚着脸皮子磨。」 不得不说,这李贵内心底子也是充满恶趣味的,三年多和赵漠的相处除了对主子的忠心外还多了一种属于长辈的关怀。他一双眼睛有多毒,结合赵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看,想必主子和冯初晴之间是有什么隔阂,左右是一家子事情,他看冯初晴品貌也不差,有了孩子,又有王爷恩宠,最不济也会是英王侧妃,自己在一旁推波助澜总是没错的。 赵漠半推半就进了车厢,坐到了娘俩对面,殷勤地取了马车内的东西给娘俩用,服侍得处处周到,不过笨嘴笨舌的还是让前面的李贵在心里不断腹诽。 吃过了早餐,来到西郊恒河边,远远就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可见真是热闹。 「呜哇,好多人;好多风筝!」刚被抱下马车的嘟嘟就兴奋地直叫唤,被赵漠抱着不停地指着河岸两旁此时挤满了人的河床,以及天空高高低低绵延数里的风筝。 恒河水因为上游冰还没开始融化,只有浅浅的一股小溪流,沿着溪流两侧朝廷搭了不少棚子,延展开来至少好几里。棚子有简简单单的是一些小商贩摆着形形色色吃的用的,最多的还是和风筝有关的周边,可以买材料自己做,也可以花钱买上一个去两边河床空地上放飞。 河床边上有些不高的丘陵小山,此时看去,山头上也立着形形色色的棚子,不过看上去要比河滩上的高档多了,那些便是京城里的官宦大户人家结伴出来游玩的,条件好的带着戏班子、厨班子,端是热闹无比;就是那些条件不怎样的也是带了点心吃食,搭起棚子铺开毯子玩得也不亦乐乎。 赵漠的马车刚刚到,便有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到李贵面前说了什么,李贵点了点头便往正看稀罕的一家三口走来。 确定了要来恒河边,英王府的侍卫便来先占了个好位置,匆忙间虽然没什么华丽的布置,但胜在地方不错,又够宽敞。 给李贵指了位置后,侍卫便退到了一边。赵漠带着冯初晴和嘟嘟一路逛过去,到了地方手里头已是多了不少东西。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赵漠毕竟是身居高位了三年,出门在人群中自有属于他的独一份威仪,眼茫扫过去,李贵和侍卫们便分散到了一旁,并不敢跟的太紧。 冯初晴心粗,哪里感觉得到周围的变化,一边和嘟嘟说一些放风筝的原理,一边就顺口答道,「野餐当然最好吃烧烤了。」不说还好,说起来冯初晴就有些垂涎三尺,穿越来这么几年,蒸的煮的炖的都吃过不少,就是这烤的好像还真没体验过。 「烧烤?」赵漠招了李贵近前,「你需要什么都和李管事说便是,吩咐下去我们就去那边平地里教嘟嘟放风筝吧。」 风筝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展翅老鹰,赵漠身高手长,很轻松地就拿在手中,见着嘟嘟眼馋,手一伸,又轻松抱起了孩子。李贵看后眼神闪了闪,不过还是没说什么,专心听了冯初晴要准备的东西后识趣地退了下去,依然吩咐侍卫们远远看着就好,莫要上前打扰了英王殿下「雅兴」。 京城这地方风气还挺开放的,处处都能见着大姑娘小媳妇结伴游玩,出来放风筝也是三三两两集中在一块儿,只是没有和男人太过于接近而已。 到了赵漠指的平坝里,冯初晴可不好意思再让赵漠陪着了,因为别家的男子可都抄着手在一旁的矮树林中抄手站着。或是赏花,或是聊天,或是指着天上陆续升起的风筝评头论足。 见状,冯初晴自然要挡住欲同她一起下场的赵漠,「要不,你去帮着准备烧烤的材料,我一会儿过去便好。」 第61章 这儿算是一处山坳。三面环山。一面向着恒河河岸,之前李贵指的地方就在山坳的右手边,冯初晴不至于连那一点地方都找不到。 赵漠哪里舍得这么走开。正犹豫间,冯初晴又道:「方才我看着那边有卖甘蔗的,你去买一些弄点甘蔗水,我想喝。」 这下赵漠不走也得走了。冯初晴伸手感受了下风向,正适合放飞风筝。而且根本不用像个傻子似的疯跑。叫了嘟嘟在身边站着,冯初晴慢慢抖开了线,风筝被风刮得一下子绷直了棕线往上下左右开始乱跳。 「娘,要掉了掉了。」急得嘟嘟在一边直跳。冯初晴不由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看娘的!」 冯初晴将风筝线放了一点,又收回来一点。就站在原地没动,风筝竟然还真的渐渐稳住了开始顺着风向往高处攀升。冯初晴这才小步小步开始调整位置。让风筝往更高处飞去。 如此精湛的手艺赢的了一阵阵喝彩声,嘟嘟骄傲极了,拍得小手通红,「娘亲好厉害!」 冯初晴自豪地笑了笑,待得风筝稳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线轴放到嘟嘟手中,抱着他顺势坐到了厚厚的青草上,微微仰头看着在天空中俯瞰翱翔的老鹰,冯初晴轻轻说了一句:「我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是说给嘟嘟听的还是自言自语。 三年多了,冯初晴刚刚习惯没有赵漠呵护的日子,没想到他又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和四年前两人初见时一样,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就是这样默默陪在她身边。但就是这样才更让她茫然无措,好不容易下定不理会他的决心就这样被潜移默化地弄没了。可就这么原谅他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觉得太过于轻率了。 「快点,跑快点!!要掉啦要掉啦……」 冯初晴在正在愣神,一阵着急的催促越来越近,关键是嘟嘟也叫起来了,「碰到了啊碰到了……」 应声看去,一只鲜艳的胡蝶风筝飞得很低,而且摇摇晃晃,径直撞上了嘟嘟手中紧绷的风筝线。撞到之后,原本就没飞好的胡蝶被绷直的风筝线割破了长长的口子,摇摇晃晃顺着线开始下落,下落的过程中不断旋转,和老鹰的风筝线彻底缠到了一块,拖得老鹰也跟着在空中开始晃荡。 「娘,老鹰要掉了啦。」嘟嘟急急忙忙站起来学着冯初晴的样子往旁边跑了几步,又是拉又是拽想要拯救自己飞得高高的老鹰。 冯初晴可是知道这样缠着的风筝怕是要落下来的,只有等落下来将两个风筝分开以后才能够重新放起来,若是再像嘟嘟这样子拉扯,怕是连自家的那个风筝都保不住了。 冯初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朝着嘟嘟的小脸蛋扇了过去:「哪里来的贱种,损坏了本郡主的风筝还拉!」 冯初晴吓得肝胆俱裂,嘟嘟只是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哪里能承受一个大人的巴掌,情急之下行动快于理智,一个飞扑过去,直接将那个女子给扑倒在了一边,自己因此也摔倒在草地上,很不幸的是她着手之地正好临近河岸,全是小石子瞬时就硌得她全身疼痛,特别是双腿膝盖,疼得根本就站不起来。 「啊——」那被冯初晴给扑倒的女子也没好下场,措不及防下倒在地上滚了两圈,爆发出阵阵尖叫。 「娘亲!」嘟嘟吓坏了,扔了风筝线轴就跑到了冯初晴身边拉着她的手试图把她给拉起来。 「郡主!」同时也有几道女声惊慌失措地响起,两个年纪小的丫鬟和一个中年女子一同出现在冯初晴视线之内,忙慌慌冲着被冯初晴扑得摔出去那华丽女子扑去。 靠!当真是京城的缘故吗?随随便便这么放放风筝都能撞到了个郡主!冯初晴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疼傻了,这关头竟然还有闲心去东想西想的。嘟嘟的哭泣让她稍微回神,抬手帮他擦去了泪水:「娘没事,嘟嘟别哭。嘟嘟刚才吓着了没有?」 刚才事情发生太快。嘟嘟倒是没怎么受到惊吓,摇了摇头,又伸手用劲去拉冯初晴,「娘,快起来。」 「嘶——」冯初晴这才发现自己可能伤得不轻,但为了不让嘟嘟继续担惊受怕,还是顺着他的力道翻了个身艰难地坐了起来。将他给揽到怀里。「嘟嘟别怕。」自己却是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只有借着这个动作才能不吓着孩子。 「把着两个刁民给本郡主抓过来,荷花。去拿本郡主的马鞭来!竟敢推本郡主,看本郡主不活活打死她们两个。」那厢被冯初晴扑倒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的运气倒是好,倒下去的地方全是厚厚的青草,只是形容狼狈了些。屁事都没有,偏生她此时满脸怒色。瞪冯初晴娘俩的眼神恨不得把她们给生吞活剥了去。 「郡主。」那位中年女子倒是犹豫了半晌,「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正说着,侧前方飘飘荡荡地落下来一个残破的风筝,正是之前这位刁蛮郡主指挥着丫鬟放上天的蝴蝶。蝴蝶风筝可不是一般宣纸糊的。而是用上好的丝绢和铜丝做的,为了好看,那斑斓的翅膀竟然是用各种丝线绣上去的花纹。冯初晴只需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风筝就是找技艺再好的人来放,怕都是飞不上天的。真是可惜了材料。 「我的风筝!」见到风筝,原本就横眉怒眼的郡主惊叫了一声,推了手边上丫鬟一把,「还不快些把风筝给本郡主收过来!」 「坏了!坏了!都怪你们这两个贱民,知道本郡主的风筝值多少银子吗?荷花,本郡主的话你当是放屁啊,还不赶紧去把马鞭拿来!」郡主年龄不过十六七,眉眼中透着狠戾,身旁的丫鬟慢了一步,被她拧在手臂上痛得脸色发白,只好提着裙摆就要走。 第62章 「荷花,等一下。你们先扶着郡主去棚子里看看有没有哪里被伤着了吧。」那跟在郡主身后的管事妈妈却是直接拦住了荷花,捡了风筝在手里径直走到郡主身前低声道:「郡主,这风筝奴婢之前就说放上天不怎么妥当,现下落下来岂不是正好,咱们还是回棚子里去吧,要是郡主你又为难平民的事情传到老爷和夫人耳朵里,怕又是免不了一阵责罚。」 管事妈妈面上轻言细语耐心劝告着,心里头却是一阵阵叹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运,会被昌平候派到和安郡主身边服侍。这位郡主怎么说呢?仗着是在长公主也就是她亲祖母面前长大的,性子骄纵不说,为人处世还真的让人担心不已。偏生长公主去世之前还特意求了太后破格给这位请了郡主的封号,俸禄封赏比家里的主子昌平候还要高上一等,如此一来,她更是骄傲得不可一世,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 年前和燕南伯府的二夫人打赌一事是闹得沸沸扬扬,人燕南伯是实打实军功累积上来的世家,燕南伯府那位二夫人身份也不简单,人家可是当今太后亲亲的外重孙女;和安郡主的祖母虽然贵为长公主,但她却不是太后所出,如今一死,谁都不知道太后还会庇护哪一边?如此关键时候,和安郡主不谨言慎行,还这么嚣张,怎么不让管事妈妈担心不已! 郡主?冯初晴确定儿子没事后回想起这个称呼心都凉了。 蜀郡王那样的门第,钱诗也不过封了个县主而已,眼前这位可是梳着少女的发式,身后家世可想而知,怕是钱家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更何况钱皓那人看着就是个性子阴沉的,到时候直接把自己娘俩当了弃子也不是不可能。 那厢,被管事妈妈语重心长劝了两句的和安郡主不但没消气,反倒怒火更甚,「你可要认清楚你是谁家的奴才!本郡主金枝玉叶想教训两个贱民难不成还要回家请示了父亲母亲才行?那蝴蝶风筝可是花了上百两银子的,就是打死这两人都不为过。」 这也太嚣张了!满口「贱民、贱民」的,自己听过了当大风从耳边吹过不要紧,可嘟嘟才两三岁哪能平白听了这污言秽语去;忍着周身的剧痛,冯初晴捡了离身子不远的风筝在手一口截断了和安郡主,「这位贵人的风筝不知道是在哪买的?不如我让人买了还给你罢。」 和安郡主身边的丫鬟没有管事妈妈的许可也不敢真的去拿什么马鞭,只得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满脸关切,和安郡主一时也挣不脱,心里头更是上火,「就凭你?难道给你说了在哪买的你就能给本郡主买来不成?而且,一去一来的耽搁了本郡主的时间这又怎么算?」 冯初晴和嘟嘟的打扮一贯低调,她向来喜欢细棉胜过绸缎,初春的京城温度还不是很高,母子俩身上穿着同暗色系的薄袄,看上去最多就是京城普通小康之家的装扮,也难怪和安郡主如此轻视。 冯初晴微微蹙了眉头。「这位贵人姑娘,这山坳本就是公用放风筝的地方,要说发生点什么小事故也是难免。我和我儿子好好在这儿放风筝,你们倒好,一头就撞了上来。现下你们倒是没什么事,我受伤了都还没地方说理去。您家的风筝价值高我也看到了,值多少钱我先赔给你吧。」冯初晴寻思着出门运气不好遇上这蛮不讲理的某郡主。自己还是自认倒霉罢了。 管事妈妈仔细看了看始终坐在地上的冯初晴。发现她额头见汗脸色发青,身上棉袄许多地方都被细碎的小石子割破露出棉花,特别是手肘和膝盖位置尤其严重。这样狼狈却还不忘护着身后白白嫩嫩的儿子,管事妈妈面上愧色闪过,又挡在了和安郡主身前,「郡主。咱们莫要咄咄逼人了,被人看到了不好。」 和安郡主今年十八。本来就是个大龄女子了,昌平候夫人正到处拜托人给她找婆家,现下周围山坡上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内城的权贵人家,要是让人传出去了和安郡主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名声怕会弄得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么近乎明示的一个提醒总算是让和安郡主神情一滞。往三面丘陵上看了遍,树影婆娑间,她恍惚觉着貌似看到了几家熟悉的标记。皱眉哼了一声,道:「那把这两个人带到咱们棚子里去。总不会有人看见了吧。」 「这……」管事妈妈犹豫片刻,要是一逼再逼,脾气怪异的和安郡主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说和安郡主如今在家里并不怎么受重视,可她好歹还是皇帝亲封的郡主,怎么说都有皇帝的面子在的。 「不知道这位贵人凭什么带我们娘俩走?」冯初晴可不想叫她一声「郡主」,要是郡主都这样,她很怀疑京城这地方还有没有必要待下去。况且听这位郡主的意思并没有打算绕过自己母子两个,本来自己两人没什么错处,要是被带到暗处可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倒不如就在这儿把事情给闹大,她就不信没人敢给自己娘俩主持公道了,还有一点,便是她在等赵漠,若是赵漠知道嘟嘟是他的儿子,说什么都会挡在面前,他皮糙肉厚的总要多帮嘟嘟挡着些风浪吧。念及此,冯初晴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难不成就没有王法了吗?一我不是你家奴仆下人,二你也非府尹衙官,凭什么你要么喊打喊杀、要么就想动私刑?」 「呵呵,你倒是知道狡辩!本郡主就是心里头不爽想教训教训你们俩不识趣的。」和安郡主扬眉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再一次吩咐身边的人,「带走!」 「和安,算了吧。这还是小孩子呢。」山坳中放风筝的人不多,但大多都是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都看着冯初晴娘俩眼生,还是有那心地比较善良的站出来小声劝了一句。 第63章 「就是,高高兴兴出来玩的,何必弄得人都不高兴呢。更何况能够来这边放风筝的怕也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别不知不觉中得罪了谁家。」这个说话的人和和安郡主本来就有些小龌龊,语气酸溜溜的不说,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更是听得和安郡主那不服输的心快要炸裂开来,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出声的一个小姑娘喝道: 「卿瑶,你有种站出来说!这贱民难道是你家认识的不成?这样子正好,你来说怎么办?」 叫卿瑶的小姑娘家世本来就不如和安郡主,被这样点名不由脸一红,小姑娘家家的谁又愿意认输,硬着头皮站到了人前,「和安郡主,你也莫要逼人太甚了。这位嫂子都说了愿意赔偿你风筝钱你还待怎样?人家都没要你赔偿衣裳钱?你要玩便玩,不玩便带着人回棚子里去,不要在这边挡着地方。」 「好你个卿瑶,竟然帮贱民说话,别到了最后你都和贱民一模一样了。」 和安的郡主的嚣张嘴脸真是让冯初晴觉着比喷粪还臭。幸好此次来京城身上带着不少银钱,一百多两银子的风筝在人听来不吝于天价,但这么些钱,冯初晴还是给得起的。被不断冒出来的「贱民」两个字刺激得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身在不熟悉的京城,也忘记了应该等着赵漠来再发作,抖索着手从荷包里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迎面就往和安郡主脸上丢,「贵人小姐,还是不要说那么多了,这是二百两银子,剩下的不用找了,就当是赔偿你买风筝的时间和精力。要是你还是觉得不满意,我记得听人说过京城府尹衙门就在天成大街上,你现下大可以去击鼓鸣冤,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也别想着带我去你家棚子里私设公堂,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若是我有个万一,我家里人不才,去府尹衙门击个鼓鸣个冤什么的还是能够的,别到时候贵人小姐才会觉着草菅人命不应该!」 其实当官的不贪腐手里头根本没多少银钱,更何况如今但凡是有点官当着,有点权力掌着的人都时新纳几个妾,养一大屋子人的,再多的银子分配到十几岁小姑娘手里也不过是三五十两月例银子。和安郡主这风筝完全是在别人激将之下买的,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才买下来很是肉痛。还有哪位叫卿瑶的小姑娘,家中人微言轻的身上也没几个钱,要不然她就直接帮冯初晴赔钱了事了。 见着冯初晴眼睛都不眨地就甩出了银票,两个人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起伏了。卿瑶不禁就往四处看了看,也没见着有谁急慌慌往这边走,一时摸不清冯初晴背后是谁了,难道真的只是误闯此地的有钱商人之家? 比起她来,和安郡主想的就要直接得多。冯初晴这绝对是侮辱!抓起银票就要撕毁,可想着这可是二百里银子啊,动作就持续不下去了,「谁稀罕你的银子!那风筝可是人店铺里的镇店之宝,你以为你有钱就能够买到?」和安郡主算是彻底被激怒了,推开身边的两个丫鬟,几步就走到了冯初晴近前,管事妈妈想拦也是被她给掀到了一边,「本郡主今天就要教训教训这贱民,要不然以后谁都想骑到本郡主头上了。」 说着,一个耳光就要甩过去。冯初晴又岂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即便是周身都疼得麻木也是不允许被人当众扇耳光的。更何况身后还有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自己一软,万一日后嘟嘟的骨头也软了要怎么办?电光火石间,冯初晴眼睛微微一眯,随手便拿了手边上一个一头尖的石块往和安郡主掌心挡去。 肉和坚硬的石头相遇,结果可想而知。和安郡主用的力道不小,打在石头上顿时就痛得尖叫出声,捂着手掌蹲了下来,眼泪鼻涕都跟着流,满脸的不相信,「你竟然还还手?」 「还手又怎样?不服大可以去衙门告我啊!我可是告诉你,现在想要大事化小都不成了,拼着鱼死网破我也不要你好过。「冯初晴一边说着,一边强撑着身子扔了石块就扑向了和安郡主,趁着和安郡主几个下人还没回神,她要先回本再说。 冯初晴虽然比不得常年做农活的妇人,但比起锦衣玉食的和安郡主就绰绰有余。待得人回神过来之际,冯初晴已经骑在和安郡主身上扇了她好几个耳光,下手之重,旁人都觉得自己脸疼,和安郡主更是发出了一连串杀猪似的尖叫。 赵漠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山坳的时候便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本三三两两分开老远放风筝的人怎么会聚在中间一处不知道围着什么在指指点点,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慌,也管不了李贵在他身后说东西已经准备完毕,提着一小篓甘蔗走得飞快。 「啧啧,和安郡主也太过分了,人家母子两个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非要为难人家不可?」 「可不是嘛,这是看着人穿着不怎样好欺负是吧。不过说来也怪,那母子两个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见这些山头上有人出来鸣不平,莫非真的是误闯了这边的平民百姓?」 「不管是不是平民百姓,和安郡主做事也过分了些。哎呀呀,打起来啦……」 从圈外第一声鸣不平的到后头有人喊打起来不过是几息间的事,人群外围围得挺严实,赵漠一时看不到里头情况,纵目四望还说找一找冯初晴和嘟嘟的身影,人群当中就多了小孩子的哭叫:「你们不要抓我娘!」 不好,是嘟嘟!赵漠一听这声音哪还有闲心在外围找冯初晴母子两个的踪迹,大手左右一分,外围看热闹的那些人只觉得一股子大力袭来,身不由己往两边倒去,还没来得及喝骂出口,便见得人高马大的赵漠满脸急色往里面挤去,到了喉咙口的喝骂声便被他庞大的身材和束发的那浅紫金色的头冠也吓得噤声让到了一边。 第64章 本朝金黄色倒是不如紫金那么尊贵,也只有皇族之人才能佩戴和紫金色有关的头饰。而且这是头饰还不是自己制作,全都是由内务府按照品级从深紫金到浅紫金一一制作,再拿给皇帝和太后赏赐给别人。别看浅紫金只是当中最下等的颜色,没有皇家血脉的人还真的没福分拥有。围观的人本来都是各大权贵世家里头的。看一眼有什么不知道的。 冯初晴揍和安郡主的时候倒是出气解恨了,可等到管事妈妈和和安郡主那两个丫鬟回了神她就遭殃了,被三个女人合伙从和安郡主身上扯了下来。还好三个女人挂心和安郡主的伤势,只是将她从和安郡主身上扒下来,饶是如此,也是急得嘟嘟哭叫着扑向了管事妈妈又是踢又是打的。 「还不快去把郡主扶起来!」管事妈妈也气坏了,不过还好她刚刚当了祖母。对小孩子始终下不去狠手。只是用两只手抓着嘟嘟的肩头,对神情极度迷惘的丫鬟命令了句。 冯初晴扇了和安郡主起码五六耳光后后知后觉想起来各种「教育渠道」上说打人莫打脸,心下一动。趁着人没注意狠狠踢了和安郡主的后背和前胸几脚,虽不至于受伤过重,但疼得人钻心。冯初晴都被架起来好一会儿了,和安郡主都还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哀嚎。 小丫鬟刚刚扶了和安郡主起身。她干脆就从地上捡了冯初晴刚刚丢下去的石头起来,「看本郡主不砸死你们两个贱民!」 「我看谁敢!」 就在冯初晴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一声厉喝如雷霆万钧般响彻耳际。这是?赵漠?他怎么会有这么威严的声音?冯初晴睁开眼睛没被吓一跳。 和安郡主的手腕被赵漠反手捉住,他雄壮的背影就挡在自己身前。也不见他用力,和安郡主又是一声惨叫,石块从她手中滑落。眼泪花也跟着滑下了脸颊,「你是谁啊?还不赶快放手!」 和安郡主被眼前这个长相周正,眼神凶狠冷厉的人给吓了一大跳;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让她的跋扈顿时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剩下的只有越跳越快的心。 「哼!」赵漠瞧着那边嘟嘟还在和管事妈妈僵持,用力一甩。直接将和安郡主甩到了两米开外,幸好卿瑶几个就站在那边,一人出一只手将和安郡主的身体给稳住了。 「嘟嘟,吓着没有?」一侧身,一低头,赵漠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慈爱祥和,眼中担忧神色别人看不到,可他别扭的温言细语别人可是听得到的,顿时好多未婚的姑娘都红了脸庞。 和安郡主揉搓着手腕上的红痕,心里头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旁人都说嫁人好她一直不知道什么缘故,现下她倒是有些理解了,可惜这男人却是冲着那对母子来的,和安郡主顿时就不爽了,「你是谁?我没见过你!为什么要管这趟闲事?她们和你什么关系?」和安郡主也是看到了浅紫金色的发冠,故而有此一问。 要说是一家子,这穿着上面实在是天壤之别;要说是陌生人吧,这三口人的眼神交流和中间萦绕的温暖感又有些自欺欺人。 「她们是……」赵漠一时语塞,朋友妻子?前妻?心爱的人? 「阿漠,你怎么才来?」每当赵漠出现,上一瞬间都还彪悍如女汉子能把人骑着扇耳光的冯初晴立马就化身成了柔弱的小白兔,话里面带出来的娇嗔足以让冰雪融化。 赵漠上上下下看了冯初晴和嘟嘟,冯初晴的狼狈让他心疼得直抽抽,很想上前把人搂在怀里狠狠安慰几句。但转眼见着嘟嘟却只能硬生生止住那冲动,扬了扬手中的甘蔗,「我让人把外面的皮削了耽搁得有些久了,你……要紧吗?」 即便是双膝和手肘都疼得要死,冯初晴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示弱,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腿疼得待会儿可能走不了道,还要劳烦你让人做个滑竿。」 赵漠听她说腿疼到要坐滑竿哪里还站得住,两个大步上前搂着就是一抱,轻轻松松就将她给抱在了怀中,「我送你进城看大夫!」 这样的姿势时隔三年多,冯初晴顾不上怀念,地呼一声扶着他宽厚的肩膀,想起人李贵准备吃食的殷勤模样,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先回棚子里我看看再说。」万一只是皮外伤光疼,岂不是负了这美好春光,好不容易出来一天,嘟嘟吓了一跳都还没好好游玩,她可没那么自私。 两人倒是自顾自聊了半晌,和安郡主却是被他们的眉目传情给气坏了,不明白心里头的无明业火怎么来的,总之是看冯初晴特不顺眼,这次却是无关风筝的事了,「好不要脸的女人,青天白日的搂搂抱抱有伤风化。」 「哈,真是怪了!我抱我男人关你屁事,叽叽喳喳算个什么意思?看不惯你也找个宠你的男人抱着啊。」扯破了脸皮冯初晴还顾念什么面子,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往赵漠怀里头钻,「阿漠,别理这个疯子。我和嘟嘟好好的在这边放风筝,他们冲过来让风筝线缠在了一起,我都还没怪她把我们的风筝给拉下来,她倒是恶人先告状说我们损坏了她的风筝,还要出手打我和嘟嘟,要带我们娘俩去她棚子里动私刑,你要是再回来晚一点,搞不好看到的就是我们娘俩的尸体了……。而且,她说她风筝一百多两银子,我都给了她二百两,难道这还不够吗?」 随着赵漠进入风暴中心,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赵漠皱起了浓眉,从上方俯视着和安郡主,憨厚的方正脸庞上剩下的只有严肃,「不知道你又是谁?我家的风筝可是我亲手所制,其中价值不可估量。还请留下姓名住址,若是风筝有什么损耗,我也好派人上门讨要。」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赵漠也不是吃素的,别的先不说,直接就把话题上升到另外的台阶。冯初晴在这儿诉苦还没什么人相信,此时加上赵漠的力挺,敏感的旁观者立马见着了当中的电闪雷鸣,越发围得严实了。 和安郡主眼睛一瞪正待要狡辩什么,管事妈妈突然神色一变,抬手直接捂住和安郡主嘴巴,「郡主,你身体有没有什么大碍?老奴带你去看大夫吧!」又转头对赵漠赔笑道:「这位公子,我们是昌平候上,这位是我们家小姐,皇上亲封的和安郡主。今日人多口杂的也不好说事,不如改日咱们侯爷和您再就今日之事商讨赔付事宜。」 赵漠忧心冯初晴的伤势也无意继续纠缠,加上围观的人挺多的,实在不想做了别人的乐子,沉着脸点了点头,「明日赵某必当登门造访。」 说完也不管和安郡主愿不愿意,抱着冯初晴,招呼了嘟嘟便往西边一条小路走去,李贵选择的地方有些偏,因为视角的关系根本看不到山坳中的情形。但赵漠还是挺生气,他明明告诉过李贵,冯初晴和嘟嘟身边至少要跟着一个侍卫的,也不知道李贵是怎么办事的? 他要去找李贵责问,这厢被管事妈妈和两个丫鬟强行拖到自家棚子里的和安郡主也炸毛了,指着管事妈妈一阵乱骂,提了马鞭就要循着赵漠离开的方向去找人算账。 管事妈妈满头大汗地拉住了这位祖宗,跪到了她的面前:「郡主可是知道刚才带走那母子两个的人是谁?」 和安郡主白眼一翻:「我怎么知道?但不管是谁,只要和我作对的都不是好人!」 昌平候就是怕自己这个被母亲在世的时候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儿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故而派了得力的管事妈妈在身前服侍。这位妈妈虽然挡不住和安郡主胡闹,但至少能够帮着掌掌眼,知道谁是昌平候府能压下来的,谁又是昌平候府根本不敢招惹的。 年前开始,各地诸侯藩王陆续回京,管事妈妈可是曾经跟在昌平候夫人身后去皇宫走过一圈的,别的诸侯和昌平候身份地位差不多不足为提,倒是英王、信王、梁王等几位藩王让昌平候深为忌惮,当中数过英王让人印象深刻。年纪虽然最小,那身高和个子却是鹤立鸡群,谁让人英王府的老王妃有几分胡人血统呢。 因此,管事妈妈看到赵漠亲自抱了冯初晴离开就有些胆颤,再听得赵漠说明日要上门「叨扰」,跪在和安郡主身前劝告固然有劝阻的意思,何尝又不是自己的腿脚不由自主地发软呢!藩王当中,谁又有英王这样和皇帝、太后血缘最深最得两位皇城中最高位的人眷宠呢? 这下子,也不管和安郡主愿意与否,管事妈妈命了两个丫鬟架着她,三人匆匆离开了山坳,只待回去禀明了昌平侯夫妇再做计较。 和安郡主倒是留下了一路的鬼哭狼嚎走了,被赵漠抱着的冯初晴若有所思,「阿漠,这边山坳寻常人家是不能来的吧?」 「嗯。」赵漠抱着她还得注意嘟嘟行走,根本无暇他顾,闷头应了一声后走得更快了,「初晴,我还是带你回城里找大夫看看吧。」 冯初晴也不知道是疼得麻木了还是在赵漠宽阔的怀里太过安逸。总之原本难耐的疼痛像是好了许多,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吓着嘟嘟了,待会儿我就在上面坐着,你带着他玩吧。」冯初晴心里装着很多事,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她怕答案出来之后自己更难决断。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若是赵漠有心,临走前总是要有个交代的。 因为有此插曲,中午时分的烧烤香味虽然是引得附近山头人人驻足。冯初晴也没心思去享受,草草用了些许就在同样心不在焉的赵漠陪伴下回了榆树巷子。 榆树巷子院子里,洪大山夫妻俩回来取衣裳,正好碰上了高文正和高洪氏带着礼物上门拜访。瞧着赵漠将冯初晴抱进院子。各人眼神不一,洪大山夫妻两个是真的开心。迎了上来,「初晴这是咋啦?」 「木头?!爹娘不是说你死了吗?」高洪氏也是惊呼了一声,对现下的状况摸不着头脑。 「大姐、姐夫。」赵漠眼神闪了闪,这几日在榆树巷子这边虽然和冯初晴两个没什么交流。却是派人将几人进京来后的事情查了个清楚,高文正和高洪氏对人的态度早已被他知悉,伤心之余。态度也便没了热络,转头对洪大婶安慰地笑了笑。「初晴摔了下,师娘和师傅要不要搬回来帮着照看下嘟嘟。」 「这样啊?」洪大婶犹豫了下,想起常满夏的叮咛,突然福至心灵,拉了嘟嘟道:「正好,那边满夏媳妇怀了身孕,就是胎相有些不稳,不知道从哪得了个偏门法子,说是要找个健壮的小娃娃就近压着,满夏便趁机说让嘟嘟过去住上些时日,我待会儿就带了他去那边住着。」 「满夏哥又要当爹了!」冯初晴眼睛一亮,真心为常满夏高兴,这么快有消息,不是成亲那两日就怀上了? 「嘟嘟过去,不会有什么吧?」赵漠就阴暗了一把,想着常满夏那常卢氏怎么会起了带个孩子在身边的心肠,该不会是知道了冯初晴母子两个的存在起了什么歹心吧?这么一想,立刻不淡定了,「师娘,你就不能在这边帮着带嘟嘟吗?常满夏那边我去说一声。」 「你去说?你去说什么?」洪大婶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满夏也正有事情要与你说呢。」 被冷落在一边的高文正以为机会来了,忙跳出来道:「这边院子太小,要不然岳父岳母还是带着木头和弟妹都住到我家里去罢,日后燕南伯府二夫人或是蜀郡王世子来找也有地方招待不是?」年后,高文正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打听到,冯初晴住的这个小院子竟然是燕南伯府上挑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和这些权贵人家打了交道,目视冯初晴姣好清丽的面容,再想想赵漠失踪三年,高文正的心思不可避免地阴暗了。 第66章 冯初晴被赵漠抱到了正厅找椅子坐下,便对洪大山夫妇两个说道:「还是算了吧,高姐夫觉着这儿离着燕南伯府近呢还是你那边离得近些?住在这儿才更方便些。干爹、干娘,高姐夫要接了您二老过去享福,您们也不用顾忌我什么,尽管去和姐姐还是两个外甥聚上一聚。您们也知道,越是安静的环境越是有利于我做绣活。」 搬到榆树巷子来洪大山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女儿女婿再怎么混账,那也是血缘亲人。夫妻两个一辈子就高洪氏一个女儿,难道就真的今生不往来?在京城的时间不多,冯初晴还是希望两位老人能够和女儿外孙搞好关系,京城这么远,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借着钱皓兄妹的势,就不信高文正夫妻还是之前的态度,至于高文正所求,等自己等人离开京城后他就该知道并不是如他想象当中那么美好了。 现下坐下来,冯初晴身上各处的疼痛又冒了出来,脸色有些发白,一番话说完已是有些喘不上气来。赵漠向来是冯初晴第一,其余万事往后推的,第一个发现冯初晴的不适,很不满高文正和高洪氏在这边磨叽。就连嘟嘟,被洪大婶那么一提,他都开始觉着常满夏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凭什么你娇妻在怀就让冯初晴带着儿子做绣活啊,让你带一带都是应该的;大手一挥,直接将碍眼的高文正拨到了边上,「师娘,嘟嘟就托您照顾几日了,随你是住在大姐家还是嘟嘟他爹家。」心里头挂着冯初晴,赵漠和洪大婶说话都没那么精心了。 他从小就这个样子,能够说出这些帮人考虑的事情实属难得了,洪大婶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在心里头暗叹赵漠真是个傻子,怎么就会以为嘟嘟是常满夏的儿子呢?他就那么不自信!也难怪会被冯初晴记恨嫌弃了,还说话这么硬邦邦的,真是该! 「我们还是去满夏那边吧,这次他和媳妇上京身边也没留个人。你和嘟嘟当初……」说到一半儿,洪大婶便见着冯初晴的眼色,改了口:「对他们好就是对你和嘟嘟好,我会精点心的,倒是老头子,你不是一直想你那外孙子吗?你和女儿女婿回去住几天吧。」伤心是洪大婶伤心,豁达也是洪大婶豁达,也懂的老头子的心结,趁机解开也免得日后心里怨闷。 洪大婶孩子真的是赵漠送到常满夏家里去的。常满夏见着赵漠温和的脸庞顿时换了个嫌弃的表情,「你来干什么?」 「我来只是想问问你,初晴和嘟嘟你给了她们什么身份?」赵漠将酝酿在心底n天的问题终于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没办法离开冯初晴身边,为了能够一直陪着冯初晴,哪怕是再被别人指着鼻子说他「捡破鞋加拖油瓶」也心甘情愿,帮人养孩子什么的也绝对没心理压力,哪怕,他如今已经贵为一地藩王,也是如此! 「什么意思?」常满夏其实已经从赵漠的眼神和表情里猜到了意思,可就是不愿意让他这么轻松得意。在常满夏心里,冯初晴早已和亲生妹妹无异。 「你娶了卢昌的妹子,那你把初晴和嘟嘟当成什么了?你有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吗?」赵漠来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一切,要是冯初晴娘俩和常满夏有什么关系,卢昌指定不会讲妹子下嫁,唯一的解释就是冯初晴娘俩和常满夏的关系并没有挑在明处,这么一想,赵漠心头钝痛,干脆也不等常满夏的答案了,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你若是一心一意待她们娘俩倒好,可你竟然自私到抛家弃子另娶她人。我不想放弃初晴,也不愿意放弃初晴!」 常满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满意,嘴上却是不饶人地损道:「三年前你走了就没了踪影,你也好意思说这个话?要不是我照看着她们娘俩,你能在京城看着人吗?」 「你……」赵漠被气得很想冲上前给常满夏一拳,可想想自己的确混账,也不想给自己找借口辩解,气势一软,「我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 「行啊,正好我也怕她们娘俩会坏了我的姻缘。」常满夏假装松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厅堂,去后院看他的亲亲娘子,顺道给她讲一讲赵漠的宣战,也好让她乐一乐。 冯初晴可不知道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赵漠就和常满夏你来我往打了怎么交接她的机锋。她完全是被双腿和手肘的疼痛给痛醒的,这才发现一番忙乱下来竟然连衣裳都还没换下来就倒头睡了一觉。 不过,这时候她严重怀疑她不是睡觉而是昏迷,特么的这么疼能睡得着吗?现下不但身子疼,还有些饿,更想去厕所嘘嘘一个。可是身子一动才发现根本就没办法走动。 这是摔得有多厉害?还好赵漠临走前害怕她冷着,初春的天气在屋里角落放了个炭盆,空气中暖意融融,借着窗外暗下来的天光,冯初晴干脆翻身坐起来解开薄袄扣子脱裤子。 才刚刚把棉裤拉下来,冯初晴就知道自己为什么疼得厉害了。之前心里头装着事情分散了注意力不觉着,现下才看到白色的中裤上头沾满了血迹。冯初晴的中裤是她自己用白色细棉布特制的,和后世的秋裤没什么区别,贴身的设计吸汗的面料让血迹并没有扩散,也难怪隔着棉裤看不出端倪了。 「嘶……」冯初晴突然觉着自己穿的这个秋裤简直是自找苦吃,膝盖位置全都黏在摔破的肉上头了,紧身没什么弹性的布料往上一撩,足以痛得她眼泪汪汪。 赵漠耳力极好,关好院门大步往正房走便听得屋内有动静,寻思着是冯初晴小睡醒来,提着回来时候李贵送来的汤水便推开房门,「初晴,你醒了……」 第67章 话还没说完,便见着冯初晴小腿露在外头,膝盖位置血迹斑斑。声音一下子变了调,「这么严重。」两个大步到了冯初晴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别动了,我找剪刀来。」 冯初晴眼泪花一下子就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本来想叫赵漠出去的,却变成了。「你怎么出去那么久?痛死我了。」 冯初晴房里针线篓子随时都有。赵漠一句话的时间已是将剪刀拿到了床边,小心翼翼顺着裤腿将中裤给剪开,喉间顿时觉着发堵。冯初晴两边白皙的膝盖上都是伤。鲜血凝固在上头看着都渗人,他都舍不得再问她疼不疼。 稳了稳情绪,赵漠的小心翼翼将冯初晴的身上盖了个毯子,转身便出院门让人赶紧去找个治疗外伤在行的大夫去。从院门到正房这段距离。他脑海里的思绪翻腾不休。来京城之前,老王妃一而再再而三叮嘱他在京城要低调行事。切莫做出什么过激行为,这么些日子他也谨言慎行,连宫里头好几次的召见都找借口推了,就是不想让人生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来。而且。他自认涵养不错,别人欺上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昌平侯家竟然欺到了冯初晴身上。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大夫几乎是被英王府侍卫给抢过来的。还是那位之前给冯初晴开药的老大夫。查看了一番之后发现冯初晴这伤势万幸没伤着筋骨,当然,膝盖上的皮肉伤也不轻,估摸着没个十来日是将养不好的。双手手肘和手掌也有不同程度的皮肉伤,虽然没膝盖上那么严重,但也有个三五日不能沾水不能劳作的。 李贵之前听请大夫可是吓坏了,在院外听了大夫的话当即就跪在院门口求赵漠留他在院子里侍候「冯夫人」,倒不是他对冯初晴有多尊敬,主要是赵漠竟然决定在小院子继续长住,院子里现下就赵漠和冯初晴,冯初晴成了废人,那他家英王殿下岂不是要兼着下人的活计? 赵漠心里头正想着怎么重新赢得美人归,以前在一起貌似都是冯初晴占了主动,这一次他可要好好表现以期赢得冯初晴重新接纳他。冯初晴如今手脚不便,岂不是天赐良机,他脑袋里又没进水,弄个电灯泡在身边干什么? 赵漠也不傻,从常满夏家出来心里头就有些迷糊。你说洪大山夫妻两个帮他制造机会就不说了,常满夏的态度完全不对劲啊! 打发了李贵带着侍卫继续在斜对面的茶馆蹲守听候差遣,赵漠整了整衣衫,带着些许忐忑再次进了冯初晴屋子。 「我要解手。」冯初晴僵着一张脸,木木说道。米办法,水火不留情啊!还好古代都是恭桶坐便,要不然还有得她纠结的。 赵漠一心一意都在冯初晴身上,侍候了她上完厕所,又去厨下热了汤饭端进屋子。 「你其实可以在你家里找个小丫鬟来侍候我的。」对赵漠冯初晴可没什么同情心。你丫说走就走就没想过我们母子两个的死活,做再多的事情也弥补不了我心灵的创伤。心里如此想着,冯初晴却还是想刺赵漠两句。 要是换作以前的「袁漠」听到冯初晴这番话说不定还以为冯初晴是想享受下呼奴唤婢的优越感,指不定转身就真的去给她寻一个听话懂事的小丫鬟。可是,当他做了赵漠这么几年,脑袋瓜里装的可不全是以前的憨直老实。再说了,经历了燕妮那一出,对女孩子可谓是致谢不敏。他又是个独立性强的人,身边跟着个李贵也是为了提点些礼仪而已。 「我身边没小丫鬟的,只有在西京家里的娘身边有丫鬟和婆子。重新买个人想必你也不会太放心,况且,我现在还没在合离书上签字,那合离书也还没过过官府手续,我还是你的相公,侍候你也是应该的。」他既然打主意要和冯初晴亲近,他又怎么会傻傻放开机会呢。 「我婚书上的丈夫可是袁漠,你是谁?」冯初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倒是学着顶嘴了。 「我有两个名字呢!生父取的叫赵漠的,养父取的叫袁漠,这两个名字可都是有户籍的。」难得的,赵漠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又拿了勺子喂冯初晴喝了一口汤,突然抓住冯初晴话里的意思,「初晴,你说你婚书上还有我的名儿?对啊,若是没有我的名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给我合离书呢!」 赵漠恍然大悟!前些天都说以为他死了他也顾着见到冯初晴又惊又喜没多想,迟钝的脑袋此时终于是觉着不对劲。若是益州官府那边真的接到了景山镇报死讯的事情一准会将他的户籍给改做死亡,冯初晴的婚书便会作废,没有婚书何来合离书? 「我吃饱了,想睡觉了。」冯初晴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露了这好多破绽,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赵漠她心里还有他吗?真是个笨蛋。 赵漠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从小受到的教育有限,眼界也十分有限,一时间只知道冯初晴还是他的妻,别的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听冯初晴说想睡觉,点了点头起身收拾了东西,去隔壁找了床被子铺在冯初晴床边的脚踏上,那样子像是准备打长久战的样子。 是夜,冯初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是想嘟嘟了,二来她身子冷,一个人睡盖着厚被子都觉着凉。 「初晴,是不是伤口疼?」赵漠在脚踏上也没睡着,担心冯初晴伤势,要想明日去昌平侯府怎么说话,还觉着有些些想念嘟嘟那调皮孩子。 「唉……」冯初晴对着黑暗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沮丧,「我有些冷。」 第68章 话音刚落,赵漠便伸手进了被窝,暖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你怎么这么凉?」 双手相触,两人齐齐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在心底发出满足的喟叹。 「今天初二。」冯初晴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低低说了句,「而且,之前都有嘟嘟陪我睡的。」 嘟嘟?赵漠突然福至心灵想起白日自己一直想问却被冯初晴岔开的话题了,「嘟嘟是个懂事的孩子,难为他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就这么招人疼?」 「什么才两岁,嘟嘟五月可就三岁了。」冯初晴心里头温暖,不自觉地便说了出来。话音才刚刚落下,只觉着身侧一沉,人已是落入了一具宽阔的胸膛,两人依旧执手相牵,黑暗中,赵漠的眼睛晶亮, 「初晴,我早该知道的。嘟嘟是我的儿子,你才不会还背着和我的婚书跟了常满夏!你不是那样的人,常满夏也不是那种不珍惜你的家伙。初晴,你说我是有多混账!常满夏曾经和我说过知道你我是假成亲,他不会介意你再次合离的身份。是我想岔了,他都那样说了怎么会落井下石呢?还有你,你是那么美好,美好得我不敢相信你是我的妻,我还以为……」 不说求人原谅,也不责备冯初晴没有事先告知,赵漠就在冯初晴头顶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是有多混账多不是东西。 冯初晴没回嘴,她实在是懊恼自己向来的急性子,也实在是低估了赵漠如今越见开阔的思想。可不知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这次真的是睡着了,仿佛身在温暖的摇篮,有一个亲切的声音唱着摇篮曲,一切都是那么安稳舒适。 知道了嘟嘟是自己的儿子,赵漠激动地拥紧了冯初晴,感受她近在咫尺的呼吸,顿时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可激动过后他又开始担心了。如今他可都还没和冯初晴说他的真实身份,也没告诉冯初晴二月底他就必须从京城动身回那个荒凉的边境西京去,冯初晴会舍得京城的一切跟着她去吗?他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木匠了,身边起码跟着好几拨人的眼线,要是自己改道去蜀郡,还指不定会换来什么多少猜忌和危险,西京还有个眼睛都差点哭瞎的亲娘老王妃,难道他要把她给气死吗? 一会儿是有子万事足的兴奋和满足,一会儿又是前路迷茫的惆怅,赵漠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冯初晴受伤的地方敷着顶好的伤药,又有赵漠这安稳温暖的怀抱倒是睡了个一夜好眠,睁开眼睛便见着赵漠下巴上青色的胡渣子,再一抬眼,他眼下深深的暗影无比刺目,眼睛睁着盯着帐顶某处,白眼仁上全是红血丝,估摸着就是一晚上没睡。 眨了眨眼睛,冯初晴意识逐渐回笼,别扭了那么久,要是这样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可不是她的风格,当即伸手一推赵漠,借力翻到了大床内侧背对着他,忍着因为动作换来的丝丝钝痛,冷着声音道: 「我是个不注重名节的女人,别以为昨晚上和你睡在了一起就会要死要活地跟着你。嘟嘟是你的种没错,但和你没什么关系,他的户籍可是在洪家,你趁早签了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 「伤口还疼不?你早上想吃什么?」赵漠就像是没听到冯初晴都说了什么似的。翻身坐起来接连问了两句,声音有些嘶哑。 冯初晴语塞,抬高了音调,「我刚才说的你难道没听见么?」 「我记得厨房还有白面,你喜欢吃烙饼喝白粥,我这就去弄。你是再睡会儿还是先如厕?」赵漠还真当冯初晴没说话,比起三年前倒是添了几分无赖气息。 「赵漠!」惹急了冯初晴也不叫阿漠了。绷着脸高叫了一声以显示自己的怒气。 「嗯。」赵漠挑了挑眉。眼神飞快从冯初晴因为怒气而发红的脸蛋上飘过,她那双明亮有生气的眸子一直是他的死穴,心下一震。目光下移,好死不死正好瞟见冯初晴睡了一夜有些散乱的衣襟。哺育过孩子的地方可是比前些年起码涨了一个杯,加上冯初晴向来不亏待自己,内衣裤可都是用上好蜀锦特殊加工的。聚拢效果不错,看上去更是诱人。 赵漠本身就是个人强精壮的汉子。三年多了没尝过女人的味道,清晨初醒的男人最是经不起这香艳刺激,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处不动了。 人是最奇怪善变的动物。冯初晴心里头耍着小别扭给赵漠脸色看,可看着心心念念的男人对着自己露出这副痴相还是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有意无意挺了挺胸。「你看什么呢?」 赵漠只觉着鼻子一热,竟然控制不住有两行热流奔涌而出。滴答一下落在了盘起来的膝盖上头。 冯初晴心里暗笑,拉了被子藏住身子,「我要如厕!」 这厢赵漠都还没擦完鼻血,听冯初晴的要求干脆将布巾给揉揉直接塞住了两边鼻孔,伸手就来抱冯初晴。 冯初晴倒是大方得很,顺着力道还伸手搂着赵漠,眼见着连布巾都塞不住鼻血了还咯咯笑了出声,「阿漠,你虚火这么旺,是多久没泻火了?」嘴上问得甜蜜,冯初晴的身体每个细胞却是摆出了备战状态,若是赵漠胆敢说了半句背叛她的话来,拼着两条腿不要她也不会再让他留在榆树巷子,她就是这么任性。 许是感受到了冯初晴骨子里的森森恶意,赵漠极是老实地将目光转到抱她走路去净房这事情上来,很是认真地回道:「初晴,我一直一直都记着,你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冯初晴伸手理了理赵漠的衣襟,不察觉自己的口气柔和了许多,「难道你这三年多来真的为我守着?」 「别说是三年四年,就是十年八年,除了你,别的女人我谁也不要。」出了房门,赵漠看了看天色,眉头又皱在了一起。昨儿风筝盛会上头昌平候家的下人明显是认出他来了,他虽然留话说要登门拜访,可他估摸着昌平候要是没傻的话肯定会主动去英王府拜访他。冯初晴这边,他根本就没打算把她交给别人照顾,可不能失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亲近机会。 才正想着,院门口李贵就在那手舞足蹈不知道想说什么,赵漠确定了冯初晴扶着墙壁自己一个人在净房能行后这才到了门边。 「爷,昌平候府刚才往府里递了拜帖!」李贵这些天是王府和榆树巷子两边跑,还好都在内城一侧,几条大街也不算远,否则非得收了他的老命不可。昨儿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倒是再一次对赵漠刮目相看,来京城后,他可是一直龟缩着谁也不招惹,还心道毕竟出身有限日后少不得还得多教教,谁曾想赵漠一硬气起来看起来倒是有七八分老王爷的威严。 沉吟片刻,赵漠咬咬牙一挥手,「你先回去晾着他罢,午时前我回府罢!」 「那……」李贵眼神扫过西厢净房又飞快收了回来,「冯夫人会一并回王府吗?」 赵漠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初晴是我的结发妻子,改日我会进宫为她请封英王妃。」 李贵神色一凝,抬眼正好对上赵漠严肃正经的双眸,心里头一突,想起三年前老王爷说过的话来,赵漠其实是不稀罕英王这个位置的,都是他和老王妃施了苦肉计才勉强留下来的,让属下都莫要违逆了赵漠的意思,否则惹恼了他丢下王府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能。念及此,李贵赶忙埋头顺目:「奴才知晓了,这就会去为主子整理院子并说与王府中下人知晓!只是,爷若是带了主子回府,宫里头势必会知晓,爷可要事先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赵漠就是这点很满意李贵,他不会像杨德福那样虽然忠心却带了些许主观立场,李贵的忠心表现在他是真的将赵漠当成主子,不管赵漠这个主子有多么不靠谱,他也不会指手画脚,最多就是这样先将后面要面对的事情稍微提点两句。赵漠也非常承他这个情分,点了点头,「本王知了!」冲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李贵退下。 上了厕所,洗漱完毕,热腾腾的早饭就摆在了冯初晴身前,见赵漠拿着勺子要开喂的架势,冯初晴忙伸手要夺,「行了,我受伤的又不是手,吃个饭就不用你喂了吧。刚才我听着像是你那管家李贵的声音,是有事情找你吧?用过了早饭你帮我把绣架子摆上你就走你的吧,嗯,出去的时候最好往满夏哥那边送个口信,让干娘回来帮我下就成。」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绣什么花。」这一点赵漠很坚持,根本不打算依从冯初晴,「暂时停下罢。」冯初晴做这副绣品这事儿说来赵漠挺矛盾的。要是没有钱诗和和安郡主赌气招了冯初晴上京他还不会这么快见着人呢,可钱诗就为了和人斗气把冯初晴看做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吗? 冯初晴受伤了儿子不在身边,可就靠着绣花打发时间呢,听着赵漠口气竟然带着命令立马就不爽了,推开空碗,板着脸哼了一声,「你是知道我的,但凡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必定是要做到的。而且你说我什么样子?我又不是用脚绣花。你要是看不惯你转身就走啊,留在这里管东管西的我又不是找骂挨。」说完,冯初晴就有些后悔了,赵漠的心思她哪能不知道,是在担忧她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钱诗家世又不寻常,要是耽搁了她的事情给家里招祸了怎么办?想着,冯初晴就有些委屈,这万恶的旧社会,人一点尊严都没有。 「初晴,我……我没骂你。」赵漠本来就不会什么花言巧语,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眼见着冯初晴越说越委屈,那心里就像是放了只猫似的挠个不停,整个人都感觉毛毛躁躁的了。 自觉嘴巴上是怎么都说不过冯初晴的,又想起还有王府那摊子事情没有和冯初晴说呢,赵漠是了解冯初晴一些小心思的,她要是事前就知道自己男人大大小小好歹是个王爷,指定不会这么慌张了吧?可现在,要怎么告诉她不用怕一个小小的燕南伯府二夫人,你男人可是王爷呢! 冯初晴也知道是自己思虑太重了,赌气似的翻身又躺倒在床上:「不拿就算了,你要走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愁苦的赵漠蹲在床边上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冯初晴解释,心一横,干脆起身一手提了冯初晴放在床尾的包裹,双手抱了冯初晴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冯初晴吓了一跳,又见着赵漠提着她放家当的包裹,捶着他的肩膀大声问了出来。 「你别告诉我你和这家子人有什么关系?」 冯初晴被赵漠默不作声抱上一辆马车,大概过了四五条街的距离停在了一所大宅子门前。 气派的石狮子拱卫着朱红色偌大门庭,中门大开,门上李贵带着几个同样白面无须的阴柔少年恭敬而立,大门两边则各站了几个身穿盔甲、腰挎长刀的威武武士,见着赵漠抱着冯初晴下车,俱都埋头俯首静默无声。 冯初晴盯着门楣上金色的「英王府」三个字,扯住赵漠的衣襟再次问了出来,「你没带我走错路罢?」 其实她知道,赵漠肯定没有走错路,李贵是他的管家,此时就摆出一副大开中门迎客的姿态,难不成还自欺欺人地以为这儿和赵漠没什么干系。 第70章 李贵听着冯初晴都问了两声,那厢赵漠却是一声不吭,微微有些尴尬,毕竟,昌平侯还在前厅侯着,这门外还有昌平侯家的小厮眼线呢。当即上前一步行了个大礼,「王爷,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奴才去信王府上要了两个老妈子过来侍候主子。昌平侯正带着和安郡主和候府大少爷等在前面会客厅。」 赵漠这才满意地「唔」了一声,径直抱着冯初晴进了大门,绕过前院,走过长长的九曲回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上了几次台阶,总算是到了一个仿若后世苏州微缩园林的大院子里。 冯初晴惊愕过后心里极其复杂,可后头跟了一串低眉顺眼的下人,她还没那种随时随地下自己男人脸的泼妇行径,只得拿赵漠的肩膀出气,顺时针逆时针不知道转了多少遍。自己手都酸了,他也不过额头见汗吭都没吭一声,反倒让冯初晴下不去手了。 说实话,赵漠倒是情愿冯初晴多发/泄些情绪,至少证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英王府是这次赵漠进京才赐下的,之前这府邸也是住的王爷,后来因为贪墨太多被皇帝撸了王位收了家产。赵漠回京皇帝顺手就赐给了他。府邸是极大的。除了这名为「景园」的院子。别的地方其实都是极尽奢华繁复的。只是赵漠的是个简单朴素的人,看着那些金色银色的就不舒坦,好不容易才挑到了这个和前厅各处院子比起来显得有些偏的地方。 除了院子里有景色不错的小池塘、假山凉亭外。这个院子的房屋格局还和景山镇上的绣铺有些相似,特别是正房三间屋子,都是从中间进门能够通左右寝室,房屋大小也都差不多。 赵漠看了之后很固执地要住在这个院子。住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做家具,东厢房那边完全改成了他的工作间。里面堆了好些木材和颜料。送给嘟嘟的玩具便都是在这里现赶出来的。 绕过小池塘上了四级台阶便是四扇雕花门全开的小厅,厅内正等着两个五十来岁看起来就很利落的婆子。见着赵漠抱着人龙行虎步跨入,也不等李贵吩咐,双双跪在了地上。「见过王爷,见过主子。」 如今冯初晴的身份挺尴尬的,叫「夫人」赵漠指定不高兴。思来想去,李贵只好发动全府的人都叫冯初晴一声「主子」。衷心希望杨德福赶紧到京城。日后怎么个章程总要有人和王爷商量不是。 还别说,这小厅里的装潢都和景山镇上那冯初晴花心力布置的家几乎一模一样。茶几、沙发、多宝格,当然,这些材料看着可和家里的截然不同。 赵漠把她放在上首那张几乎能够当床使的贵妃榻上,转身从多宝格底下柜子里摸了个盒子放她手里,「这个一直都收在我这,就等交给你管着。外面有人等着见我,我先过去下,很快就回来,有什么我们吃了饭再说,行吗?」赵漠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冯初晴可是他强行抱回来的,她的性子能够忍了这么久想必是要发出来的,倒不如自己赶紧打发了外面再回来好好哄哄她。 吩咐了两个婆子照顾好冯初晴,赵漠便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后冯初晴看着有些发愣,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是一点都不假。赵漠长得不难看冯初晴一直都知道,可是一身普通布料的短打和锦缎长袍要怎么比较?一根布条束发和紫金色镶宝石的发箍如何比较?一根麻绳和朱玉腰带要怎么比较? 赵漠身量高,常年劳作练出来的结实身体可不是盖的,宽肩蜂腰窄臀配上淡紫色绣银线麒麟纹的锦袍,再配上一根银色缎子腰带,往那儿一站,竟然有一种玉树临风、俊俏郎君的即视感,一点都不比古仔差,拧眉之际还多了一股子威严。 「初晴,好看么?」被冯初晴炯炯有神的眼神看得心里发热,赵漠恍惚想起之前有天晚上他穿了件冯初晴做的衣衫站在她面前,她甜甜笑着夸他长得好看,他傻愣愣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旧事重现,却已经物是人非,他真希望两人还是景山镇上相互依靠的小夫妻,他做木工活儿她绣花,再给嘟嘟生几个弟妹,人生才算圆满。 赵漠这一笑一挠头,冯初晴眼睛有些发热。再见到他,真好!明明自己就是强势的人却还是觉着找到了依靠。但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和相见后身份的隐瞒,冯初晴又觉得气闷,这男人,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吗?念及此,冯初晴撇开头,「臭美。」 「我很快就回来。」赵漠呵呵一笑,又想起了什么,当着两个婆子的面又找李贵要了她们的卖身契交给冯初晴,「这个你拿着,还有盒子里头那些卖身契,要是不喜欢随你怎么处置,不用顾忌谁的。」 原本这两个在信王府算得上精明的妈妈可听说是来英王府侍候一位女主子的,也没说是王妃,心里头一下子就活泛了。京里头几个王府谁家不知道英王才得了封号不久,府里连个得力的管事都没有,侍候的又不是王妃,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根本就没把冯初晴放在心上。可现在见着英王一副赔小心的模样,转眼还把两人的身契交了出来,按理说这些东西都该是王妃掌管的,英王还没立妃,这些东西也该由内管事暂时管着日后交给老王妃的,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给了个不知道来路的女人? 李贵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就知道赵漠为什么要坚持一直带着这些东西了,想必都是为了交给眼前这个女子的吧?还好据他观察,此女倒也不是什么眼皮子浅的,等杨德福回来一问就知道她当不当得起英王妃了。 两个婆子一个姓周一个姓姜,冯初晴腿动不了,让她们端了水果和点心来就打发到了外面,这才打开盒子看赵漠卖得什么药。 第71章 盒子一打开,冯初晴差点叫出来。这个盒子大概一尺见方,里面被分为四格全都装得满满的。分门别类装的有各种颜色的宝石,大的小的颜色绚丽多彩;有一格放着珍珠,白色、粉色还有黑色,个个又大又圆;剩下的两格一格是银票,一千两起注,最大面额的一万两;最后一格便是各种油纸契约,房契地契卖身契。 不管是哪一个格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宝石或是珍珠都是上品,随随便便一颗拿到景山镇去都得震翻一竿子人吧! 发了发了!冯初晴关上盖子久久回不过神来。天啊,这样的巨款赵漠就随随便便往多宝格那么一塞?是了,如今倒是塞给她了,可是这要放哪才放心? 想了半天,她也只能抱在怀里,腿一动就钻心地疼,要让外面两个婆子进来帮着藏她才不放心呢。 末了她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说赵漠这人憨傻吧,他分明就知道冯初晴的软肋在哪,身在这样的世道,冯初晴对银钱可是执着得很;经历过商家的事情,她又对权势很是向往。赵漠今日不但让她看到了一大堆令人舍不下的财富,还让她看到了他滔天的权势。 最难得的是这个男人对她还像三年前那样好得没话说。虽然这三年他是有苦衷的,但她就是心头不爽啊!究竟要不要原谅他啊? 正纠结间,院子外面竟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冯初晴仰首正要问话,迎面就扑进来一个靓丽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昨日才在恒河边结仇的和安郡主。 「真的是你?我不服,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英王妃!爹,我要进宫见皇上,让皇上重新给英王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和安郡主看清了斜靠在贵妃榻上的冯初晴,一跺脚狠狠瞪了冯初晴好几眼,就差没直说英王这样的年少俊彦应该是我这样的金枝玉叶才能配上。 「滚出去!」随后进门的赵漠面沉如水,只瞪着随后小跑进院子的昌平侯沉声道:「这难不成就是昌平侯府的家教,什么时候本王的婚事轮到她指手画脚。」 不得不说,这样的赵漠真的好帅!冯初晴难以控制胸中翻涌的情绪,以前她总是觉得赵漠体贴她宠她,但在对外上太过软和,没想到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 赵漠一发火,本来就怂了的昌平候父子俩不禁更是气急,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了,一左一右架着和安郡主就回了府,随后少不得又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来权当赔罪。 冯初晴可不管那些,屋内就剩下自己两人时候皱了皱眉头,赵漠立马屁颠屁颠跑到了她身边,那么高壮的一个人蹲在贵妃榻前,看上去格外招人怜,「初晴,你放心,大不了不要这个劳什子王位我也不会舍了你去的。」 「这三年多你不就为了王位当我们娘俩不存在吗?」冯初晴在心底狠狠鄙视了赵漠一把,这人倒是学会了装可怜,伸手指了贵妃榻旁边的沙发座,「你坐下说话,我可不敢让一位堂堂英王蹲在我面前。」 「别说蹲一会儿,就是在你跟前蹲一辈子我都愿意。初晴,三年多年我昏昏沉沉被带到西京的时候父王正身受重伤,西京匪患严重,西京之地人心惶惶,我娘为此哭瞎了双眼。杨德福,就是那个买你团扇的那位大管家,他同时也是英王府的外事大管家,一直都在蜀地寻我。他肯定是知道依我的性子只怕不会安心在西京稳定民心的,所以告诉我说你已经改嫁他人。」 说到这儿,赵漠还是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吓了冯初晴一跳,「你干什么?」 「初晴,媳妇,也怪我混账。常满夏他说咱们是假成亲,而且说不愿意放弃你,那些天你又每日忙着去帮他装修铺面,我心里……心里发酸,就……就以为你和他真的就是两情相悦。那时候。还存着死就死吧的心情跑去剿匪,幸好命大死不了,让我活着又见着了你们娘俩,要不然……要不然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说着说着,赵漠的声音越发低了。旁人都不知道,他见着冯初晴后这些日子心里所受的煎熬,一个性子憨直的汉子即使心里知道冯初晴可能是别人的妻子生了别人的孩子却还是不顾礼教日日相随。一面高兴见着冯初晴。一面在心里唾骂自己放不下,这样矛盾的心情在昨儿总算是彻底爆发,这才有勇气去向常满夏宣战。 现在。他特别庆幸找了常满夏让他发现了些许不正常的地方从而发现了真相。昨晚上一夜没闭眼,今天的心情都还足够亢奋,这些话要是不和冯初晴说,他闷在心里也难受。可说出来,他越发觉着自己混账。为什么就没勇气派人到益州证实一下呢? 冯初晴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赵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楚,若非是看到他的性子自己又怎么会打定主意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呢。这三年多也不是没人对她表示过要娶她回家,但看来看去。她总是会拿赵漠和人家相比,这一比,她发现。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袁漠」能对她那么迁就、那么言听计从,照顾有加了。还以为日后真的就要指着嘟嘟养她了。谁料京城一行倒是有了这意外收获。 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赵漠许是发现冯初晴的犹豫,将之前交给冯初晴的盒子指了指,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沙哑:「初晴,那里头的东西都是西京英王府里最好的,房契地契是我用西京的置换别的地方的,本就打算回西京的时候转道去蜀郡交给你的,没想到倒是提前交给你了。」 冯初晴是知道西京那地方穷山恶水,盒子里的这些倒是有些超出想象,脑瓜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些东西该不会是你英王府所有的产业吧?」 第72章 「不是所有,我有留下一部分给我母妃。杨德福那边还有产业,也足够英王府在西京的开支了。」赵漠连忙摆手,指了一圈屋子里具有现代化气息的沙发茶几凳子等东西,挠了挠头,「而且西京那边林木茂盛,我这趟回去打算召集些木匠专门做这些家居木匠活儿,怎么也养活得了我和母妃的。」 「这倒是,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冯初晴想起之前他送给嘟嘟的那些个玩意儿,想来不是逗趣堂的东西被京城匠人学以致用,而是逗趣堂木器玩具的始祖亲自动手的结果。这人倒是想得周到,可这份爱意怎么就这么沉甸甸压人呢? 「嗯!」赵漠眼睛猛地一亮,情不自禁伸手握住冯初晴手腕,「初晴,我很高兴发现了你还在等我。」 「臭美,谁等你了,只是没遇到合适的。」冯初晴抽了抽手没抽动,感觉到他的大手掌心依然还带着厚厚的茧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一个堂堂藩王还想着做个手艺人养活家人,这样实在的男人让人心疼。 冯初晴暂时不想回答两人是否复合的问题,转移了话题,「你既然是西京王爷,怎么会被袁家爹娘捡到呢?」 赵漠忙将皇家情况给说了一遍。英王是太后的老来子,和蜀郡王他娘中间隔了差不多二十岁,和当今皇帝隔了十来岁,自小就得太后和蜀郡王他娘疼爱。皇帝继位之后遣了藩王们出京,并言明非亲招不得离开西京。不曾想赵漠出生那年蜀郡王他娘病重,英王一个脑袋发蒙就带着王妃偷偷去蜀郡探望。 这一探望自然惹了皇帝心里不舒服,到底兄弟情分还在,没给揭开,只是暗中派人警告。不曾想被别的藩王知悉,借此机会就让人假扮皇帝的人去追杀,想要激起英王的反抗情绪。于是意外发生了,太后的人到后只能悄悄将英王夫妻两个给送回西京,命令蜀郡王暗暗查访,后来杨德福也受命加入。 故事不长很快就讲完了,冯初晴听得暗暗咋舌,历朝历代皇家倾轧由来残酷,好好的一家子天各一方不说还互相猜忌厮杀。还好赵漠后头也说了,蜀郡王他娘因此愧疚致死,皇帝也心怀不安,这次他入京来不但太后赏赐多多,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想补偿赵漠什么。所以赵漠才一点都不怕和安郡主的威胁,要是她去告了正好,他也好借势把冯初晴身份挑明。 说到这儿,冯初晴倒是恍然大悟了,「也难怪杨德福隐瞒我和嘟嘟的事情,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你是一直生活在蜀郡的嘛……」 话还没说完,冯初晴和赵漠同时愣住了,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既然太后和皇帝都想抹平此事,那她和嘟嘟的存在岂不是成了打脸的证据! 「要不,我这就和嘟嘟回景山镇去吧。」冯初晴自认还想安安全全带着儿子生活下去,可不想成为皇家保全脸面的牺牲品。 「不行!」赵漠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这事情我会想出办法的,要是连妻儿都护不住这英王不如不做。」 「那你要怎么办?」冯初晴一时心乱如麻。 赵漠站起身来在厅内来回踱步,喃喃道:「我在蜀郡长大这事儿其实谁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其实皇上在意的不过就是我父王和母妃有没有离开藩地而已。」 「你要不要问问蜀郡王当年的事儿还有谁知道?」冯初晴想起钱皓和钱诗是在京城的,微微提了一句。 「对啊,钱皓!」赵漠一顿足,「他那里还有把柄在我手中。」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冯初晴倒是困惑了,赵漠和钱皓什么交集都没有哪里来的把柄?不过突然她记起来钱皓专程到高文正府上来见她时那些奇怪的话语,而且钱诗和他的态度和以前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 「那叫燕妮的便是钱皓自作聪明想要在我身边安个人派来的。」赵漠想起这事儿就待不住了,连中饭都没吃,将冯初晴匆匆交代给两个婆子,转身出门就去了钱皓在京城的住处。 两人关上门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总之从钱皓那里出来后的赵漠眉目间满是笑意,转身就往皇宫去递了牌子。 他先去的太后宫中,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后直奔了皇帝的御书房。在门口便听得和安郡主那标志性嚣张的告状声:「皇舅爷,祖母说了,要是有什么委屈尽管找您来说。」 「谁又惹我们和安郡主啦!」皇帝五十来岁,听着中气挺足的,不过语调当中有着一丝不耐烦。当然了,任谁都对着看不清身份不断要这要那的人次数多了都不耐烦。 「皇舅爷,您看和安手上的伤。昨儿风筝盛会上和安好好的放风筝,却不知道哪来的小贱种推了和安一把,和安就摔伤了。本来想治那小贱种罪的,谁知道来个人不但不让和安出气,还护着那小贱种。」和安郡主上午才被昌平候拉着恶补了下她和赵漠的关系,这才知道自己想做英王妃根本就不可能,辈分隔着呢!回家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偷偷跑出来进了宫,到御书房便不由分说告起了黑状。 皇帝在人前惯常一副笑眯眯的温和样子,即便是心里万马奔腾想要一耳光把这没眼色的和安郡主给扇出去,可顾念着她这个「郡主」封号还是自己几年前亲口说什么温柔贤淑封出去的,打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只得一边给贴身太监使眼色一边敷衍着摇头道:「和安啊,咱们先不管是谁护着别人,你一个堂堂郡主岂能如此不积口德呢?」 赵漠本来是在门外等着太监通传的,可是听和安郡主一口一个「小贱种」的叫着自己的儿子哪里还忍得,和太监前后脚就进了御书房,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皇帝跟前。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伯,和安郡主口口声声说的‘小贱种’乃是臣的亲生儿子您的亲侄孙啊!」 不得不说,偌大个人跪伏在地声声悲切实在是惹人心怜,更何况皇帝对赵漠本就存着几分愧疚和怜惜,当即一掀眉头疑道:「怎么回事?先起来给朕好好说说!」沉吟了下,给身边太监一个眼色,和安郡主便被强行给「请」了出去候着,和安郡主还很不忿,皇帝身边的太监不管不顾上前就捂了她的嘴巴拉了出去,和安郡主这臭嘴,他们早就看出来皇帝心中的不喜了,偏偏她还在这儿感觉良好。 赵漠就像是没看见和安郡主那杀人似的眼神,依然笔挺挺跪在地上。和安郡主都恶人先告状了,要是不抓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把冯初晴和嘟嘟的身份坐实了更待何时!不但没起来,神情还更带着些许的悲愤,「皇伯有所不知,侄儿也是今日方知糟糠妻子为我诞下血脉,还请皇伯做主册其为英王正妃……」 接下来,赵漠声具泪下讲解了他小时候被西京一位不服老英王管束的小吏偷偷抱走他并带到其家乡蜀郡益州的故事。这个故事当中半真半假,那位小吏便是拐带他养母袁尤氏的那人,后来因着袁尤氏的条件已经被英王秘密斩杀,即使现在是想问缘由都没办法找人。 而益州城那边,赵漠亦和钱皓说好,钱皓立即写信回蜀郡。还在蜀郡的蜀郡王必然会按照信件里头所说和袁尤氏去串好供词,若是袁尤氏补充,蜀郡王那边少不得采取些非常措施。当然非常措施这一点性子阴沉的钱皓可没和赵漠言明,有些事情只要有益,做在暗处也未尝不可。 故事的后头,蜀郡王父子出力不少,终于是在忠仆杨德福的一起努力下找到了他。他此时已在乡下成亲。但西京在匪患之下岌岌可危,杨德福便劝他以大事为重,于是乎。这一走便是三年。此来京城,蜀郡王世子听闻消息之后也是立即便以钱诗的名义将冯初晴母子两个带来了京城。只是女人难免小性子上来埋怨他三年不闻不问,这几日正和他闹别扭呢。 「臣原本想着等媳妇儿气性子过了后再带她进宫拜见皇伯和皇祖母,不曾想昨日在恒河边嘟嘟无意间冲撞了和安郡主。希望和安郡主念在臣妻子已经因此受伤在身的份上就莫要再穷追猛打了。」 赵漠的话时而文绉绉。时而又粗俗如乡下俚语,但皇帝却根本不在意。相反。他很喜欢这样的赵漠!之前的英王血缘虽亲,可为人处世能力皆属上乘,不管内亲外戚对他都赞誉有加;有这么个弟弟在世上,哪怕远在西京皇帝也对其是如鲠在喉。赵漠曾经在市井生活多年。即使是有杨德福和老王妃悉心教授,存在根骨里的乡下人气质又岂是那么容易抹杀的?这样的新英王,哪里还能够有魄力和能力去反抗皇帝的命令! 所以。在老英王死后,皇帝毫不犹豫就封了赵漠接任英王府的一切。赵漠如今二十四岁。正妃侧妃一概没有,此次进京太后都和皇帝说了不少次,要在京城给赵漠寻一个高门贵女,提出的人选当中竟然还有皇帝预备给太子留下来的助力。念及此,皇帝是有口难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啊! 这下子倒是好,赵漠来了个突然袭击!妻子是他流落在外时娶的,不过是个普通小商户女子,连儿子都生了。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吗?皇帝顿时来了精神,单手支在御案上考虑了许久才一副为难的样子道: 「漠儿,你可是堂堂西京英王,这英王妃人选岂可如此草率?你言说这位冯家女子与你同甘共苦又为你守节固然难得,可她的身份着实上不得台面。原本这样的女子给你做个侍妾都还嫌掉价,奈何她却又育有你的长子,这个……」 赵漠虽然性子憨厚单纯,但英王府那些幕僚不单纯啊!三年教导的范围主要便是围绕如何揣摩帝王心术这上头了,生怕照着赵漠这样爱木匠活胜过钱权的新科王爷进京一次就惹得皇帝不喜,一句话撸了英王这尊荣的称号,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啊,皇帝的心思赵漠是能够猜到几分的,如此明显矛盾的说法要是还听不懂,回去之后幕僚们可得气死。 不等皇帝话音落下,赵漠又是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皇伯,以前是臣这媳妇丝毫不嫌弃臣家贫貌丑,带着丰厚的嫁妆嫁于臣,每日除了照顾臣的衣食起居还熬夜做绣品,好不容易熬着日子好过一些了臣又甩手便走。皇伯有所不知,她知道了臣的真实身份后反倒疏远了臣。蒙父王临终前教诲,皇伯总爱说‘人要常怀感恩之心’。且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臣就是喜欢媳妇,就是皇伯和皇祖母给臣指了天仙似的王妃侧妃来,臣也是不会近她们的身的,这些京里头的小娘子们都太娇惯了,臣看不上!」 最后一句可彻底逗笑了皇帝,伸手在桌上叩了叩,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这表示他心情颇好。果然,关于赵漠身世那段他问都没多问一句显见是相信了,反倒是对冯初晴很好奇来,「看不上?朕倒想看看你那乡下媳妇是怎样的倾城佳人,这京城里的高门贵女都比不上。不如明儿带进宫来让朕和太后好好瞧瞧能否当得起朕唯一一个亲侄儿的抬举。」 唯一一个亲侄儿!这话听得御书房内守着的三个太监冷汗涔涔,将头恨不得埋到腿弯去。赵漠心里头一震,幸好他埋着头皮肤也黑看不出神情变化来,没去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提醒皇帝一声,赵漠只是低着头顺着皇帝的称呼诉苦道:「皇伯明儿怕是见不得初晴的,她昨儿被和安郡主推了一把受了伤,侄儿这才接了她到府上,因此她知道侄儿的身份正和侄儿闹着别扭呢。她伤的是腿脚,怕没好之前进宫会失仪的,惹人闲话就不好了。」 第74章 皇帝失笑,「心疼媳妇你就直说吧!不过她一个小辈进宫来免不得要行那跪拜之礼,既如此,那你就等二月十九再带她进宫来吧。封不封王妃还是要看你皇祖母怎么说。」顿了顿,皇帝瞟了一眼御书房外,虽然看不到和安郡主的身影,但还是能听到她在远处咋咋呼呼威胁宫人的声音,眉头一皱,转向太监总管道:「和安也太过分了些,你亲自送她回昌平侯府。告诉昌平候夫人一声,和安年纪也大了,不如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吧,朕看年前回京述职的莱阳知府人就不错,让昌平候夫人打听打听莱阳知府家还有没有孩子没成亲,要是有,就趁着人还在京城把婚事给办了吧。」 「啧!」太监总管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御书房门,出门前不着痕迹地对赵漠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莱阳知府是谁,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么,莱阳那地方和西京地处两个极端,西京是土地贫瘠、居民生活艰辛;莱阳则是山高林密、少数民族部落多种多样、民风彪悍。为了制衡当地各个大小部族,皇帝就破格任命了其中一个势力最大的部落酋长为知府管束当地。势力最大的部落必然是厮杀出来的,莱阳知府一身横肉不说,听闻性格暴虐。此次回京述职说得好听,其实是想让皇帝给他句准话,能否让这个知府「世袭」下去。皇帝就回了个「有德者居之」,那意思就是随便你们内斗,最后谁胜了依然是知府。 莱阳知府也是个有趣的,当即便说他家儿子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都杀了多少多少人,抢了别人多少多少媳妇云云。附送一句,他们那地方,谁抢到的媳妇多,就证明谁的本事大。 这样的人家,皇帝明面上送个「郡主」下嫁是天大的恩典,殊不知和安郡主便因此成了皇帝一个不快的弃子了。 赵漠虽然对莱阳知府什么的不甚了解,但还算研究过本朝的疆土,知晓莱阳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更何况和安郡主要嫁的还只是个知府之子,便也默认了皇帝的处置,又说了几句闲话确定皇帝会拿他今晚上的借口来安抚别的藩王大臣后,嘴角微勾地出了宫门。只要皇帝默认的事情,太后那边就要好说得多。 放下了一桩心事,赵漠回府再添助力:杨德福来了!正跪在他书房门口求原谅。 赵漠也不是没埋怨过杨德福隐瞒冯初晴的事情,不过静下心来也想过了,那时候的杨德福效忠的是英王,自然是以英王府的利益为优先,各为其主的事情也怨不得谁,叹了一口气将杨德福扶起来迎进了书房。 杨德福的回转算是真正将冯初晴心里的那点顾虑给打消了,只能说世事变幻无常,当时的阴差阳错造就了三年的分离;如今既然再次相遇,只要赵漠能够冲破身份的枷锁,并能够继续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不介意今后就带着孩子随他去西京。 当然,这个打算她并没有立即说与赵漠知道,只是点头同意了赵漠要将嘟嘟和洪大山夫妇接到王府来,洪大山夫妻俩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一享徒弟的福了。 趁着杨德福马不停蹄出门接人,赵漠咬了咬牙直接屏退了下人,突然「噗通」一声半跪到了冯初晴身前,吓了她一大跳。 「初晴,记得以前你曾经和我说过,男子为了表示对女子的喜爱,求亲之时需要单膝下跪。以前是我亏待了你,这一次,我正式向你求亲,问你可愿嫁于我为妻?」 古代社会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现下赵漠还是亲王之尊,这个样子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冯初晴膝盖有伤一时根本就让不开,囧得面皮发红:「你赶紧起来,这样子被人看见了像什么。」 在她心里,赵漠还是以前那个听话的好男人,殊不知,好男人经过磨练也有可能染上无赖的匪气,赵漠见冯初晴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心下一喜,不但没起身,反倒顺势上前了两步,双手扶在冯初晴膝上,满目情深:「初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在此可以对天发誓:不管我是赵漠还是袁漠对冯初晴的爱慕之心始终如一,不论贫苦富贵生老病死,终我一生只愿有你相伴,永不分离!有违此誓。天诛地……」 灭字还未出口,赵漠的唇就被冯初晴以手封住,面对这样真诚的告白,冯初晴心里都快甜得发腻了,一张芙蓉面灿若春花,「别胡乱发誓,赶紧起来。」 赵漠和她生活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冯初晴这人喜欢就笑不喜欢就冷脸。这个样子自然是原谅了他,止不住欣喜若狂起身冲着他想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红唇印了上去,冯初晴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呼剩余的就全部融化在两人口齿间。 原以为误会消弭夫妻两个就能甜甜蜜蜜。不曾想后脚宫内竟然就来了四位嬷嬷来,皇帝要求二月十九冯初晴携子觐见,那规矩就得赶紧抓起来。 吃穿住行的规矩倒还好说,总之也在皇宫待不久有个形就不错了。偏生这四位嬷嬷像是门神似的就把住了冯初晴所在的院子,除了必要的交流。旁的时间赵漠想在院子里多待一会儿都不成。 这可气坏了赵漠,他才不想冯初晴受什么闲气呢!最后还是去接嘟嘟的杨德福把想要进宫告状的他给拖住了,让他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四位嬷嬷是真的在教导冯初晴和一些宫廷礼仪。其中一位还给冯初晴说了不少太后、皇后还有宫内各位宠妃的情况,教导冯初晴之时也是劝解多过于斥责,更不会强迫膝盖有伤的冯初晴去做什么高难度动作;当然。冯初晴也表示这些教导得益匪浅,身份既然在这儿了。学些宫廷礼仪本就是应该的。这才让赵漠歇了气专心带着嘟嘟住在东厢培养父子感情去了。 第75章 这期间,和安郡主即将远嫁莱阳府的消息也在京城传开,不少人哗然之余都暗暗猜测这位郡主是把谁给得罪得狠了。 得到这消息的钱诗可是高兴坏了,第一时间便上英王府来冯初晴报告好消息,说是她不用忙着准备绣品和和安郡主别什么苗头了,免得到时候还惹得太后不快。倒是教导冯初晴的一位嬷嬷问起什么绣品来,冯初晴让赵漠把只差收尾的绣品拿出来,惹得几位嬷嬷同声赞好,异口同声建议她赶工将东西绣好,不和谁别苗头,但却是蜀郡王世子和郡主以及她的一番心意,太后喜欢之下直接就准了她和赵漠的婚事也不无可能。 既然了解太后的嬷嬷都这么说了,左右又只有收尾的些许小工作,赵漠便搬了绣架在厅内让冯初晴做起了绣活,不过还是不允许她做太长的时间。 因此,这副绣品总算是在二月十八堪堪弄好,直接由赵漠亲手镶嵌进了他用沉香木雕刻的画框当中,蒙上上好蜀锦。 二月十九,天气晴朗,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喜庆庄严的氛围当中。作为一个本以为一辈子就在蜀郡益州景山镇那旮旯小地方待着的冯初晴第一次踏足了这个世界最高层次的建筑。 此时此地的皇宫有多大冯初晴并没办法知晓,只知道坐在轿子里一直走走停停,从早上五点钟左右就走到七八点钟,终于是停了下来。 进宫后才知道,四位嬷嬷都是太后宫中的,每到一处都有人行礼打招呼,本来还因为和丈夫儿子分开走而心情紧张的冯初晴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毕竟,若是太后真心想要阻拦她和赵漠的婚事又何必派四位嬷嬷释放善意呢。 其实就连赵漠都不知道太后前后矛盾的心里路程。照太后给赵漠准备的王妃备选名单中看来,冯初晴还真的是连边都摸不上,可耐不住皇帝藏在心底深处的心思啊!皇帝也想做个仁慈的君主给赵漠这个藩王一个安稳的将来,然就怕赵漠背后出现不省事的妻族。 冯初晴的出现可谓是一举数得。前些天皇帝见识了赵漠的坚持后立马来了太后宫中坐了半天,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母子两个都不是傻笨之人,皇帝话里话外透了几句太后便明白了他的心意。要是给赵漠寻一个太后觉得「好」的,得!皇帝是不会放心的。要是想要赵漠平平顺顺在西京做他的闲散藩王,冯初晴这乡下妇人就挺好,理由嘛,随便找一个就行,那不是还有个三岁的儿子摆着吗? 太后伤怀了一夜,第二天便把身边得力的四位嬷嬷派去了英王府,认可了冯初晴,可是不想冯初晴在二月十九这天丢了赵漠的脸、丢了她老人家的脸。这四位嬷嬷一是教导、二还是考量,但凡冯初晴是那种不识时务不识大体的短视妇人,她今天根本就进不了皇宫! 冯初晴认为她七八点钟赶到太后的熙宁宫是算早的,岂料太后这儿已经是齐刷刷一屋子女眷了。老的少的中年的或坐或站竟然是将偌大个宫殿挤得满满当当,就剩下中间铺着红地毯的过道。 过道尽头,冯初晴一眼便看见被拱卫在最高位置身穿万寿纹云锦衣裳满身威仪的老太太,依着嬷嬷的教导,冯初晴头不摇、肩不移一步一步来到台阶前盈盈拜伏下去,「蜀郡冯初晴参加太后,愿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着又在嬷嬷的提醒下拜了一圈,太妃、皇后、贵妃什么的太多她也记不住,别的命妇诰命夫人也不用她在这个场合去攀交情,很快便被太后笑着在旁边下首赐了个座位。 这下子炸锅了!殿内可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凭什么一个二十来岁长得不是倾城绝色的女人进来就有位置坐,虽然只是下首,可没见好多命妇都还站着的吗。 皇后今天是受命而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出身不怎样表现却不俗的冯初晴暗暗点了点头,温声便冲着冯初晴道:「听漠儿那孩子说你来京城这些日子深居简出就为了给太后准备寿礼,怎的不见你呈上来?」 哗——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喧哗,若不是地方和时间不对,冯初晴都能想象这些人说不定指头都能指到自己脸上来,掩下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冯初晴站起来微微福了福身子,身后那位原本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便代她回道:「皇后娘娘,礼物还在英王殿下那儿,奴婢和冯娘子几个可都是女流之辈,礼物好歹也有些分量,不放心让些粗手粗脚的奴才碰,英王殿下待会儿便会亲手奉上。」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皇帝带着兄弟子侄们来给太后拜寿了。 太后这边早有准备,当即便有太监宫女上前清理场地,冯初晴才发现周遭围了不少屏风,一撤下殿内又宽敞了不少,只是可怜她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又得退到更边上站着。 好一阵歌功颂德的拜寿之后,皇帝大喇喇坐到了太后下首,等着看准备给太后当面献寿礼的人都送了些什么。太后本来还打算推辞的,毕竟她生辰和观音同一天,她老人家还在偏殿内设了祭坛准备拜祭观音娘娘呢,却被皇帝轻轻按住手往赵漠方向瞧了一眼。 太后眉头微挑,当即便重新安心坐下,等待着孝顺的子侄孙子们各显神通。 嘟嘟和赵漠在人群中间偏前面的位置,一堆毫无新意的珊瑚珠宝首饰衣料后很快便轮到了他们。 「英王府上,蜀郡冯初晴献上绣品一件!」 唱礼太监念到这儿时自己都愣了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赵漠个子高壮,本来就鹤立鸡群,还一只手牵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只手扛着副画样的东西,一路上没少被别人围观取笑,他却一径地以憨笑回应,就连皇帝都忍俊不禁,这才有皇帝本人大喇喇坐着等着看戏的一幕。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然而当赵漠当着殿内众人掀开画卷上锦缎之后,不管是他身前还是身后的人全都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前面的人如太后皇帝等人看到的一副观音像!观音大士脚踏九层莲花,手持净瓶杨柳,眉梢慈和唇角微扬,身后祥云朵朵霞光万丈,远处还有仙鹤飞舞、隐隐透出琼楼玉宇,整幅图大气磅礴、栩栩如生,跃然布帛之上却又立体得像是要走出来似的。 后面的人看到的却是人像,圆润慈和、身着盛装、贵气盈然,那眉、那眼、那鼻翼一颗小红痣,赫然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本人。 待得人心旌摇动恨不得近前看端详是画卷还是别的什么神迹时,嘟嘟小小的身子往前一探,不经意间画卷翻转了个方向,顿时抽气声再起,之后殿内竟然出现极致的静默! 此时,苏绣声望盛极一时,蜀地双面绣团扇亦有精品面世,但如此大幅绣品又是如此神奇构图绝对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也难怪殿内诸人声息全无了。 「这是绣品?!」半晌,不知道是谁竟然忘记了是身在太后宫中,忘情地赞叹出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这是蜀地来的绣品?!」上首的太后毕竟从杨德福那边得了好些把精美的双面绣团扇,然而巴掌大的绣图多为山水花鸟鱼虫,眼前这巨幅绣品简直只能用「巧夺天工」来形容。故而就连她也是游移不定。 赵漠勾了勾嘴角,满脸骄傲的模样,「可不是嘛,皇祖母,这可是我媳妇好多天不眠不休给您赶工出来的。」 英王何时娶妻了? 满殿的人都将疑惑的眼神扫向赵漠一家三口,高居上位的皇帝眼看时机已经成熟,抚着胡须高声帮赵漠淡淡解释了一番他和冯初晴之间传奇的经历。末了对赵漠身边的嘟嘟招了招手。转向太后:「母后,您瞧,这孩子便是阿漠的长子了吧。长得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嘟嘟这孩子本来就不怯生,又有冯初晴事前教他在宫内一定要嘴甜,嘴甜回家才会有更多的玩具,听更多的故事。恭恭敬敬行礼之后逗得太后等一干老年人呵呵笑就没停过。 趁此机会。皇帝便提议了:「母后,您看这孩子如此机灵。他母亲又给你送上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贺礼,儿子该如何奖赏她们娘俩呢?」 太后和皇帝其实早有定论,如此一说不过是做戏罢了。顺着戏路发展下去,冯初晴成了皇帝亲封的英王妃。嘟嘟大名赵洪宝册立为英王世子。让赵漠也觉得意外的还是皇帝另外指派了朝廷一位将军驻扎西京,特许在蜀郡择地建立英王别院。冯初晴呈上的绣品被皇帝赐名号「蜀绣」,列为上贡精品。英王一家日后封地依然是西京。但可以久居蜀地继续经营蜀绣,在蜀郡王的帮助下大力发展蜀绣绣纺培养蜀绣人才。 后面的所有热闹冯初晴都不关心了!这个寿辰。最大的赢家便是英王一家了。赵漠和冯初晴还在京城,封妃的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往西京,赵漠只愿因为失去丈夫而失明的英王妃能够在得知嘟嘟的事情后心情能好起来。 重新回到王府的冯初晴听到这消息之后倒是心情忐忑了,英王太妃出身可不一般,她面上虽然奉旨接受自己这个平民出身的媳妇,心里会甘心吗?日后婆媳相见会不会矛盾丛生? 赵漠倒是兴奋地无以复加,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和几年前冯初晴答应嫁给他时没什么两样,轿子刚刚停在王府门口,他就迫不及待伸手将冯初晴给抱了出来,「初晴,你高兴吗?」 冯初晴脑袋里正乱着,下意识便将心底的畏惧给说了出来,赵漠呵呵一笑:「你尽管放心,母妃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明天杨德福就会去西京接母妃直接回益州,我们再耽搁几日也取道益州,到时候你就知道母妃的性子了!」 —— 红岩镇千荷园还是赵漠参与其中修建而成,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儿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的别院,能够带着妻子儿子住到千荷园中最气派的屋舍。 太妃来得不慢,据杨德福说,太妃失明之后基本上没了生机,要不是没看着赵漠真正成家立业她或许早就追随老英王而去;接到消息后她立马就收拾了东西随着杨德福来了益州,见了嘟嘟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询问过嘟嘟和冯初晴的意见后,她选择了赵漠旁边紧邻的院子,将嘟嘟和洪大山夫妇搬了进去,三位老人含饴弄孙好不快乐。 蜀绣想要和蜀锦一样闻名天下需要做的努力还很多,冯初晴联系了蜀郡王。蜀郡王派了世子钱皓前来商讨成立蜀绣作坊一事,冯初晴这才知晓吴桐、商洛一直都和钱皓联系紧密,不过时隔多年,商洛和吴桐这几年对付商家和吴家为主,几人的私怨倒是慢慢淡去,如今身份悬殊,吴桐和商洛倒也尽心尽力帮着在益州办起了蜀绣坊。 只是,冯初晴总是觉着哪里不对劲。三年时间,吴桐娶妻生子,商洛却还是孤家寡人连个绯闻都没传出,且眉目之间满是锁不住的轻愁,一袭白袍飘逸越发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打算多看两眼多问几句的,谁知道被醋坛子赵漠给看出了端倪,二话不说当着众人就抱了冯初晴回院子,仗着身高体壮直接压倒在床,「媳妇,母妃今天让嘟嘟给我们说他需要很多的弟弟妹妹!」 冯初晴暗笑他借口拙劣,但也知道这人即便是做了身份高贵的王爷也没那种优越感,生怕她会抛下他再生出什么二心。她才不会告诉他,这辈子,她就爱死了这个老实傻笨的「木头呆子」呢! 第77章 【番外篇】 时隔二月十九已经三月有余,益州正是五六月荷花初开之际。 原千荷园作为英王别院应当不再为平常百姓开放,但赵漠和冯初晴都不是那等高调之人,至今外人也不知这千荷园真正的主人已经入住一月有余。 作为益州知州大人,为着七月荷花节一事自然免不了要亲自来一趟千荷园商量借地方的事宜。杨德福这时候还正在接英王太妃回益州的路上,李贵见了来者后拿不定主意便到冯初晴跟前来问回话。倒不是他不去找赵漠而专门问冯初晴,实在是他那个主子自打京城在太后娘娘主持下册封了英王妃和英王世子之后就成了十足的妻奴和孩子奴,这几天为着世子殿下想要玩水,正穿着粗布衣裳埋头在水廊尽头那边做木工活儿呢。再者,李贵也看明白了,自家王妃的见识和心计也是不差,难得的还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撺唆着英王做什么失格的事情。 不过就是借园子热闹热闹,冯初晴对益州知州的印象还不错,衡量了片刻便同意了下来,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冯初晴还是让李贵和知州大人商讨好,这边几个院子呢就不在外借的范围内,好在地处千荷园深处,到时候让人守着也就行了。 达成了借园子协议,知州大人很高兴,回去便让人叫来了益州商家的家主。今年,轮到了商家作为主办方全权打理荷花盛会一事,事情交代下去了他只管到时候露个面看看美人儿跳舞、听听伶人唱曲就行。 如今的商家在益州城的地位不下于累世大族吴家在蜀郡的地位。常满夏的蜀锦生意多针对京城等外地,但蜀郡之地,如今提及蜀锦无人不知吴六爷和商三爷的大名。乃至于现下的商家做家主的并非商青松,而是他家三子商洛。 可是商洛虽然证明了自己不下于别人的能力,那眉头却是终年紧皱,眉目之间的郁郁之色越发沉重,身周气息也日渐冷凝。唯有在商老太太院中见了女儿穗儿才会出现一丝松动。 穗儿今年八岁,出落得眉目如画,平日里得规矩在见了商洛后也难得显得急切,快步跑到商洛身边拉了他的袖子就嗔道「爹,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怎么又瘦了」 她身后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匆忙跟了上来,见到眉目间因为忧郁反倒更吸引人的「商潘安」,两个丫鬟的脸蛋瞬时就红了,其中一个借着拉穗儿的机会就要挨到了商洛的身上,「姐,你怎么又忘了规矩,淑女是不能这样子快步跑的。」 商洛眉头皱到了一处,冷冷哼了句「给我滚远些你以为你是谁,姐是你能指责的吗。」罢,还嫌恶地抚了抚袖子,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我不喜欢看你和人如此亲近。 甩了甩头,商洛将脑海里那人给甩出去。三年前因为有求于人被这人给缠上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噩梦,可那人都快离开半年了,这噩梦怎的还萦绕不散呢 一路上不知道瞪走了多少满面春意的丫鬟才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年纪大了,年前中了风,现下半边身子动不了,话也迷迷糊糊的,商洛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见女儿才是真。爷俩给老太太见礼之后就来了偏厅,穗儿倒是聪明地没有按照家里人吩咐的去提醒商洛再娶之事,只是一些学习和生活上遇到的趣事,主要逗着商洛开心。 许久,商洛终于舒展眉头,伸手抚了抚穗儿头上的双丫髻,「穗儿长大了,都知道逗爹开心了。这些日子在家里照顾太祖母有些累吧,明日和爹去红岩镇住些日子可好,你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你娘了吧,她大概也快从京城回来了,到时候你过去住几日,家里没人敢什么的。」 「真的吗,爹」穗儿高兴地笑弯了眉眼,「嘟嘟走的时候还要给我带京城的好东西回来。」 来爷俩下午约好的,可晚上商洛便知道他明天一定会食言,原因无他,对面那人的郁气比他还重。 「你答应过我什么」钱皓邪气的眼眸扫过一身白色绸衫的商洛,想到兴高采烈来见他时他竟然让穗儿拉着手,虽然知道那是他女儿,可还是止不住满心泛酸。 遇上这商洛就像是他的劫数商洛没出现之前,他钱皓可是那游戏人间从来会牵绊什么的自在人。为了个商洛,他竟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不但遣散了身边众多美姬娈童从此只钟情他一人,甚至还为了他去做一些从来不会插手的事情。 「我知道,但穗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牵绊,也只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血。」商洛没看钱皓的眼神,低声叹了一口气。三年前,钱皓愿意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派了个人拆散了袁漠和冯初晴,不曾想就是那样,冯初晴也不愿意带着遗腹子回到他和穗儿身边。那是他和钱皓的利益交换,条件便是如果冯初晴不会回心转意,他就要一心一意陪着钱皓直到钱皓厌烦。 钱皓就见不得商洛叹气,那绝美的面庞上凌然不可侵犯的表情让他牵挂了这么久,唉声叹气的多煞风景。干脆,强势地上前用唇舌将他的白玉面庞染上醉人的春色,这样,便不会伤怀了吧。 第二日商洛被折腾了一夜的样子可不想让女儿看到,就算是想起了和女儿的约定也只有让贴身厮回去套了马车送穗儿去景山镇。 也是赶巧,冯初晴回来了几日也是第一次回景山镇,在铺子门口刚好接到了穗儿的马车,娘仨见面乐得跟什么似的。街坊邻居见着赵漠出现也像是见鬼似的围起来问个不停。还好事先套好了辞,赵漠只当时被过路的客商所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耽搁了许久才给冯初晴送信,让冯初晴去接了回来。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街坊们感念平日里夫妻两个为人都不差,热热闹闹地在街口放了好些鞭炮,洪大山作为长辈少不得又帮着操持着要在街上摆上一日的流水席面。 冯初晴此次回来是应了朝廷的意思在蜀地兴办蜀绣学坊,私心起见,这个学坊她打算办在景山镇,地点都想好了,房子右边往景山走不是许多的空地吗,等圣旨到了益州知州府上她就开始选址修建。人来人往间少不得打听了一番大家对于送人学习蜀绣有没有什么抵触之心。街坊们知道冯初晴家的绣品可不一般,大多数都是销往大户人家的,听闻来学蜀绣不但不用交学费,反倒能够在学会之后跟着一起挣些银钱哪有什么不乐意的。 余家姐妹跟着她这么些年早已经能独当一面,这时候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姐妹几个拿着自身条件的改善当例子,引得当时便有不少人报名要学。 热闹之外,有两个赶集的人在远处望着人群中犹如众星拱月的赵漠夫妻两个心里头却是五味陈杂。 「爹,我们回去吧。」袁旭抹了把眼角,拉了身侧比四年前老了不止十岁的袁久方一把,「娘在家可能会等急的。」 「她有什么好急的。」再怎么爱恋的人要是成了哑巴断了腿怕都是磨掉了情义。四年前袁尤氏是得了不少银钱没错,可她丝毫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大喇喇拿着银钱四处去要买田地,谁知道被几个缺钱的二混子给盯上,抢了银钱不还打断了她的腿,要不是有人路过,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都是问题。 腿断了什么都不能做也就罢了,还总是东家长西家短嚼人舌头,年后家里莫名其妙来了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二话不就将袁尤氏的舌头给割了,还警告袁久方不能乱话,要不然就和袁尤氏一个下场。之前袁久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家里又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送了一百两银子,话里话外就是让袁久方改口,日后若是有人问袁漠来历,就不知道是袁尤氏从什么地方抱回来的就行。 袁久方这才知道袁尤氏是为什么被割了舌头的。可是他却真的不敢再声张了,实在是袁尤氏的教训血淋淋摆在面前。有了一百两银子,袁月终于高龄出嫁了,袁旭也好了媳妇,来也巧,竟然是当年追着袁漠不放的周黑妞。 回到景山镇,冯初晴自然不会忘记赵漠的「养父母」,夫妻两个带着嘟嘟备了礼物上门去了一趟。赵漠将袁旭介绍给了逗趣堂,冯初晴也重新让袁月进了绣纺,别的,夫妻两个是真的提不起来兴趣再给了。好在袁家人突然很知足,不但没二话,还都感恩戴德的。 再然后,杨德福就来袁家接人了,进门就跪在地上大呼王爷王妃世子爷的,袁家人就差没吓得尿裤子,特别是咿咿呀呀还要闹点啥的袁尤氏彻底消了音,总算知道自己能保住一条命简直都是上天保佑了。 上天保佑的还有冯初晴,还在为丑媳妇见名门婆婆忐忑着一颗心的,谁知道刚刚跪在一脸贵气的英王太妃面前敬了茶起来就晕倒了。英王太妃身边的太医一查,得,怀孕了 对于子嗣艰难的皇家人来,冯初晴的这胎顿时就让英王太妃心中大喜,大喜之下,久盲的眼睛竟然有了感觉,一切都在往光明的方向奔着!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绣娘伴拙夫》卷一 作者:寒露 02、《绣娘伴拙夫》卷二 作者:寒露 03、《绣娘伴拙夫》卷三 作者:寒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