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重生,每天忙给渣夫全家挖坟》 第1章 请你去死 “好孩子,请你去死吧。” 婆婆苍老的手,递来一碗毒药。 卫知韫(yun)卧病在床已半年,近日得知失踪十年的夫君孟珩(héng)将要归来,但此刻婆婆却让她去死。 “这是母亲个人的意思?”卫知韫靠坐着床沿,半年前她的贴身丫鬟被打死后,她便被囚禁于此。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满腔的愤恨与不甘。 “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要这般对我。 “我只记得,母亲瘫痪十年,是我,日日夜夜给母亲按摩,活络筋骨,不叫母亲腿脚坏死。 “是我,不分春夏秋冬给母亲擦洗,不叫母亲生一场褥疮。 “是我,一个名门闺秀不忌讳你身上的秽物,在你如厕困难时,毫无顾忌动手给你掏出来。 “是我,十年如一日不辞辛苦,为你遍寻名医,府中钱财、个人精力一一消耗掉,我也不曾有半句怨言!” 太累了,过去种种一一说来,卫知韫太累了。 可她还是要问:“但母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说:“能伺候我十年,是你的福气。” 是她的福气? 卫知韫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老人。 十年来,她日以继夜、不辞艰辛,为孟家上下,熬坏了身子,最后老夫人竟说这是她的福气? 老夫人声音发沉:“嫁入孟府十年,你一介妇人,却常年奔波在外,委实丢了孟府颜面。” 卫知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我为何奔波在外,母亲难道不知? “当年父亲与夫君治水失利,导致百姓死伤无数,经济损失惨重,帝王震怒,孟府几近破碎,连母亲都承受不住,以致瘫痪。我不外出经营生意,撑起整个孟家,只怕孟家早已不在了。” 老夫人又说:“身为孟家妇,你不曾诞育子嗣,是为大过!” “当初我嫁入孟府,和我拜堂的是夫君牌位。若这十年来我当真诞下一儿半女,只怕孟府列祖列宗早已被气得掀开棺材板!” 卫知韫呕出的血点点落在锦被上,腥红刺目。 却惹来老夫人更深的憎恶:“总归是你玷污了孟府门楣……” “我玷污了孟府门楣?”卫知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破碎。 “所以,在我养活孟府所有人之后;在我请名医治好你的双腿之后;在我熬了十年于孟府无用之后,你杀我丫鬟囚我于此?如今更在夫君即将归来之际,你要我去死?!” 卫知韫拼尽一身力气,扫开婆婆手上的毒药。 老夫人毫无愧疚,反而更加气急败坏: “你这泼妇,我与你实话说了吧!我珩儿十年前被大水冲走后,他得遇贵人,并且已与那贵人育有三子,如今他要带着新夫人归来,这孟府夫人的身份,你不让也得让。” 卫知韫如遭雷击,脑子里轰轰作响。 孟珩竟然已与其他女子诞育子嗣。 三个。 “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样,还有哪一点可做我儿的妻?” 老夫人将铜镜朝她转过来。 卫知韫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因吃药而过度虚胖的身子,因生斑浮肿而显得憔悴的脸,她才二十六岁,竟已如此老态。 这是她吗? 那个吐得自己满身鲜血的人,是她吗? 卫知韫想摸摸镜子里的那个人。 却不小心从床上跌下去,吐出的血将地面染红。 门口处有脚步声传来,卫知韫缓缓抬眸看去,看见孟珩归来。 他终于归来。 一身暗紫色锦袍,身材颀长,周身贵气,果然是得遇贵人。 卫知韫缓缓仰头,看见他的脸,曾经青涩的容颜已经脱去稚气,显得更加成熟,但还是俊朗无双。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他曾是京都最好看的男子,但她亦足以与他相配,只是…… 卫知韫目光下移,看见他手中的佩剑。 “剑是好剑,配得上公子通身的气派。恭喜公子活着归来。” 卫知韫仿佛听见自己泣血的声音。 “只是今日归来的公子,是他人夫君,还是我的夫君孟珩?” 孟珩没有回答她。 而是拔剑出鞘,剑刃上的寒光照亮他的脸,却看不见丝毫表情,看不到他眼里的温度。 他一剑刺进她的腹部。 “你杀我……你亲自动手杀我……”血泪从卫知韫眼角滑出。 她曾经以为,自己和孟珩情深意笃,哪怕昔日孟府已见颓势,她还是说服父母,与孟珩定亲。 后来孟珩与他父亲治水失利,她还是义无反顾嫁过来,将孟府振兴于式微之后。 长剑抽出,鲜血汩汩涌出,孟珩又在她心口补上一剑。 她倒在地上,他始终居高临下。 温热的鲜血,从床上漫延到地面,雨水从窗外打进来,屋内潮湿不堪。 卫知韫死不瞑目,双眼便被抠出喂野兽。 孟家人在荒野里为她打造了镇魂井,将她的尸身置于其中。 孟府将她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抹掉,仿佛孟珩不曾娶过妻。 孟珩将新夫人迎娶进门,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已经七岁。 新夫人身份的确尊贵,是皇亲国戚,从此,孟家扶摇直上…… 第2章 重生归来 阵雨过后,空气凉爽了许多。 “夫人您终于醒了。” 卫知韫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月见担忧的脸。 小丫头熬了两天两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熬得眼圈红红的。 “奴婢熬了清粥,夫人要不要喝一些?” 卫知韫抬手抚摸她的脸,感觉到真切的温热,她再次确认自己回来了。 回到七年前。 虽这两日她睡着,却是半梦半醒的,已经将前世今生的事都捋了一遍。 两日前店铺里来了新货,她前去清点,那天酷热难当,回来后她便晕倒了。 这会儿身子尚未恢复,很是虚弱,但她点点头“嗯”了声。 月见脸上便见了喜色,立即去端了清粥来,扶她坐起,一口一口喂她喝下去。 卫知韫一直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夫人怎地这样看着奴婢?” “昏睡两日,我仿佛在那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回来看见你好端端地在我跟前,心里很是喜悦。” 前世她熬坏身子病倒之后,月见便去求大嫂给她请大夫,却被大嫂命人活生生打死。 月见的死,给她换来了大夫。 但大夫给她开的药,不过是毒药,叫她逐渐虚弱、浮肿、发胖、丑陋。 从个人能力,到身边的人,再到她的容颜,孟府人像剐鱼鳞一般,一片一片从她身上剐掉,最后剐走她的尊严,她的生命。 他们很早就知道孟珩还活着。 很早就算计着要抹去她的一切。 月见吸吸鼻子:“夫人就是太为孟府着想了,那样大的太阳,常人便是歇着,什么事都不做也闷热不已,倒是夫人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说着就掉了眼泪。 “以后再不会了。” 卫知韫声调冰冷,眸中隐隐有恨色。 月见还未察觉,外头忽然传来喊声: “二夫人,您身体可见好了?您已经两日没去伺候老夫人梳洗了,这天气炎热,您再不去,只怕老夫人要受不住了。” 是大嫂身边的丫鬟杏儿。 月见忙抓住卫知韫的手:“夫人,您身体尚未恢复,就叫奴婢代替您去吧?便是姑爷泉下有知,也定不会怪罪您对老夫人不孝的!” 是了,前世她再如何病重,也要亲自去伺候老夫人。 为的就是孟珩泉下有知,能够心安,不必时时挂念他那瘫痪的母亲。 卫知韫眼神冷了冷。 “不必你代替我去。这府中除却我,莫非就没有旁的儿媳了么?” 月见微微愣住。 这……这是她家夫人会说出来的话? “你出去告诉杏儿,请她叫大嫂过去母亲那里,我随后就到。” 卫知韫梳洗更衣之后,又喝了一碗粥,便带着月见前往老夫人的院子。 “……也就只有卫氏那种成天在外,与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的低贱之人,才适合伺候母亲。” 卫知韫脚步微顿。 这是大嫂何氏讥诮讽刺的言语。 月见听不得这话,要上前理论,卫知韫却拦住她,不急不忙地走进院子。 何氏看见她,怔了一下,脸上迅速堆上笑容。 “弟妹来了?快些进去伺候母亲梳洗吧,阖府上下也就弟妹最得母亲心意,我这个做大嫂的都不敢抢你活儿干,怕她老人家不高兴。” 卫知韫再次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正躺在病榻上,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她。 显然在怪她两日都没有来伺候梳洗。 屋子里弥漫着阵阵恶臭。 “母亲勿怪,儿媳前几日出门,遇到了几个不入流的家伙,差点被他们欺负,受了一场惊吓,回来便病了,并非不愿意过来伺候母亲。” 老夫人眉头蹙起。 卫知韫察觉到她眸中闪过嫌恶之色。 前世怎么没注意到呢? 还以为是病人情绪不稳定,容易暴躁。 原来只是嫌恶她。 卫知韫不恼不怒,反而移开视线看向何氏,含笑开口: “大嫂十指纤纤,细腻白嫩,可见大嫂平日里保养得当。” 被夸了,何氏自然欢喜,还暗暗抬起双手,细细端详着。 “不像我,成天往外头跑,双手磨糙了不说,还要接触一些不干不净的人,连带自个儿也变得低贱了。 “倒是大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正经人家的闺秀,现如今还是孟府主母,高贵不已,大嫂伺候母亲,再适合不过。” 这话锋转得太急,何氏毫无防备,顿时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卫知韫却已经笑问老夫人:“母亲您觉得呢?” 何氏急忙道:“母亲,三年来都是弟妹在伺候您,她伺候得如何您最清楚,若换做我,只怕要让母亲受罪。” 她狠狠地瞪向卫知韫,警告她最好把那心思收回去。 卫知韫彻底无视,直接冷下脸来呵斥: “这就是大嫂放任母亲两天不管的理由吗?炎炎夏日,我病了,大嫂便任由母亲发臭?整日躺在秽物里面? “这知道的都晓得大嫂只是不想伺候母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是想母亲生了褥疮之后,一命呜呼,也好减少府中开支。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晓,每年死于褥疮的老人,数以万计。” 何氏震惊得无以复加,卫知韫竟敢不顾她的警告,在母亲面前这般呵斥她、问责她! 察觉到老夫人投过来的沉沉目光,何氏震惊之余倍感心慌,矢口否认:“你、你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这样想!” 卫知韫笑:“有没有的,大嫂现如今亲自伺候一场,不就自证清白了?” 何氏狠狠后退一步。 让她伺候老夫人的秽物,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卫知韫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漫上一抹冷笑: “我方才仔细想了下,如果母亲归西了,那么所有人都会将这件事的过错,算到我头上,我这个人心地最是善良,定会因此愧疚,一生只想着为孟家做牛做马赎罪。 “我赚回来的钱财,全部进入孟府库房,而库房完全由大嫂掌管,那些钱财大嫂会怎么用呢?母亲不在了,大嫂肯定就可以拿出更多钱财贴补娘家了吧? “大嫂一箭双雕,实在是高。只是你拿母亲的性命来做赌注,是不是太过分了?她可是我们的母亲啊!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这些话,正中何氏心中所想。 她惊骇得脸色煞白。 卫知韫她……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何氏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卫知韫的言语,逼到如今的境地。 而此时,老夫人剜在她身上的目光,已如刀子。 卫知韫更是笑着对她招手,十分温柔: “侍奉公婆乃是儿媳本分,大嫂,你该过来了。” 第3章 鞭打大嫂 何氏站在原地,死活不肯上前。 “毒妇!”孟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断喝道:“还不过来?!” 何氏身子猛地一颤,眼圈泛红,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怎么,伺候我,还叫你委屈了?” “儿媳不敢。” 月见已端来一盆水,放在床边:“大夫人,请吧。” 何氏咬得嘴唇都泛白了。 最终还是不得不上前伺候。 她慢吞吞地掀开被子,再颤巍巍地解开老夫人上身的衣服,顿时就被恶心到了。 老人的皮肤皱巴巴的,有黑斑不说,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何氏想逃,奈何老夫人的视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双脚便如生了根似的。 只能拧干帕子覆在老人皮肤上,细细地擦拭。 老夫人既痛苦又舒服,直哼哼。 擦着擦着,何氏觉着好像也不是很难,除了恶臭难忍。 她加快速度,想早点结束,以“自证清白”。 然而这些想法却在她和杏儿合力给老夫人翻身,又有些艰难地将老夫人的亵裤褪下来之后,崩塌瓦解。 何氏看到污秽物已经干硬,黏在亵裤上面。还有一些,黏在皮肤上,发硬发臭。 那处大半的皮肤,已泛红并开始溃烂。 原来这些都是阵阵恶臭的主要来源。 “呕——” 何氏扑到一边,吐得昏天黑地。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眼睛里怒气翻腾不止。 卫知韫便安慰道:“母亲切勿气坏了身子。您身上这些不过是常人都会有的秽物罢了。大嫂心中若当真敬重您,也不至于嫌恶您至此。 “恳请母亲再多给大嫂几日时间,大嫂聪明善学,只要她把母亲放在心中,定能早日学会如何伺候母亲。” 何氏听言,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伺候老夫人,又是一阵呕吐。 老夫人被气得差点厥过去,怒指何氏道: “何氏不孝,家法伺候!拉下去,掌嘴二十!” “不——母亲不要!”何氏嘶喊,音破了。 早已被月见喊来,在门外等着听令的婆子,立即进门来擒住何氏。 何氏慌了神,脱口而出:“你们胆敢动手试试!你们别忘了,在孟府是谁给你们发放月银。” 婆子们便都犹豫了。 老夫人亦是神色一顿。 卫知韫嘴角漫开一抹几不可查的笑:“大嫂如今掌管孟府中馈,掌嘴二十伤在面上,到底不合适,叫人看了笑话。” 何氏松了口气。 然而,卫知韫话锋一转:“只是大嫂,你我身为儿媳,母亲要罚,你我便得受罚才是,你竟还威胁母亲?这实在不是儿媳所为。” 何氏紧皱眉头,恨恨地瞪着卫知韫。 卫知韫继续道:“身为孟府二夫人,为了孟府上下我不得已外出挣些碎银,我都不敢说如今孟府靠着我过日子,只认为这是孟府给我一个锻炼的机会罢了。” 何氏还在茫然,不懂卫知韫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边上孟老夫人已经开口: “我瞧着日后也不必她管家了。孟府从今往后,交由卫氏管!否则我老太婆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卫氏啊,只有你对母亲是真心的。” 老夫人老泪纵横。 同时也有了底气。 如今孟府靠着卫知韫在外挣钱,她怕什么何氏?! “带下去!鞭笞二十!”老夫人摆摆手,沉声说道。 不能打脸,那就打其他地方。 婆子们也都懂了,立即将何氏往外拉。 何氏也总算回过味来。 卫知韫那番话的意思是说,钱是她卫知韫挣的,自己不过享有管理权而已,但现在这管理权也没有了。 “卫知韫,你好狠的心!我是孟府大夫人,是你长嫂,你怎敢如此对我?” 卫知韫对上她愤恨的目光,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就是如此对你了,你奈我何? “卫知韫,你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过一介寡妇,我还有夫君和儿子,你拿什么和我争?这孟府你待不长久的!!” 何氏被带到院子里去了。 卫知韫跟着一起出去,何氏还在奋力抵抗。 几个粗使婆子竟压不住向来养尊处优的何氏? 当然不是。 她们只是不敢真的对何氏下手。 何氏方才那番话,还是起作用了。 老夫人瘫了,在府中就是个将死之人,无权无势。 而她卫知韫,是个寡妇,没夫君没孩子的,这孟府如何能是她说了算? 倒是何氏,有夫君有孩子。 他日若何氏管家了,肯定首先拿这些婆子们开刀子。 婆子们想得明白,卫知韫也看得清楚。 为了逃避责任,其中一个婆子道:“大夫人向来十分善待我等,我等当真是下不去手啊。” 卫知韫也不为难她们,“你们将大嫂摁住即可。母亲生气,我们且做做样子,让母亲消气就是了。难道还真的打伤大嫂不成? “今日这惩罚便由我代劳,不叫大嫂记恨你们。不过我大嫂最是和气心善的,想来也定不会记恨我。” 卫知韫伸手,婆子将马鞭交到了她手上。 何氏眼神殷切,朝她膝行而来:“弟妹还是你最好,我就知道,你定不会对大嫂这样狠心的。” 啪! 卫知韫紧握马鞭,狠狠抽在何氏后背。 “啊!” 何氏惨叫,身子反弓,脖子上青筋毕现,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卫知韫蹲下来,“大嫂这戏演得真好,叫声也逼真,就是要这样叫,越大声越能体现疼痛,叫母亲听见了也好消气。” 何氏疼得直抽气,口齿不清道:“你,你骗我!为什么?”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凑过去,抵在她的耳边:“大嫂不是说我低贱不堪么?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母亲的污秽之物,便由大嫂来伺候好了,谁叫大嫂是孟府最高贵的人呢?” “你……你都听见了?” “不仅听见了,还记在了心上。” 卫知韫拽住了何氏身上的钥匙。 何氏紧紧抓住钥匙不放,那是孟府各库房的钥匙。 卫知韫将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将钥匙拿了过来。 然后轻飘飘地说:“大嫂,从今往后,孟府是我卫知韫的。你和母亲,都得听我的。” 何氏啐了她一口,“你休想!” 卫知韫缓缓站起来,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口水,再次握紧鞭子,狠狠抽在何氏身上。 她声若冷霜:“我不只是想想,大嫂,我还在做。” 第4章 虐婆母 十九鞭子下去,何氏几乎咬碎银牙,满身冷汗,后背更是血肉模糊。 “贱人,你有儿子吗?你有夫君吗?今日你加诸在我身上的鞭子,明日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卫知韫眼眸微微眯起。 重活一世,若她还想着靠旁人庇护,那才是真的可笑了。 卫知韫开口:“我的错。” 何氏以为她是害怕了。 毕竟夫君和儿子,可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仰仗,偏偏卫知韫什么也没有。 岂料,卫知韫话锋一转,道:“都十九鞭子了,还能叫大嫂有力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我,是我的错。” 最后一鞭子下去,鞭梢扫过何氏的脸颊,下颌出现一条明显的血痕。 何氏彻底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卫知韫才算舒了口郁结之气。 随手一扬,马鞭落在何氏的脸上。 “大嫂,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说完,转身进屋。 清粥小菜已送到老夫人床边。 杏儿正战战兢兢地给老夫人擦洗身子,臭味依旧冲鼻。 “何氏遭到教训了?”老夫人睁开眼睛,朝卫知韫伸出手。 “打了二十鞭子,已人事不省。” 卫知韫也朝她伸出手去,却在即将触碰到老夫人的手时,蓦地停下来,自嘲一笑: “瞧我,一个低贱之躯,竟也敢伺候母亲,当真是不自量力。日后便由大嫂亲自伺候母亲吧,大哥尚在,大嫂也未曾外出抛头露面,最是高贵。” 老夫人蹙眉:“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母亲何曾嫌弃过你?快到母亲身边来,叫母亲好好瞧瞧你,两日不见,母亲实在想你……” 想她? 不过是被折磨惨了,想她无微不至的伺候、细心周到的温柔。 想她此时是孟府唯一的依靠。 卫知韫懒得理她。 只道:“杏儿你还不下去!在孟府,只有大夫人身份尊贵,足够资格伺候母亲。你一个丫鬟,也配?” 早就被外头鞭子和惨叫声吓坏的杏儿,立即扔掉帕子,乖乖退下。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孩子,你这是何意?” 卫知韫看着榻上的老人,脏污不堪,身残体弱,前世是她日复一日将她照顾好的! 结果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母亲当年或许不该杀了年嬷嬷的女儿。” “什么?” 老夫人一时想不起年嬷嬷的女儿是谁。 卫知韫便提醒她:“三年前母亲卧病在床,年嬷嬷安慰你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还得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孟家还得靠你撑着,望你节哀顺变……结果母亲怎么做的? “你回头看到年嬷嬷的女儿在跟前伺候,气愤年嬷嬷原本就出身微贱,凭什么你的孩子死了,她的孩子可以活着?她有什么资格安慰你?于是,你用手边花瓶砸死了年嬷嬷的女儿,叫年嬷嬷和你一起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可怜年嬷嬷伺候你一生,就得这么个女儿,如珠如宝地疼着。若非这女儿去世,年嬷嬷也不会病逝,这三年来定在你身边伺候着。别说我生病两日,便是我生病二十日二百日,年嬷嬷也会将母亲照顾得很好。” 老夫人面上怒气明显:“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认为砸死她的女儿是我错了?我那时死了夫君和儿子,自个儿还瘫了,她不过死了个女儿罢了!” “对不对的,我说了不算。只是如今孟府只有大嫂身份尊贵,可以伺候母亲。旁人都太低贱了,碰不得母亲。奈何大嫂如今重伤,需得躺个十天半月才能来伺候。母亲得耐心些等待。” 老夫人蹬直了眼睛。 这……这是卫知韫说出来的话? 她向来温顺,体贴周到,从不敢在她这个婆婆跟前说一个不字! “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身为儿媳你不侍奉生病的婆母,和虐待有何区别!你这是不孝!” 卫知韫微笑:“怎么能算是虐待呢?我不过想从方方面面给母亲最好的伺候罢了。” 老夫人将桌面上的清粥小菜扫落地上,恨声道:“枉我这般信任你,方才将孟府交给你掌管,你竟也是个蛇蝎! “贱人,珩儿虽已不在,我却还有个大儿子,他不日便要归来,你这般虐待婆母,我昱儿绝不会放过你,我定要他将你送官,叫你判刑!” 不孝是为大罪,一旦送官,便可判刑,严重者处以死刑。 卫知韫面色淡然:“我等大哥归来。” 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房里,卫知韫吃了点东西,便睡下了,直睡到第二日早上,精神头好了很多。 月见进来伺候她梳洗,说道:“夫人,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从店铺里叫了四个打手来,如今就在外头候着。” 卫知韫“嗯”了声。 今日她没外出,吃过早膳,又回床上躺着。 直到晌午时分,月见急匆匆进来:“夫人,大爷回来了。” 月见脸上可见明显忧色,太快了,大爷回来得太快了。 她还想着等会儿是否要暗中回卫府告知大少爷,请大少爷来为夫人撑腰。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夫人,现下可怎么好?” 那可是孟府的大爷啊! 尤其是在夫人鞭打大夫人、不再伺候老夫人之后回来,月见想想都心里发怵。 卫知韫却缓缓地坐起来,“你若害怕,站我身后便是。” 大夫人住在芙蓉院。 孟昱(yu)回来之后,就去了芙蓉院。 “夫君。”何氏满脸的泪水,扑进孟昱的怀中:“夫君总算回来了,我好怕此生都不能再见到夫君。” 孟昱何曾见过这样虚弱的何氏? 掀开她衣服一看,更是被后背交错的鞭痕惊到。 紧拧着眉,问:“你何故被打了?” “是卫氏!”何氏咬牙切齿道:“为了夺走掌家之权,她设计陷害我,叫母亲对我恼羞成怒,下令鞭打我,更夺走了我的掌家之权。 “夫君,如今孟府全成了卫氏的,你瞧我已经去了半条命,她却还克扣我的饮食,心思可谓毒辣。” 孟昱看了一眼桌面,只有一碗清粥,何氏的早点向来十分丰盛,蒸食、点心、肉饼、珍汤,不一而足。 何氏继续抹眼泪,愤愤不平道:“不仅如此,连母亲那边,她也不允许任何人去伺候,说是等我身子好了再亲自去伺候。 “我如今这个样子,连床都下不来……母亲日夜躺在秽物之中,生褥疮是难免的,那时岂不交代了性命?” 孟昱脸上已隐隐有了怒色,额角青筋暴起。 第5章 清理门户 何氏趁机加把火:“卫氏还说了,孟府当日遭大难,什么都没有了。今日的孟府全是她一手撑起来的。她管着孟府,理所应当!给我们一口吃的,没把我们赶出去乞讨,已是我们的福气。” “是吗?都是她撑起来的?”孟昱眼神阴鸷。 “夫君,她敢打我、虐待母亲,不就是仗着孟府没男人了吗?” 何氏哭了起来,“若夫君今日不归来,只怕明日她就要欺负咱们的孩子了。” 孟昱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孟府还有我呢!” 他噌地站了起来。 何氏拉住他:“夫君,你做什么去?” “她虐待母亲,欺辱长嫂,我去找她算账,叫她知道孟府到底还有没有男人!” 何氏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面上却哭着:“如今的卫氏心机深沉,夫君切莫被她算计了,务必要小心。” “再如何心机深沉,她也是孟家妇,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离开芙蓉院,孟昱叫了两个婆子去安寿堂伺候母亲,他这才去找卫知韫。 安寿堂里。 老夫人催促婆子快速给她擦洗身子后,又叫婆子背着她,暗中跟上孟昱。 她要亲眼看见卫知韫,被她的儿子收拾,让卫知韫瞧瞧,她虽残弱不能自理,却还是有儿子可为她出头的! 同样的,何氏也一直暗中叫杏儿关注孟昱的动向,得知孟昱去找卫知韫后,她也叫杏儿搀扶着她,悄悄跟在孟昱身后。 目的,和老夫人自然如出一辙。 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鞭子,她要卫知韫百倍偿还。 她还要卫知韫跪下来,向她磕头求饶。 …… 孟昱找了几个地方,才在角门处找到卫知韫。 她一身青色衣裙坐在檐下,头面也是同色系的,虽然淡雅,却盖不住她艳丽逼人的脸庞,以及端庄的气质。 她一手拿账簿,一手拨键盘,动作熟稔神态认真。 孟昱一时看得愣住。 他从来只见过卫知韫在府中低眉顺眼的模样,旁人说什么她都说好,仿佛没有自己的想法。 但此时卫知韫的身上,仿佛笼罩着某种光芒,似心有沟壑,从容不迫。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美好的人,做出那等虐待母亲、欺辱大嫂的恶事来。 蛇蝎心肠。 孟昱大步上前,将算盘摔到地上,算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毒妇,趁我不在家,你虐待我母,辱打我妻,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让你知道,孟府是谁在当家做主!” 月见立即护在卫知韫前面。 卫知韫看着孟昱,男人生得高大,容颜亦是俊朗,到底是孟珩的大哥,眉眼之间与孟珩有几分相似。 发怒的时候,很是吓人。 她能察觉到挡在自己跟前的月见,在微微颤抖。 她拨开月见,直面孟昱,无惊无惧,反而微微一笑。 “大哥误会了。 “我病了两日,大嫂不去伺候母亲,母亲大怒,下令责打大嫂,这是母亲的意思。 “府中众人低贱,唯有大嫂高贵,适合伺候母亲。从头到尾,我都只想给母亲最好的伺候罢了。 “大哥回家,不问青红皂白,便问我罪过。枉我方才还在算账,算着三年来大哥每次回家拿了多少银子,如今家中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给到大哥。” 前面的话,孟昱虽过了耳朵,但不相信,心中的怒火并未消减。 只是后面的话,孟昱听了,却是心头一震,猛地想起来,自己回家本就是来拿银子的。 “我瞧着店铺里的生意甚好,你总不会告诉我,家里没钱了吧?” “大哥这次要多少?” 孟昱冷着脸:“两千两!” 卫知韫扫了眼拐角处,有风动,她问:“拿了银子就走?” 孟昱忽然沉默了,银子他想拿。但是母亲和妻遭受的罪过,他也要讨回来。 至于怎么讨,他一时没有对策。 “昱儿!” 躲在拐角处的老夫人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心慌得厉害,当即就叫婆子将她背了出来。 何氏也在杏儿的搀扶下,艰难地尾随其后。 老夫人道:“看看你的母亲和你的娘子吧,我们已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若你再拿着她的银子走了,我们便只能死在她手上了。” 何氏哭着附和:“是啊夫君,今日我与母亲可以被折磨至此,明日她就可以将我们的孩子折磨得更惨,孩子们还那么小,甜甜地喊你爹爹,你舍得他们遭到虐待吗?” 老夫人蓦地收住眼泪,厉声道:“昱儿,将卫氏这个毒妇拿下!只要她将库房钥匙,以及所有店铺交出来,往后府中一切都是孟家的,还怕你没有银子拿吗?” 孟昱略作思索,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他盯着卫知韫,喝道:“来人,将卫氏拿下!” 外间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根本没有人来。 孟昱微微愣住。 太过安静了,整个角门处,竟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下人们都去哪儿了? 孟昱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声调不自觉拔高:“来人!!!” 还是没有人来,孟昱心中的恐慌更甚。 这时候,卫知韫微微一笑,语调如昔日温柔: “昨日开始,孟府已归我掌管,只要我没有吭声,就不会有人来。” 老夫人怒道:“昱儿,你亲自拿下她!你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不是她的对手?” 她声音很急,就怕儿子动作慢了,会节外生枝。 孟昱也有同感,立即上前,要亲自捉拿卫知韫。 月见再次拦在卫知韫面前:“大爷,我家小姐自嫁入孟府,便为孟府殚精竭虑至今,身为男儿,大爷不曾扛起养家之责,始终是我家小姐担起这份责任,才有了大爷在外逍遥的日子,如今大爷当真要对我家小姐动手吗?” 何氏厉声道:“夫君,卫氏若真是个良善的,我与母亲也不会被折磨至此!” “我为孟府清理门户,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开口吗?滚开!” 孟昱一把扫开月见。 卫知韫及时扶住月见,没叫她跌落地上。 清冷的目光扫过孟府众人,最后落在孟昱扫开月见的右手上。 ——这只手,不必留了。 第6章 剁了吧 终于要擒住卫知韫了。 何氏目光热切,如狼似虎般凶狠,恨不得下一瞬便要吃她肉喝她血。 激动之余,还不忘记说一句:“卫氏,你乖乖束手就擒,若惹得我夫君更加不悦……” 门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孟家大爷可在府上?” 何氏的话语被截断。 三五个壮汉从角门外走了进来。 孟昱看见他们,如同老鼠见了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卫知韫扶了扶并不乱的发髻,拉着月见往旁边站去,眸中隐去一抹戾色。 老夫人紧拧眉头,喝问:“你们是谁?何故闯我孟府?” 为首那人对着老夫人并府中女眷行了礼。 “在下申万成,今日前来,不想叨扰府上诸位。只是想问问昱大爷,欠下的银子何时归还?” 老夫人沉声道:“今日我府上有事,诸位还请先离开,我孟府自然不会做出欠银子不还的事!” 她在下逐客令。 并非与对方商量。 奈何申万成几人却是立定了不走。 何氏也拧眉道:“孟家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各位不走,难道认为我孟府会欠钱不还?” 申万成笑:“既如此,昱大爷不妨此刻就将银子归还了,不过三千两,想必对孟府来说,不算难事。” 三千两! 老夫人和何氏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虽然知道孟昱荒唐,但不知他竟可以如此荒唐。 孟府今日是什么境况? 他竟还敢欠下三千两! “申大哥所言极是,你们既然来了,便不能叫你们白跑一趟。” 孟昱对着申万成谄笑说完,回头便对卫知韫横眉冷对:“还不赶紧将三千两银子拿来!” 卫知韫一脸忧愁,叹了口气。 “这是大哥在外头欠下的赌债吧?” 孟昱的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卫知韫这句话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大哥欠下赌债,且被追债上门,我们本该帮助大哥度过难关。三千两银子,若我们努力凑凑,也还是可以凑出来的。” 孟昱呵斥:“那就快去凑!” 卫知韫面上忧愁之色更浓,“凑这三千两,不仅得将过去两个月店铺里所有收益加起来,还得卖掉一些田地才可。 “如此一来,母亲的病就不能再抓药请大夫了。全府上下包括大嫂并各位少爷小姐们在内,都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此外,店铺工人、府中婆子丫鬟小厮们的工钱,也就无法再支付了。” 卫知韫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为了孟府上下能够活下去,三千两银子,我是不会出的。” “你说什么!”孟昱青筋暴跳。 “我这样做也是为大哥好。若叫外人知道,为还大哥三千两赌债,置孟府上下二十多人的生命而不顾,坏的可是大哥名声。” 孟昱气得鼻子快冒烟了:“怎地你大嫂当家时,我要多少银子她都可拿出,到你就不行了?” “大概因为大嫂从来不为孟府、做任何的长远计划吧。否则如今孟府的田地,也不只剩下那么点了。” 何氏恼羞成怒:“家里情况困难,我若不卖掉一些田地,如何过日子?” 卫知韫笑了。 若不是孟昱嗜赌成性,何氏月月给他填赌债,凭她日日在外经营生意的付出,孟府每月都会有剩余。 但出了个这样的孟昱,即便她流尽了血汗,都不够孟府上下吃喝。 孟昱道:“既然如今是你当家,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把三千两银子拿出来!” 卫知韫道:“既然如今是我当家,为了孟府长远之计,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三千两银子拿出来!” 二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 卫知韫继续道:“别说三千两,便是三百两、亦或三十两,甚至是三钱银子,我都不可能给。” “你这个贱人!”孟昱怒指着她的眉心,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卫知韫却是不慌不忙,视线转移到申万成身上。 “既是昱大爷欠了你们银子,你们尽管找他要就是了。今日孟府是我当家,为了孟府上下,从今往后,他任何一钱银子我都不会再给!” 孟昱立即谄笑着说道:“申大哥别听她胡说,一个娘们而已,早已死了夫君,孟府全是我做主,我叫她拿她肯定拿出来。” 转头对着卫知韫,便是怒容满面,箭步朝她冲过去,然而卫知韫身边早有四个打手护着。 孟昱被四个打手狠狠丢到地上。 申万成冷了脸:“看样子,昱大爷今日是拿不到银子了。昔日怎么说的?” 他底下的人回:“到期拿不出银子,便剁掉一只手。” 申万成的人一拥而上,将孟昱摁在地上。 孟昱顿时满眼惧色。 他瞪向卫知韫。 “听到了吗?贱人,若你不拿出银子来,他们便剁掉我的手!” “你们别动我儿子!卫氏!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大哥的手被剁掉吗?” 何氏道:“二弟已经去世,若你大哥的手再被剁掉,这孟府就没人可以依靠了,你快把银子拿出来!” 卫知韫岿然不动。 申万成的人,已经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孟昱的手指。 孟昱彻底慌了:“弟妹,方才是我多有得罪,你拿出三千两银子帮帮我,大哥会记你恩情的。” 卫知韫垂眸看着他,眼神淡漠。 孟昱继续求她:“我是珩弟的大哥啊,若我今日被剁了手,珩弟泉下有知一定会伤心的,你舍得他伤心吗?” 卫知韫淡淡道:“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若要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想法,不如我们全部一起去地下陪他好了。 “大哥,你忍着点疼,申大哥为人仗义,一刀子很快的。” 老夫人立即哭斥:“我珩儿在时,你与他情浓意浓,如今你却任由旁人砍去他大哥的手,百年之后你有何脸面去见我珩儿?他定会恨毒了你!” 卫知韫故作思索片刻,说道: “夫君不会这么不明事理的吧?大哥一只手可抵三千两银子,可让孟府活下去,若换成夫君,他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珩儿才不会对自己的手足如此残忍,卫氏,你好狠的心!” “狠心吗?”卫知韫弯唇而笑:“母亲倒是不狠心,所以今日孟府落魄了。想想大哥当年是怎么沾染上赌瘾的,嗯? “是公公,一介朝廷官员,却嗜赌成性,孟府曾经也是殷实之家,却因为他而每况愈下,后期才不得不自请去治水,想搏一把朝廷的奖励,结果丢了性命。 “记得当年公公未去治水时,常年流连赌坊,你们叫大哥去把公公叫回来。可笑的事,公公非但没被叫回来,大哥反而沾染上赌瘾了。 “今日若不剁掉大哥的手,明日府里的少爷还得去赌场找他,再沾染上赌瘾,孟府岂不是走向穷途末路了?母亲,慈母多败儿。” 卫知韫抬眸看向申万成,语气平静:“剁掉吧。” 第7章 贵人到 孟昱的五指,就这样被剁掉了。 堂堂七尺男儿,滚在地上缩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老夫人又气又伤心,直接厥过去了。 手臂失力的同时,从婆子背上滚下来,又给疼醒了。 场面一度十分嘈杂,哭喊声、吸气声、咒骂声,混乱不堪。 卫知韫立在檐下,笑看这一场混乱。 “宁王殿下到——”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通禀。 喧闹的角门处,瞬间安静下来。 尤其是孟家人,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宁王殿下怎会到孟府来。 宁王殿下自出生起,便被皇帝亲自养在身边,三岁那年就被封为宁王,是本朝封王年龄最小的皇子。 母亲更是冠宠后宫二十多年的昭贵妃, 外人多闻此人嚣张纨绔,但凡他所到之处,人皆战战兢兢。 “母亲,宁王殿下何故来我们家?”孟昱惨白着脸,疼到浑身颤抖。 “莫非因为三年前,父亲与珩弟治水失利,他来问罪了?” 老夫人尚存一丝理智:“三年前,皇帝已经问过孟府罪责!如今三年过去,孟府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宁王殿下断然没有前来问责的道理。” 何氏猜测道:“会不会卫氏平日行事,乱了我朝女子之风?皇家早已看不下去? “加之近日卫氏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传出去后,宁王殿下特意前来替我孟府收拾这等毒妇?” 老夫人和孟昱都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便觉得何氏所言,甚是有理。 “一定是了,定是如此!”老夫人不住地说道。 恰逢此时,天空一声闷雷滚过,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被乌云笼罩,显示一场阵雨即将来临。 老夫人越发兴奋:“大家瞧见没有,定是上天也瞧不下去卫氏所为,特意派了宁王殿下来收拾她!” 月见紧张不已:“夫人,宁王殿下怎么来了?” 卫知韫瞧了月见一眼,也不怪乎月见如此紧张。 她大哥是太子伴读,从小进宫,与宁王殿下便也成了朋友。 宁王殿下与太子小时候经常到卫府去玩,当时大家年龄小,男女都在一起玩,没有男女大防。 至今她也不记得,自己与宁王殿下是如何产生矛盾的。 总之每次她与宁王殿下见面,都是水火不容。 说来奇怪,她从小乖顺,很得长辈疼爱,但每次遇见宁王,总要被他气得跳脚,乖顺全无。 就说四年前,宁王殿下作了一幅桃花图,为此在桃林里喂了小半个月的蚊子, 而她却因为宁王殿下嘲讽她一句“看上孟珩?她眼睛瞎得厉害!”便去将宁王殿下所做的画直接抢过来! 而那幅画,据说他是为庆贺昭贵妃生辰所作,十分用心。 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各地搜罗而来,世间罕有。 卫知韫抢了之后,倒也没做什么,只是扔在自己闺房的角落里。 重生回来之后,她便悄悄命人回府,去把那幅画给自己找来,如今已经放在她的非云阁中。 记得她抢了画作之后,宁王几次来找她要画作,皆被她拒绝。 许是她从小与宁王不对付的缘故,宁王也不曾用身份压她,她便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竟对他说:“宁王若想把画作拿回去,只需说一句‘孟珩乃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我便把画作给你!” 最终宁王宁可不要那画作,也不肯说那句话。 那幅画便在她的闺房角落里落灰了。 “宁王殿下到——” 又是一声唱喝。 众人循声看去,宁王殿下到了。 他身着白色云纹锦袍,一条暗绿色宽腰带系在腰间,长发以玉冠束起,贵气逼人。 一身的华贵气派,却无法掩盖他那张冠绝天下的脸,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仿佛天上下来的谪仙,星华璀璨也不及他。 他身后只跟了个小厮。 “宁王殿下救命啊!”老夫人立即呼天抢地。 “孟家家门不幸,娶了卫氏这等毒妇进来,她虐待婆母、欺辱长嫂,还命人剁了她大哥的五指,求宁王殿下为民妇主持公道!” 何氏与孟昱,立即跪地,跟着哭诉。 宁王的视线,缓缓落到卫知韫身上,蹙了蹙眉头。 老夫人呵斥:“大胆卫氏,见了宁王殿下,还不赶快跪下行礼!” 卫知韫弯腰下跪,给宁王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雷声阵阵,一阵狂风扫过来,吹得树枝剧烈摇晃,哗哗作响,天空瞬间黑暗,仿若黑夜提前到来。 老夫人等见卫知韫乖乖行礼,都十分兴奋。 真是老天开眼,有个大人物来为他们撑腰、为他们报仇了。 宁王殿下问:“尔等想让本王如何为你们主持公道?” 卫知韫垂眸跪着,安安静静。 老夫人恨不得就地将她处死。 便急急道:“虐待婆母,非儿媳所为。欺辱长嫂、剁掉大哥手指,非人所为。桩桩件件,都足以将卫氏判处绞刑!” 宁王殿下嗤了声,那声调如雪一般清冷,带着不可掩饰的嘲讽。 何氏立即道:“禀宁王殿下,婆母所言句句属实,请宁王殿下为我们做主啊。” 孟昱举起自己的右手:“草民的手指是方才剁下来的,如今还在流血,请殿下明鉴。” 宁王冷笑道:“本王方才在门外,恰好看见一伙子放贷的人走了。昱大爷嗜赌成性,家中又拿不出钱财还债,被人剁了手指,不是应该的?竟诬陷自己的弟媳?” 孟昱浑身哆嗦了一下,脸色吓得惨白。 老夫人道:“家里并非没有钱财,是卫氏不肯将钱财拿出……” 宁王截断她的话:“你们孟府上下都不用穿衣吃饭了?把所有银子拿去填补一个赌徒的债务?” 老夫人怔了怔,心知再说此事无用,便转到其他事情上。 “便是这件事卫氏无错。可她虐待婆母、欺辱长嫂,为我大启朝律例所不容!” 宁王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无瑕的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冷霜。 “本王来你府上,不是来为你断家务事的。” 老夫人愣住。 不是来为他们主持公道的? 那是来干什么的? “若你冤屈,去报官即可,需要本王给你们指向去官府的路么?” 如霜雪般冰冷的话语说出,老夫人等吓得立即跪趴在地。 第8章 昔日死对头 只卫知韫一人,依旧跪在原地,不声不响。 她察觉到宁王殿下向自己走了过来。 不多时,便看见他一双黑色云纹靴子,映入自己的眼帘。 “这便是卫大小姐自个儿选择的婆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是卫知韫嫁人之后,第一次和宁王殿下见面,果然和记忆里一样,他总能找到机会讽刺她,挖苦她。 前世今天,他也来过孟府。 但今天的事情,在前世没有发生,而她那天外出经营店铺了,并不在府上。 因此,前世今天,她和他没有遇见。 这会儿,她觉得宁王的嘲讽很有道理,这就是她自个儿选择的婆家,确实不过如此。 因而,她没有吭声。 “起来吧。”宁王似乎不耐烦她跪着。 卫知韫便站了起来,依旧低眉顺目。 宁王拧眉看了她一会儿,才从小厮手里拿来一个紫木匣子。 “这是你大哥托本王给你送来的。” 孟家三人等人顿时愣住! 所以,今天宁王殿下亲自登门,不是为了给他们主持公道。 反而是给卫知韫送东西的! 他们心里既震惊,又愤怒,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可在宁王跟前,他们却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多谢宁王殿下。” 卫知韫接过匣子,便将其打开了,里面有一封信。 是大哥的字迹,先是问了她好,再是说他得陪着太子外出一段时日,大概要很久才能回来。 再下面便是:“你与长策情深意笃,甘愿嫁入孟府守着他的牌位过一生,大哥也理解你。 “只是长策已不在人世,你生活在孟府,便是水深火热,那昱大爷是不成器的,一家子老小都要你养着,实在辛苦。” 长策,是孟珩的字。 卫知韫继续往下看。 “若是太劳累,便叫他们自个儿也想想办法度日,你不必太为难自己,累坏自己的身子。爹娘很是心疼,你也知道,娘为你几乎哭瞎了双眼…… “罢了,大哥知你定无法放心孟府老小,便是累坏自己也甘愿。但大哥不忍心,便赠灼灼一支簪子,可换银子度日,但愿灼灼少操劳些。” 灼灼,是她的小字。 唯有家中人这样称呼她。 卫知韫的眼泪落下来。 但她还是看清楚了下面的字。 大哥还写着:“这支簪子是太子赏赐,并未花大哥什么钱,灼灼且放心用着。” 再下面便是大哥的落款了。 卫知韫抚摸那支玉簪,触手生温,可见是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价值千金。 卫知韫抹掉眼泪,将匣子关上,递给月见收着,才道: “殿下一路过来辛苦了,请移步正厅喝杯茶水再走。” 忽然,豆大的雨珠滴落下来,月见紧张地说了句:“夫人,下雨了!” 卫知韫脸上也出现了慌乱之色。 “殿下,请移步正厅,民妇有要紧事失陪片刻,稍后便去给殿下请罪。” 不等宁王开口,卫知韫已经拉着月见迅速跑掉,仿佛身后有十万追兵。 宁王盯着卫知韫快步离开的背影,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愠色。 沉思片刻,他递给小厮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大步离开。 小厮会意,即刻对着孟家三人,道:“殿下驾到,尔等未曾远迎,是为大错。” 孟家三人再次愣住,他们也不知今日殿下会来,如何远迎? 小厮又说:“殿下到了府上,尔等患疾的患疾,染血的染血,也不懂得避让,竟如此冲撞殿下,实在不可饶恕! “就罚你等在这雨中跪着吧,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起来。” 孟家三人如遭雷击,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心中更是阵阵抽痛。 本以为来了救兵,结果却是这样的下场。 他们全员带伤,又惨遭如此刺激,很是错愕了一阵,哭都哭不出来。 等小厮跟着宁王走后,他们才敢扑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 却说卫知韫一路跑回非云阁。 雨太大,她整个人都湿透了。 回到房间里,她立即扑到窗边去把窗子关了,伸手要拿檀木筒里的画作时,猛地顿住,怕浑身的湿漉毁掉画作。 “夫人,帕子。” 她接过月见递来的帕子,擦拭脸上手上的水,又换了身衣服,才小心翼翼将那幅画作拿出来,放在桌上慢慢地展开。 “还好只是湿了边角。”月见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口吻:“若是再来晚一些,只怕这幅画要毁掉了。” 画作边缘沾上些许雨水,泛起微微的褶皱。 卫知韫弯腰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将褶皱慢慢压平。 月见在旁边说道:“夫人自嫁入孟府以来,便将这幅画带在身边,睡前总要看上一次,夜里才能睡得舒坦。幸好画作无碍,否则夫人定要伤心了。” 卫知韫道:“是我的错,竟将这幅画放在窗边,惹得日晒雨淋的。” 褶皱被压平了,她又细细地吹着,试图将它吹干。 良久之后,她发出一声叹息。 “这幅桃花图,是宁王殿下四年前所作,是我当年鲁莽不懂事,将画作抢了来。今日宁王殿下到府上,我本该将画作归还,可惜它被我弄湿了。” 言语中,无限哀伤与自责。 宁王殿下突然大踏步进来。 卫知韫立即挡在书桌前,惊讶地看着他。 “殿下……怎么,怎么进来了?” “是不是想说,本王不该闯你院子?这不合礼数?”宁王哂笑着,以折扇将她拨到一边。 “听闻你这里藏着本王四年前的画作,本王瞧瞧,可是真的!” 卫知韫被迫让开,宁王看见了桌上那幅画,过往的记忆忽然涌上来,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一片海,海浪翻滚,被他生生压下去。 还记得,这幅画,一笔一划,都经他细细思量。 即便过了四年,他依旧清晰记得自己当时作画的心情。 只一眼,他便确定,这画是他亲手所作。 许久许久。 宁王才哑然开口:“本王以为,以卫大小姐的作风,定会将此画扔入火中焚烧殆尽,不曾想,卫大小姐竟藏至今日?” 看向卫知韫的眼神,带着嘲讽。 “卫大小姐总不会要告诉本王,你是因为欣赏本王的才华,才抢走了本王的画作吧?” 第9章 和宁王做朋友 窗外狂风大作,雨水从檐下斜飞进来,点点滴滴吹在卫知韫的脸上,她鬓边的发丝被粘湿。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面目颜色比雨色还要透澈,显出无限娇弱, 宁王浓眉蹙起,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自己还追问四年前一幅画作的事情,是否太过分? 眼前的女子,哪还有昔日卫家大小姐的娇艳明媚?敢在他面前嗔怒? 孟府的日子,似乎已磨掉她的气性。 想到那样一个娇艳明媚的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宁王心中竟有种抽痛之感。 “说来怕宁王殿下不信,其实昔日抢了您的画作之后,民妇心中一直有愧。只是当时年少不懂事,愤怒之下做出来的事情,竟怎么也无法低头道歉,便一直错到现在。 “这些年来,民妇一直想着,若能有个机会,将这幅画归还殿下,求得殿下原谅,那就好了。” 宁王的眉头蹙得更深,她果真变了。 说话声音软软的,语气小心翼翼。 不再像未出嫁之前那样,与他说话肆无忌惮,嗔怒都不在乎。 那时候在她眼中,他只是萧衍,不是现在的宁王殿下。 她越是这样低眉顺眼,他胸腔中的火气越甚,逼近她一步: “但你如今将这幅画作弄湿了,你拿什么归还?” 卫知韫抬起眸子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今夜民妇便守着这幅画,直到它干了为止。明日民妇亲自登门,将此画作归还殿下,可以吗?” 可以吗? 她竟问他,可以吗? 他们从小相识,如今已十数载,她何曾问过他任何事情,可以吗? “看来,卫大小姐嫁入孟府之后的日子,实在过得艰难。都学会询问本王‘可以吗’这样的话了。” 卫知韫眼角的泪水,像珍珠一样落下来。 她只是看着宁王,却没有说话。 宁王隐忍片刻,道:“明日卫府举办荷花宴,本王会亲自到场。五年前你在卫府将本王画作抢走,本王便在卫府等待卫大小姐,亲自将画作归还。” 说完,转身离去。 小厮立即撑伞从檐下走来,遮在宁王头顶。 他白色的身影,渐渐隐入青色的雨雾中。 “夫人,宁王殿下已经出府了。”月见看着他们离开孟府,才回来告知卫知韫。 “您在他跟前这般低眉顺眼,也没见宁王殿下对您的态度好一些,说话还是那么难听。夫人何必忍受?” 月见与她曾经的想法一样。 反正昔日和宁王殿下如何顶嘴,甚至是得罪他,惹他生气,他都不会用身份压制她,惩罚她,所以她在他跟前总是肆无忌惮。 可是重生回来,卫知韫已经不想把自己和宁王之间的关系搞糟糕了。 相反,她还要好好经营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好让宁王把她当成朋友,甚至让宁王亏欠她。 因为他,距离皇权最近。 是她最终能够从皇帝那里,讨到和离书的最佳路径。 她要在孟珩归来时,给孟珩致命一击。 所以,今天她特意给宁王殿下演了一场戏。 实际上—— 那幅桃花图,四年来都被她忘记在娘家闺房的角落里。 是她重生归来后,已经想好要借宁王之手,从皇帝那里获得和离资格。才立即想到要归还宁王的画作,和他改善关系,于是马上叫人回卫府找来。 娘家仆人也是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 送到她这里来时,虽然没有破损,但却因为忽视许久,画作上已经覆满灰尘,显得十分陈旧。 卫知韫小心擦拭多时,又保养许多遍,才恢复得崭新。 她知今日会下雨。 也知宁王殿下今日会送大哥书信来。 她故意将画作放在窗边。 一切,如她计划般进行。 下雨后,她故意在宁王跟前跑开。 她知,宁王一定会愤怒,愤怒他堂堂殿下在此,她一个民妇居然还敢跑开,到底什么事情比他重要? 他必会跟着她来到院子,然后看到她护着桃花图的一幕。 她初次表现出顺从、重视他的画作,宁王自然不信,所以才会有次日相约卫府荷花宴的事。 而她知,明日宁王身上,还会有事情发生。 这卫府荷花宴,她去定了。 她将彻底扭转宁王对她的厌恶。 ……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刚安静会儿,外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月见打开帘子进来,“卫府来人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卯时。” 天还未亮。 卫知韫缓缓起身,叫月见伺候她洗漱更衣,来到正厅,便见到了在祖母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姚嬷嬷。 卫知韫抿了口茶水,慢慢问:“姚嬷嬷伺候祖母辛苦,什么要紧事值得姚嬷嬷特意跑孟府一趟呢?” “回大小姐的话,卫府种下的一池荷花开了,老夫人要举办荷花宴,特意叫老奴给大小姐送来请帖,邀大小姐回府赏荷花。” 姚嬷嬷把请帖给了月见,月见呈到卫知韫手上。 卫知韫看着请帖,不禁微笑。 人与事,和前世发生的一样。 宴会当天才给她递请帖,是祖母故意让她知,如今的她很不得重视。 不过前世的她,忙于孟府生计,即便知祖母恼怒自己,却也没去参加荷花宴。 但她却忽略了一件事…… 祖母原先一门心思让她嫁富贵人家。 然而她下嫁孟府,惹恼了祖母。 嫁人之后,祖母只愿她乖乖守寡,日后得一个贞洁牌坊,也算卫家教导有方。 结果她日日外出经营生意,祖母便觉得她丢了卫府颜面,对外放话,卫府当没有生养过她这个人。 连带着她的母亲,也被认为教女无方,处处被祖母为难。 后来她才得知,在这场荷花宴上,母亲被祖母与婶娘极尽羞辱! 此事过后,母亲便病倒了,终年心中郁结,疾病缠身。 是她,将母亲害到如斯境地的! 姚嬷嬷见卫知韫不语,以为她不愿去,便道: “大小姐到底是卫府嫁出来的小姐,您这般日日在外抛头露面,丢的是卫家的脸,会影响您底下几个妹妹的婚嫁。 “还请大小姐早些回去,听候老夫人教导,以免路越走越错!” 卫知韫微笑。 所以,祖母邀约她去赏荷花,是假。 真正的目的是教育她。 “劳烦祖母为我忧心了,我定会准时回到府上,参加荷花宴,并向祖母请罪。” 姚嬷嬷愣了愣,大小姐竟愿意回去? 要知道,大小姐出嫁三年,也就只有第二年过年回去了一次。 姚嚒嚒哼了声:“老夫人也是为了阖府哥儿姐儿好,老奴代老夫人行事,还请大小姐切莫怪老奴讲话难听。” 第10章 回家 “怎么会呢?”卫知韫微笑应着,从手边匣子里拿出玉簪,递给姚嬷嬷。 “嬷嬷天不亮就过来,实在辛苦,这个玉簪不成敬意,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嬷嬷收下。” 姚嬷嬷触摸到那玉簪,就知是好东西,心头很是喜欢,假意推脱片刻便收下了。 她走后,卫知韫脸上笑容尽失。 月见气红了眼:“夫人,那玉簪是昨日大公子才托人送来的,您怎地给了姚嬷嬷?那老家伙太过嚣张,完全没将您放在眼里……” “母亲暂时还受祖母管制,此时若得罪了嬷嬷,嬷嬷回去告知祖母,不知母亲还会遭受怎样的磋磨……” 卫知韫的眼神冷了下来。 “况且,那玉簪她也无福消受。 “月见,准备马车,我们回卫府!” 回去,为母亲撑腰; 为自己昔日的选择,承担责任。 亦为更大的权利筹谋,赴宁王还画之约。 …… 天气放晴,雨后的世界如同水洗过一样。 卫知韫于巳时一刻抵达卫府。 卫家祖辈出过好几个读书人,卫知韫的祖父,是当朝皇帝的老师,也是当朝太傅。 而她父亲,如今已官至礼部尚书,家中有不少良田,文化底蕴更是深厚。 卫知韫一抬头,便看见那气派的木雕门楣。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 却到死时,都不能回来看一眼。 进了卫府大门,便看见许多仆人在准备荷花宴,卫知韫径直往母亲的院子走去,却发现母亲根本不在院中。 她叫住一个丫鬟,问:“我母亲呢?” “今日是荷花宴,大夫人天不亮就起来了,许是到前院忙碌去了吧?” 不大确定的口吻。 卫知韫眉头皱起。 方才她就是从前院过来的,却根本不见母亲的身影。 月见安慰道:“夫人为何如此忧心?那丫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夫人是一府主母,府中举办荷花宴,大夫人在前院忙碌也是有的。” 若母亲只是忙碌荷花宴的事儿,前世就不会受尽羞辱,终年郁郁寡欢。 卫知韫无法与她解释前世的事,只是带着人,急切地寻找母亲。 …… 而她的母亲沈氏,此时正在后厨里,与厨娘们一处做事儿。 二夫人范芸芸,一身华丽衣裙,站在门口处,嫌恶地朝里面喊: “大嫂,不是我催你,是这天气过于炎热,得早点将荷花膏弄好,放到冰窖里凉却,各家夫人小姐来了,才可吃上一碗解暑气,你这般慢,几时才能好?” 制作荷花膏,第一步便是烧火,将糯米粉熬成糊状。 今日客人多,要做的荷花膏便也多,如此一来,需要耗费许多时间。 沈氏早起便忙了许多事,半个时辰前,范芸芸才叫她准备荷花膏,如今水才堪堪沸腾。 “我会尽快的。”沈氏抹掉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将糯米粉倒入锅中。 她甚少下厨,动作生疏,加上着急,被锅里的热气一冲,便往后缩去,糯米粉洒了大半在外头。 “大嫂!你怎么弄的?”范芸芸一下子闯了进来,指着沈氏便开始数落: “母亲要我主持荷花宴,叫大嫂协助我,大嫂心里不痛快是不是?我叫你做点荷花膏,你便将糯米粉都洒了出来!你存心叫母亲以为我不会办事?” 沈氏着急解释:“不是的,弟妹,我只是……” “母亲错以为我不会办事,没什么要紧,此事我也不与大嫂计较。”范芸芸截断她的话。 “只是天气炎热,等会儿客人们来了,连一碗冰凉的荷花膏都吃不上,旁人岂不是要以为我们卫府故意怠慢客人?大嫂这是存心叫我们卫府丢脸的?” 沈萱满心愧疚:“我不是……” “厨房的妈妈们都瞧见了,大嫂还说不是?我看大嫂是完全不将卫府颜面放在眼里了,否则怎会教出那等不守妇道的女儿!” 对方提及自己的女儿,沈氏顿时脸色煞白,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而范芸芸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大勺子,在滚烫的水里拨来拨去,假装拨洒落的糯米粉,实际上却是想趁人不注意,往沈氏身上泼滚烫的水。 她眼底隐隐有狠戾且兴奋的光芒。 她虽是卫府二夫人,但自从她嫁入卫府开始,便始终矮沈氏一头。 只因沈氏底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京都里出名的贵子贵女。 过去二十多年,沈氏过着夫君疼爱,婆婆护着的好日子,而她这个二房的媳妇儿,处处被沈氏压着。 她心里全是怨气与恨意! 终于,卫知韫那贱丫头,下嫁卫府。 当了寡妇后,还日日外出,她终于逮到机会,叫所有人都认定,是她这个大嫂教女无方,才丢尽卫府颜面! 婆婆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这次荷花宴,更是叫她主持! 沈氏只能是个协助帮衬的人,她想让沈氏搬东西,便叫沈氏搬东西。 想叫沈氏下厨,沈氏便只能乖乖下厨,与身份低贱的厨娘们,共处一室。 而现在,她要在这美貌大嫂身上留下疤痕! 想必到时候,大伯哥也不会再宠爱一个满身伤痕的女人。 这一大勺滚烫的水下去,她不仅要解多年来一直屈居于沈氏之下的愤怒,更要叫沈氏此生再无翻身的余地! “父亲!” 门口处忽然传来惊呼声,是卫知韫的声音。 “父亲怎会到厨房里来?” 什么? 大伯哥来了? 范芸芸惊吓过度,动作全都顿住了。 卫知韫趁这个机会,快步过来,抓住范芸芸的手腕。 冷声道:“婶娘可要小心,这水滚烫,浇我母亲身上就不好了,旁人会以为婶娘心胸狭窄,故意烫伤我母亲!” “怎么会?”范芸芸心虚过度,讪笑着:“大嫂不小心将糯米粉洒出来,我在收拾而已。” 她不着痕迹地将烫水倒回去。 “婶娘能干,是卫府的福气。” 卫知韫声音好听,语气诚恳,听来就好像在真心夸赞。 范芸芸假意谦虚:“你祖母叫我掌管卫府,自然是要多操劳些。说来也是你母亲许多事做不来,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卫知韫道:“是啊,我母亲出生贵族世家,从小只知琴棋书画,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的活儿委实做不来。我这便带母亲走了,婶娘多担待些。” 第11章 我的灼灼 卫知韫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在说沈氏身份尊贵,不适合在后厨做事儿? 她不如沈氏高贵,便只能待在后厨吗? 范芸芸心里气极,目光却不忘记四处逡巡,寻找大伯哥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 她讪笑着问:“方才我听闻你喊父亲?怎不见你父亲在哪儿?” 卫知韫不解地“嗯?”了声。 “婶娘听错了吧?我方才说的是,父亲怎会到厨房里来?” 范芸芸顿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卫知韫故意那样说话,惹她曲解的。 叫她白白错失一个毁损沈氏容颜的机会。 范芸芸面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了。 她撩了下鬓边的发丝,昂着下巴,道:“今日府上举办荷花宴,厨娘们都忙不开了,你母亲就暂时留在这里帮忙。” 说着就要上前来,把沈氏给拉回去。 卫知韫立即拦在她面前。 “婶娘怎么回事?厨娘不够使,你再去买几个回来就是!偌大的卫府,莫非连几个厉害厨娘都买不到了?婶娘这是想让外界以为卫府太穷?” 范芸芸顿时疾言厉色:“叫你母亲帮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 卫知韫毫不退让:“祖母的意思是叫母亲协助婶娘举办这次荷花宴,不是叫母亲充当厨娘! “婶娘若是听不懂祖母话里的意思,那就去请个先生来教婶娘多读书,以免听不懂人话,落得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为难自家大嫂’的名声。” “放肆!这是你和长辈讲话的态度?” “婶娘也放肆!我母亲是你长嫂,婶娘便是这样使唤长辈的吗?若我父亲在此,婶娘是不是也要使唤我父亲,充当仆人?” 范芸芸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许久不见,不曾想卫知韫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敢跟她叫板了。 沈氏也愣住了。 记忆中,女儿还是那个对孟珩痴心的少女,即便孟珩去世,也要嫁入孟府做他的妻。 身为母亲,她只好顶住压力,忍着心碎,圆女儿心愿。 可现在,女儿却护在她面前,为她挡住弟媳的为难。 沈氏既欣慰,又心酸。 曾经她的女儿,温温软软,与人相处都是和颜悦色的。 可如今,敢怼婶娘了,说话时,寸步不让。 虽然这是好事,可沈氏还是忍不住心酸。 她那曾经透澈如琉璃、璀璨若明珠的女儿,经过多少磨难,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她的灼灼,受苦了。 “话说回来,我母亲主持府中事务二十多年,何曾叫婶娘下过厨?如今婶娘却使唤起我母亲来了,想来婶娘掌管卫府的能力不行,才导致仆人分配不均,婶娘不如早日将此事禀告祖母,将掌家之权交还我母亲。” 范芸芸怒急攻心,感觉脑子都在冒烟,翕合着唇,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卫知韫已经挽住母亲的胳膊,柔声道:“母亲,我们走。” 后厨里热气熏天,出来外面,被风一吹,便凉爽许多。 卫知韫拿着帕子,给母亲擦拭脸上的污渍与汗水。 这才发现,当她在为孟府生计忙碌时,母亲的鬓角已经不知不觉出现白丝了。 “我的灼灼,可算回家了。”母亲握住她的手,哽咽不止。 是啊,她终于回家了。 卫知韫反握住母亲温暖柔软的手。 今生算起,也不过才两年不见。 可从前世算起,她与母亲已近十年不见了。 “母亲,灼灼不孝,这才来看望您。” 卫知韫也跟着掉了眼泪。 最后实在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母亲。 “母亲,我真想您。” 她是真的想念母亲,从前世想到今生。 人生最苦的阶段,她总忍不住想那些有母亲呵护的日子。 母亲会唠叨她多吃点,多睡会儿;别饿着了,别累着了,别病倒了。 母亲总怕她太热,又担心她受冷。 所有无忧无虑的日子,都是在母亲身边度过的。 前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泪流满面,想问一句母亲: ——我当年执意嫁入孟府做个寡妇时,身为母亲的您是不是心碎了? ——对不起啊,母亲,我那时年幼不懂事,叫您为我日夜心碎。 但都没有机会去问,去说。 她无法回家,卫府也无人得知她被囚禁了。 “傻孩子,想母亲了就常回来看看。” 卫知韫千言万语涌到喉间,最后只剩下一个字:“好。” 沈氏抹掉她的眼泪,满眼疼爱。 “方才你那般与你婶娘讲话,只怕她会记恨在心。今日这荷花宴,你不参加也罢。等你父亲回家,大哥远行归来,我们一家再团聚,现下你先回去。” 是了,她的母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除却她外,三个儿子都是极有出息的。 在卫府,就不该有人敢伤害母亲。 曾经,她和父亲以及哥哥弟弟们,都这样以为。 只是,父亲总是出门做事。 大哥总是跟随太子身侧。 二哥外出学习。 弟弟又太年幼,根本不懂内宅之事。 便给了婶娘可乘之机。 她知,方才得罪婶娘,婶娘肯定还会有后招。 但她怕吗? 卫知韫笑了下:“方才我与婶娘讲话,她可讨到我便宜去了?” 卫知韫挽着母亲的手,带她回院子里去。 “母亲,您实在不必担心我在卫府会被欺负。他们欺负不了我,同样的,从今往后,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掷地有声。 仿佛与谁有深仇大恨一样。 沈氏怔了怔,半晌才说道:“你婶娘背后是你祖母,我怕你会被祖母为难。” 是啊,祖母肯定会为难她。 为难不到她,就磋磨她的母亲。 不过,那是前世。 今生,她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等着她们放马过来。 现下,为抚慰母亲忧愁,她娇俏一笑: “祖父已经去世了,夫死从子。祖母未来一切,还得靠着我父亲呢,而父亲最是疼我,只要父亲在,祖母敢把我怎么样?” 可你父亲不在—— 沈氏未来得及说这话,就被卫知韫推入内室,丫鬟已经准备就绪,要给她梳洗更衣了。 卫知韫掀开帘子,走到外头来。 不住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就连屋子里烧的檀香,也是她从小闻到大的。 不过是站在这屋里,她便仿佛回到母亲怀抱,心上涌出无限感动,又开始想哭。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可最终我呢?都做了什么?” 卫知韫喃喃完后,忍不住自嘲。 还好,有今生。 半个时辰后。 月见急匆匆进来,“齐二奶奶在前头要自戕,老夫人已经派人来捉沈大夫人了。” 卫知韫的二叔名叫卫兴齐。 齐二奶奶便是她的婶娘范芸芸。 第12章 阴谋夺权 “沈大夫人走后,齐二奶奶便叫人紧赶慢赶着做出了一小份荷花膏,说是先凑合着用。” 月见把前边的事儿,细细说来。 “不到半刻钟,便有客人来,吃了一碗便呕吐不止,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毒。 “齐二奶奶便哭天喊地,说她早上请沈大夫人帮忙熬制荷花膏,沈大夫人不服气,便在糯米粉中下了毒药,破坏荷花宴,让她颜面无存不说,还害得卫府贵客身体受损,她要以死谢罪。 “老太太得知此事后大怒,即刻叫人来捉拿沈大夫人。” 月见这边刚说完,老太太那边的护卫便来了。 四名护卫,整齐划一,气势很足。 他们眼里没有卫知韫,只冲着里面喊:“请大夫人跟小的们走一趟!” 沈氏已经梳洗完毕,换了干净衣裙,携着侍女走了出来。 月见方才所言,她都已经听见,脸色不由得有些泛白。 卫知韫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 “母亲不必害怕,此事我已有解决之法。只是叫母亲暂时受些委屈。” 沈氏眉间拢着轻愁,“只要你安全,母亲怎样都不会觉得委屈。” 她心中不安。 但还是对卫知韫展颜一笑。 只愿女儿放心。 微微昂首,沈氏走在前头,像是去赴一场刀山火海,但她语气淡淡:“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厅走去。 还没见到人,便先听到范芸芸的哭诉声。 “母亲,儿媳该死,好好的荷花宴,却叫元夫人中了毒!” 听到这里,沈氏惊了一下。 原来中毒的是宣武老将军的儿媳,元夫人。 宣武老将军可是为大启扫清边境骚扰、开疆拓土的大功臣。 便是皇亲国戚,见了宣武老将军,也必定给他三分面子,可见其身份尊贵。 “都怪儿媳安排事情不妥当,叫大嫂记恨上了,大嫂才会往客人的饮食里下毒,想要报复我,却坏了卫府名声。 “母亲,您就让儿媳去死吧,只有一死,儿媳才能谢罪,求母亲成全。” 卫知韫跟在母亲身后,来到正厅。 只见婶娘跪坐在地上,大声嚎哭着,许多人拉扯着她,不叫她寻短见。 旁边的梁上,的确悬着三尺白绫,此刻正被人绞下来。 祖母坐在主位上,一身雍容华贵,却是满面寒霜,怒不可遏。 瞧见沈氏,那目光便如同淬了毒: “毒妇! “我本想你出身名门世家,定会品性良善,心胸宽广,没曾想,你竟因妒忌自己的妯娌,往客人饮食里下毒! “跪下!” 沈氏何曾见过此等阵仗? 脸色又泛白许多。 但她想着自己没有下毒,便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跪下去,叩首道: “母亲,儿媳没有下毒,还请母亲明察。” 老太太却是怒道:“阖府厨娘都亲眼见到你进了后厨!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姚嬷嬷,掌嘴!” 沈氏愣住。 婆母不问证据,竟是叫人……直接掌嘴? 正厅里,除却元夫人并她的子女们外,也已经来了部分客人。 卫知韫眯了眯眼。 这种丑事,本该关起门来私底下解决。 但,她的婶娘却故意在客人面前闹开。 叫祖母恼羞成怒,丧失理智,不在乎当众责罚母亲。 难怪前世母亲经过荷花宴后,便缠绵病榻,终年郁郁。 “大夫人,休怪老奴无礼了。” 姚嬷嬷卷着袖子上前,年迈的容颜上是扭曲的表情。 卫知韫望向人群之外,总算看见父亲急切而来的身影。 她立即扑到母亲身边,拦住姚嬷嬷的耳光,含泪看向祖母。 “祖母,只因我母亲去了后厨,便认定她是下毒之人吗? “身为一府主母,我母亲还得去后厨做事,祖母不觉得婶娘这般安排,不合规矩也就罢了。 “如今有客人中毒,还要嫁祸到我母亲身上,祖母竟也不搜查证据,便定我母亲的罪吗? “卫府主母,竟这般低贱吗?” 声声质问,卫知韫说得铿锵有力。 一双干净眸子,更是定定地看着老夫人。 “下作东西,凭你也敢质问我?” 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 “你母亲不愿协助你婶娘举办荷花宴,对她心怀妒忌,往糯米粉里下毒,危害客人!阖府下人都可作证!” “官府判案,尚且讲究人证物证并获!祖母要定我母亲罪责,至少也该把毒药搜查出来! “否则我也可以说,是婶娘故意下毒,要陷害我母亲,只为牢牢掌握卫府掌家之权!” 老夫人怒视着她。 卫知韫却继续道:“祖母可知,证据不足之下,您叫人打的是我母亲的脸,下的却是我父亲的面子? “他在朝为官,日日在外奔波劳碌,将偌大的卫府交到我母亲手上,本以为我母亲在家中过着婆母疼爱、下人敬重的日子,结果呢? “不过是任由婶娘随意安排重活,祖母随意打骂的艰难日子罢了!” “若我父亲得知,他心心念念的妻,在家中竟被人诬陷,被奴仆掌掴,他会有多心寒?在外又如何面对同僚?祖母想过吗!” 老夫人有一瞬的迟疑。 她不在意旁人心寒,但会在乎儿子在外会没面子。 “那就让儿媳去死吧,元夫人不能在我卫府,白白遭受这等罪过!” 范芸芸大声哭喊了起来,要去撞柱,被丫鬟们拉了回来。 是啊,这次中毒的可是宣武老将军的儿媳。 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沈氏便是没错,现下也错了。 等会儿还会有更多客人到访。 不可再扩大范围。 必须尽快解决此事。 一念罢,老太太沉声道:“沈氏咎由自取!姚嚒嚒,你还等什么?” 姚嬷嬷扬起手掌,便要往沈氏脸上打去。 霎时间,卫知韫察觉到一抹高大身影,笼罩过来,是父亲。 他一脚踹开姚嚒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一府主母动手!” 姚嬷嬷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呼痛,本能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也是满脸震惊,“儿子,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卫知韫抱着母亲,嘴角抿开一抹冷笑。 当然是她暗中叫人,把父亲喊回来的。 第13章 惩治婶娘 既然祖母总是仗着父亲不在家,欺负母亲。 那她就把父亲叫回来。 让父亲看看,祖母是如何欺负她母亲的。 “萱娘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亲如此生气,不惜当众叫奴仆掌掴她?” 卫兴拓护着自己的妻,心头怒火翻涌。 家丑还不可外扬,今日家中这么多客人,母亲居然当众叫奴仆责打他的夫人。 “大哥,是我的错!” 范芸芸再次大声哭诉起来。 “府中今日繁忙,人手不够,我便叫大嫂帮忙盯着做荷花膏,岂料大嫂对我的安排心生不满,往糯米粉里下毒,害得元夫人呕吐不止…… “的确是婶娘的错!” 卫知韫知道她还想说下去,便立即开口,阻断她的话。 范芸芸直接呆住。 她没想到卫知韫竟会这么接她的话。 “天气炎热,婶娘叫母亲亲自熬制荷花膏。我心疼母亲,便叫婶娘在外另买几个厨娘回来。 “说不定婶娘便是因此恼我,然后给元夫人下毒,嫁祸给母亲,最后贼喊捉贼!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正如婶娘猜测,是我母亲下的毒一样。 “既然父亲来了,不若叫人去各个院子里搜查一番,看看谁的院子里有毒药,说不定人赃并获,到时便可真相大白。” 卫兴拓眉头一皱:“搜!” 一锤定音。 底下的丫鬟婆子们,立即搜查去了。 就连老太太翕合着唇,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 范芸芸依旧在哭泣:“既然大哥要搜查,那便仔细搜查好了,我也愿是我误会了大嫂!” 卫知韫垂眸,护在母亲另外一侧。 “母亲莫怕,父亲回家了,父亲一定会还母亲清白。” 在等待搜查结果的时间里。 范芸芸来到元夫人身旁,“元夫人,今日卫府一定给你个公道,不叫你白白受了这等罪过。我大哥是最端正之人,即便最后查出是我大嫂下的毒,他也一定会大义灭亲,以正家风!” 老太太附和:“元夫人,我卫府绝不会叫你既受了罪,还要受委屈。” 卫知韫看见,父亲的眉头紧皱着,嘴唇抿了又抿,一句话也不说。 她轻声道:“父亲,证据都没有查出来,祖母与婶娘便先给母亲定罪了。” 卫兴拓霍然看向她。 卫知韫点到即止,也不再讲话。 不多时。 婆子丫鬟们都回来了。 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个小碟子,碟子里有些粉末状的东西。 “老太太,搜查到了一些不干净东西,由李大夫看过,说是大黄。大黄本是用来治病的,但若用量过度,可导致呕吐、腹泻、头昏,正如元夫人那般。” 老太太拍案而起:“沈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范芸芸道:“都是我的错,以致大嫂走了歪路!大嫂想要报复我不要紧,可你损害的是贵客的身体啊! “我知大哥不舍得惩罚大嫂,说来此事都因我而起,还是让我以死谢罪吧!” 范芸芸还要撞柱。 但这次,没人拉她。 眼看着要撞到柱子上了,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拿眼神瞟向周遭。 唯有老太太紧张她,却来不及拉她。 这时候老嬷嬷说:“大黄是在齐二奶奶房间里搜查出来的。” 什么? 范芸芸震惊得不知所措。 毒药的确是她下的。 但是在下毒之前,她早已经将毒药藏到沈氏的房间里。 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老太太也震惊地问。 一直紧拧眉头的卫兴拓,这会儿也着急要一个答案,方才搜查出大黄的时候,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妻…… “萱娘,听到了吗?大黄是在弟妹房间里搜到的,此事于你无关,你清白了!”卫兴拓由衷地高兴。 老嬷嬷说道:“大黄粉末撒在二奶奶衣橱的板子上,用衣物压着。奴婢们原本是很难搜到的,还以为二奶奶的衣物在何处不小心沾了灰尘,是李大夫嗅到了气味儿,细细查看一番,才知……” “诬陷!我是被诬陷的!”范芸芸立即跪地大喊。 “母亲要为儿媳做主啊,儿媳是被诬陷的!” 卫兴拓却叫护卫将范芸芸的贴身丫鬟押了过来,丫鬟已经瑟瑟发抖了,不一会儿便抖出了自己出府买过大黄的事。 范芸芸颓然倒在地上。 这会儿是真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明白,自己悄悄撒在沈氏房间里的药粉,怎么到她房间来了。 但现在丫鬟认了,证据也呈上来了,她如何还能狡辩。 卫知韫站了出来:“婶娘,到现在你还不认罪吗?毒害贵客、嫁祸大嫂,这等罪行交到官府里,会是什么下场呢?” 范芸芸顿时慌乱不已,“母亲,是儿媳错了。是儿媳鬼迷心窍,求母亲原谅!” 她又膝行到元夫人那边:“元夫人,我跪下给您磕头了,求您原谅……” 接着又求卫兴拓与沈氏,求他们不要将她送交官府。 “若将我交了官府,影响的都是孩子们的前程啊。” 范芸芸这一句,说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沉声道:“将范氏拖下去,家法伺候!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院子一步!” 范芸芸被婆子们拖拽起来。 卫知韫道:“我是晚辈,送婶娘一程。” 她贴上范芸芸的身子,凑近她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婶娘撒在我母亲榻上的大黄粉末,是被我收拾下来,送到婶娘衣橱里的。 “今日机会如此难得,婶娘又一心想要夺我母亲掌家之权,一定会想方设法陷害我母亲,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是以,我提前做了防范。” 范芸芸顿时满面怒容,要推开她。 卫知韫压住她的肩膀。 “嘘——婶娘还是乖乖回去受罚吧,再闹腾的话,怕是祖母要将您送官府了。您的罪过,可是得了人证物证的。” 范芸芸浑身打了个寒颤。 毒药她买,毒药她下,诬陷她做,只不过她做给别人的,被别人转移到她头上。 如何能自证清白? 根本无法自证清白! “婶娘以后莫要再欺负我母亲,否则最终染血的不只是婶娘,还有婶娘膝下的孩子们。”卫知韫语气温柔。 范芸芸朝她看过去。 却见她眼神冷极,如携了冰霜。 寒意遍袭全身。 范芸芸彻底被人带下去了。 卫知韫缓缓扬唇。 欺负她母亲的婶娘,已经被收拾了。 下一个,是祖母。 第14章 拿回玉簪 卫知韫回到正厅里。 父母正在安抚母亲:“萱娘,已经无事了,你快快起来。” 祖母亲自给元夫人道歉:“元夫人原谅,是老身教导无妨,导致府中竟出了这等毒妇!” 元夫人十分虚弱,但还算好说话:“出了这等事,谁也想不到的。齐二奶奶平日里见谁都笑眯眯的,不曾想竟这般恶毒。 “倒是苦了沈大夫人,原先我就不信这事会是沈大夫人所为,沈大夫人对我向来十分和善。” 说着,还特意对沈氏一笑。 卫知韫立即接话:“是啊,我母亲对人向来十分和善,到哪儿都得人尊重。只是因为我这个女儿给她丢人了,才让旁人欺负到她头上。” 沈氏拉着她的手,心疼得不行:“灼灼!” 卫知韫落下泪来:“母亲生养我一场,我却害得母亲日子凄凉,实在不孝。 “若非是我,也不会害得祖母对母亲极为不信任,刚出事就认定母亲是个祸害。 “昔日祖母可是十分疼惜母亲的。” 卫兴拓看向自己的母亲。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对妻是很满意的,二人相处也十分和谐。 但方才的事,母亲的确偏袒范氏,直接给他的妻定罪。 显然母亲对他的妻,不满意已经许久。 而他,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方才都是一场误会,毕竟受罪的可是元夫人,老太太也是过于着急了,才会误判。”边上的姚嬷嬷立即站出来,为老太太讲话。 老太太暗哼了一声。 虽然最终确定范芸芸是祸害,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沈氏的嫌恶。 谁叫沈氏教出卫知韫这等丢人现眼的女儿? 叫她给沈氏道歉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咦?姚嬷嬷头上怎戴着我家夫人的玉簪?” 月见忽然开口,直指姚嬷嬷。 众人立即朝姚嬷嬷的头上看去。 那支玉簪模样虽然简朴,但玉质却十分出众。 月见还在继续说道:“昨儿个大公子托人送了一支玉簪来,送给夫人。可今日天亮后,那玉簪便不见了。夫人为此哭了许久,现下怎地到了姚嬷嬷头上?” 霎时间,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姚嬷嬷老脸染上怒意:“小贱蹄子休要胡说,这玉簪是大小姐亲自赠与老奴的!” 大家便都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适时落下泪来:“确实是女儿,亲自赠与姚嬷嬷,不是姚嬷嬷抢走的。” 卫兴拓眉梢含怒:“灼灼,说实话,有父亲为你做主!” 姚嬷嬷又气又急,肚子还疼:“大爷,大小姐说的就是实话啊!” “住嘴!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卫兴拓呵斥道。 他现在可没忘记,这个刁奴要掌掴他妻的画面! 卫知韫眼泪掉得更凶,依偎进父亲怀里。 “父亲,有您在,灼灼便不怕了。姚嬷嬷今儿个天不亮,就到孟府去喊我,叫我回来听祖母训话,否则影响底下姐妹们的婚嫁。 “我答应得好好的,奈何姚嬷嬷瞧见我手边的玉簪,便动了心思。她深知大哥已随太子外出视察民情,父亲常常不在家,我夫君又已去世,祖母也不若昔时疼我,便强行拿走了我的玉簪…… “若非父亲今日在此,我也不敢说出来,就怕嬷嬷记恨,祖母得知会训斥我太小气,一支玉簪也舍不得。可,那玉簪是大哥从太子那儿,为我求来的呀,情深义重,还请祖母叫姚嬷嬷将玉簪还给我吧。” 卫兴拓眼里的怒火在疯狂跳跃。 原来不只是他的妻在府中日子艰难。 一个老奴,竟然也敢欺负到她女儿头上。 “母亲,这便是您身边的奴仆做出来的事吗?太子亲赐之物,一个刁奴也敢抢?” 平日里,他的母亲该是如何欺负他的妻女,才导致母亲的贴身嬷嬷,敢这般放肆! 姚嬷嬷立即跪下,将玉簪拔下来,双手托举。 “老太太,冤枉,老奴不曾抢了大小姐的玉簪啊!老奴也不知这是太子赏赐之物,否则老奴是断然不会收下的!” 老太太柳眉倒竖:“她说玉簪是太子所赐,那便是太子所赐?” “有大少爷写给小姐的书信为证!”月见立即将书信拿出。 卫兴拓看了,也给老太太看了。 老太太心知,方才的事情,已经叫儿子与自己产生嫌隙。 因此当下的玉簪事件,她便不肯认。 若认下了,儿子日后岂不是更加亲近沈氏,而疏远她? “书信虽说修哥儿给了灼灼一支玉簪,但也不一定就是姚嬷嬷手上这支! “难道就凭灼灼一张嘴,便可诬陷跟着老身多年的嬷嬷?灼灼眼里是否还有我这个祖母?” 卫知韫暗自垂泪:“既然祖母说是灼灼诬陷,那便当是灼灼在诬陷吧。” 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叫父亲与祖母产生嫌隙,将整个卫府彻底交给母亲管理,祖母无权干涉半分就好。 如此,母亲在府中便可不再被祖母和婶婶欺负。 却不曾想,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本王可以作证。”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一袭红色锦袍的宁王殿下,自人群中走过来。 众人齐齐下跪,三呼千岁。 宁王先是叫众人起身,这才看向玉簪。 “这支玉簪,并这封书信,是本王亲自送到孟府,交到卫大小姐手上的。” 出口的声音,好听得仿若清泉击石,却又带着居高临下的冷冽。 卫兴拓心口一阵窒息。 他闭了闭眼,半晌才看向老太太。 “母亲,事到如今,您还要纵容您身边的嬷嬷吗?” 姚嬷嬷砰砰砰磕头:“老奴真的不知这玉簪是太子赏赐啊,老奴不是有心得罪大小姐的啊……” 卫兴拓截断了她的话:“姚嬷嬷身为奴仆,却仗势欺人,欺辱主子,念其伺候母亲多年,带下去杖责五十,发卖出府。” 老太太脸色泛白,张了张嘴。 卫兴拓已经说道:“府中事务繁多,母亲年迈,不宜再操劳,从今往后,府中一切事物,交于萱娘打理,母亲但请回房休息吧。” 冷声说完,卫兴拓看向沈氏,神色温柔许多。 “今日荷花宴,劳烦你多费心了。” 沈氏的眼泪不住往下掉。 三年来,她一直隐忍。 心中有太多酸楚。 今日终于被夫君得见了。 “不费心,我只愿不要再有人欺负我们灼灼。” 卫兴拓看向女儿。 卫知韫迎上父亲的目光,顿时心中一痛。 第15章 寡妇门前 她还记得,昔日自己执意要嫁入孟府时。 父亲便已同她说过:“你是我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我不愿你蒙尘……可你执意如此,你便得知道,这条路,很难走。” 父亲该对女儿说的话,三年前他已经说完了。 今日面对自己,她的父亲似乎只剩下叹息和无力。 压下心中酸楚,卫知韫对父母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父亲,母亲,我很好。” 她摩挲着失而复得的玉簪,嘴角弯起坚毅的弧度。 纵使今生她依旧在寡妇这条路上,但这次,她绝再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卫知韫将母亲的手,交到父亲手上,轻声说:“客人已经到府上了,父亲与母亲去招待客人吧。” 她笑得恬淡,发自内心。 卫兴拓的确不知该说些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好抬手摸摸她的头。 人群外,卫静宜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相处的和谐画面,恨得指甲都掐入了掌心里。 闺中蜜友宋云心,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开口说道: “静宜,你这堂姐委实厉害,竟以一己之力叫你母亲与祖母,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卫静宜凶狠的目光,朝她剜过来。 “你觉得她厉害,便去和她做朋友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堂姐已经出嫁,又是个寡妇,还敢回娘家来对付你娘和你祖母,真的很过分。换做我是你,根本忍不了。” 卫静宜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和卫知韫同岁同月出生,只因她是二房所出,又不如卫知韫漂亮,便从小被卫知韫压着,她不爽十多年了。 直到卫知韫嫁入孟府做寡妇,而她嫁入冯家做侍郎夫人,她才感觉扬眉吐气了。 可现在,她母亲居然被卫知韫骑到头上了,她如何不怒? 然而…… “忍不了又能怎样?祖母都被伯父惩罚了!” “你堂姐不是经常外出经营生意么?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若是气不过,便这样……” 宋云心抵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卫静宜边听边点头,脸上渐渐出现报复的快意。 “好,便按照你说的做!” 正厅内。 卫知韫与父母说着话,却忽然感觉一道怨毒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她往外看去。 恰好捕捉到卫静宜怨毒的目光。 她看到卫静宜眯了眯眼,用唇语和她说:“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给我等着!” 旋即便拉着她的好友宋云心走了。 卫知韫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沉思良久,嘴角漫上了清冷的笑意。 “夫人,宁王殿下往院子里面走了,咱们这个时候要把桃花图还给他吗?”月见小声问。 卫知韫抬头,才发现宁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摇摇头。 “不着急。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见父母已经过去招呼客人了。 大嫂贺青彤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方才厅内在处理家中丑事,奈何客人又都陆续到了,她看见大嫂将客人往偏厅引去,直入后院去看荷花。 卫知韫与月见耳语几句。 月见出去后,她沏了一杯茶,朝贺青彤走去。 “大嫂接待客人一个早上,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贺青彤抬头看她,很是讶然。 她嫁入卫府没多久,孟珩去世的消息便传来。 那时候开始,她只见这个妹妹整日以泪洗面,不曾与之亲近。 但现在,妹妹却主动给她沏茶,贺青彤自然是高兴的,连忙接过来抿了一口。 “虽然我很少回家,但大哥常常在信中夸赞大嫂贤惠善良,能娶到大嫂,是大哥此生最大的福气。” 贺青彤被她夸得脸颊绯红:“你大哥尽胡说。” 卫知韫拉过大嫂的手:“大嫂,我店里前几日来了一批新货,颜色与质地都很适合你,胭脂并布料,我都给你拿了些过来,已经叫人送到你院子里去了,忙完之后你快回去看看是否喜欢。” 贺青彤听闻,惊讶不已,心里自是十分高兴。 她连忙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看看了。你说好的东西,便一定极好。” 卫知韫道:“我听说宋家大小姐与大嫂关系甚好,我难得回来一趟,是真的想叫大嫂高兴,胭脂与布匹带得多了些,大嫂若是不嫌弃,可叫你的好友一同去挑选。” 贺青彤握住卫知韫的手,不禁微微用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以为卫知韫成了寡妇,遭人议论,才想要讨好自己。 她道:“只要你常回家,大嫂就高兴。父亲母亲还有你大哥,也都高兴。” “谢谢大嫂……大哥的夸赞果然没有虚言,大嫂当真是世间顶好的人。”卫知韫由衷地说道。 贺青彤又被她给说红了脸。 在卫知韫再三确定,可以喊她的好友一起挑选布匹和胭脂之后,贺青彤这才叫身边丫鬟去喊宋雪致。 卫知韫并未去往大嫂的院子。 她临时被月见叫走了。 月见已经打听清楚,卫静宜他们的目的了。 卫知韫冷笑:“看来,他们要欺负我这个寡妇了。 “你去找宁王殿下,就说我在假山旁边的柳树下,等着还他桃花图。” “啊?”月见不懂她的目的,因此很忧心。 “若是叫宁王看见那个场面,他岂不是也会像旁人那般,瞧不起夫人?” “卫静宜的母亲都斗不过我,你觉得卫静宜可以?我婶娘脑子不好使,但卫静宜的脑子甚至只能说是个装饰。” 月见想想也是。 再加上这几日,她家夫人的所作所为,都没有让她失望。 她立即去找宁王殿下了。 卫知韫一个人,往荷花池那边走。 卫府的后院很大,雅致气派的亭台楼阁,秀美的假山庭院,还有清雅的荷花流水。 她在这边行走,与前院而来的客人,相距甚远,只能听见远处传来说话声,却不见其人。 走过一处假山,卫知韫听闻身后传来轻浮的呼唤:“娘子只一个人吗?” 卫知韫回身看去,是个孟浪青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如此美景,娘子只一个人未免寂寞,只愿小的可以陪伴娘子一程。” 周遭无人,假山大树将这一带掩成半个独立的空间。 卫知韫面上现出慌乱之色:“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舔了舔唇:“自然是孟府的珩二奶奶。” 卫知韫瞪他:“你既知晓,便休要胡来!” 对方笑道:“这怎能是胡来?珩二爷已经去世,我陪伴珩二奶奶,是在帮您排遣寂寞啊。” 卫知韫沉声道:“宁王殿下今日也在府中,我大哥素来与宁王交好,宁王殿下也会护着我……\\u003d” “原来珩二奶奶已经有旁的男人排遣寂寞了。不过无妨,宁王殿下的女人,兴许更香……” 他往卫知韫身上嗅来。 十分无耻。 第16章 宁王拔剑 “我与宁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你勿要玷污宁王殿下,滚开!” 男人不顾卫知韫呵斥,已经抓住她的衣摆,放在鼻尖轻嗅,一脸陶醉的模样。 不过下一瞬,他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他还未回神,一把长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宁王……”卫知韫弱弱呼唤。 她捂着领口,后背紧紧贴着假山,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 “宁王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男人几乎吓破了胆。 “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方才是谁说,本王的女人,或许更香,嗯?” 此时宁王殿下的脸,森寒如阎王一般。 似乎只要他轻轻弹指,便可要了对方性命。 “小的错了……这话原也不是小人说的……” “哦?”宁王挑了下眉梢,眼神更加锋利如刀。 男人顿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说他名为杨胜,家中贫穷,寻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胡乱谋生。 是卫静宜叫他来的。 “她告诉小人说,珩二奶奶是个寡妇,不知与多少男人不干不净,殿下便是……便是她其中一个男人…… “她叫小人当众调戏珩二奶奶,让所有人都知晓,珩二奶奶的真面目。” 杨胜说完了。 现场却十分安静。 宁王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长剑仍旧架在杨胜的脖子上。 卫知韫注意到,宁王已经气得眼睛都红了,眸中怒火翻涌,额角青筋暴起。 但他竟然没有发作。 许久许久。 她才听宁王问:“你打算如何赎罪?” “小人愿为殿下做牛做马,只求殿下放小的一条生路。” 宁王嗤道:“给本王做牛做马?你也配?” 杨胜吓得脸色煞白煞白的,浑身抖若筛糠。 宁王声音若雪:“本王这人,最讲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女人叫你对卫大小姐做什么,你便如数还给那女人便是了。” 微顿。 他继续道:“对了,你对那女人做的事,务必叫所有人都看见。否则,你去死。” 宁王将长剑一收,杨胜顿时惨叫一声,豆大的汗水遍布额头。 卫知韫这才注意到,刚才男人抓住自己衣摆的手指,尽数被削断。 但杨胜不敢疼,而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小人一定做到!多谢殿下放小的一条生路,多谢殿下!” 杨胜一路磕头,一路膝行着后退,直到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多谢宁王殿下出手相救。”卫知韫抹掉眼泪。 “民妇原本想着回去拿桃花图,归还殿下。不曾想在此处遇到了那登徒子,更没想到,这登徒子竟是民妇的堂妹安排来的。” 宁王别开眼睛不看她:“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卫知韫怔了怔,感觉今天的宁王殿下,很陌生,不似她昔日熟悉的那样,逮到机会定会讽刺为难她! 她抿了抿唇,福下身子:“民妇这就回去,多谢殿下搭救。” 她走了。 宁王依旧看着湖面。 阳光明媚,荷花盛开,景色很美,远处传说笑声,十分热闹。 “殿下可是累了?”贴身护卫长安接下长剑,擦拭过后,送入自己鞘中。 他的身手很快,但是面对卫家大小姐,他家殿下的身手更快。 不过一个登徒子而已,也值得他家殿下亲自拔剑,还亲自惩罚背后欺负卫大小姐的恶人。 短短时间内,他家殿下心思转了千百回,长安觉得,他家殿下该是累了。 宁王收回视线,似呢喃般开口:“做寡妇很苦,不是吗?” 长安听到了,却不敢应声。 是很苦,但卫大小姐为了爱情,还是选择嫁入卫府做寡妇。 为此,她抛弃了富贵荣华。 …… 卫知韫绕过假山,离开荷花湖,不多时就遇到了在焦急等候她的月见。 卫知韫泪痕已干,脸上亦没有丝毫惧怕,有的只是“旁人害我我便不会手下留情”的冷冽! 月见立即查看她:“夫人无事吧?” “没有,宁王来得很及时。” 月见还是后怕,不解地问:“夫人如何料定,宁王殿下会帮您这般惩治二小姐?” 卫知韫想到方才宁王的反应,失神片刻,才道: “宁王虽然纨绔嚣张,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我是他好友的妹妹,叫他见我这般被欺负,那男人口中污言秽语又涉及他,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被那登徒子调戏时,她并没有慌神,不过是刻意将话题往宁王身上扯,宁王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怎能容忍那等污言秽语? 从小宁王这人最喜欢报复人的方式,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静宜,注定要自食恶果。 还有,她身边的宋云心…… 卫知韫眼神沉了沉,道:“月见,你即刻去拦住那登徒子,这样和他说……就说是殿下的意思。” 月见有点害怕,怕那登徒子不听她的话。 卫知韫看出来了,便道:“先前他肯定不会听我们的话,但他刚刚被宁王收拾,如今你过去,代表的是宁王,再不济他也知我们身后有宁王护着,他不敢造次,只会乖乖顺从。” “好,奴婢这就去。” 月见走后,卫知韫便也转身,往大嫂的院子而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笑闹声。 那是真正的闺中蜜友在谈话时,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声。 她被感染到了。 忍不住停下脚步,只为多感受一些这种欢快。 她听到大嫂说:“雪致,再过三个月,你便要成亲了。这匹布的颜色鲜艳些,你穿着显喜庆。” “青彤,你也笑话我。” “这怎么是笑话呢?我们的宋大小姐恨嫁很久了吧?若不是你那未婚夫要守三年孝期,只怕你们现下连孩子都有了。” “哎呀,你不知羞!” 即使看不见,卫知韫也能想象得到,里面的两个女子,笑闹成一团的画面。 她摸了摸眼角,竟然有泪。 她曾经以为,与姐妹笑闹不过是人生常态。 后来才知道,笑闹是难得的幸福。 她不会再有了。 只怕宋雪致也不会再有了。 卫知韫抬脚走了进去。 贺青彤正拿着那匹颜色鲜艳的布,往宋雪致身上比划。 “灼灼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衬雪致?” 宋雪致虽然害羞,却也期待地看着她。 第17章 我要你死 卫知韫的脸色很糟糕。 贺青彤和宋雪致很快就发觉了。 “灼灼,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大嫂说,大嫂帮你解决。若不行咱们给你大哥写信,叫他给你解决。” “是啊,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我爷爷是宣武大将军,我可找他帮你。”宋雪致也道。 是了,她是宣武老将军的嫡孙女。 也是元夫人的嫡女。 是宋家的大小姐。 宋云心是她的妹妹,不过是她父亲小妾所生,为庶女。 卫知韫看向宋雪致,心想,如果不是宋雪致就好了。 为何男人总是叫女人伤心? 明明女人捧出了一片真心。 在她们担忧的目光中, 卫知韫终于开口:“我来时路过假山,听到里面有窸窣之声,不禁心下骇然,没曾想在里边拉扯之人,竟然是……是……” “是谁?”贺青彤与宋雪致异口同声。 “是宋二小姐与,与盛大公子,盛泉。” 卫知韫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不忍去看宋雪致的反应。 盛泉与宋雪致早已定下婚约。 只因盛家祖母去世,盛泉守孝三年,他们的婚期才推迟了。 卫知韫记得,前世宋雪致的确嫁入了盛家。 但是没多久,宋云心也嫁了,嫁的是同一个男人,为贵妾。 宋雪致与庶妹的争斗是如何惨烈,卫知韫不知。 她只知道,宋云心嫁入盛家没多久,便产下庶长子。 这说明,宋雪致嫁入盛家前夕,盛泉与宋云心已经苟且在一起。 而盛泉宠妾灭妻,前世,宋雪致死得比她还早。 宋雪致问:“你说——你看见了谁?” 情绪极度克制。 只因,她不相信。 卫知韫睁开眼睛,看着她:“你的未婚夫,与你的庶妹,于卫府荷花宴,行苟且之事。” “你胡说八道!” 宋雪致怒极,要推卫知韫,被贺青彤及时拦住。 “雪致,你冷静点,灼灼绝对不是胡乱编排是非之人!” “那她就这样诬陷我的未婚夫与庶妹吗? “你知,青彤你知,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宋雪致红了眼眶,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贺青彤慢慢松开她的手腕,仿佛握紧了她,她便要窒息而死。 宋雪致怒指卫知韫,道:“一定是你,你夫君死了,你过得不如意,才故意编排这等恶事,叫我与未婚夫产生嫌隙,与庶妹反目!你真恶毒!” 宋雪致的眼泪,簌簌落下。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泉哥和心心,一定不会那般对我!” 她转身往外跑。 卫知韫在她身后说:“他们在荷花湖旁边的假山石里。” 宋雪致顿住脚步,回身看她,眼神如刀。 “若无此事,我要你死。” 卫知韫只应一声:“好。” 宋雪致跑了出去。 贺青彤焦急不已,叫贴身丫鬟快跟上去。 她则拉住卫知韫:“灼灼,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看见了?” “大嫂,我看见了。” 还看见了宋雪致短暂的一生。 贺青彤也跟着伤心:“雪致对盛大公子情根深种,在适嫁年龄等他三年,我只怕雪致承受不住……我去看看。” 贺青彤很快追上了宋雪致。 宋雪致泪眼婆娑,几乎将下唇咬出了血。 看见贺青彤,她便如同看见主心骨,抓住贺青彤的肩膀。 “青彤,你这姑子实在恶毒,她过得不幸,便故意编排旁人是非!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你告诉我,她说的都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 贺青彤虽然不赞同好友这般说卫知韫。 但也理解宋雪致此时的心情。 “我陪你过去假山那边瞧瞧,若无此事,你也可放心嫁入盛家。” 宋雪致的手指微微颤抖,片刻后才道:“好,你陪我同去瞧瞧!叫你那小姑也死心,不是谁人都是她可随意编排的。” 宋雪致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泪。 仿佛如此,便可把全部伤心都狠狠擦掉。 …… 却说前头。 卫静宜得了消息之后,便兴冲冲地前往假山石旁边,身边跟着宋云心。 此外,她还叫丫鬟不着痕迹地将客人们往这边引来。 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卫知韫与男人拉拉扯扯,定会坐实荡妇的名声。 这一次,她要卫知韫身败名裂。 要将卫知韫狠狠踩在脚下。 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宋云心假意拉她:“静宜,你大姐名声若败坏了,你们卫家姊妹的日子也会被影响。” 卫静宜蹙眉,这个倒是。 宋云心又说:“不过,她已经出嫁,算得上是孟府的人了,对你卫府影响应该不是很大。若到时候你伯父大义灭亲,将她沉塘,对你卫府影响会降到最低。” 卫静宜明白了。 等会儿她把杨胜与卫知韫抓住之后,便大声呼喊让伯父将卫知韫浸猪笼,如此才不影响卫府姊妹们的前程。 来到假山旁边。 看见杨胜从假山里里边探出头来,冲她挤眉弄眼,卫静宜蹙起眉头。 宋云心道:“看他那模样,似乎情况有变,仿佛比我们想的情况还要好。” 卫静宜觉得也是,杨胜那模样,仿佛干了一件大好事。 她心情大好,便道:“我过去瞧瞧。确定情况之后,你便将客人们喊过来。” “好。” 卫静宜眉眼带笑,得意地走过去。 然而刚到杨胜跟前,便被他一把拽上前,他的嘴唇立即朝她亲了过来。 卫静宜骇然,几息之后才猛地回神,大喊救命。 “云心救我,这登徒子他疯了!” 宋云心也惊住了。 从来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儿。 她何曾落到过如此境地? 但,她在宋府不过是个庶女。 卫静宜是嫡女,卫家又蒸蒸日上,没什么脑子,很好利用…… 这颗棋子,宋云心暂时还不舍得放弃。 一念罢,宋云心拔下簪子上前,要解救卫静宜。 杨胜却早已经做好准备,一手将卫静宜摁在假山石壁上,另外一手躲过宋云心的簪子,转而擒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石壁上推去。 力道很重,宋云心狠狠撞到石壁上,顿时眼前发晕,杨胜朝她亲了过来。 宋云心到底是闺阁女子,不曾有人如此胆大,这般欺负她。 吓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但她理智尚存,不敢呼救,怕把旁人引来。 只厉声威胁:“这里是卫府,你敢这般对待我与静宜,你不要命了?!” 威胁不奏效。 “我是宋府小姐,你敢欺负我,我爷爷定削你脑袋!” 然而,杨胜依旧胡乱地朝她亲来,丝毫没有受到她的威胁。 宋云心吓坏了。 正在这时,盛泉来了。 宋云心顿时梨花带雨:“泉哥救我!” 第18章 渣渣们扎堆了 宋云心是长得美的,又早已是盛泉的女人,盛泉见到这场面,心中怒火燃起。 心中恨道:哪个登徒子,竟敢碰我女人! 盛泉大步上前,与杨胜大打出手,杨胜趁机将宋云心往他身上推,转而再去抱住卫静宜。 盛泉接住宋云心搂紧了,急切问:“心心,没事吧?” 宋云心发髻散乱,妆容花了,脖子上还有被嘬出来的红痕,十分刺眼。 看得盛泉心头火起,只想抽剑将杨胜杀了。 宋云心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刚要说点什么,惹盛泉疼惜。 却忽然,耳边传来片片惊呼声。 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不是宋老将军家的孙女吗?” “是啊,是宋二小姐,她是和嫡母与大姐一同过来的。” “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盛家大公子啊?” “盛家大公子不是和宋大小姐定亲了吗?” “怎么卫二小姐也在这里?” “天哪,他们……他们……” 烈日灼灼。 众目睽睽。 宋云心这才想起来,为了帮助姐妹,让卫知韫身败名裂,她的丫鬟和卫静宜的丫鬟,早已经悄然将客人们引到这里来了。 “不是这样的……”盛泉也脸色发白。 宋雪致拨开人群,便看到盛泉抱着自己庶妹的画面。 一路上噔噔噔加速跳动的心脏,在此刻像是被冰封住。 盛泉瞳孔一缩,抛开宋云心,向宋雪致走来:“雪致……” “站住!”宋雪致想找武器。 余光瞥见一把长剑,她将其拔出,直指盛泉的心口。 “雪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知哪儿跑来个登徒子,要对心心不轨,我只是恰好路过然后救了她……” 宋雪致质问:“是吗?她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那登徒子所为?” 杨胜已经被扭住。 卫静宜也在哭。 她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和宋云心一样的痕迹。 杨胜立即大喊道:“我倾心于卫二小姐,见了她,我眼里便无旁人了。方才我与卫二小姐时,盛大公子与宋二小姐便在旁边。 “她二人从来都是有贴身丫鬟的,若非她二人自愿,我一人怎引开她们的丫鬟?又同时轻薄于她二人?” 众人纷纷称他所言有理。 盛泉怒道:“你是何人?是谁派来毁我与心心声誉的? “雪致,你要信我,我们马上便要成亲了,除你之外我心中再无旁人。定是有人故意诬陷我!” 他一直想要靠近宋雪致。 但是宋雪致手里执剑,他不敢靠近。 宋云心也哭诉道:“姐姐,盛大公子是我姐夫啊,我再如何狼心狗肺,也不可能与他发生什么。你不信姐夫,难道也不信我了吗?” 宋雪致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这一刻,她不知道到底相信谁的。 未婚夫与妹妹的哭诉,都好像发自内心。 一定是卫知韫,日子过得不幸福,才会故意诬陷。 一定是的! 适逢此时,卫知韫如雪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清白的,请大夫来看看,便可得知。” 这时候看大夫做什么? 众人不解。 卫知韫道:“听那登徒子所言,他们混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非时常做这般肮脏事,他们胆子也不会大到在卫府荷花宴上,便敢这般放肆胡来。 “我们但请大夫来给宋二小姐,以及静宜把脉,若他们未曾有孕,便算他们清白。” 有孕? 宋云心往后退了一步。 盛泉脸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干净。 卫静宜却喊起来:“我与夫君恩爱不已,便是有孕,也是正常。” 卫知韫道:“静宜说得很对,那就给宋二小姐把脉,若宋二小姐不曾怀孕,也算证明了清白。” 月见上前道:“奴婢已经把李大夫请过来了。” 李大夫从人群中走出来。 卫知韫道:“不久前李大夫才给元夫人诊脉,对于李大夫的医术,想必大家都没有怀疑吧?” 李大夫拱手之后,便要上前给宋云心诊脉。 盛泉急急开口:“雪致,你不相信我吗?” “是啊,姐姐,你当真不相信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常常与你睡一个被窝啊。” 宋雪致拿剑的手在颤抖。 她的眼泪如珠子断线般落下来。 若是诊脉,她便将盛泉和宋云心,推入一个糟糕的境地,以后他们不会再与她亲近。 可是不诊脉,这一茬她永生过不去了。 大家都在等她。 许久许久。 宋雪致断喝:“诊脉!” 宋云心喊了起来:“我不!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这样诬陷我!我与盛大公子之间是清白的,是有人要构陷我!姐姐既这般不信任我,我便去死!” 说着,还真的要往湖里面跳去。 但卫知韫早有准备。 在宋云心喊起来的时候,已叫婆子们上前,将人扣住。 “李大夫,请!”卫知韫道。 李大夫抿了抿唇,上前,为宋云心诊脉。 宋云心一直挣扎。 卫知韫道:“宋二小姐口口声声与自家姐姐姐妹情深,莫非为了姐姐幸福,宋二小姐连这点委屈都不能受吗? “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瞧见你与自家未来姐夫抱在一起了,宋二小姐不愿为自己和未来姐夫,证明一下清白吗?” 宋云心再无理由拒绝诊脉。 她咬住了嘴唇。 想起上次自己与盛泉之间,做那档子事时很注意,近日她也没什么异常反应,应该不会有孕。 肯定不会有孕。 她这般安慰自己,便安静下来,将手伸出去,赌一把。 李大夫终于搭上她的脉搏。 现场在一息之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宋云心和李大夫身上。 宋雪致紧张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倒是卫静宜,放松了许多,她相信宋云心和盛泉之间是清白的。 宋云心多害怕她那大姐啊,怎么敢抢未来姐夫? 再说了,一个女子得多蠢,才会在婚前把自己的身子给别人? 她现在和宋云心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宋云心是清白的,那她就是清白的。 李大夫把着脉,脸色却凝重了。 为保准确,他又细细把了两次。 “李大夫,如何?”卫知韫问道,语气淡淡。 卫静宜道:“大姐这是何意啊?竟喊李大夫给未婚的云心把脉,大姐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也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卫知韫问:“我为什么要往妹妹身上泼脏水呢?” 卫静宜有些被问住,恨声道:“难道不是因为我母亲下毒陷害你母亲,你才要如此吗?但我母亲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却还不肯放过我!” 众人闻声,都看向卫兴拓和沈氏,觉得卫静宜说得很对啊。 卫知韫笑:“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惜也只是有道理而已。今日要拿结果的人是宋大小姐,不是我。” 她转向李大夫:“李大夫,结果如何?” 卫静宜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第19章 是否有孕? 李大夫朝众人拱手。 才道:“宋二小姐已有一月身孕。” 什么? 宋云心嘴唇翕合,唇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怀孕了! 她赌输了! 宋府庶女那么多,唯有她凭借谋划,独得母亲带在身边,吃穿用度与嫡女宋雪致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失算过。 盛泉也是她谋算里的一部分。 她要抢占姐姐的未婚夫,要青云直上。 可是现在,被当众诊出有孕! “你怀孕了?”卫静宜张大嘴巴,和众人一样震惊,不可置信。 与她交好十多年的宋云心,向来乖巧柔顺,而且性格内敛。 平日里不管她说宋云心什么,宋云心都不反驳,闷得跟个葫芦似的。 结果居然怀孕了? 还未成婚便怀孕了? “你怎么可以怀孕?”卫静宜嘶喊道。 “这么说来,这登徒子所言都是真的了。二妹与这登徒子在一处时,宋二小姐便与盛大公子在一处。”卫知韫唇角扬起冷笑。 “给我去死!”宋雪致执剑朝盛泉和宋云心冲了过去。 无人阻拦。 盛泉和宋云心处在极大的震惊当中,都忘记了躲。直到长剑在他们二人手臂上,都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血珠从剑尖掉落地上,宋雪致目光紧锁盛泉与宋云心,抬手狠狠地擦掉眼泪。 她说:“今日,我宋雪致与盛家大公子,解除婚约。今日后,两家婚配自由,互不干涉!” 她扔掉长剑。 转身离开。 她是宣武老将军的孙女,是宋家大小姐,有飒爽气质。 月见弯腰,将长剑捡起来,放入鞘中。 这是卫知韫的长剑,平日里不过挂在屋中以作观赏罢了。 今日她权且借给宋雪致一用。 她知宋雪致最终不会杀人,再说了,为这二人赔上自己,委实不值。 但这二人前世害死宋雪致,宋雪致分别给他们一剑,他们不冤,甚至还算便宜他们了。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卫静宜冲了过来,要厮打卫知韫。 但是被府中的护卫拦住了。 “请问二妹,我应该怎么设计,才能叫平日里和我无甚往来的宋家二小姐,与盛家大公子有染,并且怀上孩子呢?”卫知韫笑。 卫静宜却瞪着她,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厮杀几个来回,卫静宜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在场诸人也觉得,卫静宜实在太过荒谬。 与闺中好友做出这等肮脏事不说,被抓住了竟说是长姐设计,委实可笑。 “冯家真是倒霉透了,娶到这样的女人!” “我看齐二奶奶才是真的教女无方,教出的女儿与这等娼妇做了好友,还反咬长姐一口。” 今日家中接二连三出现丑事,卫兴拓的脸色已经糟糕到极致。 他沉声道:“将卫二小姐送回冯府,就说我卫府教女无方,任由他们冯府处置!” 卫静宜嘶喊着,她和杨胜之间根本没什么,但最终她还是被带下去了。 至于盛泉和宋云心,也双双被带下去,由他们各自的家人处理。 元夫人经历了这么一场事,整个人伤神又倦怠,也告辞了。 至于杨胜,自然是先关起来了。 好在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 总管事的前来通禀说宴席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席了。 卫兴拓连忙与沈氏一起,招呼客人们到前厅去,准备开席。 客人们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这等丑事。 卫知韫也要跟着客人们过去前厅。 却被月见轻轻撞了下胳膊肘。 月见压低声音说:“夫人,那边!” 卫知韫看过去,和宁王的目光碰上。 “宁王好像在那里看很久了,他会不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咱们谋划的?” 月见声音很小却透着浓浓的担忧。 卫知韫丝毫没有慌乱,依旧镇定自若。 “他不会发现我谋划了什么。毕竟我没办法让宋云心怀孕,他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着,带着月见往宁王那边走去了。 客人们都在卫兴拓与沈氏的招呼下,往前厅走去。他们心中还在为方才的事情震惊,所以没有注意到后方卫知韫这边的情况。 来到宁王跟前,卫知韫福身行礼。 “民妇特来向殿下道歉,民妇将桃花图放在闺房之中,方才是要去取的,只是大嫂来找我,说出了事,叫民妇来看看,便耽误了时间。是以未曾将桃花图带来。” 宁王身姿颀长,一身红衣既显尊贵,又野性桀骜,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含着浅浅的讽刺笑意。 “是吗?今日的卫府真是热闹,竟叫卫大小姐屡次忘记将本王的桃花图归还。” 略作停顿。 宁王继续道:“卫府没你,便无人处理这些肮脏事了? “本王方才想了下,若卫大小姐有心归还桃花图,有的是机会。” 卫知韫垂眸,一副任凭奚落的模样。 宁王又道:“是不是昨日桃花图被雨淋湿后,你并不曾通宵将其吹干,故而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不肯归还? “又或者是,卫大小姐心中,其实从未重视过这幅桃花图?” 他声音很沉,仿佛蕴藏着极大的怒火,但又隐忍克制着。 他用折扇挑起卫知韫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睛,生气地道:“若非因为你是卫修的妹妹,本王早已惩罚你了。” 卫知韫抿了抿唇,道:“是民妇的错,今日荷花宴过后,民妇但凭殿下惩罚。现在请殿下允许民妇,到前厅帮助父母亲待客。” 宁王声调蓦地拔高:“卫大小姐!帮助你父母待客,竟比归还本王桃花图还重要?” 卫知韫像是脑子不会转弯似的,道:“大哥不在家,大嫂又顾不上爹娘,祖母、婶娘与母亲又不对付,民妇怕他们累坏了。” 宁王气笑了。 卫知韫礼貌开口:“民妇忙完,一定归还桃花图。现在请殿下移步前厅,先行用膳,荷花宴要开席了。” 宁王手背上青筋暴跳,最后却是猛地一收折扇,大步流星地离开。 月见不解:“前厅有大爷和大夫人招待着,夫人现在便可去拿了桃花图归还宁王。 “奴婢听宁王的意思,也是叫您先去拿桃花图,夫人为何不愿意呢?” 卫知韫道:“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发生。等那件事过去之后,再归还桃花图,效果更佳。” 效果?什么效果? 卫知韫道:“你现在去我房里把桃花图拿来,用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装着,随身携带,稍后紧紧跟在我身边。” 第20章 挡剑 前厅里奉着大瓮大瓮的冰块。 有仆人执扇送凉。 外间日头正盛,这会儿在厅里用席,恰好躲避暑气。 男女分席。 大家都自觉地不大声谈及方才荷花湖旁边发生的事,即便谈论,也是压低声音,不叫主人家听见。 客人们入席后,瓜果点心便一一送上来,再便是各式美味佳肴。 宁王自然是今日荷花宴,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在他跟前,人人噤若寒蝉。 “殿下,这是从千童镇特意采买而来的果酒,您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卫兴拓亲自为宁王斟酒。 “卫大人放着便是,本王想喝了自然会喝。” 宁王把玩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冷着一张脸。 卫兴拓心中颤颤。 三年前,宁王倒是常来卫府。 但这三年之间,不知道宁王殿下对他们卫府有什么意见,竟整整三年都不曾来了。 今日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踏入卫府。 卫兴拓却可以感受得到,宁王殿下的心情,十分糟糕。 似乎看谁都很不爽。 他小心翼翼地道:“卫府不比宁王府,若府中下人有何处做得不好的,殿下但说无妨,微臣定会严惩此人。” 宁王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卫大人叫各位吃好喝好便可,不必理会本王。” 卫兴拓的汗水都要下来了。 在场诸位亦是如此。 宁王殿下都不动筷子,他们怎么敢动? 席间众人讪笑着,真的饿了。 更有甚者暗想:若早知宁王殿下来,我便不来了。 宁王扫视众人一眼,不禁嘲讽开口:“怎么,平日里你们见不到本王吃喝,你们便都不吃喝了么?” 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宁王了。 都是来参加荷花宴的,都是来放松心情的,结果呢? 所有人都立即起身,跪倒一片,请求宁王恕罪。 宁王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只是不想吃喝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长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殿下,卫大小姐正在往您这边看来。” 宁王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怎么,本王不想喝任何东西,她也有意见吗?” 他保持着慵懒坐姿,都没有扭头看向卫知韫。 长安便告诉他:“应该不是。卫大小姐似乎充满了愧疚,大概是为着不能及时归还殿下桃花图的缘故。” 沉默一瞬,长安又道:“卫大小姐过来了。” 宁王手指猛地一捏墨玉扳指。 面部线条霍然绷紧。 转眼间,卫知韫已经来到他的跟前,矮身在他身侧,双手托着一只瓷碗。 “可是天气过于炎热,宁王殿下没有胃口?这一碗是方才民妇特意叫下人熬制的卤梅水,里面加了冰块,很是凉爽,请殿下品尝。” 宁王的视线缓缓下移,慢慢定格在卫知韫脸上。 她却低垂着眉眼,没有与他对视。 像极了单纯给他送卤梅水的模样。 “卫大小姐这么忙碌,竟还有空叫下人给本王熬制卤梅水?”宁王笑。 卫知韫乖顺回答:“民妇只是希望,殿下在卫府能够待得舒坦些。” 宁王问:“卫大小姐这般有心?” 这般有心,却不归还桃花图。 卫知韫果然是无心归还! “殿下小心!” 长安忽然大喊一声,便要朝宁王闪身而来。 方才他被月见叫到一旁,不知要说什么,这会儿和宁王之间有三五步的距离。 而那些原本负责上酒菜的下人们,竟有部分人摇身一变,成了刺客。 齐齐涌上来,要刺杀宁王。 眼见着长剑已经到跟前。 卫知韫义无反顾扑上去,以自己的纤弱之躯,为宁王挡住那柄长剑。 宁王怔了一下,眼里全是意外。 完全没想到卫知韫会为自己挡剑。 愤怒之下,宁王夺过刺客手中长剑,反手抹了刺客的脖子。 血线喷涌而出,洒在他和卫知韫身上。 卫知韫手中的瓷碗,掉落地上。 他搂着卫知韫从席间起身,闪到后方去。 长安立即上前护着他和卫知韫。 卫兴拓也迅速回过神来,叫了府中护卫,将杀手们团团围住。 “将刺客拿下!”卫兴拓沉声道,汗水已经湿透他的后背。 宁王殿下在他府中遇刺。 这罪责太大了。 而且他的女儿现在被刺伤了。 卫兴拓的心脏,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现场一片尖叫、混乱。 护卫们冲上来之后,卫兴拓立即往卫知韫这边来。 这会儿卫知韫躺在宁王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宁王想放开他,勿坏了她的名声,但她的浅色衣衫已经被血水染红,他如何也放不开手。 不仅放不开手,反而手臂非常用力地箍着她,平日里她看着纤瘦,这会儿抱着她,更觉得她纤瘦。 宁王声音发紧:“卫知韫,你如何?” 卫知韫嘴唇上毫无血色,脸色也十分苍。 大概因为太疼,她长长的睫毛一直颤啊颤。 “殿下您呢?您是否被伤到?”她问道,声音虚弱,眼里全是关切。 宁王心中一动,“不曾。” 卫知韫笑了,笑得很满足:“殿下未曾被伤到便好,民妇就怕殿下受伤了。” 前世宁王也来参加荷花宴了。 被刺客刺中一剑,危及性命。 昭贵妃忧心不已,一直在皇帝面前哭,皇帝也很宠爱宁王这个儿子,又捉不住刺客,便下令捉拿卫兴拓问罪。 因此她的父亲前世被下大狱了。 虽然最终沉冤得雪,但父亲在狱中待的大半个月时间里,几乎去了半条命。 回来将养了大半年身子才好了,但却落得终身病痛。 尤其阴雨天,最是疼痛难忍。 今生她没有让宁王受伤。 而且她早已经叫护卫在暗中等待,今生必定能够捉拿刺客。 父亲的牢狱之灾,应该可以避开了。 “御医!长安,宣御医!”宁王沉声喊道。 长安还在与刺客们厮杀。 卫兴拓便道:“御医过来花费太长时间,恐怕来不及。李大夫未曾走远,管家,现在去把李大夫追回来!” 卫知韫的手指染了鲜血,她看向月见,月见立即过来,她朝月见伸出手。 她虚弱无比地开口:“桃花图呢?月见,把桃花图给我。” “夫人,等大夫给您看过伤,再归还桃花图吧,殿下一定不会怪罪您。”月见落着泪说。 卫知韫却执意要拿桃花图,月见便只好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给她。 卫知韫双手拿着画盒,呈给宁王。 “殿下,方才您与民妇说过那些话之后,民妇便叫月见去拿了桃花图。四年了,桃花图终于物归原主,但愿民妇能够求得殿下原谅。” 她双手上的鲜血,将金丝楠木百宝嵌画盒染红。 第21章 你要什么?我给! 宁王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画盒。 “当年抢走宁王殿下桃花图,民妇真的很后悔……” 卫知韫弱弱地开口,仿佛就要无法呼吸上来了。 宁王终于接过她手里的画盒。 “为什么?方才为什么要挡在本王前面?你可知那些人是来要本王性命的?” 他还是一直看着卫知韫,丝毫没有移开视线。 “那样紧急的时刻,民妇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只知道不能叫殿下受伤了。” 说话时,卫知韫似乎疼痛难忍,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的。 宁王心口一震,霍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卫知韫虚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宁王道:“你从小便与本王不对付,你今日为本王挡剑,定是有所图。你尽管说出你想要什么,本王定会满足你。” 卫知韫闻言,缓缓垂下眸子,似乎是被他的言辞给伤害到了,她缓慢地叹了口气。 “既然殿下如此说,民妇便恳求殿下一件事。” 宁王抿了抿唇,她果然是有所图,否则刚才一定会任由他被刺杀而亡。 她向来都那么讨厌他。 卫知韫道:“求殿下切勿降罪于民妇的父亲。” 稍作停顿,卫知韫续道:“虽为殿下挡剑之时,民妇未曾想到要让殿下免卫府上下罪责。可如今殿下既然询问,民妇便恳请殿下勿要降罪。” 前世她虽然没有赴这场荷花宴,但宁王却是来了的,最终被刺客所伤,危及性命。 昭贵妃忧心不已,整日以泪洗面。 皇帝见之心中不忍。 加之宁王亦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便下令捉拿她的父亲。 因为刺客没有被捉拿到,她的父亲便成为刺杀宁王的最大嫌疑人。 都说他是太子党羽,太子因宁王过于受宠,担心宁王日后夺嫡,便为太子将宁王暗杀。 于是父亲被下了大狱。 虽然半月后沉冤得雪,但父亲在狱中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足足休养半年才好转。 只是后来每逢阴雨天,父亲便浑身疼痛难忍,算是落下了病根。 今生,宁王没有被伤及。 她父亲应该可以避开前世下狱大祸吧? “本王当然不会问责你的父亲!”宁王说道。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问责卫府任何人。 卫知韫心满意足地笑了:“那民妇便放心了,多谢殿下。” 宁王又问:“除此之外,你便无其他想要的了?” 比如为孟府求点恩惠? 但卫知韫轻轻摇头:“殿下已然原谅民妇当年抢走桃花图的过错;现下又保证不追责民妇的父亲。民妇再无所求。” 宁王心头巨浪翻涌。 她这般无所求,为何还要为他挡剑? 只是因为不愿看着他受伤? 那她又是为何不愿看着他受伤? 她不是从小就讨厌他吗? “殿下,李大夫来了。”长安说道。 李大夫跑过来时满头大汗,连忙给卫知韫把脉。 “珩二奶奶受的是外伤,还请诸位回避。” 卫兴拓与沈氏立即招呼众人回避。 李大夫说:“珩二奶奶伤口很深,必须及时止血,否则危及性命。” 好在李大夫身边带了个女医。 虽然医术不及李大夫精湛。 但现下可以为卫知韫处理伤口止血。 宁王问:“是否要将她送回房中?地上冰冷。” “现下最好不要移动,等止血之后再说。移动会叫伤口扩大,流血速度加快,造成失血过多。” 宁王虽然不喜卫知韫当下所处的环境,但也只能拧着眉接受。 “怎么还不开始?”片刻后,宁王见李大夫与女医不动手,沉声质问。 李大夫愣了愣,说道:“殿下,请您回避。” 几息之后,宁王这才回神,“哦”了一声,却只是将画盒交给长安,自己仍旧抱着卫知韫,然后闭上眼睛。 卫兴拓与沈氏虽然觉得不妥,但现在是紧急时刻,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们做父母的不吭声,女医便开始按照李大夫所言,给卫知韫清理伤口,撒药,止血。 却说宁王闭上眼睛之后,感觉更加敏锐。 他觉得自己能够听见卫知韫忍疼忍到牙齿打颤的声音,能够听见她的吸气声。 一定很疼。 她那么纤弱。 他的手臂忽然被攥紧,是卫知韫纤纤五指扣紧了他的手腕。 那样的力度,让宁王都感觉到疼痛。 仿佛卫知韫攥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心脏。 “夫人晕过去了……”月见惊呼一声。 “李大夫您快给我家夫人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 月见泣不成声,后面的话不敢出口。 宁王立即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卫知韫昏迷过去的脸。 脸色太苍白了,显得落在她脸上的点点鲜血非常刺眼。 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她整个人睡得很宁静,好像安睡的孩童,如果没有受伤就好了。 视线略微下移,宁王便骤然移开视线,他还是不舍得亵渎她,即便她昏迷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 可即便移开视线,她的伤口还是在他脑海中形成画面。 他看见了一指长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血迹被清理了,也被上药了,而且女医正在包扎。 可他从未觉得,剑伤这么碍眼过。 毕竟身为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时常有人想要他性命,他见多了伤与亡。 “殿下请勿惊慌,珩二奶奶只是疼痛难忍,才晕过去了。血已经止住,珩二奶奶并无生命危险,现在可以将珩二奶奶送回房间。”李大夫忙道。 宁王立即将人抱起来,抬脚便往卫知韫出嫁之前的闺房而去。 沈氏张了张唇,想喊住他,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片刻后,她对卫兴拓道:“夫君你在这里处理刺客之事,再好好招呼客人。我过去看看灼灼的伤势。大夫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必太着急了。” 卫兴拓虽然也想守在女儿身边。 可刺客还在,宾客也还在。 满院的混乱等他去处理。 他只好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宁王将卫知韫送回房间之后,叫月见打来温水,拧了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血点。 之后又叫月见进来给她换掉衣服。 他自己打开帘子出来,在外间候着。 这时候,沈氏到了。 与宁王行礼后,她道:“臣妇已叫丫鬟为殿下准备热水,请殿下过去更衣。” 宁王蹙眉,不愿意就此离开。 沈氏又道:“府中已安排了得力人手,护卫殿下安全,方才之事不会再发生。” 宁王想守着卫知韫醒来,但他发现自己衣服上都是血。 一身血腥气,怕冲了她的鼻子,只好转身跟着婆子去梳洗更衣。 然,他才一走,便有人气势汹汹而来。 专找卫知韫的麻烦。 第22章 你缺男人啊 卫知韫换了干净衣服后,就幽幽醒转过来,她看见母亲正坐在床边垂泪,紧紧握着她的手。 “灼灼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叫母亲这么担心,卫知韫心中有愧:“母亲,我无大碍,你不必太着急。” “你这傻孩子,府中有那么多护卫,你一个女孩子冲上去做什么?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母亲怎么活?” “是女儿不孝,叫母亲担忧了。” 沈氏抹了好一会儿眼泪。 “这几日你便在府中养伤,哪儿也不要去。母亲不信,孟府上下没了你,便活不下去了。若你执意要回去,便是要母亲的命。” 卫知韫弱弱地笑了笑:“灼灼听母亲的话,在府中养伤。” 沈氏这才欣慰些许。 她是真的怕卫知韫顶着一身的伤,也要回孟府去照顾那一家老小。 “前头估计乱了,母亲去前边帮着父亲料理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沈氏这会儿不舍得走开。 卫知韫便说:“有月见陪着我,母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今日府中意外频发。 沈氏也是身心俱疲。 但想到夫君一人在前厅处理刺客,招待客人,她也不放心。 现在女儿也已经醒来了,又有月见照顾着,沈氏纠结半晌,终究还是点点头,离开了卫知韫的闺房。 她一走,月见就扑在床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您之前怎么没有和奴婢说,这件事如此凶险呢?” 若是知道会这么凶险,她一定会劝着的。 或者,她会挡在她家夫人跟前。 卫知韫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月见啊,其实我没事。疼是真的疼,流血也是真的流血,但是晕倒……” 她贴近月见耳边:“我是假装的。” 她一早就知道会有刺客,早已经安排护卫在边上待命。 而她站到宁王跟前时,时刻关注着风中动向,察觉异常时,她便立即找好了站位,也早已经想好用什么部位去挡剑。 因此,她根本不会被刺中要害。 她难得才重生回来,在孟珩归来之前,她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做任何赌注。 “参见丹乐郡主!” 门外忽然传来沈氏福礼的声音。 卫知韫和月见相视一眼。 丹乐郡主来了? 而且还在门外遇见了她的母亲。 “听说我宁王哥哥遇刺了,我来瞧瞧他,他在何处?” 沈氏回答:“宁王殿下并无大碍,此时在梳洗更衣。臣妇这就带郡主去找殿下。” “既然宁王哥哥无事,我便先去看看珩二奶奶,听说是她救了我宁王哥哥。” 不多时,卫知韫便看见丹乐郡主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 丹乐郡主一身橙色衣裙,珠翠环绕,青春靓丽之余,尽显贵气。 她快步来到卫知韫跟前,却是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见过丹乐郡主……” 卫知韫在月见的搀扶下,起身下床,给丹乐郡主请安。 沈氏看得心疼不已,月见也要掉眼泪,但是丹乐却并没有开口让她不要行礼。 相反,她生生接受了卫知韫的行礼。 这才道:“珩二奶奶有伤在身,便先卧床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和珩二奶奶说。” 卫知韫站在床下,因为牵扯伤口而脸色泛白,“郡主请讲。” “听说珩二奶奶嫁入孟府守寡之后,日日都要外出经营生意,日子过得实在辛苦!” 卫知韫道:“打理自家生意,是应该的。” 丹乐郡主道:“若你夫君尚在,也轮不到你这么辛苦。” 沈氏的脸色变了。 月见更是气鼓鼓的。 丹乐郡主却仿佛未曾察觉。 或者说,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呢,若是珩二奶奶想靠着救下我宁王哥哥,讨得一些赏赐,让孟府日子过得更好些,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的目光盯着卫知韫。 “但是珩二奶奶别忘了,昔日你的公公和夫君治水失利,害死了多少百姓。 “今日你怎还敢奢望我宁王哥哥会给你赏赐呢?你们孟府的人为皇家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月见气哭了。 沈氏的心尖,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倒是卫知韫显得很不在意。 她不着痕迹地挡在母亲和月见跟前,不给她们呛丹乐的机会。 “郡主教训得很是。民妇不曾奢望过要得到什么赏赐。能够为宁王殿下挡剑,是民妇的荣幸。 “也请郡主将此事隐瞒下来,勿要叫更多的人知晓。宁王殿下遇刺,到底有损皇家脸面。” 丹乐郡主昂着下巴:“既然你知道,那便好。” 她话音刚落下,门外便传来宁王殿下的声音。 “丹乐,你来这里做什么?”语气十分不悦,甚至带着浓浓的警告。 “宁王哥哥来卫府赏荷花,丹乐听了,也便来了。怎么,宁王哥哥不欢迎丹乐吗?” 丹乐见到他,便嘟起嘴吧。 宁王看到卫知韫站在床下,脸上的血色都没了,声音更沉:“本王是在问你,你刚才和卫大小姐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只不过是让珩二奶奶别肖想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 月见抽泣着说:“丹乐郡主说,我家夫人为宁王殿下挡剑,是为了从殿下这里拿到赏赐,改善孟府艰难困苦的生活。 “丹乐郡主还叫我家夫人不要肖想任何东西,为宁王殿下挡剑,是孟家欠了皇室的。” “月见,休要多嘴!”卫知韫道。 宁王发沉的目光看向丹乐郡主。 丹乐郡主顿时嘟嘴撒娇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说不定刺客就是她卫家安排的,她再上来为你挡一剑,叫你拿她当救命恩人,给她家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赏赐。” 屋子里顿时跪下一片。 沈氏大声道:“宁王殿下,卫府绝无此心,请殿下明察!” 卫知韫素手拔出了长安手中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民妇为殿下挡剑,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猜忌,不若民妇自刎当场,如此殿下便是给予赏赐,都再与民妇无关,也可叫丹乐郡主放心了。” 她虽然看着虚弱,眼泪簌簌往下掉,但态度却很坚定。 抬手便要抹了自己脖子。 第23章 宁王的心上人 宁王呼吸一窒,大步上前,打掉卫知韫手中长剑,脚尖将其踢开。 卫知韫身子一软,他便接住了卫知韫。 森寒的眸子盯着丹乐郡主。 “谁是刺杀本王的人,谁是本王的救命恩人,你当本王分不清楚?” 丹乐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长安,卫大小姐对本王舍身相救,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这些赏赐过官府明路时,全记在卫大小姐个人名下。” 长安立即应声:“是,殿下!” “殿下不可!”卫知韫急急开口阻拦。 “若是赏赐下来,昭贵妃便会知晓殿下今日遇刺之事,从今往后,但凡殿下出门,昭贵妃定会一直为殿下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宁王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知韫。 她居然会考虑他母妃的感受? “宁王哥哥,她不过惺惺作态而已,若你放手,我不相信她会真的去死!” 丹乐郡主又气又急。 她从小最讨厌卫知韫了。 都已经嫁做人妇了,还要和她的宁王哥哥纠缠不清,现在竟还成了她宁王哥哥的救命恩人。 “再说了,她夫君都已经死了,若她对她夫君情深意笃,我们就该成全她,叫她跟随她夫君而去。她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孤零零的啊,她夫君也在泉下等着她呢……啊!” 丹乐郡主忽然惨叫一声。 原来是宁王怒了,拽下腰间玉佩,直接砸中她的嘴巴。 玉佩往地上掉去,被长安及时捉住,没碎。 但是丹乐郡主的嘴唇,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隐隐还有血珠冒出。 所有人都震惊了。 堂堂郡主居然被砸了嘴巴。 “不会说话就给本王闭嘴!” 好半天,丹乐郡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宁王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为了这个低贱寡妇,你就这样对我?” 丹乐哭得不能自已。 她以后可是要嫁给宁王哥哥做妻的。 宁王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丹乐郡主心碎了。 然而,宁王根本不惯着她,而是沉声道: “她不是低贱寡妇,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既然不能赏赐良田,本王便赏赐她黄金五千两!” 丹乐郡主道:“我不允许!你在卫府遇刺,本来就是卫府的过错,卫知韫救你,便是因此死了,也是理所应当!” 她不允许? 宁王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我要去告诉昭贵妃,说你在卫府遇刺,说不定就是卫家人提前谋划好的!” 宁王眸光一凝:“长安,本王瞧着郡主需要冷静,把她带下去!本王遇刺之事,谁传了出去,便割掉她的舌头。便是郡主——也不例外。” 丹乐郡主惊得顿时失声。 长安上前,对丹乐郡主做了个请的手势:“丹乐郡主,请。” 丹乐郡主不肯走:“你要为了这个寡妇,绞掉我的舌头?” 宁王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冷冽如刀子。 丹乐郡主心头一颤。 这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若是自己再多说点什么,她的舌头真的会被割下来。 外人总说她的宁王哥哥嚣张纨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她从未见识过。 然而今天,为了卫知韫这个寡妇,她居然见识到了宁王哥哥可怕的一面。 丹乐郡主吓坏了,落荒而逃。 房间里安静了。 宁王殿下将卫知韫从地上抱起,放回床上。 确定她无事之后,宁王便冷嗤道:“卫大小姐平日里与本王没大没小的,在丹乐跟前居然要自刎以证清白?卫大小姐出嫁三年,越发能耐了?” 卫知韫垂下眸子,长睫颤颤,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知宁王殿下不喜欢欠人恩情。 即便他再如何不喜欢自己,在方才那种情况下,他都会在丹乐跟前维护自己。 她不会真的有机会自杀。 “昭贵妃向来喜欢丹乐郡主,还请殿下不要因为民妇,与丹乐郡主生了嫌隙,惹昭贵妃不开心。” 丹乐郡主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 她是被老王爷收养的。 只因老王爷子女缘淡薄。 不过再怎么说,丹乐也是郡主,身份尊贵,从小就喜欢跟在宁王身后,“哥哥哥哥”地喊着。 不知从谁那里传出,日后的宁王妃将会是丹乐郡主。 对此,无人澄清过。 而嫁给宁王殿下为妻,是丹乐郡主一早就确定好的事情。 也是全京都人都以为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卫知韫知道,前世丹乐郡主根本没能嫁给宁王殿下。 想了想,卫知韫又道:“况且丹乐郡主从小跟着宁王殿下一起长大,对殿下感情深厚,殿下这般对她,她怕是要心碎了。” 宁王不禁冷声道:“你倒是会关心旁人!堂堂郡主,需要你关心了?” 他见卫知韫不说话。 又问:“那赏赐,是送到卫府来,还是?” 卫知韫道:“民妇救殿下,只是不想叫殿下受伤而已。真的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若殿下执意要给民妇赏赐,不如就把这枚玉佩给民妇,他日民妇若有什么想要的,便拿着这枚玉佩来找殿下,可以吗?” 卫知韫指的是刚才他用来砸丹乐郡主的玉佩。 宁王沉默片刻,看向长安。 长安立即用自己的袍角,着急地擦拭手上的玉佩,呈给宁王。 宁王接过来以后,交给了月见:“你拿去清理干净,再给你家小姐。” 月见眉开眼笑地接下了,连连多谢宁王殿下,便去清理玉佩了,毕竟刚才可是砸到丹乐郡主的嘴巴了呢,好脏的。 宁王见卫知韫很是虚弱,实在不宜久留,耽误她休息。 便道:“一枚玉佩,一个要求,本王等你来兑现!” 卫知韫压着上扬的嘴角,皱眉艰难道:“好,殿下慢走。” 宁王殿下终于走了。 卫知韫暗暗地呼出一口,全身心放松地躺在床上,这会儿才觉得伤口疼得要命。 当天晚上她没有回孟府,而是待在自己的娘家,母亲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月见才有机会问:“夫人,昨日您为何不要殿下赏赐的五千两黄金?” 卫知韫道:“宁王殿下欠我一个恩情,日后我自有用处。” 五千两黄金,不能帮助她和离。 只有权力才可以。 月见又道:“对了夫人,昨日中午,宁王殿下那般对丹乐郡主,实在太解气了。 “您出嫁前,她就总是欺负夫人,如今她还是这般放肆,好在在宁王殿下心中,夫人比丹乐郡主重要……” 月见戛然而止。 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是一对。 而宁王殿下对她家夫人比对丹乐郡主好。 那么…… 月见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脱口而出:“难道殿下心悦夫人?” 第24章 宁王要娶丹乐? 卫知韫被她给逗笑了。 宁王殿下根本不会喜欢她。 前世,宁王为了心上人,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连他的父皇都不要了,被史官记了一笔又一笔,他全然不在乎。 “月见,我们争取活得久一点,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见见宁王殿下喜欢的人。” 月见蹙眉道:“如果宁王殿下不喜欢您,他为什么为了您,那样对待丹乐郡主?普天之下,谁不知晓丹乐郡主,是未来的宁王妃?救命恩人还能比自己的王妃重要吗?” 卫知韫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宁王殿下根本不喜欢丹乐郡主?所以,在宁王殿下心目中,我这个救命恩人,就是比丹乐郡主重要?” “宁王殿下若不是和丹乐郡主两情相悦,他为什么要娶丹乐郡主为妻?” “宁王殿下要娶丹乐郡主为妻,这话你听他亲口说的?” 月见摇头:“殿下怎么可能亲口和奴婢说这样的话呢?” 卫知韫笑她的迟钝:“既然他没说,那就很有可能,他并不喜欢丹乐郡主。” 月见瞪大了眼睛:“丹乐郡主想嫁给宁王殿下,其实是一厢情愿?” 卫知韫点了点头。 月见才说:“难怪了!” 接下来的日子,卫知韫便在娘家躺着,每日都有人按时将饭菜送来。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过这样松快的日子了。 今生算来,不过三年。 算上前世,竟已经足足十三年了。 母亲自然是日日来陪伴她,很多时候还会来这里和她吃饭。 每天卫知韫都和母亲有说有笑的,仿佛不是个被困在寡妇身份里的可怜女子。 她让母亲感觉到,她一直都有快乐生活,任何事情都无法击倒她。 一开始,沈氏来时,总是满腹心事,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浓浓母爱的同时,也充满怜悯。 渐渐的,母亲来她院子里,都是开开心心的。 过了七八天,卫知韫的伤口终于愈合,每日都可以下地走上一段路。 这日午后,送走了母亲,她便在院子里荡秋千,闭着眼睛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脑子里却在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才能从皇帝那里,拿到和离书。 大启朝从未有女子和离的案例。 据说曾经有过一位千金,嫁人之后,常遭夫君殴打,便是有身孕了,也无法避开殴打,导致流产了。 那千金提出和离,夫家不答应,官府不允许,娘家不支持,甚至还对她进行谩骂,那千金跳入湖中,殒命了。 小时候,总有婆子与她们说这个例子,目的就是要她们懂得,女子出嫁,必须从一而终,否则就是不对的。 那位求和离不成,最终自尽的千金,是大启朝所有女子生活中的反面例子。 卫知韫抿了抿唇。 她要和离,必须有必胜的把握。 若是能叫皇帝下旨,赐她和离书,她便不需要过问旁人是否同意。 可是,想从皇帝手里讨得和离书,她要做的……太多。 没关系,慢慢来。 反正,她也要等孟珩归来的。 “夫人,孟府管家派人来说孟府要出人命了,请您回去看看。”月见忽然来到她身边,说道。 出人命? 卫知韫垂眸沉思片刻,就知道是谁要出人命了。 …… 孟府。 何氏后背的伤养了将近十天,已经好转些许,可以下地走路了。 孟昱立即命令她去给婆婆梳洗,何氏虽然不愿,但是不敢违抗。 好在这些日子以来,都有婆子给老太太梳洗,否则她可承受不住那些恶臭。 然而,婆子哪里有卫知韫那般用心呢? 老太太的褥疮又严重了些。 何氏便想着,若是婆婆因褥疮去了,反倒更好,她不用再伺候了。 但眼下,还有用得着婆婆的地方。 “卫氏回去卫府已经有十天,至今未曾归家。儿媳听闻,她卫府举办荷花宴那日,宁王殿下也去了。 “还说那日有刺客闯入卫府,紧急时刻,宁王抱住了卫氏。儿媳想到不久前,宁王竟亲自给卫氏送玉簪到孟府来,就觉得他们之间肯定不干不净的。” 老太太猫一般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何氏仿佛受到了鼓励。 “先前卫氏乖顺温柔,日日在外头辛苦,只为了能将孟府撑起来。但前些日子,她忽然变了。 “儿媳大胆猜测,她已经成了宁王殿下的女人,她这才敢鞭打大嫂、虐待母亲。而且母亲也知,自她掌家之日起,我们的饭菜比仆人还不如。” 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在外面有别的男人!我定要叫她浸猪笼,将她沉塘!” “母亲,她背后可是有宁王殿下撑腰,我们又有什么能力将她浸猪笼呢?” 何氏叹了口气。 老太太猛地沉默下来。 是啊,孟府如今这个样子,谁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难道就任由卫氏那贱人,这般骑到我们头上吗?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太太仰天长叹,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 何氏说道:“叫卫氏将所有店铺交出来,只怕不能了。往后我们也不能再靠着卫氏过日子了,母亲我们得想想其他办法。” 老太太老泪纵横:“你有什么办法?” 何氏便凑到她耳边,细细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了。 若是不能夺回掌家之权,她便将卫知韫手中的店铺夺过来。 “那你就去办,若是你将这件事办好了,你便是我孟府的大功臣!” “那儿媳接下来要忙了,只能叫丫鬟婆子给母亲梳洗,母亲可不要和儿媳生气。” “当然不会,你快去,别叫卫氏那贱人得意太长时间。” 何氏笑盈盈地出去了。 来到前院,恰巧碰到年仅八岁的三弟,何氏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包草药,便将其夺了过来。 “好啊,府中如今都揭不开锅了,你竟还敢偷东西去换草药。” 三弟十分瘦弱且斯文,被抢了草药,虽然生气但强行忍着。 “我姨娘病了,需得吃药才能好。银子是我姨娘攒了多年的月银,我不曾偷东西,还请大嫂将草药归还。” 何氏看他那斯斯文文的模样,只觉得碍眼。 一脚将人踢倒:“什么下作东西?你姨娘有银子,竟也不拿去孝敬母亲!这草药你拿去退掉,把银子给我拿回来。” 三弟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执拗要跟何氏拿草药,但何氏就是不肯,还说叫人去把草药退了换钱。 三弟着急,抱住何氏,不许她退掉草药。 这些日子以来,何氏心中郁结,正愁没处发泄,这下子逮到三弟,怒火丛生,便将其往死里揍。 可怜的孩子,过于瘦弱,竟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何氏还觉得不解气,搬起旁边一块大石,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下作东西,也敢和我动手,我呸!” 第25章 孟府是我说了算 “杀人偿命!” 外间忽然传来一声冷喝:“大嫂可想好了,要砸死自己的小叔子?” 是卫知韫的声音。 她及时赶回来了。 三弟孟楼拼尽最后的力气,往旁边滚去,只怕那石头真的砸在自己脑袋上,那么姨娘就会彻底失去倚仗了。 何氏怔了一下,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手中的大石,就这样往地上落。 砰! “啊——”何氏惨叫一声。 石块竟砸在了她的脚背上,疼得她跳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冒冷汗。 卫知韫从她身边走过去,站到了孟楼跟前。 孟楼八岁了,但三年来吃喝不好,长得十分瘦小,仿佛父亲去世之后,他就停止了生长。 他是孟家的庶子,也是父亲最小的儿子。 父亲去世之前,他和他的姨娘很得宠爱,吃穿用度和嫡子嫡女没有什么区别。 母亲对他们早已经记恨在心。 那时候卫知韫刚嫁进来,不知道这些。 况且家中是何氏掌管中馈,她又日日忙碌,根本不知孟楼与姨娘,在家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现在,瘦小的他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被尖锐指甲抓出来的指痕,还有巴掌印,非常清晰。 鲜血黏住了他长长的睫毛。 透过颤抖的睫毛,他看了卫知韫一眼,那一眼没有什么情绪,便晕了过去。 “是他自个走路不长眼,撞得满脸都是血,和我无关,我没想着要弄死他。”何氏此时很外强中干。 卫知韫没有理会她。 “月见,和我一起把他扶起来,送回房间去,再去叫个大夫。” “夫人,叫下人将三少爷背回去吧?他身上不仅有血,还都是泥土。” 卫知韫道:“无妨,衣服脏了,换掉就是。” 说起来,她和孟楼之间,相处不多,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她对孟楼的认知,也就是孟珩的庶弟而已。 但前世,她卧病在床时,不知婆婆和大嫂有什么事情要忙,竟叫孟楼给她送过一次药。 孟楼话少,将药碗端给她。 却在她要喝下之时,孟楼把药碗夺走,倒入了花盆里。 “二嫂不要再喝这药,它于二嫂的病情无益,只会叫二嫂的身体更糟糕。” 那时的孟楼不过十五岁,面容青涩,但眼神坚毅。 就因为这件事,他被婆婆叫人拖出去打了,生死不知。 她那时已是将死之人。 孟楼却还不顾一切,告知她,药是毒药。 而前世,婆婆并未给孟楼读过书啊。 孟楼和崔姨娘一起住在芳草苑。 卫知韫和月见把孟楼搀扶过去时,崔姨娘扶着门框痴痴望着,见到孟楼满身伤痕归来,眼泪立即落了下来,不顾病体便上前查看。 “姨娘不必忧心,大夫很快便来。先找个地方叫三弟躺下。” 崔姨娘撑着病体,领着她们将孟楼扶到榻上躺着。 “小楼不过是去为我抓药而已,如何弄得一身伤回来?是谁打的他?” 卫知韫环视周围一圈,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几乎没有了,崔姨娘身上的衣服也很陈旧。 可见三年来,何氏对他们母子克扣得厉害。 曾经,何氏几乎月月和她哭穷。 她便以为是真的穷。 才导致崔姨娘母子如此,孟楼身为孟家少爷,却连读书都不能。 太可笑了。 月见一边给孟楼擦洗身上的血迹泥土,一边把方才的事情,都告知了崔姨娘。 崔姨娘听后,哭得更加不能自已。 夫君不在了,她不过是个妾,儿子年幼,走投无路啊。 卫知韫给她递上帕子,“月见,叫厨房的人做些好吃的来。再叫人来给崔姨娘量体裁衣。” “奴婢这就去。” 崔姨娘呆呆地看着她,不可置信。 正要说点什么,孟楼醒了,崔姨娘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儿子身上。 “姨娘不必担心,儿子只是遇到了一个疯子,才会如此的,并不很疼。” 崔姨娘的眼泪不住地落:“你二嫂已经告诉我,大嫂对你做了什么。傻孩子,这种事你怎么能够瞒着姨娘呢?” “儿子……只是不想叫姨娘担心。” 孟楼也跟着哽咽。 大夫来了后,卫知韫立即让开位置。 “三少爷这是饮食不继,造成的体虚。外伤倒是不碍事,涂些药膏就好。” 崔姨娘又开始垂泪。 府中佣人总是不给他们送饭菜。 她去找过厨房的人,厨房的人却说那是何氏的意思,叫她去找何氏。 何氏假意骂了丫鬟,但下次还是不送,有一次她甚至和厨房的人挣得头破血流,但并没有讨到好处。 “劳烦大夫再给我姨娘看看。”卫知韫道。 李大夫转而去给崔姨娘诊脉,除了体虚之外,还有心结,头疼等病痛。 “崔姨娘这病,需要好好调理,切忌忧心。” 大夫这话一出,崔姨娘哭得更凶。 日子这般艰难,她如何能够不忧心?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了。 只是为了儿子,苦苦熬着。 “李大夫烦请开药,这是一百两银票,回头还请药童将崔姨娘与三少爷所需的药,送到府上来。务必亲自交给崔姨娘,不可旁人代为领取。” 李大夫接过银票,应下了。 卫知韫又道:“若是银子不够,李大夫便叫人到店铺找我。” 李大夫道:“我这便回去,叫药童送药来。” 卫知韫转身,便看见崔姨娘泪眼盈盈,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竟直接朝她跪下来。 卫知韫立即拦住她:“崔姨娘,不可,你是长辈。” “二奶奶是个有心的,只是我如今有一事相求。”崔姨娘哭着不愿起身。 卫知韫只好陪着她一起跪在地上。 “我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处,只求二奶奶别将银子浪费在我身上,把银子给小楼吃饭,让他活下去,长大成人。求二奶奶了。” 崔姨娘要磕头,被卫知韫拦住了。 “姨娘,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孟楼从榻上扑过来,跪在崔姨娘面前。 卫知韫正要与他们说话。 月见已经提着食盒过来。 “是早上的剩菜,我怕崔姨娘和三少爷等急了,先拿了一些过来。” 她将饭菜摆到桌子上,疑惑地看着眼前画面。 卫知韫将他们搀扶起来,“先坐下吃饭,晚些时候我们再吃顿丰盛的。” 过了三年艰难日子,如今崔姨娘看见桌上的剩菜剩饭,已经觉得十分丰盛了。 她不解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拉着她和孟楼坐下,把饭菜推到他们跟前。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们饿着。” 崔姨娘与孟楼面面相觑,然后暗自垂泪。 崔姨娘问:“二奶奶这般护着我们,会不会惹得大奶奶不高兴?她若是为难你……” 卫知韫握住她的手,坚毅的眼神看着她,掷地有声地道: “孟府现在是我说了算。” 崔姨娘瞪大了眼。 这事儿她这几日听说过,但不敢当真。 卫知韫站了起来。 “我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我会为你们将身上病痛治好。 “我会让小楼读书,让他有老师,让他可入学堂!” 第26章 卫知韫当家做主 卫知韫一番话发自肺腑,铿锵有力。 崔姨娘与孟楼的眼眶里,再次盈满大包大包的眼泪,激动之下,又要给卫知韫跪下。 这次,卫知韫强势拦住了他们。 “崔姨娘,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崔姨娘哽咽不已,自从夫君死后,她哪里还被当成是孟府的人? “先吃饭吧,小楼若是再不吃饭,真的要饿惨了。”卫知韫转移了话题。 不然崔姨娘真的可以一次又一次给她下跪,哭得不能自已。 “是是是。”提到儿子,崔姨娘就着急了,连忙转身过去,招呼儿子吃东西。 已经近三年,他们没有吃过像今天这样像样的饭菜了。 被何氏揍了一顿,又被抢走草药的孟楼,方才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但现在,却有满桌菜肴摆在他面前,任由他吃。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不多时,量体裁衣的婆子来了。 紧接着,药童也给他们把药物都送来了。 卫知韫又拨了个小丫鬟伺候崔姨娘和孟楼,负责他们的日常生活起居等事宜。 崔姨娘和孟楼这才相信,现在真的是卫知韫当家了,而且卫知韫真的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卫知韫的伤还没好全。 在芳草苑坐了会儿,便回自己的非云阁躺着。 月见查看她的伤口时,心疼道:“夫人的伤还没好彻底,方才不该那般操劳自己。” “不碍事,我休息一会儿便好。” 月见又忧心道:“夫人说要给三少爷请老师,怎样去请呢?现在孟府名声受损。只怕老师们听了是孟府请老师,都闭门不见了。” “我会给父亲写一封信,请他帮忙。” 孟楼五岁时便要开蒙。 奈何当年孟府遭逢巨变,以至于孟楼如今八岁了尚未开蒙。 卫知韫想想,觉得请老师有点难,便立即起身,叫月见准备笔墨纸砚,她现在就要给父亲写信。 “夫人身体不好,明日再写也成。” “父亲忙碌,早些告诉他,他便可早些抽出时间去请老师。再说了,也不是每个老师都随时有空等着咱们去请。等到老师进府不知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月见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去准备笔墨纸砚。 卫知韫起身,便开始给父亲写信。 以孟府如今的名声,只怕她父亲也不愿意帮忙请老师。 因此,卫知韫在信上仔细描述了孟楼为给母亲抓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是如何的孝顺。 还特意写说自己生病期间,孟楼亲自给她送药的事情。 虽然是前世的事,但父亲反正也没有看见,她写上就是了。 孟楼如此品行,父亲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把信交给月见,让她托人送往卫府之后,卫知韫才觉得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可以在床上好好躺着歇息了。 次日一早。 卫知韫醒来,月见伺候她梳洗更衣,她便道:“去把管家喊来。” 管家来到她跟前,头也不敢抬。 行了礼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二奶奶喊小的来,所为何事?” 卫知韫道:“三年来,孟府风雨飘摇,几近破碎。大爷不堪,嗜赌成性,府中钱财已被他挥霍一空,如今他又被剁掉了五指,恐日后再也无法将孟府撑起来了。 “从今往后,阖府上下便节衣缩食,共渡难关。除却芳草苑与我非云阁之外,各房中的饮食菜单我已拟好,管家且拿去,叫厨房的妈妈们按照菜单分配各房饮食便可。” 管家上前接了菜单一看,头都大了。 他嗫嚅着道:“只怕老太太,大奶奶,并少爷小姐们那边不好办。” 这缩得也太多了,一饭一菜一汤,和下人们的差不了多少。 “嗯?不好办么?” 卫知韫声音轻柔娇嫩好听,眉梢微微抬起。 何氏与老太太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不顾旁人死活,她还给他们饭吃,已经很大度了。 管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月见立即道:“我家夫人不过是个女子,纤弱之躯,便要养活孟府二十多口人,他们什么事也不做,便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卫知韫抿了口茶水。 慢慢问:“荣叔月银多少?” 管家回:“二十两银。” “我给你涨到二十五两月银,如何?” 荣叔愣了愣,连忙回答:“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奶奶放心。” 卫知韫道:“外间几个小厮原先是在店铺里做事的,跟了我几年,很是牢靠,往后他们便待在孟府。荣叔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指派他们去做。” 荣叔来时便已经看到院子外守着四个打手,心里很是害怕。 现在得知这四个打手可为他所用,大喜过望。 不必担心节衣缩食的任务,执行不下去了。 荣叔走后,月见把早点端上来。 忍不住问:“夫人,先前您看了账簿,不是说府中日子没那么紧张么?为何忽然缩减那么多开支?” 卫知韫抬眸看着她,微微一笑: “孟府一饭一蔬都是我挣回来的,我能够给他们一口饭吃,已经是他们的福气。” 竟然总跟她哭穷? 还克扣崔姨娘母子的饮食,叫他们落魄至此。 在这偌大的孟府,他们母子二人居然差点被饿死。 既如此,她便在这府中吃好喝好,叫他们只能闻闻气味,看看新鲜。 月见闻言,和卫知韫想到一处去了,也是愤愤道:“是这样的,没错!” 不过奇怪的是,此事过了中午,竟无人来闹。 月见打听之后,才来说:“大奶奶早起就离开孟府了,不知做什么去。 “老太太那边饮食向来清淡,也没什么胃口,不曾发现菜肴更改的事。 “大爷倒是咒骂了几句,被管家说如今府中银子短缺,没有粮食了,倒也作罢。 “至于灵姑娘那里,没有什么动静。” 何氏离开孟府几天,竟都没有回来,她把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带走了。 故而府中暂时无人闹腾。 只是几日之后,胭脂铺里的花容找到府上来。 与卫知韫说:“二奶奶,店铺里这几日的生意,有些怪异。” 第27章 抢铺子 卫知韫招呼她坐下,道:“你莫着急,慢慢把怪异之处说与我听就是。” 花容道:“近日天气炎热,夫人小姐们甚少出门。往年也是一样的,天气太热时,店里的生意便不太好。 “但这几日十分反常,夫人小姐们都于傍晚时到店铺里来采买胭脂。也不是叫丫鬟仆人来买,而是亲自来买,这在往年很难见。” 卫知韫懂了。 酷暑时节,人是惫懒的,夫人小姐们上妆的次数变少些,故而胭脂铺里的生意就会相对一般。 她翻看了下这几日的账簿,生意确实反常的好。 沉思片刻,卫知韫将账簿给她,说道:“你回店铺里去,就当自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只是你要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你都仔细记在心上,回头与我说,过两日我便去店铺里看看。” 花容应下之后便离开了。 月见问道:“既然店铺里出了事,为何夫人不现下就去看看?反而要等到两天之后呢?” “若有人从中作梗,我们得给对方多点时间,否则对方怎会露出马脚呢?” 两天后的清晨。 卫知韫带着月见一起来到店铺。 这会子店铺里还没什么生意,卫知韫便在二楼的房间里坐着,看账本,看店里的每一个人。 辰时三刻开始,店铺里陆续有客人到来。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卫知韫听到熟悉的说话声,来到窗边往下看,看见了何氏。 几日不见,何氏越发容光焕发了,与身边的夫人有说有笑的。 那夫人珠翠环绕,尊贵不已,卫知韫认得,正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 何氏跟在陈夫人旁边,谄媚得很。 “我们孟家的胭脂铺,近日来生意好得很咧,夫人小姐们都说好用,陈夫人进去瞧瞧便知道了,都是从外地买进来的上等好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店铺。 何氏立即叫人来招呼陈夫人。 “这可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你们都得仔细伺候着,把最好的胭脂水粉拿来。陈夫人满意了,有你们好处。” 店里一个做事的姑娘叫花锦。 立即去把最好的胭脂给拿来,递给陈夫人。 陈夫人先是查看胭脂盒子,再查看胭脂状态,确认还不错之后,陈夫人这才往自己脸上抹。 何氏在旁边不住地夸赞,从陈夫人的容颜、皮肤状态,夸到这胭脂水粉和她是多么的适配。 陈夫人被夸得飘飘然,神色里都多出了几分倨傲。 却忽然,她感觉脸部有些痒,不由得轻轻地抓挠,可越是抓挠便越痒。 “陈夫人脸上怎地出现了红点?可是被蚊子咬了?”何氏立即道。 “花锦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叫蚊子进入店铺呢?你可知来这儿的夫人小姐的身份多么尊贵,这皮肤上留下个红点,你们担待得起吗?” 花锦立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陈夫人越抓,脸上红肿的地方便越发扩大,而且还带着一丝痛感。 她的丫鬟道:“看着不像是蚊子咬的,奴婢方才也没见到店铺里有蚊子……” 丫鬟抹了胭脂涂在自己手腕处。 不一会儿,她的手腕便红肿起来,又疼又痒。 “是这胭脂有问题!”丫鬟惊呼。 “好啊,昱大奶奶,枉我这般信任你,你便带我来用你们家这带了毒的胭脂!” 陈夫人怒极,脸上又痒又疼的,让她几乎保持不住大家夫人风范。 “花锦,去去去,快叫人去把大夫喊来,务必把陈夫人的脸治好。” 花锦慌乱不已,立即叫了个小厮去请大夫,自己则去打了水,准备给陈夫人擦洗脸上的胭脂。 这时候,外间又来了几个夫人小姐,她们脸上都戴着面纱,怒气冲冲地进来。 楼上的卫知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看样子胭脂出问题了,这些夫人小姐们,肯定都是来算账的!夫人,咱们现在要不要下去?”月见紧张地说道。 卫知韫抿了一口茶水,面色不变,反而还笑了笑。 “大嫂在下边,她会给出解决方案的,我们何必着急?” 月见张了张唇,昱大奶奶怎么会为店铺做好事呢?夫人怎么就放心把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昱大奶奶去处理? 楼下铺子里的喧闹声越来越盛。 大夫也已经被请过来,查看胭脂水粉。 “这胭脂里边是加了毒药的,涂在皮肤上会叫皮肤毁损,请夫人小姐们抓紧时间用清水洗掉。” 铺子里顿时忙成一团。 姑娘们急急打来清水,为夫人小姐们清洗。 大夫又给夫人小姐们开了药,专门清除脸上残留的毒药。 夫人小姐们都着急问道:“大夫,我们的脸会不会毁掉?” “会疼痒几日,按时搽药,几日之后红肿便可消除,不会毁容,诸位夫人小姐尽管放心。” 夫人小姐们紧张的情绪,这才缓解了。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他们的愤怒情绪。 “昱大奶奶,这儿可是你孟府的胭脂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开口的是陈夫人。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身份都是非富即贵。 这会儿全都坐在这里,一起声讨何氏,那阵势也是相当吓人的。 何氏面上紧张,嘴上却还是可以有条不紊地说道: “诸位夫人小姐也知,这胭脂铺向来是我弟妹打理,新来的胭脂水粉也是她底下的人,从外头买进来的。 “我从未想过我那弟妹,竟会以次充好,胭脂里还掺杂着毒药,害得各位夫人小姐的脸颊受了损害…… “这事儿是我弟妹的错!容颜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多么重要啊!花锦,你现在就去把二奶奶她喊过来,给夫人小姐们道歉认错! “届时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会再让她打理这店铺,免得日后她再次害了诸位夫人小姐!” 何氏一副“大义灭亲,义愤填膺”的表情。 卫知韫懂了。 何氏筹谋多日,辛辛苦苦邀请这么多夫人小姐来店铺买胭脂水粉,就是为了今日出事。 尊贵的夫人小姐们容颜受损,定会对她进行大范围的声讨。 何氏想趁她不知所措时,从她手里抢走店铺! 楼下的花锦瑟瑟发抖。 “回大奶奶的话,二奶奶一早便来了,就在楼上屋里。” 店铺里有一瞬的寂静。 紧接着,夫人小姐们便都炸了。 第28章 太恶毒了 陈夫人怒不可遏:“你们二奶奶在铺子里,却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记得二奶奶出嫁之前,可是京都里最好看的姑娘。如今她成了寡妇,日子过得艰难,没有男人疼爱,是不是就想毁掉我们的脸,让我们跟她一样失去男人的疼爱啊?” “八成是这样没错了!寡妇之路是她自个儿选的,熬不下去她便要拉着我们与她一同痛苦,实在是个恶人!” “把你们二奶奶叫下来,请她必须给我们个交代,否则我们只能报官!” “……” 一时间,铺子里全是声讨的声音。 何氏趁机站了出来:“诸位夫人小姐请放心,今日我在这儿,一定会让我那弟妹给诸位一个交代。 “同时,我也会将这胭脂铺接过来亲手管理,这也算是我们孟府对诸位的交代。” 她给花锦使了个眼色,叫花锦上楼去喊卫知韫,“便是绑,也要把二奶奶给我绑下来!” 花锦得令,正要上去。 却在转眼间,瞧见卫知韫站在了楼梯口处,正冷眼看着一铺子的夫人小姐丫鬟们。 “卫氏,瞧你干的好事!好好的胭脂铺,被你弄来乱七八糟的胭脂,害了诸位夫人小姐的脸!你赶紧跪下给诸位夫人小姐道歉认错,往后这店铺你也别管了,全都交到我手上!” 诸位夫人小姐全都盯着卫知韫,眼神里充满怒火,就等着卫知韫给她们下跪道歉了。 至于是否原谅……那肯定是不原谅的。 女子的容颜多么重要啊! 况且卫知韫心思,实在恶毒。 自己没有男人的疼爱,就也想叫她们全都失去男人的疼爱。 太恶毒了! 卫知韫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眼神慢慢地扫过所有人,最终看向何氏。 不急不慢地开口:“半个月前,大嫂因为不伺候卧病在床的母亲,母亲盛怒之下,便将大嫂的管家之权交给我了。 “今日大嫂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对付我。想来大嫂这是得不到掌家之权,便想霸占我手里的铺子。” 她语气清冷,甚至脸上还带着笑,语气更是不紧不慢,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何氏心跳加快,瞪大眼睛。 卫知韫这次又是如何能够知道她的想法? “你胡说八道!这店铺一直是你在打理,店铺里的人都是你请来的,我便是有这个想法,又如何能够付诸行动?” 卫知韫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已经报官了。想必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官府人员便会到来。” “你……你怎么可以报官?”何氏怒道:“若是官府的人来了,你这胭脂铺还能留着吗? “况且,况且夫人小姐们最是善良大度,你出银子把她们的脸治好了,再给他们赔罪道歉,此事也就过去了!” 卫知韫道:“怎么,大嫂很害怕我报官?” “我怕你报官做什么?只是如今孟府日子困难,还得靠着胭脂铺活下去!我这是为孟府着想啊!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这店铺你经营不善,往后我便替你经营着。夫人小姐们今日所受的罪,也全部由我来负责!” 何氏表现得正义凛然。 夫人与小姐们顿时被她的行为给感动到了。 “还得是大奶奶心胸宽广啊,弟妹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她不怕被连累也就算了,竟还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但愿二奶奶能够把店铺让出来,给大奶奶打理吧。否则往后我可不敢再来这铺子了。” “就是呀,若是大奶奶打理,我倒还可放心过来,是二奶奶打理,那就真不敢了。” 卫知韫注意着,何氏眼底压都压不住的兴奋。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只是道:“月见,去门口看看,官府的人来了没有。” 何氏急道:“不是已经说过了,不用报官!你把铺子交给我打理,这件事全部交给我来解决!” 卫知韫淡淡道:“夫人小姐们中毒,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让官府的人来处理,岂不是要让始作俑者逍遥法外?” 何氏却是怒道:“是你下的毒,你跪下道歉就是了!” “我给铺子里的贵客下毒?我图什么呢?图铺子被大嫂霸占?还是图铺子彻底关门?或者图日子过得太好,要去牢房里坐坐?” 何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夫人小姐们也是一怔,是啊,卫知韫没理由给她们下毒啊,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而且这个时候,官府的人到了。 卫知韫把情况与他们细细说了。 然后道:“这家胭脂铺里,就花容与花锦两个人做事,货物的摆放规整,都是她们二人在负责。” 何氏却道:“她们不过是铺子里的伙计而已,进购什么货物,不还是全听你的?此事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大嫂这么着急给我定罪?若大嫂觉得她们清白,那官府查她们,自然是给她们清白了。 “可话说回来,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收买了她们,往胭脂里面投毒,陷害我呢?” 花容立即跪下,大声呼唤:“我没有啊!我家里穷,是二奶奶给了我养活全家的机会,我向来忠诚于二奶奶,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 花锦没有求饶,反而站着,好像反应不过来似的。 办案的梁大人直接下令:“搜查她们二人的住处,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花容和花锦站在一边,两人都神色紧张,十分害怕。 不一会儿,官兵便搜查完毕。 “禀报大人,从花锦的屋子里,搜出五盒胭脂,已经叫大夫看过了,里面确实有毒药。与夫人小姐们中的毒一模一样。” 花锦吓得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就软倒在地,整个人脑子空白,仿佛被洪水淹没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花容呵斥道:“花锦,二奶奶待我们这样好,你怎可陷二奶奶于不义?铺子若是关门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是我,花容姐姐,我没有……” 她爬到卫知韫身边,满脸都是泪水,“二奶奶,我真的没有,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花容道:“若是没有,那些胭脂为何会在你的屋子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花容姐姐,你也不相信我吗?” 花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证据确凿,二奶奶对咱们有恩呀……你怎么这样糊涂!” 花容抬手打着花锦。 卫知韫看着她们二人,拧起了眉头。 梁大人道:“花锦往胭脂里下毒,试图谋害京都夫人小姐,嫁祸其主家!简直罪大恶极!” 话音刚落下,何氏就紧接着呵斥:“卫氏!你可知错!” 梁大人以及现场的夫人小姐们:嗯? 卫知韫有什么错? 第29章 何等的魄力 卫知韫慢悠悠地向何氏看去。 何氏道:“据我所知,花锦是个可怜孩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来你这里做事。你平日里到底如何欺辱这孩子,她才会狠心下毒陷害你?” 夫人小姐们都悟了。 是啊,东家得多么招人恨,底下的伙计才会陷害啊? 梁大人也不由得多看了卫知韫一眼。 美得好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 却因为守寡,日子过得太苦,便虐待底下的伙计?简直难以想象。 何氏继续道:“今日花锦被抓住了,但若是再任由你打理着铺子,只怕往后还会有更多伙计惨遭你虐待!” 何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像是个疲惫的老者似的,为卫知韫心痛不已。 “弟妹啊,你打理铺子多年,实在辛苦了,要往伙计身上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大嫂心疼你啊,今日的事情之后,你便待在府中休息吧,可好?” 夫人小姐们,都为何氏的大度而动容。 陈夫人低声说道:“若二奶奶再继续打理这铺子,我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把她这铺子给拆了。不能叫她再继续害人。” 卫知韫没有听见她的话。 但是卫知韫说:“我这胭脂铺,确实害了各位夫人小姐,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方才在楼上得知此事,我便已经不打算再经营这铺子了。” 何氏上扬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只好努力皱着眉头,那痛苦的模样显得十分勉强。 卫知韫却是话锋一转:“因此,方才我下楼时,便已经叫小厮去找一伙人,过来把我这铺子给拆了。人恐怕已经快到了。” 何氏脸色大变:“你!你要拆了这铺子?” “夫人小姐们遭受了这样的罪过,拆掉铺子不再经营胭脂生意,是我给各位夫人小姐们的交代。” 夫人小姐们都心中一颤,被卫知韫的行为给震撼到了。 卫知韫道:“怎么,难道大嫂以为道歉认错,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若非众目睽睽,何氏已经忍不住要对卫知韫动手了。 “二奶奶,拆店的人手已经到齐,现在开始动手吗?”门外传来小厮的问话。 卫知韫道:“拆吧。拆了才可解夫人小姐们心头的恨意!” 小厮立即带着几个魁梧男子进来,把店铺里的一切物什全部扔出去。 夫人小姐们都沉默了。 本以为卫知韫蛇蝎心肠,可为了给她们一个交代,竟连铺子都给拆了。 这是何等的魄力? 外面聚集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不能拆,不能拆,这些都是孟府的心血啊,怎么能够拆掉?” 何氏冲过去护着货物,但是根本不是男子们的对手。 她只好转身向梁大人跪下:“梁大人,您快为我们孟府做主呀,我们孟府就指着这胭脂铺过日子了,卫氏这样做,是要叫我们全府上下饿肚子啊。” 梁大人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也是被震撼到了。 对全家来说,这么重要的铺子,她居然说拆就拆了? 男儿都未必有她这样的魄力! 梁大人说道:“花锦身为卫氏铺子里的伙计,做出这等恶事来,身为东家,卫氏便把铺子拆了,这是给诸位夫人小姐们最好的交代!” 梁大人呼出一口气,续道:“来人啊,将花锦拿下,带回府衙,听候发落!” 花锦瘫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连连喊冤枉,但无人搭理她。 眼看着官差已经将她扣住要带走,卫知韫忙道:“梁大人且慢。” 梁大人还震惊于卫知韫的行为,心中对她是生出了一丝钦佩的,这会儿便好声好气地问:“二奶奶还有什么事情?” “下毒之人,并非花锦。” 卫知韫此话一出,举众哗然。 梁大人拧眉:“有毒的胭脂是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屋子里的胭脂,可以是她藏的,但也可以是旁人放的。” 卫知韫扫视众人一圈,最后捉住了花容的手腕。 “二奶奶?”花容怔然地看着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难道二奶奶怀疑是我?” 卫知韫道:“我并非怀疑你!” 花容紧急问:“那二奶奶抓住我,是何意?” 卫知韫道:“我确定,下毒的人就是你!”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花容道:“我对二奶奶忠心耿耿,二奶奶却这样怀疑我,真是叫我好生心寒。若二奶奶执意要诬陷我,便请拿出证据来。” “你的手指,就是证据。” 卫知韫将她的手举起来,“梁大人请注意看,她的指甲处微微红肿,和陈夫人涂上胭脂之后,脸上的反应是一样的。 “只有她触碰过毒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大夫说了,触碰到毒药的地方,即使清洗用药,红肿也不能很快消失,得留在皮肤上几天时间。” 花容骇然不已,本能地想将手藏起来,卫知韫适时地松开手。 等她藏好之后,卫知韫微笑:“藏好了,梁大人便拿你没办法了吗?” 花容浑身发抖。 卫知韫道:“你做假账之后,特意来府上找我,假装告诉我铺子里的生意有怪异之处。为的就是今天之事发生时,让我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可惜啊,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梁大人怒道:“把花容给本官擒住!” 几个官差上前,几下就将花容擒得死死的,手指更是被举起来,呈现到梁大人跟前。 “李大夫你来看看,她指尖的毒是否与胭脂里的毒是一样的。” 李大夫查看过后,回道:“回禀大人,是一样的。” 梁大人道:“好你个花容,居然下毒陷害自己的东家,还不从实招来!” 花容死死地盯着卫知韫:“我跟了二奶奶三年,二奶奶居然不放过我?” 卫知韫被她的言辞给惊到了。 “你跟了我三年,居然想要下毒陷害我?甚至不惜让花锦为你顶罪?我与花锦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花容怔了怔。 是啊,今日之事,不是她死,就是花锦死。 甚至卫知韫还会因此遭殃。 她自知逃不过,索性笑了。 “没错,是我下的毒。” 卫知韫问:“有人在背后指使你的,对吧?你尽管说来,梁大人会护着你。” 花容看向了何氏。 梁大人立即道:“只要你供出指使者,本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花容的目光,又转到卫知韫身上。 “是你指使我的啊,二奶奶,你自个儿忘记了吗?” 第30章 她像只恶鬼 众人都“嗯?”了一声,不解。 唯有卫知韫淡淡问:“哦?愿闻其详。” 花容的情绪忽然爆发:“多热的天啊,便是农家壮汉,都没有力气下地。可是您呢,却日日叫我按时到铺子里来。 “我和花锦累死累活的呀二奶奶,日日为着您孟家挣银子,可我与花锦不过几两月银而已。我不服气,我真的不服气,凭什么叫我们日日受苦,反而是你们过好日子,我要报复!” 花容骂着骂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哭。 夫人小姐们都指责她。 卫知韫却站在原地,沉默很久。 直到花容停止哭泣。 卫知韫逼到她跟前:“你便是因此要陷害我?” 花容怔忪一瞬,忽然呸她一口:“不然呢?二奶奶以为是什么?凭什么我们卖苦力气,却是你们吃好穿好的?”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花容太恶毒了,居然还往东家身上吐口水,简直十恶不赦! 卫知韫却不急不慢地用帕子抹掉脸上的口水。 淡淡开口:“你说得很对,不管是太阳天还是下雨天,我们这铺子都是开着门做生意的。可你们在这铺子里一天 ,我便也没有休息过一天,我真是没把自己当东家看,我太对不起自己了。” 卫知韫这么一说,花容竟也觉得,自己的哭诉是有道理的,是没有错的。 但是卫知韫紧接着说:“你并没有卖身给我,你来这里帮我卖胭脂,我给你支付月银,可供你与你家人过日子。若是太累了,你有更好的去处,你可以提出离开。而不是下毒害诸位夫人小姐毁容,然后嫁祸给我。 “梁大人,此人心术不正。民妇给她一份工,不叫她落入烟花之地,是有恩于她。但她恩将仇报,陷害东家,于大启律法,当死刑。请梁大人将她打死,才算对得起诸位夫人小姐,以及民妇自己。” 说到最后,卫知韫语气倏然加重! 大启朝女子外出挣钱,十分不易。 她外出经营生意,都被认定是低贱之人,更遑论旁人? 没有路子的姑娘,无非是进入烟花之地罢了,是她给了花容做好人家姑娘的机会。 但,花容背叛了她。 且在最后的时间里,没有回头。 何氏惊骇道:“她不过犯了点小错,你便要打死她?” “大嫂说什么?诸位夫人小姐几乎因她而毁容,这是小错?” 夫人小姐们都不吭声。 卫知韫又道:“她为东家办事不尽心,反而陷害东家,这是小错? “若非最终查出来是她陷害花锦,被收监判死刑的便是花锦了,大嫂说这是小错? “若大嫂觉得花容所犯都是小错,那么叫花容将所有小错,都犯到大嫂身上,大嫂愿不愿意?” 何氏后退一步,再说不出话来。 而经卫知韫这么一说,梁大人也觉得花容实在该死,而且卫知韫所求符合大启律法。 他开口:“将花容丢出去,乱棍打死!” 花容被拖到铺子外面,棍棒齐齐落下,她哀嚎惨叫,撕心裂肺,十分惨烈。 在她身下,不断有鲜血流出。 当她不再动弹时,她已经躺在血泊里面。 官差来报:“大人,已经断气了。” 梁大人带着人走出去。 卫知韫走到何氏身边,低声道:“大嫂,看见了吗?花容死不瞑目,她即便是死了,也一直在看着你。” 何氏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 卫知韫微微笑:“看样子大嫂吓坏了,等会儿我送大嫂回家。” 何氏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花容死了,胭脂铺子拆了,胭脂水粉被扔出去无数,夫人小姐们的怒气消了,人人都散了。 何氏并不想和卫知韫同乘一辆马车。 但是月见死死地将她拉到了马车上,帘子放下来,何氏对着卫知韫,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被卫知韫今天的所作所为,彻底吓坏了。 “花容对大嫂倒是挺忠心的,宁愿死都没有把大嫂供出来。 “大嫂不必这么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花容被大嫂收买了,你被夺走了掌家之权,就想夺走我的铺子,不然你的日子多难过啊。” 何氏愤恨得一双眼珠子,凸了出来。 她咬牙切齿道:“花容已经死了,你即便知道她是我收买的人,你又能拿我如何?你也损失了一家胭脂铺子!” 卫知韫却是盈盈笑了起来。 “铺子被拆了,却可以重新开起来啊。要我说,大嫂没有被梁大人带走收监也挺好,如此一来,大嫂便有机会看着我如何东山再起了。” 何氏嘲讽地看着她,“重开铺子?你在痴人说梦!” “铺子里的胭脂不好,我便叫人拆了铺子。夫人小姐们就会以为,我将胭脂的品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管在我铺子里买什么,即便后果不好,他们也会得到很好的交代。 “其次,是我求着梁大人将花容打死的。夫人小姐们便觉得,往后我铺子的伙计们,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在我铺子里买胭脂水粉,会很安全。” “你……你!”何氏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被夺走掌家之权那天,她就觉得卫知韫像只恶鬼。 现在,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太可怕了。 何氏紧张得仿佛自己的心脏都要裂开了。 卫知韫却还对着她微笑:“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不妨告诉大嫂,我这一招叫釜底抽薪。也可以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嫂觉得我这招如何?” 何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孟府门口下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失禁了,车里都是她的臭味儿。 她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房里之后,便发起高热来,几日不退。 总迷迷糊糊看见花容被打死的场景。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打死花容,是卫知韫故意做给她看的。 卫知韫就是要她,夜夜梦魇。 知道这点之后,何氏的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 关闭一个胭脂铺子,卫知韫比平时闲了许多。 月见道:“先前所有铺子都开着,府里日子还是艰难,如今关掉一个铺子,府中的日子岂不是要更紧张了?” 卫知韫道:“我瞧着你应该学学算账了。” 月见皱皱鼻子:“奴婢是有点笨,但是夫人聪慧啊,拜托夫人与奴婢说说,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嘛。” 第31章 让她去私奔 卫知韫说道:“以前要养着大嫂和大嫂的娘家人,还要养着大哥这样一个赌徒。挣再多的银子,日子都会紧巴巴的。 “但现在,府里唯有我们非云阁和芳草苑,吃穿用度还好,其他院子的开支都节省了一大笔。便是再关掉两个店铺,都够过日子的。” “原来是这样!”月见恨恨地道:“这样说来,以前大奶奶真的太过分了,靠您吃饭穿衣不说,还扒在您身上吸血,如今算盘落空了,竟还想抢您铺子。 “她也不看看,那些铺子都记在谁的名下,属于孟府的田地早都被卖光了,那些铺子都是夫人您的嫁妆。” 卫知韫拨弄着眼前的花草,嘴角微微勾起。 那些铺子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她要发展壮大,叫孟府人看见她的盛世繁华,却触摸不到。 正如此想着,忽听外面传来少女恨恨的啼哭声。 月见道:“那是灵姑娘的哭声。” 孟灵依哭着跑进了院子,直奔卫知韫跟前来。 “咱们家的灵姑娘怎么哭了?谁惹得你这么伤心?”卫知韫说着,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孟灵依哭得一抽一抽的。 身为孟府嫡女,这委实不太雅观。 但是卫知韫不打算劝她。 “是母亲!二嫂,母亲让我很伤心!我和楚郎是真心相爱的,但母亲就是不让我与楚郎在一起,母亲为何如此狠心啊?” 这一幕,卫知韫很熟悉。 前世就是这样,孟灵依在外头认识一个穷书生,叫楚正业的。 老太太不答应,孟灵依便打算和楚正业私奔。 卫知韫得知之后,便着急地把孟灵依拦下来了,告诉她:“与人淫奔则为妾,你堂堂孟府嫡女,要给楚正业做妾吗?” 总之,前世她与老太太站在一边,全力阻止孟灵依跟楚正业走。 “他若是真心待你,绝不会提出带你私奔。你说他日后会考取功名,绝不负你。若他当真这般有心,也会先找个正经的安身之所,再三媒六聘求娶你!” 总之,她操碎了一个当嫂子的心。 然而孟灵依却记恨她一辈子,针对她一辈子。 尤其是后来楚正业当真考到功名,娶了高门贵女为妻,一路高升。 孟灵依便觉得,若不是当初她横加阻拦,楚夫人便是她! 孟灵依根本不会想到,楚正业一路高升,并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而是因为他娶的是高门贵女。 重生一回,卫知韫悟了。 老太太生养孟灵依一场,孟灵依都能够记恨老太太,她与孟灵依没有血缘关系,如何能够叫孟灵依对她心生感激呢? 这不是笑话吗? 老太太虽然对她恶毒,但是对孟灵依这个女儿,却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现在,卫知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楚郎?那是什么人?你有心上人了吗?” 孟灵依便告诉她,楚正业是个秀才,此次来京都是准备参加科举考试的。 接着说了他们之间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楚正业在一起,但是楚正业家里太穷,母亲不答应,还训斥了她一顿。 “母亲说若是我敢跟楚郎走,她便叫人打断我的腿。她还将我囚禁在家里,不许我出门。二嫂你说,母亲是不是很过分?” 卫知韫听完就忍不住笑了。 孟府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事情,各房里的饮食穿衣水平已经大不如前,甚至她大哥被砍了手指,母亲瘫痪在床,她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毫不关心,反而一心想着和心上人私奔。 这样的姑娘,她前世劝什么劝? 卫知韫决定放下助人情劫,尊重她人命运。 “母亲年纪大了,早已经不知情爱为何物,自然不能理解你。” 孟灵依吸吸鼻子,感觉被安慰到了。 卫知韫道:“你瞧瞧我,当初我要嫁你二哥时,我父母也不同意,但他们哪里拗得过我了? “若是他们拗得过我,我还能过上寡妇的日子吗?我还需要日日外出经营生意,养活全家老小吗? “肯定不能的,我只能嫁给高门子弟,过着富贵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又得世人敬重。” 孟灵依听着听着,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卫知韫道:“当然了,现在的日子很苦,但都是为了爱情。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爱情更加重要的呢?” 卫知韫多少有些嘲讽自己前世的无知。 然而,孟灵依却道:“这么说,二嫂也是支持我和楚郎在一起的对吗?” 卫知韫忽然懂了。 孟灵依来找她,只是是为了得到她的支持,其他的选项孟灵依都不要。 卫知韫道:“你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我也不好干涉你太多,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孟灵依还执意要跳火坑,她也没办法。 孟灵依抓住了她的手:“二嫂,我就知道你最疼我。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和楚郎私奔。等他高中之后,我便带他回来,到时候母亲便会知晓,我今日的选择没有错。” 卫知韫抽回了自己的手。 孟灵依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快乐中,没有注意到卫知韫的态度。 卫知韫还是提醒一句:“灵姑娘,与人淫奔则为妾,你可要想好了。” 孟灵依怔了下,却说:“他不会叫我做妾的!” 说完,她便兴冲冲地走了。 卫知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就知道,这一世孟灵依的命运,要重新改写了。 “灵姑娘实在太不像话了,家中发生这么多变故,她没看见也就算了,竟还要和人私奔?” 月见已经惊呆了,还很生气。 卫知韫摘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说道:“事实证明,母亲的话还是要听的。” 月见问:“夫人,咱们要不要阻止她?以免她铸成大错?” “她母亲含辛茹苦养她十五载,她都不听母亲的话,会听我的?” 卫知韫往月见嘴巴里,塞了一颗葡萄。 月见感叹:“好甜!” 卫知韫便继续喂她,月见吃得脸颊都鼓起来。 …… 却说卫知韫胭脂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京都人人都知晓了。 没两日,此事也传到了丹乐郡主的耳朵里。 听完之后,她还觉得不可置信,追问道:“你确定你听来的都是真的?那个叫花容的丫头,是卫知韫那贱人请求梁大人打死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有瞒郡主。” 丹乐郡主双手一拍,笑得畅快。 “这贱人上次在我面前假扮柔弱,惹得宁王哥哥对她心疼不已,简直气死我了。 “现在我便去告诉宁王哥哥,这贱人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宁王哥哥定会看穿她的真面目!” 第32章 宁王内心剖白 自那日从卫府荷花宴归来之后,宁王便时常待在画室里。 卫知韫归还给他的桃花图,他并未挂起来,而是一直放在画桌上。 他时常对着这幅桃花图发呆,什么也不做,一看就是大半天。 桃花图的边缘沾染了点点血迹,好像盛开的灼灼桃花,颜色比他亲自点缀的要深很多。 但他没有将此事告诉卫知韫。 在这幅桃花图旁边的画缸里,还放着许许多多的桃花图,用的都是上好的笔墨纸砚,同样的全部没有挂起来。 自四年前作完这幅最大的桃花图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画过任何与桃花有关的东西。 “郡主,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能进去!”外间传来长安的声音。 宁王殿下回过神来,立即将桌上的桃花图收起来,精准投入旁边的画缸里。 丹乐郡主便闯了进来。 “宁王哥哥,上次在卫府,卫知韫哭泣、自刎,都是假装的,她根本没有那么脆弱,我已经找到证据了。” 宁王没有搭理她。 而是质问长安:“本王的画室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闯进来的?要不要本王亲自到外面守门啊?” 长安浑身一颤,知道他家殿下这是生气了。 他连忙道:“丹乐郡主,请您随属下到门外去。” “我才不要走!宁王哥哥还在为上次的事情和我生气吗?宁王哥哥已经打了我,我也没有和宁王哥哥生气啊,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打过我……” 宁王道:“既然知道我会打你,你为什么还要闯进来?显得自己很特殊?” 他是昭贵妃的儿子。 向来恣意妄为。 纨绔嚣张的名声传遍大启每个角落。 但是丹乐郡主认为,自己以后是要嫁给宁王的,她向来认定自己对宁王来说是特殊的。 现在听了宁王这番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 “为了卫知韫,你就这么和我说话?她已经嫁人了,宁王哥哥!即便那个人身份不如你,能力不如你,甚至是死了,她也只选择那个人,没有选择你!” 说完了话,丹乐郡主的胸口不断起伏。 而偌大的画室,却陷入了极致的安静当中。 长安注意到,他家主子的眼眶泛红了,手指更是攥得咯吱作响,青筋暴跳。 他是陪伴殿下长大的。 记忆中,只有三年前,卫知韫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宿,眼眶一片猩红,双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有好几次,殿下都起身来到画室门口,算是恢复平静了。 但殿下很快又转身回去,那种暴怒的情绪再来一遍,心如死灰,死灰复燃,又心如死灰……反反复复,那种疼痛,他家殿下经历了整整一夜。 天亮之后,殿下亲自打马到长街上,看着卫知韫的轿子被抬入孟府。 那天下雨,殿下被淋湿回来,病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再也不去卫府,和卫家大公子的关系也淡了。 直到如今,也就是三年后,殿下才再次去看卫知韫……以为卫家大公子送信的理由过去。 然而,荷花宴归来之后,他家殿下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了。 这下丹乐郡主又说了这番话。 长安真的觉得,他家殿下要弄死丹乐郡主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架着丹乐郡主离开书房时,他家殿下周身的怒火,却忽然泄掉了。 只见宁王殿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是啊,她没有选择我。那又怎么样呢?我纨绔嚣张,恣意妄为,我并没有很好。她为什么要选择我?” 丹乐郡主呆了呆,完全没想到宁王殿下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大启朝最尊贵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不好?宁王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我不要宁王哥哥这样说自己!” 丹乐郡主哭了。 “是卫知韫她配不上你。前几日,她铺子里出了事,她叫梁大人将里边的丫头,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了。她面若仙女却心狠手辣。足以见得上次荷花宴的事情,也是她欺骗宁王哥哥的。” 宁王殿下看向长安。 长安也听闻了那件事,便将事情始末都告知了宁王。 宁王蹙眉:“她亲口请求梁大人,将那丫头当街打死?” 丹乐郡主抢话道:“若是宁王哥哥不信,我们现在便到卫府去。指不定现在的卫知韫,在孟府是多么嚣张得意呢。” 宁王殿下:“去孟府!” …… 连日来天气过于炎热,卫知韫伤口没好全,便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几日,吃不下东西,人已经瘦了一圈。 但今日一早,她却是早早地起来了,叫月见赶紧给她梳洗更衣。 “父亲请的老师,今日到府上来,我得到门口亲自迎接。” 月见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如今府上全靠着她家夫人,夫人不去不行,也就无法再说什么。 在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老师便到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人称邬先生。 此人在京都是非常有名望的。 见到邬先生,卫知韫便知道,这次她父亲是真的费心了。 她先是给邬先生福了礼,又说了两句客套话, 才道:“得知先生今日要来,我昨晚便叫小弟做好准备了,请邬先生随我进去。” 邬先生与她一同进去。 邬先生道:“是卫大人亲自登门请老夫,老夫才给了卫大人这个面子,亲自到府上来瞧一瞧。 “但老夫丑话说在前头,不是任何人老夫都会收为学生的。老夫要亲自看看,这孩子的资质品行如何。” 卫知韫陪笑道:“这个是自然。若非小弟品行端正,资质良好,我父亲也不敢贸然打扰先生。” 眼看着到了芳草苑门口。 邬先生提出,他要单独进去与孟楼相处。 卫知韫便道:“我去看看厨房是否准备好了茶水点心,给先生送一些来。小弟那边,就劳烦邬先生了。” 崔姨娘和孟楼在门内,将邬先生迎了进去。 卫知韫便带着月见去了后厨。 茶水点心自然是准备好了,卫知韫等了一会儿,才叫月见带上茶水点心,跟自己过去芳草苑那边。 邬先生要了解孟楼的品行与资质,这么多时间许是够了。 然而,到了院子门口,卫知韫却看到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一起来了。 丹乐郡主一脸倨傲的表情,等着看她如何被宁王殿下责难。 第33章 孟楼打人 卫知韫呆了呆,立即福身行礼。 “给宁王殿下、丹乐郡主请安。” 卫知韫还未起身,芳草苑的大门,便忽然被大力打开,邬先生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直接对着卫知韫发火:“二奶奶,您家这三少爷目无尊长,恕老夫实在无法胜任他的老师!” 卫知韫微微蹙眉。 “三少爷不服管教,老夫不过说了他两句,他竟对老夫动手,将老夫撞到石墩上,老夫的腰……” 邬先生扶着腰,嘶嘶吸气。 卫知韫道:“邬先生,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楼他……” “哟,珩二奶奶,你们孟府少爷到底是什么教养啊,竟敢对先生如此无理?”丹乐郡主嗤笑道。 邬先生这才注意到宁王和丹乐,立即躬身行礼。 “既然宁王殿下和丹乐郡主在这,老夫便请二位殿下为老夫做个见证。原本是礼部尚书卫大人特意邀请老夫过来,给孟府三少爷做开蒙先生。 “然而孟府三少爷顶撞师者,甚至对师者动手,老夫绝不能收此等劣童为学生!” 丹乐立即笑道:“孟府从根本上已经烂透了,一个孩子竟敢对先生动手,可见那三少爷实在不堪,邬先生不收他做学生实在是应该。” “多谢郡主体恤,老夫这便告辞,回去请大夫瞧瞧身上的伤!” 丹乐郡主立即叫身后的婆子,送邬先生出府。 卫知韫明白,丹乐郡主此举,在于不给她挽留邬先生的机会。 但是邬先生怎么会这样呢? 孟楼的品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而她的父亲也断然不会假意给她请个先生…… 况且邬先生在京都,是很有名望的老师。 卫知韫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邬先生不好拒绝父亲的邀请,但是又不想和孟府扯上任何关系,便假装答应父亲前来相看学生。 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打算接纳过孟楼做他的学生,便使了个计策叫孟楼对他动手。 孟楼那般能够隐忍的孩子,得被刺激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老师动手? 卫知韫简直无法想象,就方才那么短的时间里,那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 邬先生竟是如此沽名钓誉之人,德不配位! 她怒了,“我孟府三少爷绝不是这样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若是今日邬先生离开,明日小楼的名声便坏了,再无人愿意做他老师。” 丹乐郡主冷声道:“误会?敢对师长不敬,那就是最大的错,怎样的误会都不能抵消!” 卫知韫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阵眩晕,人便往地上倒去。 月见立即扶住她:“夫人,您没事吧?” 宁王也大步向前,却在卫知韫跟前三步开外停住了,只问:“你家小姐怎么了?” 月见眼眶红红地说:“上次荷花宴回来,夫人就不曾好好休息,伤口愈合不好,加之连日来不断劳累,身子吃不消了…… “前几日铺子又出了事,回来后夫人便病倒了,已经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已经瘦了一圈。” 丹乐立即冷笑道:“她病倒了?是她下令打死铺子里那丫头的吧?便是病倒,也是旁人被吓得病倒了,她这般恶毒,还能病倒?” 月见立即大声反驳:“才不是这样!花容下毒毁掉京都夫人小姐们的容颜,若是最终没抓到花容,那满京都的夫人小姐又怎会放过我家夫人?我家夫人不知会在哪里被人弄死呢! “再说了,打死花容也是符合大启律法的!陷害东家本来就是死罪!若是郡主觉得打死花容不对,那就请郡主去改了大启律法!” “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这样和我说话!” 丹乐怒极,上前便要掌掴月见。 卫知韫以瘦弱之躯,护在月见跟前。 “敢问郡主殿下,我家婢女哪一点说错了?实不相瞒,她之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她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与丹乐郡主对峙。 而月见一转身,就跪在了宁王跟前。 “宁王殿下,若我家夫人是个狠心的,她就不会在花容死了之后病倒了,更不会因此吃不好睡不好,导致旧疾复发!” 月见的眼泪落了下来。 “可花容毁掉的是京都夫人小姐们的容颜,夫人小姐们向来尊贵,哪个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花容死了,我家夫人心也跟着碎了。铺子拆了,关了,府中进账少了,为了孟府上下的吃喝,我家夫人不知受了多少罪过。 “就连给三少爷请老师,也只能求着娘家父亲帮忙!如今还要受丹乐郡主奚落嘲讽,我家夫人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住了!” “宁王哥哥你看,你看,她们又在装可怜了!”丹乐气得跳脚! “装可怜?”卫知韫气笑了,直接扒开自己的衣领,叫宁王殿下看看她的伤口。 “如果这都能装可怜,郡主殿下也装一个看看?” 宁王猝不及防,看到了卫知韫的伤口,立即别开视线,手忙脚乱地给卫知韫拢衣领。 其他丫鬟婆子里也立即转身过去,非礼勿视。 丹乐却气坏了:“当着外男的面,便扯开衣服,卫知韫你好不要脸!” 卫知韫不怒反笑:“花容死了,民妇在外的名声,便是个毒妇。 “店铺拆了,府中日子艰难,请不到老师为小弟开蒙,他都已经八岁了,好不容易邬先生上门,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民妇已经什么都没有,唯有月见这丫头跟在身边,为了证明清白,民妇这张脸豁出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语气沉沉,对着丹乐郡主寸步不让。 可听在宁王殿下的耳朵里,却觉得伤感不已。 而且她看起来是真的很虚弱。 瘦也是真的瘦了一圈。 宁王想到刚才看到的伤口,眼神沉了又沉。 他记忆里那个活力满满的女子,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为了掩饰心中情感,他冷笑道:“本王当日就说过,看上孟珩,你眼睛真是瞎得厉害。不听本王的话,如今你算是自讨苦吃了吧? “也罢,谁叫你与本王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是一直这么可怜,丢的也是本王的脸。 “长安,回头你亲自带人给卫大小姐重开胭脂铺子,缺银子还是缺人,都从宁王府拿。” 第34章 我绝不让宁王输 卫知韫看着他的眼睛。 “民妇这般顶撞郡主,在宁王殿下面前又这般无状,宁王殿下还肯帮民妇?” 宁王道:“别以为这些东西你不用归还。本王不会白白吃亏的,等你铺子赚了银子,便把本王的出资如数归还!” 丹乐郡主道:“珩二奶奶如今名声糟糕透了,她孟府底下其他铺子,也被影响得生意不好做了,宁王哥哥你还给她投银子开铺子?定会血本无归!” 卫知韫不搭理她。 而是看向宁王殿下。 宁王正好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视着,卫知韫对他笑了一下。 苍白的脸上,是温和但却自信满满的笑容。 她说:“宁王殿下既然给我投银子又投人,我怎么舍得让宁王殿下输呢?” 宁王怔忪一瞬,忽而一笑:“本王与你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本王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么好听的话。” 卫知韫知道,他说的并不夸张。 从小到大,她和宁王待在一起,两人之间从没有好话。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决定,要和宁王做好友了。 卫知韫道:“宁王殿下请放心,您投入的所有银子,三个月内民妇都会如数归还!再加五百两银子作为答谢!” “一言为定!” 丹乐郡主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不禁怒火中烧。 “珩二奶奶如今的处境,连个老师都请不来,你到底拿什么保证?” 卫知韫不答反问:“郡主殿下要赌一把吗?” 丹乐郡主感觉自己被挑衅了,眉梢一扬,便道: “赌就赌!若是三个月后,你铺子能够开起来,且归还了宁王哥哥的出资,又答谢他五百两银子,我便……我便给你五千两银子!” “好!” 丹乐郡主冷笑不止:“别答应得那么爽快,若是你没做到呢?” “若是我没做到,但凭郡主殿下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你没做到,你便到春风楼里,弹三首曲子!” 春风楼是烟花之地! 但凡良家女子遇见那种地方,都要绕道走,更何况是进去弹曲子? 名声会彻底坏掉! 更何况卫知韫如今是守寡之身,若是去烟花之地弹曲子,那么荡妇之名定会坐实! 人尽可夫! 宁王顿时沉声道:“丹乐!别太过分!” “宁王哥哥,你才过分!她穷,我便不要她银子,只叫她去春风楼里弹三首曲子而已,已经很照顾她了。再说了,若是我输了,我也自愿给她五千两银子!” 卫知韫淡而笑之:“郡主殿下要提前准备好五千两银子了。三月之期一到,民妇会亲自登门去取五千两白银的。” 丹乐趾高气昂:“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另外我也劝你没事多练练曲子,来日铺子挣不到银子了,去春风楼里还能得几个赏钱。” 卫知韫任由她嗤笑着,不语。 反正丹乐郡主那五千两银子,她是拿定了。 丹乐郡主神气十足地来,结果没达到自己的目的,怒气冲冲地走了。 走了一会儿,她才发现宁王殿下没有跟她一起走,她又返回来,“宁王哥哥,你怎么不走?” 宁王殿下皱了皱眉头。 “本王决定请来宫中女医,给卫大小姐治疗伤口之后再走。她可不能拖着病体做生意,本王不想血本无归。” 卫知韫闻言,多少感觉有些麻烦。 胭脂铺事件那天之后,她便猜测到,以丹乐郡主的为人,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到宁王殿下跟前去。 而她还想保持住自己在宁王殿下跟前的形象。 让宁王觉得,她不过就是个委屈柔弱无助的小寡妇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生病,不吃不喝,消瘦,都是她故意的。 方才宁王与丹乐同时到来,她便故意与月见演了那样一出戏。 事实证明,她赢了。 赢得宁王的出资与出人,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铺子重新开张,她可让外边的人知晓,她背后的人是宁王殿下。 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而且,她绝对不会让宁王殿下输。 那么,丹乐郡主的五千两银子,便是白白送到她手上。 可现在…… 宁王殿下居然还让长安去叫宫中女医…… 卫知韫只好按下心中的烦躁,柔弱道:“多谢殿下关心,想必女医过来需要很长时间,还请殿下到正厅里歇息。” 卫知韫不知自己这话有什么错处。 在她说完之后,宁王竟目光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睛里的情绪她委实看不明白。 “宁王殿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宁王抿唇,这是她与孟珩的家。 他自然不愿意过多在这里逗留。 他跟着丹乐来此,也不是来对卫知韫兴师问罪的。 他只是觉得,卫知韫胆子小,花容那丫头被活生生杖毙在她跟前,她会被吓坏,因此紧急赶来看她。 如今事情结束,要他逗留在此,他便觉得不舒服极了。 罢了。 卫知韫既然能在这里住下,他逗留在此间休息,又有何不可? “没有不妥。” 宁王殿下便真的去了前厅歇息。 丹乐郡主劝说失败,气呼呼地走了。 卫知韫则回了非云阁,心里却还在记挂着孟楼的事情。 她刚躺下不久,崔姨娘便带着孟楼来了。 月见扶着她到榻上坐好,又往她身后放了个靠垫。 “逆子,快给你二嫂跪下!” 孟楼小脸煞白,却是乖乖地跪下。 崔姨娘便道:“邬先生走了之后,我本该带着这逆子来见二奶奶的,只是听闻外间来了贵客,这才耽搁到现在。” 卫知韫道:“无妨,先叫小楼起来,你们与我说说,方才在院子里发生了何事?为何小楼会推倒邬先生?” 孟楼隐忍着,眼眶一片猩红,他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地上。 “二嫂,是小弟的错。小弟不该推倒邬先生,求您想想办法,再把邬先生请回来,不管老师做什么、说什么,小弟都会乖乖听话,绝不动手。” 卫知韫听出了他稚嫩嗓音里的哽咽。 崔姨娘在旁边抹着眼泪,训斥他:“二奶奶对你这样好,费尽心思给你请来很有名望的邬先生,你却将先生气走,你如何对得起二奶奶?” 说着,抬手一下一下地往孟楼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落泪。 孟楼生生受着,没有反抗,只是紧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第35章 不听话,便把你绑床上 卫知韫喝止了崔姨娘:“先说说怎么回事?” 崔姨娘一直落泪,无法开口。 卫知韫便看向孟楼:“你来说。” 孟楼小脸沉沉的,抿了抿唇:“邬先生说,孟府如今落魄了,全靠着一个女人养家,这是男儿的羞耻,他叫我往后一定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振兴孟府。” 卫知韫点点头。 这话虽然难听,但也没什么错处。 可这时,孟楼抬头看向她,一副再难以启齿的模样。 卫知韫等得不耐烦,就叫伺候在旁的丫鬟春丝来说。 春丝瞧了眼崔姨娘,这才开口道: “邬先生说,既然孟府可以靠着二奶奶外出经营生意过日子,崔姨娘何不也出门,为二奶奶分忧? “崔姨娘说她愿意为二奶奶分忧,奈何自个儿没什么能耐,恐帮了二奶奶倒忙。 “那邬先生竟说,竟说春风楼里挣银子,倒是容易,只要舍得下一张脸皮就好。” 春丝说着,就气哭了。 “那邬先生还说,二奶奶身为尚书府嫡女,不也舍了脸皮吗?三少爷气不过,便推了邬先生一把。” 这般有名望的先生,竟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卫知韫捏碎了手里的糕点。 这真是欺负孟府没男人了。 只有她一个女子在撑着! “二嫂,是小弟的错,小弟不该如此冲动鲁莽。”孟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求二嫂再帮小弟一次,把邬先生请回来,小弟一定不再惹先生生气!” 卫知韫从榻上起身,来到孟楼跟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邬先生攀高踩低,沽名钓誉,此等品行,不配为师!小楼,你做得很对,旁人羞辱你的亲人时,即便对方身份很高,很有名望,你也不曾任由对方放肆。你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保护家人,二嫂因为你而感到荣幸! “你不必觉得气走了邬先生,而对不起二嫂。也不必因为先生难找,便委曲求全。若是二嫂早知邬先生是这样的人,二嫂也断然不会同意他做你的老师。” 孟楼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他其实不觉得自己推了邬先生有什么错。 他只是害怕惹二嫂伤心生气。 毕竟邬先生是二嫂辛辛苦苦,为他寻来的。 他本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更遑论是读书学习? “当然是真的。” 卫知韫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叫他坐在自己身边。 “小楼你瞧,孟府如今落魄,父亲与你二哥都去世了,大哥又指望不上,才叫旁人这么羞辱我们。日后你要好好读书,保护自己和姨娘。” 孟楼用力地点头:“我还要保护二嫂。” 卫知韫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二嫂会重新给你找个老师。这次二嫂会睁大眼睛好好找,不叫小楼再受这般委屈,被如此羞辱。” 孟楼用力抹掉了眼泪。 卫知韫把孟楼交给崔姨娘:“崔姨娘,孩子还小,莫要叫他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失去该有的风骨。” 崔姨娘怔了怔,随即便懂了,用力点头。 “二奶奶,我知晓了。” 他们母子走后,卫知韫终于得以回到床上躺着,闭上眼睛,她在脑子里搜寻前世那些读书人。 想来想去,倒是想到一个人。 只是有些难请,不过卫知韫已经下定决心,要带着孟楼亲自去跑一趟。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最终还是月见喊她起来,“夫人,宫中女医到了。” 卫知韫刚要起来,女医便叫她躺着:“宁王殿下说您的伤口裂开了,最好不要起身。” 卫知韫便躺着,由月见给她宽衣。 女医开始查看她的伤口,说道:“夫人伤口确实有些许裂开,天气炎热,又有些化脓,好在不是很严重。我要把化脓的腐肉刮掉,再给夫人上药,会有些疼,夫人且忍住。” 事实证明,刮掉腐肉并不只是有些疼,而是疼得要命。 卫知韫本就脸色苍白,当下生生忍出一身冷汗。 宁王殿下在帘子外面,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耳朵变得敏锐了许多。 他听得到卫知韫隐忍着嘶嘶吸气的声音。 仿佛那刀子就在他的生肉上剐刮,他的手指慢慢攥成了拳头。 终于结束了。 宁王殿下霍然睁开双眼。 帘子里面。 女医说道:“要每天按时换药。不可操劳,切不可让伤口再度撕裂,否则十分危险。” 卫知韫语气乖顺:“我知道了,多谢女医大人,劳烦您走这一趟。” “是宁王殿下叫我来的,若你要谢,便多谢宁王殿下好了。” 卫知韫注意到帘子外边有人影,那影子颀长高大,不置可否,是宁王殿下。 “多谢宁王殿下为民妇请来女医医治,民妇感激不尽。” 外间传来宁王殿下满不在意的声音: “不过是不想你大哥在外视察民情,还要操心你身子而已。本王也算是为民解忧。” 女医开了药方,交给月见之后,便告辞了。 卫知韫道:“民妇的伤口并无大碍,叫宁王殿下忧心了。”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帘子。 “上次大夫便告诉你,要好生休养。你偏不听话,才害得今日要刮掉腐肉。卫大小姐能耐得很啊?” 卫知韫知道他在讽刺自己。 也没有和他生气。 反而叹了口气,“府中事务繁忙,外间铺子又全靠民妇看着,实属无奈。” 宁王殿下冷哼一声,又生气了。 “本王命令你,从今日起,便在府上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本王会日日到你府上来看着你,直到你的伤口好了为止。” 顿了下,他又改口:“不,本王也没空日日来看你,但本王会派丫鬟来瞧着。若你不听话,本王便只能叫人把你绑在床上。” 宁王说话不好听,但卫知韫听得出来,他这番行为,完全是为她好。 看来她已经获得宁王殿下的友谊了,不枉她为他挡了一剑。 “至于你那胭脂铺子,本王即刻叫长安带着人去重整,你要采进什么货,只管写下来,本王派人去给你采买回来。” 卫知韫也不想过度损耗自己的身体。 宁王这话,正中她下怀。 但该有的客气还是要有的。 “如此劳烦宁王殿下,民妇实在过意不去。” 不料,宁王殿下回答:“本王怎么觉得,你故意挖坑在这里等着呢?” 第36章 宁王疯了,还是她疯了? 卫知韫心头颤了一下。 忽然醒悟过来,宁王殿下只是和她不对付,并不是傻。 但是,即便他说对了,也不能承认。 卫知韫道:“那……殿下收回成命?” 帘子外边的宁王窒了下,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已经出口的话若是收回,岂非有损本王声誉?” 卫知韫道:“既如此,那便只能叫宁王殿下吃亏了。” 宁王殿下嘴角上扬。 仿佛又回到了她出嫁之前,两人的斗嘴时光。 他站在帘子外面,竟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回她,却又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你的伤口,很疼吗?” 宁王殿下开始没话找话,语气不自觉地透出无限温柔。 落在卫知韫的耳朵里,叫她生生怔住,竟有种被对方捧在心尖的感觉。 是宁王殿下疯了,还是她疯了? “疼。” “疼就对了,不然下次你还敢让自己受伤。” 卫知韫沉默了,看来方才是她听错了。 宁王殿下长相出众,连声音都好听,又身份尊贵,但凡他不用那种讽刺的语气和她说话,就会给人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她沉默,两人之间便安静了。 “时间不早了,本王还要进宫探望母妃,你好生歇着。” “宁王殿下慢走。” 宁王殿下又说:“长安便留在这儿,任由你差遣,直到胭脂铺子重开之日,再叫他回来。” 长安震惊地看着他家殿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宁王殿下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本王瞧着你连门都守不好了,竟任由旁人闯入本王的画室。留你跟在卫大小姐身边,便是本王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若是做得好了,便可回来。” 长安自认吃亏,只好拱手应下:“属下一定不负宁王殿下所托。” 宁王殿下的折扇,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便带着人手大步走了。 他这边一走,丹乐郡主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为她打探消息的婢女拂冬说道: “郡主殿下,女医大人从孟府离开之后不久,宁王殿下便也离开了。看样子宁王殿下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珩二奶奶的伤而已,没有其他目的。毕竟珩二奶奶那伤,是为宁王殿下挡剑而来的。” 丹乐郡主听完之后,舒坦了许多。 拂冬说道:“对了,郡主殿下,邬先生已经在外头了,要求见您。” “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邬先生被带到丹乐郡主跟前,丹乐郡主叫所有人下去,只留了拂冬在跟前伺候。 “参见郡主殿下。” 丹乐郡主懒洋洋地“嗯”了声:“起来吧,早上你那件事,做的不错。” 邬先生道:“老夫全都是按照郡主殿下的吩咐行事的,那三少爷果然激不得,老夫只说了几句话,他便对老夫动手。” 丹乐郡主嗤笑:“就孟府如今的境地,也配请您去做老师?笑话!” “是啊,老夫自个儿也是这般想的,若非卫大人亲自邀请,老夫连孟府大门都不会上。” “如此算来,今日的事,也算本郡主帮了邬先生了。”丹乐郡主笑。 邬先生怔了怔,连忙道:“那是自然。” 丹乐郡主道:“孟家三少爷竟在先生第一次上门时,对先生大打出手,品行败坏,若是哪位先生将其收为学生,便便是倒大霉了,是吧,邬先生?” 邬先生立即明白,郡主殿下的意思是,要他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叫那孟家三少爷,在京都城,请不到任何一个老师。 邬先生抿了抿唇,说道:“的确如此,郡主殿下。孟家三少爷的行为,老夫也会如实告知卫大人,叫他谅解老夫实在不能收下此等学生。” “那邬先生便去忙吧。拂冬,送一下邬先生。” 拂冬将邬先生送出王府,手里拿着个楠木匣子,里边全是金银珠宝。 “我家郡主说了,邬先生平日里教书育人实在辛苦,为我大启朝教导出了无数人才俊杰,这点心意是她代替大启朝给您的答谢。” 邬先生将匣子接了过来:“多谢郡主殿下。” 这金银珠宝甚多,并不是答谢他为大启朝教书育人的,而是答谢他今早在孟府所做的那一出。 只要那件事传扬出去,孟楼此生算是完了。 邬先生知,郡主殿下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他也不含糊,离开王府之后,此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京都城的街头巷尾,全是声讨孟楼的。 卫知韫听到这些话时,正好在孟府的池塘边喂鱼,整个人气定神闲。 月见却气得不行:“三少爷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往后想给三少爷请老师,那是难上加难了。夫人,您怎么一点不着急?” 卫知韫把鱼食递给她,叫她去喂鱼。 这才慢慢地说道:“我并没有打算在京都城里给小楼找老师,既然如此,京都城里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重要。 “再说了,以后参加科举考试时,考官也不会因为今日的流言就不许他考试了。他的名声,需要他在长大的过程中自己去挣,我只是他的二嫂,急不来。” “不在京都城里找,那去哪里找?” 月见才说完,却见她家夫人,已经走到木头长安的旁边。 “早上我写下来的那些东西,你都着人去采买了?” 长安回:“已经叫了牢靠的人去采买,定会按时送到铺子里来。重修铺子的人手,也已经到齐了,属下已经将您画好的图纸,送给修整铺子的师傅。” “在铺子重开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铺子里面。”卫知韫说道。 长安点点头,他明白。 这次重新修整的铺子样式,与之前不一样,十分好看,卫大小姐担心旁人学去了,也是正常。 卫知韫又道:“这次我叫你们采买的那些胭脂水粉,可是当下最新的货品,旁的地方都还没有的。你可叫底下的人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叫客人们提前知晓,我们要卖什么。” 长安蹙眉,问道:“旁人知晓倒是没什么,只怕其他掌柜的也知晓了,采买和您同样的货品进来,届时您铺子里的客人岂不是少了?” 卫知韫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第37章 请老师 接下来的日子,卫知韫便好好休养着,等到女医再次来检查的时候,伤口已经彻底愈合。 卫知韫便叫月见准备好,明天去接孟楼的老师到府上来。 月见大惊:“夫人,三少爷的老师还没确定是谁呢,咱们上哪儿接去?”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次日一早,天不亮,他们便从孟府出发了,去往景阳县下面的临泉村。 赶车的是长安。 临泉村距离京都城有四十里路,马车要走两个时辰。 卫知韫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出了京都城,又过了景阳县,距离临泉村便还剩下十里路,此时已是晌午,天热了起来。 “夫人,您伤口疼不疼?要不要叫长安慢些赶车?”月见问道。 “无妨,就是有些闷热。” 卫知韫掀开帘子透透气,却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车轮不知何故坏掉了。 卫知韫叫长安停了车,自己下车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车夫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马车,十分紧张和羞愧: “我家夫人要去前方的山神庙还愿,已经和住持约好了时间,但现下我们的马车坏了,不知可否……” 车夫还没说完,马车里便探出一个妇人来。 她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妹妹可否带我一程?我就到前边的山神庙,距离这儿约莫还有五里路。” 卫知韫见她面容饱满,皮肤雪白,容颜年轻且眉目温柔,是好人家的太太。 “当然可以,只要姐姐不嫌弃,便到妹妹的车上来。我们要去临泉村,正好路过山神庙。” 丫鬟便搀扶着那夫人,上了卫知韫的马车。 马车上路之前,丫鬟又对那车夫道:“你赶快回去换一辆马车来山神庙里接夫人。” 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长安便加快了速度。 马匹是宁王府的上等马,这崎岖的路走起来倒也算平稳,很快便到了山神庙的山脚下。 “我夫君姓余,往后妹妹若有什么事情到景阳县来,便可到我家里来坐坐。” 余夫人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 “与妹妹相识一场,觉得很是投缘,但愿妹妹不嫌弃,拿了这镯子。” “这怎么好呢?载姐姐一程,不过是妹妹顺路而已。” 余夫人却是将镯子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我还从来没见过妹妹这样标致的人儿,这镯子戴在我手上,旁人只会说镯子衬得我好看了,但是戴在妹妹手上,旁人便会说妹妹衬得这镯子尊贵了。” 她压住了卫知韫的手,不许卫知韫将镯子退还。 “再说了,这是姐姐一点心意,妹妹若是不收,便是嫌弃我了。” 卫知韫闻言笑了,没有想到路上还能遇到这样一个风趣暖心的夫人。 “既然姐姐这么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日有缘来景阳县,定会去拜会姐姐。” 余夫人带着丫鬟上山后,卫知韫的马车继续往临泉村而去。 临泉村坐落在山脚下,村子前方有一条溪流通过,因此而得名。 “月见,去向村民打听一下,叶定家在哪儿。”卫知韫把一盒子点心递给月见。 月见拿了点心之后下车,逮着旁边的一个村妇便打听叶定的家。 村妇拿了点心,便亲自在前边给他们带路。 “贵人找叶定那小子做什么呢?说起来这临泉村也不是叶定的家,他爹娘死后,他便带着两个妹妹投靠过来了。 “他舅母家的日子也不过好,这么多孩子哪儿能养得起?也就是叶定他们脸皮子太厚,都这般大了,也不知道要搬出去。” 月见跟着笑。 其实她现在心里也很疑惑。 她家夫人来这里买仆人,她还能理解。 但是来这里请老师……乡下?这穷乡僻壤?能有读书人吗?便是有,能出秀才吗? “喏,那就是叶定了——” 卫知韫掀开帘子,往外看去,看见一个破败的篱笆院,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瘦男子正在劈柴。 卫知韫下了马车,向他走过去。 男子正值弱冠之年,他余光看见了她,但是没有停下劈柴的动作。 “公子大好年华,却在此处劈柴,实在委屈公子大才,不知公子可愿意跟我走?” 叶定睨她一眼,像看疯子似的看着她,然后又继续劈柴。 男子身子清瘦,但臂膀有力,可见这活儿已经做了多年,双手已经磨出老茧。 卫知韫道:“我家中有个小弟,需要一位品行不错的老师给他开蒙。” 少年终于看向她,语气嘲弄:“夫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只是农家的一个劈柴人,哪儿能做什么老师?” 卫知韫却是对他了如指掌。 叶定出生于官宦人家,在他13岁那年,父亲犯了事,自知在劫难逃,提前将他和两个年幼的妹妹送走。 叶定从小聪明,读书习字超越同龄人许多,只是家中横遭变故,他不能再上学堂。 可是他从不曾放下过读书的事。 他会在几年以后,带着两个妹妹,从小小的临泉村逃出去,为自己的父亲翻案,后来官至殿前司,成为皇帝与太子最信任的人。 不过在他官至殿前司之前,他隐姓埋名,靠着教学生读书习字为生。 虽然他教过的学生不多,但全部都能够考取功名,并且在皇帝面前都有名字,更教出了三年后的一届状元郎。 而现在,身为男儿,他可以随时逃离此处。 但两个妹妹被舅母守着,他无法轻易带着妹妹离开,只能一忍再忍。 “你的妹妹与我说过,你擅长读书写字育人。她们的字就是你暗中教导的。” 叶定警戒地看着她。 卫知韫道:“她们绣的帕子被我买到了,我很喜欢他们帕子上绣的字,故而与她们结了缘。” 叶定眼里的戒备少了些,但不多。 “叶定,你这木柴要劈到何时去?劈不完,你和你妹妹们都不许吃饭!”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 卫知韫瞧她一眼,便知这人应该是叶定的舅母了,只是这亲戚关系远得很,不知要论到哪一辈去。 不过当时叶家的情况,叶父也不敢把孩子托付给真正亲近的亲戚。 “我不吃饭没关系,但你凭什么不给她们吃饭?” 叶定对着那妇人,怒目相视。 第38章 硬气 妇人怒气横生: “都这个点了,你还没把柴劈好,你带头领着你两个妹妹偷懒耍滑,老娘不给你们饭吃,有错吗?” 叶定气得青筋暴跳:“你叫她们打柴,她们打了!你叫她们割猪草,她们也割了!家里的牲畜是她们负责喂养,房前屋后是她们负责打扫! “可你还不满足,日日夜夜叫他们做针线活儿,把她们绣好的帕子拿出去卖,却一文钱都不给她们,她们为你就差把眼睛熬坏了! “可是你!你这个毒妇,居然连饭都不给她们吃!你还没有错吗?你这个毒妇!” “你说什么?你这孽障,居然骂老娘是毒妇!” 动静太大了。 街坊邻居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叶定的两个妹妹也跟着出来了。 舅母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你们才几岁的时候,便投靠到我家里来。老娘养了你们兄妹三人足足七年,好好的家都被你们拖垮了,你还骂我是毒妇!你根本没有良心!你就是个祸害!” 叶定深吸一口气,“既然舅母说我们拖垮了你们柳家,那今日我便带着妹妹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也好减轻舅母的负担!” 叶定说着,便要去拉两个妹妹走。 但是舅母鲤鱼打挺似的快速爬起来,冲过去拽住了叶婉。 叶定和叶梦不得不停下来。 “老娘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七年来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你们说走就走?既然要走,那便把这些年来老娘养你们的银子都还回来!” 叶定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吱作响。 舅母道:“二百两银子!只要你们能拿得出,老娘便放人!” 多年积攒的愤怒,终于燃尽了叶定的理智。 他大骂一声:“扯你娘的臊!” 拳头便朝舅母挥了过去。 叶梦用全部力气拖住了他。 “大哥,不要对舅母动手!” 叶定喘着粗气,拳头堪堪停下。 舅母却嚣张道:“打啊,你打啊,有种的你往老娘头上打啊!吃我的穿我的长大了便要打我,你们叶家人真是孽种!” 叶定气得脸色发紫,双手打颤。 “我爹娘去世之前,便往你柳家送了上千两银票,只求着舅父和舅母,能够看护着我与两个妹妹长大成人。 “但七年来,舅舅与舅母花在我们兄妹三人身上的银子,连五百两都没有!现如今舅母哪儿来的脸,要我们再给你二百两?!” 舅母却跳起来喊:“哪儿有上千两,你胡说八道!你爹娘是罪人,哪儿还有上千两银子送到我们柳家来?告诉你,养你们三个白眼狼,我们柳家可吃了大亏!” 舅母将叶婉往屋里拽:“不给出二百两银子,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卫知韫距离叶定不远。 能够感觉得到,他胸腔里仿佛烧着一锅沸腾的水,几乎要爆炸了。 她微微靠近一些,轻声说道:“你这舅母是个无赖。她不要脸,你与她拉扯不出什么结果。若你愿意随我回府做老师,二百两银子我可为你出了,你也算断了和无赖之人的关系,以后过清净人生。” 她若清泉击石般好听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过来。 舅母看见她,眼里满是惊艳,世间竟还有这等好看的夫人? 怕是仙女吧? 而且看着是只大肥羊。 二百两银子似乎有点少了。 叶定有一瞬间的动容过后,却是沉声道: “不需要!我叶家兄妹三人,不曾欠柳家的债务!别说二百两银子,便是二两银子,我都不可能会给!” 他转头看向卫知韫,眼神凶恶:“夫人别以为自己有几个银子,便可随意将我买走!” 一听二百两银子就这样泡汤了。 舅母便狠狠拽住了叶婉的头发,几乎要将她头皮拽下来。 “你们在我家里不做事儿,拖垮了我们柳家。正好,叶婉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胡忠之前便上门求亲要娶叶婉,我现在就把人给他送去,他可是答应了我,要给二十两聘金的!” 叶婉疼得嘶嘶吸气,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不可以!”叶定大喊。 “不可以?你爹娘把你们交给我和你舅舅了,你们的婚事便由我们做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凭什么不许?有本事你便拿银子来,带着你两个妹妹走!” 银子!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 叶定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两个妹妹已经到了碧玉年华,舅母会为了聘金,随意将她们许配出去的。 可是,他没有银子! 叶婉已经被舅母拽到了院子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知道这个妹妹,性格比较软,便是委屈到了极致,也只会默默往肚子里咽。 可是,他真的不愿意给舅母银子。 他们不曾亏欠舅母一家。 是舅母一家亏欠了他们! “哥哥……哥哥……” 叶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低声喊着他。 没有向他求救,只是喊他。 叶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满腔的怒火与愤恨,顷刻间化为充斥四肢百骸的无力。 他一转身,朝卫知韫跪下:“求夫人借我二百两银子,日后我定会想法归还夫人!” 卫知韫给月见使了个眼色,月见将二百两银票,递给了叶定。 叶定朝舅母走去,“现在,放了我妹妹!” “银票给我!” 叶定给她一张一百两的,手里还捏着一张。 他冷声问:“现在,我们兄妹三人可以走了吗?” “把剩下的一百两银票给我,你们兄妹三人欠我们柳家的债便清了,往后你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和我们柳家无关!” “叶婉,叶梦,你们站到我身后去。” 两个妹妹很快站到了他的身后,叶定护着她们不断后退,直到退出院子。 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舅母:“从今往后,我叶家兄妹三人,与柳家恩断义绝,再无来往。” 说完,剩下的那张银票,甩到舅母身上。 舅母弯腰去捡。 他则一手牵着一个妹妹,大步离开 卫知韫上了马车,叫长安跟上去。 舅母拿了二百两银票,喜滋滋的。 回头看见卫知韫的马车跟在叶定兄妹三人身后,她眸子一眯。 二百两银子,太少了! 她要更多! 舅母眼珠子一转,有了! 叶定拉着两个妹妹,一直在前面走。 他们衣衫褴褛,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他知道卫知韫的马车在后面跟着。 但他没有回头。 卫知韫也没有喊住他们。 他们脚上穿的是草鞋,本就破烂了,走了两三里路,便烂得更加彻底。 叶定扔了草鞋,赤脚走。 “你就是叶定?你犯的事叫我们知道了,现在跟我们衙门走一趟!” 忽然,几个官差冲过来,将叶定给扣住,强行带走! 第39章 舅母挨打 叶定满脸意外:“我犯了什么事?” 叶梦也立即护住他大哥:“我大哥向来老实本分,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她刚说完,连带着她和姐姐叶婉,也一并被抓住了。 “你们便是住在临泉村柳家的叶家三兄妹吧?”为首的官差问道。 还不等叶定他们说话。 卫知韫的马车后面,便传来他们舅母的声音。 “官爷,他们就是叶家三兄妹!” 舅母快步跑了过来,指着叶定他们。 气势汹汹地道:“他们偷窃了我的金钗。再故意惹我生气将他们赶出去,这样他们就可以带着我的金钗到外头浪去了!” 她冲上前来,对着叶定兄妹三人身上,就是一顿摸索。 自然是什么也没摸索出来的。 这不过是她想讹诈更多银子的手段而已。 方才看着叶定兄妹三人离开,她便想到早上就有官差自县衙里出来邻村办案。 她立即去找了官差,说她的金钗被偷走了。 还与官差说:“若是大爷能帮民妇把那金钗给找回来,民妇便给大爷五十两谢银。” 那官差此等恶事干得不少。 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只要兄弟们不说,县太爷也不会知晓,便越发胆子大了起来。 为着五十两赠银,也不去管柳家大娘所言是否为真,便前来抓人。 百姓们向来是最怕官差的。 只需吓唬一场,即便他们什么事儿也没犯,便也被吓得承认了。 若是有那不愿意“承认”的,几板子下去,便也承认了。 官差们的此等行为,柳家大娘也是有所听闻的,故而才敢这般铤而走险。 有了依靠,柳家大娘便凶恶地道:“金钗呢?你把我金钗藏哪儿了?” 叶定只觉得荒谬至极:“我们偷你金钗?我们连你有金钗这事都不知道,如何偷你金钗?” 柳家大娘却道:“那金钗是我一点一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为的是我儿子长大后我能给他拿出丰厚的聘礼,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为妻。 “你偷了我的金钗,便是叫我儿子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便是断了我柳家的香火,我要跟你拼命!” 柳家大娘疯狂地往叶定身上拧、掐、打。 叶定被官差扣着,如同困兽一般。 掐打累了,柳家大娘忽而看向卫知韫这边。 “你说,金钗是不是被你送给这位娘子,给她藏起来了?” 柳家大娘和官差头子交换了下眼色。 官差大爷顿时懂了。 可以从卫知韫身上拿到“金钗”。 就算拿不到金钗,也能拿到购买金钗的银子。 卫知韫漠然地看着他们,开口的语调如雪色一般冷: “这位大娘,你当着村里人的面,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连叶家兄妹三人一口吃的都没有了,如此穷苦的日子,你还能省下一支金钗来,你当官差们是傻子吗?” 柳家大娘却梗着脖子:“你不懂我们穷苦人家,便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得给儿子攒将来娶媳妇儿的聘礼!为此,我们做父母的,便是饿惨了、病倒了也无妨!” “舅母,我们在您家里生活七年,我们是什么样的品行您还不知道吗?我们断不可能偷您的金钗呀!”叶婉啜泣着说道。 柳家大娘却恨声道:“正因为晓得你们没什么品行,我才确定就是你们偷窃了我的金钗!” 叶婉脸色灰白。 柳家大娘道:“官差大爷,求您们为民妇做主啊,若是那金钗找不回来,民妇便只有死路一条!” “叶定,把你们偷窃的金钗拿来!” 官差头子沉声说着,狠狠一脚踹在叶定的膝弯处。 叶定没有设防,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尖锐的石头上,疼得他鼻尖顿时冒出冷汗。 叶定却咬紧牙根:“我没有偷窃!”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兄弟们,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叶定被摁在崎岖的石子路上。 他却不服气,仍旧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根本不是几个官差的对手。 叶婉和叶梦哭得声嘶力竭。 卫知韫眯了眯眼眸,手里拿出一支金钗:“你丢的可是这支金钗?” 柳家大娘怔了怔,顿时喜上眉梢,上前从卫知韫手里,把金钗夺过来。 金钗沉甸甸的,而且做工精细,看着就很值钱。 她说丢了金钗,不过是让卫知韫为叶定出金钗的钱而已,并不是真的丢了金钗。 但若是能够“找回”金钗,也是赚了的。 “就是这支!我丢掉的金钗就是这支!” 柳家大娘还特意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真金的。 卫知韫又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我这还有一支翡翠镯子,也是你的?” 柳家大娘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不要白不要。 “是我的,是我的!其实镯子是和金钗一起弄丢的,我便想着找回金钗,就也找回镯子了,故而一直没说出也丢了镯子!” 柳家大娘喜得嘴角一直咧着。 笑容止都止不住! “官差大爷,如今丢失的金钗和镯子都找回来了,便算了吧?我与叶定他们到底是亲戚一场,不忍心将他们送交官府。” 反正她拿银子的目的已经达到。 送交官府,还多生事端呢。 她不想那么麻烦。 “大胆叶定!你竟伙同外人偷窃自家舅母的金钗与镯子!谅你们是初犯,且如今物归原主,你舅母也不追究你的罪责,我便不带你们回衙门去,只打你二十板子,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休要再犯!” 头子给底下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 兄弟们便举起手中棍棒,要招呼下去。 “慢着!” 路的那边,忽然传来喝止声。 虽是女声,却极具威严。 头子浑身一颤,循声看去,顿时瞳孔一缩,连忙跪地行礼:“参见夫人!” 柳家大娘也被吓得跟着“噗通”一声跪下。 原来这妇人,正是景阳县的县令夫人。 也是今早上搭乘卫知韫马车的那余夫人。 余夫人沉声道:“发生了何事?为何私自用刑?” 官差头子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却被余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 “方才你们追到此处时,我便在路的转角处,看着你们如何行事!” 官差头子怔愣,瞧见了? 他捋了一下事情经过,也没发现自己有任何马脚露出来,为何夫人会如此震怒? 柳家大娘心慌不已,连忙为官差们讲话: “夫人,是民妇丢了金钗和镯子,几位官差大爷心善,为民妇寻回了镯子。 “偷窃之人是民妇的亲戚,民妇不想追究他们的罪责,官差们只略略打他们几下,叫他们知晓错处也便好了。” 柳家大娘还将金钗与镯子,呈给余夫人看。 余夫人却气得狠狠给了她一耳刮子! 第40章 为什么是我? 柳家大娘直接傻了。 官差头子紧张不安。 叶家兄妹三人更是错愕无比。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余夫人。 只听余夫人怒斥:“大胆刁妇,竟敢说这金钗是你的!早上我与这位妹妹同乘一辆马车,便见她头上戴着这支金钗,你也敢据为己有?!” 余夫人摩挲着那支簪子,垂眸看着柳家大娘,冷笑道:“你个刁妇,大概不会知晓,这支金钗上刻了我这位妹妹的名字吧?” 柳家大娘从未拥有过这样的东西。 根本不知道有钱人家还会往首饰上边刻字。 她以为首饰都是一样的…… 余夫人身边的丫鬟,更是将她手里的镯子一把抢过来。 “这只镯子更是我家夫人,亲自赠予旁边这位夫人的,你却好笑,竟说镯子也是你的!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柳家大娘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满是肥肉的脸顿时一片灰白。 官差们的后背上,顷刻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余夫人沉声道:“你们身为官差,竟敢私自判案,回去我必叫大人好好惩治你们! “现在,尔等将这下作东西带回去,等着大人宣判!” “夫人饶命啊,民妇再也不敢了,民妇只是财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等恶事,民妇已经知错了……” 柳家大娘立即跪地求饶,往地上砰砰砰磕头,路面上全是石子泥巴。 没一会儿,她额头便磕出了血。 “民妇招了,什么都招! “叶定他们不曾偷窃民妇家里的任何物什,是民妇瞧着有贵人来将他们接走,故意设下这个圈套,只为了能够从贵人手上讹到更多的银子! “民妇真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会犯下如此大错,求夫人不要把民妇送到县衙去,民妇不想坐牢啊!” 余夫人冷眼瞧着,并未心软。 “既然她已经什么都招了,便带回去,等候大人发落!” 柳家大娘以为自己全招了就没事了,反正赃物她已经全部归还。 结果现在听了这话,吓得嘴唇都失了血色,忘了呼救,就被带走远了。 卫知韫朝余夫人走去:“不知姐姐竟是知县夫人,妹妹礼数不周,还请姐姐海涵。” 余夫人拉着她的手:“县令脚下,竟还有这般狂妄之徒,说来也是我那夫君管治不当,才出了这档子事,叫你受委屈了。” “夫人来得及时,我们不曾受委屈。这几位是我远房的亲戚,失散多年,最近才得知他们在临泉村受苦,妹妹特意过来接他们回家。” 余夫人看了眼叶定三兄妹。 才道:“好在他们的冤屈被洗刷了,若不是我心血来潮,想替夫君瞧瞧景阳县下的百姓如何过日子,也不会走到这边来,看见这般肮脏事。” 卫知韫道:“夫人也不必太过自责,人世间虽然坏人不少,但还是好人多。” “多谢妹妹宽慰我,回去后我定与夫君说那泼妇的恶行,再好好惩治那些官差,杜绝此事再度发生。” “景阳县能有夫人这样的女子,是百姓之福气。” 余夫人将金钗与镯子都交还给了她。 两人又闲话片刻,余夫人便先行上了马车,往景阳县的方向而去。 只是叶定兄妹三人,还站在原地。 “我们没事了,大哥,小妹,我们没事了。” 叶婉喜极而泣。 见余夫人走后,她对着卫知韫就跪下了。 “多谢夫人出手相助,若不是夫人,我们兄妹三人断然不能从临泉村离开!” 卫知韫上前把她扶起来。 这是叶婉。 还很年轻、很消瘦、很落魄的叶婉。 前世她们要到很久之后才认识,是叶婉用她的才华,撑起了她的胭脂铺子。 关于叶家的一切,都是叶婉告诉她的。 前世她们亲如姐妹。 卫知韫将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 她声音温柔:“走了这么久,是不是腿疼了?到我马车上坐着,我有好吃的给你。” 她记得叶婉和她说过,在舅母家住时,有一次雪天她被赶到山上去捡拾柴禾,摔伤了腿,没能及时医治,瘸了。 刚才她的马车跟在后面,便一直看着叶婉的腿,她瘸着走路,没有穿鞋子的脚,一定很疼。 她将叶婉从地上拉了起来,带到马车上。 整个过程中,叶婉都是呆呆愣愣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有个这样的贵妇人这般温柔地对待她。 太温柔了。 而且夫人身上好香。 又香又温柔,是她幻想中的柔软白云模样,她不禁想掉眼泪。 月见将食盒拿出来,这是路过景阳县时,长安去酒楼里面买的,还很新鲜。 打开盖子,饭菜的香气就弥漫出来。 在临泉村从未吃饱穿暖的叶婉,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我家夫人为你准备的。” 叶婉捧着食盒,馋得不行,但是又强行忍着:“夫人,我可以叫上大哥和小妹一起吃吗?” 卫知韫微笑:“可能会有人觉得我要下毒害他。” 叶定硬挺的脊背猛地一僵。 他知道卫知韫嘴里的“有人”指的是他。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绞紧。 最后,他拉着叶梦来到卫知韫跟前,跪下。 “今日夫人有恩于我们兄妹三人,我们兄妹三人没齿难忘。此去京都路程遥远,我小妹体弱,还请夫人载我小妹一程。” 卫知韫问:“那你呢?” 叶定说道:“我可以走。” “我问的是,你愿意到我府上做老师么?” 七尺男儿闻言,竟就这样红了眼眶,是不解,是茫然,但也是激动。 “夫人为我兄妹三人做这么多,当真只是为了让我到您府上去做老师么?” 他不相信! 觉得眼前的夫人在给他挖坑。 但是,今日能够离开临泉村,全是仗着她。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带着两个妹妹一起逃离,但是舅母和两个妹妹睡在一个屋子,死死地看守着她们,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便就日日夜夜被磋磨。 叶定再问:“为什么是我?” 卫知韫对上他的目光,坦诚相告: “我是孟府二奶奶,三年前向皇帝请旨去治水的人是我公公与夫君…… 第41章 一个女人而已 “他们都去世了。如今孟府没有可仰仗之人,我一弱女子在这世道撑着孟府,举步维艰,想请个有名望的先生都要被羞辱一番。” 卫知韫的声音很冷。 “我知你善读书,懂育人。但很不凑巧,你与我一样,都在泥淖里。所以我府上的老师,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叶定怔然地看着她,几息之后问:“夫人心中有怒与恨?” 卫知韫回视他的目光,却是笑了。 笑容却是极冷。 那冷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柳家大娘贪了你父母给她的上千两银子,还要趴在你们身上吃肉喝血,你方才不是想要一拳将她打死吗?是人,怎么能没有怒与恨呢?” 叶定也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孩子。 刹那之间就懂了卫知韫的“冷”。 她的冷,是在对抗这个世道,对抗所有欺她辱她之人! 叶定浑身上下顿时涌上一股热血。 “夫人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再生父母,从今往后,为夫人做任何事,我定竭尽全力!” 卫知韫凝视他片刻,忽而爽朗一笑,这次笑容发自内心。 “请叶老师上马车!” “不知我要教的学生是何人。但是夫人请放心,那些因孟府现状而不愿前来孟府、甚至是羞辱您的老师,来日会后悔。我的学生会因我而出色。” 卫知韫感受着他这番话的力度。 心知,叶定果然非池中物! 这一句话,就透露出了他的野心。 他从来都不是任由自己泯然在临泉村的人。 卫知韫郑重道:“我相信叶先生!” 叶定带着小妹上了马车。 月见又拿了两个食盒出来。 原来,卫知韫一早准备的就是三个食盒。 月见不由得暗暗咂舌,她家夫人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空着手回去。 三个人,三个食盒,整整齐齐。 卫知韫也上了马车,坐在他们旁边,她将帘子放下。 “长安,回府。” 马鞭挥到马背上,长安“驾”了一声,车轮滚滚转动,带着马车平稳向前。 傍晚时分,马车抵达孟府。 崔姨娘早已经带着春丝,将叶定兄妹三人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 车马劳顿一日,大家简单吃了晚饭,便各自回房里梳洗,躺下睡觉了。 次日一早,卫知韫梳洗更衣完毕,带着孟楼去见叶定。 “叶先生,他叫孟楼,是我弟弟。” 孟楼跪下来,行叩首之礼,又呈上早些准备好的拜师红封和投师帖子。 这投师帖子还是卫知韫代他写的。 忙完了这些,便给叶定送上束修。 叶定都收下了,对他进行了师生之间的训话。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学生了。” 孟楼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回赠自己礼物。 他八岁了,才终于有了老师。 而且这老师是二嫂亲自给他带回府上来的。 孟楼十分激动。 然而,叶定却看向卫知韫,道:“二奶奶,我身上没钱,需要你给我点银子,我好出去给学生买回赠礼物。” 孟楼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卫知韫叫月见,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给了叶定。 叶定拿了银票之后,拍拍孟楼的脑袋:“老师带你一起出去买礼物。” 孟楼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却下意识看向崔姨娘。 崔姨娘温柔笑道:“你二嫂允许你出去,我便没什么话说。” 卫知韫道:“既然叶先生想带小楼出去,那小楼便乖乖跟着先生出门,莫要惹麻烦就好。我也不愿叶先生只是教出个书呆子来。” 想了想,卫知韫又道:“去把叶婉和叶梦叫来,与我们一同到街上去吧,给她们买两身衣服换洗。” 于是最后,长安架着马车带着卫知韫主仆,并叶婉叶梦一起出门。 叶定则带着孟楼,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一同出门。 叶婉与叶梦被送去临泉村的时候,八岁。 如今七年过去,关于城里的繁华,她们的记忆已经被艰苦的日子磨得差不多了。 现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卫知韫带她们去朱三爷的成衣铺子里,各自买了两身衣裳。 又在朱三爷的胭脂铺子里,挑选几样胭脂。 她们一开始很拘谨,但她们发现卫知韫并没有拘着她们,也渐渐放开了。 尤其是叶梦,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 如今正是喜欢打扮的年龄,看见胭脂就忍不住往脸上抹,拿着铜镜看自己。 相比较之下,叶婉就腼腆许多。 但卫知韫知道她在制作胭脂这件事上,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敏锐。 她在涂抹胭脂时,比旁人要细致很多,不管是动作还是观察,都是如此。 “朱三爷,她们试过的胭脂都包起来,我们全部买了。” 叶婉连忙紧张道:“二奶奶,使不得,我们用不了这许多。” “哪有姑娘家不爱美的?你们慢慢用,不着急。” 朱三爷笑道:“二奶奶的胭脂铺子也快要开了吧?我听说二奶奶已经安排人到外头采买各种胭脂了,何不等你们的胭脂到了,再送给二位姑娘?在我这里买,岂不是多花费一笔银子了?” 卫知韫道:“我的人采买进来的胭脂,未必有三爷这里的货品。” 买完胭脂,卫知韫便带着她们离开了。 朱三爷亲自将她送到门口。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他身后的小厮才道:“三爷,她买咱们这许多胭脂回去,不是要采进和我们同样的胭脂,抢我们的生意吧?” 朱三爷满脸冷笑:“上次她铺子里的胭脂,差点毁了夫人小姐们的脸,便是铺子重开,谁又敢再去她那里买胭脂?” 朱三爷说着,目露轻蔑:“再说了,她一个女子,还能是我的对手不成?” 却说卫知韫,离开朱三爷的铺子之后,叫长安送叶家姐妹回府,她和月见则要去铺子里看看。 长安不放心:“属下要守在大小姐身边,片刻不离,请大小姐莫要为难属下。” 卫知韫想了想,道:“既如此,月见你带着叶婉和叶梦先回府,长安跟着我就好了。” 月见有些不解,夫人对叶家姐妹这般好,为何不带着她们去铺子里呢? 不过她也没问,只按照卫知韫说的去做了。 卫知韫来到铺子里。 铺子已经重装得差不多了。 卫知韫采用的是明年京都会盛行的布置风格。 此时还没哪家铺子用上。 负责重修的都是宁王府派来的人,嘴巴十分牢靠。 离开铺子,回去孟府之后,卫知韫亲自去小厨房里做桃花酥。 她背对着门口。 忽然。 一只手从身后抚上她的腰肢,猛地握紧! 第42章 我要偷情也该找宁王才对 卫知韫顿时一激灵。 回身去看,竟是府中向来负责打扫、收拾泔水的下人有粮。 有粮长得粗眉大眼,阔鼻方口,彪悍的身形孔武有力。 此时卫知韫被擒住了手腕,感觉像是被铁钳钳住似的。 “二奶奶,您的荷包我随身携带着。” 有粮一手擒她,一手拿出个荷包来,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脸的荡漾。 “二奶奶,您的荷包好香……小人定会好好珍藏。” 卫知韫眉头紧蹙。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外间便传来呵斥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主仆俩在做什么?” 卫知韫往门外看去,是气急败坏的丹乐郡主。 在丹乐郡主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的宁王殿下,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卫知韫和他的视线对上,意外地察觉到,宁王殿下的眼里暴露出浓烈的杀气。 虽然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却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倒是旁边的丹乐郡主,气得跳脚,仿佛被污了眼睛:“卫二奶奶,我向来知道你是个不安于室的,可也没想到你竟这般有伤风化!” 思绪流转间,卫知韫便明白了。 有粮是府中下人,此人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她嫁入孟府三年来,也不敢对她逾矩。 今日他敢这般放肆,还恰好被丹乐郡主和宁王殿下瞧见了。 实在是过于巧合。 况且,丹乐郡主怎么会因为她“有伤风化”就这么生气呢? 丹乐郡主向来看她不顺眼,若是真的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种情况,只会得意洋洋、落井下石。 根本不会生气。 凡此种种皆足以说明,有粮被丹乐郡主收买了。 丹乐郡主要毁掉她的名声。 尤其毁掉她在宁王殿下跟前的形象。 这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是二奶奶约小人到这里来的,这个时辰小厨房里没有旁人。” 有粮急急忙忙地解释。 他松开了卫知韫的手腕。 “这荷包是二奶奶特意给小人的信物,否则小人也不敢冒犯二奶奶。” “珩二奶奶,枉我宁王哥哥这样信任你,不惜出银子出人为你重开胭脂铺子,你不思量着感谢他也就算了,竟在府里偷汉子! “而且你是真的不挑啊,府中下人你也下得去手?就因为他长得比较魁梧吗?” 卫知韫眸光扫向丹乐郡主,眉梢染上一抹轻笑:“丹乐郡主懂得倒是挺多啊。” “你!” 丹乐郡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急又怒! “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在自己府上偷人的事情,这可是孟府,你就不怕你那去世的夫君,深更半夜来质问你,为何如此不要脸吗?” 卫知韫对她笑笑,不搭理她。 转而拿起有粮手里的荷包。 “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子吧?你今天接触我的行为,就像是没有接触过女子的样子。” 有粮顿时脸红脖子粗:“二奶奶不可这样羞辱人!” 卫知韫道:“你这般行事,不就等着我羞辱?偷了我的旧年荷包,还敢说是我送给你的信物!这般下作不要脸……来人啊,拖下去家法伺候,打三十鞭子,发卖出府!” 管家立即带着人手冲过来。 有粮惊吓之下,立即扑向丹乐。 “郡主殿下救命啊!” 丹乐郡主身边的丫鬟立即拦住有粮,不许他触碰到郡主。 郡主道:“好你个珩二奶奶,你在府中偷人,被我与宁王哥哥发现了,便抵死不认,现在还要将人发卖出去,掩埋真相!” 卫知韫嘴角扬起笑容,冲她温温柔柔地笑了下,然后转身过去,洗手。 这是什么态度? 丹乐郡主气疯了,自己这是被无视了? 这个时候卫知韫居然还有心思洗手? 只见卫知韫把手洗干净之后,用帕子擦了手上水珠,便端起一碟子桃花酥,来到宁王殿下跟前。 “方才民妇来这里,是要亲自做桃花酥送给宁王殿下,请求殿下再给我拨几个厉害的人用用。 “宁王殿下,请尝尝看,是否合口味?” 宁王殿下脸上依旧覆盖着冰霜,眼神更是仿若那冰棱子似的。 卫知韫心里在打鼓,觉得他很大概率不会配合自己。 但,叫她意外的是,她没等多久,宁王殿下居然捏了一块桃花酥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卫知韫眉梢眼角的笑意更浓。 那笑意在丹乐郡主看来,甚至有些艳丽,艳到刺眼。 卫知韫柔声道:“不说我那死去的夫君了。就说我们眼前的宁王殿下,不仅身份尊贵,而且是天人之姿,容颜更是大启朝举世无双的,试问丹乐郡主,见过宁王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之后,民妇可还能看得上旁的男子? “民妇虽然守寡,但也不是眼睛瞎了,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便是要偷情,民妇也该找个像宁王殿下这般的人才是,怎会找一个如此粗鄙之人?有人想坏我名声,也不该这么蠢啊,丹乐郡主你说是吗?” 卫知韫说着,都没有注意到宁王殿下的反应。 他的耳根子微微泛起一丝粉红。 目光像水一样落在她身上。 不过,他不经意间瞥见有粮在偷偷地看丹乐郡主。 一刹那间,宁王殿下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微微眯起。 “卫知韫你真是不要脸,宁王哥哥岂是你一个寡妇能够肖想的?你这么说,是在玷污我宁王哥哥!” 她看向宁王殿下,想让对方做出反应。 然而宁王殿下的眼神很冷,却说:“玷污主母、诬陷主母,按大启律法,当死刑。长安,将此人拖出去打死。” 丹乐郡主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宁王哥哥居然从头到尾相信卫知韫。 且在这种事情发生时,打死下人,却丝毫不追问卫知韫的过错! 有粮的大脑“嗡”的一下,空白了。 等反应过来时,长安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吓得跪地求饶。 “是有人指派小人这样做的,否则小人根本不敢这么放肆……宁王殿下饶命啊!” 宁王殿下缓缓地看过去,那眼神有如实质一般,沉沉地压在有粮的头顶。 有粮目光扫来扫去,扫到了丹乐身边的丫鬟拂冬,他如同见了救星般,大喊大叫起来。 “就是她!是她给小人一百两银票,再把二奶奶的荷包给小人,叫小人到小厨房来找二奶奶! “她还说孟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当家的男人了,小人若是和二奶奶发生了什么,二奶奶便是小人的人,说不定往后孟府的家产有小人一半! “小人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才糊涂至此,求殿下饶命啊!” 宁王殿下朝丹乐看过去。 丹乐鼻翼微张,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指着有粮的手指都在颤抖:“他,他胡乱攀咬,宁王哥哥,他说的话你也信吗?” 宁王殿下:“信。这是你丹乐郡主,能够做出来的事。” 第43章 本王全是为了你 丹乐郡主脸上的血色褪尽。 仿佛心口被宁王殿下一剑捅穿了。 浑身发冷,且疼到不能自已。 宁王直视她的容颜,森寒开口:“看在端王爷的面上,本王今日不要你性命。长安,送郡主殿下到天玉山去,一个月内不许下山。” 天玉山远离京都,山上终年积雪,是飞鸟不至的严寒之地。 往日常常听闻,谁惹宁王殿下怒了,他就把人丢到天玉山上去挨饿受冻! 丹乐郡主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宁王哥哥会将她囚禁到天玉山! “为了个贱人,宁王哥哥便这样责罚我?” 丹乐郡主眼眶红红,是真的伤心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宁王殿下却没有丝毫心软,只是补充:“即刻启程,不许带任何丫鬟仆从。每日饮食与旁的犯人无异。” 是了。 被宁王殿下丢到天玉山上的犯人,一日一个馒头,再加一杯水,还是凉的。 丹乐喊叫起来:“我是郡主殿下,宁王哥哥不能这样罚我!” 宁王殿下道:“如果你不是郡主,你的下场和他一样——”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有粮,薄唇轻启:“死。” 丹乐郡主被狠狠地吓到了。 嗫嚅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双腿更是发软,她就这样呆呆地被带走了。 至于有粮,也很快被长安带下去“处理”。 卫知韫看着宁王殿下抬手间要人性命的冷淡,内心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以纨绔嚣张闻名天下的宁王殿下! 她倒不是觉得宁王殿下做错了。 就只是单纯感慨宁王殿下手中的权力而已。 重活一世,她是来复仇的,不是来原谅那些主动伤害她、毁损她的人的。 刚才也就是她反应快而已。 换做旁的女子,惨遭丹乐郡主这般陷害,已经没命了。 便是当事人不想死,也会被周围的声音给逼死。 名声,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来说,比命还重要。 卫知韫敛了敛神色,向宁王殿下福身:“多谢宁王殿下为民妇做主。” 说着,卫知韫瞧了宁王殿下一眼,看不见他面上有什么表情。 但她还是乖乖解释:“方才民妇那样说,并不是要玷污殿下的名声,民妇只是想自证清白。 “民妇得见过殿下这般天人之姿,若再和有粮此等下作之人有任何拉扯,民妇不是被诬陷,便是被下降头了。” “哦,那本王与你不一样,本王惩罚丹乐郡主,可完全是为了你。” 说着话时,宁王殿下垂眸,眸子清澈到发亮。 眸光更是灼灼地看着卫知韫,仿佛视线里只有她一个人。 卫知韫心尖一颤。 虽然听清楚了他话里的每个字。 但是这些字凑在一起……她就茫然了。 怔忪间,宁王忽然“嗤”的一笑,再开口: “毕竟你重开的铺子,花的可全是本王的银子,若你出事了,本王岂不是血本无归?所以,卫大小姐,本王只能重罚丹乐郡主,以儆效尤。本王可不能让你出事,你明白本王的意思?” 卫知韫闻言,混乱的神思瞬间清明。 她嫣然一笑:“民妇明白。还请宁王殿下再指派几个一流的裁衣娘子过来,这于我重开铺子有大用处。” 卫知韫将做好的一碟桃花酥递给他。 “这是民妇亲自下厨为殿下做的,原本民妇还想着做好之后,亲自送到宁王府去答谢殿下,不曾想殿下驾临府上,这是民妇的一点点心意,还请殿下笑纳。” 宁王殿下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当真是给本王做的?这桃花酥里,不会下了毒吧?” 卫知韫讪笑几下。 这种事情的确像是曾经的她,会对宁王殿下做的。 然而现在,她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和声细语地回答: “民妇连命都甘愿为殿下舍了,又怎会下毒?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宁王殿下对民妇的帮助良多,民妇一直都记在心上,时刻想着回报殿下。” 宁王的目光倏然变得复杂起来,凝视她许久,忽而发出短促的讥笑声。 “本王懂了,你这是从本王这里得到好处了,才会想着给本王做桃花酥。你觉得宁王府缺做桃花酥的人吗?” 卫知韫道:“府中厨娘为殿下做各样美食,是因为惧怕殿下的权力。而民妇给殿下做桃花酥,只是因为心中感念殿下的帮助。这情谊便是不同了。” “你对本王还有情谊?这确实难得。长安,把桃花酥收下,回头叫几个一流的裁衣娘子到孟府来,听候卫大小姐差遣。” 长安连忙上前。 接过卫知韫手里的那碟桃花酥。 回宁王府的路上。 长安和宁王殿下一起待在马车上,这是宁王殿下要求的。 长安如坐针毡,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家殿下说:“卫家大小姐居然真的转性子了!” 一边说,一边捏起桃花酥看来看去, “还会想到给本王做桃花酥了,当真是她亲手做的?” 长安道:“属下亲眼看见卫大小姐进了小厨房,确实是她亲手做的。” 想到这事,长安又连忙道:“若非途中丹乐郡主那边找人将属下引开,属下也不会让有粮进入小厨房,羞辱卫大小姐。” 宁王殿下沉思片刻。 “长安你说,是不是寡妇的日子太苦,她后悔了,所以才开始讨好本王?” 长安斟酌了半晌,回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卫大小姐一人支撑着孟府,太难了。孟府昱大爷虽然活着,可还不如死了。孟府上下,都是她的拖累。” 长安越说,对孟府越嫌弃。 宁王殿下却沉默了很久。 “她重开的是胭脂铺子,她要裁衣娘子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需要属下打听吗?” 宁王殿下缓缓摇头:“去宫里点几个最厉害的裁衣娘子给她送去。” 顿了下,又道:“莫要叫旁人知晓,免得给她带去麻烦。就说……这是母妃的意思。” “属下明白。” …… 小厨房里发生的事情,被压了下来,甚至都没有在孟府传开。 只说有粮犯了错,被处罚了。 至于怎么处罚,也无人知晓。 这个夜晚,孟府十分平静。 次日一早,卫知韫刚起身,月见便告诉她,她要找的裁衣娘子已经到了。 卫知韫去前厅见到了人,不由得愣住! 第44章 卫知韫,该上春风楼弹曲子了 这四个裁衣娘子赫赫有名,向来只负责帝后以及昭贵妃的衣服。 旁的妃子想要得到,还得皇帝另外赏赐。 卫知韫心中暗暗赞叹,和宁王殿下做朋友,果真好处多多。 她将几个娘子带到自己的房里,拿出一幅画。 “我需要各位娘子缝制出画中的衣服来。布匹与丝线我都准备好了,最缺的便是娘子们的顶级手艺。” 裁衣娘子们看见画上的衣服,眼里都露出了惊艳的光芒,很新颖,很漂亮。 为首的那娘子连忙道:“贵妃娘娘既叫奴婢们来,那娘子的吩咐,奴婢们一定完成!” “那便劳烦姑姑们了!” 卫知韫将剩下的画都交给了她们。” 这些是她在房间里养伤的时候画出来的。 画了满满一画缸。 前世,这些衣服会在两个月后风靡京都,而她今生将风靡的时间提前了。 她虽然说的是重开铺子,但可没说重开的铺子,只卖胭脂。 交代完了裁衣娘子,卫知韫便去了叶家姐妹的院子。 这姐妹两个来了孟府之后,卫知韫就将她们往胭脂堆里拉,如今这两人已经开始研究怎么制作胭脂了。 不过确切地说起来,基于女孩子对美好的追求,叶家姐妹俩对胭脂的制作,在临泉村就已经开始了。 只是没有大片的时间、足够的材料、自由的地方供给她们制作,因此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如今来了这里,两人钻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废寝忘食。 卫知韫过去的时候,叶梦一下子就发现她了,开开心心地跑过来。 “二奶奶您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们,在府上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您瞧,我和姐姐都胖了不少。” 卫知韫点点头微笑,便进去看叶婉。 叶婉十分专注,她在旁边瞧了好久,叶婉差点撞到她了才知道她来了。 叶梦吐吐舌头,俏皮地说:“姐姐最爱制作胭脂,只要开始了就停不下来。我都饿了,她还没陪我去吃早饭。” 叶婉面上有几分窘迫,是羞的。 “只是恰好有点想法,便想尝试一下,倒是没察觉到肚子饿了。” 卫知韫便看向叶梦,道:“我也想瞧瞧你姐姐钻研出了什么新胭脂,不如你先去吃早饭?我试试你姐姐新制的胭脂。” “这是二奶奶恩准的哦,那我先去了。姐姐你快点来,不然饭菜要凉了。” 叶梦笑嘻嘻地跑开了。 叶婉看着妹妹离开,才问道:“二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以后每天早上,你在这里和你妹妹一起研制新的胭脂。午饭过后便到我院子里去。” 叶婉蹙眉:“不能带上小妹一起吗?” 卫知韫摇头:“不能,只可以你一个人来。而且,你在我院子里做的什么事情,也不允许透露出去。” 叶婉心里虽然感到不舒服。 但想到卫知韫于他们兄妹三人有大恩。 当下也不问为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卫知韫拉着她的手,“你去我那里的时候,就告诉你妹妹说,你来我院子里是给我绣锦被的。” 叶婉眉间拢着淡淡的愁绪:“我知道了,二奶奶,今日午饭过后,我便来。” 卫知韫抚平她的眉弯,轻笑道:“为我做事,这么委屈啊?” “没有,二奶奶,我真的没有。” “我和你开玩笑的,只是叫你欢快些,莫要叫旁人看见了。你也放心,我不会叫你做什么触犯大启律法的事情来。” 叶婉这才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在叶梦回来的时候,对她微笑。 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日子,一日忙过一日。 一度以为很长的一个月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闷热的天持续了十来日,就在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早起天气就带了些许凉意。 天刚刚亮,京都城街道上的人,便比往日的多。 一是天气舒爽了。 另外一个是卫知韫的铺子要重开了。 先前卫知韫铺子里的胭脂,毁掉夫人小姐们的容颜这件事,闹得很大。 尤其是花容当街被打死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因此,今日卫知韫的胭脂铺子要重开的事情,才会受到这许多关注。 “听说她的铺子重修了一番,花了上千两的银子呢,这般铺张浪费,她便没想过自己的铺子会不赚钱吗?”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花了许多银子重修铺子,又采进了许多胭脂,便还会有客人像往常一样去她店里买胭脂?” “夫人小姐们的脸多娇嫩啊,上次已经被她铺子里的胭脂毁了一次,这次肯定无人敢再去她铺子里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你说,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那二奶奶怎么想不明白呢?还砸这许多银子进去?” “他们孟府就靠着这铺子过日子,开了铺子还可以赌一把,不开铺子那全家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是这样!” “咱们且看看热闹吧。” …… 此时,端王府。 一月之期已到,丹乐郡主终于被人从天玉山上接了下来,人瘦了一圈,皮肤也变粗糙了。 手脚还有几处因冻疮而皲裂。 那上面太冷了,昨晚回来她便泡了许久的热水澡,早上做噩梦了错觉自己还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又开始泡热水澡。 身体沉入热水里面,她感觉舒坦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拂冬,外边的情况如何了?昨晚你与我说,卫知韫那贱人的铺子今日要重新开张?” “是的,今日要开张。” 拂冬应完,又将外边的情况,全部给她说了一遍。 丹乐郡主的眼里,全是戾气。 “先前我安排你的事,全都做好了吗?” “已经全部按照郡主殿下的要求去做好了,另外奴婢还有了一个发现……” 她凑在丹乐郡主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最后说道:“不过已经被奴婢解决了,绝对不会叫孟府二奶奶玩出什么花样来。” 丹乐郡主点点头,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好在她在被处罚之前,就把事情全部安排好了,她不会让卫知韫赢的。 “把府中乐师的琵琶带上,今日我定要那贱人上春风楼弹曲子! “三支曲子,一支都不能少!” 第45章 重开铺子 卫知韫是个寡妇。 便是铺子重新开张的大喜日子,她也只能穿得素净。 一袭浅黄色纱衣,外加发髻上的素色簪子,便是她今日的装扮。 但一点也掩饰不住她周身的华贵气度! 叶定他们都知晓,今日是铺子重开的日子,早早地就决定今日休沐,他带着孟楼一起跟着卫知韫一起去往铺子。 一块同去的还有崔姨娘,以及叶婉姐妹二人。 向来出府都只带着月见的卫知韫,第一次觉得她的“队伍”很壮大。 街上来来来往往的人,不禁驻足看向他们。 卫知韫目不斜视,从人群中一步一步走过去,最终来到自己的铺子大门口。 重装铺子的匠人们,将铺子门口打扫得十分干净,雕花木门一扇连着一扇,透出无比的雅致与奢华。 卫知韫在铺子大门口站定,转身面朝众人。 跟她一起从孟府出来的人,下意识地站在她身边两侧,全都激动地看着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围拢过来。 卫知韫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镇定自若。 “今日我卫娘子的铺子重新开张,能得这许多好友的关注,是我卫娘子的福气,在这里,我先与各位说一声谢谢。 “约莫一个多月前,我这铺子横遭灾祸,为了不叫任何客人往后再在我铺子里受到那样的罪过,我当时将铺子给拆了。 “旁人如何议论并不重要,我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给我的客人们最真诚的交代。 “好在时隔一个多月,我这铺子在贵人的帮助下,又可重新开张。 “为了今日,我重装了铺子,重新采购了最新的货品,只愿各位能够在我的铺子里,买到满意的东西。”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 无人为她喝彩。 卫知韫也不着急,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笑容。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不疾不徐地转身,将手放在大门上,掌心与门板相贴。 只要稍微用力,就可将大门推开。 却在这时—— “我来得真是及时了,没有错过珩二奶奶铺子重开的紧要关头呢。” 是丹乐郡主。 她身后跟着婆子丫鬟们,声势浩大。 她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衣服显得十分宽大,仿佛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面部颧骨也突出来了,头发也稀少许多,虽然衣着华丽、首饰贵重,却衬得她颜色更加糟糕。 卫知韫带头跪下行礼。 周围百姓也呼啦啦跪下行礼。 丹乐郡主居高临下睨了卫知韫好一会儿,才叫他们起身。 “我可不能叫你跪久了,你今日还要做生意呢。只是不知你今日能卖掉多少胭脂。”丹乐郡主自顾自地冷笑。 卫知韫道:“有郡主大驾光临,定会为民妇带来好运,铺子的生意一定会极好的。” 丹乐郡主被噎住。 但很快她就压下了这股怒气。 反正卫知韫会输得很惨。 “既是重开铺子,那便把大门打开吧,太阳都出来了,别耽搁时间。” 卫知韫正要过去将铺子大门打开。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朱三爷这边的铺子大门打开了。” “里面都是最新采买来的胭脂,大家快去看呀。卫娘子铺子里有的胭脂,这边应有尽有。” 这话一出,街道上便安静了。 卫知韫的铺子还未重开之前,就已经传出来要到什么地方,采买哪些货品了。 大家心中一边想看热闹,也一边期待着新货品。 但现在,卫娘子铺子还未重开,那些胭脂在朱三爷这边也可以买到了? “朱三爷还说了,今日是他老母亲六十岁寿辰,但凡到他铺子里买胭脂的,都减价到原先的六成!” 又是一道消息传出。 在朱三爷铺子门口的女子们,全都挤进了朱三爷的铺子,原先的六成啊,太划算了。 有人进去了,其他人也就跟着进去了。 很快。 朱三爷的铺子人满为患。 卫知韫的铺子,门可罗雀。 “哟,珩二奶奶今日的运气不好了,铺子重开之日,恰好是那什么朱三爷老母亲六十寿辰。说来这朱三爷也是孝顺啊,为给母亲祈福,不惜把价格降到原先的六成。” 丹乐郡主笑着道: “珩二奶奶,你现在可不能打开铺子大门啊,就当做成全朱三爷的孝心了。” 叶定兄妹三人,外加崔姨娘母子,此时都已经脸色铁青。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晓,那朱三爷就是故意的,偏偏丹乐郡主还不许他们家二奶奶开铺子。 他们全都心疼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的手摁着孟楼单薄稚嫩的肩膀,骨节微微泛白。 “听郡主殿下的,暂不开铺子大门。”说完,卫知韫笑。 不过片刻功夫,朱三爷那铺子里,方才还满满当当的货架便要空了。 便是男子,都忍不住进去看个热闹,为家中的女子购买一些胭脂水粉。 谁叫它今日便宜呢? “呀,这不是珩二奶奶的胭脂铺子吗?说是今日重开,怎么到现在还没开门?” 是宣平侯府的陈夫人来了。 她和丹乐郡主以前是打过交道的,说完话之后就向丹乐郡主行礼。 丹乐郡主让她起来,然后阴阳怪气地道:“是那边朱三爷要庆祝母亲六十岁寿辰,特意减价,客人们都跑那边去了。 “可怜我们珩二奶奶,铺子大门还没打开呢,客人就全都没有了。” 丹乐郡主扶了一下鬓发,懒洋洋开口: “本郡主瞧着那边的胭脂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珩二奶奶便把大门打开吧,看看还有没有人傻钱多的,来你这儿买胭脂。” 卫知韫听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被丹乐郡主给气哭了,小声啜泣着。 卫知韫冷声道:“你们既是跟我出来,便不许哭。” 崔姨娘她们愣住,极力克制着情绪。 卫知韫的眼神落在她们身上,掷地有声道:“我们铺子便是天黑时再开,我相信也会有识珠之人!” 说罢,她一只纤纤素手放在大门上,掌心与门板相贴,她用力一推,店铺大门缓缓打开。 丹乐郡主冷嗤一声,别过脸去,都不屑看。 倒是陈夫人的视线,随着大门的打开,脸上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叶定与崔姨娘他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真真是别家铺子所不能比的。 卫知韫道:“陈夫人,里面请。叶婉叶梦,你们俩给陈夫人介绍铺子里最新式的胭脂。” 丹乐郡主闻言,立即转过头来瞪着陈夫人,一副“你胆敢进去试试看”的表情。 陈夫人抿了抿唇,小声地说:“郡主殿下您瞧瞧,这铺子的陈设当真高雅,也就这样的铺子才能配得上郡主的尊贵身份。” 什么东西? 卫知韫的铺子也能配得上她? 丹乐郡主满脸鄙夷地看过去—— 第46章 叛徒!叶家姐妹?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里边的货品陈设与别家完全不同,好像卫知韫把一个小花园,搬到这铺子里面来了。 各种颜色的胭脂水粉,也都归类整齐,看着就十分的赏心悦目。 卫知韫开口笑道:“郡主殿下,民妇这铺子似乎好得叫您失望了?您与民妇的赌约还未结束,请您里面坐。” 丹乐郡主目光恨恨地看着她。 “别以为你这点小心思,就能扭亏为盈,客人们都不是傻子。” 特意停顿一下。 她狠狠道:“本郡主也不是!” 说完,她抬脚走了进去。 却意外地发现里面还别有洞天。 小桥流水潺潺,花好叶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二楼的走廊上,卫知韫设置了几张桌椅,她亲自带着丹乐郡主上楼去坐下,并奉上茶水点心。 “郡主殿下坐在这里,可观楼下全貌。民妇所做的任何一笔生意,都可叫郡主殿下清晰看见,绝对不掺杂任何一丝水分。” 丹乐郡主再次目露鄙夷之色:“你放心,本郡主一定会好好瞧着的!” 卫知韫回给她一个微笑。 陈夫人曾经是卫知韫铺子里容颜受损的其中一人,如今卫知韫铺子重开,她却又进来,很快便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旁人一开始是注意着陈夫人的,结果视线跟随陈夫人转移之后,就注意到了卫知韫的铺子陈设。 京都城中,不少夫人小姐瞧见朱三爷铺子爆满,便觉得里面脏乱臭,配不上自己的身份,因此没有进去。 如今也瞧见卫知韫的铺子了。 她们心想:陈夫人当初差点毁容,如今还敢进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便都提着裙子进来了。 花锦带着人,将准备好的茶点端上去,请夫人小姐们润润嗓子。 不一会儿,铺子里便有了十几个人。 有夫人说道:“我瞧着这里面的胭脂水粉,与朱三爷铺子里的完全不一样啊。” “确实是不一样的。”卫知韫朗声开口。 夫人小姐们的目光,便全都看了过来。 “打算重开铺子的时候我便想过,要去采买最好的胭脂到京都城里来,以供夫人小姐们选择。 “但是后来我想,我可以去买,旁人也可以去买,各位夫人小姐便没有到我店里、采买胭脂的必要了。 “于是我私下里请了非常厉害的胭脂匠人,特意为京都城中的夫人小姐们,研制出符合我们当地女子皮肤的胭脂。” 卫知韫说着,拿出了一盒胭脂。 “这盒胭脂有个名字,叫白露。昨夜下了一场雨,早起看见落叶满院子,露珠凝结在草尖上,原来今日已经到了二十四节气里面的白露时节。 “这款白露胭脂,便是按照时节来研制的。接下来便是秋分、寒露、霜降……一直到第二年的处暑,每一个节气的胭脂,我们的胭脂匠人都根据当时的气温需求,研制出来了。 “因为用材用料十分考究,且研制需要耗费无数时间与心血,这一套节气胭脂并不多,只有六十六份。” “呀!这么少!”夫人小姐们都紧张了。 “这盒子果然别致,就是不知里边的胭脂用起来怎么样。” 卫知韫特意看向说话的人。 接着又扫视旁人一圈。 这才道:“夫人小姐们可先试试看是否喜欢,再决定要不要买。我们铺子里提供两套节气胭脂,免费试用。” 已经有人跃跃欲试了。 但这时有人说道:“这胭脂里不会被人下了毒吧?若是容颜毁了怎么办?” 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又恰好足以让卫知韫听到。 卫知韫打开盒子,削葱根一般的手指,从里面挖出一坨膏子,匀开在自己掌心,再涂抹在自己脸上。 她来时并未涂抹胭脂。 这会儿众人都巴巴地瞧着。 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那胭脂在卫知韫脸上悄然晕开,颜色十分均匀,白里透红的,比那桃花还要娇艳。 众人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见卫知韫的脸没有出现任何红肿,也没有任何不适。 有那年幼的小姑娘上前,以稚嫩的嗓音问道:“卫娘子,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卫知韫蹲下来,让她摸。 “哇,卫娘子的皮肤好嫩好滑啊,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娘亲,我也要买胭脂。” 小姑娘扑到母亲怀里去,闹着要买胭脂。 惹出一阵笑。 其他夫人姑娘们,已经争先恐后地去试用胭脂了,一时间,铺子里笑闹声不断。 “卫娘子,这是十两银子,我这边先预订一套。试用之后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便付你剩余的银子。” 那陈夫人直接把一锭银子塞到卫知韫手里。 其他人纷纷效仿。 毕竟只有六十六份。 花锦收银子,都快忙不过来了。 “哎呀,这二十四节气胭脂,旁边朱三爷铺子里也有啊,就一模一样的!” 一把故意捏着的女子嗓音,穿过热闹的人群,响彻了卫知韫的铺子。 偌大的铺子,在一刹那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 是京都城中的某位年轻夫人在说这话。 她身边的丫鬟手里就拿着一整套节气胭脂。 而她自己在试用卫知韫铺子里的胭脂。 “方才我还想着,许是盒子一样、取名一样,里边的胭脂是不一样的。但现在我试用过了,真的没有丝毫差别。” 举众哗然。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脸色微冷,交握的手暗暗掐入自己的掌心。。 这一套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叶家姐妹二人联手完成的。 如今朱三爷那边有卖,还一模一样,只能说她身边出了内鬼! 而此时,叶家姐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 恐惧地看着卫知韫,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哟,珩二奶奶你铺子里的这些胭脂,朱三爷那边也有呢,而且不限量,价格还低廉。” 丹乐郡主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方才居然还骗大家说,这二十四节气胭脂,是你请胭脂匠人特意打造的,现在看来……你撒谎了啊?” 丹乐郡主走到了她的面前。 “珩二奶奶不愧是生意人,为了获益,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卫知韫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反唇相讥: “是吗?这不过是我铺子里的小小意外而已,郡主殿下现在就这么高兴,是不是太早了?” 第47章 重见渣夫孟珩!!! 丹乐郡主脸色一沉,喝问:“你什么意思!”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 而是走向叶家姐妹。 “郡主殿下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你们姐妹特意为我铺子重新开张而研制出来的,为什么朱三爷的铺子里会出现一模一样的?” 她的声音很冷很沉。 如同锤子,一下一下敲在叶氏姐妹的心上。 两人都是脸色煞白。 言语未出,人已经跪在地上。 “二奶奶,这事怪我,都怪我……二十四节气的胭脂配方,是我给朱三爷的,您要怪我就怪我吧。 “小妹她什么都不知晓,是我……是我太贪财了,朱三爷给我银子,我就,就把配方给他了。” 叶婉结结巴巴地说完,人已经泣不成声。 “珩二奶奶,你这眼光是真的不好啊,每次请来的伙计都要背叛你!” “我呸!明明朱三爷那边也有的胭脂,硬是被她说成是绝无仅有!那么多人用的东西,我可不愿意用!” “就是,枉我方才还满心欢喜,要在这里买到稀罕胭脂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夫人小姐们欢喜的心情,像是泡泡一样,忽然被戳破了,全都心情不好。 她们有权有势,追求的就是一个稀缺。 本以为卫知韫的二十四节气胭脂,能够满足她们的需求。 奈何却是这样的结果,如何不生气? 夫人小姐们,一边骂着,一边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铺子里就不剩下多少客人了。 “珩二奶奶,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认输了?琵琶本郡主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春风楼的大门也为你敞开着!” 丹乐郡主笑得格外开怀。 叶氏姐妹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叶婉问道:“二奶奶,什么春风楼?什么琵琶?郡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道:“我先前与郡主殿下打了个赌,如果今日重开铺子,生意不好,血本无归,便要去春风楼弹三首曲子。” 叶婉彻底愣住了。 那春风楼是什么地方! 他们二奶奶怎么可以去那个地方呢? 叶婉慌乱道:“我代替二奶奶去!是我犯的错,由我来承担!” 卫知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穿过她的身体,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许久许久,卫知韫声音发沉地问:“叶婉,连你也要骗我吗?” “我……”叶婉颓然地坐在地上。 一直低着头的叶梦说道:“二奶奶,我姐姐她……她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您……” “闭嘴!” 卫知韫呵斥一声,警告地看她一眼。 叶梦顿时低下头去,浑身发抖。 丹乐郡主哼笑一声,神气十足:“卫知韫,你输了!” 卫知韫猝然扭头去看着她,向来沉冷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焰来。 丹乐郡主怵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怕卫知韫做什么? 心中怒极,丹乐郡主沉声道:“拂冬,把琵琶给珩二奶奶,叫春风楼现在就把大门给本郡主打开!再告诉全京都的人,孟府二奶奶要到春风楼献艺了!” 什么? 献艺? 孟府的珩二奶奶? 要去春风楼献艺?!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听到这句话,便一传十、十传百,涌到了卫知韫的铺子门口。 “真的还是假的?孟府的二奶奶怎么沦落到去春风楼献艺了?” “她铺子今日重开,生意不好,只怕是吃不上饭了,便要到春风楼献艺去。” “你还别说,珩二奶奶那脸蛋、那身段,若是到了春风楼去,花魁娘子必定是她了。” 不堪入耳的声音,如洪水涌来。 丹乐郡主从拂冬手里接过琵琶,强势递给卫知韫,微笑:“珩二奶奶,请吧!” 卫知韫的目光,与她在半空中对峙,没有丝毫闪躲。 二人之间,杀气沸腾。 卫知韫的唇角,缓慢地、缓慢地展开一抹笑。 随着她嘴角微笑的弧度渐大,丹乐眉头便蹙起来,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如此时刻,卫知韫输局已定,她为什么还能笑? “我们还有旁的胭脂!” 叶婉忽然站了起来,大声开口。 当所有人朝她看过去的时候,她原本不断颤抖的身子,终于不镇定下来。 浑身的气势,仿佛涅盘重生。 “是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所不如的!整个京都城——不,甚至是整个大启朝,除却我们卫娘子的铺子,便再没有了!” 这口气未免太狂了。 有人嘲笑,有人窃窃私语。 丹乐郡主哈哈大笑起来:“你一个贱人,为银子,背叛自己的东家,把二十四节气的胭脂都卖给旁的商家了,你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叶婉看了眼自己的妹妹。 后者嘴巴微张,满脸讶然,却惊恐得没有一句话。 叶婉很快收回视线,转而扫过周围的人。 “有没有可信度,大家看过之后,便可知道了!” 她与卫知韫对视一眼。 随即“啪啪”拍手。 墙壁上的布帘忽然被扯下来。 在布帘后面,竟是一方小小的台子。 台子上边坐着四位佳人,身上的服饰与京都城中的女子们日常所穿,有些相同,但又不大相同。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的衣服更加新鲜,更加好看。 漂亮得令人不舍得眨眼睛。 丹乐怒喝:“珩二奶奶你在搞什么?说是做生意,你叫几个女子出来做什么?” 卫知韫道:“她们脸上,用的便是叶婉一人研制出来的胭脂,名为四季。确实是二十四节气所不能相比。 “各位可能不信,她们都是长相普通之人,只是用了四季,才会这般漂亮。” 众人啧啧咋舌,不信:“长成这般模样,还叫普通?” 月见端了一盆水到台子上,其中一个女子当众将脸上胭脂洗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众人再惊:果真长得十分普通! 这胭脂,实在了得。 寂静片刻之后,有人问:“朱三爷那边……会不会也有同样的?” “我方才从朱三爷那边过来,并没有!”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卫知韫看过去,是宋雪致! 宋雪致与她大嫂一起来了。 卫知韫嘴角微微扬起。 “这套四季多少银子?”宋雪致道:“我买了。” 叶婉道:“四季正如其名,有春夏秋冬四季,这款胭脂便是按照四个不同的季节研制出来的。只有三十六套。” 卫知韫补充:“一套二百两银子。” 围观的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二百两银子! 宋雪致却道:“给我拿一套。” 然而转头对贺青彤说:“你那一套便自个儿买吧,卫娘子是你妹妹,你可不能不出钱。” 贺青彤笑道:“这还用你说呀?” 月见立即把四季的胭脂装好,递给宋雪致和贺青彤。 宋雪致又指着那衣服问:“这衣服挺别致,我看着质地与针脚都是上乘,我府上的裁衣娘子都比不上,多少银子?” 卫知韫道:“她们身上穿的不过是个样式而已,真正的衣服比这更好,若宋大小姐喜欢,便是二百两银子一身。” 话音刚落,月见已经把衣服拿了过来。 宋雪致抚摸着,眼里不禁露出亮光,确实比那几个女子身上穿的要好许多。 她大手一挥,丫鬟立即付银子。 卫知韫笑道:“这几个样式的衣服,一个样式只有一套,宋大小姐不必担心买了成衣,会与旁人穿到一样的。” 这个世道穷人很多。 但是富人也不少。 铺子里的三十六套四季胭脂,四套衣服,很快就被夫人小姐们抢购而去。 闹市,亦不过如此。 “丹乐郡主,宁王殿下出在我这铺子里的银子,不过三千两而已。 “但三十六套胭脂,外加四套衣服,今日我铺子收入总计八千两。 “我和他,赢了。” 卫知韫巧笑嫣然。 丹乐郡主生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卫知韫在眸光流转间,笑容猛然僵住。 她在喧闹人群中,看见了——孟珩。 第48章 渣夫孟珩现状 他穿一身藏青色锦袍,细致的纹理中暗藏奢华,颀长的身姿散发出贵人才有的尊贵气度。 他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上。 有小婴儿从马车里爬出,他着急地把小孩抱回去。 那是孟珩。 就是孟珩。 哪怕只是一个侧脸,卫知韫也能确定,他就是孟珩。 那侧脸线条,还有那身形气质,化作灰她也不会忘记! 前世孟珩归家时,最大的孩子已经七岁。 那么,现在他抱着的那个孩童,便是他的大儿子。 那孩童似乎不愿意回车子里面,被强行抱着,挣扎得十分厉害,吐了一口奶在孟珩身上。 他的袍子上顿时出现一大片白色的污渍。 他怔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却是笑了。 奶娘要把孩子接过去,他也不愿意,而是亲自拿帕子给孩子擦奶渍。 孩子擦干净之后,他才开始处理自己衣服上的脏污。 奶娘孩子被带进马车里面,孟珩也跟着进去,帘子放下来,彻底隔绝了卫知韫的视线。 卫知韫站在原地,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对她极好,十分温柔。 也洁癖得厉害,受不得一点脏污。 衣服上便是溅个小污点,都要马上脱下来换洗。 可现在,那个男子已经脱去少年的稚气,成为旁人的夫君,丝毫不介意孩子吐在身上的奶。 “那是谁家夫人的马车啊?竟这般华丽?”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叹一声。 有知晓的夫人,骄傲地开口:“是皇室的马车呀,只有皇家之人,才用这般华贵的马车。” 众人都闻声,涌过去看热闹。 不多时,只听马车里传来一道清丽却带着点冷意的声音。 “乳母,你不是说这边有人卖四季胭脂,只有三十六份?你下车去买一套来。” 很随意的口吻。 仿佛好的东西她便该拥有。 “是,老奴这就下车去买。” 那乳母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来。 许多人虽不曾见过这乳母,但看她的穿着气度,便也知道她的主人身份尊贵。 大家不自觉为拿乳母,让出一条道。 唯有丹乐郡主没有让开,而是蹙眉道:“你是定柔姐姐身边的乳母?外边那辆马车是定柔姐姐的?” 乳母愣了下,忙行礼:“参见丹乐郡主殿下,外间马车正是我家公主殿下的马车。”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定柔公主! 外边那是定柔公主的马车! 难怪马车这般奢华,马车后边还跟着那么多侍卫、婆子和丫鬟。 丹乐郡主笑道:“那乳母来得不巧了,卫娘子铺子里的四季胭脂,卖完了。” 说着,幸灾乐祸地看着卫知韫。 这可是定柔公主。 太后亲自养大的大启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从小便定下永不和亲,婚事可由自己做主的公主殿下。 事实证明,定柔公主真的可以不和亲,而且婚事自由。因为她的夫君便是她跟着太后在外游历时,自己选择的。 那位驸马神秘得很,至今除了太后,京都城还没人知道是什么身份。 丹乐想着,便得意地挑起眉梢。 如此尊贵的公主殿下,她倒是要看看,卫知韫怎么敢得罪! 乳母看向卫知韫。 “我家公主殿下也是听了四季胭脂的难得之处,才叫我下来买一套给她带回公主府去。你就是卫娘子吧?还请帮我拿出一套来。” 这话语看似客客气气。 暗地里却很强势。 卫知韫听得出来,乳母的意思是,便是没有这四季胭脂了,也得想办法拿出一套来给定柔公主。 不是商量。 是命令。 卫知韫笑起来,声音温柔:“说实话,我铺子里的胭脂,能得公主殿下喜爱,是我的荣幸。但是四季胭脂三十六份,已经全部卖空,公主殿下再如何想要,也没有了。” 乳母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知道没有了。 但她说以上那番话,不就是让卫知韫把“没有”变成“有”吗? 识相的都该知道,叫某个夫人或者小姐让出一套来便可。 “总不能叫各位夫人小姐,把她们已经付过银子的胭脂给退回来吧?要是这般做了,于我铺子的名声不好,于公主殿下的名声也不好。” 卫知韫轻笑一声。 温温柔柔地再开口:“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殿下以权压人,从其他夫人小姐手里抢走胭脂呢。” 乳母心里怒极,但是又找不到卫知韫的错处。 卫知韫又说:“不过嬷嬷也不必着急,虽然四季胭脂没有了,但我这里还有更好的。” 众人都愣了下。 四季胭脂已经那么好了,更好的会是怎样的? 不知道卫知韫这里有多少份! 夫人小姐们心中着实后悔:刚才买早了,草率了,应该等到最后再买的。 乳母注意到众人的反应,心道,卫娘子铺子里的东西就这般好? 竟惹得众人眼睛都亮了,巴巴地看着卫知韫。 “既如此,你且拿来看看。” 卫知韫道:“那胭脂名叫‘一年春’,有且仅有一套。货如其名,一年四季只需要用这一款胭脂,便可容颜年年如春。” 乳母拿来银子递给她:“这是二百两,一年春你且拿来我带走。” 卫知韫却不收,只道:“一年春需要五千两银子,嬷嬷。” 乳娘顿时横眉冷对:“怎地要五千两?你的四季胭脂,不是才要二百两银子?” “四季胭脂有三十六套,可供三十六人使用。但是一年春,只有一套。世间绝无仅有,唯有这样的胭脂、这样的价格,才配得上尊贵的定柔公主殿下。 卫知韫笑问:“嬷嬷您不这样觉得吗?难道您认为公主殿下所用胭脂,应该和旁人一样?” 乳母被噎住。 五千两银子,对公主府来说不算什么,但数额也不算小,此事她得禀告公主殿下才可决定。 卫知韫仿佛能读懂她的内心:“我等着嬷嬷去禀告过公主殿下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公主殿下身份尊贵,用的东西就该绝无仅有。” 乳娘道:“我自是要去问过公主殿下的!” 卫知韫微笑着目送她出去。 叶婉来到卫知韫身边,以两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二奶奶,我们根本没有什么一年春啊。” 叶婉的声音里,透出无限的焦急! 第49章 亲自给公主送胭脂 没一会儿,乳母便去而复返,神色比方才还要傲气。 “这是五千两银票,得叫我见了那一年春,才会给到卫娘子。” 卫知韫笑:“一年春,世所罕见,目前天底下就只这一份,十分贵重。公主殿下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不买。 “而我不能在您还未付银子之前,就将一年春拿出来。否则途中有人从中作梗,将一年春砸坏了,便算我的巨大损失。” 乳母气鼓鼓的:“按照你这么说,到我手里被人弄坏了,便算我的损失了?” “嬷嬷说笑了,您为公主殿下购买胭脂,谁敢从中作梗,损坏一年春?旁人只会损坏我的东西,谁叫我身份卑微呢。” 卫知韫特意看了眼丹乐郡主。 丹乐郡主满胸腔的怒火,却找不到由头发作。 “说得也是。”乳母虽然不知卫知韫与丹乐之间的龃龉,但也知晓世间多有那等坏人,见不得旁人好。 “银票给你,一年春便是我们公主殿下的了,看谁还敢毁损。” “嬷嬷且在此处等着,我这便去拿了一年春来。月见,给嬷嬷上茶。” 嬷嬷被请上座,月见奉了上好的茶来。 嬷嬷现在代表的是定柔公主,便是摆谱旁人也觉得正常。 卫知韫则带着叶婉去往后室。 关上门之后,叶婉急得快要掉眼泪:“公主殿下的银子已经给了,二奶奶现下要如何办才好?” 卫知韫从架子上,拿来一个空着的白玉瓶,将一款名为“醉君”的胭脂腾进去。 “从现在开始,这款胭脂就叫‘一年春’。” 说话间,卫知韫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叶婉惊骇不已:“可是,可是,二奶奶,这醉君是最普通不过的胭脂!” 这是叶婉最近研制出来的普通胭脂。 面向的客人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价格也很便宜,二两银子一盒。 只是卫知韫早先便料想到,今日重开铺子,一定会有人抢生意,就先推出了二十四节气和四季。 醉君是准备明天再开始卖的。 “从现在开始,它就不普通了。她可是公主殿下花五千两银子买的一年春呢,市面上仅此一套。”卫知韫眼底漫过一丝冷嘲。 叶婉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被公主殿下发现端倪,如何是好?” 卫知韫声音透着一股子寒意:“她所用的胭脂,确实是市面上不曾见过的,与旁的胭脂确实有所不同,她有什么怀疑的理由? “你要说她用过之后,皮肤没有变得更好,那能怎么办呢?只能怪她的皮肤与胭脂里的某一样用料,不能互相匹配啊。 “我们在研制胭脂时,她也没告诉我们,她皮肤不适用什么材料。而且我们也不是特意为她研制的一年春,她有什么理由怪罪我们呢?怪只怪她——想要突显自己的尊贵身份,想要独一无二。” 叶婉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二奶奶在她心目中,向来是温柔善良的。 但是刚才,她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二奶奶一定会往胭脂里放毒药,毒死定柔公主。 仿佛她和定柔公主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叶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二奶奶一定不是这样恶毒的人。 “怎么,你觉得我很可怕?”卫知韫对她灿然一笑,朝她走近一些,再转身背对着她。 “叶婉,我的后背给你了,你会往我后背捅刀子吗?”她轻轻地问。 叶婉却是浑身一颤,忽然就跪了下来,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便是为二奶奶舍了这条命,我都愿意。我又怎么会背叛二奶奶?” 卫知韫转过身,蹲下来,抹掉她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其实我知道,二十四节气的胭脂,是叶梦给朱三爷的。” 叶婉怔然地看着她:“二奶奶早就知道,小妹不可信,才一直防备着她?” 卫知韫也不隐瞒:“她的心思比较活络,人也没你勤奋,想不劳而获实在太正常了。但是,叶婉,你为了她不惜骗我,这让我很失望。” 最后几个字,卫知韫声音很沉很重。 其实叶梦背叛她的事情,前世就有发生过。 对于叶梦来说,只要银子给得够,谁都可以背叛。 “我知道是她……可,二奶奶,她是我的妹妹啊,即便知道她错了,我也不愿她下场凄惨。” 卫知韫反驳:“可是她呢?在你甘愿为她去死的时候,她却顺势把罪责推倒你身上!” 叶婉也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她虽然心寒,但转念想着,小妹一定是太害怕,才会如此,她也就原谅了。 卫知韫忽然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 “叶婉,跟在我身边做事,我希望你先爱自己,再爱旁人!便是你的兄长或者妹妹,都应该排在你后面!” “可是……可是她是我妹妹啊!” 叶婉泣不成声。 卫知韫毫不留情:“可是在生死一瞬,她选择把你推出去顶罪!” 说完,卫知韫便站起身。 “叶梦这次做的事情,我不能容忍,但因她是你的妹妹,我不追究她罪责。不过今日之后,请你你安置好你这位妹妹。我身边不容许出现叛徒。” 背对着叶婉站了一会儿。 卫知韫道:“我要去给公主殿下送胭脂了。” 她把“一年春”放在托盘上,一块红布盖着,便来到了外厅。 大家正翘首以盼。 乳母要上前来接。 却被卫知韫拒绝了。 “公主殿下是我铺子里,有史以来最尊贵的客人,这一年春无论如何、都应我亲自送到公主殿下跟前。” 卫知韫声音温柔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 脸上的笑容更是有礼到叫人找不出错处。 乳母觉得她家公主殿下,的确值得这样礼待,便道:“你是个懂事的人,随我去吧。” 乳母在前边带路,卫知韫走在中间,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卫知韫感觉到对方强烈的防备之心。 逐渐靠近马车。 里面传来一家三口欢乐的说话声。 女声娇嗔,小儿稚嫩,男声温柔,满是宠溺。 卫知韫拿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嘴唇抿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站到了公主殿下的马车前面。 卫知韫抢在乳母跟前开口:“京都城中人人都说,公主殿下寻了个样样都好的驸马。民妇斗胆,请驸马亲自下车,为公主殿下取走一年春。 “一来,可表达驸马对公主殿下的爱重。二来,也叫我们这些、终身难以遇见此等贵重感情的女子,都羡慕羡慕。” 说完,卫知韫目光死死盯着马车帘子。 等着孟珩掀帘而出。 第50章 反手赠送两只蟑螂 日头逐渐升高,炽热的光洒在卫知韫身上,她弯着腰,额头出了细细一层薄汗。 约莫两年前,太后受不住京都城的严寒天气,带着定柔公主去了江南行宫。 一住就是两年。 期间定柔公主大婚,也未曾归来。 倒是皇帝将所有赏赐,都送入了公主府。 京都中人,基本都没有见过定柔公主的驸马。 此时都挤到门口处来,只想一睹驸马姿容。 然而,里面的人许久不出来。 卫知韫听到: “驸马,你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 “无妨,我这就下车去给你拿一年春。以表我对公主的心意。” “不许去,你是存心叫我担忧。你的心意我难道还不知?” 隔着帘子,卫知韫无法看见里面的景况。 但她却听见孟珩将公主搂在怀中,再亲了亲公主额头的细细声响。 非常细小的声响,放在平时她未必能听得见。 可现在她就仿佛亲眼看着那个画面似的。 她不自禁浑身僵硬,脸色煞白。 “乳母,驸马的头疼病犯了,本宫不许他下去吹风晒太阳,你把胭脂拿上,我们回府。” 乳母一下子就到了卫知韫的跟前:“卫娘子,我家驸马爷长途劳顿,身子疲倦,不适宜下马车,请你将胭脂交给我就好。” 乳母几乎是从卫知韫手里,把胭脂抢走的。 “卫娘子请回吧,我们家公主殿下和驸马要回府了。” 乳母强势地说完,就将卫知韫挤开去。 卫知韫毫无准备,身子一晃,她连忙抓住车辕,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手心里跑出去,太快了,没人注意到。 马车从她眼前跑过去,渐行渐远。 一帘之隔。 孟珩没有下车。 仅仅一帘之隔。 孟珩拒绝见她! 卫知韫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马车,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孟珩,总有一日你会主动求着见我! 定柔公主为照顾孟珩,将孩子交给乳母照顾。 “驸马——”定柔公主刚开口,便忽然惨叫一声。 “这是何物?怎会到马车上来?乳母乳母快来!” 孟珩立即抱住定柔公主。 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公主勿怕,这不过是黄婆娘而已。” 两只黄婆娘爬来爬去,虽然不大,但是对于公主殿下来说,却恶心得要死。 未等乳母上来,孟珩连续两脚,便踩死了两只黄婆娘。 “许是京都城中才下过雨,黄婆娘才会在日间跑出来。没事了没事了。” 孟珩抱着公主,不住安慰着。 “这东西不是应该哪里脏去哪里吗?怎么会到本宫马车上来?”定柔公主脸色十分难看。 孟珩贴上她的脸,往她脖子间嗅了一口:“许是公主太香了。” 定柔公主顿时转怒为喜。 由着丫鬟把黄婆子清理干净之后,定柔公主与孟珩又换了一身衣服,便一路腻歪到公主府。 …… 公主殿下的马车在转角消失之后,卫知韫唇角漫上一抹冷笑。 抬手往鼻子尖嗅了嗅。 臭,很臭。 “珩二奶奶这守寡之身,却主动要接触驸马爷,到底是想给公主殿下送胭脂,还是对驸马爷有什么想法啊?” 丹乐郡主讥笑的话语立即传来。 卫知韫巧笑倩兮:“驸马爷天人之姿,在场诸位谁会不想看呢?” 夫人小姐们被说中心事,都有几分尴尬地扭开脸去,自然不会再纠缠此事。 “对了,丹乐郡主,先前民妇已经与您算过账,是民妇与宁王殿下赢了,那五千两的赌资您是现在付,还是赊账?” 丹乐郡主却狞笑一声:“想从我这里拿银子,你做梦吧!” 特意顿了下,丹乐郡主继续道:“毕竟卖出去的胭脂,是可以退货的!” “拂冬,我母妃来了没有?” “郡主殿下您看,王妃的轿子就在那边了。” 话音刚落下,端王府的轿子便已经到跟前。 也是丫鬟婆子跟了一大群人。 丹乐郡主立即迎上去,拉着端王妃的手下轿子,“母妃,您总算来了。” 端王妃虽然已年过四十,但常年保养得宜,一张脸依旧显得光彩照人。 加上衣着华丽,整个人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 卫知韫眉头微蹙,便跪下去行礼:“参见王妃娘娘。” 其他人更是哗啦啦跪了一地。 端王妃挽着丹乐郡主的手,站在人前,那双威严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卫知韫身上很久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看向宣平侯府的陈夫人。 “陈夫人到本王妃这儿来。” 陈夫人抬头看她,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地走过来。 “听说你在这铺子里买了劳什子的四季胭脂,可否给本王妃瞧瞧?” 陈夫人立即从丫鬟手里拿出胭脂来,呈给端王妃。 端王妃身边的丫鬟接过,打开盒子之后呈给端王妃看。 端王妃看了会儿,又嗅了嗅,抓过那盒子就往地上砸去。 嚓啦! 很大的声响! 满地胭脂红。 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全都颤抖了下。 “胭脂这般粗糙,气味这般难闻,你们到底买的是什么垃圾货色? “如此胭脂,你们也敢往自己脸上涂抹?珩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以次充好!此等胭脂就不该拿出来卖!” “现在本王妃命令你,给大家伙把银子退了!” 卫知韫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丹乐郡主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凑到她的耳边。 压低声音道:“本郡主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根本不可能赢?一开始你就认输该多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如此丢人! “珩二奶奶啊珩二奶奶,本郡主给你的琵琶,可不是白白准备的。” 说完,甩开卫知韫的下巴。 目光扫视众人,丹乐郡主骄横地说:“你们都起来吧,找珩二奶奶退货!” “多谢王妃娘娘,多谢郡主殿下。” 一片呼声之后,夫人小姐们便都站起来,然后面面相觑。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卫娘子不知怎地得罪端王府了。 端王妃要卫娘子的铺子开不下去。 即便卖出去的胭脂,也给退回去! 胭脂好或者不好,根本不重要! 那可是端王府啊,夫人小姐们犯不着为一个卫知韫,便得罪端王府。 于是纷纷来到卫知韫跟前:“卫娘子,这胭脂我不要了,请你给我们退掉吧。 “就是呀,给我们退掉吧!” 第51章 卫知韫怒斥王妃 日头当空。 卫知韫一寸一寸抬起头来。 见着的是着急想退货的夫人小姐们,她们过于忌惮端王府的权势; 见到的是丹乐郡主昂起的下巴,高高在上,世间一切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见到的是她身边的人,崔姨娘月见他们在小声啜泣,又不敢叫她听见。 在这个人世间,她所有的努力与筹谋,在权势面前,都不堪一击。 卫知韫顶着烈日阳光,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那些退胭脂的声音。 而是走到端王妃面前。 “是民妇铺子里的胭脂不好,还是端王妃不许民妇铺子里的胭脂好?” 被如此质问,端王妃微微怔住。 旋即便是大怒,胸口不断起伏,盯着卫知韫的目光如同刀子般。 然而,卫知韫却无视她的怒目,转头扫过一众夫人小姐们。 “三十六份四季胭脂,三十六个夫人小姐,这么多人当中,竟无一个耳清目明之人,全都被民妇的胭脂给骗了吗? “端王妃这是以强权论断民妇的胭脂不好,民妇无权无势,只能认栽!但,端王妃此举,难道不是在说,三十六家夫人小姐,都是傻子吗?” 卫知韫指着眼前的一众夫人小姐,看着端王妃,声音猛地发沉: “王妃娘娘,他们是吗? “用了几十年胭脂,他们都是不可判断胭脂好坏的人吗? “身为大启朝各大官员的妻女,这些夫人小姐们都是傻子吗?!” 她的质问仿佛有千钧之力,震耳欲聋。 铺子里外一阵安静。 来往行人都不敢走了,只安静地站立原地。 如果万物呼吸会有声音的话,那么整条长街上,现在便只剩下万物呼吸的声音了。 没有人敢说话。 惊恐万状。 端王妃怒不可遏,身体都在颤抖。 丹乐郡主也满脸震惊,震惊卫知韫居然……居然敢这样说话! “大胆刁妇,竟敢这样与本王妃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端王妃怒喝一声,太过愤怒,都破音了。 说话的同时,她更是蓄起全身力气与手臂,狠狠地朝卫知韫的脸上掴去! 她的手掌带来强劲的风,扫向卫知韫的脸颊,鬓发的发丝动了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一巴掌甩到卫知韫脸上,她一定会被掌掴倒在地上。 叶定大步上前,要生生为卫知韫受这一巴掌。 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牢牢擒住了端王妃的手腕。 端王妃的力道被猝不及防地阻挡住,她差点踉跄,怒意横生的眼抬起来看向眼前之人,端王妃猛地皱眉。 “宁王殿下也来凑热闹?本王妃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宁王殿下难道要阻拦?” “端王婶,我拦着您,可是为您好。”宁王殿下眉梢挑着一抹邪笑。 “您当街掌掴一个弱女子,这么多百姓看着,岂不是有失皇家体面?” 宁王松开端王妃的手腕。 看了眼卫知韫:“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卫知韫满眼冷笑:“端王妃对民妇动手,身为庶民,民妇不敢避让。便是端王妃要灭民妇的口,民妇也不能反抗。 “但掌掴民妇、杀了民妇之后呢?民妇铺子里的胭脂,就会变得糟糕吗? “今日我铺子里的胭脂好坏,端王妃可进行定论,夫人小姐们摄于您的权威,也只能是您说不好便不好,他们不傻不蠢,却不敢反驳您! “但是,难道日后大启朝的每一样货物,都得听由端王府来判定好坏吗?” 端王妃浑身一阵激灵,怒指卫知韫:“刁妇,你休要往我端王府泼脏水!本王妃何时与你说过,大启朝的东西好坏,由我端王府来定夺?” 这种话若是传出去。 对端王府的影响可太大了。 有心之人甚至还可以此捏造,端王府造反。 因此,端王妃才会又怒又惧。 卫知韫道:“王妃娘娘今日所为,便是在告诉百姓们,一件货品的好坏,不是由购买它的客人们决定的,而是由您端王妃娘娘决定的。” 卫知韫眼神毫不躲闪,十分坚定,言辞掷地有声,叫人听得真切。 群人不禁对她产生敬佩之心。 又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这般说话,可不怕得罪端王妃吗? 端王妃怒火中烧。 一下子呼吸不上来,开始翻白眼。 身边的丫鬟连忙给她顺气。 “珩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把我母妃气到如此境地!本郡主要为母妃报仇!” 丹乐郡主上前,就要扇卫知韫耳光。 然而,她还没靠近,就被长安手中的长剑给拦住。 宁王冷着脸,沉声道:“本王倒是认为,卫大小姐说得很对!” 宁王殿下总是为卫知韫说话,丹乐郡主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觉得很生气,胸腔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让她想——杀人。 宁王殿下冷眸睨着她和端王妃:“什么时候开始,大启朝的东西好坏,由着你们端王府决断了?” 端王妃此时已经顺过气来。 恰好听到宁王殿下道:“今日本王在此,各位夫人可根据自己的喜好决定,是否要买这些胭脂!” 端王妃怒道:“宁王殿下可以不在乎我家丹乐的感受,但宁王殿下此举,是要和自己的王婶作对吗?” 宁王笑:“本王向来知晓卫大小姐是个擅长做生意的,因此这铺子本王也投了银子的。端王婶这般行为,其实是率先主动与本王作对吧?” 他本来不愿意说自己有投银子进来的。 但端王妃都搬出自己的身份来打压卫知韫了,他把自己的身份也搬出来,又有何妨? “再说了,本王是叫各位夫人小姐,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是否退货,可不是以权势逼迫她们买胭脂!” 宁王漂亮如玉般的脸上扬起邪肆的笑容。 气死人不偿命。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吭声。 深怕端王妃再次被气倒。 周围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 人群中忽然响起宋雪致小小的声音:“我心里有个想法,非常危急紧要。” 贺青彤问:“什么想法?” 虽然是压低声音。 但却刚好够周边的夫人小姐们听到。 所有人不约而同偷瞄她。 第52章 指尖相触 宋雪致左右看看,才小声问:“宁王殿下可是昭贵妃的儿子,是大启朝最尊贵的王爷,不能得罪他吧?” 贺青彤微蹙眉头:“肯定不能得罪啊,端王府虽然也身份尊贵,但是怎么能够和宁王府比呢?” 宋雪致又道:“所以我绝不退货,宁可得罪端王府,也绝对不得罪宁王殿下。” 贺青彤道:“你是个聪明的。奈何端王府却把咱们当傻子,以为我们看不清胭脂的好坏,竟以个人好恶逼迫我们退掉胭脂。” 夫人小姐们竖起耳朵听着。 一合计,还真的是如此! 手里的胭脂,说什么也不能退了! “宁王殿下,臣妇觉得卫娘子铺子里的胭脂甚好,并不想退掉。” “臣妇亦是如此,这胭脂臣妇已经试用过了,个人非常喜欢。” 一时间,夫人小姐们纷纷表态。 其中有大臣的妻女,亦有富商的妻女。 “你们……你们竟如此不将我端王府放在眼里。”端王妃怒指着他们,胸口一起一伏,随时都能被气倒的模样。 宋雪致抬起头来说道:“王妃娘娘此言差矣,宁王殿下都说了,叫臣女们按照自己喜好来做决定即可,怎么在端王妃嘴里,却是臣女们不将端王府放在眼里呢?这样严重的话,臣女们可承受不住。” 贺青彤附和道:“是呀,在臣女们的心目中,这四季胭脂就是很好,臣女们在宁王殿下跟前,不敢违背自己的本心,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端王妃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旁边的丫鬟婆子连忙接住她。 丹乐郡主急道:“母妃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唬丹乐啊!” 丹乐郡主眼眶腥红,指着宋雪致、贺青彤、卫知韫等人,咬牙切齿道: “今日之事,本郡主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若我母妃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长安这边已经带着御医上前,给端王妃进行诊治。 御医说道:“端王妃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微臣很快会让端王妃醒过来。” 宁王殿下“啧”了声。 他早就猜到事情会这样,所以来的时候便把御医一起叫上了,免得回头被讹诈。 丹乐顿时觉得心口一阵窒息。 对卫知韫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对的,她不恨宁王殿下,就恨卫知韫。 她觉得她的宁王哥哥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冷血无情,都是卫知韫造成的。 “好,很好!我们回王府!”丹乐郡主撂下话语,转身离开。 “慢着!”宁王殿下开口。 丹乐郡主看向他,眼里出现希冀的光,宁王哥哥终于注意到她的委屈了吗? 丹乐激动得快要掉眼泪。 她就知道,她的宁王哥哥一定不会对她这么残忍的。 “你赌输了,五千两银子该给卫大小姐了。”宁王殿下却是冷声说道。 丹乐满脸错愕。 她的母妃被气晕了,她伤心成这般模样,宁王哥哥不心疼她,不安慰她,却只是喊她给卫知韫五千两银子!? 丹乐只觉得不可置信! “愿赌服输呀,丹乐郡主。”卫知韫不介意再给她一刀子。 “你们逼我,你们两个联起手来逼我!”丹乐郡主嘶喊出声,眼泪哗啦啦落下。 “想要银子是吧?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到本郡主府上拿!” 丹乐郡主狠狠擦一把眼泪,带着端王妃转身大步离去。 端王妃已经被送到轿子上躺好,身边有婆子丫鬟照顾,不需要丹乐郡主操心。 走出二里路。 丹乐郡主忽然站住。 拂冬差点撞到她的后背上,连忙停下,谨慎地问:“郡主殿下,可是有事?” 丹乐气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今天那贱人的铺子赢得满堂喝彩,又有宁王哥哥为她撑腰,本郡主一走,那贱人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子!拂冬,本郡主不想看到她高兴。” 拂冬立即弯腰拱手:“但凭郡主殿下吩咐。” “赢得生意又如何?若是死了……” 丹乐郡主眯了眯眼,眸中杀气毕现。 …… 端王妃、丹乐郡主离开之后,夫人小姐们也纷纷告辞。 拥挤的铺子,一下子空旷许多。 宋雪致立即上前握住卫知韫的手,羞愧地说道:“上次卫府发生的事情……是我太过鲁莽,才说话伤害了你,你可以……原谅我吗?” 宋雪致咬住嘴唇,期盼无比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当时揭穿真相,是为我好。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最信任的两个人,竟然会这样背叛我……” 卫知韫反握住她的手:“你当时的反应是正常的,任何人遇到那样的事情,都会无法接受。现在你醒悟过来,知道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便好。” 贺青彤也走近来:“雪致早就想来找你道歉,却总没有合适的机会。知道今日你的铺子重开,她一大早就起来,说无论如何都要来支持你的生意。” 宋雪致道:“幸好我和你大嫂都来了,端王府的人委实太过分。” 贺青彤道:“最庆幸的是宁王殿下也来了,否则今天你得遭罪了。” 说起这件事,贺青彤还是有些后怕。 “你说你也真是的,生意不做便不做了,怎能那样顶撞端王妃?若是宁王殿下没有及时赶到,你这小命岂不是要丢了?” 其他人亦是害怕。 当时多凶险啊。 皇家杀人不过一句话的事。 古往今来莫须有的罪名还少吗? 卫知韫闻言,看向宁王殿下,正好宁王殿下也在看着她,两人之间的视线便在半空中交缠。 卫知韫对他微微一笑:“多谢宁王殿下出手相助,您现在成民妇的救命恩人了。” 死过一次,她早已经知道权势能压死人。 谁也不会知道,宁王殿下的到来,也在她的筹划之中。 还未成功复仇,她怎会将自己置身险境? 她有绝对的把握,才会与端王妃呛声。 宁王殿下干咳一声,真的很不习惯卫知韫对他如此客气。 他故作满不在意地开口:“你今日可是在为本王做生意,若是被人打了,生意也失败了,丢的可是本王的脸!别谢本王,以后别像今日这般蠢,再麻烦本王出手就好了!” 这话很不好听。 但是卫知韫不介意。 她拿到实际好处就行了。 和宁王殿下打好关系,好处多多,她已经体会过。 她柔声笑道:“不管怎么说,宁王殿下救了民妇是事实,民妇去给殿下沏一杯茶。” 卫知韫准备带着月见一起去。 却找不到月见。 或许是去茅房了。 卫知韫如此想着,便和崔姨娘一起去沏茶。 崔姨娘负责给贺青彤宋雪致他们倒茶,卫知韫则亲自端了一杯茶水,递到宁王殿下跟前。 滚烫的沸水煮过的茶叶,如同铅华被洗尽了,茶水澄澈,茶香四溢。 宁王殿下看着她递到跟前的茶水,注意到她白皙匀称的手指,他鼻尖嗅到淡淡香气,是茶香,却又似淡淡胭脂香。 他抬眸,看到卫知韫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浓密而漂亮。 他伸手去接茶水,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指尖,便如同触碰了火焰。 第53章 丹乐郡主出事 那火焰仿佛从他指尖,烧到心底去。 宁王殿下猛地一颤,迅速将茶杯接过来。 卫知韫似有不解,抬眸看他,眼神茫然。 不懂他为何忽然如此急切。 宁王殿下对上她如鹿般纯澈干净的眸子,一时间心动得厉害,口渴万分。 一口饮尽杯中茶水,烫意直达心底,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长安忽然急急而来。 “宁王殿下,端王府传来消息,丹乐郡主失踪了。” “失踪?”宁王殿下嗤道:“不会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小把戏吧?” 毕竟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丹乐郡主这种事情没少做。 “这次应该是真的,端王府那边都找遍了,没找到人。”长安说道。 宋雪致讥讽道:“她若真的失踪了那才好,这般嚣张恶毒的人倒是少见。光明正大地与我们灼灼打赌多好,竟然还搬出端王府来,真真是可笑!” 崔姨娘他们亦是如此反应。 但是宁王殿下、叶定、贺青彤以及卫知韫,都是蹙起眉头。 贺青彤说道:“按理说,丹乐郡主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她咎由自取。 “但她不久前才从灼灼的铺子里离开,两人之间又发生了那样大的争执,甚至灼灼还开口让丹乐郡主给银子。如今丹乐郡主出事,旁人定会认为是灼灼怀恨在心,对她下手的!” 宁王殿下道:“千真万确她失踪了?” 长安回答:“这次应该不是耍小把戏。” 宁王殿下立即起身,看向卫知韫。 “你和你大嫂先回卫府,本王现在去端王府看看。” 回卫府,有她的家人护着。 端王府不敢轻易拿她怎么样。 卫知韫也想到了这层。 她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环视周围一圈:“你们可看到月见了?”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 纷纷摇头表示:“好像有好一会儿没见着她了。” 贺青彤问道:“方才去沏茶,你没叫上她吗?” 卫知韫摇头,脸色凝重:“我当时没见着她,以为她去茅房了。但便是去茅房,也早该回来了。” 宁王殿下立即道:“长安,带人去找月见。” 叶定道:“我也跟着去找找。” 贺青彤道:“我们分头去找!” 众人往各处而去。 但是铺子前后院就这么点大,没一会儿就找遍了。 长安甚至带着人,在街道各处都查找一番。 但是得回来的消息,也依旧是:“没有找到。完全不见月见姑娘的踪迹。” 卫知韫道:“月见向来胆子小,也不太有主见,她若是要去做什么,一定会先跟我说的。如今莫名其妙不见了,一定是她出事了。” 卫知韫看向宁王殿下,拿出昔日他给自己的玉佩。 “当初宁王殿下许民妇一个承担,拿着这枚玉佩,就可求殿下为民妇做一件事。那现在民妇求殿下,加派人手,帮民妇将月见找回来!” 说完,卫知韫双手将玉佩呈上。 她这般反应,宁王殿下也不意外,他知道卫知韫向来视月见如姐妹。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铺子外面便闯进来一群护卫,目光一扫之后,便精准捕捉到卫知韫。 护卫首领一挥手,卫知韫便被拿下。 宁王殿下拍案而起:“放肆!” “宁王殿下在此,你们岂可胡乱抓人?”长安拔剑相向。 “参见宁王殿下!”为首之人徐护卫跪地抱拳。 “属下并非无缘无故抓人,是丹乐郡主失踪,端王爷命属下捉拿可疑之人孟卫氏。” 宁王殿下抓起旁边的茶盏,就掷到徐护卫身上。 “放屁!丹乐郡主从这铺子离开之后,本王一直待在此处,卫大小姐并不曾离开本王的视线,丹乐郡主失踪,与她何干?” 徐护卫鬓发到肩膀,都被茶水湿透。 但他跪在那里,身形都没有晃动一下。 “回禀殿下,属下已经查到,与丹乐郡主一同失踪的,还有孟卫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月见。 “因此属下斗胆猜测,是孟卫氏吩咐月见姑娘,将丹乐郡主绑架了! “现在端王府要捉拿孟卫氏,还请宁王殿下不要为难属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此话一出。 众人语塞。 沉思片刻,卫知韫道:“徐护卫有所不知,就在刚刚,我也才发觉自己身边的丫头不见了。正求着宁王殿下派人帮忙把这丫头找回来。 “我与郡主殿下之间,的确有一场赌约,她目前还欠我五千两银子,我相信以郡主殿下的身份,迟早会把银子送来给我。 “我只是死了夫君的贫苦寡妇,开门做生意也只求一日三餐温饱,那犯法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我那一家老小,残的残、病的病,都等着我去养,我怎会如此糊涂,对欠我五千两银子的郡主殿下动手?那岂不等于绝了自己的财路吗?” 宋雪致也跟着帮腔:“就是,我们灼灼心地善良,又向来十分柔弱,怎么可能抓走丹乐郡主? “再说了,丹乐郡主身边不是有许多侍卫丫鬟吗?一个小小的月见,如何能越过这许多人,将丹乐郡主带走?” 宋雪致翻了个白眼。 继续说道:“丹乐郡主为人嚣张狂妄,得罪的人不知多少。说不定是仇家对丹乐郡主下手,连带着我们灼灼身边的月见也遭殃。” 宁王殿下道:“本王以为,宋家大小姐所言很有道理。要本王说,徐护卫若是想尽快找回丹乐郡主,应该先把丹乐郡主的仇家计算一下,再针对性地去寻找。 “在这里抓走卫大小姐,那是白费功夫。别到最后卫大小姐洗刷了冤屈,你们丹乐郡主却已经惨遭杀害!” “鹤凌!” 铺子外面,霍地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怒气与威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是个高大男子大步走进来,身穿暗灰色锦袍,一身的华贵气度,虽已年过四十,但容颜依旧俊朗。 “鹤凌,丹乐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不管做什么,她都时时刻刻念着你,如今她失踪,本王竟丝毫不见你对她的关心!这是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男子怒气直冲宁王殿下。 鹤凌,正是宁王殿下的字。 萧鹤凌眉梢微微一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弯腰向眼前男子请安:“鹤凌见过端王叔。” 来人正是端王爷。 第54章 等我! 端王爷满脸冷肃:“你眼里竟还有我这个王叔?” 萧鹤凌直起腰身:“刚才侄儿所言,完全是为丹乐郡主着想。她落在歹人手中,若不搭救及时,恐伤及性命。” 端王爷却指向卫知韫,怒道:“歹人便是这毒妇!徐护卫,将她给本王带走!” 他见萧鹤凌要阻止。 便冷笑道:“本王的人已经查过,她的丫鬟与丹乐一起消失!肯定是她安排丫鬟对丹乐下手!本王要将她带走,亲自审理!若她不将丹乐交出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萧鹤凌强势地拦在他们身前! 端王爷怒视着他:“怎么,你要阻止?” 萧鹤凌道:“端王叔想必已经听说,卫大小姐开此铺子,有我投资了银子。现如今,卫大小姐是在为我做事,我不会允许王叔将她带走。” “为你做事便不能带走了?即便她是你的人,本王也一样带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萧鹤凌道:“她没犯法!从丹乐离开到现在,她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宋大小姐、卫家大少奶奶都可以作证!” “她派自己的丫鬟对丹乐下手,她当然可以一直待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 端王爷一挥手。 徐护卫便要将人带走。 但是萧鹤凌依旧拦在他们面前,岿然不动。 他薄唇轻启,却声若千钧:“本王不许!” 端王爷盛怒之下,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仿佛早就知晓萧鹤凌会如此。 “由不得你不许!” 端王爷从袖袋里拿出圣旨。 “在来之前,本王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本王要救自己的女儿,任何人都不得干涉阻止!” 端王爷展开圣旨。 “宁王殿下——本王的好侄儿,还不跪下接旨?” 萧鹤凌看着那明黄的颜色。 狠狠地咬了后槽牙,跪下来。 在他身后,所有人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丹乐郡主失踪,此乃国家大事……” 萧鹤凌听完,脸色发沉。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便是端王寻找丹乐郡主,要拿谁审问,任何人都不许干涉,包括他这个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你若是有任何异议,便去找你的父皇吧!但是你别忘了,你的父皇也是本王的王兄,他固然疼爱你这个儿子,但也不会不顾忌本王的感受! “本王仅有丹乐一个女儿,本王决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若你当真为孟卫氏好,最好劝她从实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宁王殿下。”卫知韫轻声喊他。 萧鹤凌转身看过去。 卫知韫对他微微一笑,很是镇定自若:“请殿下上前一步,民妇有话要与殿下说。” 萧鹤凌走到她跟前,见她被护卫扭着手臂,便蹙起眉头,沉声道:“放开!” 护卫是端王府的护卫,他们只听命于端王府,自然没有松开手臂。 “本王要与卫大小姐说两句话,难道端王叔也不允许么?” 端王爷道:“本王给你半盏茶的功夫。” 端王府的护卫这才松开卫知韫。 宁王殿下道:“本王这就进宫找父皇,你想办法在端王府拖延时间,本王一定会来救你。” “多谢宁王殿下关心,有您这番话,民妇便不怕了。只是,您进宫找皇上说情,是行不通的。” 卫知韫说道:“端王爷爱女失踪,定会恳求皇上不要干涉此事,皇上为了端王爷的感受,您进宫之后,皇上定然会阻止您再来见我。” 萧鹤凌紧拧眉头。 卫知韫所言极是。 父皇确实宠爱他,但对兄弟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更何况,丹乐郡主是父皇的侄女。 而卫知韫与父皇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父皇一定会偏帮丹乐郡主,放任卫知韫被用刑逼供。 “本王这就带着人手,去调查丹乐郡主失踪,到底系谁之手!” 卫知韫点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只有丹乐郡主的踪迹被找到,她才会被洗刷冤屈。 萧鹤凌无比郑重地道:“你等我!” 他又转向端王爷。 “请王叔给我一天的时间,天黑之前我一定查出,丹乐郡主究竟在何处!” 端王爷眸中暗暗闪过一抹轻蔑。 他如何不知道,萧鹤凌是大启朝最纨绔的皇子,能有什么能耐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出他的女儿? 但是,为了不被纠缠,端王假意答应。 “既然是宁王殿下提出请求,本王便给你半天的时间又如何?不过宁王殿下可要记住,天黑之前务必给本王一个交代,否则本王只能亲自问孟卫氏要交代了!” “我不会给王叔这个机会的!” 萧鹤凌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卫知韫,倏然转身。 “长安,我们走!” 宁王殿下一走,徐护卫再次带着人将卫知韫扭住。 卫知韫注意到端王爷的视线看过来,那眼神里有狠辣,还有……轻蔑。 似乎此时她已经是任人拿捏的蝼蚁。 卫知韫的思绪转得很快。 在端王下令带她走的前一刻,她抢先开口: “大嫂,你和雪致不必担心我。方才端王爷已经答应宁王殿下,在他归来之前,绝对不会给我用私刑,对我屈打成招!” 端王爷内心冷笑,这女子到底还是太天真。 事关他女儿的安危,他如何能够等到天黑? 况且宁王殿下那般纨绔,能做成什么事? 卫知韫:“大嫂,你的夫君是太子伴读;雪致,你的爷爷是宣武老将军,是大启老功臣。 “你们二人身份贵重,端王爷当着你们二人的面,和宁王殿下作了保证,那他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等宁王殿下一走,便对我用私刑的。” 端王爷哼了声。 太子伴读此时不知在何处。 宣武老将军已经老了。 身为堂堂王爷,他怕什么? 卫知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们二人,眼里似乎情绪万千,却只再说四个字:“勿念,勿救。” 端王爷一声令下:“带走!” 贺青彤和宋雪致都想来拉她,奈何周遭都是王府护卫,她们根本触碰不到卫知韫。 “青彤,她不会有事吧?”宋雪致忧心道。 贺青彤在沉思,“我总觉得她方才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但她又叫我们勿念勿救。” 宋雪致道:“她方才不是在分析当下情况,让我们不要担心她吗?” “不对!” 一道声音猛地插进来。 第55章 当宁王护一个女人 卫知韫一路上跟着马车走。 不吵不闹,十分安静。 进入端王府大门,护卫便将她往地上掼去。 卫知韫走得腿脚酸疼,也就顺势坐下了。 端王妃立即带着婆子赶上前来,怒指着卫知韫。 “你将我的丹乐带到哪儿去了?” 短短小半天的时间,端王妃便因为丹乐失踪的事情,憔悴不堪。 质问卫知韫的时候,又怒又忍不住要掉眼泪。 卫知韫面向端王妃,乖乖跪坐在地上:“丹乐郡主并非民妇带走,请王妃娘娘莫要在民妇身上浪费时间,否则郡主殿下只会更加危险。” “不是你还会是谁?你和我的丹乐有那样大的争执,你对她怀恨在心,所以对她下手!丹乐身边的拂冬可以作证!” 旁边的拂冬道:“郡主殿下就是在她的铺子里失踪的!” 卫知韫道:“怎么会呢?丹乐郡主可是亲自带着端王妃回府的。” “我……我家郡主殿下丢了东西在你铺子里,走到一半又回你铺子里去找东西,然后就失踪了!” 卫知韫眉头微蹙,拂冬说话吞吞吐吐,也不敢直视她,很明显是有问题。 但是端王爷夫妇都太过相信拂冬的话,也太过忧心丹乐郡主的安危,根本没注意到拂冬的异样。 “孟卫氏!本王妃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丹乐在什么地方,本王妃还可饶你一命,否则本王妃……” 端王妃眼神一狠,对身侧婆子挥挥手:“打到她说出来为止!” 卫知韫道:“您们这是要屈打成招?端王爷可是忘记自己对宁王殿下的承诺了?” 端王爷冷笑:“大启朝谁不知晓,宁王殿下是个浪荡纨绔?你还真的要本王相信,天黑之前他真的能为本王找到女儿? “与其等他带来消息,不如本王亲自问你要消息。孟卫氏,从实招来,否则丹乐有任何损失,本王一定想尽办法要皇兄诛你九族!” 宁王殿下是浪荡纨绔? 卫知韫怔了下。 是啊,这个时候宁王殿下对外还是浪荡纨绔,被皇帝和昭贵妃宠坏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可在她的记忆里,宁王殿下已经是后期那个杀伐果断、强大冷血的人。 “嬷嬷,打到她开口为止!”端王妃喝令。 老嬷嬷卷起袖子,就要往卫知韫脸上招呼耳光,一颗石子猛地弹过来,弹在嬷嬷的手腕上。 嬷嬷大呼一声,整条手臂发麻,像是被卸掉般疼痛。 大门口来了一群人。 以宣武老将军为首。 在他身后,跟着宋雪致、贺青彤、叶定他们。 又是一阵行礼。 当然这礼只是做做样子,叫人抓不住把柄而已。 这不,端王爷刚让他们起身,宣武老将军便说道:“端王爷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端王爷脸色十分难看。 宣武老将军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明白对方为何而来了。 “出事的不是老将军的儿女,老将军当然可以毫不在乎,但是本王已经等不及了。” “但是端王爷已经答应要等宁王殿下了,您是皇家之人,这般出尔反尔,难道是要天下人耻笑?” 端王爷直视宣武老将军。 于人群当中,他们便这样对峙着。 剑拔弩张。 却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宣武老将军要阻止本王寻找爱女?” “王爷要寻找爱女,老臣自然不敢阻止!只是老臣也决不能让端王爷对孟卫氏屈打成招! “首先,老臣这般做,是为维护端王爷名誉;其次,也算为宁王殿下尽忠,为宁王尽忠,便是为大启朝尽忠;其三,老臣答应孙女,要护她朋友孟卫氏安全!直到天黑为止!” 端王爷怒极:“若本王执意要对她动手呢!” 宣武老将军道:“老臣得宁王殿下令,调遣京都一百侍卫,守护孟卫氏!” 端王爷瞳孔一缩! 居然调遣了一百侍卫! 只为了护一个女人? 他这侄儿越发荒诞了! 宣武老将军道:“如今这一百侍卫,便在端王府大门外!老臣还请端王爷,耐心等到夜幕降临,若是宁王殿下没有归来,孟卫氏任凭您处置!” 端王爷立即叫手下人出去看看,手下迅速回来,告诉他:“确有其事!” 端王爷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狠狠地磨了下牙齿:“本王且等着!” 宋雪致立即来到卫知韫身边,蹲下来小声说道:“灼灼你现在安全了,我没有来晚吧?” 卫知韫微微笑:“没有,谢谢你。” “好在当时叶先生听懂了你说的话,我们才能及时赶来……”宋雪致轻声说道。 当时叶定告诉他们,“勿念、勿救”,反过来就是“念我救我”! 叶定还说,卫知韫两次提及端王爷不会对她用私刑,其实就是在告诉他们,端王爷一定会对她用私刑的。 叶定最后说,卫知韫提起她的爷爷,就是要她赶紧请求爷爷来救人。 当时她问:“那她提起她大哥又是什么意思?她大哥不在京都啊。” 叶定道:“顺带而已。正因为她大哥不在京都,所以只能找你爷爷救她。” 贺青彤也认可叶定的说法。 于是他们三人立即去往宋府,把宣武老将军请来,在路上才告知宣武老将军,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卫知韫由衷道:“叫你们费心了。” 至于宣武老将军口中所说的一百侍卫,当真是宁王殿下调遣过来的? 外人都不知道,宁王殿下有调遣京都护卫的权力,那权力牢牢掌握在皇帝手里。 但卫知韫知晓,皇帝其实把一半权力给宁王殿下了,不说一百侍卫,便是上万侍卫宁王殿下都可调遣。 只是,前世他是为那人,才动用京都护卫。 今天他居然如此为她…… 卫知韫越发确定,和宁王殿下做朋友,这件事做得太对了。 宋雪致道:“说这些做什么?身为朋友,我怎会不管你?只是如今要叫你受苦了。” “无妨,在这里坐着也不用费劲儿,并不苦。”她只是很担心月见的安全。 前院很快沉寂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端王府派出去寻找郡主的人,屡次来报,没有郡主的下落。 宁王殿下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 时间过得既慢又快,随着太阳西沉,暮色渐渐四合。 看着最后一束光彻底消失,忍耐了一个下午的端王爷,直接抽出鞭子。 此时的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要吃人喝血。 他声音发冷:“天黑了,宁王殿下没有回来!” 确实天黑了。 端王府灯火通明。 却驱不散全天下的黑。 “孟卫氏,请你告诉本王,丹乐所在何处!本王只要她安然归来!” 他讲理又强势,心碎又愤怒。 卫知韫脑子里,忽然想起一段关于丹乐郡主前世遭遇的记忆。 第56章 已知郡主下落 但是不能由她来说。 否则有心之人一定会认为,她是合谋。 如此一来,她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甚至连卫府,都会惨遭祸害。 她看了端王爷一眼,“宁王殿下将会给端王爷带来答案。” 她语气认真且严肃。 但是端王爷却认为她在拖延时间。 “本王已经等他半天,如今天色已黑,你还要本王等到什么时候?!” 说着话,他手中的鞭子,便狠狠朝卫知韫抽去。 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鞭子上去,卫知韫岂不是要皮开肉绽? 宋雪致与贺青彤都吓得大呼一声:“不要!” 好在宣武老将军,及时捉住鞭子! 端王爷回过头来,对他怒目圆瞪:“老将军,够了!本王已经听从你的,等到天黑了!你还要本王怎么样?就因为出事的不是你的儿女吗!” 宣武老将军眉头紧锁,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所以当端王爷往回抽鞭子的时候,他只能松开手。 眼看着鞭子又要朝自己落下。 此等冤枉的罪责,卫知韫不愿承受。 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端王爷。 “端王爷的人寻找郡主大半天,如今天色已黑,却依旧没有郡主踪迹,现在最大的希望在宁王殿下那里!” 端王爷轻蔑地笑。 卫知韫继续道:“宁王殿下为护民妇,不惜调遣上百侍卫!若是端王爷就此将民妇打伤,您觉得宁王殿下得了郡主消息,还会告知您吗?” 她知自己在激端王爷。 但现在的情况,她也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拖延时间,等宁王到来。 “民妇知您不信任宁王殿下的能力,但您别忘记了,宁王殿下外出,不只是他一人,还有他身边诸多优秀侍卫! “现在他是您的其中一个希望,这希望虽然渺小,但事关丹乐郡主……端王爷难道要亲手断送吗?” 端王爷身形一晃。 鞭子堪堪停住。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马蹄声。 众人顿时朝大门外看去。 是宁王殿下策马而来,琉璃灯下,他的红衣染上污迹点点,但他顾不上换掉。 马儿冲得太快,他勒紧缰绳,换得马儿仰天嘶鸣,他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大踏步进端王府。 卫知韫有些怔然。 这便是宁王殿下,褪去纨绔浪荡,剩下的便是果断坚决。 进来之后,他目光下意识寻找卫知韫的身影。 大步来到她跟前,气都没喘匀,便极力温和地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卫知韫道:“民妇与端王爷说,您是他的希望之一,故而端王爷未曾对民妇动手。” 说到这里,卫知韫上半身微微往萧鹤凌倾去,几乎要贴在他的耳边。 小声问:“殿下有丹乐郡主的消息么?其实我猜到……” 她准备悄悄将丹乐郡主的消息,告知宁王殿下。她虽然不确定是否会与前世重合,但也算是给宁王殿下一个思路。 但是萧鹤凌打断了她:“放心,她的消息本王带来了。” 若非要确认最终消息,他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好在他回来得不算晚。 萧鹤凌起身,见到端王爷已经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许多话想问他,但却激动得说不出话。 “端王叔,侄儿此去的确有所收获,已经查探到丹乐的下落了。” 端王爷上前一步,声音颤颤:“在何处?你可把她带回来了?” 萧鹤凌摇头,“她在山匪手中。那伙山匪官府已经剿了三四年,不曾拿下,反而越发增长他们的气焰。” 卫知韫并不意外,这是丹乐郡主前世也有的经历,即便皇家极力隐瞒,但当时还是闹得很大。 “她怎么会在山匪手中?这里可是京都城,山匪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了吗?竟也敢对郡主下手!” 端王爷怒不可遏,而且觉得荒谬,那可是他的女儿,大启的郡主殿下,山匪岂敢动手? 他甚至认为是萧鹤凌在故意骗他! 卫知韫此时开口道:“这件事或许要问拂冬,她整日跟着郡主,想必她很清楚郡主为何会落到山匪手中。”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拂冬身上。 拂冬“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王爷一定要救郡主殿下啊,不然郡主就危险了!” “本王问你,为何郡主会落在山匪手中?” 拂冬翕合着唇,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急得满眼都是泪水。 端王爷怒喝:“你想让郡主死吗?!” “是……是郡主殿下,一定要报复孟卫氏,所以,所以要奴婢抓住月见姑娘,将她丢到山匪经常出没的树林边,想让山匪将月见抓走…… “奴婢按照郡主吩咐完成任务之后,回来就发现郡主不见了,现在想来,那些人肯定是趁奴婢不在,将郡主抓走了。” 拂冬匍匐在地磕头:“求王爷一定要把郡主救回来……” 端王爷气得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此等重要线索,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是奴婢的错,奴婢以为郡主会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以为她不见了,只是去了孟卫氏那里,看着孟卫氏哭。奴婢不曾知晓,她是被山匪掳走呀!” 拂冬泣不成声,浑身发抖。 端王爷又将她踹了几脚:“就是因为你会功夫,本王才叫你跟在郡主身边,结果你居然没看好郡主,若是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本王一定活埋了你。” 而此时,宋雪致和贺青彤一起,已经将卫知韫从地上搀扶起来。 她跪坐一个下午,腿脚已经酸麻不已,差点站立不住,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在贺青彤和宋雪致身上。 “我们现在回家,找大夫给你瞧瞧。”贺青彤说道。 卫知韫摁住大嫂的手:“不着急,月见还在山匪手中,我得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端王爷道:“本王现在就进宫,请皇上发兵剿匪,将丹乐救回来!” “不可!”萧鹤凌开口道:“官府剿匪多少年了?派出去的官兵还少吗?但现在那伙山匪依然猖獗,甚至连郡主都敢绑架,他们会怕我们发兵吗?”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任由我的女儿被他们欺凌吧?丹乐是本王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她若是死了,本王如何还能活?” 端王爷说着,就老泪纵横。 端王妃也在一旁垂泪不止。 萧鹤凌眉头紧锁,没有回答。 卫知韫闭上眼睛,舌尖抵过上颚。 京都城外的山匪,她知道。 凶悍异常。 前世官府剿匪数次,人员伤亡惨重,却不曾获胜,反而叫山匪越发猖獗,周边百姓苦不堪言,直到那人归来。 而现在,距离他归来,还有一年时间。 第57章 给渣夫挖坟 卫知韫霍地睁开眸子。 她的月见,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老将军,方才本王多有得罪,本王现在给您赔罪道歉了!” 忽然,端王爷对宣武老将军弯腰道歉。 老将军立即将他扶起来。 “端王爷,万万不可如此!” “老将军啊,当年大启开疆拓土,有您一份大功劳啊。今日丹乐落在山匪手中,若是得老将军带兵搭救,便是丹乐最大的荣幸啊。” 短短时间里,端王爷便苍老许多。 现在站在老将军跟前的,只是个为女儿担忧不止的父亲。 “剿匪之事事关重大,必须禀报皇上才可定夺。老臣定会向皇上请求,让皇上允许老臣带兵剿匪,也好早日救出丹乐郡主!” “事不宜迟,请老将军现在就跟随本王进宫!” 端王爷拉着老将军便要走。 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遇到这种事情自然热血沸腾,保家卫国是他终身的信仰,自然乐意与端王爷一同进宫。 但是宋雪致不愿意! 她爷爷至少有十年不曾上战场了,而且爷爷一身的伤,尤其是右腿,需要拐杖才能行走。 况且她爷爷已至古稀之年。 上次因为盛泉和宋云心的事,他被气病了,这几日才稍微好转。 现在若是去剿匪,还能活着回来吗? “爷爷!”宋雪致着急地喊。 “不行!” “不行!” 萧鹤凌和卫知韫异口同声,都很急切。 他们两人相视一眼。 萧鹤凌率先道:“老将军年龄已大,不适宜出兵剿匪,京中也并非没有年轻将士,是该给他们锻炼的机会了。” 这话与卫知韫心中所想差不多,因此卫知韫没再废话。 只直接道:“民妇心中有极佳的剿匪人选!” 宣武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宁王殿下的意思是,老臣已经老得带不了兵,杀不了匪患了?” 萧鹤凌不疾不徐道:“老将军为大启朝建功立业,大启上下感念老将军一生的付出。只是年轻将领也需要锻炼的机会,还请老将军成全他们。” 老将军怒道:“那宁王殿下请说,谁可堪大任?” 萧鹤凌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开口道:“朝中上下,暂时无人可堪此大任。” 端王爷怒斥:“一届妇人,竟也敢妄议剿匪之事?” 卫知韫直视他的怒火,微微昂起下巴。 “端王爷污蔑民妇绑架郡主,叫民妇在烈日底下晒了一个下午,端王爷堂堂男子,自诩身份尊贵,却未曾给民妇致歉,您之所作所为是在轻视庶民,您都可以妄议剿匪之事,妇人为何不可? “您的妄自尊大与民妇的井底蛙之见,又有何区别?谁人不知当年项羽落得垓下之困,亦拜刚愎自用所赐?” “你你你……” 端王爷未曾被人这般数落,面子上十分过不去,气得脸色泛白! 卫知韫继续说道:“况且朝廷剿匪日久,却无甚效果,倒是大启将士死伤成千上万,若是朝中当真有可堪此大任者,匪徒也不会猖獗到胆敢掳走郡主殿下!” 啪啪啪! 门外忽然响起不紧不慢的掌声。 众人猝然看去,皆倒吸冷气。 竟是皇上来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卫知韫亦不例外。 大嫂就跪在她旁边,挨着她的身子,她能感觉到大嫂在瑟瑟发抖,显然是在为她担忧至极。 然她则热血沸腾。 皇帝,是她最终要去到的最高目标。 只有从皇帝那里,她才能求到和离书。 皇帝在她跟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这一瞬间,卫知韫察觉到了来自帝王的强大威严,那威严仿佛压着她的脊背,叫她抬不起头来。 “你便是孟卫氏?” 卫知韫听着帝王的声音,浑身上下仿佛被寒气包裹。 “回皇上,民妇便是。” “三年前,你公公与夫君治水失利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如今你竟敢在王爷面前这般放肆?” “公公与夫君治水失利,造成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饿殍遍野,此等惨烈景象,对民妇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也正是因为教训过于惨烈,如今民妇面对强权,才会不顾生死,将自己心中想法脱口而出。一来,民妇希望郡主殿下能早日得救; “二来,多年来为剿山匪,朝廷牺牲的将士已经太多,民妇不希望继续造成更多的牺牲。他们虽然只是小小的士兵,却也有父母妻儿,若牺牲一人,便是一个家庭的破碎,牺牲万人,便是上万个家庭的破碎。” 说完之后,卫知韫五体投地,额头贴在地面上。 琉璃灯盏在无声地照耀这片院子。 空气无声地在周遭流动。 此时无风,连草尖树叶都不动一下。 只能听得到呼吸的声音。 很多人在为卫知韫捏一把汗。 她这番话说好听了,是忧国忧民; 说不好听了,可以说她在指责朝廷无用。 就看皇帝怎么想。 但是,皇帝却久久不语,只是凝视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 谁人也摸不准他是会发怒,还是会赞扬! “父皇……” 不知过了多久,萧鹤凌出声打破沉默。 皇帝却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妇人能有如此见识,确实难得。不过你既然说朝中无可剿匪之人,那你为何又说你有合适的剿匪人选?难道你认为外边的人,比朝中的将领们更厉害?”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敢说外边的人更厉害,那就是看不起他皇帝身边的将领。 坑很大。 卫知韫能听得懂。 “陛下圣明,自登基以来,时刻不忘网罗四方人才。陛下手下的将士,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将士。可山匪狡猾,正统将士无法将其拿下,或许需要偏才。 “民妇心中有两个人选,一定可剿匪成功。民妇愿以孟府上下、全家老小的生命做赌注!” 这话说得很大。 连皇上都禁不住对她侧目。 甚至好奇:“说说你的人选。” 卫知韫暗暗呼出一口气,铿锵有力开口: “第一个人选便是,定柔公主身边的驸马爷!” 第58章 孟珩,我等你回家呀 这话卫知韫当然是骗人的。 孟珩根本没有剿匪之才。 想到孟珩在公主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今日一帘之隔竟也不见她。 因此,她忍不住举起了心中的复仇大刀! 至于第二个人,才是真正的剿匪之才。 皇帝道:“定柔公主的驸马爷?他们今日早上才回到京都城,你便知道驸马爷擅长剿匪了?” 就连萧鹤凌,都不禁狐疑地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道:“民妇虽为妇人,但常年外出经营铺子,接触的都是天南海北的客人,消息也便灵通了些。 “江南那边亦有山匪猖獗,剿匪久久不能成功,当地官员十分头疼。直到半年前,山匪才被剿灭,只因江南官府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便是剿匪妙计。而献上此计之人,便是定柔公主的驸马爷。 “皇上若是不信,可传驸马爷一问便知。说句不太好听的话,驸马爷没什么家世,若他当真胸无大计,又如何能得公主青睐?定柔公主可是大启朝最尊贵的公主啊。” 皇帝原本是将信将疑的。 但卫知韫说了最后那番话后,他便信了八九分。 定柔是他的孩子,为人有多骄傲,他这个父皇是知道的。 能让她看上的男子,一定非池中之物。 皇帝当即道:“连公公,传驸马爷进宫。” “奴才这就去通传。” 卫知韫又道:“不过,只有驸马爷一人,还是不够的。” “你既然说江南山匪,为驸马出计剿灭,可见他能力出众,为何只有他一人带兵剿匪还不行?” “驸马常年待在江南,熟悉江南地形以及当地山匪的本性习惯,出的计策自然对当地剿匪十分有用。但驸马才刚刚回到京都,对这边的各种情况,都很不了解。” 皇帝追问:“另外一人是谁?” “另外那人是卫府二公子卫崇,也就是民妇的二哥。” 前世很多将领带兵剿匪都惨遭失败。 造成无数将士惨死。 她的二哥才从外地赶来,自请带兵剿匪。 当时朝廷已经束手无策,皇帝只好让她二哥一试,这一去,她二哥大胜归来,奠定了他在朝中的地位。 至于江南剿匪计策,也是她二哥匿名而写。 她现在将其安在孟珩头上,以她对孟珩的了解,孟珩一定会顺水推舟,在皇上面前“认下”那功劳。 只因现在的他,虽为驸马,却没有任何作为。 他会着急证明自己的才能。 剿匪之事,孟珩即便不愿意去,也只能去。 端王爷顿时叫嚣起来:“卫崇?本王从未听闻他带过兵打过仗!如何剿匪?皇上,请勿听信一介妇人之言,臣弟不能失去丹乐啊。” 卫知韫还是不疾不徐,再次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 “民妇还是方才那句话,若卫崇没有剿匪之能,民妇愿将孟府上下人头献上!” 除却跪地的人之外。 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卫知韫。 如此妇人,该有怎样的信心,才敢将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押上? “那卫崇现在何处?”皇帝问。 不等卫知韫回答,端王爷抢先开口:“皇兄请三思!若是卫崇带兵,不仅丹乐危险,便是成千上万的士兵,都得面临生命危险!若是他们全都不能活着回来,杀了孟府上下便可换回他们性命吗?” 卫知韫道:“皇上,在把卫崇请回来之前,民妇有一事相求。” 皇帝不搭理端王爷,只问她:“何事?” “民妇为早日救出丹乐郡主,可谓费尽心思。但端王爷屡次出言伤害民妇,甚至不信尚书府、不信民妇的二哥,民妇心中万分悲痛! “他日若民妇的二哥得胜归来,民妇要端王爷对尚书府、对卫崇、对民妇说声对不起。” 她虽然伏跪在地上,但说话却铮然有力。 仿佛她那脊背,不曾向任何人弯曲过。 皇帝忽然想起,孟府出事时,这女子未曾嫁入孟府,是她守约,嫁入孟府与孟珩的牌位成亲。 如此心性,非旁人可比。 皇帝霍然开口:“朕允了!” “皇兄!此事怎可儿戏?” 端王爷急得脸红脖子粗。 皇帝沉声道:“朕可以不相信眼前妇人,但朕认为尚书府卫大人还是可以信任的,他教导出来的儿子定然不会差,况且,孟卫氏以孟府上下项上人头担保,朕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端王爷张着唇,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此事已成定局。 他怒,却无力更改! 皇帝下令:“传召尚书府二公子卫崇进京!即刻带兵出发剿匪!” 宫人立即应下! 皇帝摆驾回宫。 听得皇帝轿辇离去的脚步声,卫知韫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明黄的颜色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她嘴角缓缓勾起。 今夜见到皇帝,复仇计划又近了一步。 ——孟珩,我等你“回家”呀。 “孟卫氏!”端王爷的怒喝声,乍然响在耳边。 卫知韫转头看过去,一双眼睛清亮如雪。 “若丹乐救不回来,本王定踏平你孟、卫二府!!” 卫知韫弯唇而笑:“民妇与端王不同,民妇会在家中备好荆条,等着二哥剿匪归来之日,端王爷才好负荆请罪。” 端王爷怒而对她扬手。 却被萧鹤凌擒住手腕,眸中闪过凌厉之色。 “端王叔,偌大的大启朝,竟连一个女子的声音都容不下吗?” 端王爷怒极反笑:“偌大的大启朝,居然要听一个妇人的建议!难道大启朝没有人才了吗?” 卫知韫忍无可忍:“古来人才,不都是妇人所生吗?端王爷便这般看不起妇人?” 嚯!众人都吃了一惊!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卫知韫居然敢说! “你你你……”端王爷怒指着她,一口气上不来,开始翻白眼,然后晕厥过去。 萧鹤凌脸色微冷,“把你们王爷带回房间去,好好休息,长安,请御医看着端王爷!” 宋雪致则上前握住卫知韫的手,眼含热泪,兴奋激动。 “我因为生在将军府,从小最烦那些繁文缛节,本以为我说话已经够放肆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放肆。” 贺青彤却眼含担忧:“你的放肆不过是小孩子家闹腾而已,但是灼灼的‘放肆’,可是危及多人性命的,灼灼,你二哥当真有如此才能吗?” 大家都目光急切地看着卫知韫。 可见对这件事,所有人都存有怀疑态度。 卫崇出身世家,从小锦衣玉食。 后来又一直跟随老师云游四方。 能剿匪? 他们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信!! 第59章 二哥帮你讨回来 卫知韫道:“被抓走的不只是丹乐郡主,还有月见,我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大家都沉默下来。 月见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想到这里,大家便不再说什么。 虽然心中还是疑惑,卫崇啊,一个世家公子,怎么能剿匪? “今日大家为我的事情,奔波劳苦,我在这里诚心地感谢各位。” 卫知韫福身,向众人行了一礼。 尤其是对着宣武老将军。 她甚至跪下来行大礼。 “若不是老将军出手相助,今日晚辈已经皮开肉绽,性命堪忧,您是晚辈的救命恩人,请受晚辈一拜。” 宣武老将军将她扶起来。 “你与雪致是知交好友,便也算老夫的孙女,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在卫知韫站起来之后,老将军又说道:“你这女娃子胆量过人,不错不错,雪致与你做朋友,老夫十分放心。” 他一生在军中行事,不像京都人那般,有过多规矩。 在外打仗时,自然也见过不少厉害女子。 因此不会认为卫知韫不自量力。 宋雪致挽着卫知韫的手臂,笑得很开心。 “多谢老将军夸奖,能得雪致这样的朋友,也是晚辈的荣幸。” 老将军对她十分满意。 该反抗时候反抗,该礼貌时候礼貌。 非常好。 “雪致,日后多像你这好友多多学习。” “爷爷,我会的,您就放心吧。” 因为时间不早了,他们孙女二人便很快离开。 晚风徐徐。 卫知韫转身面向萧鹤凌,碰巧萧鹤凌正在看她,那眼神深邃得叫她怔愣了下。 “宁王殿下给民妇的帮助良多,民妇实在无以为报,这枚玉佩……还请殿下收回,此后殿下不再欠民妇任何恩情。” 上次拿了萧鹤凌的玉佩。 她本想着日后借着这个玉佩,向他提出见皇帝的请求。 但今日,萧鹤凌帮助她的委实太多。 这枚玉佩她的确不该再拿着。 至于皇帝,她也已经见过。 以后,她会有更多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旦时机成熟,她便可向皇帝求和离书。 想到和离书,卫知韫血液里,涌动的是对孟家的仇恨。 同时也有一心报复的激荡! 萧鹤凌蹙眉,声音不悦地响起:“卫大小姐也知本王帮助你良多啊?如今将玉佩归还,你我恩情便一笔勾销?卫大小姐不愧是做生意的行家!” 萧鹤凌似乎很生气。 说完话就带着长安离开了。 “素闻宁王殿下纨绔浪荡,可他若真去做一件事,还是可以完成得很好的。”贺青彤在旁边感叹。 她又说道:“今日若不是宁王殿下,只怕你要命丧端王手中,只归还玉佩怕是不够。回头得叫爹娘准备宴席,亲自答谢宁王殿下才好。” 卫知韫说道:“多谢大嫂教诲,灼灼记下了。” 难怪萧鹤凌那般生气。 的确是她做得不妥当了。 “你今夜回卫府,还是去孟府?”贺青彤问。 卫知韫看了眼叶定他们,他们也为她担忧一整天了。 “去孟府,等二哥归来,我再回去。” “也好,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切莫再像今晚这般强出头了,权势之地,总要谨言慎行,才能走得长远。” “大嫂,我晓得了,你早点回家。若是爹娘问起我的事情,你随便捡些好听话说了就是,免得他们再为我后怕。” 贺青彤点了下她的额头:“这点我还是知晓的。” 大嫂也走了。 崔姨娘、叶婉、孟楼他们三人立即上前,紧紧抱住卫知韫。 卫知韫感觉到有人的眼泪落在自己肩头。 边上的叶定也一副“雨过天晴”,感慨万千的表情。 她知晓,今日身边这四个人是真切地为她担忧了。 她拍拍崔姨娘和叶婉的肩膀,揉了揉孟楼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事了,没事了。” 三人这才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 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知道该说什么呀,丹乐郡主被掳走,那么突然,端王爷直接过去铺子抓人。 后续卫知韫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自保而已,虽然几次说话块把他们吓死了,可如果不那样说,今夜她就要命丧端王府了。 他们怎么会怪她呢? 只是心疼她而已。 “上车,我们回家。” 叶定将马车牵过来,撩开帘子。 卫知韫看他一眼,牵着孟楼的手,一起上马车,崔姨娘与叶婉也跟着上来。 随着叶定扬鞭,“驾”的一声之后,马儿扬蹄而去,在夜晚的街道上,响起“哒哒”的清脆声响。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回家,身边有这么多人陪伴,如果月见在就好了。 月见一定要没事! 一定! 卫知韫闭上眼睛,祈祷着。 …… 次日傍晚,卫知韫得到消息,说二哥卫崇已经回京,正在城门口接旨。 郡主被山匪掳走,这不仅是丹乐郡主一人的事,更关乎皇室脸面,亦关乎百姓生活安定与否。 因此圣旨早早便已下来。 卫崇刚进京都大城门,圣旨便已送到他手中。 卫知韫赶到的时候,她二哥已经换上厚重铠甲,威风凛凛立于马背之上。 几年不见,她的二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唯一不同的便是长高了,面部棱角更加清晰凌厉。 “灼灼!” 她还没靠近,二哥便已看见她,喊着她名字并且翻身下马,大步来到她跟前。 “皇上派我出京剿匪,此事你可听说了?” 卫崇满脸兴奋,为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 半年前他给江南官府写匿名信之前,就想亲自跑江南一趟,但是老师不许,说他还太年轻。 现在皇帝亲自下旨,老师不能再阻拦,他实在兴奋。 卫家不曾有进过军营之人。 加上他从小长得细皮嫩肉,大家都觉得他不可以。 “我听说了。”卫知韫点点头,“我就是为这事来给二哥助威的。” “你不觉得二哥不行吗?” 即便这么问时,卫崇脸上的笑容还是止不住。 卫知韫笑:“我二哥怎么会不行呢?” 卫崇拍了下她的肩膀,那力道重得卫知韫差点踉跄。 “抱歉,二哥力气太大了。”卫崇笑着拉住她。 卫知韫看着二哥年轻的脸,以及他那灿烂的笑容,情绪也不由自主受到感染。 “二哥这次前去,定将山匪剿灭。回头去皇上那儿领赏,灼灼想要什么?二哥帮你讨回来!” 他闭口不提她在孟府的艰辛。 只用另外一种方式对她好。 他知,卫家儿女都是有傲骨的。 卫知韫开口:“我确实有一事……” 第60章 你想叫驸马送死? “请皇上收回成命啊!” 城门口处,霍然传来熟悉的叫喊声,打断了卫知韫要说的话。 “此人是谁?”卫崇看过去,眯起眼眸。 卫知韫道:“是端王爷,丹乐郡主的父亲。他跪在此处是要百姓阻止你去剿匪。” “为什么?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得救吗?” “他认为你没能力剿匪。想来他已经在皇宫里求过皇帝,但是皇帝没搭理他,他才跪到这里来,想让百姓的声音阻止你,你听——” “卫二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细皮嫩肉的,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此去剿匪实在儿戏,枉送了几千将士的性命,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端王爷声音悲怆,朝皇宫的方向磕头。 街道上的百姓们,开始对卫崇指指点点。 “大启是没有将士了吗?竟派个小公子过去剿匪?皇帝当真不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命看在眼里啊。” “就是,此次去剿匪若再失败,那山匪只会越发猖獗,我们百姓的日子更难了。” “求皇上收回成命,莫要让卫二公子去剿匪!” 百姓们也跟着端王爷一起喊起来,那声音简直要连成山了。 “灼灼,还真被你说对了。”卫崇说着,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他们爱喊就让他们喊着。刚才你想和我说什么?”卫崇问。 卫知韫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卫崇愣了下,旋即审视她好一会儿。 卫知韫挺直脊背,一脸严肃,让卫崇知道她是认真的。 “好!”卫崇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豪气干云。 “你先到一边去等我,我解决完了端王爷的事情,你再过来!” 他翻身上马。 策马来到端王爷跟前。 端王爷扫了他一眼,便继续高高昂起下巴,看也不看他。 周边的百姓们倒是都安静了。 似乎都想看看,卫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王爷认为我没有剿匪之能?”卫崇下马,在端王爷跟前蹲下。 “难道你有?”端王爷气呼呼的,看向他的眼神十分轻蔑。 “既然端王爷如此信不过我,那便请端王爷跟我一起出京剿匪,您老人家也好仔细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剿匪之能! “管夷,给端王爷准备一匹上好的马,让端王爷时刻跟在我身后!” 管夷应:“是,公子!” 端王爷瞠目结舌,同时也怒目圆瞪。 “顺便也叫端王爷,亲自将自己的女儿接回来,也算两全其美!” 卫崇说着,已经站起身,看向围观的百姓们,尤其是刚才那些跟着端王爷一起呼喊的百姓。 他明明面含笑意,但是当目光扫到那些人身上时,他们却觉得害怕,忍不住往后缩去。 卫崇嬉笑一声:“我就是没有剿匪才能啊,我从小生活在那样好的人家里面,都没有吃过苦,怎么会有剿匪之才呢? “还不是现在大启朝没有能用的人了,才轮到我去剿匪!你们看我这样的世家公子都敢去,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啊?万一走运了,回来还能混个一官半职!那全家就都能吃香喝辣了!” 百姓们又猛地往后退一大步。 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卫崇开心得哈哈大笑,而后翻身上马。 “公子,端王爷已经上马了。”管夷骑着马过来禀报,他死死地将端王爷箍在自己身前。 “端王爷,得罪了。我手里有圣旨,圣旨说了,这次出兵剿匪一切听从我的命令。违抗者,格杀勿论。” 卫崇脸上带着笑,但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说话时,更是杀气腾腾。 端王爷气得胸口都快炸了。 卫崇目光扫过千军,高喝一声:“出发!” 管夷在他身后,跟着高喝:“出发!” 后边的将士,齐齐发出:“出发!” 气势如虹,如万马奔腾! 卫崇策马而去。 在路边,一身穿铠甲的瘦小士兵,在那里等候。 卫崇策马而去之时,伸手一拉,就将那小士兵拉到自己的马背上。 转眼就策马出了京都大城门,一路向山匪而去。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后方的将士,在路面上投下大片大片影子,随着铮然有力的步伐,阵阵移动。 卫崇的马背上。 “驸马爷呢?”那瘦小士兵问道。 “他自己带了一队人马,酉时末,在山脚下集合。” “你可有剿匪良策?” 卫崇微笑:“听你这话,似乎心有计谋?灼灼啊,这次你跟着二哥外出剿匪,就不怕孟府有微词?” 是了。 在卫崇马背上之人,便是卫知韫。 她求二哥的事情,就是要跟着他一起上山剿匪。 若是旁人,肯定会义正言辞拒绝她。 但是二哥不同。 从小带她上树摸鸟蛋,下水摸鱼最欢的人,就是她二哥。 哪怕被父亲拿着棍棒追打无数次,虽认错但下次还敢。 “和自己二哥外出剿匪,长见识又长胆识,孟府若有微词,便是他们的错了。二哥你说是吗?” 卫崇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是!” 酉时末。 卫崇带队靠近山脚。 远远便看见树林那边,一队将士原地驻扎休息,显然是驸马带的那队将士。 几百尺距离时,卫崇停下来。 在他身后,将士们也纷纷停下。 暮色已经开始四合。 卫知韫道:“二哥,现在所有人都知,驸马爷有剿匪之才。此次上山剿匪,想必山匪们已经得到消息,不若叫驸马带着大队人马上山,杀他们威风。 “你呢,所有人都认为你面皮白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堪大用,你便留下一小队人马,从后路杀过去。” 卫崇嘴角擒着笑意,看着卫知韫,看了好长一会儿时间。 他带着卫知韫翻身下马,与身后的队伍拉开些许距离。 然后才道:“灼灼你变了。” 卫知韫抿了抿唇。 卫崇问:“计策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当我对百姓们说出那番话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计策了。只是——” 他就是要山匪们真的以为,他不过是个白面书生,不知天高地厚。 然后叫驸马带着大队人马在前方对敌,山匪们定会以为他们的主要力量在前方,也会倾主要力量来对抗前方将士。 而他,可以带着人手,从后方截断他们的生路! 只是…… 卫崇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卫知韫,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和驸马爷有仇?” 他总觉得,妹妹想让驸马去前方送死! 第61章 终与孟珩面对面 即便不是送死,也是想叫驸马伤残回京。 “怎么会呢?”卫知韫笑起来,那笑容仿佛真的发自内心,甚至还有点甜。 “二哥的计策,难道不是这样吗?况且剿匪,总要有人在前方对敌,总要有人受伤。为什么不能是驸马呢?他比旁人多条腿还是多一只眼睛啊?” 卫崇看她片刻之后,忽而笑了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他目视前方,说道:“驸马过来了。” 卫知韫心脏猛地一缩,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身铠甲的驸马,带着两个手下正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指尖蓦然掐入掌心。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和孟珩面对面。 只是走近之后,卫知韫蹙起眉头,对面的孟珩居然戴着半脸玉白色面具。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定,此人是孟珩不会有假。 他身形修长,气质温润尊贵。 唯一不同的是,他下颌线条比少时凌厉许多。 “见过卫二公子。” 孟珩拱手,礼仪十分周全。 声音比少时更多一丝沙哑与低沉。 原来的音色,已经所剩不多。 “见过驸马爷。”卫崇也弯腰拱手,与他见礼。 驸马起身,说道:“宋岭。既是同行(xing)剿匪,卫二公子喊我宋岭即可。” 宋岭! 卫知韫抿着唇,他连名字都改了。 “宋岭”二字在她唇齿间绕过一圈,她眼里倏然爆出一阵寒意。 她开口:“驸马爷外出剿匪,怎么还戴着一张面具?” 孟珩闻声,身体似乎颤了下。 然后朝她看过来。 他的眼神忽然直了,目光就那样长长久久地定在她的脸上。 卫知韫虽然穿着铠甲,但是容颜并未掩去,孟珩此时可以真真切切地看见她的脸。 卫知韫就这样与他对视着,指尖发凉,心头涌起阵阵恨意。 可却换来对方一句:“这位是?” 他居然问她是谁? 他们曾青梅竹马,约定终生。 他们为结发夫妻。 在他死后,她守了孟府三年。 然而,现在他居然问她二哥,她是谁。 指甲在掌心里划出一道红痕,有血溢出,但卫知韫仿佛未曾察觉。 “她是……” 卫崇刚开口。 就见孟珩忽然摁住自己额头,面具之下的嘴唇泛白,似乎正在忍受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 “驸马没事吧?”卫崇立即问道。 孟珩似乎疼到极致,牙齿都在打颤。 他身侧的护卫说道:“我们驸马向来有头痛的旧疾,现下该是旧疾犯了。” 卫知韫冷笑。 先前在街上遇见,她要孟珩下车时,孟珩也是头痛复发,如今又复发了。 卫崇蹙眉:“驸马如此,恐怕会影响剿匪之事。要不驸马先行回京休息?” “不!”孟珩连忙摆手:“不必!我很快就好,剿匪之事我一定会完成!” 卫崇不说话,但眉头还是紧锁。 直言道:“若是交战之际,驸马的头疼病又犯了,该如何是好?上千将士岂不是要跟着驸马被俘?” 孟珩深吸口气。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直起那因为疼痛而弯起的腰身,抿了抿苍白的唇。 “无妨的,二公子。我这头疼病并不常犯,现下犯过,十二时辰内便不会再犯。” 说话间,他的视线又落到卫知韫身上。 “方才这位小公子问我何故戴着面具,只因来京路上舟车劳顿,身子不适,面上长了些许酒刺,便以面具遮脸。” 卫知韫微笑,讥讽道:“我还以为驸马没脸见人。” 面具之下,卫知韫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得到,他怔愣了下。 可他似乎对这话并不在意,只道:“如今天色已晚,二公子可有何剿匪良策?” 曾经的孟珩也是如此。 话不多。 她总在他惹她不开心的时候,拿话刺他,但他从来不生气,永远温温柔柔。 让她以为,他宠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 直到后来,他将长剑刺进她心口,也是很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她才认识到孟珩的狠辣。 “我这里倒有一计。驸马身体既然不适,便带着大队人马到前方与山匪叫嚣,让他们以为驸马所带人手是我们的大部队……” 卫知韫方才所说的方法,现下卫崇将其与孟珩说了。 孟珩道:“按照二公子所说,我的任务只需要将山匪们的注意力,引到我身上,剩下的事情便由二公子来做?” 卫崇说道:“嗯,基本上是这个意思,毕竟驸马身体不适,也不能与山匪厮杀太久。” 卫知韫补充:“就是驸马到时候得跑快些,若是被山匪抓住了,便是二公子再神通广大,也难救驸马。” 孟珩又深深地看了眼卫知韫。 似乎对于她的仇恨,感到很莫名其妙。 不过他没说什么。 只对卫崇道:“既如此,我们现在便上山。” 卫崇道:“再等等。他们山石十分厉害,贸然上山,会死伤无数,无功而返。” 孟珩蹙眉问:“二公子有何良策?” 就在此时,众人听得一声山啸,都不禁汗毛竖起,那是虎啸之声。 大地颤抖。 卫崇道:“我已叫人往山上放两只猛虎,定会引得山匪将山石抛下。待到他们山石用完之际,驸马带着将士冲上山去即可。” 话音刚落下,众人便听到山石滚落的声音,与猛虎长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众人心惊肉跳。 还好,有二公子的猛虎开路,否则他们方才贸然冲上去,只会枉送性命。 卫崇道:“管夷,点三千将士,跟着驸马走。剩下五百将士,听我命令。” “五百将士,会不会太少?”管夷问。 孟珩亦意外地看着他。 五百,真的太少。 “五百已经不少,再多就会引起对方怀疑。”卫崇说道。 若非为保证他妹妹的安危,他觉得三百便已足够。 孟珩不再说什么。 卫崇这边三千,他那边三千。 加起来便是六千将士。 卫知韫站在卫崇身边,看着孟珩带着六千将士,在树林里等候。 暮色比刚才更加浓郁。 人的面目开始模糊,只剩下影子还能看见。 山石滚落的声音,逐渐消失。 有山匪杀出来了。 孟珩带着将士,开始上山。 “灼灼,你要跟我走,还是跟着驸马走?” 卫知韫忽然听到二哥这一问,怔住。 “十个将士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危。若还是遇到危险,后方有上百将士供你差遣。”卫崇说道。 卫知韫微微张着嘴巴,讶然地看着她二哥。 “我知道你想跟着驸马走。” 卫知韫心头激荡得厉害,她竟瞒不过二哥。 卫崇说道:“但是,你别忘记了,他不是长策,他是驸马。” 卫知韫明白了。 二哥以为她死了夫君,今日因驸马与孟珩相似,移情到驸马身上来了。 “二哥放心,我知晓分寸。” 目光跟随孟珩的部队往山间移动,她看见火把在山林间闪烁着微小的光火。 她的眼神冷冽起来。 “二哥,我走了!” 沉沉说完,她转身走进黑暗中,紧紧跟着孟珩的部队。 第62章 暴打渣夫 孟珩也并非一点才能都没有。 卫知韫隐在暗处。 看到他骑马带着六千将士往山上走没多久时,便停下来,留下三千将士在附近设置包围圈。 到半山腰处,留下两千人在此处埋伏。 而他带着剩下一千人手,继续上山。 关于驸马曾一计剿灭江南山匪的消息,早已经传出。 关于今晚驸马亲自带将士围剿京都城外山匪的消息,也早已经被山匪们知晓。 山石抛却完毕,山匪们开始手拿大刀长剑,杀下山来。 杀下山的时候,山匪们见路上并无将士受伤,都是一惊。 这时候,孟珩骑马带着将士们冲上去,与山匪们厮杀在一处。 火把高高举起,山林间宛若白昼。 卫知韫看见,孟珩骑着马拿着长剑,一开始冲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热血沸腾,不要命地冲上前去厮杀。 但是孟珩在山匪跟前转了一圈,就开始骑着马往山下奔去。 将山匪们引进将士们的包围圈,而他个人始终处在绝对的安全区内。 卫知韫嘴角漫上一抹冷笑。 这就是孟珩。 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孟珩。 “有本事你们活捉本驸马啊!否则今夜本驸马一定将你们山匪的窝窝踏平!” 孟珩一边骑马下山,一边大声喊。 这话倒也奏效。 引得山匪们都杀红了眼,以活捉他为主要目标。 那一千将士厮杀也不是很拼命,主要是将山匪们都引出来,引入他们的包围圈。 进入第二个埋伏圈。 再进入第一个埋伏圈。 双方人手都杀疯了。 一股股飙出的鲜血。 一个个倒下的人儿。 一具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被新的血水冲刷,被成滩的血水浸泡。 孟珩并不参与厮杀,而是骑着马在附近转圈,一会儿隐身进树林里,一会儿冲出来。 逗山匪们,如猫逗老鼠似的。 卫知韫睁着眼睛看着。 “三当家被俘!” 胜利的消息传来,军心振奋。 “二当家被杀!” 将士们的情绪更加激昂! 山匪们节节溃败。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圆月高悬。 月光洒下来,血色弥漫,整个世界仿佛被血雾充斥。 卫崇在追杀大当家的。 而大当家的知大势已去。 他手执弓箭,瞄准了在林间穿梭的孟珩。 胜利在望,孟珩放松了警惕。 他骑在马背上,马儿站在大树后面,已经好一会儿没动了。 箭矢破空而来之时,他正看着将士们厮杀,察觉到箭矢已经在跟前,他本能举起未曾染过一滴血的长剑去格挡。 箭矢虽然被格挡开了些,但还是没入他的肩膀。 他策马跑开,一支箭矢射在马儿的腿上,他的马儿瞬间往前摔去,孟珩从马背上滚落下去,落到火把照不到的地方。 卫知韫的沉冷的眼睛里,倏然烧起一团小火焰。 “驸马受伤,我去看看,你们谁都不许跟来,目标太大,容易引来山匪反扑!” 卫知韫说完,就向孟珩跑去。 那些将士们还是跟上去,但是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而不远处,卫崇生擒大当家。 剩下的山匪,顷刻间全部投降。 孟珩跌在一个大坑里,滚下来的时候摔到腿了,现在爬不起来。 远处的火光照不到这里来。 卫知韫跳进坑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提前准备好的麻袋将他套住,然后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你们当家的已经死的死,被俘的被俘,你再对我动手,等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还在威胁她? 卫知韫抓起旁边一块石头,招呼到他身上。 孟珩闷哼一声:“你若停手,本驸马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卫知韫又一石头砸下去。 不知砸中什么地方,总之孟珩惨叫一声。 复仇的快感在她的血液里涌动。 前世,她为孟府当牛做马,只为黄泉之下的他能够安心。 前世,她守寡十年,只为坚信他们之间情比金坚。 前世,他们作践她,杀她丫鬟,毒害她,再取她性命,将她双眼抠出,尸体扔在镇魂井内…… 卫知韫眼底蔓延出片片冷意。 她将孟珩踩住,抽出匕首,对准麻袋里的男人,就划拉一刀子。 “啊……”孟珩低喊一声。 卫知韫感觉得到,他在自己脚下微微颤抖。 这才只是开始呢,就受不住了? 卫知韫又补了一刀子,不致命,但却叫他疼痛难忍。 听着他嘶嘶吸气的声音,卫知韫嘴角缓缓勾起,眼睛也弯出一抹甜美的笑意。 不远处,一红色锦袍男子,注视着这个方向,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眼底布满疑惑之色。 “殿下,咱们要不要过去阻止?再这样下去,驸马只怕要没命了。” 站在旁边的长安,无比担忧。 红衣男子道:“她有分寸。” 长安满脑子的问号。 这一刀子又一刀子的,驸马发出的声音里已经透出颤抖,分明是向着驸马生不如死的程度去的。 哪里有分寸? “驸马?驸马爷您在何处?” 不远处传来手下人的呼喊声。 卫知韫的动作顿了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下一瞬,她手中的匕首又刺下去。 这次扎进的是孟珩的大腿。 她不顾对方多疼,毅然决然将匕首拔出,然后爬出了坑。 “这不是很有分寸么?”萧鹤凌轻声道。 长安抖动着嘴唇,已经无言以对。 却说卫知韫爬出土坑之后,往光明里看去,就看见站在火把之下的萧鹤凌。 透过染血的长长睫毛,她看到的萧鹤凌,仿佛全身都带着血雾。 她的心跳猛地一滞! 刚才她对孟珩所做的事,全被萧鹤凌看见了。 她迅速敛去嘴角的笑意。 “还不过来?”萧鹤凌开口。 卫知韫迟疑一霎,便快步过去。 来到萧鹤凌身边,卫知韫回头看一眼,发现孟珩所在的那个大坑黑漆漆的,说不定萧鹤凌根本看不见? 她试探性地问:“宁王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听说驸马爷不见了,我带着人手过来这边找找,不曾想迷路了。” 萧鹤凌弯下腰来,逼近她的脸,一双眼睛以极近的距离看着她,审视她。 “是么?可是本王看见驸马就在那大坑里,你匕首上还染着他的血。摸一摸这血,还是热的。” 他把她手里的匕首拿过来,递到她跟前。 第63章 女人的武器 温热的血还未凝固。 顺着刀刃滑到刀尖,滴落地上。 卫知韫心头畅快,眼神狂热。 重活一世,她终于成功让孟珩流血了。 这是他,倒霉人生的开始。 察觉到萧鹤凌的眼神,卫知韫立即垂下眸子,掩去自己的神色。 且她迅速跪下,急声道:“求宁王殿下饶命。” 萧鹤凌眸间闪过一丝意外。 “方才民妇与将士们走散了,驸马于黑暗中出现,民妇不知那人就是驸马,为了自保便胡乱挥动匕首…… “民妇以为他是山匪,害怕极了,根本无暇去分辨对方的身份。得知他是驸马之后,民妇便立即停手了。求宁王殿下不要把民妇供出去,否则民妇这条小命就没了,民妇不想死……” 卫知韫说着,身子还瑟瑟发抖起来。 萧鹤凌却蹲下来,“看着本王的眼睛。” 卫知韫怯怯地看过去。 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澄澈如水。 但是白皙脸颊却溅上点点血迹。 红与白的极致冲突,叫她一张脸看起来娇嫩又艳丽。 震慑人心。 萧鹤凌的指尖在她脸上挑起一滴血,捻了捻。 轻声道:“你与本王说说,你和驸马之间是什么仇恨,说得好了,你伤害驸马的事情,本王便帮你隐瞒。” 卫知韫看着他,眼神依旧怯怯。 萧鹤凌扬起匕首,在卫知韫跟前晃了晃。 “如果本王将这把匕首供出去,比对一下驸马身上的伤口,大家便都知道,这匕首是导致驸马受伤的凶器。而这把匕首属于你呀,卫大小姐。” 卫知韫满眼的委屈:“民妇所言都是真的,民妇与驸马初次相见,如何会和他有仇恨呢?” 萧鹤凌探究的目光依旧看着她。 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本王听说,驸马长得像孟长策。你莫非把驸马当成孟长策,但又因为驸马已经娶妻,你觉得是孟长策移情别恋,另外娶妻,所以你因爱生恨、因妒生恨?” 萧鹤凌眯起了眼眸。 卫知韫的指尖,掐入掌心。 所有人都以为,驸马只是长得像孟珩。 可只有她知道,驸马就是孟珩! 萧鹤凌见她许久不语,眉梢眼角的邪笑渐渐敛去,眸中情绪也渐渐冰冷。 忽然,卫知韫看向他,漂亮的眼眸里蓄满泪水。 “我自认为当初为殿下挡剑之后,与殿下便已经是朋友了。毕竟后来殿下也为我做了许多事……在我心目中,殿下是最最要紧的朋友。 “可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殿下对我所言竟丝毫不信,这是好友之间根本不会出现的情况。” 说完,眼眶里的泪水,就掉了下来,像断线的珠子。 萧鹤凌见状,心中骇然,顿时紧张不已。 他和卫知韫从小打闹,有; 彼此说话伤害对方,有; 互不相让,那更是家常便饭。 卫知韫若是说不过他,就会对他动手。 可何曾掉过眼泪? 不曾! 此时此刻,她那珍珠般的眼泪,就好像掉在他的心上。 萧鹤凌一颗心在她的泪水里就这样被泡得酸胀。 有将士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卫知韫心头一紧,却是跪在原地不动。 萧鹤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拽。 卫知韫抬眸,便看到他急切的背影,她嘴角抿出一抹浅浅的笑。 看来,眼泪是女人顶好的武器,宁王殿下现在是真的担心她会被发现。 …… 卫崇带着人手快步找过来,火把照亮周边的树林,大坑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见大土坑里扔着一个大麻袋,将士将麻袋扯下来,大家便看见满身是血的驸马。 他身上的铠甲已经七零八落,就连兜鍪(mou)也歪向一边。 倒是面具还稳稳戴在他脸上。 只是在此刻看来,显得十分滑稽。 卫崇将人扶起来,问道:“驸马爷,山匪已经被我们剿灭,你这是……被谁打伤的?竟有这么多伤口!” 孟珩身上伤口虽然多,一条一条的,铠甲都被割破,但是却不足以要他性命。 这些刀伤,像是故意折磨他,而不是要他性命。 若没有深仇大恨,谁能这般对他? 孟珩眯着眼睛环视周围,也想找出那个伤害自己的人,他总觉得那人不是山匪。 “定是因为我们将山匪窝窝踏平了,有那逃出生天的小山匪心生恨意,逮住驸马就一顿报复。但又怕被官府追杀,不敢下死手!” 卫崇兀自分析着,打断孟珩的思绪。 “管夷,带人去追,务必将那山匪捉回来!” “是,二公子!” 管夷应声,便带着将士去搜寻了。 卫崇将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将孟珩腿上的伤给包扎了。 这里的伤是最严重的,起码要养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忙完这些,卫崇便着人过来,将孟珩带出大坑。 坑外,一匹马已经在等候。 将士们正要将孟珩扶到马背上。 这时候,萧鹤凌带着卫知韫,从树林那边大步走过来。 “驸马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萧鹤凌眉头微蹙,眼里全是惊讶。 “本王听闻,卫二公子已经将山匪尽数剿灭,驸马如何还能受伤?” 将士们都沉默。 不知如何回答。 说实话,方才他们都没见到驸马爷杀敌,可现在驸马爷却被人套了麻袋,打成重伤。 实在匪夷所思。 驸马是今晚带领他们剿匪的将领啊,此事若传出去将士们都觉得丢人。 卫知韫从萧鹤凌身后走出来。 “总不能是驸马找人给自己划拉的伤口吧?驸马是不是觉得,得带点伤回京才行?否则大家都以为驸马在剿匪这件事上,不怎么出力呢。” 孟珩眉头紧紧皱起。 落在卫知韫脸上的眼神,凌厉如同冰锥子。 卫知韫却蹙着眉头,认真给他分析:“此事应该不可能是山匪所为,将士们士气如虹,几个当家的被俘之后,他们便立即投降了,谁还敢对驸马动手? “大概率是驸马身边出了叛徒,是不是驸马平时待身边人很不好,才会在这种时候被下黑手呢?” 有风从卫知韫那边吹来。 拂在孟珩的脸上。 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还有女人身上淡到几不可查的幽香。 这幽香,与他刚才被套麻袋时,嗅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第64章 大坑!拜为义姐 孟珩拧起眉头。 还未来得及思考什么,喉间一股腥甜,当下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幸好被旁边将士及时扶住。 “看来被我说中了,驸马爷当真是被身边之人所伤,现在才会怒急攻心,晕厥过去。”卫知韫说道。 管夷也带着将士们回来了:“回二公子,并未发现有任何逃出去的山匪!” 这个结果无疑是在确定,方才驸马受伤,并非山匪所为。 而是他平时待下人不好,下人伺机报复。 将士们虽然不语,但是卫知韫所言,已经将他们全部洗脑。 不过大家并未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此次剿匪大获全胜,全军将士十分兴奋。 卫崇叫人押着一众俘虏,并二当家首级,准备下山回京。 此时已是卯时,月亮依旧悬在天边,整个世界朦朦胧胧的一片。 卫知韫特意站在萧鹤凌面前,一脸真诚,满脸温柔地开口: “宁王殿下,今晚的事情谢谢您,民妇该归队了。您对民妇的恩情,民妇没齿难忘,将来您若有任何差遣,民妇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像个将士一般,对萧鹤凌拱手行礼,便转身离去。 在卫崇的安排下,她终于见到月见。 从昨日晌午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而已,她再见到的月见仿佛换了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沾染了无数血渍与污迹,头发散乱自不必说,脸上更是有无数淤青。 那丫头见她之后,眼里涌出一泡泪来,便要弯腰行礼,卫知韫抢先一步捉住她的双手,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中。 “夫人,不可,奴婢脏。” 月见浑身颤抖,哭着要推开她。 卫知韫越发将她抱紧,“只要你平安归来,再如何在我眼里都不是脏。” 听了她的话,月见这才不挣扎了,只是哭得更加厉害。 卫知韫知道她在哭什么。 女子一旦被山匪掳走,不管是否真的丢失贞洁,在世人眼中那都是丢失贞洁了。 而女子丢失贞洁,便只剩下一条路,死。 月见口中的脏,不只是表面意义上的脏。 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抱住月见,还要抱得更紧。 “是我的错,身为主子,我没有保护好你,叫你遭受这样的罪过。月见,我很自责,我该想到以丹乐郡主的为人,输了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该早点防备她,是我的错。” 卫知韫哽咽了下。 “所以,月见,你不知道,你平安归来对我来说,多重要。我只要你活着。” 她要让月见知道,活着比贞洁更重要。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生也就跟着结束了。” “不不不,夫人不要这么说,不是您的错……”月见哭得不能自已。 “奴婢好好的,奴婢什么事也没有……奴婢未曾被他们欺负,奴婢只是担心,奴婢经历过这般的事情,若继续待在夫人身边,会对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卫知韫给她抹去眼泪,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道:“月见,谁若说你一句不好,我便将那人的舌头绞了,你信我。” 月见呆了呆。 然后点点头。 眼泪又不住地往下落。 这次是感动的。 夫人对她是极好的,只要夫人不嫌弃她,这就很好,她真的很怕从山匪手里回去之后,连夫人也不要她。 那她就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这两天,她无数次想过去死。 但她一直熬着,只想等着回家再见夫人一面。 她没想到,夫人会亲自到山上来接她。 月见感动又心安。 卫崇准备了两辆马车。 一辆给卫知韫和月见。 另外一辆则是给端王爷和丹乐郡主的。 下山之后,在卫崇的掩护下,卫知韫和月见一起上了马车。 里面有热水、食物,也有换洗的衣服。 卫知韫用热水将帕子打湿,要给月见擦脸,月见连忙阻止:“夫人,奴婢自个儿来就成。” “你为我吃了这许多苦,我为你做这点事又算什么?” 月见跟了她两辈子。 在她心目中,已经是亲人。 月见又红了眼眶。 马车一路往京都的方向驶去。 在她们耳边,是整齐划一的将士脚步声。 那是令人心安的声音。 卫知韫与月见一起,将彼此身上的污迹、血点擦洗之后,便都换上干净衣服。 在来时,卫知韫就已经将彼此的衣服,都准备好,藏在马车里面。 …… 山匪尽数被剿灭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宫中。 皇帝龙颜大悦。 带着一众大臣,在紫宸殿召见卫崇、驸马、丹乐郡主,以及月见等人。 卫知韫本不用去的,但是她不放心月见,就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随后而来的,便是宁王殿下。 拜见皇帝之后,皇帝率先关心驸马的伤。 驸马的伤,在路上时已经有军医处理过,如今人已经醒来,只是腿脚依旧不良于行,依靠身边护卫搀扶。 被俘虏而来的大当家与三当家,被五花大绑,扔到皇帝面前。 一起被呈上来的还有二当家的首级! 卫崇上前禀告:“此次剿匪,抓获匪徒一千三百零二人,当场斩杀匪徒五十八人。我方将士死亡三人,包括驸马在内,重伤十七人,其他皆是轻伤,可忽略不计。” 旁边听着的大臣激动不已:“大获全胜啊,陛下!” 卫崇又道:“此次上山,救下女子二十七人,皆是被掳掠上山,或者烧火做饭,或者……” 剩下的话,卫崇没有说出。 但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 山匪残忍无道,女子是哪个山匪抓住的,当天晚上她便属于那个山匪。 等到这男子玩够了,便轮到下一个人,直到那女子在所有男人当中走过一圈。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女子基本没有走过一圈之后,还活下来的。 要么被凌虐至死。 要么自尽而亡。 大殿之上,气氛忽然很沉重。 大家都沉默。 忽然,丹乐郡主大步上前,在皇帝跟前跪下。 “皇伯伯,丹乐有一事请求。” 此时的丹乐郡主,已经梳洗整齐,身穿绸缎锦衣,珠钗环绕,并不见半点凌虐之后的狼狈。 但是她刚刚从山匪窝里出来,大家不用想,都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皇帝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同情,堂堂郡主,竟被匪患所欺。 可恨!可怜! 因此,皇帝语气温和近乎宽慰:“郡主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丹乐想拜孟卫氏身边的丫鬟月见,为义姐!” 丹乐郡主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众人震惊。 第65章 预判成功,极致反击 月见也猝然抬眸,向丹乐郡主看过去。 眼里全是惊悚和茫然。 紧接着,她又看向卫知韫, 她根本不知道丹乐郡主为何要收自己做义姐。 在场所有人也不理解。 郡主的义姐,那就是可以脱离奴籍。 若是丹乐郡主再为她求得一个封号,即便只是县主,那身份也在她原来的主子卫知韫上边了。 丹乐郡主道:“本次被山匪掳走,丹乐危在旦夕,全靠月见姐姐挺身而出,护在丹乐跟前,代替丹乐……” 丹乐郡主哽咽了下。 继续说道:“代替丹乐与那些山匪周旋,丹乐才得以全身而退。月见姐姐为丹乐牺牲良多,尤其牺牲了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贞操,否则今日之惨祸便是丹乐一人承受。 “这般说起来,月见姐姐便是丹乐的再生父母,对丹乐有大恩。因此丹乐想拜月见姐姐为义姐,求皇伯伯成全!” 说完,重重往地上叩首。 “若是可以,丹乐愿将自己的封号,给到月见姐姐,只愿她能够安度余生,如此,丹乐才能心安。” 众人明白了。 在山匪手中,丹乐郡主没有失去贞洁。 只因为月见挺身而出,代替她伺候那些山匪。 一个丫鬟,竟有如此情义、如此胆识。 难怪丹乐郡主愿意奉其为姐姐。 还愿意将封号让给她。 所有人都以为这对月见来说,是好事。 但卫知韫却瞬间明白,丹乐郡主的主意。 她要让月见背上失去贞洁的大锅,而她丹乐郡主却依旧高雅洁白,不曾被染指。 想来,在回宫的路上,丹乐郡主便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堂堂郡主怎么能够失去贞洁呢? 失去贞洁的只能低贱如泥的奴婢啊。 郡主给月见尊荣,却是要以失去贞洁为网,缚住月见的一生。 在此世道,于世人来说,失去的贞洁的女人还活着做什么?都该去死! 在如此舆论滔天的情况下,等待月见的,只会是死。 便是月见自己不去死,她若成了端王府的人,端王府的人也会将她暗杀,然后对外给出一个“月见贞烈,以死明志”的理由。 没人会在乎一个失去贞洁的女子,死亡的真正原因。 她“贞烈”就够了。 皇帝刚要说话—— “噗通!” 月见猛地往地上一跪。 额头与双手都贴在地面上。 “奴婢不配!” 皇帝蹙眉:“你为丹乐郡主舍身,如何不配?” 月见紧张不已,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夫人教导过她说的话。 “被抓上山之后,奴婢虽然一心想护住郡主殿下,可那些人嫌弃奴婢貌丑,将奴婢扔到一旁……故而奴婢不曾为郡主殿下做过任何事!因此,奴婢不配!” 丹乐郡主立即道:“本郡主知道,你失去贞洁,惨遭蹂躏,心痛难当,不肯承认。可你已经失去这许多东西了,若本郡主给你的赏赐你还不要,余生该如何度过……” 月见道:“奴婢可自证清白!” 说罢,她将自己外衫脱下,露出单薄肩膀。 肩膀上,大片大片的红斑,那红斑延伸到脖子处,丑陋且恐怖。 众人看过一眼,都不想再看第二次,更何况是与她亲近? 月见说道:“那些人也曾想轻薄奴婢,但在看到奴婢身上的红斑时,便都退却了,只叫奴婢去做些烧火做饭的粗活儿!奴婢不敢欺君,所言句句属实!” 卫知韫也立即跪下:“回禀皇上,此事说来也巧。月见被山匪掳走之前,她替民妇去抓药,不小心碰到一味名为川断的草药,便开始长红斑。 “于民妇来说,川断为治病良药,可于月见来说,却是害身毒药。但现在想来,月见也算因祸得福,川断叫她免于遭受山匪蹂躏。” 丹乐郡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她是郡主! 高高在上的郡主! 她以后是要嫁给宁王为妃的! 她怎么能失去贞洁? 即便她真的失去贞洁了,也不能被旁人知晓! 可现在,月见否认了一切,并且拿出了有力证据,那么,她失去贞洁的事情,就人人得知了。 “孟卫氏,你实在心机深沉,想叫众人以为失去贞洁的是本郡主,因此在回京路上,你给月见弄了一身红斑! “月见千真万确为本郡主挡住了那些山匪!孟卫氏,你心机实在歹毒,我要为民除害!” 说话间,她已经拔下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卫知韫。 然而,卫崇及时出手,一掌将丹乐郡主往旁边推去。 丹乐郡主往后踉跄时,衣服忽然脱落,只剩下肚兜与亵裤。 无人看见,是卫崇悄悄动的手。 他们只看到,郡主身上大片大片的暧昧红痕。 在场大部分都是已经过人事的,自然知道这些红痕意味着什么。 “啊……” 众人惊呼一声,连忙别开眼去。 一阵凉意窜上来,丹乐郡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迅速用双手挡住自己,但是已经被看见了。 怎么办? 被看见了,全都被看见了。 怎么办…… “父王……父王……” 她像个孩童,无助地喊着自己的父亲,连给自己穿上衣服都忘记了。 端王爷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发生了何事。 方才的计谋,是他想出来的。 但眼下,亲眼瞅见女儿身上的痕迹,他自己也愣住了。 还是太监总管为郡主把衣服穿上的。 端王爷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搂住丹乐郡主。 “父王父王怎么办?他们都看见了,宁王哥哥也看见了,他不会再要我了怎么办?” 众人都看向萧鹤凌。 萧鹤凌摩挲着墨玉扳指,脸上没有表情。 端王爷也看了眼萧鹤凌,安慰道:“无妨的,丹乐,无妨的,你是郡主,欺负你的人都会死掉,父王会为你找到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做你的郡马!” “月见不过是个婢女,能为我牺牲,是她的荣幸,孟卫氏为何要护着她?为何!”丹乐郡主眼尾通红,咬牙切齿。 卫知韫嘴角缓缓勾起,温柔附和道:“是的,月见能为郡主牺牲,是她的荣幸,只可惜她身患疾病,无法为郡主牺牲。 “因此失去贞洁的悲惨,只能郡主自己扛了。” 丹乐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握着簪子再次朝卫知韫冲来,尖锐的那端对准卫知韫纤白的脖颈。 但,还未靠近,她便已经被一脚踹飞。 第66章 褫夺封号!跪下认错! 丹乐郡主纤瘦的身子飞起来,又重重落在地上。一口血喷出来,染红大殿。 所有人都惊了。 紫宸殿上,皇上跟前,谁敢动手? 定睛一看,一脚将丹乐郡主踹飞之人,竟是宁王殿下。 是宁王殿下? 哦,是宁王殿下。 那太正常了。 皇帝之下,就没有他不敢动手之人。 但是,端王爷脸色白了。 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极致的愤怒之下,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拂冬快步过去,将丹乐郡主扶起,红着眼眶质问:“宁王殿下,我家郡主对您情深义重,今日她出事,也是因为您。如今她伤痕累累,您何苦还要对她动手?” 萧鹤凌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主仆。 丹乐仰头看着他,眼睛里有泪水。 那一脚,踹得她五脏六腑近乎移位。 那一脚,踹碎她的心。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看着萧鹤凌,依旧觉得他无比好看啊。 萧鹤凌目光落在拂冬身上,“身为郡主丫鬟,你护主不力。得知郡主品行不端,不加劝谏,反而助纣为虐。拖出去,杖毙。” 拂冬身体猛地一抖。 丹乐紧紧抱住她。 即刻有宫人上前,将她拉走。 “不许动拂冬!她是我的人……” 丹乐郡主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跪求皇帝:“皇伯伯,求您不要杀她!” 皇帝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丹乐郡主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当下直接挥挥手,叫宫人把拂冬带下去。 这时,萧鹤凌又道:“郡主被欺,确实可怜,为你,大启派了几千将士,踏平匪窝。但是郡主不知悔改,反将失节污名叫旁人丫鬟代替,事情败露,竟想杀人灭口,如此行为,怎配做一郡之主? “父皇,若不严惩丹乐郡主,如何对得起带兵剿匪的卫二公子?难道卫二公子舍命剿匪归来,就是等着他的亲妹妹,被丹乐郡主所欺吗?” 满殿寂静。 只剩下萧鹤凌的声音在回荡。 端王爷猛地跪下来,看着皇帝,紧张无力到失言。 丹乐郡主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萧鹤凌。 皇帝沉声道:“大殿之上,郡主试图伤人,目无王法,理应严惩!卫二公子带兵将郡主救回,郡主毫无感恩之心,还要对卫二公子之妹出手,确如宁王所言,不配为一郡之主。即日起,褫夺丹乐郡主封号,贬为庶人!” 他见端王爷有起身求情之势,即刻开口:“怎么?端王爷要带着自己的养女,给卫二公子与其妹妹认错?若是如此,朕允了!” 端王爷颤抖着嘴唇。 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但现下,所有人都看着他。 似乎真的在等他向卫崇和卫知韫认错。 卫崇眉梢挑起:“身为大启铮铮男儿,我本无意与端王爷计较。但端王爷与其女儿,屡次欺我辱我之妹,请恕我不能原谅,还请端王爷与其女儿,向我妹妹道歉认错!” 端王爷浑身僵硬。 他堂堂王爷,竟然要给庶人认错? 而且这庶人,还是个妇人! “民妇不敢叫端王爷道歉认错。”卫知韫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适时开口。 “只是民妇有几句话想问问端王爷。在民妇二哥前往剿匪之际,端王爷是否出言辱及我二哥,说他不堪大用?” 端王爷昂着下巴,哼了一声。 卫知韫道:“是否端王爷说过,等我二哥剿匪失败归来,便踏平我孟、卫二府?” 端王爷瞪着一双眼睛,恨意汹涌,还是不语,属于默认。 卫知韫道:“若王爷当时所言皆发自内心,您更不必向民妇认错道歉,只因您的言行举止,纯粹是看不起卫府,并非针对民妇个人。民妇不过是卫府出嫁的女儿,只与民妇道歉认错,又有何用呢?” 端王爷冷哼道:“本王也不曾想过要道歉!” 他的丹乐已经被害到如此地步。 竟还要他给个妇人道歉? 不可能! “砰!” 皇帝忽然拍案而起! 龙颜震怒,大殿里顿时空气稀薄。 全体跪下,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 “朕方才还想着,端王向来讲理,如何把丹乐养歪了。现在才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卫兴拓是大启朝的尚书!端王竟这般看不上朕的大臣? “卫崇更是朕钦定的剿匪人选,如今他不负众望,大获全胜归来!端王身为皇室一员,便是这般对待大启功臣?” 皇帝指着端王,怒不可遏。 “朕要你现下便给孟卫氏跪下认错!结束之后,亲自登卫府大门,向卫府众人认错道歉!” 这些年来,山匪猖獗无比。 他派去多少将士,都铩羽而归。 最近山匪嚣张到都敢掳走郡主,这等于将皇室颜面狠狠踩在地上了。 好不容易卫府出个二公子,将山匪剿灭了,结果皇室王爷居然整出这幺蛾子。 皇帝气得心肝肺都疼! 众大臣脑子转得极快,齐齐开口:“请端王爷向卫府、卫二公子,以及孟卫氏认错道歉!” 端王爷气得嘴唇颤抖不止。 他看向皇帝。 又看向朝臣。 再看向卫崇。 最后再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对他笑了笑,笑容温和,如三月春风,不寒冷刺骨,却叫端王爷脊背窜上一层寒意。 他忽然懂了。 这个妇人口口声声说,不要他认错道歉,却字字句句将他往羞辱卫家的方向引去。 今日卫崇剿匪大胜归来,正得圣心,她这般引导,皇帝即便是他兄长,也要震怒! 羞辱她一人,怎及羞辱卫府来得严重? 而他,居然从一开始,对这妇人都没有设防! 端王爷的目光直了下,抖动的嘴唇忽然不抖了,相反,他笑起来。 然后,他对着卫知韫拱手:“本王错了!” 他错了,错在没有将卫知韫放在眼里,所以输给内宅妇人。 他错了,被她用言辞引得他的皇兄并一众朝臣,将他逼到这份上。 他错得彻底,错在轻视这个内宅妇人! “本王不该轻视孟卫氏,不该出言羞辱卫二公子,不该不将卫府放在眼里!本王!错了!” 他撩起衣摆,跪在地上。 这一声认错,仿若泣血那般,耗尽他全身精力。说完之后,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 皇帝的脸色缓和些许。 目光扫过卫崇和卫知韫,皇帝道:“既然端王已经知错,便将端王送往卫府,向卫府认错道歉!” 卫知韫闻言,立即跪下。 第67章 驸马等她 卫崇怔愣一瞬,连忙跟着妹妹跪下来。 他开口道:“端王贵为一国王爷,身份尊贵,能够当众认错,已经是看得起卫府了。卫府何德何能,还要端王爷亲自登门认错? “卫崇身为大启子民,为大启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并不敢因为一点点成绩就骄傲自满。请皇上收回成命,勿要再怪罪端王爷!” 卫崇所言,正是卫知韫想让他说的。 皇帝已经当众叫端王爷向他们认错道歉了。 这对于皇上来说,已经是极限。 否则方才皇帝叫端王爷出宫前往卫府之前,也不会特意看了她和卫崇一眼。 若是他们“顺水推舟”,真让端王爷登卫府大门认错了,只怕皇帝要把这笔账记在卫府头上、 若将来卫府犯下任何一点小错,都很可能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 毕竟端王爷犯再大的错,都是一国王爷,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统。 堂堂王爷上臣子家里去道歉,那不是将萧家脸面往地上踩吗? 所以,她要适可而止! 大臣们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这会子纷纷为端王爷求情。 果不其然,皇帝顺着台阶下来了。 三言两语就将端王爷给打发走了。 端王爷父女离开之后,大殿终于安静了好一会儿,剿匪大获全胜的喜悦气氛,重新渐渐弥漫上来。 “卫崇,本次剿匪,你为大启立下汗马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 皇帝威严的声音里,透着快意。 山匪被剿灭,可谓去掉他心头大患。 “你可有意进军营,带领一众将士,守护大启江山?” 这是卫崇毕生的梦想,保家卫国,让他热血沸腾,但是…… “身为大启子民,守护大启百姓是微臣义不容辞之事。只是此次回京,老师只许微臣半月假期。归来时,老师说过半月之后务必离京找他。 “老师的意思是,微臣年幼,经验不足,心气浮躁,更应该外出历练,在大启需要微臣之时再归来。微臣决意听从老师教诲。” 皇帝听完后,有些许遗憾,但卫崇理由得当,也不好勉强。 况且,卫崇这番拒绝,皇帝心头又舒坦几分。 卫兴拓已经是尚书,卫兴拓长子又是太子伴读,若是次子当下又成了将军,恐卫府势力越发庞大,将来不好控制。 现下,甚好。 “那你可有何愿望?朕都允你!” 卫崇道:“微臣确实有一愿望!” 皇帝道:“但说无妨!” “三年前孟府遭逢巨变,臣妹为孟家妇,孟府上下全靠着她养活,日子实在艰难,微臣恳求皇上,将给微臣的赏赐,都给到微臣的妹妹。金银珠宝、铺子田地,但凭皇上做主。” 清瘦男子跪在地上,向皇帝恳求赏赐。 他没有看向妹妹,但是所言所行,全是为了妹妹。 皇帝的视线,落在卫知韫身上。 这时候,萧鹤凌抬脚来到皇帝身边,轻声说道:“父皇,此次剿匪成功,亦有卫家小姐一份功劳。” 皇帝适才想起,是卫知韫举荐驸马与卫二公子的,这点赏赐,确实当得。 “孟卫氏有识人之能,举荐剿匪之人为朕除却心头大患。赏良田百亩,城南铺子十间,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 赏赐的口谕下去之后,萧鹤凌立即来到太监总管身边,低声道:“这些赏赐,过官府明路时,全记在卫家小姐个人名下。” 总管不解,但是他见宁王殿下也没解释的意思,也不敢问,便应下去办了。 皇帝又道:“另外,过几日便是宁王生辰,朕特许卫崇与孟卫氏,参加宁王生辰宴。” 宁王殿下的生辰? 卫知韫心头突了下。 与卫崇立即叩头谢恩。 皇帝叫他们平身之后,目光终于看向驸马。 “本次剿匪大获全胜,驸马也功不可没,不知驸马想要什么赏赐?” 驸马一直被人搀扶着在一旁休息,面具之下的半张脸,脸色十分惨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回陛下,儿臣有个小小的请求。”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哦?” 关于驸马在剿匪过程中的行为,皇帝已然听闻,对他十分失望。 现下一问,也不过走走过场罢了。 他并不打算给驸马什么好的赏赐。 偏偏驸马不懂,居然他这么一问,驸马就说有请求了。 只听驸马不疾不徐道:“按理说,儿臣已经有定柔公主,旁的任何东西于儿臣来说,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今日,儿臣想向父皇讨一副凤纹金霞帔坠子。 “儿臣出身寒微,不曾给过公主什么,如今想用自己的双手,送公主一样礼物,换她欢喜。” 皇帝闻言,情绪多云转晴,笑道:“你是个会挑礼物的,那凤纹金霞帔坠子,是近日才送进宫来的稀罕物件,却被你抢先拿走了。” 皇帝叫太监总管,将那凤纹金霞帔坠子送来,直接给了驸马。 驸马苍白的唇上,泛起浅浅的微笑,那笑容温柔,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满足。 “多谢陛下!”驸马忍着全身疼痛,跪下向皇上道谢。 皇帝摆摆手,让他起身,赶紧下去休息。 驸马便退出了紫宸殿,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天边霞光万丈,驸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次剿匪,他被算计了。 但是还好,他现在已经转危为安。 只是那卫知韫…… 驸马微微眯起眸子。 …… 山匪事情,有专门的官员来负责。 论功行赏之后,卫崇与卫知韫他们也纷纷退出紫宸殿。 出来时,卫知韫一眼就看到等在外边的驸马。 他已经换下铠甲,此时穿的是藏青色锦袍,身姿修长,气质温润儒雅。 白皙修长的手里,捧着从皇帝那里讨来的凤纹金霞帔坠子,如珠似宝般。 那是送给他心上人的礼物。 是他此次剿匪,用鲜血换来的礼物。 足够贵重。 卫知韫的思绪有些恍惚。 孟珩的父兄嗜赌成性后,家境便一日不如一日,在她过生辰时,孟珩总拿不出贵重礼物。 但是为让她开心,他曾经攀越雪山,不顾生命危险,为她摘来一朵天山雪莲。 回来时,雪莲被保护得很好,而他腿脚被摔伤,双手染血,却对她傻乎乎地笑。 那时候的真心,究竟有几分是真呢? “驸马怎地还没走?”卫崇问出声。 卫知韫的思绪被拉回,看向驸马。 驸马微微一笑,礼貌而温润地开口:“我特意在此处,等候孟夫人。” 他看向了卫知韫。 第68章 驸马的谢礼 卫知韫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唇边却泛起淡淡的笑:“驸马还不回府去好生休养,可见伤得并不很重?” 她下手轻了。 实在后悔。 驸马面上闪过淡淡的意外,却很快镇定下来,非常礼貌地对卫知韫拱手行礼。 “多谢夫人关心。宋岭在此处等候夫人,是想对夫人说一声谢谢。 “此次若不是夫人举荐我上山剿匪,我便不能为公主殿下讨到一副凤纹金霞帔坠子。故而,宋岭心中很是感谢夫人的举荐。” 卫知韫不着痕迹地审视他。 这个男人礼数周到,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虽然一身的伤,但是言行举止当中依旧透着温润儒雅。 他等在这里,当真只是感谢她的举荐? 怎么可能! “驸马既然这般感谢我,为何不为我求一点赏赐呢?孟府上下全指着我过日子,我实在穷得很……” 驸马微微愣住。 似乎没有想到卫知韫会这么说话。 他不由得多看了眼卫知韫。 “咳!驸马确实不厚道啊,嘴上说着感谢我妹妹,实际上却是一点礼物都不准备,这能叫真心诚意的感谢?”卫崇也立即附和。 孟珩紧紧捧着手中的金丝楠木盒子。 凤纹金霞帔坠子就装在里面。 他匀称的骨节泛出白来。 “驸马~” 温柔好听的嗓音,忽然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看到了定柔公主,她穿一身鹅黄色云纹团花刺绣凤袍,尽显大气。头上朱钗步摇,很是华贵。 鹅蛋脸,明艳端庄。 身段窈窕,惹人怜爱。 卫知韫与卫崇立即行礼。 公主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来到孟珩跟前,孟珩一把握住她的手。 看见她,孟珩的眼里便泛出温柔之色来。 “公主怎么来了?” 与同卫知韫说话时的礼貌疏远不同,他与公主说话时,温柔极了。 孟珩道:“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几日你身子疲乏,不该早早出门的。” 仿佛公主出行一趟,被风吹了、太阳晒了,十分辛苦似的。 “你出去剿匪,那般凶险,我怎么能睡得着?一早上就到宫里来等着你了。” 公主抬手抚摸孟珩的脸,满眼痛惜。 “我听说大启将士,受伤者甚少,怎地却叫你堂堂驸马受如此重伤回来呢?” 孟珩握住她的手:“无妨,都是为大启百姓安危做出牺牲,我并不觉得疼。你看,这是我在皇上跟前,为你讨的赏。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但这是我的心意。” 公主殿下接过金丝楠木盒子,感动得泪盈满眶,也顾不得此时还有旁人,便依偎进孟珩的怀里。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你怎地这么傻?流那么多血,就为了给我讨一副坠子,以后不许再如此了。” 孟珩抱紧了她:“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公主殿下更加感动了。 孟珩便给她抹去脸上的眼泪。 跟着公主殿下一起来的婆子丫鬟们,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又忍不住小声地感慨:“公主殿下与驸马爷真是恩爱呀。” “就是呀,驸马爷对公主殿下,实在太好了。”小丫鬟也跟着羡慕。 卫知韫的指尖,掐入了掌心。 孟珩失踪之前,与她已经定有婚约。 纵使最终与她拜堂的是他的牌位,可她也是孟府下了聘礼,名正言顺娶回家的珩二奶奶。 但是现在,他却当着她的面,将另外一个女子拥入怀中! 表演深情厚爱! 真是可笑! “灼灼,我们回家吧。”卫崇小声地说道。 他注意到,妹妹一直盯着驸马和公主看。 此时的她,一定想到死去的孟珩了。 卫崇不忍心她再看下去。 卫知韫却抽开自己的手,以清亮的嗓音开口:“还未曾听闻,驸马的家在何处呢?” 孟珩与公主殿下似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 但是公主并未从孟珩怀中起身,而是继续依偎在他怀里。 “三年前,大水冲垮了我的家,亲人已经尽数离去。现在,公主在哪儿,哪儿便是我的家。” 他看着卫知韫。 “孟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卫知韫道:“真是巧了,三年前我的夫君孟珩,也是被大水冲走,至今都未曾找到尸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他方,结识别的女子,用双手为那个女子建造一个完美的家园。 “驸马,你说,我应不应该去找他呢?” 孟珩眉头蹙起。 卫崇拽了拽她的手臂:“灼灼,他是驸马!他叫宋岭!” “我知道啊,驸马爷名为宋岭,家人死绝了,所以才能跟着公主殿下,到这京都城内来享尽荣华富贵。若是家人都没死,可能他还到不了这繁华之地呢。” 说着,卫知韫对着定柔公主柔柔一笑。 “民妇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公主殿下,自己夫君的底细还是要打听详细些才好,万一他是别家女子遗失的夫君呢?以您的公主身份,怎能与别家女子共事一夫?” 孟珩眼神冷了下来:“孟夫人似乎对我很有成见?莫非是因为我答谢孟夫人之时,不曾给孟夫人大礼么?” 定柔公主的脸色也十分不好。 “本宫知晓,是你举荐驸马上山剿匪的,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宫赏给你就是了,不必这般说话呛人!别忘记了,你只是庶民,而本宫是公主,在本宫面前,休得放肆!” “这怎么能算是放肆呢?”一道邪肆的声音,插了进来,是一身红衣的萧鹤凌。 他大踏步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蛐蛐,十分的恣意潇洒。 “本王方才一直在旁边捉蛐蛐,你们说的话,本王都听见了。是驸马特意等在此处,主张感谢卫大小姐举荐他剿匪的,结果驸马却只是嘴巴上说说,一点好处都没给人家。 “卫大小姐可是死了夫君,还要撑起孟府的人,日子过得十分苦。你们身为皇室之人,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感谢人家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合适吗?” 他上前一步,用两根手指,将公主手里的金丝楠木匣子捏过来。 “本王瞧着驸马也没什么答谢之物,定柔公主也不缺这东西,不如就将它给卫大小姐,作为答谢。” 他将匣子塞进卫知韫的手里。 “拿好了,驸马给你的谢礼!” 第69章 小秘密 “不可!” 定柔公主急声道:“那是驸马流血为我换来的礼物!” 她要从卫知韫手上抢回来。 但是萧鹤凌却护在卫知韫跟前。 “诶……”萧鹤凌用折扇,将定柔公主的手给挡回去。 “定柔公主,一副金坠子都得需要用鲜血去换,是不是说明驸马无能至极?” 卫知韫从萧鹤凌身后探出头来,补上一刀子。 “况且受伤者甚少,驸马便是其中之一,剿匪途中他周身可全是侍卫守护。如此这般,驸马还能受伤归来……不禁惹人深思。” 萧鹤凌补充:“身为驸马,若真想讨你欢心,有的是其他办法,何必需要流血?除非,此人没有更多的脑子,只想到流血换坠子这等极端之法。” 孟珩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起。 但他面上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定柔公主被气得脸色铁青。 原本是十分高兴的事情,在萧鹤凌与卫知韫的口中说来,却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盛怒之下,她刚要说话,又被萧鹤凌抢先。 “我说了这许多,定柔公主还是舍不得?也罢,到底是驸马爷舍命为你求来的坠子,代表着深情厚爱,你舍不得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便拿你头上这支嵌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发簪来换。” 说着,已经从公主头上,把发簪拿下来,交换了卫知韫手上的坠子。 同时递给卫知韫一个眼神。 卫知韫会意。 在定柔公主和孟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立即弯腰行礼。 “多谢公主殿下,多谢驸马爷。这簪子足以表达驸马的诚意。至于驸马为公主求来的坠子,民妇不敢要。” 萧鹤凌:“谢也谢过了,就赶紧下去吧。父皇念在你们兄妹二人本次剿匪有功,特赐轿子与你二人出宫。轿子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多谢宁王殿下。” 卫知韫福了福身,一手拿着簪子,一手拉着卫崇,便快步往轿子那边走去。 萧鹤凌看了脸色难看的定柔公主和孟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本王的蛐蛐闹腾了,本王得先走了。驸马与公主,你们随意。”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卫知韫坐上轿子,掀开轿帘,看向萧鹤凌,脸上绽放一抹笑,以示感谢,以示友好。 那笑容灿烂明媚,还带着点狡黠。 仿佛他们两人,刚刚合谋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那坏事是他们之间心头的小秘密。 萧鹤凌忽然有几分恍惚,脚步不自觉停下,一会儿看看她在轿帘边的脸,一会儿看看天边的朝霞。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 萧鹤凌回过神来,见卫知韫的轿子已经走远,那轿帘早已经放下。 …… 孟珩也看着卫知韫兄妹俩离开的方向,眸色很深很冷。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抬手抚摸定柔公主的发髻,上面的簪子已经被拿走,发髻上空空如也。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公主,你因为我而损失了一支簪子,那簪子是去年生辰,太后赏赐于你的,价值比金霞帔坠子还要贵重。” 定柔公主原本十分生气。 但现在听到驸马这般柔软的话语,心头也跟着软下来。 “无妨的,是宁王那小子太无法无天了,都是父皇惯出来的!否则他也不敢随意拿我簪子,不过也没关系,就当那簪子是感谢孟卫氏举荐你去剿匪的!你送我的金霞帔坠子还在就行! “宁王虽然说话难听,但有句话也是说对了,咱们是皇家人,身份尊贵,既然要谢她,便得拿出诚意来。” 说这话时,定柔公主的语气,还是多了丝轻蔑,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做点小事都等着拿赏赐。 也就宁王那等纨绔,才会与孟卫氏这等低贱女子交好。 尤其想到自己的驸马,方才被宁王与孟卫氏那般奚落,定柔公主的心头又涌上火气。 孟珩将她面上的细微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抚住定柔公主的肩膀,柔声开口: “公主不必生气,宁王殿下所说,也不无道理。不管是为了咱们的孩儿,还是为了你,我都应该保护好自己不受伤。但,上山剿匪,总得有人冲在前头,不是我受伤,便是旁人受伤。” 孟珩眸光坚定地看着她。 “公主,此行流血受伤,我并不后悔,我若受伤便可少一人受伤。只是我与你发誓,日后会保护好自己,不叫你难堪。今日……是我的错。” 定柔公主听闻此言,心疼极了。 “怎会是你的错?你受伤归来,也是为守护周围将士不受伤,他们却说你能力不行,委实可恶!” 定柔公主一脸的愤怒,削葱根般的手指,都握成了小拳头。 孟珩笑着,将她的小拳头包裹住,眼里泛着如水般的温柔。 “能有公主这般懂我,我便不觉得难受。我还是那句话,以后为了公主,我定不再让自己受伤。” “驸马……”定柔公主喊他一声。 二人相望,很是柔情蜜意,再无言语。 只是公主没有注意到,孟珩柔情蜜意的眼神背后,藏着许多其他心思。 他抱着公主殿下时,想到的却是卫知韫。 当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穿越风雪弥漫的苍茫雪山,摘下一朵天山雪莲,小心呵护,将其带下山来,摔伤腿脚,满手染血,将其捧到定柔公主面前。 “郎君,我很喜欢。” 定柔公主满脸喜悦,将雪莲接过去。 他也跟着欢喜。 可是忽然间,公主的脸变成了卫知韫的脸。 卫知韫在对他笑,柔弱无骨的手将雪莲的花瓣摘下来,一片一片送进她的嘴巴里,细细咀嚼。 她长得很美,五官精致,面部线条流畅,纯洁中透着无尽的美艳,是顶级的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的绝色。 只是她一边吃着花瓣,一边对他浅浅笑。 笑着笑着,眼睛里流出血泪,血泪颗颗滴落在花瓣上,花瓣彻底被融化为一片血红。 而她,将血红的花瓣送进嘴里,血液从她嘴角留下来,她还在对他笑。 “啊——”孟珩惊醒,额头上布满细汗。 这已经不是他回京之后,第一次梦见卫知韫。 与之同时。 孟府。 非云阁。 卫知韫也忽然从梦中惊醒,后背一片冷汗。 “月见?” 她喊人,没有得到回应。 却听到屋外传来呜呜哭泣声,在深浓的夜色里,十分瘆人。 第70章 杀鸡儆猴 入秋了,夜里风大,卫知韫起身拿了件白色斗篷披上,便循着声音找去。 “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是月见的声音,从院子角落里传来,啜泣中透着慌乱。 “昔日你是二奶奶身边的贴身丫鬟,高高在上。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被山匪糟蹋了,还端什么架子?现在也就只有我愿意碰你了,我劝你乖一点,别逼哥哥自己动手!” “我才没有被糟蹋!你滚开啊!若是夫人知晓了,定会扒了你的皮子!” “进了那样的地方,还说没有被糟蹋?谁信?山匪都能碰得,我便碰不得了……小月月,你好香啊,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嘘,安静点,别把旁人闹来,到时候我便说你勾引我,你想嫁给我!毕竟你已经失去清白,大家都只会相信我说的……” “是吗?你觉得谁会相信你说的?” 男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柔但森冷的声音。 “当然是所有……” 人字被卡在他的喉间。 昏黄的路灯下。 男子缓缓转身,看见手执长剑的卫知韫,她的皮肤很白,脸色很冷,如同索命的仙子。 卫知韫长剑的一端就抵在他的咽喉处。 男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双腿直打颤。 “夫人饶命,是月见她……她勾引小人,她说自己失去清白,再无好人家会要她了,所以她……她……” 卫知韫眼神极冷。 右手扬起,将对方的耳朵给割了下来。 对方惨叫一声,却发现长剑再次抵在自己咽喉处,连叫都不敢叫了。 “谁派你来欺负月见的?如果不说实话,我削的就不只是你的耳朵了。” 男子立即跪在地上,不住地往地上磕头。 “是……是昱大爷派小人来的,大爷说,大爷说皇帝赏赐了许多好东西给夫人您,若是小人能占有月见姑娘,让她成为小人的人,就可以借月见姑娘的手,一点一点……拿来您手里的东西……” 男子猛地磕在地上,声调崩溃:“这些都是大爷的意思啊,小人也是被大爷威胁,才不得不过来啊……” 卫知韫听到院子外的篱笆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并没有扭头看过去。 只沉声开口:“来人!” 一盏茶的功夫后。 孟府灯火通明。 睡下的或者没睡的,全都聚到后院来。 两个打手将那名叫善财的小厮,反押在地上。 卫知韫站在灯光下,冷眼扫过在场每个人。 “本次月见被山匪掳走,实非她所愿。所幸朝廷及时出兵剿匪,加上月见被掳期间生了大病,身上长满红斑,故而未曾被山匪糟蹋,依旧保持着她的清白。 “但,总有那些个脑子不干不净的东西,对着一个可怜姑娘便胡编乱造,竟敢说我的月见遭人欺负了,而且这东西还是孟府的小厮,拿着我给的银钱,委实可恨。” 说着,卫知韫慢悠悠摘下旁边一朵蔷薇花。 众人虽然不知主家此时为何还有如此雅兴,但都紧张得不敢高声语。 只见卫知韫纤纤素手,干净利落地将蔷薇花瓣摘下来,淡冷的眸子慢慢掀起: “荣叔,将他舌头拔干净。” 卫知韫的音色是清越的,但是语气却是含了冰渣子的。 在场的人浑身都是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关于月见失去清白的事情,他们私底下没少谈论,现在…… “啊——” 善财惨叫不止,舌头被拔下来之后,一张嘴鲜血淋漓。 卫知韫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脏了我的地儿,扔去乱葬岗。” 周遭寂寂,只有善财疼得直抽抽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打手带走了。 现场也迅速被清理干净,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 卫知韫的眼神冷冷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 “从现在开始,若是再叫我听到一句关于月见的闲话,下场便如他一般,听清楚了?” 一众下人异口同声回答:“听清楚了!” 卫知韫接过月见递来的帕子,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地开口: “时间不早了,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如蒙大赦,迅速离去。 从一开始就躲在暗处偷看的孟昱,心慌不已,额角都是细密的汗珠。 听到众人要离去的脚步声,他怕被发现,便想迅速遁走。 结果路过池塘边时,脚下一滑,落入池塘里。 不一会儿,孟府昱大爷落水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孟府。 荣叔来问卫知韫:“昱大爷落水,受了惊吓,发起高热来,二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卫知韫打了个哈欠,清冷道:“我不是大夫,去了也是无用。月见,睡了。” 荣叔退下之后,月见便伺候卫知韫上床睡觉。 卫知韫握住月见的手。 一双美眸定定地看着她。 “在回家路上,我便与你说过,谁若说你一句不好,我便杀谁。现下你可信了?” 在这个人世间,每个人都忙着对他们在乎的人好,并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的。因此,但凡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她都会将其放在心上。 月见红着眼睛点点头。 她蹲在卫知韫床边,卫知韫抚摸她的脸,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遇见任何事情,都不必隐忍,不要因为怕我担心所以不喊出来。月见,我不怕你向我求助,我只怕自己不知道你在受苦。” “嗯嗯,夫人奴婢知道了。”月见点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去睡吧,从今往后,阖府上下,无人再敢说你的是非。你是清白的,我知道,你知道,月亮也知道。” 月见感动到极致,只说得出一个字:“……好。” 次日早上睡足了,卫知韫才去孟昱的院子。 何氏早就得了消息,特意在院子门口候着她,见她来,就谄笑着上前来挽她的手臂。 卫知韫不加掩饰地避开了。 何氏讪笑两声:“弟妹你说,咱们妯娌两个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昔日你外出经营铺子,我在家中掌管琐事,多么和谐啊。” 卫知韫极其冷淡:“是啊,好处都叫你占了,当然和谐。” 何氏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又说:“都是我的错……今日你还肯来看你大哥,便是说明你心里还将我们当成一家人的,对不对?” 卫知韫笑:“一家人?” 她脸上嘲讽之色尽显:“我来只是想看看,你们还打什么算盘。” 何氏噎了下。 但是想到他们的计划,便选择隐忍。 “你进来些,我再与你说。” 第71章 宁王喜欢你 卫知韫扫了眼院子门槛,唇角勾起冷笑,只是站在原地,脚都不动一下。 何氏想拉她,却又近不了卫知韫的身,心里又气又急。 她索性扫视周围一圈,见卫知韫身边只带个月见,胆子便大起来。 “弟妹啊,这些年来,孟府上下全靠你养活,委实辛苦了。” 何氏先是感慨一声,望着她的眼睛里,充满怜惜与同情。 卫知韫微微昂着下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实在不明白。 为何到了现在,何氏还觉得自己会相信她的话? “你大哥与我一般,都十分心疼你,可怜你身边没个男人照顾。” 何氏说着垂眸,又叹息一声。 不见卫知韫有任何反应,她复又抬起眸子,瞥了卫知韫一眼。 见卫知韫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开口: “你生是孟府的人,与我一般,死了也是孟府的鬼。这辈子是无法再有旁的生活了。 “我与你大哥是真的心疼你,因此我们两个也商量过了,日后叫你大哥代替二弟,疼惜你一生一世。 “在外,我还是你的大嫂。关了门,我也不会与你争风吃醋,你为着整个孟府已经够操心,我也是谅解你的。” 卫知韫终于眯起眸子:“你在说什么?” 声音冷得仿佛裹了寒风。 她知道孟昱夫妇会有算盘。 但没想到他们的算盘竟会如此龌龊。 不仅她动气了,旁边的月见都气得脸色铁青。 何氏说道:“你嫁入孟府三年,一直没个男人傍着,日子难免寂寞。大嫂也是女人,懂你的苦。你大哥他与我都愿意,为你排遣寂寞。如今你大哥正在屋里等着你,你且进去就是了。” 啪! 卫知韫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何氏的脸上。 这一巴掌,她积蓄了全身的力气,直接掴得何氏跌倒在地上,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红肿起来,上面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何氏被打懵了,红着眼便质问:“我也是为你好,你为何打我?我是你大嫂,你竟敢打我!?” “我打你,打得还少吗?” 卫知韫呵斥着,一脚踩在她的脸上,何氏半张脸贴在地面上,被挤压得变了形。 “为我好?看到皇上赏赐之物,你们便想方设法要夺走,先是对月见下手,没成功,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当我还是昔日任由你们摆布的小媳妇?” 卫知韫脚下用力碾了碾,“告诉你,不是了!” 何氏心里害怕极了。 记忆中,她被卫知韫鞭子抽打,去了半条命。 还有,卫知韫请求梁大人将花容打死的场面,何氏也记忆深刻,为着那件事,她病了好久。 以及昨晚上,善财被拔掉舌头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叫她胆寒。 但是她今日赶来和卫知韫说这些话,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她一双手死死抓住卫知韫的脚,不许卫知韫再踩下来,她狠狠地喘了口气,目露凶光。 “你装什么贞烈?谁不知道你与宁王殿下之间不清不楚的? “你若是不想跟你大哥,也成。皇帝赏赐之物,你拿出一半给我们,这事也就作罢。 “否则,你与宁王殿下的事情,我便捅出去,到时候你荡妇的名声,便天下皆知! “卫氏,你自己想想看吧!” 她趁卫知韫恍惚,一个用力,便挪开了卫知韫的脚,从卫知韫脚下滚出去,拍拍衣摆站起来后,凶恶地看着卫知韫。 仿佛已经掐住卫知韫的七寸。 卫知韫似乎有些恍惚,她轻声道:“我与宁王殿下之间不清不楚?” “若非如此,他堂堂王爷怎会亲自到孟府来给你送书信?一封书信而已,他随便遣个小厮便可送了! “那日,你将我们孟府弄得鸡飞狗跳,那宁王殿下不仅没惩治你,还跟着你走,你敢说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 “我还听说了,你回娘家之后,为宁王殿下挡剑,他可是抱了你一路,所有人都瞧见了!你还想狡辩?” 何氏说罢,朝她伸出手:“把皇帝赏赐之物,分一半出来,否则你与宁王殿下的事,我便扬出去,叫你名声尽毁、生不如死!” 卫知韫上前,微笑:“想要皇上赏赐之物?” 她握住何氏的手。 何氏惊了下,感觉自己被毒蛇缠上了般,卫知韫的手凉得彻骨。 “我是不是会生不如死,不好说。但是你,现在就会生不如死。” 何氏还没反应过来。 卫知韫手中便多了把一尺长的匕首,直接戳穿何氏的手掌心。 何氏惨叫一声,脸色煞白。 卫知韫拔出匕首,她掌心的血像水一般往地上滴落,疼得何氏的眼泪瞬间冒出来,嘶嘶吸气。 她不住地往后退,又恨又怒:“卫氏,你死定了!” 卫知韫笑:“这个时候了,还嚣张?” 何氏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派杏儿去宁王府。我告诉她说,一个时辰之内,我不派人去喊她,她便去找宁王殿下,说孟府愿意把你献给宁王殿下!” “把我献给宁王殿下?” 何氏狰狞地笑起来:“是啊,谁看不出来啊,宁王殿下他看上你了。只要把你献给他,你成了他的人,你手里的东西便都属于孟府。而我,于宁王殿下有恩,他肯定不会少了我好处的。” 卫知韫道:“所以,其实你知道我和宁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的?方才你说我与他不清不楚,只是威胁我?” “不然呢?你如此迂腐,孟珩都死了,还抱着牌位嫁进来,蠢透了!不过今日我也算为你做了一桩好事,不叫你守寡到死,也尝尝男女之间的欢乐滋味儿!你要不要感谢我啊?” 卫知韫看着她,不语。 何氏又狞笑道:“原本你乖乖地跟了你大哥,或者乖乖把皇帝赏赐之物拿出来,此事也就算了,可你偏不听话,这让我们全家都很生气。 “现在好了,牺牲你一人,我们全家日子都会变好,我们也会很开心。弟妹,能够成为宁王殿下的女人,也是一桩乐事,你说是不是?” 卫知韫等她说完。 才开口道:“荣叔啊,大奶奶满嘴喷粪,又臭又吵。” 荣叔立即带着四个打手进来。 何氏大惊失色,又怂又怒:“你们……你们干什么?卫氏,我与你说的那些,你不怕吗?” 卫知韫柔声问:“怕什么?你派出去的杏儿吗?” 此时此刻,杏儿刚刚跨进宁王府大门。 第72章 今晚她就可成您的女人 孟府小小一个丫鬟,本是没有机会见到萧鹤凌的,奈何她说自己是为孟卫氏而来,这才得到进入宁王府大门的机会。 长安亲自将她带到萧鹤凌的书房门口。 他先敲门告知萧鹤凌说人带到了。 这才与杏儿说道:“宁王殿下在里边,你有什么事情,进去与殿下说了就是。” “多谢长安大哥。” 书房的门被推开,杏儿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去。 今日的萧鹤凌,穿一身白,姿态潇洒风流,如墨长发并未以冠束起,只是以一条白色丝绦挽就。 少了丝威严,多了丝随和。 他手拿毛笔在桌前写写画画。 杏儿不知道他在画什么,只是觉得,宁王殿下真是天人之姿,不过拿笔作画而已,竟也好看到这般地步。 旁人都说,京都城中最好看的美男子,便是宁王殿下与孟府二爷。 但她觉得,宁王殿下还是要比他们家二爷好看一些,尤其是这身上的气度,便是旁人无法比的。 “何事找本王?”萧鹤凌抬眸看她。 杏儿吓得立即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弯腰、双手将一个荷包呈上,荷包有些年头了,但是洗得很干净。 “嗯?” 萧鹤凌在雕花木椅上坐下来,姿态慵懒,眸光淡淡扫过杏儿手上的荷包,却没有接。 “这是我孟府二奶奶的随身荷包,用了许多年,不舍得换新的。” 萧鹤凌靠着椅背,目光审视着杏儿。 半晌后,他伸手,杏儿将荷包放到他手里,还抬眼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眼。 萧鹤凌察觉到了,并未做声。 这让杏儿信心倍增。 萧鹤凌摩挲着手上的荷包,问:“你想要什么?” 杏儿道:“奴婢小时便被卖进孟府为奴为婢,十分想念家人,若贸然回家,恐家中粮食不够吃,房屋不够住人,且卖身奴才不可随意归家…… “奴婢便一直梦想着,若有一日,可得万两银子,赎了奴仆之身,回到家乡去起两间房屋,陪伴父母身侧,便算此生无憾。” 萧鹤凌轻笑一声:“摆脱奴籍,还要万两银子,你胃口不小。” 杏儿听他还笑了,心情放松许多,料想今日之事定要成了。 “于奴婢来说,万两银子确实等于发财了,但是于宁王殿下来说,万两银子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萧鹤凌坐正身子。 似乎对于她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 杏儿抬起头来,又看了萧鹤凌一眼,微微笑道: “况且,奴婢会为宁王殿下创造机会,与我家二奶奶相处。” “你一个奴婢,便可做到这等事?” 杏儿明白宁王殿下这话里的意思,是问她有没有同谋了。 今日来此,是昱大爷和大奶奶叫她来的,但是她不打算把功劳算在那两人身上。 自从二奶奶夺走掌家权以后,昱大爷和大奶奶深受刺激,常常对她非打即骂,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今天是个好机会。 她“卖掉”孟府二奶奶,摆脱奴籍,拿万两银子回家乡,叫昔日所有瞧不上她的人都睁开眼睛看看,她是多么的尊贵! “二奶奶贴身戴着多年的荷包,奴婢都可以拿来,旁的事情自然也可以。只要宁王殿下相信奴婢,今晚上二奶奶便可成为宁王殿下的女人。” 萧鹤凌听完之后,缓缓从雕花木椅上站起来,绕过又长又大的紫檀木书桌,站到杏儿身侧。 “你怎知本王想要她?” 萧鹤凌的声音如雪色一般,清冷好听。 杏儿见他如此反应,胜券在握,笑着回答: “奴婢看出来的。宁王殿下对二奶奶,很不一般。” “哪里不一般,说来听听。”萧鹤凌语气很轻,很温和。 就好像凑在杏儿耳边说话似的,她心儿砰砰直跳,又忍不住去看他那张绝色的脸。 只恨自己不是卫知韫。 一个寡妇,居然还能被尊贵的宁王殿下放在心上,真是令人讨厌。 但是杏儿不忘自己的初衷,她把在屋子里听孟昱夫妇说的话,都说了一遍给萧鹤凌听。 与何氏在卫知韫跟前所说的那些话,一般无二。 说完之后,杏儿道:“殿下,奴婢所说,是也不是?” 语气中隐隐透着些许得意。 仿佛萧鹤凌已经被她看穿。 萧鹤凌对她弯唇一笑,那笑容十分干净,又透着诡异。 “你打算如何将她送给本王?” 杏儿也跟着笑:“用药如何?今夜子时,宁王殿下可到府上来,奴婢为宁王殿下开门。” 下一瞬,她的咽喉便被萧鹤凌掐住。 杏儿大惊,杏目圆睁。 “做鬼了,也可以给本王开门么?”萧鹤凌轻声问,面色冰冷,仿若那勾魂的阎王。 他手指微动,只听细微的“咔嚓”一声响,杏儿的脖子已经被拧断。 他轻飘飘地将人扔到地上,地上的人儿已经断气,但一双眼睛仍旧睁着。 “看来,本王的喜欢,给她带去了麻烦。这麻烦,本王要亲自处理才行了。” 萧鹤凌的眼神,沉冷下去,仿佛强势冰封万里沸腾的情绪。 长安听到动静,快步进来,看见眼前场景,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又不觉得意外。 长安立即打来温水,拿来皂角,再点燃熏香。 萧鹤凌将双手浸入水中,用皂角洗干净,再用帕子将上面的水珠擦拭掉。 用熏香熏掉手上的血腥气。 他重新拿起那个荷包,是卫知韫的荷包没错,这几次见面,她身上戴着的都是这个。 他从架子上拿来一个鎏金珐琅嵌宝石匣子,将那荷包放进去,纤长白皙的手指将暗扣轻轻扣上,放到架子上,这才转身。 “收拾干净,送去孟府。” 顿了下,他道:“本王说的是这具尸体。”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萧鹤凌换了一身干净锦袍,坐在豪华的马车上。 在马车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卫,侍卫抬着一个粗糙大箱子,招摇过市,谁也不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 马车在孟府大门口停下。 萧鹤凌从车上下来。 长安小跑在前头,报说:“宁王殿下驾到!” 管家荣叔带着下人立即前来迎接,众呼:“参见宁王殿下。” 荣叔道:“宁王殿下请随奴才来,我家二奶奶等候您多时了。” 第73章 强取豪夺?试! 萧鹤凌挑眉,卫知韫知道他要来? 萧鹤凌摩挲着手上的墨玉扳指,惫懒开口: “你家主子御下不力,竟有那不长眼的东西到本王府上去为非作歹,喏,尸身给你们送回来了。”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那口大箱子搬上前来。 “我家二奶奶,也是想要为此事向宁王殿下道歉,还请宁王殿下到正厅里去稍作休息,我家二奶奶很快会来。” 荣叔说着,示意身边的几个打手,将箱子抬下去。 萧鹤凌沉思片刻,抬脚往正厅里去。 荣叔在前边带路,又叫人奉上上好的茶来。 “奴才去催催二奶奶。” —— 芙蓉院。 何氏被反绑双手双脚,扔在耳房内,嘴里塞着布条。 卫知韫手里捏着一张素净帕子,站在旁边。 “现在想来,花容的死,在大嫂的记忆中已经淡去了,所以大嫂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 “大嫂总说我守寡多年容易寂寞,想来因为大哥常年流连赌场,叫大嫂独守空房,连月守着活寡,大嫂才会觉得没了男人,要活不下去了。 “大嫂既然这般喜欢男人,今日我便效仿大嫂所为,寻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来,为大嫂排遣寂寞。” 何氏瞪大眼睛,死命挣扎。 但是身上的绳子打的是死结,她根本挣扎不开,一双瞪着卫知韫的腥红眸子含着恨。 卫知韫对她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在孟珩归家之前,她要孟府所有人都活着,不会动他们性命。 但这不代表着,她会乖乖任由对方算计。 “夫人,人已经来了。”外间传来月见的声音。 卫知韫最后再看何氏一眼:“大嫂寂寞,我也是在为大嫂寻乐子呢,大嫂可不能恨我。” 说完,退出耳房之外,站在转角处。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过来了,并不看见她们,直接进耳房里面去。 闹腾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月见轻声道:“夫人,这地儿脏,咱们走吧。” “时间到了,记得喊大爷去耳房看看。叫他也知晓,昔日他是如何冷落大嫂的,如今有人为他代劳了。”卫知韫说道。 月见嘴角噙着一抹笑:“奴婢晓得了。” 主仆俩刚走几步,荣叔便找过来了。 “二奶奶,宁王殿下来了。他还带来个大箱子,奴才已经看过,大箱子里边是杏儿,已经死了。” 卫知韫抿了下嘴唇,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别说萧鹤凌不喜欢她,便是萧鹤凌喜欢她,也绝对不允许旁人这般左右他。 他喜欢什么,自己去拿就是了。 旁人算计着送到他跟前,他不把那人弄死,才不符合他的作风。 况且这个旁人,不过是孟府一个小小丫鬟,半点身份都没有。 何氏与孟昱的算盘,打得也太没有脑子了。 敛了敛心思,卫知韫问:“宁王殿下可还说什么了?” 荣叔便将萧鹤凌进门之后所说的话语,尽数与卫知韫重复一遍。 月见蹙眉道:“宁王殿下这般说话,便是在怪夫人,如今孟府可是您掌管着。” 卫知韫沉思片刻,唇角抿开一抹笑。 “荣叔,将大箱子放到芙蓉院里去,既是大嫂的丫鬟,死了大嫂必定怜惜,就叫大嫂再陪伴她几日时间。” 荣叔应下:“是。” “记得打开箱子,叫大嫂看着杏儿,免得日后时间长了,大嫂忘记杏儿长什么模样。” 柔声说完,卫知韫带着月见去往正厅。 萧鹤凌刚喝完一盏茶,看见她来,蹙起眉头。 卫知韫给他斟满一杯茶水,亲自端到他跟前。 “本王杀了你孟府的丫鬟。”萧鹤凌凝视她的脸,说道。 “民妇知晓,是民妇御下不力,叫她脏了殿下的眼。” 萧鹤凌还是盯着她的眼睛,又说:“孟府得罪本王的事,想必这会儿许多人都知晓了。” “是呀,此事传出去后,便无人再误会殿下对民妇有旁的心思,民妇也不会误会。” 萧鹤凌杀死杏儿。 又特意将尸体送还,还招摇过市。 目的就是告诉世人,他对她没有男女方面的兴趣。 否则他不会对孟府下人,那般心狠手辣,回头还给她安上一个“御下不力”的帽子。 她明白的。 看吧,旁人但凡说宁王殿下对她存有别的心思,都不需要她开口反驳,宁王殿下就会以行动来告诉世人,他们都猜错了! “民妇与宁王殿下之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若是殿下当真与民妇之间有任何男女之情,只怕你与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民妇对殿下,也不会有旁的妄想,家中奴婢做错了,宁王要打要杀,都是应该的,民妇绝无怨言。” 萧鹤凌闻言,热血上头,脱口问道:“为何你觉得我们之间若是有男女之情,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卫知韫看着他,微微一笑:“民妇了解殿下,若是殿下当真喜欢一个人,即便那人已经出嫁,殿下也会将那人给抢回家去。” 说完之后,卫知韫看见萧鹤凌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嗯……她好像僭越了。 但是,前世的他面对喜欢的人时,就是这样做的,根本不在乎史官的笔。 “卫灼灼!”萧鹤凌厉声喊她的名字。 “你觉得你有几颗脑袋,够本王砍的?” 卫知韫微微睁大眼睛:“民妇与宁王殿下不是好友么?昨日在宫里,您还帮民妇抢来公主殿下的簪子,民妇以为和您说话可以不用那么多顾忌,也就实话实说了,实话实说也要被砍脑袋么?” 萧鹤凌气得耳根子都红了。 可对上她那双懵懂澄澈的小鹿眼,他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而卫知韫还在说道:“殿下现在可不能砍我脑袋,留着我还有大用。” “什么大用?”萧鹤凌语气不善,但是又有点好奇。 “过几日便是殿下生辰,我为殿下准备了一份大礼,殿下定会欢喜。” “什么大礼?给本王看看!”萧鹤凌立即朝她伸出手去。 以前卫知韫也不是没有给他送过生辰礼,但都是些金银珠宝等敷衍的礼物,并没有花心思。 “惊喜当然要生辰那天再给。否则我可没有更加像样的礼物,给到宁王殿下了。” “既然如此,本王就等着!”萧鹤凌虽然心痒痒,但还是忍住了。 这是卫知韫第一次用心为他准备生辰惊喜,他可以等。 只是,回宁王府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忽然拧起眉头,问: “长安,为何她会觉得,本王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便要强取豪夺?” 长安语出惊人:“强取豪夺,殿下有这个资本,或许可一试。” 第74章 大喜 萧鹤凌一脚将长安踹下马车。 街道上都是来来往往的百姓。 听到动静全都驻足观看。 长安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他像个没事人拍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他家殿下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 长安跟在他家殿下的马车后面,一路走回宁王府。 萧鹤凌还未消气,下车时看见他,屏退众人,没好气地开口: “本王知晓你为何会口出狂言!无非是在你心目中,她一介寡妇,被本王看上是她的福分!本王对她强取豪夺,更是她的幸运!长安,你真的敢想!” 长安干脆利落地跪下:“她的夫君已经去世三年,她一介寡妇在这世道上求生存,十分艰难。殿下也亲眼所见,您若是对她‘强取豪夺’,是将她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长安还没说完,又被踹了一脚。 他跌在地上之后,连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殿下已经二十有二,难道一生不娶么?” 萧鹤凌额角青筋暴跳:“你以为本王不会杀你么?” “奴才一死何惧?奴才只是不忍心殿下孤苦一生!能有个心上人,而且心上人还死了夫君,成为寡妇,于殿下来说是大喜!” 说完之后,长安直接五体投地,一副虽死而不悔的架势。 “世人都说殿下嚣张纨绔,但凡殿下看上的,就没有弄不到手的。可在感情上,殿下就唯唯诺诺,总是考虑对方的感受,因此,殿下输了。 “今日您不主动,以卫大小姐之姿,明日亦会有旁的男子主动。女子日子艰难久了,对于旁人给的安慰,当真会无动于衷么?一年无动于衷,五年呢?五年无动于衷,十年呢?请殿下三思!” 天上乌云滚滚,一阵闷雷劈下,似乎要有暴雨。 长安话语未尽。 他继续说:“今日殿下出府,旁人都以为殿下是因杏儿姑娘,而迁怒卫大小姐。可实际上呢?殿下急匆匆走这么一遭,无非是担心卫大小姐有危险而已!您要亲眼看过她,才会放心!” 闪电仿若游龙,滚过天际,将萧鹤凌线条刚毅的脸晃成一片冷白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殿下念了多少年?” 长安话音刚落。 雨开始下。 此时此刻,卫知韫站在城南皇上赏赐的铺子里,看着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路面上,溅开无数缤纷的水花。 这一场大雨实在酣畅,仿佛要冲走这个夏天的全部暑气。 月见语气透出无限欢喜:“夫人,皇上赏赐的铺子,都是顶好的,铺子宽敞开阔不说,地段也是最繁华的。” 是了,卫知韫在送走宁王殿下之后,便带着月见来城南,看皇上赏赐下来的铺子。 雨落在屋顶,落在地面,落在青草上。 啪嗒啪嗒。 清脆的声响。 月见欢喜地问:“夫人,这么多铺子拿来做些什么好呢?” 卫知韫微笑,显然心中早有想法:“两间做刺绣,两间裁衣裳,两间卖成衣,一间做定制,还剩下三间,卖胭脂。” 月见张大嘴巴:“这是不是……太多了?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裁衣娘子,不会上街买成衣。至于那些不够富裕的,更舍不得花银子买现成的衣裳了。” 卫知韫看着她,“如果,我们做出来的成衣,比他们请人裁剪的更加好看呢?” 月见倏然想起,上次重开铺子那天,几个普通女子穿在身上的成衣。 看起来并不出格,与平常的区别不大,可是又有细微的区别,更加好看。 于是,也就有了大价钱成交的情况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卫知韫很忙。 胭脂的设计,有叶婉。 胭脂铺子的经营,有花锦。 但是要拓宽市场,只有这两个人是完全不够的,上次为了开铺子那天大获全胜,她从萧鹤凌那里借了人,但是宫里的顶级裁衣娘子不能一直为她所用。 是以,她需要去请厉害的人。 好在她重生在了七年前,她知晓以后哪些人会做出漂亮的成衣,哪些人在刺绣方面有天赋。 她要把这些人一一请来。 就是很费时间,很费精力和钱财。 卫知韫已经做好准备,慢慢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她知道接下来的年度里,什么时候什么衣裳款式最受欢迎。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请人重新布置铺子。 此外,还有一件顶级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为萧鹤凌的生辰宴,做准备。 卫知韫这一忙,就忙到了萧鹤凌生辰这天午后,她从外面归来时,荣叔就等在门口处。 “二奶奶,宁王殿下派人送来一个匣子,里面是一身新衣服,请您穿着去参加他的生辰宴。” 卫知韫有些意外,萧鹤凌居然还会为她准备参加生辰宴的衣服。 她将匣子带回非云阁里去,打开之后,怔了怔。 这是一身水蓝色的广袖锦袍,十分雅致漂亮,上面的刺绣相当精致。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确定这刺绣出自上次宫里那几个娘子之手。 “这衣服肯定费了不少功夫。”月见赞叹道,眼里全是惊艳的光。 “夫人已经许久没穿过这样靓丽的衣服了。” 是啊,卫知韫也跟着感慨,自从她嫁入孟府之后,一直都是素色衣裙,为孟珩守寡啊。 今日这衣服虽然是水蓝色,是冷色调,但是做得十分华丽。 “夫人要穿吗?”月见似乎也想到她守寡的身份了,小脸皱起来。 这么好看的衣服不穿,实在可惜了。 卫知韫脸上露出一抹笑:“伺候我沐浴更衣,再晚就来不及了。” 宁王殿下赐衣,怎么能不穿呢? 她当然要穿! 沐浴更衣之后,卫知韫将萧鹤凌送来的衣服穿上,他送来的还有同色系的头面,她全部用上了。 事毕,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恍惚间想起前世那个临死前,臃肿憔悴苍白的自己,她不禁抬手抚摸自己的脸。 今生,她再不会让自己像前世那样了。 而且,今晚上,孟珩也会出现在宁王府,向宁王殿下庆祝生辰。 “夫人真好看。”月见由衷地夸赞。 “走吧,二哥在门外等急了。”卫知韫说道。 她还在沐浴更衣的时候,荣叔就已经来说,她二哥特意架着马车,来孟府接她。 她与月见一道出去,果然看见二哥斜倚在车辕边上等着,看见她来,眼里全是惊艳的光。 “呀,这不是我们卫府的小仙子吗?”卫崇啧啧夸赞:“许多年没看见你穿这么好看了,昔日那些丑衣服都配不上你。” 卫知韫落落大方地道:“是吧,二哥,我也觉得很好看。” 兄妹二人一同上了马车,去往宁王府。 宁王府门前挂着灯笼,明亮的光从门内映出来,还未进去,就已经可以感觉到,里面多明亮,多热闹。 卫知韫扶着二哥的手下了马车。 忽闻旁边传来一道少女的鄙夷声: “那不是孟府寡妇么?竟穿得如此招摇!好不要脸!” —— 下一章还在写(* ̄︶ ̄) 第75章 打脸!跪下奉茶 卫知韫抬眸看过去,是左相家的二女儿,沈文茵。不久前才及笄,穿着一身粉色衣裙,好看是好看,但是稚气未脱。 今夜虽然说是萧鹤凌的生辰宴,但这样的场合,皇帝难免要为他选妃。 沈文茵打扮得这般郑重,很显然是为宁王妃的身份而来。 卫崇已经怒了,卫知韫却拉住他的胳膊,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沈二姑娘也觉得好看么?我也觉得好看呢,这是宁王殿下让人给我送来的。” 沈文茵的眼里顿时冒出妒火来。 “自个儿准备的衣服太过华丽,就敢说是宁王殿下所赠,你哪儿来的脸面?” 这时候长安走出来,说道:“卫大小姐身上衣服,的确是宁王殿下所赠。今日是宁王殿下生辰,殿下不愿重要客人穿得太过素净。” 沈文茵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候,她的姐姐沈瑞云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我家妹子年幼,说话冲撞了珩二奶奶,希望珩二奶奶不要怪罪。” 沈瑞云携着妹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站到卫知韫跟前:“我在这里,与珩二奶奶赔罪了。” 卫知韫看着她,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方才沈文茵说话刺她的时候,沈瑞云便在马车里,但是不曾阻止她妹妹。 如今确定她身上衣服的确是宁王殿下所赠,才出来道歉,有几分真心? 再说了,沈瑞云与丹乐郡主交好,她未出嫁之前,沈瑞云便与丹乐郡主一样,处处与她作对,今晚却对她好言道歉? 只怕心里憋着什么大招呢。 卫知韫道:“好说,等会儿沈二姑娘给我倒杯茶水,说声对不起,此事也便过去了。” 沈文茵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死了夫君的下作寡妇,也配喝我倒的茶!在这儿碰见你都算晦气!” 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 “就是,一个寡妇,居然也敢叫左相的千金给她倒茶?哪儿来的脸!” “笑死了,她该不会以为她爹是尚书,就可以指使左相的千金吧?” “……” 嘲笑声纷至沓来。 卫崇的拳头硬了。 却不料,不远处传来皇帝裹着怒气的声音:“左相,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千金?” 众人一怔,连忙跪下三呼万岁。 沈文茵的脸色也苍白下来。 而她爹已经对皇帝跪下:“皇上恕罪,是臣教女无方,叫她口出狂言!臣回头一定好好训斥她。” “孟卫氏是朕特许来参加宁王生辰宴的客人,若是你们见她便是晦气,那见了朕,岂不是倒八辈子血霉了?”皇帝冷声道。 不久前,卫崇才为大启剿灭山匪。 是他特许卫崇兄妹参加今晚的宴会。 竟有这些人不将他这个皇帝的话放在眼里,居然说见到孟卫氏便感到晦气。 皇帝十分生气。 “回皇上,是臣女的错,臣女不是故意的,求皇上恕罪。”沈文茵立即磕头求饶。 左相也说道:“小女无状,不过与孟卫氏玩笑几句,孟卫氏大度,想必不会与小女计较的。” 沈瑞云立即附和:“皇上,这的确只是小女子之间的玩闹而已,是不是啊,珩二奶奶?” 卫知韫微笑:“是呀,皇上,不是什么大事。民妇也说了,叫沈二姑娘给民妇倒杯茶水与民妇道歉,此事也就过去了。” 左相的脸色,顿时气得红了。 沈瑞云的指甲掐入掌心里。 沈文茵咬住嘴唇。 长安立即拿来茶水,递到沈文茵跟前。 左相呵斥:“还不快倒茶,给珩二奶奶道歉!” 沈文茵又愤怒又委屈,眼泪直接滚下来,却不得不亲自给卫知韫倒茶。 卫知韫没有接过去,而是挑眉看着沈文茵。 沈文茵咬了咬唇,只好双手将茶水奉上,跪下道:“珩二奶奶,是妹妹出言无状,得罪了珩二奶奶,还请珩二奶奶莫要怪罪,妹妹在这里给珩二奶奶道歉认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妹妹吧。” 一番话说得沈文茵的眼眶更加通红。 卫知韫把茶水接过来,温柔道:“我早就与妹妹说过,给我倒杯茶认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沈文茵几乎咬碎了银牙。 卫知韫这般行为,显得她大度,自己十分不懂事。 皇帝见卫知韫心胸如此宽广,越发觉得她胸有沟壑,可惜生作女儿身了。 “既然事情已经过了,便都起身吧!”皇上说着,众人便恭送皇上进入宁王府。 等皇帝进去之后,众人这才直起身,跟着进去。 沈瑞云特意留下来,站在卫知韫身边,笑得温柔和善: “珩二奶奶,方才的事情实在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大度,只怕我妹妹今日定要受到惩罚。” 卫知韫看着沈瑞云,心中愈发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沈瑞云与丹乐郡主交往甚亲密,根本不可能善待她。 现在却这般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其中必定有诈。 卫知韫道:“天子脚下,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得罪我事小,毕竟我只是孟府小小寡妇,但今日我是皇上特邀而来的,谁看不上我,不就是看不上皇上?若皇上不高兴了,事情可就大了。” 沈瑞云脸上不见任何恼色。 “珩二奶奶说得在理,回头我定好好教育妹妹,今晚真是多有得罪了。” 沈瑞云微笑着与她告辞,追着沈文茵去了。 卫崇依旧满脸怒色:“方才你为何不许我动手?皇上如今偏袒我们,便是我动手了,吃亏的也是那沈家二姑娘!” 卫知韫微笑,小声说道:“她的目标是宁王殿下,她却在皇上跟前自毁形象,我们又何必做那个恶人?二哥,我们表现得乖巧懂事,以后的路不更好走些么?” 卫崇不由得多看了卫知韫一眼,拧起眉头。 “灼灼,你的心思越发深沉了。” “这不好么?二哥以后不必担心我会被欺负。” 卫崇抿了抿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如今的心思深沉,是经历了多少心酸苦楚换来的? 他卫家宠着长大的如珠似宝的姑娘,根本不需要经历那些啊。 * 不远处的回廊上,男子一双眸光跟随卫知韫的纤腰流转,还舔了舔嘴唇。 “表妹,那人便是孟卫氏?” 在他旁边站着的是一身华服的定柔公主。 “是她,表哥感觉如何?是不是比你以往流连的那些女子,更加有韵味?” 汤奕一双眼睛几乎要黏在卫知韫身上了,不过看她行走而已,竟感觉全身都要酥倒了。 定柔公主道:“孟卫氏夫君已经去世,不知多少男人垂涎她。表哥今晚可要把握好机会,让她成为你的女人。” 第76章 我逃不掉的 自那日从宫里回府之后,定柔公主明显察觉到,驸马对这个孟卫氏有些许好奇。 定柔公主又想到,宁王弟对孟卫氏也好得过了头,处处维护孟卫氏。 那孟卫氏虽然身穿素衣,那长相确实过于娇艳,定是个不安于室的。 今天晚上,她就叫驸马与宁王,都绝了对那孟卫氏的心思。 汤奕的手慢慢握住,仿佛卫知韫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表妹还不相信我吗?但凡被我看上的女人,哪个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那我就等表哥的好消息了。不过,这等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的好,表哥静静享受着孟卫氏的温柔就行了,她到底是个寡妇,若是叫旁人得知你与寡妇之间扯上关系,对你的名声不好。” 汤奕搓了搓手,“表妹放心,她一个落魄户的寡妇,绝对攀扯不上我们汤家的。” 他就是……暗搓搓地玩一把。 若舒服了,玩两把也是可以的。 不得不说,这孟卫氏真是个绝色啊,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表哥去吧。” 定柔公主对他微微一笑,柔声开口,只是眼底是一片冷色。 “也不知驸马去了何处,本宫要去找驸马了。”定柔公主扶了扶发髻,抬脚走了。 汤奕的舌尖狠狠抵了下上颚,目光锁定卫知韫纤细窈窕的身姿,便跟了上去。 * 卫崇遇见了昔日好友。 卫知韫便叫二哥去同他们一起玩闹。 “二哥不必担心我,方才皇上为我出头,大伙儿都看见了,接下来不会再有那不长眼的敢来欺负我,二哥且放心去。” 卫崇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加上他的确许久未见昔日好友,也想与他们热闹一番,叮嘱卫知韫几句之后便去了。 卫知韫扫视周围一圈,今晚的宁王府贵客满座,几乎整个朝堂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而且是拖家带口地来,十分热闹。 前世萧鹤凌二十二岁生辰宴,她并没有来,但是关于今晚上发生的重要事情,她都听说了。 萧鹤凌的心上人,今晚上会在宁王府落水。 她现在要赶过去,把萧鹤凌带到湖边,等那女子一落水,便叫萧鹤凌下去救人。 如此一来,萧鹤凌便得对那女子负责,这一世不必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心上人抢回府来,被史官口诛笔伐。 “月见,随我去找宁王殿下。”卫知韫轻声说道,便往萧鹤凌的院子那边走去。 去往后院的青石路两旁,都挂满了琉璃灯盏,整个宁王府灯火通明。 下人们几乎都在前厅忙碌,后院相对冷清,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卫知韫还能听到前厅传来笑闹声。 “夫人?”一个小厮忽然从假山那边急急跑过来,拦住卫知韫。 “我家公子刚才路过假山,被上边滚下来的石头压住了,奴才一个人无法挪动石头,夫人可否前去帮忙?” 小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按说石头很重,奴才该去喊府中家丁来帮忙的,可我家公子疼痛难忍,奴才担心他熬不住了,夫人,拜托您帮帮忙。” 卫知韫往假山那边看去,光影明灭。 她倏然想起上次在卫府荷花宴的事情,心下多了几分防备。 “如你所见,我一个纤纤弱质之流,无法搬动石块。” 那小厮道:“夫人与这位姑娘,再加上奴才,总共三人,应当可以一试。” 卫知韫道:“你去守着你家公子,我去给你叫人来,如此也稳妥些。” 却不料那小厮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匕首,抵在月见的脖子上。 “还请夫人与奴才走一趟!我家公子在假山那边侯着您!” 月见疯狂摇头:“夫人,不可!奴婢若是死了,他们也逃不掉,但是夫人可千万不能去!” 卫知韫道:“你将我丫头放了,我与你同去。” “夫人何时过去,小人便何时放了这丫头。奴才总不能现在就放她去通风报信吧?” 卫知韫看了眼假山那边,又看了看月见,最终抬脚往假山那边走。 假山石旁边,琉璃灯盏下,一个身量不足七尺的男儿,朝她缓缓转过身来,微胖的脸上露出一抹他自认为风流的笑容。 但落在卫知韫眼里,只觉得猥琐。 “在下汤奕,见过二奶奶。” 汤奕! 太医院院首汤太医,是他爷爷。 故去汤贤妃是他姑母。 今日定柔公主是他表妹。 传闻此人,好色成性,糟蹋无数良家女子,十分恶劣。 结合方才他的小厮所为,再有他特意等在此处,卫知韫基本明了,他想干什么。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显然目的明确。 “原来是汤公子。方才听您身边的人说,您被石块压住了,现下看见汤公子无碍,我便放心了。” 汤奕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好像粘稠的臭虫一般,叫卫知韫犯恶心。 而且汤奕还朝她走了过来。 “久闻二奶奶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二奶奶也许不知,在前厅见了你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二奶奶,忍不住想与二奶奶亲近。” 卫知韫眼里闪过一抹凛冽,嘴上却柔情小意: “这里天黑,我也瞧不见公子模样,不若到外边去,也叫我好好瞧瞧公子?您知道的,我已经死了夫君,在这人世间孤苦一人,也实在想找个可以依靠一生的人……” 卫知韫说着,眼泪落下来。 不着痕迹地往外退去。 汤奕为她的美貌着迷,又见她哭了,一颗心都软了,情不自禁跟着她的脚步往外走。 卫知韫又说:“我也听过公子大名,您身份尊贵,若能伺候您一场,便是我的福分…… “只是,您能否叫您的人,先把我的丫鬟放了?她胆子小,会被吓到的。” “不怕,我的奴才不会伤害你的人,只要你乖乖跟了我……” 汤奕张开双臂,要将卫知韫抱住。 “诶?”卫知韫一下子躲开了,嗔怪道:“公子怎可如此着急?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汤奕听得骨头都酥了。 卫知韫道:“你听,前厅热闹着,难免有人会觉得闹腾,要到后头来躲清净,叫旁人看见我俩在此处,坏的可是公子名声,我一个寡妇倒是无所谓,可公子日后还要娶名门嫡女做妻的不是?” 汤奕听闻此言,觉得很有道理,便问:“那二奶奶有何妙计?” 卫知韫道:“守寡的日子太苦,我的确是想找个好男儿,好好过日子了,公子能对我有心思,是我的福气,我也不敢坏公子名声。 “在宁王府,我知晓一个好去处,现下我先过去,一刻钟后公子再来,旁人便是见你我消失了,也不会疑心到别处去。” 汤奕急问:“去何处啊?你要我如何信你?” 卫知韫摘下翡翠耳坠子丢他手里。 “信物给了公子,我逃不掉的。” 第77章 孟珩记忆 女子贴身之物给了旁人,那是顶危险的事情。 若到时候她不去,汤奕便可拿着她的物品到人前去,可以随意构陷她,往她身上泼脏水。 便是她与该男子没有任何拉扯,名声也坏了。 因此,汤奕拿着她的耳坠子,便信了她。 “倒是公子,一刻钟后可别忘了过去,您学猫叫两声,我准出现。我在那里等着公子,公子不来我便不走。” 卫知韫娇滴滴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那婀娜的身姿,看得汤奕一阵口渴。 “公子,这就放她们离开?”小厮问道。 “没听她说吗?她在旁的地方等我!此事不可叫别人知晓!哼,到底是寡妇,就是不安于室!” 汤奕一边心旌荡漾,一边贬低。 月见红着眼,跟上卫知韫的脚步。 “夫人,奴婢这就去找二公子,叫他把您的耳坠子给拿回来。” 卫知韫迎着风往前走,“拿回耳坠子便算完事了吗?显然是有人故意在他跟前提起我,引他来坏我名声。” 卫知韫停下来,贴在月见耳边:“你去准备……然后到那里去等我。” 月见点点头,立即小碎步去了。 卫知韫原地站了会儿,整理好鬓发,便往约好的地方去。 宁王府占地宽广,后院出口处是一片森林。 不过在森林入口处,有一座山石,山石旁边种着几窝竹子。 这里偏僻,向来人迹罕至,更何况今日宁王府盛宴,旁人更不会到这地方来。 卫知韫过去后,立即爬到山石上,再从山石爬到围墙上去,窝在围墙上等着月见过来。 月见来了后,把东西递给她,便躲到围墙的另外一边去。 不多时,汤奕便来了,畏畏缩缩的,窝在山石下边,“喵喵”叫了两声。 有风吹过,汤奕不见人,又接连叫了几声,还是没人,他转着圈叫,叫得嗓子快哑了。 “娘的,那贱人居然骗了老子!” 他兴冲冲地来,不想被败兴,连小厮都没带。 如今,他狠狠地握住那耳坠子,满脸怒色。 卫知韫觉得是时候了。 将手里的小石子砸到他头上。 “是谁?谁在那边?二奶奶是你吗?”汤奕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柔软。 他朝围墙脚下走来。 卫知韫打开汤婆子,里面是滚烫的开水,对着汤奕直接浇下去。 “啊啊啊啊!” 烫得汤奕跳起来。 奈何汤婆子太小,只这么一点烫水,卫知韫正感到可惜的时候,旁边有人送来一个超大皮囊。 她以为是月见,将皮囊接过,直接打开,继续浇灌到汤奕身上。 汤奕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此处光线昏暗,可惜看不见他身上被烫起的燎泡,一定非常“壮观”。 卫知韫察觉到手腕一紧,有人擒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从围墙上下去。 避开光线明亮的地方,那人牵着她的手,穿越黑暗,来到一处凉亭,凉亭旁边放置琉璃灯盏。 卫知韫看见了对方的脸。 猛地甩开对方的手! 讥讽道:“你如今是定柔公主的驸马,竟还敢牵我的手!驸马好大的胆子,不怕被公主发现,砍你脑袋?” 她万万没有想到,方才给她递开水水囊的人,居然是孟珩! 孟珩闻言,怔了一瞬,立即后退,对她行礼:“是我唐突了,夫人莫怪。” 卫知韫深吸口气,冷然道:“驸马,此处没别人,不必这般假惺惺。” 孟珩眉头微蹙,说道:“夫人对我的态度十分怪异,我自认为与夫人之间,不曾有任何冲突,不知夫人为何如此恨我?” 卫知韫眯起眸子盯着他。 他自己做了什么事,他不知晓? 居然在她跟前装无辜? “上次剿匪,我便感觉到,夫人十分厌恶我。但我并不知晓原因,本想趁今夜宁王殿下生辰宴,向夫人问个清楚明白。 “不曾想到汤奕那人,居然对夫人生了那般龌龊的心思。幸而夫人反应十分敏捷,才未叫那等小人占了便宜去。” 孟珩说着,特意看她一眼,见她不言语,眉头蹙得更深。 “方才帮夫人,我并非别有用心。只是见了夫人,心中感觉十分熟悉,想来这就是旁人所说的一见如故,是以帮了夫人一把。 “不过仔细说来,我那也不是帮助,毕竟即便我不来,夫人也能对付得了那宵小之徒。” 卫知韫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你说你不知我为何恨你,那你且说说你为何叫宋岭?” 孟珩脸上漫上一抹苦笑:“大水冲垮了我的家,我的家人全都不知所终……当然,我也不记得自己都有哪些家人了。 “是公主殿下救的我,她说救起我的时候,我正浑身是伤躺在松树下,松树旁边是崇山峻岭,她便给我取名宋岭。 “大夫说我被撞到脑袋,过往一切全部都已不记得。” 卫知韫僵在原地。 他不记得了? 大水将他冲走,撞到脑袋,过往种种,他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们青梅竹马; 不记得他曾经将她放在心尖上; 不记得他曾经上门求娶,说此生定不负卿; 不记得她,也不记得他的家人…… 不对! 纵使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的选择从来没有含糊过。 在他失踪十年之后,他记得他是孟珩,他记得要回家,他记得他有她这个妻,他记得要将她杀死,为新人腾位置! 他的恶,与记不记得,没什么关系! “所以呢?你今晚来找我,目的是什么?让我告诉你你的过去?”卫知韫唇角勾起一抹讥笑。 “夫人知晓我的过去?还望夫人告知。”孟珩又一次弯腰行礼。 他总是这样温润儒雅。 就连前世归来杀她的时候,也是如此。 卫知韫走近他,笑吟吟:“你真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往?你现在贵为驸马,知道过往,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孟珩抿住嘴唇,蹙起眉头,显然开始犹豫。 卫知韫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她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忽然开口道: “告诉你也无妨,你曾经是孟府粪夫,因为觊觎女主人美貌,被打出府去,岂料后来发生大水,你就被冲走了,再无下落。” 卫知韫见他脸色沉冷,续道:“怎么?你不相信?那你看看你拇指关节处是不是有一道疤痕?那是昔日处理污物时,不小心被木片划伤的。” 孟珩下意识摩挲自己的拇指关节,居然真的有一道疤痕。 第78章 将她拽进去 “不过你也真是命好,仗着一张长得还算不错的脸,居然被定柔公主救了,还成了驸马。” 卫知韫笑。 “等会儿参加宴会,记得要戴好你的面具哦,若是叫熟人看出来你是昔日孟府下人,丢的可是公主殿下的脸。” 孟珩的眉眼之间,隐隐闪现怒意。 他不信。 不信自己曾经是个粪夫。 不信自己曾与泔水、夜壶等浊物日夜打交道。 况且,他能识文断字。 此女子一定是在骗他! 另外,他深知自己并不贪图美色! 想到这里,孟珩刚要说话,凉亭之外就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 “驸马,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孟珩瞧了眼卫知韫,意识到,这个女子早已经知晓公主殿下来了。 故意在公主殿下跟前说那么一番话,既恶心他,也恶心了公主殿下。 这女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 为何总是看他不顺眼? 他甚至怀疑,上次剿匪之时,就是这个女子将他打伤的。 定柔公主已经到了跟前,由不得孟珩再继续思考下去,他转身面对公主,脸上泛起温柔之色。 “前边吵闹,我头疼病又犯了,到后边来躲躲清净,不巧遇到孟夫人被歹人纠缠,便带她到此处躲避。公主怎地来了?” 定柔公主闻言,眼里升腾起一片戾色。 她本以为是汤奕不中用,对付不了区区寡妇,却不曾想这寡妇居然为她夫君所救。 实在可气!! 定柔公主的指甲,狠狠掐入自己的掌心,掐得生疼,才勉强压住眼底沸腾的戾气,扯出一抹笑来。 “在宁王府,居然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要欺负孟夫人?” 说着,定柔公主灵光一闪。 “本宫记得,在府门前父皇才为孟夫人解围,阖府上下想必已经知晓,孟夫人是不可得罪的贵客,但……居然还有歹人想对孟夫人动手……这……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驸马,恐怕你好心,却坏了孟夫人的事。” 定柔公主眼神暧昧。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卫知韫与旁的男子幽会,被孟珩打断了。 卫知韫顿时冷了脸。 “请公主殿下切勿胡言乱语,旁人皆因我是寡妇,便以为我可随意欺凌。我心中已经委屈至极,公主殿下却还这般说我……不如我们就去请皇上彻查此事,看看是哪个登徒子,敢在宁王府打一个寡妇的主意!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当时情况紧急,我往那歹人身上泼了开水,只要把皮肤被烫伤之人找出来,便可知晓谁是歹人!也好交由皇上发落!” 定柔公主脸色发白。 表哥居然被开水烫伤了? 她心下颤抖,又怒又慌。 此事绝对不能捅出去。 汤奕受伤,但孟卫氏却完好无损,若是捅出去,旁人定会认定汤奕欺凌寡妇,而孟卫氏贞烈无比,不得已之下烫伤了汤奕。 汤家声誉会被影响。 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她的母妃是汤家女儿,她是汤家外甥女,她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一念罢,定柔公主才勉强笑道: “原是本宫多想了,孟夫人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况且驸马救了你,你便也原谅本宫刚才的口无遮拦吧。” 未等卫知韫回应,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急切开口: “公主殿下不好了。您的表哥汤公子受伤了,浑身都是开水烫过的燎泡。” 定柔公主顿时浑身一震。 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撞。 卫知韫轻轻“嘶……”了下。 “那个歹人……难道是汤家大公子,定柔公主的表哥?” 定柔公主矢口否认:“不可能!一定只是巧合,本宫的表哥正在谈婚论嫁,绝不可能对你做出那等荒唐事!” 她表哥骨头软。 若此事当真捅到父皇那里。 只怕汤奕会把她交代出来。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卫知韫笑笑:“民妇也是这么想的呢,您的表哥一表人才、身份尊贵,怎会对我这个小寡妇,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儿呢?” 定柔公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许久许久她才压下怒火,开口道:“今晚是宁王的生辰宴,孟夫人既然没什么损失,此事就不要闹到父皇那里去了,免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卫知韫:“好的呢。” “……”定柔公主看着她笑吟吟的脸,感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恨恨地瞪了眼多事的丫鬟,沉声道:“走,去看看表哥。” “宋岭告退。”临走之前,孟珩弯腰对她行礼,这才转身跟上定柔公主的脚步。 他上前要牵住定柔公主的手,定柔公主刚要将手交到他手上,忽然想起方才孟卫氏所言,驸马曾经是个粪夫。 她顿时就被恶心到了。 她一国公主,身份如此尊贵,选的夫君居然是个粪夫? 她把手收了回来:“我很担心表哥,我们快去看看。” 孟珩的手,就这样落了空。 卫知韫睨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底渐渐弥漫出滔天恨意。 孟珩居然失忆了,被大水冲走之后失忆了。 她原本以为,那天在街上孟珩不愿意见她,才假装头疼,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他失忆了。 那么她的复仇对他来说,就无关痛痒。 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既然失忆了,那她就想办法让这个男人,把过去一切都想起来。 夫君,等着。 月见从黑暗中走出来,语气藏不住激动: “夫人,那登徒子被烫伤之后,耳坠子被他丢在地上,等他走了后奴婢便过去捡起来,并且擦洗干净了,还特意熏了香。” 卫知韫接过来,重新戴在莹白的耳垂上。 她抬脚往宁王殿下的院子走去,此处距离宁王殿下院子并不远。 “月见,你到前头看着情况,宁王殿下那儿,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月见想了想,公主殿下和驸马都到前边去了。 汤奕也受到惩罚了。 况且没人敢把家夫人被调戏的事情说出去…… 那夫人和宁王殿下在一起,是绝对安全的。 她点点头,“好,奴婢去前头探着情况,有任何异样就及时来告知夫人。” 卫知韫扶了扶她的发髻上的簪子:“去吧。注意安全。” 月见也扶了扶那支簪子,笑着去了。 卫知韫一路来到萧鹤凌的院子。 到了门外,就听到里边传来说话声,想来是他的兄弟好友们都来了,聚在这里,等着和他一起去前厅。 卫知韫走过长廊,便要去找萧鹤凌。 却忽然,寝殿侧门被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将她拽进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被捂住,身前的门被踢上。 是谁? 对方力气很大,她的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感觉到一片滚烫。 那烫意透过她的衣服,仿佛钻到她的身体里去。 有一滴汗水落在她的脖颈上,她感觉被烫到,瑟缩了下。 呼吸之间,是萧鹤凌身上常有的淡淡松柏香。 他怎么了? 第79章 呼吸滚烫 卫知韫转过身来,就看见萧鹤凌轮廓清晰的脸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他眼尾泛着红,呼吸异常灼热。 好像有一把火,在他的身体里疯狂燃烧。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她眼前,此时却是摇摇欲坠,抓着她胳膊的双手十分用力,像是在忍受极致的痛苦。 额前鬓角的发丝,都被他的汗水给黏湿了。 “你中毒了?” 卫知韫压低的声音里,难掩震惊。 “快,我带你去找太医。今夜皇上驾临你宁王府,必定有太医随行。” 卫知韫这会儿顾不上男女大防,挽住他的胳膊,便要带他出去。 他过于高大,身体重量几乎压在她身上,叫她寸步难行。 相反,她的肩膀还被萧鹤凌掰过去,面向房间的另外一面。 这时候,卫知韫才注意到,房间里还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穿华服,然而衣服凌乱,发髻散乱,修长的白腿露在空气里,引人遐想万千。 此人虽然晕倒了但是面色酡红,尤其是嘴唇红艳艳的,叫人看一眼,就能猜到她方才…… “我没有碰她,我沐浴更衣出来时,发现她已经在这里了。”萧鹤凌说道,声音沙哑。 他下一句话更是惊得卫知韫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听他说:“她是父皇身边的王美人,近日才得宠。” 卫知韫的嘴巴微微张开。 外边那么多人,若是此刻她带萧鹤凌出去,定会引来众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会认定,萧鹤凌与王美人之间有什么,毕竟女的衣衫凌乱,男的满面绯红。 有人要算计萧鹤凌。 让他和他父皇的女人发生关系,彻底失去皇上的宠爱。 生辰日变作受难日,藏在暗处之人好狠的心。 卫知韫颤声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别人既然设下这个局,很快便会来收取结果的,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接触一个男人滚烫的身体,实在有些无措。 萧鹤凌张张唇,卫知韫却听不到他说话,只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都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卫知韫的呼吸也跟着紊乱,吓得不敢去看他。 只偷看一眼。 恰好看到他嫣红的唇,此时性感得要命。 还有他那高挺的鼻梁,英俊万分。 深情的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宁王殿下生得好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小时候她便常听人说,京都城最好看的美男子,便是宁王殿下,以及孟府二爷。 不过她曾经不同意,一度认为萧鹤凌太讨厌,总是欺负她,惹她不开心,哪里有孟珩好看了? 现在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带着情绪看萧鹤凌了,这个男人显然比孟珩要好看很多。 萧鹤凌的额头抵下来,贴在她的额头上,他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难受,帮帮我……”男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凄切的哀求,惹人怜惜。 他的掌心好烫。 卫知韫像是被灼烧到了,猛地将手抽回来。 萧鹤凌的眼圈更红了,像是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卫知韫以为自己重生回来之后,心硬如铁,可现在看他如此,居然心软了。 “我……我怎么帮你?” 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 萧鹤凌的手掐住她的纤腰,让她贴着自己的身体。 刹那间,卫知韫就感觉到了萧鹤凌的身体变化,一张脸“腾”的一下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快要窒息了。 只得微微张唇,如此才能呼吸顺畅。 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手心里一片黏腻汗水。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萧鹤凌如此贴近,贴近到能够感觉到他的精壮…… 萧鹤凌另外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他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她被烫得身体颤抖了下。 察觉到他的视线凝着自己的唇,卫知韫即便张着唇,也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呼吸困难。 他的脸贴了上来,就贴在她的脸上,她听到萧鹤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好像她是解药。 他的唇慢慢朝她的唇探来,一下一下试探,像是怕吓坏她似的,往前近一寸,便往后退两寸,如此反复。 卫知韫的心里很乱。 重生回来之后,她虽然从未想过要为孟珩守寡一生,可是,她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要和谁产生感情。 但是,这个人是萧鹤凌啊。 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虽然总是欺负她,但在大事情上从来都是护着她的萧鹤凌啊。 尤其是她重生归来之后,萧鹤凌帮助她许多,她一度想和萧鹤凌做好朋友。 现在好朋友被算计,她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我好渴……灼灼,可以吗?可以帮帮我吗?” 萧鹤凌贴在她的耳边,沙哑的声音直直往她心里钻。 “我给你倒水。”卫知韫立即推开他,来到桌边给他倒茶水。 先前看着王美人,她只想到算计,但现在看着地上的王美人——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修长的腿,卫知韫心跳得格外厉害,脑子里全是各种旖旎的画面。 “喝水,萧鹤凌,喝水。” 卫知韫手忙脚乱,差点把茶杯打翻了。 最后被她稳住了,但是却被萧鹤凌打翻了。 “不能喝,这水不干净。” 那怎么办? 卫知韫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还是先带萧鹤凌出去再说,到外面找干净的水,然后给他请大夫。 大门不能走,那就走窗户。 “我带你出去!我给你请大夫!” 卫知韫急急地说完,冲向窗户,却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每一扇都钉死了。 “皇上,方才刺客就是往这边来了。” 外头传来了皇后的声音。 皇上道:“搜!务必确保宁王的安全!” 卫知韫内心咯噔一声,知道有人要来拿算计萧鹤凌的结果了。 大门出不去,窗户也被钉死了,卫知韫目光扫视着桌子、柜子…… 不行! 一旦外头的人闯进来,肯定会将整个房间搜查一遍,那人是有备而来,绝对不会放过桌子、柜子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 藏在哪里都是个死。 “宁王殿下,我们向皇上坦诚吧。”卫知韫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有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 萧鹤凌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一定会彻查此事。 但是萧鹤凌却搂着她,滚到了床底下去。 几乎在他们滚进去的一瞬间,房门便被踹开。 卫知韫的头撞到床脚,本能地要闷哼。 下一瞬萧鹤凌的嘴唇贴了上来,将她的闷哼声尽数吞下。 第80章 娶你为妻 卫知韫睁大眼眸,惊呼声更多,却被萧鹤凌全部含在嘴里。 他的汗水落在她的脖颈间,长发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卫知韫心里很乱,失神地看着他。 萧鹤凌的手落在她被撞到的额头上,轻轻揉着,眼睛关切地看着她,无声询问:疼吗? 床底空间狭窄。 外面又站满了人。 卫知韫此时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够感受到萧鹤凌咚咚咚跳的心脏,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肌肤纹理。 一时间,她有种和萧鹤凌“共心跳、同呼吸”的错觉。 外头的人已经进来了。 先是一片极力压低的“啊”的惊呼声。 随后是片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随后是皇后威严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王美人怎么会在宁王殿下的房间里?竟还如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这一行来的,有皇上、皇后。 还有盛宠多年的昭贵妃。 不争不抢良妃。 话多但实在美貌的瑜贵人。 并大大小小的侍卫太监嬷嬷丫鬟等等。 阵仗十分大。 此时此刻,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昭贵妃的眸中迸出一抹冷意。 良妃却是一副淡淡的不悲不喜的模样,仿佛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向来话多的瑜贵人开口道:“都说宁王殿下恣意妄为,没成想竟恣意妄为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父皇的妃子都敢碰。贵妃姐姐教出来的儿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昭贵妃道:“瑜贵人眼睛见鬼了吗?都说刺客闯入我儿的寝殿了,你怎知王美人被欺负是我儿所为,而不是刺客?还是有人着急想给我儿定罪?” 瑜贵人道:“此处门窗关闭,根本没有刺客进来过的痕迹,再说了,宁王殿下的寝殿,谁人敢乱闯?皇上的妃子,谁人敢乱碰?” 昭贵妃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超大超清晰的巴掌声,传到床底下,卫知韫和萧鹤凌都听得真切。 “贵妃姐姐为何打我?你是皇上的妃子,我也是皇上的妃子,皇上还未说话,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挑时间吗?”昭贵妃盛气凌人。 “本宫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九五之尊,天人之姿,民间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你这般污蔑本宫与皇上的儿子,难道你认为皇上之子能做出那等无耻之事?” “贵妃也不必太着急了,瑜贵人也就是推测一番而已,若不是宁王所为,那最好不过。”皇后开口道。 昭贵妃冷笑:“那她怎么不推测皇后膝下的太子,是欺负王美人之人呢?” 皇后脸色微冷:“太子不在此处。” 昭贵妃:“我儿便在此处了?” 吵起来了。 待在床底下的卫知韫,内心却平静了许多,他们吵架给了她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 只是…… “灼灼,我很难受……”萧鹤凌贴在她的耳边,几乎等同于和她咬耳朵,亲密得不能再亲密。 好看到近乎妖孽的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限哀求。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见萧鹤凌的眼睛里,翻滚着无限的柔情与渴望。 “灼灼,你愿意帮我么?”他再次与她咬耳朵。 他说好热,好渴,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身体里烧着一团火,快要将他烧没了。 外面的争吵还是很激烈。 皇帝已经安排一波人手去寻找刺客,另外一波人手则去寻找萧鹤凌。 卫知韫方才是要想办法的,但是被萧鹤凌这么一闹,她根本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来。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她竟觉得萧鹤凌的呼吸无限放大,心跳仿若擂鼓那般就响在她耳边。 她感觉下一瞬就要将人引过来了。 她捧住萧鹤凌的脸,堵住了他的嘴巴,用自己的嘴唇。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灼灼……你这样,我就当你愿意了。”萧鹤凌又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句。 那语气里,透着满足的叹息。 卫知韫有点懂,但是又好像不太懂。 接下来萧鹤凌真把她当救命稻草似的,对着她可劲的吸,她脑子被搅乱,也没心思去搞懂他的言行了。 “什么声音?”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卫知韫回过神来,连忙去推萧鹤凌,推不动,她便动手掐他腰,男人这才停下来,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委屈得要死。 “父皇母后你们看,床下有人!” 是定柔公主的声音。 她也来了。 此时的她,看到床下逶迤出来的一抹蓝色,她记得今晚上孟卫氏穿的就是蓝衣。 衣服的纹理、颜色,真的一模一样。 定柔公主心中万分激荡,千算万算,算不到孟卫氏自己跳到她的掌心里来。 说不定此刻孟卫氏就和萧鹤凌在床底下,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否则她躲到床底下去做什么? 这片衣角,已经让定柔公主确定,床底下的人就是孟卫氏无疑了。 “谁人在床下?快快出来!”皇后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 “再不出来,休怪本宫格杀勿论!” 皇后才不管与萧鹤凌躲在床底的人是谁,只要把萧鹤凌抓出来,那么,萧鹤凌玷污皇上王美人的事情,就成定局。 管他再如何得宠,这次也要玩完,以后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就不会再被威胁到。 皇后与定柔公主带着人,走在最前面。 因为过于小心翼翼,所以走得十分缓慢。 卫知韫听得到他们一起一伏的脚步声,那脚步像是踩在她心上似的。 而萧鹤凌那厮,此时居然贴在她耳边,说:“灼灼,我们向父皇坦白吧,我娶你为妻。” 卫知韫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要他闭嘴。 她偏头,便看见皇后与定柔公主坚定走来的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皇后且慢!”昭贵妃忽然开口。 皇后冷声:“怎么?” 昭贵妃冷眸紧锁她的容颜:“若是床下没人呢?” “露出来的衣摆,昭贵妃是看不见吗?这摆明了就是床下有人!昭贵妃想要偏袒自己的儿子,本宫能够理解,但你也不能置皇上的感受于不顾吧?你的儿子染指的可是自己父皇的妃子啊!” 昭贵妃道:“我儿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鹤凌是您看着长大的,您现在真的认定他就是那种人吗?” 皇后道:“是与不是,掀开这床铺便知晓了。昭贵妃向来体贴皇上,此时何必叫皇上为难?宁王殿下此举,已经够皇上伤心的了! “来人啊,将这张床给本宫掀了!” 侍卫们立即涌上前来。 “嘎吱”! 床铺彻底被掀开,露出底下的境况来。 第81章 灼灼,救我 皇后与定柔公主的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一个想毁掉宁王殿下。 一个想毁掉孟卫氏。 在她们身后,绝大部分人探着脑袋往前看。 然而—— 床底下的境况,却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什么人也没有。 安静。 极致的安静。 皇后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但是身边的人同样惊讶,他们已经按照要求把事情搞定了。在通知皇后过来之前,他们确定宁王殿下就在里面。 可是现在,人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这样! 昭贵妃扶了下发髻,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哟,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我儿子并不在这里呢,也不知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将王美人欺辱成这般模样,再送到我儿子房间来诬陷他。” 皇后心头浮起怒火,但面上控制住了。 她显得十分冷静,指着地上的那抹蓝色,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总该是女子的东西吧? 女子之物在,王美人在,只要找到萧鹤凌便可以给他定罪。 皇后告诉自己,不着急。 嬷嬷上前,将那抹蓝色拿起来。 不经意间,那抹蓝色抖开,是女子肚兜。 肚兜里面掉出一条黑色腰带,男子样式。 众人大吃一惊。 肚兜上所绣的是凤凰。 栩栩如生。 出自宫廷绣娘之手。 皇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凤凰图案,皇后专属。 这肚兜,是她的。 “这不是皇后娘娘的肚兜吗?”昭贵妃走上前来,嗤笑道: “还裹着男人的腰带,这腰带……看着不像是皇上之物呀,皇后娘娘是不是应该给皇上一个解释?” 皇帝一脸的威严,面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但是周身已然弥漫出浓烈的嗜杀气息。 恰在此时,殿前司的人上前来报,说在宁王府抓到一个刺客。 皇帝见那人有些吞吞吐吐,便喝道:“说!” 那人这才道:“那刺客招供说,他是,是皇后娘娘的人。” 皇后“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臣妾没有啊。定是有人陷害臣妾,求皇上明察!” 在场的人,全部哗啦啦跪下。 皇帝捏住皇后的下巴,皇后的脸几乎被捏到变形。 皇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半晌后抓起嬷嬷手上的肚兜和腰带,甩到她脸上。 “那你说,这是什么!” 帝王震怒,无人敢言语。 只有皇后不住自辩的声音。 然而,在物证人证面前,她的自辩显得相当无力。 皇帝沉声:“皇后失德,即刻送回宫中,无召不得出。” 皇后颓然倒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昭贵妃急忙问:“宁王呢?我儿宁王可安全?” * 密室里,卫知韫压在萧鹤凌身上。 方才侍卫将床铺整个儿掀开之际,萧鹤凌旋到她身下,按下机关,两人一起坠落。 当时卫知韫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了。 以至于掉下来之后许久,她都反应不过来。 重生回来之后,她从未将她自己置身如此险境,今天纯粹是意外。 周遭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继续趴在萧鹤凌身上,问他:“你早就想好应对之策了?” 萧鹤凌呼吸粗重,“中毒后脑子迷糊了,你咬我一口,我才清醒过来,想起先前无聊时,随便挖过一条密道,恰好可用。” 他说得随意。 好像说的是真话。 但卫知韫不太相信。 她深知萧鹤凌根本不像外界所认知的那样,纨绔不堪,不学无术,恣意妄为。 然而,他这么藏拙,依旧为皇后太子所不容。 只因皇帝盛宠他的母妃,他是皇帝亲手带大的,皇后与太子总觉得他是个巨大的威胁。 “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他们看不到我们,还会继续找的。” 卫知韫在黑暗中,摸索着从他身上下来,挽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 萧鹤凌坐起之后,滑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嘴唇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垂。 卫知韫抬手去扶他的脑袋,黑暗中看不真切,摸到他的脸,他的脸上都是汗水,而且很烫。 “能不能撑下去呢?萧鹤凌,你撑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声音轻柔,使劲儿想要将他扶起来。 “来你府上之前,我就请了个大夫跟在身边,出去后,我叫他悄悄给你解毒,此事绝对不会张扬出去。” 她没能把萧鹤凌扶起来。 倒是又扑回萧鹤凌身上。 “我坚持不住了,灼灼,那药性很烈。” 他的声音比方才沙哑许多,好像被烈火灼伤。 黑暗中,他的视线对着她,仿佛可以看见她。 “灼灼,能不能……帮我?” 他攥住卫知韫的手,非常用力。 他像溺水的孩童,抓住她,就等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舍得松开。 长大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的手。 以前都是以礼相待,能够在一个房间里待着,已经算是最近的距离。 曾经的曾经,在他对未来的所有幻想中,从来没有缺失过她。 在她订婚之前,他未曾想过未来的宁王妃是谁,但是,他想过宁王府什么地方可以带她去玩,什么地方可以任由她布置…… 总之,他所有的、所有的关于未来的生活幻想,全部都有她的身影。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选择孟珩,而不是选择他。 是的,他真的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可是,她订婚了,是真真切切的。 后来,她真的嫁入了孟府。 哪怕守着一个牌位,守寡三年,都未曾回头。 他才猛地发现,原来只是他计划的生活里有她,而她从未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也是那时候他才发现,卫灼灼是他心里内定的宁王妃。 “灼灼……救我。”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饱含痛苦。 他在深渊里待了很久很久。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每天都很不开心,每天都感觉很痛苦。 “能不能……救救我?” 他低声,似呢喃,似乞求。 这一刻,真心实意。 多年的感情没有得到过回应,委屈像一场暴风雪,将他压住了。 他爬不起来,需要营救。 他不敢抱有希望,太多年了,卫灼灼没有回头看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卫知韫缓缓地贴在他的耳朵处,声音柔得仿佛能滴水。 她说:“宁王殿下要我怎么救你?” 萧鹤凌没有回答,只是疯狂地吻上去。理智如山崩地裂,生命的力量却仿佛在回归。 卫知韫双手搁在他的肩膀处,没有躲开。 萧鹤凌用唇,描摹她的面容。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耳朵。 她是他觊觎多年的月光。 这一刻,他要窃取月光。 第82章 红痕 可是,可是…… 萧鹤凌浑身颤抖。 猛然闭上眼睛。 然后用尽全力,将卫知韫抱住,手臂几乎要勒进卫知韫的血肉里。 卫知韫简直要呼吸不上来,以为他药效发作到极致了。 不知过了多久。 萧鹤凌喘着气,颤抖着手,不着痕迹地从卫知韫发髻里拔出一支簪子。 松开卫知韫后,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条血痕,十分用力,血流如注。 卫知韫听到锐利之物划开血肉的声音,她惊得问道:“你在干什么?” 黑暗中,萧鹤凌虚弱一笑:“你现下还不是我的王妃,我不能叫你就此失身于我。” 方才他想要拥有她,她没有拒绝,这就足够了。 三年了,萧鹤凌从未像今天这样快活。 今晚的毒药,是他任由旁人给他下的。 今晚的局,是他故意掉入其中,不过是想看看卫知韫的态度。 并且反手给皇后一个“惊喜”。 此时此刻,他心上的“毒”已经解了。 他不会在大婚之前,便占有他心上的女子,因此,他宁愿给自己放血,让自己疼,让自己清醒。 只是这毒药,药性太烈,他强行忍着,得不到纾解,于是一口血又急又猛地吐出来。 血雾弥漫得到处都是。 卫知韫嗅到了血腥气,忙抓住他的手问:“怎会吐血?” “总要发泄的。”萧鹤凌笑着回应:“灼灼,发泄过后,我已经好多了。” 他用衣摆擦干净簪子,艰难抬起无力的手,将簪子插回她的发髻里,任由自己的血不断往外流,而他却是用心地给卫知韫整理衣襟。 卫知韫看不见他的情况,却感觉到他的细致与欢喜。 “灼灼,你救了我,谢谢灼灼。” 他虚弱至极,声音里却有笑意。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但是音色十分好听,“灼灼”二字经他口说出,卫知韫心尖不断颤抖。 从不曾觉得自己的小字,被人念来如此撩人,骨头都有种酥麻的感觉。 萧鹤凌撑着地面,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而后向她伸出手。 “灼灼,我带你离开这里。” 黑暗中,卫知韫找不到出去的路,萧鹤凌是她唯一的方向。 她没有犹豫,将手交到他的手心里,被他用力地握住,拉起来。 萧鹤凌在密室里找到火折子,点燃旁边的油灯,照亮离开的路。 穿过狭窄的密道,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地下室,但布置得跟外头的房间一样。 有灯盏、有椅子、有床榻; 有画作,还有一些小摆件,十分雅致。 长安就侯在那里。 见了他们两人的身影一起出来,长安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只是在看到萧鹤凌满身的鲜血时,才开始担心。 “御医已经在候着了,殿下。” 卫知韫将萧鹤凌扶到榻上坐好,便要退下去,萧鹤凌立即拉住她。 “叫御医先给你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卫知韫感觉被他握住的地方,十分烫。 她忍着那股子烫意,温声道:“我便是受伤,也不及殿下严重,还是叫御医先给殿下看。” 卫知韫往他们走过的路看去,一路的鲜血。 他本可以将她当成解药,但是他没有。 在最艰难的时候,在伤害她和伤害他自己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皇家之人,向来觉得自己比旁人尊贵,在他们眼里,便是踩着旁人的鲜血往前走也是应该。 甚至,他们会觉得能够用血肉之躯为他们垫路,都是旁人的福分。 但是,萧鹤凌没有这样做。 “大人,先给宁王殿下诊脉。”卫知韫开口道,声音虽然低,但是很坚定。 怕萧鹤凌拒绝,她便看着萧鹤凌道:“殿下流血过多,莫要叫旁人担心了。” 担心是个好词,但是旁人这个词不好。萧鹤凌如是想着,看见她蹙起的眉弯,便道:“好,听你的。” 御医立即给萧鹤凌把脉,用药,针灸,包扎,等等,一番忙活下来,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 御医道:“虽然药效已除,但是毒药伤身,加之殿下流血过多,因此殿下会感到虚弱,甚至还会有眩晕之感,等会儿出去了,做任何事都不可勉强。” 说完,御医又给了萧鹤凌一颗补药。 叮嘱他:“虽然是补药,却还是得休息两三天才好彻底。” 萧鹤凌道:“劳烦郭太医。” 郭太医又给卫知韫把脉,说道:“姑娘无碍,不过是受到些许惊吓罢了,休息一段时间便好。” 卫知韫对他也是一番感谢。 长安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干净衣服准备好。 卫知韫原先的衣服是水蓝色,这会儿换成了冰蓝色,广袖冰蓝色长裙,还是一样的华丽,还是一样的做工精致。 卫知韫到内里去梳洗,长安已经备好热水还有帕子,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有被血濡湿的,也有汗黏腻腻的。 还有脖子上,被允出来的红痕,那么显眼。 都是萧鹤凌在她身上制造出来的。 卫知韫的脸上,迅速染上两片绯红。 她拧起帕子,覆在那些红痕上。 片刻后,才开始擦拭身上的血迹,还有黏腻的汗水,擦拭到腿部时,她感觉黏腻更甚,不住地颤抖。 她霍然闭上眼睛。 仿佛还能感受到萧鹤凌滚烫的体温,坚实强壮的男子身体…… 闭眼沉思许久,卫知韫再度睁开眼睛时,眼里一片清明,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 此时此刻,侍卫还在疯狂寻找萧鹤凌。 前厅的客人尚未知晓发生了何事,仍旧在把酒言欢,只是停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好奇: 怎么这么晚了,寿星还未出现?甚至不见皇帝和皇后的身影,奇怪。 皇后已经被送走。 皇帝此时坐在萧鹤凌内院的正殿上,满脸冷肃。 定柔公主站在旁边,沉思一会儿后带着嬷嬷下去,不久便端了碗燕窝羹上来。 “父皇,鹤凌身为皇子,福泽深厚,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先喝碗燕窝羹,莫要担忧坏了身子。” 皇帝接过来燕窝羹,却把它放在一旁,并不喝。 叫他生气的,不仅仅是萧鹤凌不见了,还有皇后与王美人那事。 鲠得他心头怒火难灭。 “老奴听闻,孟卫氏人也不见了,她的丫鬟一直在偷偷寻找孟卫氏。” 定柔公主身边的嬷嬷忽然说道。 “听闻宁王殿下与孟卫氏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会不会孟卫氏现在哪里,给宁王殿下过生辰?刻意躲着我们?” 第83章 生辰礼 定柔公主蹙眉呵斥:“嬷嬷休要胡说,孟卫氏虽是寡妇,但已经嫁人。 “宁王弟弟也已经及冠,二人断不可能不知礼数,暗中过什么生辰。 “况且父皇昭贵妃他们都在此处等着,难不成宁王弟弟会舍弃这么多亲人,跟着孟卫氏走吗?” 那嬷嬷连忙跪下:“是老奴糊涂了,想着宁王殿下从不将礼法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老奴实在大错,竟把宁王殿下想得这般不堪,请皇上降罪。” 虽然是求降罪。 但言语之间,却还是将众人往歪处引导。 让大家觉得,以萧鹤凌的为人,与孟卫氏单独相处,是他绝对能做得出的事情。 定柔公主求情:“父皇,嬷嬷此番言语,也不过是想提供一个寻找鹤凌的思路罢了,不是有心坏鹤凌名声,求父皇莫要怪罪。” 皇帝蹙起眉头。 周围的人亦是震惊:莫非宁王殿下当真和孟卫氏那寡妇在一起? 否则怎么两人同时不见了? 皇帝冷声道:“传孟卫氏的丫鬟来,问问她,她的主子去了何处?” 定柔公主垂眸,眉眼染笑。 不管孟卫氏是否和萧鹤凌在一起,先坏她名声再说,一个寡妇胆敢有勾引皇子的心思——即便真的没做,也是死路一条。 “父皇!” 外间忽然传来明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 一袭蓝色锦衣的萧鹤凌,大步从外边走过来,跪在皇帝跟前。 定柔公主一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萧鹤凌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妃。” 皇帝见他之后,冷肃的脸色终于好转许多,“皇儿快快起来。” 萧鹤凌没有起身。 “叫父皇久等,是儿臣的过错。只是不久前,府中潜入刺客,儿臣为免惊动客人,伤及无辜,便带着人手追上去。故而耽搁了时间,请父皇责罚。” 竟是去追刺客了。 难道除了侍卫捉住的刺客外,还有旁的刺客? 也是了,一个刺客,也不敢在生辰宴擅闯宁王府。 皇帝拧眉:“皇儿可有受伤?” “儿臣无能,被刺客所伤。怕父皇担忧,便先暗中找来郭太医诊治,才敢来见父皇。” 在萧鹤凌身后,跟着郭太医和长安。 郭太医上前来,跪在萧鹤凌身边,敞开他的袖子,将受伤的手腕露出来给大家看。 郭太医道:“伤口很深,殿下流血过多,身体虚弱,故而耽误了来见皇上的时间。” 皇上看得心疼。 旁边的昭贵妃抹了把眼泪,红着眼圈嗤道:“我儿为抓刺客,被伤得如此严重。却有那不长眼之人,说我儿与寡妇私相授受。今日是我儿的生辰宴,可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败坏我儿名声去的。” 定柔公主身躯一颤,连忙跪下。 “贵妃娘娘,丁嬷嬷万万没有诬陷宁王弟弟的意思啊,方才也是寻找宁王弟弟许久没有消息,丁嬷嬷跟着着急,才会说出一种可能性而已,也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宁王弟弟啊。” 丁嬷嬷已经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昭贵妃轻哼一声:“拖下去,打死。” 定柔公主猝然抬起头来,看着昭贵妃。 “她是不是故意毁损我儿名声,只有她心里知晓。但是,若我儿不及时过来,我儿的名声已经被她毁掉了。本宫不问心迹,就问个结果。定柔公主有什么问题?” 定柔公主张口结舌。 太狠了。 她从小养在太后身边,只听闻昭贵妃盛宠多年,嚣张跋扈,心狠手辣。 今天才真切体会到了。 “父皇,丁嬷嬷跟了儿臣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父皇饶她一命。” 皇帝道:“朕觉得昭贵妃说得很对,拖下去,杖毙。” 昭贵妃道:“若是公主愿为这奴才受五十板子,本宫或可饶她一命。她是你身边的嬷嬷,她竟敢编排堂堂王爷,公主也有错呢。” 定柔公主脸色煞白。 皇帝道:“公主柔弱,身份尊贵,如何受得住五十板子?爱妃莫要说笑了。” 昭贵妃慢条斯理道:“那就把嬷嬷拉下去,杖毙吧。拖远点,莫要脏了宁王府的地儿。” 丁嬷嬷脸上已经没有血色,本能地看向定柔公主,身后的侍卫上前来拉她,好像阎王爷勾命的手。 忽然,丁嬷嬷发了狠,甩开侍卫的手。 大声道:“若宁王殿下未曾与孟卫氏待在一起,为何宁王殿下与孟卫氏一起消失?现在孟卫氏又在何处?” 丁嬷嬷病急乱投医。 以为坐实了宁王殿下与孟卫氏私下相处的事情,她便可留下一条命。 却不知,她话音落下,皇帝脸色已经很冷。 莫说此事没有证据,即便是真的,知晓的人也该被悄然杀死。 这嬷嬷实在该杀。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定柔公主暗中的鼓励之下,丁嬷嬷才会有此一搏。 既然丁嬷嬷要死了,那不如把孟卫氏拉下水,如此还能死得有点价值。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以至于门外传来的轻轻脚步声,异常清晰。卫知韫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境况,呆愣一瞬,反应过来之后,便莲步轻移进殿,跪下向所有高位之人行礼。 丁嬷嬷的目光狠狠盯着她,像是要吃她肉喝她血的恶狼。 卫知韫一脸的莫名。 皇帝问:“孟卫氏,方才你去了何处?” 语气中有压抑的怒火。 那怒火像对着她,又好像不只是对着她。 卫知韫乖顺回答:“方才民妇一直待在宁王殿下的小厨房里。” 皇帝蹙眉。 定柔公主嘴角露出哂笑,刻薄道:“堂堂孟府奶奶,为何要去小厨房?” 卫知韫不急不慢回答:“今夜是宁王殿下生辰宴,皇上特许民妇参加,皇恩浩荡,民妇很是感激。奈何孟府落魄,民妇没有像样的礼物,为宁王殿下贺寿。 “因此,民妇便四处寻访百岁结发老夫妻,到宁王府上来,为宁王殿下煮一碗长寿面。祝贺宁王殿下长命百岁,且得一心人,与之携手百年。” 百岁结发老夫妻? 这确实很难得。 皇帝道:“人在何处?” 月见带着两位老人便进来了,白发老奶奶手里端着个托盘,老爷爷跟在她身侧。 托盘里是一碗长寿面,汤色金黄,看着就很美味。 卫知韫接过来,双手献给萧鹤凌:“这是民妇一点心意,希望宁王殿下莫要嫌弃。” 萧鹤凌抬眸,两人的视线对上。 第84章 终于落水 折腾半天,又激烈活动这么久,萧鹤凌确实饿了。他做出一脸的馋意,却是看向皇帝。 “父皇,这长寿面儿臣分您一半?儿臣也想父皇长命百岁,与一心人白首偕老。” 皇帝威严的脸上不禁露出笑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长寿面岂有分给父皇的道理?” 他笑呵呵的,握住昭贵妃的手。 昭贵妃道:“你父皇是天选之子,即便不吃你这长寿面,也能长命百岁。” 皇帝旁若无人地按了下昭贵妃殷红的唇,“爱妃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 “皇儿快吃长寿面去吧。孟卫氏这生辰礼,贵在心意,十分难得。赏两位老人锦缎二十匹,银子二百两。” 两位夫妇连忙谢恩,退下。 萧鹤凌坐在小桌旁边,拿起筷子吃起他的长寿面来,不时地看一眼卫知韫,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就没消失过。 卫知韫却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并不看他。 丁嬷嬷被拖出去,杖毙。 无人敢再为她求情。 定柔公主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压下翻涌的情绪。 是她筹谋不够,才让孟卫氏次次躲过去。 不过没有关系,今夜还很长,萧鹤凌的生辰宴,才刚刚开始。 萧鹤凌的长寿面吃完。 皇帝便起身,往前厅走去,身后哗啦啦跟着一群人。 卫知韫跟在萧鹤凌身边。 见他一身蓝衣,意气风发,仿佛方才床底下、密室里那个哀求的男子已经被割离。 她嘴角微微扬起,这才是宁王殿下该有的姿态。他会有真正的心上人,他会为他真正的心上人勇往直前,不顾一切。 现在,她要帮他走直路,不让他在弯路上痛苦挣扎。 一念罢。 卫知韫轻声道:“殿下,此时月色落在湖面上,应是十分漂亮,走湖边可好?” 萧鹤凌侧眸看她,又看了眼走在前边的父皇与母妃,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如果提出走湖边,父皇与母妃定然不会拒绝。 这是一件小事。 他温声道:“你喜欢?我去与父皇母妃说明后,便带你走湖边。” 卫知韫刚要点头,却见前方的皇帝停下脚步,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来。 只见皇帝握着昭贵妃的手,朗声道:“鹤凌府上的湖光景色不错,朕与贵妃难得出宫一趟,便走湖边去前厅,贵妃意下如何?” “听皇上的。” 于是,皇上与贵妃带头,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湖边走去。 卫知韫愣住。 萧鹤凌笑道:“你与父皇的想法竟如此一致,都不必我说,便可以走湖边小路了。” 他抬脚跟了上去。 卫知韫也快步跟在他身侧,小声道:“殿下你说,今晚意外频发,会不会有人落水?” 刚说完,就听前面传来呼救声,是个女子的声音,脆弱,柔软,即便带着无限惊慌,音色也十分好听。 卫知韫声音发紧:“殿下,快去救人!” 萧鹤凌挑眉,无所谓的口吻:“这么多侍卫,不必我去。” 顿了下。 “我若是下水救她,她讹上我了,非要对我以身相许怎么是好?” 他脸上笑容明显,是真的一点不担心湖中的女子,但卫知韫的心却揪了起来。 “现在不认识,但未来她对你很重要。快去救人呀,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今晚过后,湖中之人会成为皇上的妃子。 而萧鹤凌将冒天下之大不韪,向皇上请求带走她,再后来…… 比抢走自己父皇妃子更加疯狂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只是为了这个叫林若芙的女子。 昏黄的路灯光下,萧鹤凌凝视卫知韫的脸。 “为何这么说?” 不等卫知韫回答,他便坚决道:“不管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去救她,我不要和别的女子扯上任何关系,不论将来如何,我绝不后悔。” 他的语气有几分冷。 他在生气,生气卫知韫将他往外推。 卫知韫张了张唇,还未到来的事情他不相信,她再说什么都显得离谱。 而就在这会子,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入水里去,将那女子救上来了。 皇上看到女子的容颜时,便愣了下,竟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那女子,叫底下的人将其送去后殿,好生伺候着,还让公公记得给她叫太医去瞧瞧。 公公在皇帝身边伺候许久,哪儿有不懂的? 昭贵妃也懂,但是没吭声。 送走那女子之后,皇帝继续牵着昭贵妃的手,往前厅走去。 而那女子落水的事,彻底和萧鹤凌没有关系,卫知韫的神思有些恍惚。 难道前世发生的事情,今生还是注定躲不过去吗? 她看了眼身侧的萧鹤凌,恰好对方也在看着她,两人神色各异,但都没有说话。 走在湖边,无人欣赏湖光月色。 就这样,湖边小路不知不觉地走完了。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方才还热闹的前厅顷刻间安静下来。 皇后不在,昭贵妃便与皇上一起坐在最高的位置,所有人齐齐下跪三呼万岁,再给各宫娘娘、各位王爷请安,声音连绵,阵势很大。 寡妇向来是晦气的存在。 但因为卫知韫是皇上特邀,加上萧鹤凌特意安排,她便可和自己家人坐在一起,距离皇家人很近,当然,距离其他身份尊贵的千金、郡主、公主,也比较近。 小几上摆放着茶水点心。 卫知韫自进入宁王府后,便一直在折腾,精神耗费极大,这会儿感到很疲倦,虽然饿了,却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她轻轻地抿了口茶水。 这才悄悄问月见:“我走之后,外边可发生了何事?” “外院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月见把皇后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阵心惊肉跳。 “不过外边的人只知道,皇后失德犯错,被送回去了,具体的事情一概不知。” 皇后失德,且被送回去。 听着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众人都晓得,这件事很严重。 那可是国母啊。 被说失德,被当众送走,是很大很大的事情。 没人敢妄论。 卫知韫点头,不再言语。 本次生辰宴,各家贵女都来了,众人早已经得到消息,皇帝有心给萧鹤凌选妃。 这不,皇帝刚宣布生辰宴开始,便有大臣站起来,“微臣的女儿愿献上一曲,庆贺宁王殿下生辰。” 皇帝准了。 第一个上场的便是王大人家的千金,年十六,确实是弹得一手好琴。 皇帝问昭贵妃:“爱妃以为此女如何?” “选进宫去,做皇上的妃子怎样?” 皇帝道:“这是给咱们的皇儿选妃!” “皇上您都瞧不上的姑娘,怎么就要塞给我们的皇儿?” 皇帝:“……” 爱妃说的很有道理。 第85章 公主崩溃 紧接着,是苏家千金上场,跳的是水袖舞,获得全场掌声。 皇帝忙问昭贵妃:“爱妃觉得苏家千金怎样?” “皇上觉得苏家千金甚好?” 皇帝思考片刻,“才情不错,长相也可,家世也行,可做宁王妃。” “既然这么好,就送进宫去服侍皇上。皇上是天子,这么标致的人儿,就该先紧着皇上才是。” 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他摸了摸下巴,干咳两声,行吧,他的贵妃看不上。 “皇上,贵妃娘娘,宁王殿下。” 左相之女沈瑞云走上前来跪下。 “臣女也为宁王殿下准备了一支舞,恭贺宁王殿下生辰快乐。” 昭贵妃看了她一会儿,对身侧的宫女挥挥手,不一会儿,宫女端了个物件出来。 物件上盖着红绸,无人知晓那是什么。 只听昭贵妃道:“这是白玉梅花盆景,是近日外邦进贡之物,皇上赏赐与本宫的。今日本宫便拿出来,当个彩头。今日谁能得我儿宁王一个好字,这盆景便赏给她了。” 说完之后,昭贵妃才问皇帝:“皇上不会怪臣妾自作主张吧?” 皇帝拍着她的手,温和道:“既是送给爱妃的东西,便凭爱妃随意使用。送人也好,留在自己宫中也罢,爱妃高兴即可。” 宫女在昭贵妃的示意下,扯下红绸。 白玉雕刻得细小花瓣,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台下发出惊叹之声。 是稀罕物。 美得很雅致。 各家贵女们,都雀跃起来。 卫知韫听得身侧的二哥说:“看来,昭贵妃也有为宁王殿下选妃的心思。谁夺得这白玉梅花盆景,便是未来的宁王妃了。” 卫知韫思考了下,前世是谁夺得了呢? 她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 “这盆景着实好看,白玉雕成,得耗费多少心血?”卫崇感慨,只可惜不能拿来送给妹妹。 “灼灼,日后我跟着老师遍览各地,也为你寻来稀罕的物件。”卫崇说道。 所以,妹妹今夜不必羡慕旁的女子,可以争夺这梅花盆景。 “二哥对我最好了,谢谢二哥。”卫知韫笑意恬淡。 不远处的定柔公主,却是浑身一颤,她方才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卫崇喊孟卫氏“灼灼”!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周身的血液在凝固。 孟卫氏小字灼灼? 距离这么远,她是不是听错了? “公主怎么了?”孟珩察觉到她异样,柔声问道。 定柔公主转头看着他,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驸马,他们认识三年,成亲两年,这个人与她同床共枕整整两年了。 而她,曾经在夜里,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过“灼灼”二字,次数不多,也就三两次而已。 可,如果灼灼是孟卫氏的小字,别说三两次,便是一次,定柔公主都嫌多。 最好是她听错了。 孟卫氏的小字最好不要叫灼灼。 “刚才一阵风吹来,我觉得有些冷,喝口酒暖暖身子就好了。”定柔公主轻声说道。 孟珩将她双手捧在手心:“入秋了,夜里风凉,是我照顾不周,现下我给你暖手。” 他低头与她呵手,模样温柔。 定柔眸光紧锁他的容颜。 驸马是她此生所见,最好看的男子。 现在,亦如是。 “驸马,我去更衣,等会儿就来。”她轻声说道,情绪已经稳定。 “我陪你。” 定柔公主将他摁住:“旁人见了要笑话的,驸马在此处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 孟珩没再坚持。 定柔公主带着乳母与丫鬟走了。 她却不是去更衣,只是叫乳母与丫鬟去打听孟卫氏的小字,然后又回到孟珩身边,安静坐下。 沈瑞云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她表演的是剑舞。 一众贵女准备的多是琴棋书画,尽显女子之柔美,但是沈瑞云的剑舞,柔美当中不乏韧劲,在场的人都是眼前一亮,看得津津有味。 “看来左相家大小姐,今晚对这白玉梅花盆景,是势在必得。” 卫知韫忽闻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扭头去看,发现是宋雪致。 不知何时,宋雪致竟坐到了她身边。 宋雪致见她看过来,对她俏皮一笑。 “也不知道右相家的大小姐,会不会出来,与左相家的大小姐一较高下。”宋雪致一脸的期待。 右相家的大小姐,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出尘绝世,但凡见过她的人就没有不夸一句美的。 听说此人出生时,天降祥瑞,被批一句贵人命格。 又听说此人一岁能言,三岁成诗,十分聪颖。 只是这位大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外人鲜少见到。 卫知韫想,此人应当是极美极美的,否则前世的萧鹤凌,也不会为她痴狂成那样。 不过右相家的大小姐林若芙,此时已经被皇帝的人照顾着了,这场生辰宴,她是不会出席了。 卫知韫道:“方才一直没见右相家大小姐出席,想必她不会来。” 说话间,她注意着沈瑞云的剑舞。 这人是丹乐郡主的闺中密友,向来看她不顺眼,今晚却一反常态,对她十分有礼。 恐怕有诈。 不过,今晚沈瑞云舞剑,始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刚这么想着,就见沈瑞云的剑脱了手,往她脸上刺来。 只要这么一下,不会伤及她性命,但是必定毁她容颜无疑。 “小心!”宋雪致急喊一声。 卫崇方才和旁边的父亲说着什么,等注意到时,甚至都来不及喊了。 现场的声音瞬间停止,周遭顷刻间一片冷寂。 只听得见长剑破空朝卫知韫脸上刺来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声音,但是风劲儿很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身而来,挡在卫知韫案几前,徒手捉住长剑。 长剑锋利,划破他的掌心,鲜血立即溢出,滴落在地上。 夜风微凉,血液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十分清晰。 而剑尖,与卫知韫的脸颊,仅剩下一粒米的距离,太惊险。 皇帝贵妃立即起身,异口同声:“鹤凌?” 没错,徒手捉住长剑的人是萧鹤凌。 沈瑞云“噗通”一声跪下:“臣女有罪,学艺不精,竟叫长剑脱手而出,伤害了宁王殿下,臣女甘受惩罚!” 第86章 被贬为奴 今晚的沈相十分心累。 先是在宁王府大门口,二女儿被皇帝训斥。 现在又是大女儿舞剑,弄伤了宁王殿下。 他立即从案几上起身,在皇帝跟前跪下:“皇上,小女也是无心之失,实在无意伤害宁王殿下,还请皇上恕罪。” 沈瑞云道:“父亲,女儿有错,甘愿受罚。” 沈家人也都跑出来跪下,为沈瑞云求情,都说她是无心之失。 皇帝有些为难。 沈相是朝廷重臣,而且他的女儿确实是无心之失。 可是,受伤的是他的皇儿,他最心爱的儿子。 罚重了,不合适。 但不能不罚。 沈相道:“皇上,宁王殿下舍身救人,彰显仁德。微臣愿罚俸半年,求皇上莫要怪罪小女。”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昭贵妃:“爱妃,沈家长女也不是故意伤害鹤凌,是鹤凌舍身救人伤了自己。这沈家长女实在不能罚得太重,恐寒了沈相的心。” 也在此时,沈瑞云开口道:“臣女伤了宁王殿下,心中十分惶恐。臣女愿接连三月,闭门不出,只为宁王殿下诵经祈福。” 皇帝对昭贵妃补充:“沈相之女认错态度良好。” 闭门不出三月,等于禁足,也算惩罚了。 昭贵妃道:“就按照皇上的意思办吧。” 皇帝当即宣布,沈相罚俸半年,沈相之女沈瑞云禁足三月,为宁王殿下诵经祈福。 沈瑞云暗暗呼出一口气,还好,皇上没有给出太严重的惩罚。 伤害皇子,这惩罚算是很轻的了。 幸好她反应迅速,及时下跪认错。 只是…… 她心中还是遗恨! 在那种紧要时刻,宁王殿下竟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孟卫氏! 孟卫氏一个寡妇,何德何能? 今日不能为丹乐报仇,好恨! 若是方才宁王殿下没有挺身相护,这会儿孟卫氏已经毁容了。 一个容貌丑陋的寡妇,日后还能得宁王殿下青睐? 沈瑞云只恨自己给了宁王殿下搭救孟卫氏的机会。 为此,她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 * 另外一边。 卫知韫起身,来到萧鹤凌身边,把长剑拿过来递给旁边的月见。 再取出帕子擦拭萧鹤凌手上的血。 鲜血几乎将她素净的帕子给濡湿了。 “殿下疼么?”她声音很轻,十分自责:“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为我受伤?” “你是大启子民,本王护你,应该的。”他声音亦是很轻,只是语气坦然,仿佛为她受伤天经地义。 卫知韫看他一眼,由衷道:“多谢宁王殿下。” 太医早已闻讯赶来。 萧鹤凌坐下。 太医蹲在他身边,为他处理伤口,却忽然,太医惊得差点丢了手里的工具。 但他稳住了,示意月见将长剑送上前,他检查一番之后,大惊失色,跪在地上。 “皇上,贵妃娘娘,这剑有毒,宁王殿下中毒了。” 卫知韫立即开口:“那长剑方才是冲我而来,并非针对宁王殿下,怎会有毒?莫非是有人想要我性命?” 沈相此时已经带着全家人退到长几后,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得太医与卫知韫的话语,立即站在原地不敢动。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尤其看向沈瑞云。 太医拿着验毒的银针,呈现给皇帝与贵妃查看,那银针已然变黑。 太医道:“此药并不致命,只是若触碰到伤口处,必定叫伤口溃烂,容颜尽毁。” 卫知韫向着皇帝与贵妃的方向跪下,话语却是对着沈瑞云: “我与沈大小姐究竟有什么恩怨?竟惹得沈大小姐当众用长剑刺我,并试图毁我容颜?” 沈瑞云面色煞白,急声道:“我没有!” “若没有,沈大小姐的长剑何故朝我刺来?当真是因为学艺不精么?若只是学艺不精,为何长剑上会有毒? “就因为我身为寡妇,被皇上特邀来参加宁王生辰宴,沈大小姐便觉得我给你们相府带去晦气了么?” 一番言语,堵得沈瑞云张口结舌。 更让沈瑞云心慌的是,在宁王府门前她妹妹才说孟卫氏晦气。 如今…… 如今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显然都将她当成有意为之。 卫知韫扭过头,对着太医道:“还请太医快些为宁王殿下处理手上伤口,莫要留疤才好。若需要,我愿割肉填之。” 昭贵妃已经来到萧鹤凌身侧。 “太医,我儿手上可会留下伤疤?终身难愈?” 太医忙道:“微臣这就给宁王殿下处理伤口。” 皇帝下令:“将沈相之女沈瑞云拿下!” “皇上,臣女冤枉!”沈瑞云大喊。 无人搭理她。 终于,太医处理好了萧鹤凌的伤口。 “皇上,贵妃娘娘,那毒药蔓延得并不深,微臣已经用药清除毒素,毒素不会造成宁王伤势更加严重。 “只是剑伤太深,至少需要一两年时间才能恢复,且会留下淡淡伤痕。不过只要不注意,旁人看不出来。” 昭贵妃呼出一口气。 无大碍就好。 沈瑞云趁机大喊起来:“皇上,臣女真的没有下毒,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皇上,微臣了解自己的女儿,她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还请皇上明察!”沈相也磕头求道。 沈家人全体跪地,说的话与沈相、沈瑞云一般无二。 卫崇站了出来,怒道:“沈大小姐或许不敢对宁王殿下动手,只是那剑原也不是对着宁王殿下的,而是对着我妹妹的。” 这一刻,卫家人,全部跪在了卫知韫身后。 在卫家人身侧,还有受伤的萧鹤凌,以及陪伴在萧鹤凌身边的昭贵妃。 宋雪致站起来:“沈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就因为灼灼是个寡妇,你觉得晦气,便要对她下毒?你好狠的心!” 沈瑞云拒不承认:“我并没有下毒,是有人陷害我……” 皇帝见她死不承认,震怒开口:“左相之女沈瑞云,心狠毒辣,拒不认错悔改,即日起,充入宫廷为奴!” 沈瑞云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猝然起身看向皇帝,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沈相还想说话,皇帝却抢了先。 “谁敢求情,便与沈大小姐一起入宫为奴!” 极具威严的一句话说出后,沈家全部颤抖,只好低下头去。 不一会儿,沈瑞云便被带下去了。 皇帝道:“孟卫氏,你受惊了,但是朕的皇儿也为你挡了一刀子,沈瑞云也受到了处罚,此事便过去了。” 卫知韫嘴角扯出淡淡笑。 若不是长剑染毒,沈瑞云怎会受到真正的惩罚呢? 如今的结果,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长剑无毒,也会有毒。 她跪下谢恩:“谢皇上为民妇做主,民妇谢过皇上,谢过贵妃娘娘,谢过宁王殿下。” 人群中,定柔公主忽然接下她的话:“孟卫氏若是诚心感谢宁王弟弟,不如上去跳支舞,为宁王弟弟贺寿?” 乳母与丫鬟还未带着消息来给她。 但是刚才,她听得清清楚楚,宋家小姐喊孟卫氏,灼灼。 灼灼…… 孟卫氏居然叫灼灼。 第87章 主动跳陷阱 卫知韫跪在人群面前,听着定柔公主的话。 从她进宁王府开始,定柔公主总在刁难她,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刁难。 现在叫她跳舞,只怕也没安好心。 只是,她若是跳舞……定柔公主要从什么方面来为难她呢? 卫知韫唇角泛着浅浅的笑,温声道:“多谢定柔公主的建议,只是今晚京中贵女都来了,我一个寡妇怎好占用各位贵女的时间? “若宁王殿下愿意的话,民妇愿意贴身伺候殿下的伤势,直到殿下伤口愈合为止。” 定柔公主内心冷笑:真是臭不要脸,居然想趁机贴身伺候我宁王弟弟?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偏不让你如愿! 萧鹤凌道:“方才之事,卫大小姐已然受到惊吓,此时跳舞恐怕不妥。” 定柔公主道:“你都为她挡剑了,她为你跳支舞,很过分么?今日是你生辰,她一支舞都不愿意为你跳,难道还指望她日后真心伺候你到伤口愈合?谁信?” 微顿。 定柔公主续道:“卫大人教导出的女儿,应当不是这等不懂报恩的人吧?” 卫知韫抿了下嘴唇。 若是她不跳舞,只怕她要背上一个“有娘生没爹教”的无教养之人了。 “还是说,孟卫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跳舞?比如身体不舒服……” 卫知韫察觉到,定柔公主的话意有所指。 但是定柔公主还没说完,萧鹤凌便截断她。 “本王救下卫大小姐,不过因为她是大启子民,是父皇的子民而已。并不是要她对本王感激涕零,回报本王。” 定柔公主鼓掌,脸上带笑:“说得好,不愧是我们大启的宁王殿下!施恩之人不求回报,显得伟大。但是受恩之人却没有丝毫回报的意思,倒是显得教养不行了。 “况且,孟卫氏不是口口声声说孟府落魄吗?若是今晚上孟卫氏拔得头筹,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岂不是两全其美?” 定柔公主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尽显。 卫知韫听得出来。 但她不动声色。 她只是在思考。 定柔公主逼她跳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肯定不可能只是让她在皇帝贵妃跟前露脸,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目的。 而且,她已经被言语逼到如此境地,若是再拒绝的话,只怕会背上没教养、不知感恩的坏名声。 卫知韫决定跳进定柔公主为她挖好的坑里,看看那坑里到底有什么。 绝不能叫娘家人,因为她而丢了颜面。 更不能叫爹娘因为她,而落得个不好好教养女儿的名声。 “民妇原恐污了各位贵人的眼睛,不敢出来跳舞。现在听了公主殿下一番言语,民妇忽觉豁然开朗。 “跳舞既可还宁王殿下恩情,还有机会得到贵妃娘娘赏赐,实在是好。多谢公主殿下给民妇提供新思路。” 定柔公主一怔。 她的本意是羞辱孟卫氏。 结果却叫孟卫氏占了便宜。 在场的人也是一怔,旋即笑了,谁人都听得出来,公主在为难孟卫氏。 然而,孟卫氏轻飘飘几句话,却化解了这种为难。 定柔公主察觉到了周围人的态度,心头怒火丛生,但是脸上却依旧冷静。 她微微昂起下巴。 今晚,她要将孟卫氏的小命,捏在手里,随意揉搓。 孟卫氏已经嚣张不了几时。 定柔公主道:“孟卫氏请吧。” 有嬷嬷上前来,带卫知韫下去更衣。 不一会儿,长安也跟着过来,屏退众人,低声与她说: “殿下叫属下来找小姐,说小姐今日劳累,又受了惊吓,不必跳舞,殿下会想办法将此事压下去,不叫小姐受辱。” 卫知韫相信,萧鹤凌一定能够想到办法。 但今日避开了定柔公主,明日便能避开了吗?此生就能避开了吗? 再说了,她也不想避开。 她微微笑道:“你去告诉你家殿下,说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为护我受了伤,我为他跳支舞恭贺他生辰快乐,心甘情愿。” 长安眉眼染了笑,应下之后便去了。 卫知韫更衣之后,来到前厅,前一个贵女刚刚抱着琵琶下去,给她让出场地来。 卫知韫走上前去,忽听得一大臣说道: “卫家出嫁的女儿,作了寡妇之后居然还需要出来献艺,卫家的脸真是被这女儿丢尽了。” 卫知韫知晓,这位大臣向来与沈相走得近,显然是在为沈相鸣不平,故意说话刺她。 卫知韫笑:“身为寡妇,都还可以得到皇帝恩准,为宁王殿下献艺。多少贵女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看着那位大臣脸色难看,说不出话来,卫知韫施施然上台去,不再给对方一个眼神。 她在皇帝贵妃并各位贵人跟前跪下来行礼,说道:“在献舞之前,民妇必须感谢皇上。是皇上开明,才有了大启寡妇献舞的先例。” 被夸开明了,皇帝龙颜大悦。 “民妇也必须感谢昭贵妃,因您的大度,民妇才得以在宁王殿下生辰宴上献舞。是昭贵妃的大度,才有了大启国的‘百花齐放’。” 昭贵妃在后宫斗了这么多年。 妖魔鬼怪见得多了。 而且她根本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也从未有人这样夸赞过她。 可是,这不妨碍她听到这话时,心情还不错。 只是方才那个为沈相说话的大臣,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果他以后再说话刺卫知韫,那就是在打皇帝和昭贵妃的脸。 “民妇卫氏以一支《七盘舞》庆贺宁王殿下生辰,愿宁王殿下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她一袭红衣灼灼,尽显柔美与艳烈。 上了鼓盘之后,轻盈旋步之间不失坚韧,步子随着韵律踢踏。 腰身如飞燕般轻盈。 长袖若雪花般回旋。 正是: 「及至回身还入,迫于急节,浮腾累跪,跗蹋摩跌。纡形赴远,漼似摧折。纤縠蛾飞,纷猋若绝。」注 周遭十分安静,只见她一人竟舞出千万人一同起舞的气势来。 人人沉醉其中,直到卫知韫一舞结束。 皇帝握紧昭贵妃的手,大声道:“好,甚好。” 神色中,满含对卫知韫的赞美! “此等妙人,竟成了孟府寡妇,实在可惜!” 昭贵妃:呵呵。 ——但凡美的,不属于你的,都是可惜的。 “父皇,孟卫氏此舞跳得实在是好!” 定柔公主站出来,赞扬的语气中透出激动,仿佛真心赞扬卫知韫。 卫知韫嘴角微微勾起,心知定柔公主的坑要来了。 第88章 求娶 定柔公主话锋一转:“就是可惜了,此等妙人,竟然成了寡妇,枉自蹉跎岁月,实在可惜。” 这话与皇帝想法,简直不谋而合。 “说来孟卫氏已守寡三年,算得上贞烈。父皇不若再为她赐婚?也好叫她结束这凄风苦雨的寡妇日子?” 在大启律法里,夫死,妻守寡三年便可改嫁。 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夫家人的允许。 卫知韫知道,孟府人恨不得喝她血吃她肉,根本不可能同意她改嫁。 况且,她若离开孟府,那么被口诛笔伐的就是卫府了。 卫府是生养她的地方,她怎么舍得卫府被人污名化?让住在那里的家人深受其扰? 因此,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在皇帝跟前露脸,将来可以求得皇上赐予一纸和离书。 “汤奕愿娶卫氏为妻!” 汤奕挺身而出,跪在皇帝面前。 众人都惊了一下。 汤太医之子汤奕,居然要娶一个寡妇为妻? 汤奕因为脸被烫伤了,敷药之后,脸上绑着纱布,此时看来有几分滑稽,但他跪在皇帝跟前时,态度却是十分严肃。 萧鹤凌蓦地浑身一震,单手紧握成拳,眸光如利刃般落在汤奕身上。 莫说旁人,便是皇帝与诸位贵人,都愣了下。 汤奕可是汤太医的儿子。 他的姑母可是故去的汤贤妃。 这样尊贵的身份,居然要求娶一个寡妇? 只听汤奕继续说道:“汤奕对卫氏一见倾心,不忍心她继续在孟府守寡,故而汤奕愿娶卫氏为妻,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不必再苦苦支撑孟府。请皇上成全。” 卫知韫依旧跪在原地,不动声色。 原来这就是定柔公主给她准备的大坑。 欺辱不成就求娶。 若是皇帝答应,日后她进了汤家,就可以被汤奕随意捏圆搓扁了。 定柔公主:“父皇,儿臣回京之后,就见表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细问之后才知晓,原来表哥对卫氏早已经情根深种。 “卫氏虽然是寡妇,但她守寡三年,已然到了可以改嫁的年限。加上她容貌出众,才情不错,今晚这支《七盘舞》更是看得我等心潮澎湃。再有,她出身卫府。此等身份嫁给表哥,也是可以的。求父皇成全表哥一片痴心。” 定柔公主言辞恳切。 谁人听了她这番话,都觉得她为了自家表哥,真是够豁出去了。 但是定柔公主清楚,即便父皇只是看在故去姑妈的份上,也绝对不会让孟卫氏做汤奕的正妻。 汤奕求娶、她帮忙求父皇成全,不过是说漂亮话而已,让人真的以为,汤奕对孟卫氏情根深种。 而她的父皇会经过种种考量,叫孟卫氏给汤奕做个妾。 谁叫孟卫氏已经不再只是卫府千金,还是孟府寡妇呢? 汤奕再次叩首道:“汤奕愿以千金聘之,以表诚意,只求皇上成全!” 皇帝迟疑起来。 他握着昭贵妃的手,道:“汤奕这般痴情于卫氏,倒是难得……” “皇上不可!” “皇上不可!” “父皇不可!” 场下,三个男人同时开口。 一个是卫知韫的父亲卫兴拓。 一个是卫知韫的二哥卫崇。 还有一个是……宁王殿下。 他们声音急切,仿若巨石落湖,激起无数水花。 皇帝的目光探究般落在三人身上。 尤其是萧鹤凌。 他和昭贵妃的眼眸里,都有狐疑。 不止他们,在场众人都是如此。 卫家父子为卫知韫的事情着急,情有可原。 宁王殿下着急什么? 皇帝问:“鹤凌为何说不可?” 萧鹤凌怔愣一瞬,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急切了,因为刚才他注意到,父皇似乎就要同意汤奕的求娶了。 他抿了下嘴唇,抬眸时,脸上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父皇,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卫大小姐美若天仙,汤公子长得歪瓜裂枣的,哪里配得上卫大小姐了?儿臣看不得鲜花插在牛粪上,是以说不行。” 很直接很纯粹的理由。 把所有人都给震傻了。 但是回过神来又觉得,宁王殿下实实在在能够说出这种话。 完全不将汤奕——甚至是汤家放在眼里。 放肆得纯粹! 皇帝干咳两声,仔细一想,觉得儿子说得很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确让人痛惜。 只是,汤太医的脸色都黑了。 皇帝想到故去汤贤妃是汤家的人,便假意呵斥:“鹤凌不可如此放肆!汤奕再如何也是汤家的人,汤家门第足以配得上卫府千金。只是卫大人为何说不行啊?” 卫兴拓已经意识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言语过于唐突,他稳了稳心神,才准备开口。 但是卫知韫抢先了:“回皇上的话,父亲与二哥之所以情急,是他们知晓,民妇一心尊重汤公子,却绝无嫁入汤府的心思。 “谢汤公子美意,但请汤公子原谅我,对汤公子无意。” 拒绝了? 汤奕内心震怒! 他是汤家大公子,求婚当场居然被一个寡妇拒绝? 定柔公主再度开口:“卫氏貌美,身为寡妇,难免被人觊觎。若能嫁入汤府,定能得表哥守护。 “这于卫氏来说,是天大喜事啊。难道卫大人与卫二公子想卫氏守寡终身么?” 说着,她看向身侧的驸马:“驸马,你劝劝卫大人还有孟卫氏呀。改嫁入汤府,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好事,你说对不对?” 面具之下,孟珩浓眉蹙起。 嘴角却是笑着安抚她:“皇上会有定夺的,你我不必操这个心。” “卫氏,我且问你,你当真不愿嫁给我?”汤奕直面卫知韫,问道。 卫知韫看向汤奕,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汤奕这一问,仿佛有什么后招。 那是孤注一掷的气势。 也是志在必得的气势。 她莞尔一笑:“多谢汤公子厚爱,我不愿意。” 又一次被拒绝了,旁人都在看笑话。 汤奕直接恼羞成怒:“‘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是不是你与我说的?你被困在寡妇的身份里,无法与我长相厮守,是不是你说的? “因为你与我说了种种,我才在皇上跟前求娶你,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像个被辜负的苦夫。 说完,跪着转向皇帝。 掷地有声道:“皇上,卫氏已经怀有汤奕骨肉,汤奕誓要娶她为妻!” 第89章 诊出有孕 所有人都震惊了! 孟卫氏身为孟府寡妇,居然怀了汤奕的孩子? 这成何体统! 这简直丢人现眼! “你胡说,我家夫人和你素无往来,怎么可能怀有你的孩子?”月见红着眼眶大声反驳。 汤奕冷笑道:“好你个月见,平日里我与你家夫人幽会,都是你在旁边帮我们打点着,这会儿倒是死不认账了?” 月见气得浑身发抖。 根本就是诬陷! 定柔公主叹了口气:“卫氏,你原本与我表哥私定了终身,为何忽然反悔呢?若你不反悔,今日父皇便可给你与我表哥赐婚,我表哥何故伤心至此?以至于将你们之间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萧鹤凌讥讽道:“就汤公子这模样,居然还有人愿意与他私定终身?这个人还是卫家大小姐?谁信? “说人怀孕,是要拿出证据来的,可不是空口无凭就胡乱说人家怀了你骨肉!在场每个人的脑子,可不都是拿来当摆设的!” 汤奕大声道:“若无此事,我怎敢胡乱陷害?怀孕这事,只要请太医诊断一番,便可有答案!” 定柔公主道:“那就请外公给孟卫氏诊断一番,当着父皇的面,即便是外公也不敢撒谎!” 满头华发的汤太医走了出来,到卫知韫跟前站定,征询她的意见:“你可愿老夫诊脉?” 卫知韫将手伸出去。 月见将帕子覆在她的手腕上,汤太医当众给她诊脉,众目睽睽之下,他十分认真。 不一会儿,汤太医收手:“回皇上,孟卫氏确实身怀有孕。” 周遭都是窃窃私语声。 卫知韫却是脸色没变。 汤奕与定柔公主胆敢让太医诊脉,说明他们胸有成竹。 提早做了预谋。 她虽然知道定柔公主会有大坑等自己,但确实没有想过会是将她诊出怀有身孕。 定柔公主每一个点,都是想让她去死啊。 萧鹤凌看向汤奕,满眼凌厉之色:“郭太医去给她诊治!” 卫府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汤太医是汤家人,为汤奕撒谎是情有可原。 但郭太医郭太医是专门负责给宁王殿下诊平安脉的,等于是宁王殿下的人。 宁王殿下一直护着卫知韫。 郭太医一定会给卫知韫清白的。 就这样,郭太医顶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到卫知韫跟前,给她诊脉。 忽然,他眉心一跳,连忙收回手。 像是被烫到了。 “如何?”萧鹤凌立即问。 郭太医翕合着唇好一会儿。 才道:“回殿下,卫氏确实怀有身孕。” 萧鹤凌脱口而出:“本王不信!你再诊!长安,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 汤奕冷笑一声:“宁王殿下这是何意?认为我敢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那可是欺君大罪!我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如此!既然我敢说卫氏怀有我的骨肉,那就是确有其事!” 定柔公主附和:“就是啊,鹤凌!欺君可是杀头大罪,我表哥怎有那种胆量?你再叫十个八个太医来给她诊脉,又有何用?不过是叫她在众人跟前继续丢人现眼而已!” 此时周围都是议论的声音。 “汤太医或许会为儿子说谎,但郭太医可是宁王殿下的人,也会为汤家撒谎吗?” “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你们看,自从事发之后,那卫氏始终一言不发,想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王殿下为何总是为她出头?莫非孟卫氏与汤家公子不清不楚之外,还蛊惑了宁王殿下?” “都说卫大人夫妇教育子女有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 各种难听的话语,纷至沓来。 卫兴拓脸色灰白。 就连卫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雪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干着急。 宁王殿下身边的郭太医,都诊出有孕,这……这怎么办? 萧鹤凌眼眶猩红,盯着汤奕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大力推开案几,他起身大步来到卫知韫跟前,蹲下来与她面对面。 他满眼的狂怒,在对上她清澈的眼神时,倏然消散。 他注意到卫知韫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本王如此信任你,你竟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实在叫本王失望!”萧鹤凌怒道。 卫知韫看着他,眼睛很亮,亮得萧鹤凌心尖颤抖了下。 只听她轻声说:“殿下,太医已经诊出我有孕,自证是没有用的,我无法将自己的肚子剖开,让大家看看。若那样做,我连性命都没有了。” 声音很低,旁人只能听得到些许字眼,但是萧鹤凌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萧鹤凌还看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幅度很小,没注意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很多讯息。 “宁王殿下,事到如今您还要再请太医来诊脉吗?”汤奕的声音传了过来。 “卫氏,我一心待你,奈何你要辜负我,我是真的放不下你,才会将我们的事情说出……皇上,求您成全汤奕与卫氏吧!” 汤奕跪在地上,向皇帝叩首,言辞恳切得像是要哭出来。 “卫大小姐,本王对你实在太失望了!从今往后,别说你与本王相识!” 萧鹤凌起身,撂下这句话之后,便抬脚离开。 于是众人也便知道,萧鹤凌不信任卫知韫了。 她怀有汤奕的骨肉,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父皇,求您成全表哥。”定柔公主也跟着求。 不等皇帝说话。 底下已经一片义愤填膺的声音。 “这种女人怎配嫁入汤府为正妻?” “应该浸猪笼!” “对,应该浸猪笼!” “皇上,不可叫此等不守本分的女子嫁入汤府,若以后人人效仿此等荡妇,我大启岂不贻笑大方?此女应当浸猪笼!” “……” 定柔公主嘴角泛起笑容。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皇帝果然震怒:“孟卫氏,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知韫缓缓抬头。 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人都视她为荡妇,恨不得将她一脚踹出这生辰宴。 而且很多人还会觉得,今晚和她一起参加这生辰宴,实在太恶心了,感觉被污染到了。 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卫知韫不急不慢,温声开口:“回皇上,民妇没有什么话要说。” 众人皆是一怔。 不辩驳? 也不求饶? 看来汤奕所言全是真话。 卫知韫唇角泛笑,抚摸着自己扁平的腹部,讥讽开口: “只是想请太医再为我诊治一下,看看我已有多久的身孕。看看怀胎十月之后,我是否真的能够生下一个孩子。” 第90章 汤奕,死 众人再次震惊。 更有甚者,脸色都黑了。 “这荡妇!守寡期间与人苟合,被发现了竟毫无悔改之意!” “卫大人,这就是你卫府教出来的好女儿?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她竟然想活到孩子出生之日?请皇上赐死此荡妇,以免助长我大启的歪风邪气!” 人人都在骂她。 骂她的娘家人。 郭太医和汤太医都表示,卫知韫此时已经怀孕接近三月。再过不久就会显怀了。 卫知韫根本不理会旁人的声音,只道:“这么说,只需要七个月,我便会生下一个孩子来。” 她镇定得不可思议。 人人都震惊。 尤其是汤奕和定柔公主,心里总打鼓。 这个时候的孟卫氏,不是应该哭闹? 求皇上明察? 但是她没有。 她越是镇定,他们就越慌! 卫知韫续道:“皇上,请您给民妇七个月时间。只有孩子生下来,才能证明民妇此时当真怀孕了。” 汤奕再度叩首:“皇上,汤奕与卫氏是真心相爱的,求您饶了卫氏一条命。如今她怀了汤奕的骨肉,汤奕愿意将她带回汤府,好生安置!” 场外,忽地传来一道嗤笑声。 众人看去,又是宁王殿下。 他嘴角勾着笑,大步走来:“好话歹话都叫你说尽了,一定很口渴吧?没事,本王给你准备了一杯茶水,先喝杯茶水润润嗓子,等会儿再说。” 汤奕皱眉,宁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想明白,萧鹤凌身后便走出来两个侍卫,将汤奕摁住。 长安捏开汤奕的嘴巴,将一杯茶水灌进去。 定柔公主呵斥:“鹤凌,你胡闹什么?没看见现在父皇正在处理这件丑事吗?” 萧鹤凌浑不在意的模样:“本王的生辰宴,本王还不能胡闹一回吗?再说了,父皇都没说话,你吼叫什么?” 定柔公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委屈向皇帝控诉:“父皇,您看看鹤凌说的是什么话?儿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姐啊。” 皇帝看了眼旁边的昭贵妃,干咳两声,才假意训斥:“鹤凌在闹什么呢?” 萧鹤凌一脸乖巧:“汤公子说了许久的话,儿臣在给他喝水啊。长安,给他身边的小厮也喂一杯,他小厮跟着他跑来跑去的,肯定渴了。” 主子都被灌下茶水了,小厮根本不敢挣扎,长安轻轻松松就灌下去了。 长安将小厮摁到汤奕身旁跪下,与汤奕肩并肩。 大臣们都静默。 都觉得萧鹤凌在胡闹。 但架不住他是王爷啊,今天还是他的生辰宴呢,也架不住皇帝根本不呵斥他啊。 于是,大臣们心里有怒却只能憋着。 “鹤凌,闹够了就下去吧。”皇帝开口道。 这时,不知是谁“啊”了一声。 萧鹤凌眉梢眼角带着邪笑:“还请在场女眷们都闭眼。” 大臣们更加生气了。 觉得宁王殿下实在能够闹腾。 可他们的皇帝却任由宁王殿下闹腾。 只见萧鹤凌从长安手中拿过长剑,对准汤奕。 “宁王殿下想干什么?”纱布之下,汤奕脸色煞白,血液迅猛下沉。 而萧鹤凌举起长剑。 “鹤凌,他是我表哥,我不许你杀他……” 定柔公主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却见萧鹤凌的长剑已经舞起剑花。 等他停下来之后,定柔公主的后背已经沁出冷汗,汤奕的汗水甚至从额角滴落下来。 一阵风吹来。 他和身侧小厮的衣服,尽数剥落,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亵裤,身体轮廓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汤奕还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萧鹤凌已经开口: “一个吃了繁重药,身体都没有什么反应的人,到底是用什么东西让卫大小姐怀孕的?” 一句话说得十分响亮。 语气带着不屑。 众人齐刷刷地往汤奕腰下看去。 萧鹤凌笑意不达眼底:“汤公子,看看你身边的小厮吧,他的反应衬托出了你的无能!你和他吃的都是一样的药物呢。” 汤奕浑身一颤,本能地朝身旁小厮看去,对方如高山耸立,而他平坦如草原,没有丝毫起伏。 而他此时感觉浑身气血下沉,的的确确是吃过繁重药后的反应。 这东西他不是没有吃过。 他的脸颊火辣辣的。 脸色却十分苍白。 冷汗不断渗出。 萧鹤凌的长剑挑起他的下巴:“汤公子,要本王把你裤子也剥了吗?” 汤奕浑身发抖,翕合着唇说不出话来。 萧鹤凌道:“郭太医,来给汤公子诊脉,看看汤公子是否还有男人的雄风。” 汤奕不顾死活地拨开萧鹤凌的长剑,起身就跑,但是很快就被侍卫给押回来了。 “我很好,不需要诊脉,爹,救我,我不要诊脉!”汤奕大声呼喊。 然而,即便汤太医是他爹,这会儿也救不了他,只能在外围干着急。 郭太医的手,把上了汤奕的脉搏,沉吟半晌,道:“汤公子如同阉者,的确无法让女子怀孕。” 汤奕嚎叫一声,捂脸痛哭。 半年前他还好好的,只不过是看上一个女子,把那女子掳来,岂料那是个泼辣的,直接将他踢废了。 他一怒之下,将那女子掐死了。 但是此后一直寻医问药,却不见好。 越是不好,他心中越是疯狂,虐待女子的花样百出,就是想要证明自己。 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定柔公主。 汤奕不能人道? “那……卫氏怀的骨肉是谁的?”有人问出声来。 萧鹤凌的长剑落在汤奕的脖子上,剑刃划开他的皮肤,血珠冒出,刺痛传来。 “汤公子,你既如阉者,那本王且问你,卫大小姐如何怀上你的孩子?” 汤奕泪如雨下,又痛又恨又委屈。 他看见定柔公主对他微微摇头。 不能说,说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说是吗?无妨。”萧鹤凌看向长安。 长安看向人群外,有嬷嬷带着一群女子上前,他们身穿同样的衣服,面上戴着同样的纱巾,看不出模样,看不出身份。 他们在皇帝跟前跪下,开始哭诉。 哭诉她们本是良家女子,一朝被汤奕看上,就被掳走,成为汤奕的玩物,与家人失散。 还有人露出自己的手臂,上面是斑驳的伤痕,各种各样的伤痕,触目惊心。 汤奕颓然倒在地上。 萧鹤凌掷地有声道:“这些都是活着的,被他弄死的女子,不知多少!仗着自己姑母是故去贤妃,便为所欲为,这便是大家所认识的汤奕!” 他凌厉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尤其是汤家仆人,以及定柔公主的仆人。 “卫大小姐如何怀孕?谁站出来说出实情,本王饶他不死,否则所有伺候过汤奕的,杀!” 那些仆人们浑身颤抖。 不过一息功夫,便有婆子忙不跌地跑出来,跪下:“皇上饶命,宁王殿下饶命啊! “卫氏并没有怀孕,是公子让老奴在卫氏的舞服上下药,让卫氏的脉相看起来像是喜脉!这不是老奴的意思啊,是公子叫老奴偷偷给卫氏下药的啊。” 婆子痛哭流涕,老泪纵横,实在是吓坏了。 萧鹤凌问:“汤奕,你可承认?” 汤奕张着唇,同样吓坏了,他以为从实招来可以从轻发落。 于是道:“是的,我承认,但是……” “承认就好。”萧鹤凌截断他的话,一身凛冽:“没有但是。” 长剑直接抹断汤奕的脖子。 辱他灼灼者,死。 第91章 彩头归属 汤奕血溅当场。 汤太医嚎叫一声,跪在地上。 汤奕是他的长子,再如何不堪,也是他宠着长大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这个当父亲的,撕心裂肺。 大臣们都愣住了。 宁王殿下当着皇帝的面,就这样对着大臣之子动剑? 他们很是心惊。 宁王殿下真的放肆! 完全不顾忌皇上在此处,竟直接动手! 他们齐刷刷看向皇帝,就想听皇帝训斥一番宁王殿下。 却见皇帝冷着脸:“汤奕为非作歹,死有余辜!来人啊,将尸体拖下去,返还汤府!所有被他糟践过的女子,汤太医负责补偿、安抚!” 侍卫将汤奕的尸首拖下去之后,皇帝又道:“宁王亲自斩杀汤奕此等恶徒,为民除害,胆色可嘉!” 众人:“……” 可是您还没有下令,宁王殿下已经动手杀人,这不应该训斥两句吗? 皇帝道:“汤奕已死,众爱卿难道不为百姓高兴吗?难道不觉得宁王是在为民除害吗?” 大臣们齐齐跪下,他们的妻儿也齐齐跪下。 “皇上圣明,宁王殿下英勇!” 皇帝满意地笑了,坐回龙椅上:“鹤凌想要什么赏赐?” 萧鹤凌将长剑交给长安,看了卫知韫一眼,便在她身边跪下来。 “父皇,母妃。卫大小姐的《七盘舞》跳得惊为天人,是儿臣所见最好的舞姿。今晚的彩头应当属于她。 “况且,她被汤奕诬陷,女子受此大辱,更应该安抚。是以,儿臣请求母妃将白玉梅花盆景,赐予卫大小姐。” 皇帝没什么所谓。 但这事也得看贵妃的意思。 于是他看向了贵妃。 贵妃此时的目光落在卫知韫身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她在想,儿子是不是太过偏袒卫氏了? 堂堂王爷为她挡剑,又为她洗刷冤屈…… 这个卫知韫她知晓。 小时候便常跟着卫修到皇宫里来玩。 她一来,她的儿子就要跑过去找她。 曾经她还以为这姑娘,会嫁给她儿子为妃,结果这姑娘居然选择了……好像是孟府?一个落魄府邸的少爷? 这姑娘便有千好万好,此时在贵妃眼里,只落得个评价:眼神不好。 “你想给,也得人家想要。”贵妃懒洋洋地开口:“卫氏,抬起头来看着本宫的眼睛,告诉本宫,这白玉梅花盆景,你想要吗?” 卫知韫抬起头来看着昭贵妃的眼睛。 昭贵妃也正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只一眼,卫知韫便知晓,贵妃不喜自己。 恰逢此时,一道尖酸刻薄的话语,钻进卫知韫的耳朵:“那是贵妃给未来宁王妃的彩头,她一个寡妇要什么?” 话语虽然不好听,但卫知韫知道,这是事实。 她是寡妇。 这彩头贵妃当然不愿意给她。 贵妃怎么会愿意,未来的宁王妃是个寡妇呢? 她斟酌片刻,道:“贵妃娘娘的彩头,自然是极好的……” “极好的就行!”萧鹤凌直接截断了她的话,不许她说下去。 然后大步走向宫女,将那盆景夺过来,亲自送到卫知韫跟前。 “现在这盆景属于你了。” “鹤凌!”昭贵妃直接气笑了。 萧鹤凌看向她:“母妃不是说,谁的表演得儿臣一句好,这盆景便属于谁么?母妃身为贵妃,好东西那么多,总不能因为舍不得就反悔吧?” 昭贵妃冷笑一声。 无所谓的口吻道:“既然你这般说了,这白玉梅花盆景便赐给孟卫氏。” 这盆景,她说是给未来宁王妃的彩头,那就是彩头。她若说不是,那这盆景就单单只是一盆盆景。 赐就赐了。 萧鹤凌给了卫知韫一个眼神。 卫知韫抿了抿唇,“多谢贵妃娘娘。” 贵妃道:“今日在宁王的生辰宴上,你受了惊吓。这盆景便是给你的安抚之物。下去吧。” 卫知韫敏锐地察觉到,贵妃这话一出,在场的贵女们都松了口气。 是安抚之物。 不是未来宁王妃的彩头。 这样就好。 “多谢贵妃娘娘。”卫知韫行礼之后,拿着白玉梅花盆景,便退下去更衣了。 月见拿着她的衣服跟上前来伺候。 此时她的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幸好有宁王殿下帮忙,否则今晚夫人要吃大亏。”月见后怕地说道。 吃大亏都是含蓄的说法了。 那事若不证明清白,这会儿只怕卫知韫人都已经凉透了。 卫知韫解开舞服的手微微顿住,嘴角划过一丝笑容。 的确依靠萧鹤凌帮忙。 这个男人实在聪明,她不过说自证起不到什么用处,而且会陷入自证漩涡。 他便不执着于给她证明清白,而是立即去清查汤奕。 只要证明汤奕有问题,那她不必自证,就直接被判定清白。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她知道汤奕是人中渣滓,却不知此人竟渣滓到这般地步。 月见感叹道:“宁王殿下处处维护夫人,对夫人实在是好。” 卫知韫垂下眸子,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换回自己先前穿的冰蓝色衣服。 月见瞧了,忍不住欢喜道:“夫人这衣服好看,与宁王殿下身上那套看着很般配。” 卫知韫怔了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回想萧鹤凌身上所穿的锦袍,还别说,真的很像夫妻装。 他不喜欢蓝色。 他向来一身白衣,或者一身红衣,纯粹得很。 给她送生辰宴衣服,自然不能送白的,像参加葬礼一般。 送红色也不妥当,所以萧鹤凌选了蓝色。 可向来不穿蓝色的他,今晚也穿了蓝色…… “月见,这种话不许再说。他是宁王殿下。”卫知韫沉声道。 月见立即摁住自己的嘴唇,一脸说错话的紧张表情。 卫知韫续道:“若是叫旁人听见,我们主仆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奴婢知晓了,方才是奴婢口无遮拦,日后再不会了。” 卫知韫换好衣服,喝了杯茶水润润嗓子,便要带着月见离开。 这时候,昭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春煦来了。 “珩二奶奶,贵妃娘娘有请。” 这么早就“请”她? 卫知韫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温声道:“姑姑前方带路。” 第92章 贵妃给,她只能拿 昭贵妃坐在软榻上,姿态慵懒,但是风情万种。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是一张脸保养得当,依旧艳光四射。 不愧是二十多年来宠冠六宫的人。 萧鹤凌之所以容颜这般出众,至少有她七成的功劳。 “见过贵妃娘娘。”卫知韫跪下来行礼。 昭贵妃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半晌后才缓缓起身。 “卫氏,你还是卫府大小姐的时候,便没有选择本宫的儿子。现在你成了卫府寡妇,本宫希望你距离本宫的儿子远点。” 昭贵妃的话,卫知韫一点也不意外,春煦姑姑去喊她的时候,她就知晓昭贵妃要说什么了。 “除了鹤凌,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满足你。”昭贵妃说完,轻轻地抿了口茶。 实际上眼角余光都在关注她的反应。 卫知韫垂着眸子,心思不住翻转着。 此时她若趁机请求贵妃,帮她拿到一纸和离书,便是对萧鹤凌的亵渎。 便是求了,贵妃也不可能帮她。 贵妃只会以为她想脱离孟府,是为了萧鹤凌。 另外,她也不能将孟珩是公主驸马的事情说出去,此事不说,她可操作空间很大。 一旦说了,从人性角度来说,皇帝肯定会护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到时候公主的幸福被守住,留给她的只有一条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贵妃娘娘放心,民妇不敢肖想宁王殿下。民妇相信,假以时日,他会遇到真正的心上人。 “民妇心里清楚,宁王殿下之所以屡次帮助民妇,一来,宁王殿下与民妇自小相识,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二来,宁王殿下与民妇的大哥是好友,宁王殿下不过是替大哥,暂时照顾民妇一番而已,民妇不曾往旁的地方想去。” 昭贵妃似信非信:“是吗?” “若民妇对宁王殿下当真有想法,恐怕早就有了,不会等到现在。”卫知韫温声道。 昭贵妃心头鲠了下,语气凌厉许多:“曾经你没有,是因为你日子过得还好。但三年来你在孟府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谁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卫知韫道:“贵妃娘娘不是说,只要民妇不肖想宁王殿下,就可对贵妃娘娘提一个要求吗?” 昭贵妃怔了下,这女子当真不肖想她儿子? 她不信地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卫知韫道:“贵妃娘娘手上的翡翠戒指甚是漂亮,可以赐予民妇吗?” 昭贵妃怔忪一瞬,旋即笑了 ,卫氏是个聪明的,她将戒指摘下来递给春煦,春煦立即递给卫知韫。 卫知韫道:“谢谢贵妃娘娘。” “行了,下去吧,本宫歇一会儿便到前头去。”昭贵妃挥挥手,让她离开。 方才她在皇帝跟前,不过是借着更衣的由头,来后殿见卫知韫而已。 卫知韫起身退下。 出了门后,便呼出一口气。 月见压低声音道:“若是宁王殿下得知您拿了昭贵妃的东西,只怕要生气呀。” 卫知韫道:“贵妃想让我拿她的东西,我不得拿。若是不拿,她便会一直以为我妄图改嫁宁王殿下,日后定会麻烦不断。” 月见张了张唇,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才走几步,就见萧鹤凌从前方大步过来,他似乎来得着急,站到她跟前时,还在微微喘气,目光上下看着她,似乎怕她身上有什么伤。 “我听说母妃召见你了,为的何事?” 卫知韫笑:“我也算是贵妃看着长大的,她知晓我与殿下感情甚笃,还能吃了我叫殿下与她产生嫌隙不成?” 她笑得恬静,那笑容仿佛发自内心,倒是叫萧鹤凌意外了下。 “贵妃见我,只是和我说,今晚殿下多番护着我,让我心中记得感念殿下的好。贵妃还问我,准备拿什么东西感谢殿下。” 萧鹤凌剑眉蹙起,打量她好一会儿,似是不相信她的话。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挑眉笑道:“那你准备送什么感谢我?”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言语,但是从他嘴巴里说来,却好像带着热气。 和他此时的眼神一样,都带着热气。 卫知韫道:“半年前,我外出经营铺子时,因缘际会之下,得了一套竹翁先生的画册。殿下好作画,回头我便将竹翁先生的画册赠与殿下,以作答谢。” 竹翁先生可是百年前知名的画作大家。 他的画册千金难求。 卫知韫送这礼物,也算投其所好。 岂料萧鹤凌蹙眉:“我不要。” 卫知韫眸中闪过一丝丝讶然,不解地看着他。 “母妃针线做得不好,从小到大我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宫女做出来的,她们所做东西再好,也不过是交差而已,我不喜欢。你给我做一条腰带,颜色样式你来选。” 卫知韫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想到不久前两人在密室里的种种行为。 她的脸颊不禁发热起来。 但她很快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正要说话时,萧鹤凌已经抢先:“就这么定了,你说做一条腰带,需要多少时间?日子到了,我亲自去取。” 卫知韫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再想到今晚他为自己做的事情,如月见所说,没有宁王殿下,此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为他做一条腰带,甚或是十条,也是应该。 只是女子赠送男子腰带,未免暧昧了些。 无妨,当他是哥哥就好。 到时候她也给大哥二哥三弟他们,做一条腰带,避嫌就好了。 卫知韫道:“做好了,我叫月见送来宁王府。” 萧鹤凌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 汤奕死了,定柔公主整个人十分受打击。 她坐在席间,沉默了许久,连孟珩与她说话几次,她都心不在焉的。 她曾经以为万无一失的做法,居然也被孟卫氏化解了,而且她的表哥还被当场杀死。 定柔公主此时都感到心有余悸。 “驸马……”她靠近孟珩的怀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表哥死了……我的表哥死了。” 孟珩安慰她:“公主,你还有我。” 定柔公主涕泗涟涟,“表哥死得好惨,你说今晚的事情,是不是孟卫氏一早策划的?引表哥入局,然后将他杀害?” 孟珩见她这般伤心,心中万分怜惜。 他回想今晚卫氏的种种行为,确实如定柔公主所说,有这种可能。 汤奕虽然坏,但是很可能被卫氏引入局中,损了性命。 “驸马,都怪我,怪我一心帮着表哥求娶卫氏,才害得表哥命损当场!”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 “驸马,我实在伤心……我去别的地方散散心,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想不开的。” 定柔公主抹着眼泪起身走了。 孟珩眉头蹙起。 她这般模样,叫他如何不担心? 沉默片刻,他起身,悄然跟在定柔公主身后,暗中保护她。 走在前头的定柔公主察觉到孟珩跟上来之后,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第93章 孟珩恢复记忆 卫知韫与萧鹤凌说完话,便往前厅走来。 至于萧鹤凌,他说要进去和他母妃说说话,一会儿会带着他的母妃一起去往前厅。 卫知韫便带着月见先走了。 不多时,她看见定柔公主带着丫鬟婆子,朝她这边走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面对面,卫知韫感觉到,定柔公主眼里喷出怨毒的光。 “孟卫氏,刚刚见了昭贵妃,一定被为难了吧?” 定柔公主的语气,可以说是尖酸刻薄。 卫知韫道:“民妇并没有被为难,贵妃娘娘只是问民妇,是否喜欢白玉梅花盆景,民妇感谢贵妃赠与,心中十分高兴。” 讽刺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定柔公主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你觉得你骗得过我?昭贵妃若是那么好说话,她就不是昭贵妃了!” 卫知韫没有回应。 定柔公主便觉得自己说对了,心中那口恶气出了点。 “卫氏,今晚上你在宁王弟的生辰宴上,可谓出尽风头。可惜啊,就算如此你也还是个寡妇。 “你想借此机会和宁王弟拉近关系,指着嫁入宁王府为妃,那是不可能的。 “旁人只会笑你不自量力,还会骂你的娘家人没有教好你。” 定柔公主笑着,贴近她的耳边,小声却刻薄无比地说:“寡妇抛头露面,就是下贱。” 说完,后退,看着卫知韫的脸。 “方才你下去更衣,本宫路过你娘家人的席位,听到他们都在说你,说——卫家出了你这么个大小姐,实在丢尽他们的颜面。 “寡妇在外,遭人调戏,卫大人在朝中为官,抬不起头来。你母亲身为一府主母,也到处被人说闲话。 “还说你的姊妹们,都被你影响了声誉。孟卫氏,你这一生活得真是笑话啊。若本宫是你,早已经投湖自尽了。” 卫知韫抬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旁人如何贱我,是旁人的事情。我自不能自轻自贱,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微顿。 卫知韫唇角扬起浅笑。 “若信了那等无耻言论,我去自杀了,那么我就真成笑话了。” 定柔公主又一次控制不住表情扭曲了。 她说了这么多刺激卫氏的话语,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语气蓦然凌厉许多:“你死了夫君,却还苟活于世,你本身就是个笑话。” 卫知韫微笑:“死了夫君就得去死吗?那一个女子出生的那一刻,是不是得先找个夫君啊?否则出嫁之前,这女子该如何生存?” “你!” 定柔公主怒极,抬手想给她一巴掌,关键时刻停下来了。 她没有气到卫氏,自己反而被气到了,不应该如此。 她冷笑道:“看样子你也不是多在乎你那故去的夫君,否则你早该跟他一同去了。” “那公主殿下日后要保护好驸马,最好不要让他早逝,否则您的生命也就跟他一起结束了。” “放肆!”定柔公主恼羞成怒,再次抬手要扇她耳光,但又一次忍住。 扇过去的手转而放柔,拉住卫知韫的手。 “卫氏,你说得很对。本宫心悦驸马,若他意外去了,本宫也无法独活。你提醒了本宫,要好好护着驸马,免得他离开本宫。” 卫知韫下意识将手抽回。 但是被定柔公主抓得很紧。 她嘴上温柔地说着认可的话,但是拉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像是要将她的手臂给卸掉。 似是想到什么,卫知韫反手去握定柔公主的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 定柔公主猛地松开她的手,跌坐在地上,眼泪瞬间冒出来。 “啊……”定柔公主惨叫一声,“孟卫氏,你为何推本宫?” 就在这瞬间,卫知韫看见不远处的孟珩,正大踏步而来,奔向定柔公主,将她搂在怀里。 他满眼疼惜:“公主你怎么样?” “我肚子疼,驸马,我肚子好疼……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卫氏,表哥的死我不怪她,还安抚她要她日后好好过日子,我不会让人欺负她的,结果她恨表哥,就将我往地上推……” 卫知韫看着倒在孟珩怀里的定柔公主。 在想,为何定柔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置于死地? 如果孟珩失去记忆,定柔公主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定柔公主却…… 这只能说明,定柔公主知晓她和孟珩之间的关系,所以演这一出叫孟珩憎恶她。 这不,孟珩听了定柔公主的话,转过头来盯着她,那眼神冷漠中带着怒意。 卫知韫笑,孟珩居然有脸对她愤怒? “卫氏,你可知错?”孟珩怒喝。 “怎么,驸马要如何处置我?” 孟珩额角青筋暴跳,定柔公主拉住他:“驸马别生气,我想卫氏她……她不是故意的……啊,我好痛!” “驸马,公主殿下她怀有身孕,经不住这么一摔啊。”边上的乳母急切道。 “方才公主就是与卫氏说她怀孕了,想做好事,为腹中胎儿祈福。岂料卫氏是个寡妇,听不得公主有孕,便对公主下手。 “这一摔,也不知孩子能不能保住。公主殿下还想着等生辰宴结束,告知驸马,给驸马一个惊喜。” 孟珩拧眉,眸中冷意迸射,盯着卫知韫,道:“你居然心狠到连一个未出世的婴儿也不放过?卫氏,你竟如此恶毒!” 想到孩子可能有事,孟珩怒急攻心,起身便擒住卫知韫纤细的胳膊,将她往地上掼去。 “向公主道歉!若公主满意,或许可饶你一条性命!否则我不介意亲手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孟珩的声音,冷得像裹了冰霜。 卫知韫明白了,定柔公主就是知道她和孟珩的关系了,所以特意演这一出,要孟珩动手杀她。 所谓杀人诛心,莫不过如此。 只是她舍了腹中胎儿来陷害她,未免过于毒辣。 卫知韫缓缓从地上起身,要站起来。 但是孟珩一脚朝她踹过来,怒喝:“谁许你起身的?道歉!” 卫知韫直接仰头,以脸对着他的脚。不言不语,却有种狠劲儿。 孟珩一愣,这张脸好熟悉。 这神情……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恍惚间,旁边有人一脚踹在他身上,他毫无防备,人重重地跌在地上,脑袋撞在旁边一块巨石上。 咚! 孟珩瞳孔蓦地睁大,一瞬模糊之后,脑海中的大雾忽然被拨开,前尘往事逐渐清晰…… 第94章 孟珩的选择 孟珩想起来了。 他出生在孟府,是孟府的二爷。 孟府曾经家世显赫,但祖父去世,由着嗜赌成性的父亲掌家后,孟府境况便一落千丈。 他就是在孟府家道中落时出生。 但是府中上下骄奢的作风早已经养成。 因此,小时候他便生活在虚假的繁华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孟府内部渐渐空了。 支撑不住了。 仆人减少了。 良田铺子一卖再卖,只剩下最后一座宅子,祖母以命要挟,才没有被卖掉。 孟府繁华转眼成空,只剩下鸡飞狗跳。 父亲回家的次数少了,母亲哭泣的次数多了,妯娌之间的吵架也开始加剧。 竟开始因为一道菜,一件衣服开始互相撕扯。 他就这样看着一个礼仪之家,在吃饭穿衣这样的事情上,逐渐崩坏。 曾经和善的面容撕开,底下是狰狞的表情。 曾经他每个季度,都可以裁剪缝制新衣,但是渐渐的,他春天的新衣服要留着秋天穿,冬天的衣服不过是外表光鲜内在褴褛。 孟府的崩塌好像传得很快。 曾经一道学习的同窗,逐渐不再搭理他,甚至开始捉弄他,以看他落魄狼狈为笑话。 他每一次,都握紧拳头,一声不吭。 他暗暗发誓,被父亲败掉的家,他要撑起来,让所有曾经嘲笑过、欺负过他的人,都跪到他跟前来求原谅。 而他只会将那些人,如敝履一般狠狠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心里的恨意,是那样清晰。 他的目标,是那样明确。 他和卫府二少爷卫崇是同窗,因此他从小就和卫知韫相识。 这个女孩从出生起,就得到全家的宠爱,善良、明媚,忠诚且专一。 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每当他遭遇狼狈的事情,这个女孩只会心疼他,给他偷偷拿吃的。 十岁那年,他已经开始饿肚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当他捧着女孩送给他的鸡腿时,他听到自己内心里的嘲笑声。 ——「孟珩啊孟珩,你是乞丐吗?」 女孩睁着澄澈的眸子说:“你肯定是偷偷出来玩,爹娘没有给你吃东西才饿成这样。你吃吧,不够我再去拿。” 回家路上,曾经的好友围住他,打他,说他靠着卫府千金的施舍过日子。 他任由那些人打他、奚落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还嘴。 鸡腿很香啊,他护着肚子和脑袋,不想被打得吐出来。 最后被打得浑身是血。 一次、两次、三次……他都没有还击。 他只是偷了富贵人家的大狗,将其驯养,在那些人偷偷出门时,放狗咬他们。 一个一个地咬过去。 有些人只是被咬疼,怕了狗而已。 但是有个人被咬之后发疯了,然后死了。 原来被狗咬,是会死人的。 此后,再有人围追堵截他,他就将大狗引出来,三两次过后,随着有同伴死去,再无人敢围追堵截他。 他和卫知韫渐渐长大。 到了适婚年龄。 卫家大小姐是他最好的跳板,他必须抓住,但是他的竞争对手是宁王殿下,他从家世到财力都不如宁王殿下。 好在宁王殿下嚣张跋扈,只知道用钱“砸”心上人,在卫知韫眼里俗气不堪。 他没有钱送礼,只好另辟蹊径。 她很感动。 他从小在卫府表现得很好,知书识礼,温润儒雅,卫家人也愿意将卫知韫嫁给他。 他以为自己的好运要来了。 后来发生水灾,父亲欠下无数赌债,月银已经无法还清债务,大臣们又束手无策,父亲阅览群书,想要放手一搏。 他请求皇上派他去治水,以人头作为担保,皇帝允许父亲带着他去了。 然而,父亲急功近利,不听劝阻,导致治水失利,无数百姓的家园被大水冲垮,死伤无数。 他亦被大水冲走,失去了身为孟珩的整整三年时光,成为定柔公主的驸马宋岭…… 孟珩的脑袋忽地抽疼。 人人都称卫知韫为孟卫氏,那么,现在的情况是,即便当年他毫无下落,生死不明,卫知韫也守了和他的婚约,嫁入孟府,守寡三年。 而他,已经和定柔公主成婚,成为大启驸马,并且与定柔公主育有一子,现在二子正在定柔公主的腹中。 “驸马……驸马?” 孟珩眼皮很沉,但他还是听到定柔公主的呼唤声,温柔中带着担忧。 脑袋上的疼痛十分尖锐,疼得他一抽一抽的。 原来他被大水冲走时,头部撞击硬物,大夫说他脑子里有血块,忘却了过去。 方才那一撞,恐怕撞在旧伤上面,将血块撞开了,他想起了前尘往事。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定柔公主婆娑的泪眼,她喜极而泣:“驸马你醒了?” 他看着定柔公主良久。 视线转移到卫知韫那边。 她已经被丫鬟月见搀扶起来,有一气度尊贵的男子护在她身边。 三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个男子是宁王殿下。 这么多年了,卫知韫已经嫁入孟府为寡妇了,宁王殿下还是守在她身边。 说起来,宁王殿下是真的不通情爱,他以为捉弄卫知韫,便是对她表达喜欢。 他以为赠送金银首饰玉镯,便是对她表达爱重。 可在卫知韫看来,那都是变相地欺负。 金银玉镯她也不放在眼里。 卫知韫喜欢沉稳的、温润如玉的、彬彬有礼的人。 同为男子,他看得出来宁王殿下心悦卫知韫。 但他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过卫知韫这件事。 每次宁王殿下惹她生气,他就哄她开心。 刚才宁王殿下一脚踹开他,大概卫知韫会和宁王殿下生气吧? 卫知韫从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言语欺负都不行。 “驸马,我没事,你不要因为我而动气。”定柔公主抹着眼泪说道。 孟珩想要站起来,身子却很虚弱。 定柔公主立即给丫鬟使眼色,丫鬟迅速上前搀扶住孟珩另外一边胳膊。 孟珩目光落在萧鹤凌和卫知韫身上,嘴角泛起柔和的笑。 “宁王殿下踹我,实在没有道理。公主怀有我的骨肉,大意不得,但是卫氏竟然将她推倒,此番行为实在恶毒,我叫卫氏给公主道歉,何错之有?” 萧鹤凌刚要说话,却被卫知韫抢先。 “别说我根本没有推倒定柔公主。便是我推倒她,导致她腹痛难忍,腹中胎儿有危险,驸马不是应该先请太医为她诊治?我道歉她肚子就能不疼了?孩子就能平安了?” 孟珩道:“我自会请太医为她诊治,但现在你必须给公主道歉,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第95章 震惊,她居然敢不听话? 孟珩还年少时,就已经确定自己的目标。 他选择和卫知韫成婚时,就已经知道要走怎样的路,可以更快达到目标。 就在刚才,他得知自己失忆,明确自己现在的身份时,他瞬间就确定怎么选择才能获益最大。 而卫知韫在他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还愿意嫁入孟府,他就知道卫知韫三年如一日深爱自己,愿意为他忍受一切。 所以,他要卫知韫道歉,讨定柔公主欢心。 想起他回京都之后,卫知韫处处与他置气,想来是早就确定他的身份。 孟珩便觉得,自己对卫知韫提出任何要求,卫知韫都会照做。 她是他的妻,夫为妻纲,她也应该照做。 卫知韫脸上扬起笑容,声色清脆:“普天之下,驸马只关心公主一人,不管旁人死活,这爱意实在难得。” 孟珩和定柔公主眉头微蹙,总觉得卫知韫这话有些不对味儿。 卫知韫续道:“但公主殿下需得知道,真正的好人是问青红皂白的。驸马不管前因后果,不在乎真相,只一味责怪我、叫我道歉……目的嘛,大概是为讨公主欢心而已。 “公主容颜出众,身份尊贵,得驸马这般爱重,理所应当。但是多年以后,定柔公主容颜老去,不再能够生养,意外失势,驸马眼里有了旁人,公主该如何是好?指望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善待年老失势的自己么?” 孟珩眉头蹙得更深。 这不是卫知韫该有的态度。 定柔公主的脸色也开始难看。 卫知韫往前一步,站在定柔公主跟前,柔声道:“公主殿下,您的手段十分低级,您的宁王弟与您有血缘关系,他都没有相信您,而您的驸马却选择相信您。 “是因为您的驸马比宁王殿下笨么?不是,只是您的驸马想让您相信,这世间万物再如何繁华,都抵不过一个公主您。 “然而,人世间最大的欺骗就是爱。他让您以为他爱您,爱到没有您他无法活下去,以换取您的信任,然后再一点一点占有您的权力,等您人老珠黄后,再一脚将您踹开。 “真正的好人,应该是心怀天下的,而不是对其他人坏,只对心上人好。” “你……你胡说,驸马不是这样的人!” 卫知韫后退一步,脸上的笑意没有褪下去:“就当我在胡说好了。就当我看不爽驸马对公主殿下的深情,所以刻意挑拨离间。” 她越是如此坦然,定柔公主心中越是不舒服。 “您看您,身怀有孕,腹痛难忍,驸马都不带您去给太医诊治,反而率先展现对您的爱重……好特别的爱啊。” 定柔公主死死绞着手帕,腹部更疼了。 孟珩喝道:“毒妇!你休要与公主胡说八道,我与公主同甘苦共患难,情深意笃,不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挑拨的!你叫公主不高兴,我便要你性命,请你即刻道歉!” 同甘苦、共患难? 卫知韫心中凄凉,在孟珩死后,她一人撑起孟府,换来的却是他踩着自己,哄旁的女子高兴。 越发衬得她过去所为,像一场笑话。 卫知韫迎上他的目光,道:“我今天来此,是来给宁王殿下庆贺生辰的,不是来给人道歉的。宁王殿下开心我就开心,宁王殿下不叫我道歉,我就绝不道歉。” 萧鹤凌的嘴角溢出浅笑。 他站到卫知韫身边,看着孟珩道:“本王相信,卫大小姐并未推倒皇姐。” 他眸光扫向定柔公主:“倒是皇姐,一直哼哼唧唧说腹痛,孩子就要保不住了,却不着急请太医,皇姐就不担心太医来得太慢,到时候你的腹部都不疼了吗?” 定柔公主气得心口都在疼。 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一生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何曾被人这般挤兑过? 而这个人,还是她的皇弟,就为了一个低贱寡妇。 “你堂堂宁王殿下,居然为了个低贱寡妇,便这般挤兑我这个皇姐,说出去你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本王维护的是正义。倒是皇姐,享受着驸马的恶意偏袒,不怕天下人耻笑?” 定柔公主气得几乎要晕倒。 孟珩见状,将她拦腰抱起,柔声道:“别怕,有我护着你。” 定柔眼泪落下来,被气的。 但她嘴上说的却是:“方才卫氏当真推我了,我没有撒谎,驸马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堂堂公主,与她素无冤仇,没必要陷害她。” 卫知韫笑:“有冤仇的呀公主殿下,您的表哥觊觎我不成反被杀害,您不是将这仇恨记在我头上了?” 孟珩沉声呵斥:“放肆!你一介草民,竟敢如此和公主殿下说话!我再说最后一遍,给公主殿下道歉,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卫知韫道:“我说过了,我今晚是来给宁王殿下贺寿的,不是来给人道歉的。驸马为难我,便是在为难宁王殿下。皇上素来疼爱宁王殿下,驸马这般为难,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驸马是不是也要责问皇上?” 孟珩属实没有料到,卫知韫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自己,心中怒火烧得很旺。 但他向来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 对上他冰冷强势的目光,卫知韫毫不退缩: “驸马还不走?公主已经疼痛很久,驸马却始终不叫太医,可见不是真的心疼公主殿下啊。宁王殿下,要不您给公主叫个太医?” 萧鹤凌嘴角含笑:“好。长安,给定柔公主请太医。” 孟珩的脸色都黑了。 “到底是宁王殿下心疼自己的皇姐。至于我——我也不会治病,这就回去了。”卫知韫全了礼数,转身就走。 孟珩盯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如记忆中那般窈窕风流,性子也还是曾经那个性子,认定的事情绝不改变。 可这女子如今是他的妻啊。 怎么可以不听他的话? 等卫知韫的身影消失之后,孟珩听到怀里佳人的呼唤,立即回过神来。 他不能在这里等着长安将太医叫来,他紧着声音道:“我这便抱着你去找太医。方才是我的疏忽,叫你受了委屈。今日这委屈,来日我定会给你讨回来。” 定柔公主贴着他的胸膛,被气得够呛,如此一来,腹部疼痛便加剧了。 她怀孕是真,只是时日尚短,还未稳住,便不曾告知孟珩。 她不曾想,今晚以自己的身子做饵,竟也没能伤害卫氏分毫,实在可恨! “就连一个寡妇都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只怕明日便有人背后说我笑话……驸马,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堪?”定柔公主啜泣着问。 今日伤不了卫氏,那她就在驸马心中种下他对卫氏的厌恶。 * 感谢每一个宝子~。 第96章 孟珩主动约见 提及卫知韫,孟珩眸中生寒:“并非你不堪,是她太过分。到底是个寡妇,没有夫君在旁边约束,她便为所欲为。” 他安抚定柔公主时,声音十分温柔,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流露出深厚的情感。 “今日的委屈我不叫你白受,来日我定叫她到你跟前道歉。 定柔公主贴着他的胸膛,虚弱道:“驸马你对我真好……但愿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 她哼唧一声,脸色苍白,似强忍着巨大的疼痛。 孟珩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脚步也加快许多。 “我不会让你有事,公主撑一下,我们马上就见到太医了。” 公主一路哼哼唧唧。 手指狠狠地攥着孟珩的手臂,划出血痕来。 她就是要孟珩心疼她。 就是要在孟珩的脑子里刻下,卫氏差点害死他们孩子的印象。 所以,在去见太医的一路上,公主能表现得有多疼就有多疼。 后来见了太医,更是表现得死去活来,假装是太医妙手回春,加上她运气好才保住了孩子。 孟珩守了她一整夜,听到太医说她保住性命和孩子时,才暗暗松了口气。 公主更是“虚弱”得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能够下地走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说萧鹤凌生辰宴当天晚上,卫知韫退下之后,便回到前厅坐好,熬到宴会结束,皇帝退下之后,她和娘家人告别,才可回孟府去。 月色铺满整个院子,夜凉如水。 “夫人可是有心事?”月见快步跟在卫知韫身后,小声地问。 “只是乏了,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卫知韫泡到热水里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暗暗喟叹一声,闭上眼睛。 脑子里出现孟珩今晚的嘴脸。 在定柔公主诬陷她之前,孟珩对她都算客客气气的,可她一旦和定柔公主产生冲突,孟珩便对她喊打喊杀。 很明显是要“献祭”她,哄定柔公主开心。 卫知韫的指甲,掐入掌心。 虽然前世已经过去,但她为孟珩献出的是自己的一生。 她必须抓紧时间拿到和离书。 不要再成为孟珩拿去哄定柔公主开心的工具。 而且她还要……她还要…… 卫知韫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冰冷坚毅无比,肩颈曲线都变得僵硬,嘴唇亦紧紧抿着。 “夫人水凉了,还要再加水吗?”月见担忧地问,夫人泡澡已经一个时辰了,不要她伺候,但她也不见夫人擦洗,就这样泡在水里。 “不必,夜深了,该去睡了。”卫知韫擦洗过后,便出了浴桶,由着月见给她穿上睡衣。 复仇是明确的。 除此之外,该睡睡该吃吃。 不能让任何人影响到她的日常饮食起居,孟珩一家不配。 次日一早,卫知韫如往常一般起床。 吃早点,出门去铺子里视察。 从铺子里拿了几匹顶级的布料,中午回孟府,按时吃午饭,小憩片刻,醒来后就开始拿着剪刀,裁剪布匹。 这是准备给萧鹤凌以及娘家兄弟们做腰带。 萧鹤凌是蓝底腰带,上边绣着岭上白鹤。 别看萧鹤凌这人恣意洒脱,但在这些小物件上,相当的吹毛求疵,是以卫知韫做得十分细致。 除却满足萧鹤凌个人需求之外,这东西也是她给萧鹤凌的答谢礼,故而心甘情愿。 给娘家兄弟的腰带,她做起来压力便没有那么大了。 自卫知韫回府次日起,萧鹤凌便每日遣长安来问:“大小姐,我家殿下的腰带可做好了?” 卫知韫不免觉得好笑:“你家殿下这么早就叫你来问,难不成他要我去街上随意买一条?那样的话倒是很快。” 长安陪笑道:“我家殿下只是担心大小姐忘记了这事儿。” “去告诉你家殿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忘记的。” 可是长安次日又来,来时送来一篮子石榴,个大饱满多汁,还是无籽的。 长安说:“做腰带费力气费眼睛,故而殿下特意叫我送来给大小姐。” 换一日,送来葡萄。 再换一日,送来桂圆。 又换一日,便换了旁的水果。 都是当季第一批水果,市面上还不见有卖,但是长安送来的都是顶好的,卫知韫不是个贪嘴的人,但是每次见了,都能生出多余的津液来。 就这样,卫知韫给萧鹤凌做一条腰带,便享受到了宫里受宠娘娘才享受到的最新鲜水果。 眼看着腰带便要做好,次日长安便可拿回宁王府给萧鹤凌,但当天晚上开始下雨。 这雨淅淅沥沥的,到了天亮也没停。 雨太大了,卫知韫想着今日长安不会来,便到书房里去画图纸。 结果午后长安送水果来了,她还没做好腰带,只好叫长安三日后再来。 “那时我一定做好了。” “天色不好,恐伤眼睛,殿下交代了,若大小姐还未做好,便等天晴了再做。” 卫知韫确实也忙着成衣铺子里的图纸绘画,便应下了,“那你三日后来拿。” 这雨连续下了三日,中途也不过停了三两个时辰,便又继续下,天空一直阴沉,不见丝毫放晴。 卫知韫将腰带做好了,也画了好些图纸,早起便送去铺子里,叫裁衣娘子们开始裁剪成衣。 等她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雨势渐大,仿佛天漏了一般,一盆一盆地水像是从天空泼下来。 月见道:“这么大的雨,恐怕长安也无法出门,夫人在此避避雨,等雨小了再回去不迟。” 卫知韫便在铺子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看着窗外如珠的雨。 行人匆匆,着急避雨,没一会儿街上便再无行走的人,只偶尔有马车疾驰而过。 乌云压顶,倾盆大雨如注,秋的凉意传来,卫知韫想到百姓们辛苦了一季的庄稼,要被水泡了。 前世的今年,京都城百姓欠收。 卫知韫微微蹙眉,想到了另外一件比欠收更严重的事情。 月见顶开门帘进来,身上沾了湿气。 “夫人,隔壁茶楼的掌柜,送了一壶雪莲茶来,说是有旧人请您过去一叙。” 卫知韫眉头微蹙,“雪莲茶在哪里?” 月见转身去拿了茶水来。 卫知韫看了下,不过是一壶白水,里面不见一片茶叶。 略略沉思,卫知韫便确定,约她在隔壁见面的人,是孟珩。 四年前,孟珩送她的及笄礼,就是从雪山上摘下来的雪莲。 雪莲茶,不过是个暗号。 她唇角扬起,声调温柔但无情:“不去。” * 「看到大家的安慰了,忽然感觉自己十分矫情哈哈哈哈,准备删掉了,不叫更多人看见,怪丢人的……(????)谢谢你们!」 第97章 你是我唯一的妻 “你去告诉掌柜的,既是故人约见,他已经到了隔壁茶楼,为何不直接来这里见我,反而要我去见他?”卫知韫冷声道。 “是他要与我叙旧情,并非我要与他叙旧情,他竟还要我冒雨过去,好没礼貌。” 顿了下。 卫知韫续道:“若他想明白了,愿意来此,你叫掌柜的与他说,进来后记得更衣,以免脏了我的地儿。” 月见怔了怔,鲜少见她家夫人这般生气,立即去楼下告知那掌柜的,并且将莲花茶给还了。 卫知韫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又吩咐了月见一些事儿。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听到楼下的人喊:“卫娘子,客人来了。” 紧接着,她听到上楼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很沉着。 是孟珩的脚步声啊。 她曾经十年如一日地盼着这脚步声,盼着他回家。 而现在,她只是继续看着窗外,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没有转过头去看。 她听见孟珩在门口处停下来,脱下身上的头蓬挂好,再自个儿将房门关上,随后抬脚走到她对面的椅子旁边,缓缓坐下。 卫知韫看过去。 他说:“一路坐马车过来,并未淋雨,出门在外也不方便更衣,我便只脱下斗篷,不会将湿气过给你。” 他态度温润,说话礼貌。 只是脸上还戴着半面面具。 卫知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孟珩也没有丝毫表现不自在,竟这般任由她盯着看了许久。 卫知韫道:“驸马是一个人来?” 孟珩有些意外,她竟一下子就猜出来。 生辰宴那天晚上之后,他一直想着来找卫知韫说话,但他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因此不曾动身。 直到近日京都接连暴雨,他便主动求皇上,让他出来了解百姓如今的生活,避免水涝泛滥。 皇上允了,他这才趁机来见卫知韫。 他也坦诚:“是一个人来。” “公主殿下不知道驸马来找我吧?”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隔绝外面许多声音。 同样的,他们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不知。” “噢,那我请问驸马,你今日来此是以驸马的身份,还是以孟府二爷长策的身份?” 他知道要送雪莲茶来,那么,他一定是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了。 卫知韫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雨就这样一直落下来。 孟珩摘下脸上的面具,是有些许酒刺,但已经愈合,完全不影响容颜。 卫知韫的身躯徒然一抖,想起上次见面还是她守寡十年之后,孟珩回府取她的性命。 她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成拳头,今日这男人终于将面具摘下,与她面对面。 而她搁在桌面上的手,还是轻松自然,脸上也带着恬淡的笑容。 孟珩摘下面具,是在说他现在是孟府二爷。 卫知韫等着,看看这个男人要和她说什么。 孟珩看着她,眸子深邃,目光深情,半晌才开口:“灼灼,当年上门求娶,我是真心的。” 卫知韫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为孟珩今日前来,是为定柔公主“讨回公道”,原来竟真是与她叙旧情呢。 “后来与父亲外出治水,我一心想要建立功勋,回来与你成亲,给你很好的生活,不叫你跟着我吃苦受委屈,岂料事与愿违,我被大水冲走,失忆将近四年……” 卫知韫不发一语,仍旧只是看着他。 “这三年多来,你守着孟府上下,辛苦了。恢复记忆之后,我内心觉得很亏欠你。” 卫知韫想到萧鹤凌生辰宴那天晚上。 孟珩的头部撞击在石头上。 难道是那时候他恢复记忆的? 卫知韫哂笑出声:“觉得亏欠我,然后在知道我并没有推公主的情况下,你要我跪下道歉?” “灼灼,你是否推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腹中怀有我的骨肉。 “而且,她是公主。 “你是我的妻,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没有母亲伤害自己孩子的道理。 “我叫你跪下道歉,亦是为了你好,她是公主,此事若告到皇上那里,你说皇上会相信谁?你岂不是要受到惩罚?” 卫知韫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孟珩没有笑,一脸严肃还有痛苦,“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若是当年我不曾失忆,我也不会辜负你,和公主生儿育女,但事已至此,灼灼,我们都应该学会接受。” “是啊,成为驸马,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当然可以欣然接受。” “灼灼,你是我的妻,你应当知晓,孟府落魄。驸马的身份我得留着,我要振兴孟府,来日我成功了,我会让你享尽荣华。” 他倾身向前,想要握住卫知韫的手,声音诚恳:“灼灼,我需要你的帮助!” 卫知韫避开他,“你需要我怎么帮助你?” 没有握到她的手,孟珩也不生气,仿佛能够接受她理所应当的拒绝。 他说:“我希望你能够大度,允许公主的存在。将她与我的孩子,视作你的孩子。等孩子们长大会孝敬你的,你是孩子们的嫡母。” “我做嫡母,公主会同意?” “你我识于微末,我只认你这一个妻。与公主之间的种种,只因我曾经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才会铸成大错。 “可现在不能让此事大白于天下,公主对我深情,我恐她知晓你我的关系,会杀害你。太后疼她,也绝不会允许你存在。 “灼灼,我所言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且忍耐一段日子,我会回来给你交代。 “我生死不明,你还以身相许,我心十分感动,此生孟珩绝不负卿!” 他言辞恳切,字句铿锵,仿佛发自肺腑。 若非经历过前世,卫知韫都不知道孟珩竟这般擅长演戏。 她明白了,前世孟珩归来时直接杀她,一来是当时她已经毫无价值。二来,他还可以向定柔公主表明,他只爱公主一人。 如今她重生归来,改变了为人方式,让孟珩有了危机感。 孟珩不愿意她闹,希望她继续守着孟府,照顾他一家老小,成为他坚强的后盾,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待在公主身边,靠着公主殿下的身份慢慢往上爬。 等到他功成名就那日,就是她的死期,而他将与定柔公主白首偕老。 前世不就是如此吗? 卫知韫道:“不愧是你,深谋远虑。” 孟珩问她:“你愿意吗?” 卫知韫扬唇笑道:“驸马,我有一计,可以叫你在皇上跟前立功,不必依附公主殿下,你也可早日还家,你可愿意?” 第98章 开水烫孟珩 孟珩的神色几不可见地怔了下。 他掩饰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来。 但是卫知韫敏锐地捕捉到了。 “如果有这等好办法,我自然是愿意的。灼灼且告诉我,是什么法子?” “大雨已经下了三天,以前我听父亲说过,京都城外西山村地势陡峭,山石嶙峋,又无林木,若是大雨如注多日,恐会发生山崩。 “若你能赶在山崩之前,将西山村的百姓全体撤离,躲过这场灾害。一来保护了百姓,在百姓当中有了声望,二来你也算是为大启立功了,在皇上跟前自然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来日皇上即便知晓你是孟府二爷,因着你为大启立过大功,也不敢轻易怪罪你,文官不许,百姓也不许,皇上不会杀你以失民心。” 孟珩沉思半晌,嘴角抿开一抹笑。 “灼灼分析得很对。回头我会去考虑的,我争取早日摆脱驸马身份,还家与你同聚。” 她所说的办法是建立在西山村山崩的基础上。 但是连日下雨,西山村未必便会发生山崩。 撤离百姓,需要花费许多人力和财力。 若他贸然将百姓撤离,钱财都花出去了,那时候西山村没有山崩,他岂不成了大启笑话?被皇上问罪? 办法是好办法。 但就是毫无根据。 他并不打算去做。 妇人之见罢了,连日下雨便心生恐慌,故而才有此一说。 不过,他并不介意夸她几句。 “到底是尚书府出来的小姐,竟这般有见识。”孟珩轻笑道。 还想去握卫知韫的手,但是卫知韫再次避开。 “等驸马还家,恢复二爷身份,再与我亲密不迟。” 孟珩倒也没有怪她,反而夸她:“还是灼灼识大体。有你守着孟府,我再无后顾之忧。” 卫知韫注意到他语气很重,仿佛那些夸赞是发自肺腑。 不发自肺腑还能怎么样呢? 他现在就是要稳住她,靠着她稳住孟府啊。 卫知韫沉默一瞬,忽然说:“有人来了!” 孟珩立即起身:“我该走了!” 似乎觉得自己起得太着急,他又猛地停下来,目光深深地看着卫知韫。 那一眼,仿佛有万千深情。 这一眼,叫卫知韫心头的恨意疯狂涌动,只觉得恶心。 也是这一眼,叫孟珩错过了最佳的离开时间,当他抬脚要走的时候,楼下的人已经上来。 而他不想自己来找卫知韫这件事传扬出去,甚至不想留下一丝丝痕迹,竟转身躲到柜子里去。 在关上柜门之前,他说:“你赶紧把来人打发走。” 此时的他矮着身子,脸还是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可在卫知韫看来,只剩下丑陋。 如此情况下,这个男人居然还敢对她“发号施令”? 他根本不会想到,正在上楼的人其实是她叫月见喊来的。 “你放心躲着,我肯定尽快把人打发走,绝不叫任何人知晓你来过这,否则我们谁都不好过。等会儿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你都记得不要闹出任何动静。” 孟珩“嗯”了声。 关上门。 阁楼里顿时只剩下急雨嘈嘈切切的声音。 卫知韫转身,便看到一身玉白色锦袍的萧鹤凌掀开帘子而来。 虽然外边下着瓢泼大雨,但他周身干净,半点污泥雨水都不沾染,白色锦靴亦是如此,尊贵气质不掩半分。 卫知韫有几分意外。 她只是叫月见随便叫个熟人来就行。 没想到来人是萧鹤凌,身后还跟着长安。 “见过宁王殿下。” “不必多礼,本王在附近办点小事,岂料雨越下越大,暂时无法回府。想着你的铺子在附近,便来看看,不曾想你也在这。” 萧鹤凌这话说得清爽,就是要楼下的人都听见,以免坏了卫知韫的名声。 卫知韫道:“月见去泡一壶茶来。” 说罢,引着萧鹤凌在桌边坐下。 桌上还放着几样茶点,但是被卫知韫吃得差不多了,她脸上略显赧然,正要说点什么,萧鹤凌已经拿了一枚桃花酥送进嘴里,细细品尝的模样像是在吃山珍海味。 卫知韫怔了下,见他灼灼的目光看过来,她便看向窗外,转移话题。 “这样大的雨已经连下三天,百姓们的庄稼都要坏在田地里了。” 萧鹤凌看着她笑,那笑容里藏着一丝无奈的宠溺。 “我在宫里时就听到父皇说这话,来了你这儿又听你说同样的话。” 卫知韫笑道:“殿下这是烦了?” 萧鹤凌怔了下,连忙道:“没有,就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小娘子也关心国家大事。” 卫知韫叹了口气,“殿下有所不知,国家强盛,我们百姓的日子才会好过。若是到处都是灾患,便无人来铺子里买东西,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日子也便难过了。” 萧鹤凌微微颔首,是这么个道理。 卫知韫又道:“以前我经常听父亲说,西山村那边山势陡峭,树木又少,如此这般暴雨多日,恐有山崩。” 她把对孟珩说过的话,对萧鹤凌说了一遍。 她知道孟珩在柜子里听着。 而她是故意的。 和孟珩的反应不同,萧鹤凌听得很认真。 “你想要本王上奏父皇,带着人手将西山村百姓撤离?” 卫知韫点头。 萧鹤凌陷入沉思,还未回答,月见从楼下拎了一壶开水来。 卫知韫起身到门口处去接,接水壶时不经意碰上盖子,她轻轻“啊”了声。 萧鹤凌立即来到她身边:“怎么回事?” “碰到水壶盖子了,无甚大碍。” 卫知韫将烫伤的手指捏着冰凉的耳垂,而后给萧鹤凌看:“殿下您看,已经无事了,方才我缩手快。” 萧鹤凌见她指尖只微有一点红,确实并不严重,暗暗松了口气。 “咦,怎么会有这么多蚂蚁?”月见忽然道。 卫知韫和萧鹤凌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许多蚂蚁。 一列整齐的蚂蚁从窗户那边过来,然后消失在柜子的门缝处,仿佛柜子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许是布料受潮了,才会引来蚂蚁。”卫知韫道:“又或许是谁人收布料时不小心,掉了些许吃食在上面。蚂蚁嗅见甜食气味,便会成群结队而来。” 月见道:“奴婢这就叫人来处理。” 卫知韫假装拉住她,“殿下还在此处,旁人来了不方便,我与殿下先换个地方。” “不必这么麻烦。” 萧鹤凌说着,朝月见伸出手,月见愣了下,看向卫知韫,卫知韫微微颔首。 月见便将手里的开水壶,递给萧鹤凌。 “蝼蚁虽小,但咬在人身上,疼痒难耐,本王先将他们烫死,免得爬到你身上。” 这个“你”指的是卫知韫一人。 萧鹤凌一边说,一边将壶嘴对准门缝,将开水朝里面倒了进去。 第99章 是姑爷啊 萧鹤凌抬眸看了眼卫知韫,道:“你让开些,也不知里面有多少蚂蚁,最好将它们彻底除了,你才安全。” “啊——” 开水滚烫,从门缝里洒进去,孟珩便惨叫一声,不管不顾推开门从里边出来。 萧鹤凌浓眉微蹙,没有想到里边有人,将卫知韫拉到自己身后的同时,将滚烫的茶壶往对方身上砸去。 茶壶倾倒,盖子掉落,剩下的茶水——刚刚烧好的滚烫茶水,就这样尽数倾在孟珩身上。 孟珩知对方是萧鹤凌,根本不敢还手,只能避开,但还是被开水淋了一身。 “哐啷!” 茶壶落地的同时,只听月见大喊一声:“姑爷?!” 她的表情好像见鬼了。 “姑爷你竟然还活着?你回来找夫人了吗?” 月见激动不已,她家夫人守寡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夫人,是姑爷啊,这是姑爷啊!姑爷回来找您了啊!”月见拉着卫知韫的手臂,泪如雨下。 卫知韫下意识看向萧鹤凌。 只见萧鹤凌的目光也黏在孟珩身上了,他一双狭长的漂亮眸子里,此时翻涌着晦暗情绪。 至于孟珩。 他被开水烫伤,疼痛难忍,脸色煞白。 但是当月见喊着“姑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顾不上周身的疼痛,他咬着疼得打颤的牙齿,向萧鹤凌行礼。 “见过宁王殿下,我并非月见姑娘口中的姑爷,我只是定柔公主的驸马宋岭。月见姑娘恐怕是认错人了。” 萧鹤凌喉结滚动,眼里压着深不见底的异样情绪,好半晌他才道:“若你不是孟长策,何故躲在这柜子里?” 他和孟珩也算从小相识,只是他从小便看不上孟珩的做派,因此和孟珩的交集并不算多。 只有几次他去卫府时,孟珩也在,如此而已。 常有人说,他与孟府二爷,是大启最好看的两个男子,他对此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他因此对孟长策多了一丝关注。 因此时隔三年多,孟珩这张脸,他还是能够认得出来。 现在孟长策躲在柜子里,大概是来与卫知韫再续前缘的,竟是他来得不是时候了。 萧鹤凌此时有种浑身血液被冻结的感觉。 孟珩呼出一口气,肩膀到胳膊火辣辣的疼,但他还是规矩回答: “殿下可还记得生辰宴上,卫氏推倒公主的事情?直到今日,公主依旧躺在床上未能下来,若非太医及时救治,加上公主运气好,只怕孩子已经没了。宋岭心中气不过,特来找卫氏要个公道。” 萧鹤凌看着他周身的气派,除开一张脸,确实是他昔日所见的驸马宋岭。 可是宋岭居然和孟珩长得一模一样? 匪夷所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可萧鹤凌从小博览群书,又喜欢外出游玩,经常听到各种奇闻轶事,并非没有听说过世间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至于为何躲起来……”孟珩叹了口气,神情皆是无奈。 “公主善良大度,不愿意追究卫氏过错,而您是公主的弟弟,我只怕您知道我在此,回去告知公主,公主会与我生气,气我还揪着过去的事情不肯放…… “可我是公主的夫君,怎能看着她被人欺负至此,而不为她讨回公道呢?” 萧鹤凌心头震荡,噔噔噔,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目光锐利无比地盯着孟珩看,“你当真是驸马宋岭?不是孟府二爷孟珩?” “自然,我与公主相识已近四载,成亲更是一载有余,她见过我的容颜。前些日子我不过是水土不服,长了酒刺,才戴上面具。” 萧鹤凌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猛地抵上孟珩的咽喉。 他动作太快了,简直让人注意不到他如何出手的,孟珩本就苍白的脸这会儿简直白得像雪一般。 “你敢用性命起誓你不是孟珩?” 萧鹤凌的语气凌厉如刀,眼眶血红,杀气弥漫,像暴怒的雄狮,裹挟着吞噬一切的怒火。 而在那怒火之下,又藏着隐隐的不安,这不安只有他一人知晓。 这是卫知韫从未见过的萧鹤凌。 前世的后来,她听闻萧鹤凌杀伐果断,心狠手辣,却不曾真的见过。 现在,她仿佛看见了萧鹤凌满手血腥的模样。 孟珩看了眼卫知韫,举手起誓:“我对天起誓,我只是驸马宋岭,与孟珩毫无关系。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一道闪电仿若游龙划过天际! 照得每个人的脸色惨白。 紧接着是一阵闷雷,像是要将天地劈开。 方才渐小的雨势,倏然变大。 然而卫知韫却看见,孟珩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见上天并不惩治坏人啊。 萧鹤凌眯着眼睛审视他许久,然后慢慢地转头看向卫知韫,只说一句:“他说他不是孟长策。” 说完,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简直要无法呼吸。 这人是不是孟珩不重要,重要的是卫知韫是否真当这人是孟珩。 其实卫知韫早已经见过驸马容颜,才会对驸马恨意汹涌,屡次对驸马下手吧? 她以为孟珩移情,与公主成亲,故而因爱生恨? 萧鹤凌不愿再想下去。 孟珩也在看着她,等着她否认。 然而,她还没说话,月见就已经哭着说道:“他就是姑爷啊,和我家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姑爷啊! “姑爷你与我家小姐青梅竹马,情深意笃,怎能不认我家小姐呢?她为你受了三年的寡啊……” 卫知韫缓缓上前,站到孟珩跟前,纤纤素手将萧鹤凌的匕首拨开,直面孟珩。 她轻声呢喃,目光如痴:“长得真像啊……你和我夫君孟珩,长得一模一样。” 孟珩眉头蹙起,眼神对她露出警告之色。 “你说你是驸马……叫我如何相信?除非……除非……” 卫知韫夺过萧鹤凌手中那把匕首,递到他面前:“除非你在自己脸上划几刀,彻底与我的夫君孟珩划清界限,证明自己不是孟珩,而是驸马宋岭!”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卫知韫嘴角微微勾起笑意,用眼神告诉他: ——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决绝一些,划伤自己的脸,宁王殿下也就不会怀疑你了。 孟珩抿了抿唇,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好半晌,他才一把接过匕首,然而……却是怎么也无法下手。 卫知韫凄切控诉:“你顶着和我夫君孟珩一模一样的脸,却告诉我说你不是我夫君孟珩,叫我如何能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珩身上。 他一下子握住匕首,目光决然地看着卫知韫。 第100章 他不愿意去做的,我去! 孟珩那眼神,像是在与她断绝关系。 仔细说起来,也算断绝关系了,如果他毁掉自己容颜的话。 但卫知韫迎着他的视线,没有丝毫退缩,就是要他自毁! 他既然敢来找她,还对她说那些恶心无耻的话,她若是叫孟珩毫发无损地离开,便是她无能。 “好,我毁!” 孟珩眼底透出一抹阴冷狠劲儿,匕首竟就这样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痕,血珠瞬间冒出来。 抬起匕首,他又划了另外一道,与方才那道交叉,像是交错的两根树枝,伤口很长。 他在做这件事时,目光一直盯着卫知韫,像是要将此时的仇恨记住,来日再报。 卫知韫面上做出讶然表情,但内心冷笑:我等你来报仇啊孟珩。 “如此可够了?”孟珩先是问她,目光再看向萧鹤凌。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冷笑:“今日在此,我胳膊被宁王殿下烫伤,容颜因卫氏而毁掉,不过就因为我长得像孟珩而已,便遭此劫数……实在可笑!” “啪!”他将匕首重重搁在桌子上。 对萧鹤凌抱拳拱手:“宁王殿下,宋岭告退。卫娘子,宋岭告退。” 外面大雨如注,他下楼之后,便大步走进雨中,立即有侍卫上前给他撑伞。 卫知韫看着桌上那把匕首,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她嘴角微微弯起。 ——孟珩,这点疼你就受不住了么?更疼的还在后面。 这才只是开始呢。 不过说起来,孟珩真的足够狠,为了和孟珩撇清关系,和孟府撇清关系,和她撇清关系,竟不惜用刀子划伤自己的脸。 方才若不是烫水太突然,他本能跑出来……而是他早知会被烫开水,恐怕会强忍着,根本不会出来。 当真是为达目的不罢休啊。 她想到曾经孟珩攀越雪山为自己摘雪莲的事情,那时候他回来时满身的伤、满手的血,只怕也是一场苦肉计。 卫知韫敛去心思,语调平平:“宁王殿下,您的腰带我已经做好,只是放在了孟府。” 萧鹤凌却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喉结也不断上下滚动。 他不去搭理腰带的事情,只道:“方才你说西山村很可能会山崩的事情,驸马躲在柜子里必定听去了。” 卫知韫也不隐瞒:“在殿下到来之前,此事我其实与驸马说过,我不愿意百姓们流离失所,更不愿意有人因此失去性命。” 前世那场山崩很严重。 死亡三十四人,受伤二百多人,西山村所有的房屋都被冲垮,庄稼损毁无数。 “你告诉了他?”萧鹤凌拧眉,他居然不是唯一被告知的人。 卫知韫挑眉道:“是的,但是他不相信西山村当真会山崩,他以为我说这些,不过是因为大雨下了多日,引起我的恐慌,所以爱胡思乱想。” 萧鹤凌眼底的光逐渐火热,那热量像熊熊大火,“我会带着人手去将西山村的百姓撤离!” 卫知韫感觉到他的郑重其事,甚至感觉到他为了某件事孤注一掷的冲劲儿,不由得有些怔愣。 反应过来之后,她对萧鹤凌行了全礼,发自内心地说:“我在这里,替即将得救的百姓感谢宁王殿下。” 即便今日他不来,她也会为西山村的百姓,跑宁王府一趟。 萧鹤凌道:“等我救了百姓归来那天,你带着腰带来贺我。” 萧鹤凌转身离去,不顾外面大雨倾盆。 宁王府的马车豪华,但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长安拧眉问道:“殿下当真要撤离西山村的百姓?虽然卫大小姐说得有道理,但自建朝以来,西山村并不曾发生过此等灾害。 “皇后不久前才被禁足,太子将要归来。只怕那时候他们着急要抓殿下您的错处,以巩固太子的地位。 “您这边贸然带着人手将西山村的村民撤离,若到时候没有发生山崩,国库损失严重,恐怕会给太子他们把柄啊。” 萧鹤凌搁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成拳头,他目视着前方但又好像不在看着前方。 他说:“灼灼在提及此事时,很是忧心忡忡。若是我撤离西山村百姓,能让她今晚睡得安稳,也是好的。” 长安瞪大眼睛,这就是他家殿下心中的想法? 只为了个女子,便要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去撤离村民? 村民在自己的房屋里生活了很久,而且他们没有遭遇过这等灾害,对于官府的话未必会相信,撤离起来会相当耗费功夫。 长安道:“殿下,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下场很惨。” “长安。”萧鹤凌忽然看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开口:“宋岭和孟长策长得一模一样,在灼灼心目中,宋岭就是孟长策。” 长安不解,然后呢? “灼灼将这件事告诉了本王和驸马,驸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本王去做。” 长安:“……” 萧鹤凌道:“驸马是宋岭也好,是孟长策也罢,本王这次……要、赢、他。” 后面的话,萧鹤凌一字一顿,眼神坚毅如铁。 “本王即刻进宫,向父皇告知此事,你拿着令牌去调动一千士兵,在城门口等着本王。见过父皇之后本王马上出发西山村。” 长安张大了嘴。 车轮滚滚向前,瓢泼大雨都阻挡不住哒哒哒的马蹄声。 许久许久。 长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若是最终西山村没有山崩呢?被太子那边抓住把柄,认为您肆意妄为,浪费国之财力物力,当如何?” 萧鹤凌脸色平静:“若是那般,便认了。” 此后的路程再无话。 萧鹤凌进宫之前,将调遣士兵的令牌给了长安,长安一边去做一边盼着:皇上千万不要答应殿下的要求! 但是长安转念一想,以殿下的聪颖、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皇上一定会答应殿下的。 长安按照萧鹤凌的说法,调了京都城中一千士兵在城门口等候。 萧鹤凌来的时候,天空黑沉沉的,雨还在下,虽然是傍晚时分,但已经像黑夜了。 “长安,带着人手跟本王去往西山村!”萧鹤凌一身黑衣策马而来,立在一众士兵前。 急雨噼里啪啦,下得很大。 街道上,百姓们都闭门不出。 长安应声,后边的士兵们应声,声若洪钟。 萧鹤凌正要带领众人前去,大雨中一人骑马而来,挡在了萧鹤凌跟前。 第101章 我要丞相跪下磕头 长安立即带着人,护在萧鹤凌身前。 那人翻身下马,跪在大雨中:“草民愿跟随殿下一起前往西山村撤离村民。” 萧鹤凌目光凛冽,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但眼前的人却能说出来。 长安将人押上前来,萧鹤凌才看清对方的脸,是孟家小少爷的老师叶定啊。 头蓬下,叶定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油布包裹着,没有被雨淋湿。 “二奶奶为草民写一封书信,请求殿下带草民一同前去。” 萧鹤凌看了那封书信,言简意赅,确实是卫知韫所写。 “既如此,你便上马,跟本王一起前往西山村。” 浩浩荡荡的人群就此出发。 在噼里啪啦的雨声当中,踏出完全不同的声响,连绵起伏,阵势浩大。 他们这边才出发,驸马那边便得到消息。 孟珩一身青色锦袍坐在茶室里,看着窗外的雨幕,陷入沉思。 萧鹤凌居然真的听卫知韫的话,去西山村撤离百姓了…… 真是荒谬! 一个妇道人家的话,堂堂宁王殿下居然这般当真。 他查阅过许多资料,西山村那一带从未有过山崩的事情发生。 资料里说十年前的夏季,京都城连下七日暴雨,西山村也没遭遇任何灾害,是个很富庶的村庄,因此十年来西山村的人口逐渐增多,是京都城外最大的一个村庄。 孟珩嘴角泛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 他已经决定好了。 在这件事上帮助宁王殿下传扬一把。 让大启所有人都见识见识,宁王殿下为了个女人……哦不,为了百姓,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沉思着,孟珩不自觉地抚摸脸上交错的伤痕,还有肩膀到胳膊处的烫伤。 虽然已经上药,但还是火辣辣的疼。 他眸光晦暗。 甚至忍不住想,卫知韫率先告诉他西山村可能会山崩的事情,是不是就是在给他挖坑? 让他浪费财力人力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最后被口诛笔伐?皇帝降罪? 卫知韫守寡三年,恨他没有归家,反而尚公主成了驸马。 卫知韫在报复。 幸好他没有上当。 雨下到后半夜,就开始变小。 天亮时,大雨彻底停了,天空放晴,太阳逐渐升起,天边霞光万丈。 孟珩确定自己没有被算计,心情大好。 * 萧鹤凌带着一千士兵,还有长安以及叶定,连夜冒雨将西山村的百姓全部撤离,安置在十里外的一个村庄里。 等他们忙完时,恰好天亮。 太阳冉冉升起,霞光照亮每一寸土地。 刚准备休息的士兵们,一个个脸色如灰。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没有山崩,他们白忙活一个晚上了。 撤离出来的百姓们,先是欢喜,旋即愤怒。 “我就说西山村人杰地灵,绝不会山崩,奈何那什么宁王殿下硬是要我们撤离!昨晚我本来还打算好好睡一觉,早起就去将田里的水放出去! “现在好了,我们昨晚都没睡觉,现在累得要死,还怎么去放田里的水?可怜我那已经成熟的水稻,要被大水淹没了。” “走走走,都回家吧。把牛放出来还好说,把家猪放出来算怎么一回事?” “昨晚出来匆忙,我家的老母鸡都被踩死了,呜呜……” “都赶紧回家睡一觉,起来好下田地里干活儿!” 百姓们开始躁动。 然后开始成群结队的,准备回家。 长安快步跑向木屋,此时萧鹤凌正在里面,拿着陶碗喝茶。 陶碗很粗糙,一点美感都没有,但他浑不在意,一口气就喝干净了。 长安将外边的情况说完后,仔细等着萧鹤凌的反应。 边上的叶定道:“草民出来时,二奶奶与草民说过,未必雨停就不会山崩,现在到处都是积水,许多道路都被水淹没了,等到天黑再说。” 萧鹤凌沉声道:“天黑之前谁敢离开,关起来。” 一时间村民怨声载道,哭天喊地,怎么也不愿意配合,直到将那些闹事的村民关在屋子里。 还将那等特意闹事的凶恶之人,就地打板子,才没有村民敢继续闹事。 这片地方除了到处的水流声之外,暂时归于平静。 但是卫知韫的铺子门前,却闹腾起来,街道上挤满了人,全是来看热闹的。 百姓们被大雨困在家中三日多,今早天空放晴,太阳一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压抑的气息一扫而空,忍不住上街了。 今早街道上的人,堪比年集,热闹非凡。 卫知韫的铺子门槛,若非有护卫官兵把守,几乎要被踏破。 铺子的正当中,放着一把楠木椅子,此时一身朝服的沈相正坐在椅子上面,高高在上,严肃不已,板着脸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噤若寒蝉。 外围闹哄哄,里面静悄悄。 卫知韫也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另外一边,两人之间呈九十度的折角距离。 沈相沉着脸,不悦地开口:“天空放晴了,卫娘子。你以女子之姿怂恿宁王殿下将西山村的村民连夜撤离,可知晓耗费了多少士兵,多少钱财?” 卫知韫不卑不亢:“若是此时不将村民撤离,来日不仅会损失巨额钱财,还会损伤无数性命。” “你抬头看看天空,如此天气像是会山崩的样子吗?” 面对他的质问,卫知韫没有丝毫慌乱,依旧镇定自若。 她言简意赅:“会山崩。” 沈相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肯定,顿时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你一介寡妇,居然也敢信口雌黄?朝中大臣都不确定的事,你居然敢一口咬定?” 沈相冷笑不止:“本官知你一介寡妇,在这世道上日子艰难,但你也不能耗费国库诸多钱财,去引起宁王殿下的注意!这般劳民伤财,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你就不怕皇帝砍你脑袋吗!” 卫知韫脊背挺直,微微昂起下巴,冷笑着轻哼一声:“山崩之时,天气不会提前告诉任何人,丞相大人如何确定就是不会山崩呢?” “啪!”沈相猛地一拍扶手站起来,面相铺子外面的百姓:“今日本相的话就放在这儿,若是没有山崩,本相便将你投入大牢,求皇上将你凌迟处死!本相看不得别有用心的人,这般劳民伤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蛊惑宁王殿下!” 百姓们窃窃私语。 难听话不断砸向卫知韫。 卫知韫澄澈但坚定无比的眸光看向沈相,嘴角漫上一抹冷嘲:“若是当真山崩了呢?” 不等沈相回答,外边的百姓就叫骂起来。 “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能看出西山村会山崩?臭不要脸!” “大启这么多朝臣都不敢确定的事情,你一个女子居然敢确定?还敢和丞相叫嚣?” “身为寡妇,居然这般祸国殃民,孟府没人收拾你了吗?去死!” 纵使有护卫拦着,但还是有烂菜叶、臭鸡蛋扔进来,有些落在卫知韫身上,有些落在她的布料上。 卫知韫岿然不动,只拿着帕子擦拭脸上的脏污,看着沈相的目光如炬。 “天黑之前,若当真山崩,我要丞相大人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 第102章 她的话应验了 沈相怔了下,旋即“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要本相给你磕头,你配吗?” “若是山崩,我叫宁王殿下撤离百姓,便是拯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功德在身,如何不配?还是说丞相不敢?” 卫知韫毫不客气,眸光凛然。 虽然她依旧坐在椅子上,但气势却一点不弱。 沈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对上她的视线,身躯蓦地麻了一下。 想他堂堂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会被小小寡妇的眼神给震慑到。 当真荒谬。 “本相为何不敢?若当真山崩,本相不仅跪下向你磕三个响头,还要向皇上辞官告老还乡!” 卫知韫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底嘲讽之色尽显。 这些大臣说服不了皇帝阻止萧鹤凌,便跑到她的店里来给她施压。 是要给她塑造一个红颜祸水的形象吧? “那我便等着沈相告老还乡了,到时候沈相可别说自己还有个大女儿在宫中为奴,舍不得走。” 为什么堂堂丞相要来和一个寡妇掰扯?对她极尽羞辱? 一是为他的大女儿沈瑞云报仇; 二是塑造为国为民的大臣形象。 事情结束,他便会去皇帝跟前跪下,说自己为阻止宁王殿下和她这个寡妇,付出了多少心血。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沈相还会顺势请求,皇帝饶过他的大女儿沈瑞云。 算盘珠子都打到她脸上来了呢。 这不,刚刚提到他大女儿,沈相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那模样仿佛要抽过去。 他的手也在抖,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卫知韫觉得丞相都要上手掐死自己了。 “本相不过是在为百姓着想!大雨下了这么多日,田地里的庄稼都要被泡坏了,今年不知多少人家欠收。国库里的银子是要在非常时期拿来用的,而不是让你拿去引起宁王殿下注意的!” 这话得到了围观百姓们的认可。 “就是就是!” “太不知廉耻了!竟以这种方式引起贵人的注意,她难道妄想嫁入宁王府吗?” “一个寡妇敢这么想?她是真的敢想!” 各种难听的话纷至沓来。 旁边的月见气得快哭了。 卫知韫扶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来,目光盯着前面那圈说难听话,方才还往她身上扔东西的人。 她声色清冷道:“咱们这位丞相,若当真为百姓着想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带着人手在勘察西山村附近,是否会出现落石等危害百姓的情况了,而不是在这里欺负一个寡妇,往我头上泼脏水。 “还有你们几个嘴巴不干净的,是拿了多少银子,才会说出这样丧心的、恶心的话来?” 卫知韫看见他们错愕的表情。 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然是有人指派他们来的。 她又看了眼沈相怒不可遏的模样,冷然一笑:“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先下去换身衣裳再来,沈相可得等着了,别走。” 她的语调是那样柔。 但是音色是那样的冷。 还带着明显的嘲讽。 施施然转身的样子,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沈相真的气坏了。 从未有人敢这般不将他放在眼里,从未! “大人,先喝盏茶消消火,既然说了天黑之前没有山崩,她便认了。今日太阳毒辣,到处的积水都在减少,万不可能山崩的,咱们且慢慢等着。”小厮端着茶水上前安抚。 沈相深吸口气,喝完一盏茶,继续坐回椅子上等着。 来之前,他查阅过相关资料,也询问过常年管理这等灾害的官员,都回答西山村附近绝对不会山崩。 所以,他有把握! 卫知韫去后院擦洗一遍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却不着急到前面的铺子里来。 而是去了内室,叫月见给她磨墨,她坐下来在这里绘画图纸。 一直画到黄昏时分。 沈相的人来催了。 * “快到酉时了(17:00),殿下。”长安大踏步走进一座小木屋,是萧鹤凌暂时休息的木屋。 “百姓们闹得很凶,都说要回去了。” 叶定拧眉,难道这次要无功而返?他不愿意,直接脱口而出:“再等等!” 萧鹤凌人坐在椅子上,双腿却搭在木窗上,姿态慵懒。 长安急切地看着他,道:“殿下,百姓躁动不安,压不住了。他们不是犯人,也没法继续施压!” 他挑了下眉梢,双脚放下来,洒脱站起身往外走,半点不纠结。 “既然如此,便护送他们回家!”他声音爽朗,听不出喜怒。 叶定骤然抬眸看着他,震惊无比。 他们辛苦了这么久,居然这么快就放弃了? 可是,可是再等下去,若是真的没有山崩呢? 他们从昨晚等到现在,已经快要过去一天的时间了。 村民们听到可以回去,无不开心。 “说要撤离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真的会山崩,所以我家老母猪我都没赶着一起来,还关在圈里,赶紧回去喂猪去,不然那母猪得拆圈不可。” “我也关着一些小鸡仔在家里呢,快回去快回去。” “我们家粮食其实我也藏起来了,根本没带来,就说嘛,根本不会山崩,贵人们太闲了,拿我们百姓耍着玩。” “可不是?他们不需要下地干活、饲养牲畜,可以随意叫我们撤离,但我们要做活计呀,这一天耽误我多少事儿啊!” 百姓们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边的抱怨。 几千村民,并着上千士兵,还有无数的家禽家畜,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往西山村的方向移动。 一个时辰后,众人走到山头,夕阳的暖黄余晖洒满人世间。 对面就是西山村了,西山村坐落在山脚下,此时房屋整齐,树木完好,一派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模样。 “要回家咯!” 昨晚战战兢兢撤离,今天发现家还是原来的家,村民们激动又兴奋,为首的几个撒丫子便往山下跑去。 却忽然,有人惊恐大喊:“你们看!” 有些冲得快的来不及停下脚步,直到巨响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看着对面山坡上的情况,每个人都满脸震惊,然后脸色灰白。 萧鹤凌与叶定此时都骑在马背上,看见对面的高山崩塌,泥石流滚滚而下,仿若黄河翻起巨浪,一寸一寸将整齐干净的房屋淹没…… 第103章 死期到了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方才还整齐干净的一排排屋子,转眼间被黄色泥流彻底覆盖,再看不出原来模样。 而且淹没了房屋还不算结束,泥流还在往房屋外缘的田坝里滚去,黄澄澄的稻谷顷刻间被压倒,然后消失无踪。 投食稻谷的麻雀吓得凌空盘旋,发出阵阵恐怖嘶鸣,那嘶鸣声仿若能传到人们的耳朵里,所有人都不自觉后退一步。 晚霞低垂,却和底下黄色的泥流“泾渭分明”,壮观的美与汹涌的泥流互相衬托,令人惊惧万分。 方才村民们冲在最前面。 而现在萧鹤凌带着上千士兵,将所有村民都护在身后。 倒吸冷气的声音、恐惧的叹息声、看到如此壮观场面的惊叹声……房屋良田被摧毁的痛惜声……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夫君抱住了妻,妻搂住了儿女,家家户户依偎在一起。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萧鹤凌与叶定他们听到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萧鹤凌问:“怎么回事?” 策马来到撕心裂肺大哭的几个妇人跟前。 几个妇人嚎哭着扑上前来。 “宁王殿下救命啊,我家那口子说绝不会山崩,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他偷偷和其他村民一道回家去喂猪了啊。” “我家那口子也是这般说的,他说要快点去把田里的积水放出去,不然水稻要被彻底淹坏了啊。” “房屋被冲毁了,村外的良田也被淹没了,他们一定也被冲走了,殿下救命啊……” 巨大的悲痛让他们瘫坐在地上,甚至都跪不起来,说是哭,倒不如说是身体在发出悲鸣。 萧鹤凌冷厉的眸光立即向长安看去。 长安浑身一僵:“属下这就去查,是谁将村民放出去!” 上千士兵把守,居然还有百姓能够“偷偷逃出去”,肯定有人不作为! 不说村民,便是士兵,都被这汹涌而来的山崩给震慑住了。 听闻有村民出了性命,人群更是震惊恐惧。 因此,长安的雷霆手段一出,没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将那些失职的士兵给带到萧鹤凌跟前来。 那几个士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中一人道:“殿下饶命,他们与属下说,若不回去的话,秋天结束他们就无法度过冬天了。 “属下是乡下长大的,知晓庄稼对农人来说是多么重要,才会心软偷偷放他们离开……” 其他几个士兵也是痛哭流涕。 萧鹤凌将人一脚踹翻:“你的心软,换来的是他们的死亡!” 士兵们爬起来重新跪好,不住往地下磕头:“属下知错,宁王殿下,属下知错了!” “知错?”萧鹤凌怒不可遏:“将他们放走时,你们定是在背后嘲笑本王,竟然认定西山村会山崩! 你们轻视本王在先,轻视旁人性命在后,该死!” 其实在卫知韫与他说西山村可能会山崩的时候,他已经思考过了。 若他贸然撤离村民,最终没有山崩,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如长安所说,会给皇后和太子抓住他把柄的机会。 但他还是来了。 要将孟珩比下去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他觉得能为自己挡剑的卫知韫,不可能坑害他。 再有,他进宫之后遇到自己的先生,正在和父皇对弈。 先生说:“西山村附近百年来不曾发生过任何灾害,但不代表永远不会发生灾害。 “殿下身为皇子,享受了大启子民的赋税供养,便要承担保护好大启子民的责任。 “如此连绵的暴雨,山崩很可能会发生。若最终没有山崩,毁的也只是殿下的声誉而已。声誉与性命相比,孰轻孰重,殿下应当知晓。” 而现在,竟有几个士兵违反他的命令,将村民悄悄放走,造成对方的死亡! “殿下!”叶定立即跪下来,“他们如此行为,确实该杀。但他们也是因为有一片善心,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还请殿下饶他们性命,从旁的地方惩罚他们。灾后重建需要大批人手啊殿下。” “属下等愿意戴罪立功!”几个士兵连忙异口同声地道。 泥石流还在滚滚而下。 山顶的巨石也不断滚落下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场山崩目前还没有停止。 萧鹤凌沉思良久,最终让人将他们扣住,回头负责将偷跑的村民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几个士兵忙不迭地叩头谢恩。 萧鹤凌又道:“事情结束之后,你们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将你们半年的俸禄拿出去,抚慰他们的家人。” 五十板子对于男人来说,至少要去掉半条命,但是比起死亡相比,这惩罚已经算是很轻了。 他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在宁王殿下手下犯错的时候,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让他们忍不住失声痛哭。 然而,山崩还未结束,营救还不能开始。 痛哭流涕的人很多。 为失去的性命,为毁坏的房屋,为失去的粮食,为即将到来的难熬的秋冬…… 霞光逐渐褪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 人影在一簇一簇的火把光照之下,显得惶惶不安。 而卫知韫的铺子里,也有无数护卫举起了火把,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 卫知韫身穿素衣,站在沈相跟前。 沈相道:“卫氏,天已经黑了,你总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编造谎言,引起百姓恐慌。教唆宁王殿下花费大量钱财、耗费大量人力去做一件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你是大启的罪人! “来人啊,将卫氏抓起来!” 百姓们为了等最终结果,这会儿都还没散去,全围在这里看热闹。 “抓起来,抓起来!这等心思歹毒的人,就应该抓起来!投入大牢!处以死刑!” 月见和叶婉紧紧护在卫知韫两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卫知韫看了眼天空,今晚月亮真圆啊,清冷的月光铺满整个街道,她看到沈相的脸散发出冷意。 两个护卫大步来到卫知韫跟前,要将她扣住。 卫知韫嘴角含笑,看向沈相,对方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本相的女儿因你被贬为奴的那一刻,本相就记住你了,孟卫氏,你的死期到了。” 沈相一副狠狠出了口客气的语气。 卫知韫笑着柔声道:“沈相听到了吗?哒哒哒,有马蹄声。” 沈相疾言厉色:“别拖延时间,带走!” 护卫正要动手。 马蹄声却蓦地清晰起来。 就连沈相都听到了。 他骤然转身看去,一护卫策马而来,到他跟前翻身下跪。 “大人,西山村山崩,房屋良田皆被冲毁,消息已经递到宫中,皇上召您前去商量对策!” 第104章 丞相说跪就跪了 月光照耀下,沈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什么?”他惊呼一声,虚浮的脚步向后踉跄,被身边的人及时扶住。 “竟然真的山崩了!”围观的百姓惊呼出声! “山崩了,被卫娘子说对了!” “这么说来,卫娘子并不是要吸引宁王殿下的注意,而是真的要拯救西山村的百姓?” “那我们岂不是都错怪卫娘子了?” “卫娘子是活菩萨啊!” 谩骂变成愧疚,愧疚变成赞扬。 这些话语沈相也听得清楚。 他恶狠狠地瞪着卫知韫,好像她料到山崩这事,是刻意针对他的。 “灾情耽误不得,本相这就进宫面见皇上!”好半晌,丞相才狠狠吐出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丞相大人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卫知韫幽幽的声音响起。 “记得丞相大人来的时候与我说,若当真山崩了,便向皇上辞官回乡。而在辞官之前,丞相大人得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 手下人道:“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便是皇上见他都要给三分面子,你居然要丞相大人给你下跪磕头!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面对强权,卫知韫嫣然一笑。 “那些事情都是丞相大人自己答应的,街坊邻居都还在这儿呢,难道丞相大人要出尔反尔?一个言而无信的丞相,若传到皇上跟前,皇上还敢重用么?” 沈相气得脸色铁青,摇摇欲坠。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给卫知韫下跪。 从来没有想过! 从来! “哇,身为男子居然这般言而无信,这人还是我们大启的丞相,太丢人了。” 人群中,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 沈相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咬牙切齿道:“卫氏,我们走着瞧!” 他身为丞相,给一个寡妇下跪,岂不是贻笑大方? 跪是不可能跪的! 沈相转身就走! “丞相大人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卫知韫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相怒极,转过身来还要再与她说一遍方才的话,却忽然,膝弯处一痛,他站立不稳,竟直直地在卫知韫跟前跪下。 在众人看来,他就是特意转身向卫知韫下跪的。 他身边的手下人都愣了下,完全没有想到丞相大人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对方只是个女子啊。 还是个寡妇啊。 丞相大人说跪就跪了? 沈相也意识到了什么,想要站起来,奈何膝弯剧烈疼痛,竟一下子无法站立。 而头上传来卫知韫温柔明亮的嗓音。 “哦,原来丞相大人说的是自己虽为丞相,却无法做到未雨绸缪,难当大任啊? “丞相还说,自己目光短浅,竟不如一介寡妇有见识,甚至还污蔑了我,心中十分后悔啊? “什么?丞相还说要对我磕头,然后向皇上辞官回乡啊? “其实丞相能够认识到自己目光短浅,为难了我,有悔改之心,就已经不错了。 “丞相既然已经向我下跪,我便不会和丞相计较的,西山村山崩,后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丞相操劳呢,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如何能够因为一己之私怪罪丞相呢?丞相大人快快请起,皇上还在等着您呢。” 卫知韫站在月光下,姿色清绝。 她微微笑着垂眸,看到沈相面容扭曲,额角青筋暴起,眼神里的恨意汹涌,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 卫知韫笑容越发灿烂:“丞相还要跪到什么时候?皇上等您等着急了。” 沈相:“……” 这么多人看着,不能说狠话。 站又站不起来。 好恨! 深吸口气,还是疼得厉害,一个人根本无法站起来,沈相对身边人怒喝:“没听到吗?皇上等着急了,还不快来扶本相!” 小厮这才敢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他还震惊于丞相居然给一个寡妇下跪的事情里呢,而且丞相一跪就跪这么久,他哪里敢擅作主张上前搀扶? 站起来后,丞相目光如刃盯着卫知韫。 “今日之事,本相不会忘记。” 沈相咬牙切齿。 “丞相给我下跪,是我此生最大荣光,我也不会忘记。” 卫知韫声音温柔,眼角眉梢还含着笑意。 “你!”沈相差点吐血。 终于,小厮搀扶沈相,一瘸一拐地走向马车。 直到马车离去,卫知韫的眼底,才缓缓漫上冷意。 百姓们围拢上来。 “卫娘子,你如何得知西山村会山崩?” “卫娘子,你当真料事如神啊,朝中大臣都未必有你厉害。” “卫娘子,你这下可是拯救了无数百姓,为大启立下大功啊。” 七嘴八舌的,说什么话的都有。 和白天骂她的是同一批人。 卫知韫只觉得可笑,转身离开。 月见和叶婉、崔姨娘以及孟楼,为她将那些人挡在外面。 “我们家二奶奶今日劳累,要回府歇息了,各位若是真的钦佩我们二奶奶,以后便常到我们二奶奶的铺子里来坐坐。”崔姨娘说道。 孟府的马车早在边上等候。 卫知韫坐在马车里不久,月见叶婉崔姨娘孟楼他们也全来了。 铺子大门被关上,月见放下车帘子,车夫赶着马车回家。 “夫人啊……”月见抓着卫知韫的手,才喊了一声,眼泪就哗啦啦地落下来。 其他人也都是眼眶红红的。 一个女子,没有夫君的女子,被当朝丞相为难到如此境地,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 可是卫知韫扛下来了。 这一天,除却卫知韫的其他人都心惊胆战的,现在便有种“终于熬过去了”的感觉。 “月见,还有你们叶婉、崔姨娘、孟楼,以后都不必为我忧心。你们记住一句话:没有把握的事情,我绝不会去做。” 众人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点点头。 似乎真是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是真的不会做,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转危为安。 卫知韫又道:“山崩只是开始而已,后续还会有很多事情。今晚上务必把大门关好,叫荣叔安排人手守好每一个角落,莫要叫贼人闯入。” 月见他们几个都愣愣的,谁敢闯入? “是丞相的人吗?他会报复吗?”崔姨娘问。 卫知韫摇摇头,丞相今晚自顾不暇,暂时没时间来收拾她。 月见似是想到什么,眼眸蓦地睁大,她似乎猜到了。 第105章 想要?求我! 孟珩得知西山村当真山崩时,打翻了手边的茶盏,里面是刚泡好的热茶,烫得他手背又是一片通红。 躺在软榻上的公主着急地问:“怎么了?” 孟珩却顾不上回应她,只是叫小厮再去打探,消息是否可靠。 然而小厮一趟一趟出去,又一趟一趟回来,带来的消息始终没有变过。 小厮语气非常肯定:“消息已经递到皇宫里去了,皇上正在召集大臣们商量如何应对此事,不会有假。” 公主已经给孟珩手背上了药。 他的手背凉爽许多 。 但是听了小厮的话,一把火在他心里头燃烧起来。 卫知韫说的居然是真的。 “宁王殿下这次立功了。”孟珩说道,沉稳的声音里透着冷意。 那个纨绔无脑的废物,居然因为听了卫知韫的话,就这样立功了。 孟珩不服气,且心里十分悔恨! 若当时卫知韫没把这件事告知宁王,他也不会陷入现在这般不利境地! 可恶的女人! 定柔公主挥挥手,叫屋子里的人全部出去,只剩下她和孟珩。 孟珩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先前大雨时候,父皇叫我出去巡查京都城百姓过得如何。我遇见卫氏了,她将西山村很可能会山崩的事情告知于我。然而,我查阅许多书籍,也询问许多相关大臣,得知西山村百年来不曾有过这等灾害,故而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况且我们与卫氏有过节,我原以为她设计叫我带兵撤离村民,浪费国库钱财,为的是叫我事后遭到父皇训斥、疏离,现在看来她竟然没有害我。” 说完,他见公主似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便道:“若是此事传到父皇耳中,便成了宁王殿下将村民放在心上,才会冒险撤离村民。而我这个驸马因不在乎村民死活,才对此事不理不睬。” 定柔公主道:“以卫氏对我们的恨意,她一定会想办法将此事传到父皇耳中,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孟珩看着她:“公主有何妙计?” 定柔公主蹙着眉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半晌后,她问:“她怎会知晓西山村会山崩?” “说是从小听她父亲说起各地的灾患,故而连日大雨让她想到这件事。” “她既然能想到有这场灾害,那自然也能想出解决办法。驸马,我们做不了撤离村民的那个人,便去做山崩之后善后的那个人。”定柔公主眼睛亮亮的。 孟珩道蹙眉沉思,他能想到的救灾策略,也就是安置村民,开仓放粮,熬过这个秋冬。 这是一直以来使用的方法。 但是他能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没有什么新奇之处。 这策略送到皇帝那里,说不定还会被训斥一番,没动脑子。 或许,或许卫知韫真的能够想到更好的策略。 卫知韫是他的妻。 理应为他分忧解难。 “若驸马允许,我现在便叫人去孟府,找卫氏要救灾策略。”定柔公主柔声说道。 孟珩颔首:“若她能献出策略,也是帮了村民们一把。公主安排人手去便是。” 二人面上彬彬有礼,一个温柔一个儒雅,但是却暗怀鬼胎。 表面上是去跟卫知韫要策略。 实际上,是去逼迫卫知韫献出策略。 派去的第一个人很快回来了,双手染血跪在他们跟前:“孟府大门紧闭,根本进不去,为了不让奴才再去打扰,他们用瓷碗碎片划伤了奴才的手。” 实际上,这奴才想爬围墙进去。 然而孟府围墙上早被卫知韫命人放满了瓷片,他刚爬上去,双手就被划出无数道伤口。 第二人再去,也是带伤回来,说是被狗咬,那恶狗还追了他二里地。 第三人再去,直接被砸了。 什么东西砸的?一袋子死老鼠,现在他身上还有恶臭味。 定柔公主不经意间嗅到,吐得昏天黑地。 孟珩冷声道:“下去!以后臭气熏天的不许到公主跟前来,公主金枝玉叶怎能闻此臭味?” 那人屁滚尿流地下去了,那些死耗子够他做半年噩梦,若再得罪公主的话,就是一年噩梦。 下人离开之后,孟珩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 次日一早,微雨斜飞,青石地面上一片湿润。 卫知韫早起带着月见出门,就看见大门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定柔公主回京那日,她在铺子门口见过这辆马车。 帘子打开,公主踩着奴才的背从马车上下来,立即有婆子为她撑起一把伞。 “见过公主殿下。”卫知韫立即行礼。 定柔公主竟笑着拦住她:“不必多礼,西山村的村民因你而得救,你为大启立功了。 “只是房屋尽数倾毁,良田被淹……这个秋冬村民们难熬啊,不知你有何良策?也可说来,本宫会上奏父皇,拯救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卫知韫道:“哦,公主殿下是来要救灾计策的。好说,公主求我一句,我就给。” 定柔公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装出来的善良瞬间荡然无存。 她声音止不住尖厉起来:“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你见死不救?你还是人吗?” 卫知韫温温柔柔:“对啊,百姓处在水深火热当中,马上要面临饥荒,公主殿下常年受着百姓的赋税供养,为百姓祈求有策略的人一次都不肯,公主当真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吗?” 卫知韫说完,见定柔公主脸色气得铁青,心中冷笑。 昨晚公主府的下人屡次来打扰她睡觉,利用各种声音给她制造恐怖氛围,她可是知道的。 “哦,驸马也来了。”卫知韫忽然说了句。 定柔公主转头看去,见一辆马车在细雨中徐徐驶来,不一会儿,孟珩便来到她的身边。 卫知韫笑着,目光在公主和驸马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含笑: “我这里倒是有救灾良策,若是驸马亲自开口跟我要的话,我会直接给的。驸马你要吗?” 虽然一身素衣,天色暗沉,却还是掩不住她艳丽容颜。 而且她说这话时,眼波流转,还带着笑,便是定柔公主一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恍神。 就在这一刻,定柔公主想撕烂卫知韫的脸。 孟珩看她一眼,眼神充满警告:最好不要挑拨我和公主之间的关系! 他冷声道:“卫氏,请你好好说话!不管是我要策略,还是公主要策略,都是为了村民着想!” 卫知韫乖巧“嗯”了声:“但是,我想出来的策略,只想告诉驸马一人。驸马不听的话,我便走了,铺子里很忙。” 孟珩眉头紧拧。 他搂着公主的肩膀,走到一边,贴在她耳边柔声细语:“卫氏这般说话,委实低贱。许是她失去夫君多年,便想狐媚男人……但我只是公主一个人的,等我拿了策略救下村民,便与她断绝来往,公主可信我?” 孟珩只当卫知韫见自己和公主在一起,心中醋意大发,才会故意为难。 他最后……再纵容她一次。 定柔公主想到拿不到上佳策略,驸马的名声会被影响,只好压下心中怒火,勉强笑笑。 柔声道:“驸马,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此事……委屈你了。” 第106章 皇帝震怒,驸马挨打 “不委屈,你身怀有孕,却为我跑这一趟,是我亏欠你。” 孟珩握了握她的手,眸中泛着无限柔情。 而后,他走到卫知韫跟前,向着卫知韫行了一礼,温润儒雅,风度翩翩。 “烦请卫娘子将救灾策略告知于我,我也好前去帮助那些受灾的村民。” 卫知韫从月见手里拿过伞,往一边走去。 孟珩沉思片刻,想着策略该是隐秘之事,不宜被太多人听到,便跟着卫知韫走到远处屋檐下站定。 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卫知韫伸手去接,水凉凉的。 “公主还在那边看着,你切莫耽误时间,若公主误会,你我日子都不会好过。”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重,孟珩又补充:“我已经与你说过,如今还不能承认自己身份,我必须先立功,才能回到孟府。灼灼,你要帮我早日回家,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唯一的妻……” 卫知韫眼眸淡淡地看过去:“先前我不是和你说过西山村会山崩,你为何不信?” 被问到这件事了,孟珩眉头微蹙:“我信的,我也想去撤离村民,但你知道驸马并没有实权。我没法像宁王殿下那般强势,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卫知韫盯着他看了几许,才道:“这么说来,你现在的确很需要救灾策略。撤离村民这件事你没去做,那便只有善后了。” 孟珩附和:“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我为村民忧心不已,一时之间想不出良策,便想听听你的看法,灼灼自小聪明,我是知道的。” 卫知韫没道:“早上我得到消息,山上巨石滚落,堵塞河道,河道周边的几十个村庄都被洪水淹没,庄稼更是毁损无数,如今的情况很严重,若你献上救灾良策,便可解皇上燃眉之急。” “是,这消息我也得到了。”孟珩道,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过来。 就是要在皇帝最急切的时候,给出上佳救灾策略,他的地位才可得到提升。 他孟珩不要一辈子做个依附公主存在的驸马。 只要功绩够大,即便身为驸马,也可封侯拜相! “昨晚上我连夜整理了前人的救灾策略,无非就是一点:赈济灾民。赈济里面包括给灾民发放粮食、钱财以及其他生活必须物资。赈济灾民这件事,还得具体到每家每户的情况……” 卫知韫就各灾民的情况,说了半盏茶的功夫,孟珩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卫知韫又说:“还有赈济灾民的官员,要彼此制衡,不可有中饱私囊者,否则百姓苦不堪言……” 卫知韫又举例子,哪个朝代的哪些官员因为中饱私囊,被砍头了。 说完,又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好了,驸马还有其他疑问吗?若没有,驸马可以进宫求见皇上了。” “好!谢谢你灼灼!”孟珩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面容。 仿佛她当真是他此生挚爱。 卫知韫笑了笑。 孟珩抬脚离去,握着公主的手一起上马车。 很快,马车就消失在细雨中。 卫知韫脸上的笑意消失:“月见,回府,我这身衣裳脏了。” 月见立即跟着卫知韫回府更衣。 而马车里,孟珩脸上现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公主问他:“卫氏当真将救灾良策告诉你了?” “当真。她还嘱咐我一些策略里面的注意事项,莫要把救灾的事情搞砸了。” 公主的手悄悄握成拳头,“没想到卫氏居然还愿意把策略说出来,原先我还以为她对我们记恨在心,不肯说的。” 孟珩与公主二人迅速进宫。 他们说带着救灾良策来,皇帝即便在面见大臣,也第一时间宣他们进入紫宸殿。 孟珩一身青色锦袍,意气风发,进殿之后就跪下三呼万岁。 皇帝让他将救灾良策说来听听。 在场的不只是他和公主,还有无数的大臣,现在都在为山崩,以及半夜河道堵塞冲毁无数村庄和庄稼的事情,焦头烂额。 皇帝都不坐在龙椅上了,而是负手站立,目光期待地看着孟珩。 然而,孟珩刚说到开放粮时,皇帝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大臣们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奇怪。 他说到给村民拨款时,皇帝抓起一边的砚台,直接砸到了孟珩头上。 孟珩额头被砸破,立即有鲜血溢出来。 定柔公主立即跪在他身边:“父皇,这是何意?驸马所说有哪里不妥?” 孟珩也十分不解。 他听卫知韫说那些策略时,觉得策略很好,心里笃定皇帝听了,一定龙颜大悦。 可现在,皇帝震怒,他额头被砸出血,也是事实。 到底哪里出了错? 边上的大臣们,集体静默。 最后还是太傅站出来,说:“驸马有所不知,您献出来的计策,与礼部侍郎梁大人的计策,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孟珩目光阴鸷,怎么会一模一样? 卫知韫在坑他! 他明白了,卫兴拓是礼部尚书,礼部侍郎是卫兴拓的下属官员,所以卫知韫在把计策告诉他之前,已经告知卫兴拓,卫兴拓又告知了梁大人! 事到如今,这个女人居然还在拈酸吃醋,做下这等害他的事情,简直愚蠢! 她难道不知,从她嫁入孟府那天开始,就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蠢货! 太傅又说:“几十年来,京都城不曾发生过严重灾害,仓库数目不足,储存粮食严重不足,开仓放粮只能执行三五日,坚持不了十天半个月。你们的计策对于此次严重灾害来说,毫无用处。” 皇帝怒极:“你身为驸马,对于京中情况竟一概不知,几日前你主动来朕跟前,请求前去巡查京都百姓生活,现在就是你给朕交出来的答卷吗? “你只想领功,巡查时候不尽心;卫氏告知你要山崩时,毫无作为;想对策时候又不用脑子……” 皇帝还想砸他,但是刚才发怒时,他已经砸过很多东西,这会儿没东西可以砸了。 但他真的很生气。 刚才对孟珩抱有多大希望,这会儿就有多失望,失望变成冲天的怒火。 “来人啊,将驸马拖出去,杖责三十!” “父皇不可!”定柔公主护在孟珩跟前:“这个计策是孟卫氏给他的,不是驸马要故意惹父皇生气的,就算要怪也应该怪孟卫氏才对! 紧急之下,公主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父皇,梁大人是卫大人下属的官员,他们一定沆瀣一气,要驸马在父皇跟前犯错,以至被父皇责打!一定是这样的!” 皇帝更生气了:“孟卫氏?又是孟卫氏!一个寡妇的计策驸马居然也相信?你多年来读的书都喂狗肚子里去了吗?” 忽然,大太监快步上前:“皇上,孟卫氏在门外求见。” 第107章 她,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定柔公主满脸兴奋:“父皇,宣她进来,便可真相大白,儿臣真的没有欺骗父皇!” 孟珩却蹙起眉头,这个时候卫知韫求见皇上做什么?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宣孟卫氏进殿!朕倒是要看看,一介寡妇,她嘴巴里能够说出什么来!” 皇帝依旧震怒无比,“看看我们大启的驸马,是有多愚蠢,居然觉得一个寡妇给出的计策,能够拯救灾民!” 不一会儿,身穿一身浅青色衣裙的卫知韫缓缓步入,在皇帝跟前跪下行礼。 皇帝没有叫她起身,直接道:“驸马说他从你这里得了救灾计策,说是要朕开仓放粮、给灾民拨款,可是真的?” 卫知韫道:“回皇上的话,不是真的,民妇并不认为这样的计策,可以解决当下难题。” 定柔公主大惊失色,想冲上去撕扯卫知韫,但忽然间,她看向身前的驸马,“驸马,你的计策不是从卫氏那里拿来的吗?” 孟珩喉间涌过一抹苦涩:“是。” “那为何卫氏会否认?” 孟珩也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卫知韫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他直觉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只听卫知韫缓缓道:“京都城内外,几十年来不曾发生如此严重灾害,粮仓建设不足,粮食储存不足,开仓放粮这个计策行不通。粮食不足,拨款再多也无济于事。” 这话和太傅所说一模一样。 定柔公主正要说她窃取了太傅的话。 便听卫知韫又道:“民妇的确有救灾策略,但和驸马所说完全不同。” 皇帝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搭理她。 主要是不认为一个女子,能想出什么良策。 卫知韫似乎不怕,镇定道:“但是要皇上恩准,民妇才敢说出。不然有心人会认为民妇抱有私心。” 皇帝都被气笑了。 大家都不敢吭声。 紫宸殿上安安静静。 皇帝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不知被什么戳中哪根神经,他忽然大手一挥,道:“说来听听!” “请皇上允许民妇说完再做定论。不能在民妇说一半的时候叫民妇闭嘴。” 皇帝再度被气笑:“能耐不大,要求倒是很多。” 卫知韫不慌不忙,如实说来:“中途被迫闭嘴,民妇很可能会丧失性命,民妇不想死。” “好,朕允许你说完!”皇帝的耐心快要没了。 卫知韫这才娓娓道来。 “一:将灾民们的具体情况记录成册,按照册子上的名单,给灾民分配活计。一来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二来也解决了各处店家需要伙计的需求。 “民妇不才,底下有几个铺子,可以为部分灾民提供活计。若得皇上帮助,多开几家铺子就能为更多灾民解决吃饭问题了。” 定柔公主嗤笑道:“卫氏,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你打什么算盘!帮助灾民是假,你自个儿趁机发财才是真!” 皇帝目光如炬的盯着卫知韫:“公主所言没错!” “民妇身为寡妇,要养活一家老小,日子艰难,想发财是人之常情。若是民妇不发财,也就无法给灾民们提供活计了,此事皇上可以考虑,不一定需要按照民妇所说的去做。” 皇上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周身的怒气减少许多。 “你刚才说了一,那二呢?” “二是提高京都城粮价。” 不等皇帝开口,已经有大臣驳斥:“灾患如此,百姓欠收,你居然还要提高粮价?居心何在?” 卫知韫不急不慢道:“京都城粮价提升,便有五湖四海的商家,将大量粮食运到京都城来。时间一长,京都城中粮食爆仓,粮食充足,价格也就下去了。” 大臣抖动着嘴,不敢再吭声。 倒是皇帝“嗯”了声,看向卫知韫的目光带着期待:“还有吗?” “第三:中秋将至,菊花将会满城盛开,正是赏菊的好时节。皇上何不邀请各地的富商到京都来,与皇上一起赏菊呢? “一株菊花盛开至少半月,半个月里每天对着盛开的菊花,也未免无聊。不如举办一些骑射比赛,只要是大启男儿都可参赛。一边观赛一边赏菊,何乐而不为呢?” 卫知韫话音落下之后,大殿之内陷入沉思。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要邀请富商进京。 他们更不明白,灾患当前,怎么还搞什么骑射比赛? 但是他们不敢轻易说话,怕泄露自己的无知。 不知过了多久,太傅赞叹道:“妙啊,实在是妙啊!各地富商到了京都,衣食住行都要花钱,客栈和饭店生意兴隆,便会需要大量伙计,灾民们便可以去帮忙了。 “而且富商不会只有一个人来,还会呼朋唤友,吃饭住店的人就多了。商家的收入多了,灾民们也就有了饭吃,有了钱花。妙,太妙了! “国库不开,就可解决钱财难题,皇上,好计策啊!这是好计策啊!” 经太傅这么一提醒。 大家都醒悟过来。 这是花各地富商的钱,解决灾民的吃饭穿衣问题,简直都可以不用开国库了。 皇帝果然龙颜大悦:“卫氏,你想要什么奖赏!朕都允了!” 卫知韫瞥了一眼孟珩。 他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正在呆呆地看着她,她对他笑了下,看到他垂在双侧的手紧握成拳。 倒是定柔公主,恶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 还真是夫妻同心呢,这会儿都一样恨她。 “朕问你要什么奖赏,你看驸马和公主干什么?”皇帝责问道。 虽然是责问,但一点怒意都没有。 「民妇想要一纸和离书。」这话已经涌到喉间,但是被卫知韫压下去了。 这个时候说出来,皇帝只会认为她居心叵测。 而且她献出救灾良策,所有人都会“为她好”,不让她背上和离的“坏名声”。 这个时候提出,皇帝不会同意的。 她还有一段路要走。 没关系,她已经在这条路上了,她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皇帝为民妇多开几家铺子,容纳更多灾民做活儿,民妇便感激不尽。” “朕允了。”皇帝此时无比亲切和蔼:“还有吗?” 卫知韫认真地想了下,然后说:“嗯,请皇上尽快将铺子交到民妇手上来,民妇这会儿就有时间新增铺子。” 第108章 卫氏嚣张 放肆!太放肆了! 大臣们都横眉竖眼!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个人胆敢催促皇帝给她开铺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女子,更是个寡妇! 皇帝岂是她能催的人? 大部分人都在为卫知韫抹一把冷汗。 只有定柔公主开心了,她知道卫知韫这话,简直就是恃宠生娇,完全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拿出救灾良策又如何? 得罪了父皇,还不是一样被降罪? 孟卫氏到底太嚣张了。 以为救灾良策是免死金牌么? 可笑之至! 然而,皇帝在怔愣一瞬之后:“哈哈!你倒是个爽快的!朕会让人尽快将铺子交给你,让你在最快的时间里把铺子开出来,让更多灾民尽快有钱可赚、有饭可吃、有衣可穿!” 定柔公主完全愣住。 父皇居然可以不在乎孟卫氏的放肆? 竟就这样答应她了? 孟珩倒是很快想通,现在皇帝着急安置成千上万的灾民,铺子开得越快灾民就能够越快被安置好,所以皇帝会欣然同意卫氏的要求。 他不自觉地多看了卫知韫一眼。 她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居然算准了皇帝会答应她,否则她不敢如此放肆。 皇帝接着也夸奖了卫兴拓一番,夸他教女有方。 接着又道:“公主和驸马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卫氏拿出了可以确切解决灾区问题的良策,而你们身为公主和驸马,不仅想不出好的办法,还陷害旁人,就因为她是寡妇好拿捏吗?” 定柔公主浑身一颤。 驸马所说的计策分明就是卫氏给的。 可刚才卫氏否认了。 而且他们去跟卫氏拿策略时,卫氏与她的驸马是走到远处说话的,当时他们背着所有人,旁人完全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卫氏撒谎!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接受自己和驸马被卫氏狠狠摆了一道的事实! 她虽然从小跟着太后长大。 却也知道,在父皇跟前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便说出来也毫无用处。 反而被认定是陷害! 现在她和驸马就处在这种境地里。 而且父皇在跟她还有驸马生气。 定柔公主狠狠咬牙,她认栽了。 她乖乖跪好,啜泣道:“父皇,儿臣知错了。驸马被打,儿臣心中着急,才信口雌黄,还请父皇恕罪。儿臣身上已经怀有驸马的骨肉,还请父皇看在未出世外孙的份上,饶儿臣和驸马一回。” 说完,她额头碰到地面上。 她身侧的孟珩周身弥漫一股肃杀之气,但他强行敛去了,与公主一起额头碰在地面上,一言不发,只是磕头。 皇帝得了救灾良策,心情大好,便也不打算与他们计较。 “你们应该感谢卫氏献出了救灾良策,否则今日朕可不会轻饶你们。” 孟珩率先开口:“多谢皇上,多谢卫娘子。” 公主附和:“多谢父皇,多谢卫娘子。” 他们的语调很平常。 卫知韫竟听不出他们的怒气。 公主和驸马还真是般配,都是擅长隐忍的人。 训斥完了驸马和公主,皇帝又下令户部尚书,将铺子那些准备出来,划到卫知韫手上,协助卫知韫尽快将铺子开起来。 至于铺子开起来做什么生意,如何划分利益,由卫知韫和户部尚书一起去商量。 皇帝还要和其他大臣,商量救灾的具体细节,很忙。 父亲还留在殿内,卫知韫则和户部尚书一起退出紫宸殿,往皇宫外面走。 户部尚书的年龄和卫知韫的父亲差不多。 以前户部尚书从来不相信一个女子能够想出什么计策,当卫知韫进入紫宸殿的时候,他内心里还暗自嘲笑着,又是一个来惹皇上生气的人。 但是现在,户部尚书对卫知韫十分恭敬,有什么想法都对卫知韫说出来,并且征询卫知韫的意见。 定柔公主和驸马退出紫宸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公主的指甲直接掐入了掌心,脸上却只能带着笑,“看来卫氏还在记恨我们,今早上的救灾良策,她是在故意耍我们。” 孟珩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但看着不远处和户部尚书有来有往的和谐画面,也不得不说:“是。” 公主探向驸马的额头,心疼道:“这里一定很疼吧?也不知道她和我们究竟有什么仇恨,上次差点害我小产,这次又差点害你被父皇杖责三十。” 驸马握着定柔公主的手,也柔声道:“我没事。你为我忧虑,我才心疼。”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温温柔柔,眼里更是对对方情深似海,但是彼此别开视线之后,眼里都涌动着算计的光芒。 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 皇帝这次的手笔很大。 一口气就给了卫知韫二十间铺子去经营。 卫知韫也不打算涉及太多行业。 五间铺子做米粮生意。 五间铺子做饭店生意。 还有五间铺子做客栈生意。 最后还剩下五间铺子,卫知韫继续发展她的布匹成衣生意。 铺子太少、生意太小,竞争力会大大减弱。 所以,她的铺子要在各地富商来京之前打出名声,等冬季到来富商离开之后,她铺子的名号已经打出来。 那时候她便算得上是京都城中,最大的饭店、客栈、布匹老板。 最全的货品、最好吃的饭菜、最优质的住宿,只能在她名下的铺子里享受到。 卫知韫走的就是这么个路线。 她只把自己的路线规划告诉了户部尚书,关于后续的规划想法,她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确定方向之后,户部尚书便带着卫知韫,一家一家跑货源,比如购买肉菜的商家,做菜的大厨等等。 有了户部尚书牵头,货源找得很快,而且价格很优惠。 至于做菜的大厨,卫知韫心里有数,反而是她带着尚书一起去找,把人给弄到她铺子里做事儿。 除了准备铺子开张之外。 卫知韫还挤出时间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带着户部尚书,将整条街的商家全部拜访一遍。 “我将为灾民们捐出五百匹布,五十石粮食。若各位有不穿的衣服鞋子,也烦请捐出来。若是可以的话,再捐出一些粮食,以解决现在灾民无衣可穿、无饭可吃的情况。” 在她的动员下,有衣的捐衣,有粮的捐粮。 可谓众志成城。 卫知韫将募捐得来的东西,全部写在榜上,张贴示人。 她雇了十二辆马车,连夜送到灾区去。 做这些,一方面是为了帮助灾民。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她自己。 忙完这些,她还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可以直接影响她求和离书的事情要做。 第109章 灼灼,我要你…… 卫知韫为这件事作了幅简单的画作。 画作出来之后,她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上次的画作,随着时间的推移,画作堆叠得越来越高。 与之同时。 皇帝迅速成立灾民营。 萧鹤凌将营救下来的灾民,一批一批转移到灾民营里面,足足花了七天时间,才转移完毕。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彻底放晴,不再下雨。 卫知韫按照灾民册上的情况,前去灾民营里领取了二百三十个人。 其中二百人分别安排在皇帝给她的二十个铺子里,剩下三十人安排在她之前的铺子里做事。 她选的灾民里有男的,也有女的。 基本上一户人家最多可有两个人出来做活计。 毕竟铺子有限,太多人涌入进来了,掌柜的都发不起月钱。 一户出两个人去做活儿赚钱,养活一家子,先熬过这个秋冬,是当务之急。 灾民们都知晓情况,并无怨言,反而对卫知韫感恩戴德,是她提出这个建议,将他们拯救于水火之中。 否则这个秋冬,他们要饿肚子,甚至大部分人会因为没有吃的而死去。 曾经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发生过。 即便朝廷出手,也还是会有大片大片的灾民死去,易子而食并非危言耸听。 天空连续放晴三日。 这天早上天蒙蒙亮,卫知韫便要出门,荣叔为她将大门打开,她抬脚走了出去,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外面。 马车里的人似乎听到开门动静,也在瞬时间掀开马车帘子。 卫知韫抬眸,就看晨曦中萧鹤凌那张漂亮到近乎张扬的脸。 他穿一身玉白色锦袍,腰间系着浅蓝色云纹腰带,跳下马车之后大步朝她走来。 “所有灾民都已经转移到灾民营了。今天之后,陆续会有商贾前去灾民营领人。”萧鹤凌率先开口。 听来像是在跟她汇报此次事件。 一段时间不见,他白玉般的皮肤黑了些,许是在救灾途中日日被阳光直晒的缘故。 脸颊看起来瘦了一点,但是身形看起来结实了不少,可见这次他是真的出人出力。 卫知韫会心一笑:“大启有宁王殿下,是大启子民的福气。宁王殿下做得真好,我打心里钦佩殿下。” 萧鹤凌眉梢眼角含着笑意:“除此之外,你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了?” 他就站在跟前,卫知韫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她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萧鹤凌身上的温热气息散发出来,触到自己身上。 “殿下撤离村民之前,叫我将腰带准备好,等你归来便送给殿下,这事儿我没有忘记。现在我就去拿来给殿下。” 她后退着往家里走。 萧鹤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和你一起去拿。” 说话间,他已经跟着卫知韫的脚步。 卫知韫身形僵了下,想着他们等会儿都还有事情要忙,萧鹤凌肯定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让他跟着一起去拿也无妨。 她以为这男人会在院子外头等。 结果他居然跟着她进屋子里去了。 宽大的屋子,在他跟进来的一刹那,卫知韫蓦然感觉屋子逼仄许多。 她从衣柜里将做好的腰带拿出来,“殿下请过目。” 萧鹤凌目光看着她,伸出双手将腰带接过来,是浅蓝色的底,上面绣着松岭白鹤。 他的指腹不住地摩挲着上面的针线,十分细密,那针线仿佛穿透他的指尖钻到他的心坎里去。 他一遍一遍地摩挲,语气郑重:“我很喜欢。” 说话间,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狭长眸子里溢出来的情绪滚烫若岩浆。 卫知韫声色平静:“殿下喜欢就好,我也给大哥二哥和弟弟各自做了一条,只不知何时才能送给他们。” 卫知韫不等他反应过来,便问他:“殿下来得这样早,可吃过早点了?不若我去厨房里拿一些早点给殿下?” “先不要扯其他的。”萧鹤凌走到她跟前,卫知韫下意识垂下眸子。 “卫灼灼,抬起眼睛看我。” 卫知韫抿了抿唇,只好抬起眼睛看他:“殿下可是有什么……”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是那种拘礼之人,别和我扯什么殿下若没事的话,就什么什么之类的话。” 卫知韫:“哦。” “说了只给我一人做腰带,就不能给旁人做,即便那些人是你的兄弟也不行。你这样,我很不高兴!” 卫知韫有些呆愣。 前世她自嫁人之后,和萧鹤凌的来往就几乎没有了,后来关于他的事迹她基本都是听说。 听说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不将规矩放在眼里,做什么事情都只顾自己高兴就成。 重生归来之后,她和萧鹤凌一直以礼相待,摒弃了小时候那种相处模式。 但是现在,就在这一刻,萧鹤凌居然以小时候的相处模式来跟她相处。 直白地和她说,她这样做,他很不高兴! 这……这就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了。 “卫灼灼,讲话!你平时不是挺能言善辩吗?”萧鹤凌的气势弱了很多。 卫知韫后退半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殿下要学会接受。” 萧鹤凌都被气笑了,“腰带我收下了,我还缺个香囊。等秋天结束之后你给我做,记住了,只能我一人有,旁人有的我不要。” 说完,也不管她是否答应,转身就走。 卫知韫想了想,跟上去。 第一道霞光破开云层洒落下来,萧鹤凌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她。 “看你把我气的,都忘记告诉你,京都城的第一株菊花开了。” 卫知韫倒是有些意外。 灾民虽于三日之前全部转移,但萧鹤凌在西山村那边的事情,昨晚才完全解决。 他应该是半夜回来的,天不亮就等在她府门口了,说明他昨晚回来之后根本没有回家,而是等在这里只为跟她要腰带,再告诉她秋天的第一株菊花盛开了。 萧鹤凌说:“今天还有第一批富商进京,那批富商家距离京都城比较近,半天的路程就可以到了。不过从今天开始,各地的富商都会陆续到来。” 萧鹤凌忽然凑近,好听的声音就响在卫知韫耳边。 他说:“每个地方的灾患都布满眼泪、流血和死亡,但是,灼灼,你给这场灾患带来了欢笑,给灾民们带去了生下去的希望。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看那第一株盛开的菊花; “去迎接第一批进京的富商; “去看那些第一批进京参加骑射比赛的英姿勃勃的男儿们。” 第110章 驸马人好心善 在皇家园林里,卫知韫看到了第一株盛开的菊花,它开在第一缕朝阳下。 洁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清澈的露珠,露珠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在白色菊花的边上,还有紫色的、淡黄的、玫红的菊花,只是现在还是花苞,未曾彻底绽放。 卫知韫望了好一会儿,不禁借诗感慨:“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萧鹤凌道:“各地富商已经在来的路上,一定如你所愿,升君白玉堂。” 不一会儿,萧鹤凌一起站在城楼上,看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车队。 那些马车又大又豪华,是第一批富商进京的马车,在各辆豪华马车后面还跟着好几辆马车,以及无数行人。 他们马车大气,衣着华丽,进城的时候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们不仅是富商,还是来京都城消费的贵客。 富商的车队走过之后不久,便迎来了各地的骑射比赛儿郎。 他们是成群结队地骑马而来,当地官员领队。 他们年轻,朝气蓬勃,马背上的身影豪迈矫健。 萧鹤凌又带她去岸边。 一艘一艘船只开过来,在岸上卸下一袋又一袋粮食,现在京都城的粮价还很高,无数商人想来分一口肉吃,再过不久,粮食爆仓就可以下调价格。 卫知韫看到,卸载货物的都是一些灾民,想来已经有相关官员,将灾民安排到这里做事赚银子了。 “都在按照你给出来的策略,有条不紊地进行。”萧鹤凌说道。 卫知韫眼中,隐隐出现笑意。 只是忽然间,她看到岸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看过来。 她和孟珩的目光,穿越十几个人的身影,就这样对上了。 这还是那天紫宸殿之事结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隔着人群,孟珩对她笑了笑,那笑十分温和,与他儒雅的气质相当匹配。 孟珩走到她的面前。 “见过宁王殿下,见过卫娘子。”他拱手行礼,彬彬有礼。 每次都是如此,不管他遭遇什么,人被气得如何,他总是礼貌周到。 在这一点上,卫知韫都有些佩服孟珩,他真的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萧鹤凌眯起眼眸,目光重点落在孟珩的面具上,在驸马这张面具下面,有一张和孟珩一模一样的脸。 没等他们问什么,孟珩就率先解释: “此次灾情严重,朝廷中各位大臣都有事情忙碌,我便请求皇上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安排部分灾民前来帮忙卸货。” 说着,他特意看向卫知韫,嘴角含笑,声音温和:“也是多亏了卫娘子的策略,灾民们才有事可做,有钱可赚,有饭可吃。现在卫娘子是灾民心目中的神女。” 卫知韫从他的语气里,竟听不出任何一丝讽刺与怨气。 有的只是对她的钦佩和感谢。 卫知韫回道:“策略是否有效实施,还得看实施之人是否真的用心。驸马亲自带领灾民前来卸货,也算他们的福气。” 孟珩语气里带着笑意:“不过沾了卫娘子的光而已。有了卫娘子的策略,这场灾患才没能给灾民们致命一击。” 他一副“和你认识与有荣焉”的态度。 如果卫知韫不是前世被他无情杀死,就要被他给骗了。 “阿爹!” 一道稚嫩的惊呼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卫知韫循声看去,是一个年轻男子扛着麻袋,却脚下打滑要往地上摔去。 他年幼的女儿在一旁看着,心惊不已,要冲上去帮助父亲。 萧鹤凌抢先一步冲上去,将小女孩抱住迅速让到一边,女孩若是冲上去,定会被父亲肩上滑下来的一麻袋粮食给砸到。 孟珩也是闪身上前,及时扶住那年轻父亲,但是惯性力太强,那父亲连同一麻袋的粮食,都狠狠砸到他身上。 最后的结果就是,孟珩成为年轻父亲以及一麻袋粮食的肉垫子。 他整个人“咚”的一下,狠狠砸到地面上。 卫知韫只是听听那声音,都觉得疼。 年轻父亲迅速爬起来,将麻袋推到一边,不管不顾地去拉孟珩。 “对不起对不起,驸马爷您没事吧?小人不是故意的……”父亲急得快哭出来了。 孟珩的嘴唇有些泛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他咬牙忍着疼:“还死不了,你不必担心,救你我是心甘情愿的,换做旁人也会救你。” 年轻父亲感动不已,立即跪地往地上咚咚咚地磕头,满脸都是感动的泪水。 “谢谢谢谢,谢谢驸马爷。若没您刚才扶那一下,小人肯定闪到腰了。小人家里就只有小人一个人可以出来干活,若小人闪到腰,媳妇儿和孩子都没饭吃了。” 已经有侍卫上前将孟珩拉起来了。 孟珩拿出一张帕子擦拭自己脸上、手上的脏污,旋即弯腰将那位年轻父亲起来。 “下次小心一些,你不会每次都好运遇到我。你也知道你家媳妇儿和孩子都要吃饭,便更要顾好自己了。” 年轻父亲更加感动了,驸马人真是太好了,救了他不说,还反过来叫他小心一些,驸马实在是温和又心善。 “小人下次一定会注意!谢谢驸马!” 那人又是一连串的感谢。 之后想到自己的女儿,又转身给萧鹤凌跪下 ,多谢萧鹤凌拦住他的女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鹤凌看向孟珩,恰好孟珩也在看他。 只见孟珩对他微微一笑。 萧鹤凌语含嘲讽道:“驸马舍己为人,实在令人感动。” “我与宁王殿下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救人。灾民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再因为受伤而不能干活,便会更可怜。” 孟珩对萧鹤凌拱手作礼。 然后转身面向卫知韫,一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泛起笑容。 就好像在说:灼灼,和你一样,我也在努力提升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 他深深一揖,退下去指挥其他灾民卸货去了。 当天晚上,卫知韫便得到消息。 一:驸马爷亲自掏腰包,请卸货灾民吃了一顿饱饭。 二:有一群贼人要抢粮,驸马爷带着人手将那群贼人全部拿下。而且,为保护灾民,他被贼人打成重伤。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心疼,下令赏赐许多好东西。 次日,定柔公主的驸马爷是个大善人这件事,全城皆知。 第111章 公主总不能为妾吧 卫知韫立在自己客栈二楼,走廊尽头的小小茶室里,这里四面透风,可以看到街上车水马龙,世间纷繁。 听完孟珩的事迹,她的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孟珩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暂时不去管孟珩。 而是让她名下的铺子逐渐开张,先是客栈,再是饭店。 月见小跑着来到她跟前,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夫人,今天客栈和饭店都满客了。奴婢听到那些人说,咱们得铺子又大又当街视野很好,且布置得很漂亮。 “而且咱们每个客栈都有四个护卫把守,确保每个客人的安全,各地来的富家夫人和千金,都乐意住到咱们客栈里来。 “还有啊,您请来的厨师做菜太好吃了。奴婢一路上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好多人说,若是想吃京都城的特色美食,还是得到咱们得饭店来才成。” 小丫头喜滋滋的。 卫知韫丢给她一张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 月见笑嘻嘻的。 但是下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夫……夫人。” 卫知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见一身藏青色锦袍的孟珩,正往这边而来。 上上次见,在紫宸殿,他跪在地上额头染血,沉默不语。 上次见,在岸边,他为救灾民倒在地上,十分狼狈。 而今日的孟珩,长身玉立,姿容绝世,意气风发。 他正大步朝她过来,夕阳披在他的身上。 他身上似乎没有背负任何东西,只是当下名声最好的驸马、最受皇帝器重的驸马而已。 月见不喜他,只因为月见始终认为,驸马就是她家小姐的姑爷。 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身姿一样的气质,怎么能够不是她家姑爷呢? 月见觉得,姑爷背叛了她家小姐。 但是她家小姐也说不是,她便不敢多说话,只敢在心里和驸马生气。 “月见,下去把我的帕子洗干净了,送一张新的来。”卫知韫轻声说道。 月见本想在这里听听驸马说什么的,但是她知道,她家小姐这样说是故意将她支开,她虽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下去了。 现在是白天,客人们几乎都出去了,而且卫知韫所在的是走廊尽头茶室里,说话不会被人听见。 但孟珩还是全了礼数,对她行礼,这才转身面向街道,并不看卫知韫。 卫知韫便继续坐在软榻上,斜身对着窗外,姿态懒懒。 “灼灼,上次你算计我、戏耍我和公主的事情,我原谅你了。”孟珩开口道。 那口吻就好像在聊天气、聊花鸟一样。 卫知韫莞尔一笑:“驸马大度。” 孟珩果真是成大事的人,那件事他一定气得发狂,但现在他居然能够以平静的口吻说出原谅她来。 不过这原谅听来也实在是嘲讽。 一个心心念念算计她的人,居然说原谅她! 原谅她做什么呢? 难道指望她因为他的原谅,心生愧疚然后幡然醒悟,对他说对不起,扑进他的怀里痛哭流涕吗? 卫知韫笑笑地看着他。 孟珩也不恼,反而道:“算起来我下落不明至今,已经将近四年。你在孟府也已经守了三年的寡。若我当真死了,你便觉得守着我们的这份感情,也算对得起自己。 “但我没死,反而还尚公主,成了驸马。你觉得我移情别恋了,你为自己多年的付出感到不值得,所以你恼恨我,要设计我、戏耍我,我能理解的,灼灼。” 他目光深情地看过来。 而且还一脸的痛苦。 仿佛发自内心地觉得亏欠她。 卫知韫忽然又懂了,为何定柔公主对孟珩情根深种,除了孟珩当真姿容绝世之外,还因为他擅长揣度女子的心思。 “所以我真的不怪你,只是灼灼,你这样戏耍我、伤害我……我只怕我落难了,不能快点回到你身边,你会吃更多的苦。 “不过没关系的,灼灼,我现在的身份是驸马,皇上也是真的宠爱定柔公主,所以我得到机会表现自己了,现在皇上对我很信任。只要这次菊花盛会结束,我或许就能回到你身边。” “盛会结束,你就能回来?”卫知韫问道。 “是。”孟珩斩钉截铁。 卫知韫心思翻转,看来这次盛会一定有大事发生。 当然了,就算孟珩不动,她也要动。 盛会结束,她要孟珩“回家”!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卫知韫轻声问,眸光带笑看着他。 “不要再去找公主的麻烦,她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影响到我了,我就很难回家陪你。” 孟珩说着,走近她一点,想要拉住她。 卫知韫后退一步:“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就是让我不要伤害公主。你心里只怕已经爱上公主,根本没有我了。” 孟珩见她如此,心里笃定了几分:她果然是真的在吃醋! 这女人有点脑子,但是不多。 能够想出救灾良策来,说明她是聪明的。 可她又不够聪明,所以才会在这种关键事情上吃醋,耍小性子。 孟珩假意伤心,蹙眉道:“若是心里没有你,我怎会拼命帮助灾民?昨天被几个贼人围攻,我还被他们弄伤了。若不是为了早日回家,我好好享受做驸马的荣华富贵就是了,何必如此冒险?” “那我且问你,等你回孟府恢复孟府二爷身份之后,你准备如何安置我和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总不能为妾吧? “况且公主殿下已经为你生儿育女,我膝下可没有子嗣。” 孟珩抿了抿唇:“公主对我有恩,我和她成婚也是因为这场恩情。当我恢复记忆之后,我知道自己心里只有你。即便你身份不如她、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你一人。” 他说得郑重其事。 有那么一瞬间,卫知韫觉得他可能都相信他自己的谎言了。 他是怎么能够毫无负担说出这些话的? 或许对他来说,她,或者定柔公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要去到的高度。 所以他可以一边和定柔公主恩爱,一边许给她美好的未来。 “况且等我归家之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灼灼你要相信我。现在,你且容着公主一段时日,可好?” 第112章 卫氏,你疯了吗! 卫知韫笑意清冷:“若是我不同意呢,驸马当如何?” 孟珩眉头蹙了蹙,“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我的灼灼向来心胸宽广。” “一别四年,我已经不再是卫府小千金;寡妇日子艰难啊驸马爷,心胸宽广不得被人欺到死了?” 孟珩眼里倒是闪过一丝意外。 他仔细回想,似乎自从回京之后,他与卫知韫每次打交道,对方都很刻薄。 如她自己所说,她此时已经变成个心胸狭窄之人了。 他叹了口气,满眼疼惜:“曾经你是琉璃一样澄澈的姑娘,因为我,你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灼灼,哪怕是为了我,请你再忍忍可以吗?” “我已经等待三年,不愿意再忍了。我要我的夫君现在就跟我回家,我不愿意他和旁的女人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还要求我大度。这是强人所难,驸马爷。” 后面几个字,卫知韫的语气很重。 孟珩怔了下。 似乎没想到曾经善良大度的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仔细一想,她从小众星捧月,性子本就刚烈,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正常。 他擒住卫知韫的手腕,眸中现出怒色:“若你执意伤害公主殿下,皇上怪罪下来,我保护不了你。” 卫知韫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我才不过几句言语刺激,驸马就受不住了?看来说什么心中有我,都是骗人的鬼话呢。” 孟珩眉头蹙得更深,声音也发紧许多:“我这么说,是在为我们的未来着想。在我回家之前,我不许你伤害公主殿下,听到了没有?” “意思是在你回家之后,我就可以伤害她了吗?” 孟珩额角青筋暴跳,“灼灼,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孩子的生母,你不要那么恶毒。” “我恶毒?我守了三年的夫君,全然忘记我,和她生儿育女,我恶毒?” “我说了等我回家,我会补偿你!”孟珩深吸一口气: “你叫我划伤自己的脸,拿救灾策略戏耍我,害我被皇上砸破额头。这些事也都算了,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不能伤害公主殿下。” “说了半天你就是为公主殿下来的。驸马爷,你弄疼我了。” 孟珩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要你发誓,在我回家之前不许轻举妄动,我便松开你。” 卫知韫冷笑一记,掏出火折子一吹,火折子燃烧起来,她直接将火折子对准孟珩的手腕。 烫意传来,孟珩一惊,迅速放手后退,沉声呵斥:“你疯了吗?” “是你先弄疼我的啊,驸马爷。”卫知韫道:“想让我答应你的请求,其实用不着发那么大的怒火。” 孟珩拧紧眉头问:“你想要什么?” 卫知韫的目光在他脸上晃了一圈,然后慢慢靠近…… 孟珩一开始是十分戒备的。 但渐渐的,他觉得卫知韫这样看着自己,只是因为舍不得自己而已。 这不,她在慢慢靠近。 然而,这是在外面,若是被看见了…… “啊!”孟珩忽然惨叫一声。 意识到自己正和一个寡妇单独相处时,孟珩及时将惨叫声咽回去了。 卫知韫迅速后退,手里继续拿着火折子把玩着,笑容明媚,声音温柔: “驸马爷,只要这段时间里,你不和公主做亲密的事,我便不伤害她。但是呢,你日日和她同床共枕,温香软玉在怀,如何能忍住呢?所以我才弄伤了……” 卫知韫瞄向他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白皙漂亮的脸上是无辜的神色:“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冷汗从孟珩的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疼得浑身颤抖,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 过了好几息功夫,他才咬牙道:“自从我想起来过去一切之后,便不再和她亲密了。”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答应你,在你回家之前绝对不伤害她。”卫知韫道。 前提是,定柔公主也不找她的麻烦。 她也还有自己的大事要做。 说起来她今天也不想见孟珩啊,她只想快点举办赏菊盛会,骑射比赛,然后和离成功! 但是孟珩非要来警告她不许伤害公主殿下,让她感到很恶心,很生气。 她怎么忍得住不对他出手?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扶着案几的孟珩才算是站立起来,他看了卫知韫一眼。 那一眼,卫知韫察觉到了他眼里的怒色,但是一闪而逝,快速得让人容易忽略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卫知韫知道不是错觉。 孟珩压住了所有对她的怒意,反而温声道:“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多多保重自己。” 这么温和? 居然还是可以忍住不对她发火? 面对这样的孟珩,卫知韫一点也不愧疚。 前世她从未做任何伤害孟珩的事情,但还是被他残忍伤害了。 在杀死她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有给她,一个字都没有! 楼下有人传来暗号声。 孟珩匆匆看她一眼之后,下楼去了。 转眼就到赏菊盛会、骑射比赛的前一天。 天还没亮,卫知韫就听到外面稀稀拉拉的热闹声音。 月见来给她梳洗的时候也说:“今天外边的人好多啊,夫人。 “虽说只邀请了富商来赏菊,但也有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只怕今天咱们得铺子要‘人满为患’了。” 月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对了,听闻大公子昨日回来了,夫人很快就可以见到大公子了。” 梳洗完毕,吃了早点后,卫知韫道:“我们先到饭店里去看看。” 各地的富商、官员、参赛男儿,基本上都已经到达京都城。 今日人多,只怕会有事情发生。 结果她前脚刚进去,就听到有人大喊: “你们这粥里有黄婆娘!” “包子里面有头发!” “炒菜居然有一股子死老鼠的气味儿!” “啊,吃完这里的早点我肚子疼。”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说完,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顿时,店里面所有人都惊了,没人再敢吃早点。 甚至还有人干呕起来。 卫知韫的眼神冷了冷,她就猜到有人会嫉妒她生意好,在盛会开始之前给她使绊子,让她的生意从今天开始“死”。 然而,她还没做出反应,便见一道身影闪了出来,将说粥里有黄婆娘的人的脑袋,摁在了白粥里! 第113章 都透露出同一个讯息 “哗啦!” 粥碗碎裂,那男人脑袋上沾染无数白粥,模样十分狼狈。 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凶猛挣扎,剧烈喘气! 摁住他的男子却道:“我亲眼看见你将黄婆娘拿出来,放进白粥里!” 说话之人一身白衣,声音冰冷如雪,裹挟着怒意。 白粥男子怒目圆睁,不可置信。 明明自己动手之前已经四下查看,居然还被人发现了? 不是,这人只是个吃客而已,凭什么多管闲事? “这不是卫家大公子么?这饭店是令妹所开,卫大公子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妹子!” 有人点出了白衣男子的身份。 他正是卫家大公子卫修。 刚回京城就得知自己的妹妹,干了这么一件大事,他自然要来看看情况如何。 结果就被他看到了这样的龌龊事,如何能不生气? “就是啊,这么多人吃过卫娘子的早点,都发现了不干净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假吗?” “这还有个小姑娘腹痛难忍呢。这小姑娘才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的看着好可怜啊。” 卫修气得不行,正要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抢了先: “赔钱!大清早地在包子里吃出一根头发,太晦气了,卫娘子赔钱!” “就是,卫娘子赔钱!人家小姑娘多可怜啊,才七八岁,现在都疼成什么样子了!” 众人看见卫知韫进来了,便叫叫嚷嚷地喊赔钱。 “铺子开这么大,吃食却这般不干净,还拿死老鼠来充当猪肉,卫娘子你丧良心啊!” “趁早赔钱吧,再把饭店大门给关了,你这样的饭店,以后我们不会再来吃饭了!” 此人刚说完,就被一脚踹趴下!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我吃了死耗子肉还不能说话吗?!”那人怒极大吼。 而将他一脚踹翻的人,此时正单脚踩在他的胸口。 “看清楚了,我叫林渠。” 众人一惊,这不是右相家的嫡长子么? 到底怎么回事? 卫大公子帮助卫娘子情有可原! 但是林家大公子怎么会帮着卫娘子,加害受害者? 只听林渠沉声道:“你吃的炒菜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死老鼠肉,本公子亲眼看见你把自己带来的肉沫搅拌进去!卫大公子身为卫娘子的大哥,或许会包庇卫娘子,但本公子只会站在正义这边!” 百姓们这会儿都不敢轻易吭声了。 的确如林渠所说,卫修可以帮助卫知韫,那么,林渠为什么要帮助卫知韫呢? “大人可以作假,但小孩子不会撒谎。这个小姑娘吃完卫娘子店里的东西肚子疼,总是真实情况吧?” 有人指着趴在桌子上的小女孩大声说道。 “就是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没道理撒谎吧?” “看小女孩的穿着,家境应当不错,万不可能出来讹钱吧?” 卫知韫走到那女孩跟前。 女孩蔫蔫地趴在桌子上,脸色有些苍白。 五官精致,确实长得很漂亮,说一句粉雕玉琢,并不过分。 “我请大夫来给你把脉。”卫知韫轻声说道。 “我肚子疼,疼得要命,你店铺里的东西是坏的,就算把脉也不能掩埋事实!” 小女孩嗓音稚嫩,语气却十分凶恶。 “你没有良心,每日到你店里吃饭的人成百上千,小孩更是不计其数,你食材不干净,大人能扛,我们小孩子扛不住死了怎么办?” 其他吃客又说话了:“就是啊,卫娘子,你饭店开这么大,每天赚那么多银子,怎么还用烂肉烂菜呢?大人能扛得住,小孩子能扛得住吗?” “这是要遭天谴的,就不怕赚回去的银子,没命花啊?” 众人言辞激烈,好像热火一般不断往卫知韫身上烧,恨不得她以死谢罪才罢休。 卫知韫却不急不忙,稍微让开身子,对身后一老者道:“李大夫,麻烦您帮忙给这位小姑娘诊治一下,看看她是否真的腹痛。” 那女孩噌地一下站起来:“我不要诊脉!” “不是说腹痛难忍么?这会儿怎么活蹦乱跳了?”卫知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女孩一把捂住自己的腹部:“我娘亲说了,出门在外,不可以让人随意给自己把脉,他是你请来的大夫,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包庇你?” “恰好本宫身边带了太医,可以叫太医给你诊治一番。”一道温润好听的嗓音传了过来。 自称本宫,而且还是男子的声音,只能证明说话之人是东宫太子! 卫知韫看过去。 的确是太子殿下,他身穿一身杏黄色锦袍,优雅地站立在其中一张桌前,与旁人隔着很远的距离。端的是龙章凤姿,顾盼神飞,让人一见,便忍不住觉得,天潢贵胄莫不就是如此。 所有人哗啦啦跪下,大气也不敢喘。 谁能想到今日在此吃早点,居然会遇到这么多大人物啊? 在卫娘子的饭店里,遇到卫家大公子,情有可原。 可是右相家的嫡长子也在这里啊。 本以为林渠身份已经十分尊贵了,结果太子也在! 卫知韫也十分意外,今日她饭店里,竟同一时间来了这么多尊贵的客人。 倒像是提前约好了来的。 “何太医去给那小姑娘看看,她病得如何。”太子轻轻挥动手中扇子,示意太医过来。 何太医便走了过来。 那小姑娘分明没想到,除了卫知韫请来的大夫之外,居然还有宫里的太医。 “我就是吃坏肚子了,卫娘子饭店里的东西就是不干净,我不要把脉,我要回家!” 小姑娘不住往人群中逃。 卫知韫慢慢逼近她:“你刚才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许轻易让旁人把脉,你这么听你娘的话,为什么还独自出来吃早点呢?京都城中人很多,鱼龙混杂,你小小年纪不听娘亲的话,不怕被拐走?” 卫知韫一边说,一边慢步朝那小姑娘走去。 只见那小姑娘下意识朝其他三个男子看去,那三个男子都是刚才嚷着卫知韫餐食里,有各种各样不干净东西的人。 肚子疼的姑娘:杀? 黄婆娘男人:杀吧!这里百姓多,死十几个百姓,这店铺也开不成了! 死老鼠男人:尽量多杀点! 包子藏头发男人:堆积一片尸山血海,这里以后就是冤魂之地,无人敢再来! 四人一合计,眸光一凛,都透着一个讯息:杀! 第114章 凶狠的八岁女孩 顷刻间,饭店里杀气弥漫。 百姓们却还在等着大夫和太医给那小姑娘把脉,有人等着看好戏,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痛心疾首。 直到那几个人都各自抽出一把匕首。 早晨的阳光落在刀刃上。 刀刃反射出寒光。 刺得许多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心脏狂跳,身体却动都动不了。 太子、林渠、卫修等人见状,都愣了一下。 “不好,他们要杀人!”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原本以为这些人只是来闹事,让卫知韫饭店开不下去的,结果这伙人居然还要杀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灼灼,后退!”卫修准备跳起来,迎上去。 “保护百姓,别叫任何人受伤流血!”太子大声道,他身边的侍卫,也瞬间起身。 “保护所有人!”林渠也带着侍卫要冲上前。 这里有上百个百姓,那几人若是胡乱杀人,保不齐在短短时间里,就能杀死十几个。 那肯定会成为本年度大启惨案。 太可怕了! 唯有卫知韫镇定自若。 那小女孩的首要目标就是卫知韫,执着匕首就朝卫知韫冲来,精致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残忍的杀意。 卫知韫没有后退,只是抬手轻轻一扬,手中有白色粉末洒出去。 那女孩意识到什么时,想要捂住口鼻,却已经吸入那些粉末。 不管了,先杀了这卫娘子再说,一个柔弱寡妇而已,即便她中毒了也能在毒发之前将人杀死! 眼看着小女孩的匕首,就要刺入卫知韫的心脏,卫知韫却是不闪不避。 急得卫修大喊:“小妹!” 他距离远,想过来护着卫知韫,却无能为力。 然而,下一瞬叫大家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小女孩的匕首刚触碰到卫知韫的衣服,还未刺进去,她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卫知韫跟前。 卫知韫蹲下来,掰开她的嘴巴,将一根筷子横在她嘴巴里。 小女孩一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倒是卫知韫,还对她笑了下。 “想自杀?等会儿吧。”卫知韫轻声道。 而其他三个男子,也被她请来护卫客栈安危的人,以同样的方法拿下。 她早就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在盛会开始之前,或许在盛会途中,因此她早已经去找李大夫给她准备一些药物。 那药物撒出去只要被人吸入,就会全身发软,半个时辰之内无法站起来。 每个铺子里的四个护卫,她选人时就选择了大胆的、果断的,而且还找人对他们进行过训练。 这些人平时就穿着和客人们一样的普通衣服,坐在饭店里各个角落里,在外地来的客人眼里,他们就是普通的吃客一样。 所以刚才他们才能迅速制服这几个人,在这几个人倒下去之后,也迅速往他们嘴巴里塞筷子,不许他们自杀! 只是药物洒出去时,波及范围略大,也有三五个吃客因此中招,或者倒在地上,或者倒在餐桌上。 卫知韫道:“对不住了各位大哥大姐,这药物不会伤及你们性命,只是让你们软倒半个时辰而已。等你们能活动之后,我给受到波及的各位客人,一人五两银子进行赔偿。” 原本还心慌的吃客们,都放下心来。 还有五两银子可以拿,赚大发了。 站得近的吃客痛心疾首:刚才我怎么就避开了呢?要是我也把粉末吸入进去了该多好! 卫修快步过来:“小妹你没事吧?” 卫知韫摇头:“我没事,大哥。出门在外经营铺子,我早已经做好随时遇到这种情况的准备,所以他们伤害不了我。” 太子和林渠也走过来,两人目光深邃,表面上都以赞赏的目光看着卫知韫,只是眼底各自闪过别样的情绪。 卫知韫在小女孩跟前蹲下来,捏着她的嘴巴迫使她仰起头来,再拿着筷子在女孩嘴巴里搅动,动作一点不客气,甚至搅动出血迹来。 不一会儿,一颗黑色药丸从女孩嘴里掉出。 她手下四个护卫也如法炮制,从剩下三个男人嘴巴里掏出黑色药丸。 太医上前查验:“这药只要咬破,必死。” 太子冷然道:“死士?” 卫知韫有些意外。 毁损她的铺子,用得上派出死士? 这是不合算的买卖。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些人,是定柔公主暗中派来的,现在她却开始怀疑,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七八岁的小姑娘也能成为死士了么?”有百姓惊恐道。 卫知韫给李大夫示意了下,李大夫上前给小姑娘把脉。 李大夫把脉结束之后蹙眉,请宫里的太医上前把脉。 太医把脉完毕之后,一脸的了然。 “这姑娘至少20岁了,并非面上看起来的七八岁,她是个侏儒。” “侏儒?难怪看着年龄小,却那么伶牙俐齿,出手就要取卫娘子性命!”有百姓脱口而出。 “太狠毒了,派出一个长得像七八岁小姑娘的人来,说卫娘子的店铺不干净,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的!” “幸好卫娘子早有准备,否则今天即便店铺不毁,也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 “若当真死去很多人,这店铺就成鬼屋了,再无人敢来这里吃饭了。” 卫知韫却觉得,背后的人不只是要毁掉她的铺子那么简单。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太子沉声问道。 小女孩满脸忿恨和不甘心! 本以为是最简单的任务,结果他们居然都没有完成! 明明对方只是个柔弱寡妇啊,背后都没有男人可以依靠,为什么却这么的诡计多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女孩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太子殿下,他们是死士,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这样审问,问不出什么来。”卫知韫温声道。 太子殿下道:“那卫娘子有何妙计?” 卫知韫道:“听说一个人长期不睡觉,是会发疯的,不如试试?” 太子殿下立即道:“来人啊,把他们全部带下去,从现在开始不许他们睡觉,直到他们吐出真相为止!” 太子殿下以“恐有人趁机乱国”为由,要为自己的父皇分忧,便将那四人带走,亲自审问。 那四人已经无法自杀,只能乖乖接受审问。 然而,第二天早上,却传来那四人被他人杀死的消息。 而这个时候,全国的赏菊盛会,即将拉开帷幕。 第115章 盛会:灾患是她带来的 这天早上,依旧有人从外地赶来。 城门方一打开,就有无数人在外面排队等着进城。 有人长途跋涉来看热闹,有人来卖小物件,填补家用。 今天的京都城,堪比过年。 长街上、城楼上、显眼的铺子里,都摆满各色各样的菊花,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卫知韫应人之约,早早来到自家铺子门口。 她的马车刚到,就看见一身雪青色锦袍的右相嫡长子林渠,举步往她这边走来。 “见过卫娘子。”林渠率先福礼。 他气质飘逸,体态潇洒,墨发如云,浓眉下一双眼睛透亮有神,在人群中格外出众。 卫知韫也和他见了礼。 早上约她过来的人,便是这林渠。 林渠说道:“京都赏菊盛会,我有一些同窗的家人,今日恰好到达京都城。卫娘子这儿的客栈是京都城最干净的,请来的小二照顾客人也十分周到,故而我想把同窗的家人们,安排到卫娘子客栈里住几日,不知卫娘子可愿意帮忙空出一些房间来?” 卫知韫微微拢起眉头:“并非我不愿意帮助林公子,实在是客栈早在两日前已经被订满了。” “啊……”林渠失望地叹了口气,而后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希冀。 “我那些同窗的家人们都是远道而来,身为好友,我真的想尽地主之谊,给他们的家人安排最好的客栈住下。” 林渠往前一步,手里多出五张银票:“我知道卫娘子现下不缺银子,但这是我一片心意,烦请卫娘子多多费心。拜托拜托。” 他又拱手作揖,腰身深深地弯下去。 万分的诚恳。 “卫娘子,我家大公子已经答应他的同窗好友,一定把他们的家人安排住进您的客栈里,若是不能,我家大公子便要失信于他的同窗好友了。”林渠身边的小厮说道。 林渠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声呵斥:“有你说话的份儿?别冲撞了卫娘子。” 卫知韫问道:“失信于同窗好友,他们会拿林公子怎么样?” “他们都是我的好友,不会拿我怎么样,只会说我身为右相的嫡长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前高估我啦……当然啦,说这些话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不会真的讽刺我,就是我个人觉得很对不起他们的信任,如此而已。倒也不算严重。” 林渠语气倒是轻快。 自嘲的时候,也没见脸上有什么怨恨。 卫知韫道:“我去看看是否有退房的,若是有,第一时间遣人去找林公子。” 林渠又是深深一揖,语气里充满感激:“那就太感谢卫娘子了。此事若是成了,盛会结束之后,林某定会登门重谢。” 确实有那临时有事,提前离开的客人。 卫知韫名下的客栈大,房间多,忽然有各种各样理由离开的客人也多。 因此她很快为林渠安排了五间上房,并且叫人去告知林渠。 林渠那边很快回了信,叫人先把房钱送来,客人到了便立即入住。 此事也便算安排妥当了。 赏菊盛会开在皇家园林。 骑射比赛也将在那里展开。 卫知韫是救灾良策的推动人,盛会上有她一席之地,皇帝特许的。 因此解决完林渠的事情,她立即换上一身冰蓝色衣服,前往皇家园林。 刚到皇家园林门口,卫知韫就看见前方是皇帝的轿辇,立即下地走路。 走近之后她才发现,孟珩正跪在皇帝面前,而地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驸马护驾有功,当赏。”皇帝说道。 “保护皇上是微臣的职责所在,微臣不敢讨赏,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对孟珩的欣赏越加多了一层。 孟珩又道:“今日定会有不少男儿大显身手,也有不少灾区的男儿参加骑射比赛,他们现今日子艰难,微臣恳请皇上等会儿给他们多一些奖赏。” “好,就依驸马所说的去办。”皇帝心情大好,朗声说道。 事后,卫知韫去了解此事,才知原来是有刺客想要行刺皇上,被孟珩当场斩杀于皇帝跟前。 此外,卫知韫还知晓另外一件事。 本次盛会,竟是孟珩主要肩负所有场地的全部安全。 是很大的差事啊。 看来这段时间他和定柔公主,没少在皇帝跟前走动。 皇帝到达之前,所有王公大臣都已经到达盛会现场,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席位。 随着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所有人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席间的人、席外的人,浩浩荡荡,东望不见头西望不见尾,全部跪下。 一身明黄的皇帝,带着他的妃子,威严赫赫地从众人面前走过去,步上高台,在龙椅上坐下来,目光扫了场下一圈,才道:“平身!” 卫知韫与父兄一起坐在席间,挺直腰背。 听着太监宣读皇上的话。 无非就是天佑大启,在经历了如此严重灾患之后,灾民们仍旧可以吃饱穿暖有房子住。 紧接着就是感谢五湖四海到来的人们,希望每个人在这里都可以感受到大启的繁华。 太监宣读完毕,便是歌舞表演。 人美,歌喉好听,舞蹈醉人。 艳阳灿烂,花儿大朵大朵地开,花香怡人。 人们细细品酒,有说有笑,活脱脱大启盛景的繁华景象,无人不醉于此。 卫知韫也抿了一口小酒。 大哥说:“这是南方富商带来的果酒,滋味甘甜,入口回香,虽然不烈,但喝多了易醉,小妹仔细些喝。” 一口小酒滑入咽喉,卫知韫细细品尝,确实如大哥所说这般。 “怎么回事?怎么有人闯进来了?” 边上一道惊呼声,吸引了卫知韫的注意。 她抬眸看去,竟有十数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灾民,闯了进来。 有十几个护卫拦住那些灾民,但他们还是想要往里面闯。 孟珩越过他们,快步上前,在皇帝跟前跪下。 大声道:“皇上,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有冤屈!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见皇上的机会,故而冒死前来……微臣不敢阻挠他们,恐伤他们性命,还请皇上降罪。” 皇帝脸色不悦:“他们有何冤屈?” 那些灾民全体跪下。 为首的男子大声道:“皇上,您被蒙蔽了,草民恨啊!本次西山村山崩的灾患,分明是孟卫氏带来的,她是祸水啊!可她现在却成了功臣一般坐在席上,草民不服气啊!” 卫知韫像是没听到般,脸色淡淡的。 此时此刻,她在想,孟珩心狠手辣,若当真不许这些灾民进来,有的是办法。 还有园林之外的行刺,是孟珩自己给自己创造的立功机会。 第116章 孟珩长剑对准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卫修拍案而起。 向来雅人深致的他,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不只是他,卫家人这会儿都怒容满面,愤愤地盯着那伙跪在地上的灾民。 “我家小妹将你们拯救于水火之中,你们吃饱饭了,转过头来却这样诬陷她?”卫修怒道。 “还请卫大公子莫要着急,我们会拿出证据来,让大家看看你们卫家养出了个怎样恶毒的千金!”为首之人江塔说道。 “我家小妹品性如何,不需要旁人评判,我这个当大哥的自然知晓!” 卫修无法容忍旁人这般说自己的妹妹,已经卷起袖子要上前了,却被贺青彤拉住。 她压低声音道:“皇上在看着,自会有定夺,你先稍安勿躁,免得惹皇上生气,灼灼更无人搭救。” 卫修压住怒火。 他上前拉着卫知韫,一起跪到皇帝跟前去。 “皇上,微臣之妹绝不是那等恶毒之人,而且她也没有能耐为大启带来灾患,请皇上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江塔立即道:“皇上,草民是有证据的,还请皇上听草民从头说来!” 他声大而腰杆挺直,一副不畏艰险以命相拼的架势。 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沈相道:“天子面前不得妄言!皇上,此人既然不怕死敢跪到这里来,想必是真的有话要说,皇上不如让他说出来?” 皇帝容颜不悦:“你且说来听听,若有虚言,朕要你脑袋落地!” 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大片大片的鲜花盛开,冲天的香气弥漫在各个角落,五湖四海的富商、大启最年轻的男儿都聚在此处,是他登基之后难得一见的盛况。 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来闹事。 皇帝很不高兴。 同时,他对驸马允许这些人闯进来,很不满。 但这些都是灾民,这次的盛会就是为灾民所举办,灾民有话要说,他身为天子,怎能让人家闭嘴? 皇帝压着满腔的怒气。 江塔跪着往前挪动了好几步,距离皇帝更近了。 “皇上,西山村的山崩是孟卫氏利用巫蛊之术,向邪神求来的! “西山村百年来,不曾有过此等严重灾害。就连相关官员都无法推测出西山村会山崩,国师也不曾算出来,但是孟卫氏却能提前知晓,就足以说明她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院台之上,江塔的声音很大,底气十足。 周遭的人顿时议论开了。 “他说的有道理啊,这么多官员都推测不出来,她一个内宅女子却可以准确推算出来,确实是有问题!” “我还听说先前沈相说她,故意以此事消耗国库,再吸引宁王殿下的注意,她便叫沈相当街给她下跪,太恶劣了!” “沈相可是大启丞相啊,她一个寡妇也配让沈相给她下跪?她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沈相虽然不愿意被人提及,他给孟卫氏下跪的事情。但是现在听人嘲讽孟卫氏,他觉得被人提及那事,也不是不能忍受。 更何况这件事一旦坐实,孟卫氏的下场可不只是被嘲讽几句,被砍头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沈相看向卫知韫的眼神,就好像看个将死之人似的。 那江塔见大家都支持自己,情绪更加昂扬。 他大声说道:“我们在法音寺里找到了巫蛊,寺里的住持说,那巫蛊就是孟卫氏放在那里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他身后立即有一魁梧大汉,捧着一个大罐子上前,太监立即叫人上前拿走叫人查看。 查看过后的官员道:“回皇上,确实是巫蛊!上面写下的山崩日期,与西山村山崩日期,恰恰吻合!” 静! 现场一片寂静。 在极致的寂静之后,便是举众哗然。 人人震惊! “我们一直以为孟卫氏是救命恩人,实际上她才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就是的!我们的灾患,居然是她利用巫蛊之术求来的!” “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亏得我们这段时间,还将她当成神女供起来!气死我了!” “真恨不得她现在就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孟卫氏去死!” 卫修浑身紧绷,不相信这个结果。 卫知韫摁住他的手,开口道:“旁人从法音寺拿来巫蛊,便说是民妇所为,这话站不住脚。皇上,民妇敢以性命起誓,民妇不曾去过法音寺,也不曾用过巫蛊之术!” 江塔一脸的嫌恶之色:“就知道你会狡辩,我们已经将法音寺的住持请过来,他见了你便可以作证!” 一个住持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看了卫知韫一眼后。 便道:“就是这位女施主,在法音寺里使用巫蛊之术,请求上苍降下灾祸到西山村。老衲亲眼所见,她每月月初和十五,都会到寺里祈求。 “不仅老衲,老衲的几位弟子也都看见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所言句句属实。” 江塔道:“皇上,人证物证皆在,草民句句属实,孟卫氏就是害得西山村山崩的罪魁祸首,请皇上惩罚孟卫氏,还我们一个公道!” “视百姓生命为草芥,如此行为实在恶毒,请求皇上赐死孟卫氏!”沈相第一个站出来。 在他身后,无数官员站出来! 在官员后面,无数灾民跪地。 “请求皇上赐死孟卫氏!” “请求皇上赐死孟卫氏!” “请求皇上赐死孟卫氏……” 排山倒海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声势浩大。 卫修握紧了卫知韫的手,脸色煞白。 而此时,定柔公主将孟珩推了出来:“驸马,今日是你护佑众人安全,你去将孟卫氏杀了!还灾民们一个公道!” 孟珩手里握着一柄长剑,看向卫知韫的目光不带任何温度。 全场除了护卫,就只有他能够带着兵器。 他迈着步子走过来。 虽然慢,但是脚步却坚定。 “快杀了她,驸马!”定柔公主催促,声音激动,含着浓浓怨愤! 她正义凛然:“西山村山崩,多少人失去家园?多少人失去性命!大石堵塞河道,多少粮食付之一炬! “驸马,杀她,平民愤!” 孟珩站在了卫知韫的面前,长剑对她抬起来。 卫知韫仰头看他。 他矜贵的身姿,还有他冷漠得毫无波动的眼神,和前世杀死她的孟珩,完美重合。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孟珩一剑刺进她的心口。 第117章 宁王发狂,血流成河 很快很快,孟珩的动作很快! 仿佛担心动作慢了,就杀不死她。 “你……”卫修大惊,握住剑刃,想要阻止他。 剑刃划开他的手掌,鲜血落下来。 “杀了,驸马一剑刺杀了孟卫氏!”江塔激动地欢呼着,他身后的灾民们也欢呼着。 场外的灾民们听闻,也全体欢呼:“孟卫氏被杀了!她给我们西山村带来山崩,现在被驸马一剑刺杀了,驸马是我们的大英雄!” 皇帝也微微有些错愕。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驸马就把孟卫氏给杀了? 但是,他杀死孟卫氏,好像民众都特别高兴。 这一瞬间,皇帝沉默了。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西山村的山崩居然是孟卫氏求来的。 这女子……竟是如此可怕! 现在死了,驸马也算为民除害! 只是,他还想问问,孟卫氏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搞这么一出是为什么! 皇帝大为不解,并且十分想知道。 却说孟珩一剑刺进去之后,剑刃被卫修捉住,他剑刃无法再往前。 孟珩意识到,这样是杀不死卫知韫的。 他将长剑拔回来,还要往卫知韫的腹部刺去。 但这一次,卫知韫用双手,握住了他刺来的长剑,孟珩的长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而卫知韫双手戴着金丝手套,利刃无法划破她的肌肤。 孟珩紧皱眉头,决心在此刻杀死卫知韫,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滚!” 不知何时出现的萧鹤凌,一身红衣烈烈,一脚将孟珩踹倒在地上,夺过孟珩的长剑,直接扎进他的腹部。 “哧!” 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无比清晰。 疼痛让孟珩不自禁地弓起身子! “驸马!”定柔公布快步跑来,蹲在他身边,哭着喊:“太医,太医快来救救驸马!” 太医慌忙跑来救治驸马。 萧鹤凌则蹲下来,将卫知韫搂在怀里,抬手一摸,摸到她心口流出来的血,他的眼眶顿时猩红一片。 “我没事,宁王殿下。”卫知韫轻声说道,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萧鹤凌也垂眸看着她,眼睛里有疼惜,也有腾腾杀气。 “这些人好可恨啊,宁王殿下,我为他们东奔西走,结果他们却受奸人蛊惑,置我于死地。真想杀了他们。”卫知韫的声音柔而冰冷。 萧鹤凌的手臂猛地收紧,声音也是低而冰冷:“他们想杀你,我就去杀了他们。” 他将卫知韫交给郭太医,便起身走向江塔。 江塔身材魁梧,十分高大,凶神恶煞的,这会儿居然被萧鹤凌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你不是西山村的灾民!是谁派你来的!”萧鹤凌眼眸猩红,杀气弥漫。 “我的确不是西山村村民,但我是十里村的村民,山上巨石落下,堵塞河道,引发洪水,我儿子当场就被大水冲走了。我与孟卫氏有不共戴天之仇!” 江塔虽然脸色涨红,但还是毫不畏惧地喊出来:“宁王殿下被红颜祸水所迷惑,难道要对我们这些成千上万的灾民动手吗?” “动手就动手,本王怕你吗?先杀了你的同伴再说!” 江塔不信他会真的动手。 他是宁王殿下,皇帝还在看着,而且他带着这么多人来,有人证物证证明孟卫氏有罪。 宁王殿下不敢杀他和他身后的这些人。 然而,萧鹤凌将他扔到地上,踩在脚下,从长安手里拿过弓箭,三箭齐发,一下子就死了三个。 剩下的人都震惊了,然后恐惧了。 法音寺的住持指着他,道:“孟卫氏所作所为,祸害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难道不该杀吗?宁王殿下何必为她制造杀孽……” 住持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萧鹤凌又是三箭齐发,将他和两名弟子直接杀死。 剩下一个弟子吓得脸色煞白,浑身瘫软在地上,直接尿失禁了。 皇帝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大喊:“拦住宁王!不许他滥杀无辜!” 昭贵妃娥眉紧蹙,就因为孟卫氏被刺一剑,她儿子就发疯了,不顾一切要将这些人都杀光? 定柔公主也是一阵心惊,从未见过这样的萧鹤凌,仿若阎罗一般,她简直要吓坏了。 “宁王弟,孟卫氏是大启罪人,她害得这么多灾民无家可归,还有很多灾民因为她而失去性命,她被就地正法是理所应当,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萧鹤凌根本不理会她。 又是三箭齐发。 跟着江塔而来的十几个灾民,霎时间一命呜呼,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呼吸。 除了江塔之外,还剩下两个。 萧鹤凌已经将弓箭再次拉满。 护卫已经冲上前来要阻拦萧鹤凌。 但就在这一刻,剩下那两个人“噗通”跪在地上,崩溃大哭:“宁王殿下饶命,我……我从实招来!” “草民从实招来,从实招来……”另外一个人崩溃得“哐哐哐”往地上磕大头。 法音寺仅剩下的那个弟子,也哐哐哐磕头,求饶并且说从实招来。 萧鹤凌暂停杀人。 护卫们也不着急拿下他了。 皇帝已经站起来,示意所有人都安静,“朕要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弟子说道:“三天前,师父收到五千两白银,是一个神秘人送来的。那人要我们今日在这里说孟卫氏,到法音寺去求上苍降下灾祸给西山村。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件事,贫道未曾见孟卫氏去过法音寺。” 萧鹤凌的视线转移到剩下那两个灾民身上。 “草民其实什么也……也不知道,江塔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说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啊,草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财迷心窍就听从了他的,求宁王殿下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求殿下饶命啊,草民的母亲病重在床,需要银子治病,草民才会做下这等错事啊。” 萧鹤凌此时眼眶依旧猩红,漂亮完美的脸近乎妖孽一般,他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冷笑。 “一千两银子就让你们来拿卫大小姐的命,本王同意了吗?” 三箭齐发,剩下三人全部死亡。 他最后一支箭,对准了江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塔此时已经吓疯了。 多年来,他仗着自己身材魁梧,力大无穷,在村子里横着走,多少女孩子被他欺负而不敢吭声。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村里霸王的掌控感。 所以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跪在皇帝跟前诬陷一个女子,也是丝毫不害怕的。 一个寡妇而已,怕什么! 坐实了巫蛊之术,等待她的只有死亡,而他会成为四方灾民的英雄。 结果现在…… 他恐惧得嘴唇都在抖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想求饶的……但是说不出话啊。 为什么宁王殿下看着文质彬彬的,人也漂亮异常,下手却这么狠辣啊? 他感觉自己身边,已经血流成河了。 “是谁派你来的?说出来,本王饶你一条命,如何?”萧鹤凌声若寒冰。 虽然对方给他一条生路,但江塔还是感觉自己被地狱冷气,彻底包裹了。 第118章 震惊众人 “我……我,草民……草民……” 极度的恐惧,让江塔断断续续地开口,却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萧鹤凌眯起眼眸,眸中杀气迸射。 “殿下……殿下饶他一命。”卫知韫虚弱地喊。 萧鹤凌紧皱眉头,回身在她跟前蹲下,“方才是你说想要他们死的。他们如此欺负你,本王不愿看他们继续活着,尤其此人还是带头的人!” 卫知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对于伤害她的人,她并没有那么心善。 只听她小声道:“或许他和寺庙那小师傅一样,并不知晓背后的人是谁。大概是神秘人暗中找的他,给他银子,让他照着做事的。 “别叫他在人前说出,他不知道背后始作俑者是谁这样的话。殿下将他关起来,到时候谁去救他,或者去杀他灭口,谁就是背后的始作俑者。” 萧鹤凌顿时会意。 他站起来,气势凌人:“不肯说?来人啊,将他带下去,三十六道刑具用上,什么时候他吐出来,什么时候结束!” 江塔立即被侍卫拿下。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殿下饶命,草民不……” 萧鹤凌将脚边石子踢出去,精准踢进江塔嘴巴里,“有什么话,去和本王的刑具说!” 江塔的嘴巴里,顿时流出鲜红的血来,很快被带下去。 萧鹤凌给长安使了个眼色。 前方的侍卫立即分列两旁,更多灾民的面孔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萧鹤凌弯腰将卫知韫抱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卫家上下,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大臣们更是瞠目结舌。 “男女授受不亲!宁王殿下怎可当众抱起一个女子?况且那女子还是个寡妇!” 别说大臣们震惊了,就连皇帝都愣了下,昭贵妃的眉头蹙得更深。 不过她很快放松下来,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镇定地看着下方。 “昭贵妃,宁王殿下真不愧是您的儿子,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就将个寡妇抱起来。” 瑜贵人在旁边掩唇而笑。 “别到最后,宁王殿下要娶个寡妇回府做王妃吧?” 昭贵妃慵懒而冷漠地说道:“本宫听说,瑜贵人想将自己的侄女,送给太子当个妾室,结果太子根本看不上……这卫氏以寡妇之身,若真能成了宁王妃,也算她比你的侄女厉害吧?” 瑜贵人气得柳眉倒竖。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 昭贵妃懒洋洋道:“本宫儿子的性子暴烈,瑜贵人最好少说话,本宫若是不高兴了,本宫儿子的箭矢往你这边飞来,本宫可无能为力。” 瑜贵人气得跺脚,扭着腰身娇嗔:“皇上~~” 皇帝怒目盯着她:“你嘲讽贵妃的儿子,便是嘲讽朕的儿子,你是觉得脑袋搁在脖子上太重了,想要搬家吗?” 瑜贵人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梨花带雨的:“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昭贵妃嗤笑一声。 那瑜贵人又咬牙切齿地低声说:“贵妃也别太得意,便是皇上训斥妾身两句,也不能改变宁王不顾男女大防,当众抱起寡妇的事实,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贻笑大方之家!” “滑稽就滑稽了,贻笑就贻笑了,怎么着?瑜贵人想自己的儿子贻笑大方,也得先有个儿子不是?” “你……”瑜贵人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贵妃就等着自己的儿子,遭受天下人耻笑吧!” “好啊,本宫等着。”昭贵妃霸气往后靠去,懒得再搭理她,而是往院台下看去,目光锁在她儿子身上。 艳阳下,萧鹤凌一身红衣,如烈焰燃烧,璀璨张扬得令人挪不开目光。 卫知韫一身冰蓝色广袖锦袍,行走间,两人的衣摆交织在一起,是红与蓝的碰撞与交缠。 萧鹤凌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灾民面前,她的头轻轻靠在萧鹤凌胸膛上。 孟珩看着眼前一幕,竟觉得心口灼痛得厉害,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周身都是痛意。 也不知是看不得卫知韫被萧鹤凌抱着,还是腹部的伤口太过难忍。 定柔公主将孟珩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道:“驸马,宁王弟和卫氏这般行为,简直太过伤风败俗,不必理会他们。先处理你身上的伤要紧。” 孟珩“嗯”了声,目光却还是情不自禁跟着卫知韫走。 却说灾民们,看见萧鹤凌抱着卫知韫朝他们走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现在的宁王殿下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个冷面阎罗,杀人不眨眼。 然而,后面全是人,拥挤不堪,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萧鹤凌森寒的目光,从灾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不紧不慢的动作,却给灾民们带去极强的压迫感。 没有人说话。 他们也不敢说话。 萧鹤凌眉梢眼角染上无尽的冷笑,开口道:“各位是不是觉得,因为本王雷霆手段,那些人吓坏了,才说巫蛊之术并非卫大小姐所为?” 灾民们都沉默,甚至还有人目光躲闪。 可见萧鹤凌所说,恰好是他们心中所想。 他们是真的觉得,那些最后下跪求饶的人,就是迫于宁王殿下的威严,才会说出巫蛊之术与孟卫氏无关。 “都抬起头来,好好看着。”萧鹤凌声音凛冽。 灾民们本不敢和他们对视的。 现在被下令了,只有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只见萧鹤凌蹲下来,让卫知韫靠在自己怀里,他举起卫知韫的双手,将她手上的金丝手套摘下来,再将她的双手托在自己掌心里。 灾民们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怎么……怎么会这样?”有人脱口而出。 萧鹤凌声音若雪:“这双手,原本是卫家千金的手;后来这双手,是各大店铺卫娘子的手;向来细腻白嫩,匀称修长…… “但是,西山村山崩,她和户部尚书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行走,只为给各户灾民争取到一项能赚钱吃饭的活计。 “除此之外,本王在西山村的七天时间里,她每日和户部尚书忙完之后,还一家一家拜访过去,请求各位街邻好友,为灾区村民捐衣捐粮。 “是她亲自雇佣马车与车夫,将物资送到灾区。人手有限,她便带着自己铺子里的所有人,帮忙将物资搬到马车上去。 “没日没夜地忙碌,在她向来的纤纤素手上,留下道道伤痕。” 萧鹤凌眼里原本已经下去的猩红,这会儿又漫上来。 他目光如刃地扫过眼前灾民。 接下来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但是你们,得了好处,却在奸人诬陷她时,选择站在奸人那边,与奸人一同伤害她。 “扪心自问,你们配么?” 第119章 局势彻底反转 灾民们脸上出现了丝丝愧疚之色。 纵然他们生来是农人,日子不富裕,却也知晓大户人家的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但是现在,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孟卫氏的手,确实伤痕累累。 “当初,暴雨三日不停,是她以自身远见,猜测西山村可能会山崩。此事她与驸马说,与左相说,与本王说,但除本王之外,无人信她。 “人人都认为她要损耗国库钱财,甚或要毁损驸马或者沈相的名誉,才有此一举。但正是她的提醒,以及本王的信任,才减少了西山村灾民死亡的人数。否则当日死去的、失踪的人数,可不是只有五个! “是她出了救灾三策,才让灾患过后,无家可归、无饭可吃、无衣可穿的你们,有了像样的赚钱的活计,养活一家老小,吃住暂时不愁! “今日的赏菊盛况,除了我父皇的英明之外,更有她一份功劳!一个内宅女子做到这一步,付出的心血比男儿要多得多!” “但是你们!享受她带来的一切,却纵容奸人害她,怂恿奸人往她心口刺剑!害她血流不止!几乎命丧当场!” 萧鹤凌凌厉的声音,响彻全场。 灾民们都呆住了。 他们没有想到,孟卫氏为他们做了这么多。 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对这个女子来说是怎样的伤害。 尤其是这女子如今还奄奄一息靠在宁王殿下的怀里。 有人哭了,抹着眼泪。 “宁王殿下息怒,我们错了。我们给卫娘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卫娘子,对不起,我们错了。” “卫娘子,对不起,我们错了……” 道歉的声音,此起彼伏。 孟珩和定柔公主都呆了。 不久前他们杀卫知韫,属于为民除害。 但现在卫知韫又成了民众心中的女英雄,方才孟珩那一剑,就等于杀了他们的女英雄。 还是同一天,同样的太阳,还是同样的风,同样的场地,以及同样的人。 但局势已经完全翻转。 定柔公主的指甲,死死掐入掌心! 又让卫知韫逃过一劫。 不,但愿方才驸马那一剑,可以彻底要了卫知韫的命,让太医束手无策。 对,这一波不行,她还可以让太医对卫知韫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般想着,定柔公主决定暂时不去管卫知韫和萧鹤凌那边的情况。 “听见没有,他们和你道歉了。”萧鹤凌垂眸看着怀里的卫知韫,眼底里漫出浅浅的笑。 卫知韫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人只听得到他凌厉逼人的声音,而她待在萧鹤凌的怀里,却能够感受到他热烈的心跳。 算上前世的时间,她离开娘家十年了。 在孟府是她照顾一家老小,最后还被残忍杀害,所有功劳被彻底抹去。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有个外姓人,为自己说这么多话。 完全不顾及天下人,将她抱到灾民面前,为她讨回公道。 卫知韫眼眶有点发热,心头酸酸胀胀的。 或许,小时候她对萧鹤凌的真实为人,有所误解。 那时候她还太小了,只从自己的感官上去看人,不会换个角度去看。 或许,她前世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萧鹤凌,并不是真实的萧鹤凌。 或许,她听来的只是萧鹤凌的其中一面而已。 “我儿做得好!”高台之上,忽然响起昭贵妃的声音。 众人不解:??? 您儿子都当众抱着个寡妇了,无视男女大防……虽然情有可原,但您不能还称赞吧? 然而,众人只听昭贵妃说道:“孟卫氏是我大启的有功之人,这事儿是皇上亲自认定的。方才孟卫氏差点被杀,是我儿宁王挺身而出护住了她,并且为她洗刷清白! “我儿所作所为,完全是在守护灾民心目中的女英雄!此时若还在乎孟卫氏是寡妇之身,众位大人的眼界未免也太窄了吧? “本宫就问问,在场的所有村民,当你们看见自己的恩人,被宁王殿下所救、彻底洗刷冤屈的时候,你们是否感谢我儿宁王? “若非宁王所为,今日大启的有功之人孟卫氏,便是你们逼死的!” 灾民们全体一惊,明白了。 老将军之孙女宋雪致站出来,大声道:“卫氏差点被各位逼死,宁王殿下为了不叫你们愧疚一生,不顾男女之别,守护住卫氏!谁人若敢编排宁王殿下与卫氏,那便是彻底不要脸了!” 这话是对着村民们说的。 但各位大臣以及他们的家眷们,都觉得这话是在说他们。 他们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皇帝威严赫赫开口:“昭贵妃和老将军之孙女,说得很对!谁若敢再编排宁王与卫氏,杀无赦!”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好一会儿才有人率先开口:“皇上圣明!” 后面便是所有人跟着喊“皇上圣明”! “皇上,臣有话要说。”沈相站了出来。 皇帝瞪着他,很明显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今天是好日子,皇帝不想再听任何不好的话。 闹到现在差不多了。 可沈相铁了心要说事儿,不接受皇帝的警告。 皇帝不耐烦地道:“沈相有什么事情,晚上到御书房去说。诸多客人远道而来实在不易,沈相莫要影响大家赏花了。” “皇上,此事紧急,必须现在就说。”沈相软硬不吃。 皇帝气呼呼地坐回龙椅上,让他说。 沈相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铿锵有力地开口:“赏菊盛会,骑射比赛,在冬天之前必将结束。 “那时候,各地来的人们都将返程。再无那么多人入住客栈、进入饭店吃饭,穿衣、坐马车的人也大大减少。灾民们也将无事可做,无钱可赚,无饭可吃。 “秋天结束,便是冬天,灾民们如何熬过寒风凛冽的冬天啊皇上? “微臣以为,卫氏的救灾策略,不过是鲜花着锦火上烹油而已,带来的是短暂的繁华,繁华过后便是无尽的灰烬,冬天一到,大启便将民不聊生,饿殍遍地。 “故而,微臣认为,孟卫氏不配为我大启的有功之人!不配得到皇上的赞赏、宁王殿下的守护、百姓的拥戴!” 这话一出,官员议论纷纷。 村民们开始慌了。 “这样的好日子,只会持续到秋天结束,那冬天怎么办?” “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熬过冬天啊?” 沈相所说的问题,皇帝也思考过。 但因为还没想出对策,故而皇上这会儿无法回应沈相。 皇帝被逼到极致了,气得不行,但是无可奈何。 萧鹤凌却抱着卫知韫,气冲冲而来,一脚踹倒沈相。 并且大骂:“老匹夫!” 沈相震惊! 宁王殿下当众踹他? 当众?踹他? 他可是一国丞相! 萧鹤凌居高临下,嗤笑道:“这样看着本王,是觉得你不应该踹吗?如此大好的日子,你却扰乱民心,是一国丞相该做的事情吗? “本王看你的目的就是让父王为难,置大启有功之人卫大小姐于死地!” 第120章 又立大功,气疯左相 沈相重新跪好,脊背笔挺,仿佛那遭受风霜欺压而不弯腰的松柏,凛然不可侵犯。 “微臣知道,此事一旦说出,定然民心惶惶,皇上也必然不开心。但此事不可再耽搁,否则秋天结束,等待我们的将是满地的尸体。 “微臣就算得罪皇上、得罪宁王殿下,也要将心中恐惧道出。微臣身为一国丞相,不愿上万的灾民死在虚假的繁华里!” 灾民群中,爆发出恐慌的窃窃私语声。 皇帝坐在龙椅上,怒视着底下伏在地上的沈相,一时间没有说话。 卫知韫从萧鹤凌怀里下来。 萧鹤凌担忧地看着她。 她对萧鹤凌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她虚弱地在皇帝跟前跪下。 皇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询问她:“孟卫氏可是有话要说?” 沈相依旧伏在地上。 他不相信孟卫氏还能拿出什么好的法子来应对此事。 现在的京都城有多繁华,来日灾民们饿肚子的时候,便会有多痛恨孟卫氏。 这一次,他总能扳倒孟卫氏了吧? 一个寡妇而已。 在他面前嚣张这么些时日,已经足够久了。 卫知韫道:“皇上,沈大人所说,的确很有道理。” 沈相暗哼了声,心里暗想:孟卫氏无计可施,便只好附和我了。贱妇,今天必是你的死期! 岂料,卫知韫下一句便是:“因此民妇在给出救灾策略的时候,民妇就已经开始思考,秋天结束之后应该如何做。” 说着,她看向场外,月见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即端着个托盘走上前来。 “皇上,月见手上的东西,便是帮助灾民们度过冬天熬到春天的食物。” 大太监上前,揭开托盘上的绸布,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三五株绿色植物。 沈相大声地笑起来:“野菜?哈哈,孟卫氏你难道就想叫灾民们,吃野菜熬过冬天吗? “到底是后宅妇人,你恐怕不知,冬天万物凋零,寸草不生吧?秋天还能摘到的野菜,冬天大部分都没有了。” 卫知韫没有搭理他,而是对着大太监道:“劳烦公公将此物呈给皇上看看。” 皇上没有反对,大太监就接过托盘,将植物呈到皇上跟前。 卫知韫道:“皇上,此菜株名为番薯藤,将其种进土里,五到六个月之后,土地里便会长出有如拳头、甚至比拳头还大的果实,果实名为番薯,番薯可以成为人们的主食。” 番薯是前世她二十六岁时候,才得知的东西。 而且那东西先从南方传来,当时南方干旱严重,有个云游四方的人,将番薯带到大启南方。 解决了无数灾民的饥荒。 今年她十九岁,足足提前了七年,将番薯这东西找出来。 关于番薯,即便对于前世的她来说,也是稀罕物,只见过一次而已。 因此找得十分辛苦。 “民妇在一些野书上见过此物,别国已经在种植番薯,并且收效很好。”这是卫知韫瞎编的。 以下才是真话: “因此,在灾患开始时,民妇便着手将此物绘画出来,花了银子请灾民们带着画作,到处去找番薯。所幸的是,村民们将番薯藤找到了。” 萧鹤凌意外地看着她,难怪今天她让叶定来找自己,把十几个村民交给他,让他带到园林里来。 这是要那些人做证人。 萧鹤凌道:“长安,把那些去找藤蔓的村民带上来。” 不一会儿,十几个村民被带到院台上来,纷纷跪下。 有那擅长言辞的村民开口道:“回皇上的话,卫娘子的确给了我等画作,叫我等四处寻找番薯藤蔓。在找到番薯藤蔓之后,卫娘子更是亲自带领我们,将藤蔓种在泥土里,如今藤蔓长势喜人。 “皇上您现在看到的这几株,便是今早上才从地里拔出来的,您看,上面已经有小小的果实了。” 皇上仔细看去,确实看到了小小的果实,只是现在的果实大小有如嚼杨木(牙签)一般,非常非常小。 “这么点小东西,以后真的能长大如拳头一般?”皇上不可置信地问。 卫知韫道:“是,若种植得当大丰收的话,长大若两个拳头也是有的。” 深吸一口气,卫知韫忍着疼,继续说道:“民妇算过时间,现在开始种植,冬天到来时便过去了两个多月。 “村民们现在各处做活计赚银子,他们会存下一些银两和粮食,熬过初冬两个月,番薯便成熟了。 “仔细说起来,最难熬的并非冬天,村民们都知晓秋天存粮过冬的重要性,不会秋天赚多少就花多少。只是秋天没有收成,他们现在赚的只够熬完冬天。 “而冬天结束之后的春天,存粮吃完了。那时候才开始播种,没有粮食可吃。因此最难熬的,应当是春天。但是种植番薯之后,冬末春初完全不必担心食不果腹、饿殍遍野了。” 她整个人脸色煞白,纤瘦的身姿在阳光下看来十分单薄,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去。 但番薯的事情,她还是有条不紊地说完了。 “皇上现在就可派人去番薯地里查看,便可知民妇所言是否虚假。沈相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皇帝很好奇,也很兴奋,立即遣一队人手跟着村民前去看番薯地。 卫知韫体力不支,身体歪斜,直接倒在了地上。 皇帝立即紧张地道:“来人啊,将孟卫氏扶到轿辇上去!郭太医快快给孟卫氏诊治!” 郭太医忙道:“微臣已经给孟卫氏止血包扎,只是她伤口过深,得卧床休息多日才能好。” 轿辇很快来了,萧鹤凌将人抱上去坐好。 不远处的定柔公主简直目眦欲裂。 沈相的手悄然握成拳头。 天子之前,居然可以乘坐轿辇,孟卫氏绝对是独一份的殊荣。 “既然如此,孟卫氏便下去休息吧。”皇帝说道。 卫知韫却不肯,她虚弱但坚定地道:“皇上,民妇能等,等到您遣去的人回来再说。” 皇帝沉思片刻,允了。 那队人策马而去,很快归来。 “回禀皇上,孟卫氏所言都是真的。属下等人看见了一大片番薯地,长势确实很好,下面结的果实如皇上面前那株一般无二。” 场外的村民们闻言,喜不自胜。 皇帝更是大喜,越发觉得卫知韫是个妙人,他搓了搓手,压不住激动。 “孟卫氏想要什么?朕赏你!” 卫知韫熬在这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经历这么多事,她终于可以跟皇帝要她想要的“奖赏”了! 第121章 她要的奖赏与孟珩有关 卫知韫从轿辇上下来,伏跪在皇帝面前:“皇上,民妇确实有想要的东西。” 皇帝记得之前也问过她想要什么奖赏。 但基本都被她拒绝。 今天她居然有想要的东西了。 “你说来,朕满足你。” “皇上,民妇想要的东西,只能私底下跟您说,民妇不想旁人知晓。”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从来没人这样提要求的,但是卫知韫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念在她为大启做了这么多,又因为误会被驸马重伤…… 皇帝终究还是道:“既如此,你先下去休息,朕等会儿会去看你的。”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知韫诚心叩头之后,便由月见搀扶着上了轿辇,离开了院台。 孟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复杂。 他总觉得,卫知韫这次的要求,与自己有关。 定柔公主还在想着江塔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孟珩的神色。 她想着等会儿要把江塔结果了,不然萧鹤凌顺着江塔这条线调查而来,迟早会找到她头上。 还要找太医,在卫知韫的伤口上做手脚,让她去死,即便父皇许了她诺言,她也无法享受。 要知道,她孕期已经满三月,太医说胎儿已经稳定,但是当她想和驸马亲热时,却被驸马拒绝了。 虽然驸马说:“你身怀有孕,我怕伤了你,今夜我便抱着你睡就好。” 可是当初她怀老大的时候,太医刚说胎儿稳定,当天晚上他就急不可耐了。 而且驸马拒绝她,不只是一个晚上,已经连续十几天了。 孟卫氏,绝不能再活下去。 她不要任何人分走她夫君的心! 萧鹤凌也在看着卫知韫离开的背影。 他也在想,她会向父皇要什么奖赏? 皇帝说道:“左相年龄大了,老糊涂了。竟说出许多不合时宜的话来,扰乱民心。朕特允左相现在就回家休息,赏菊盛会、骑射比赛都不必参加了。” 沈相浑身一震。 什么休息?不过说得好听而已。 实际上就是不许他再出现在赏菊盛会、骑射比赛上面。 想他堂堂丞相大人,连这样的大型活动都不能参加,简直丢人至极。 然而,事已至此,他无力回天。 “微臣多谢皇上体恤,微臣告退。” 离去时,沈相一脸的颓丧,好似顷刻间老去十岁。 “至于驸马,太过暴躁,不问青红皂白就刺了卫氏一剑,委实不该。但念在你情有可原,也被宁王还了一剑,功过相抵,下去治疗吧。” 孟珩跪下来:“多谢皇上。” 定柔公主扶着他退下了。 皇帝心中好奇,孟卫氏到底想要什么奖赏,偏要私底下说…… “贵妃,朕也有些乏了,下去更衣再来。”皇帝与昭贵妃打了声招呼,便要带着大太监下去。 昭贵妃还能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并不揭穿他,只陪他演戏罢了。 “皇上,孟卫氏确实是个妙人,又是个寡妇,确实有些孤苦。”昭贵妃说道。 皇帝怔愣一瞬,立即说道:“再妙的人,也不及贵妃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 昭贵妃内心冷笑,曾经皇帝可是说旁人不及她万分之一的。 看来,孟卫氏果然得皇上的心。 卫知韫被带到生秋庭里去休息。 皇帝踏过门槛,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便停下来挪开步子。 身边的太监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皇上,是女子的绣囊,应当是孟卫氏的,掉落在此。” 绣囊开了,里面有一张纸,皇帝直接将那张纸抽出来,纸张已经泛黄,仿佛日日夜夜被人摩挲。 他将纸张展开,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因为摩挲日久,墨迹有些被磨掉了。 “这人看着好生眼熟,朕好像在哪里见过。”皇帝说道。 太监探过头来看,思索片刻:“是孟府二爷孟长策的画像,三年多前,他与孟大人一同去治水,出发之前皇上您见过一次。” “是了,是他!”皇帝一锤定音。 他已经确定,这绣囊就是卫知韫的,她随身携带在身上,又日夜摩挲这画像,恐怕对故去夫君思念很深。 皇帝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去。 卫知韫并未躺下,听到脚步声,立即迎上前来,在皇帝跟前盈盈跪下。 “不必多礼,你现在是大启的有功之人,坐下与朕说话。”皇帝在软榻上坐下来。 太监立即给卫知韫搬了个杌子,卫知韫谢过之后,便坐下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皇帝没有将绣囊还她,手里还搓着孟珩的画像。 “民妇有三个请求,但是只有在满足了第一个请求之后,民妇才会提出第二个第三个请求。” “你的要求太多了。”皇上说道。 卫知韫垂眸不语。 皇帝道:“说说你的第一个请求。” “第一个请求是,民妇想和定柔公主的驸马爷,单独说说话。” “他刺你一剑,你怀恨在心,想要报复?”这是皇帝的第一想法。 卫知韫摇摇头:“民妇没有想过要报复他。再者说,民妇身负重伤,若想杀他报仇,也无能为力。” “那你要和他说什么?” “皇上若是想知道,到时候您坐在殿后,便可知晓了。” 皇帝干咳两声,那他不是成了偷听的小人了? 可他就是想知道! “驸马是朕的女婿,你是大启的有功之人,朕不愿你们结下仇怨。这样吧,朕就按照你所说,你与驸马谈话时,朕坐在后边批阅奏折,若是你们起了冲突,朕也好从中调和!” “但凭皇上做主。”卫知韫起身福了一礼。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孟珩过来了。 他一人单独前来。 卫知韫坐在椅子上,淡淡开口:“此处唯有我与月见而已,驸马可否将面具揭下来?” 孟珩没有摘面具,而是对着她作揖行礼:“卫娘子,方才院台之上,宋岭误会你了,实在对不住。” “驸马不必这般客气。我向皇上求的第一个奖赏,便是单独与你谈谈。” “卫娘子想要谈什么?” 孟珩站在她跟前,虽然他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但是卫知韫不喜欢仰头看着他。 “我不愿意仰头看着驸马,请驸马坐下说话。” 孟珩倒是没有拒绝,在她对面坐下来,然后看向她,请她说话。 “我想知道,驸马为何刺我一剑,置我于死地?别说是为民除害,你不信,我也不信。” 第122章 孟珩是驸马,驸马是孟珩 孟珩微微弓着背,许是腹部的伤口疼痛难忍,方才他是坐着轮椅来到门外的,进来时才下了轮椅。 他垂着眸子,沉思片刻,才抬眸看向卫知韫,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诚恳与亏欠。 “当时那伙人拿出诸多证据,证明卫娘子刻意带来灾患……宋岭当真是一时听信谗言,才会误伤卫娘子。若卫娘子心里仍气不过,要打要骂,宋岭都绝无怨言。” 卫知韫明白了。 此时孟珩的戒心很重,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孟珩。 她叹了口气,无力地坐着:“夫君,你与父亲出事的消息传来,母亲承受不住打击,当天就晕倒了,醒来之后再也无法下床,双腿不良于行,成了瘫子了。这些年母亲十分痛苦,日日夜夜都在念着你,做梦都叫着喊着让你回家。” 孟珩猝然眯起眼眸看着她,那眼眸里有锐利森寒的光芒。 “这些事儿夫君都不知晓吧?也对,身为孟府二爷的你,换个身份成为定柔公主的驸马,享尽荣华富贵,哪儿还会想到为你守候了多年的家?” 孟珩搁在膝盖上的手,蓦然握成拳头。 他目光依旧犀利地盯着卫知韫,但还是不说话。 他的戒备心真的很强。 “咳咳……”卫知韫苍白着脸,咳嗽两声,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能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可是刚才你那一剑太厉害,我大概快要不行了,怕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毕竟你日日夜夜守在定柔公主身边,我……身为正妻却无法靠近你半寸。” 卫知韫苦涩地笑了笑,两行清泪落下来。 她看到孟珩微微蹙起眉头,戒备的神色有稍许松动。 “夫君啊,你尽早回家吧。大哥嗜赌成性,败光了家产不说,还常年不归家。大嫂她……她……” 「大嫂如何?」这话在孟珩的唇齿间转了一圈,但还是被他生生压下去了。 他已经被卫知韫坑过太多次。 谁知道此时与她谈话,是不是大坑? “大嫂她……竟然引了外男回来,日夜与之厮混,如今竟还怀上了外男的孽子!” “什么!”孟珩大为震撼,且十分生气,顿时脱口而出。 “奈何婆婆卧病在床多年,大嫂根本不怕惹婆婆生气,而我身为弟妹,更没有教导大嫂的权力。 “我叫她适可而止,她便说如今孟府没有男人了,大哥又常年在外嗜赌成性,早已经坏了孟府门楣,她不过追求自己的快乐而已,有什么错的?” “但她还有孩子不是吗?她就不怕如此行为,教坏了底下的孩子!”孟珩沉声道,紧绷的嘴唇线条暴露出了他的怒气。 “我也是这般和大嫂说的,可大嫂说,每次她叫男人来她院子里时,都会叫嬷嬷把孩子们带出去,绝不叫孩子们看见。” 说完之后,卫知韫注意到,孟珩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越是沉默,就表示他此刻越生气。 卫知韫便继续说道:“其实夫君方才给我一剑,我是能够理解的。” 理解?孟珩诧异地看着她。 卫知韫又咳嗽两声。 每次一咳嗽,稍微恢复的脸色又变得极其苍白。 “一来,你杀我,是为平民愤,在皇上跟前立功。这样你也可早日回家。 “二来,你杀我,也算是给定柔公主一个交代,让她知晓你心里只有她一人。 “三来,你为自己将来恢复孟府二爷身份做准备。你杀我,将来公主殿下知晓你是孟府二爷时,也绝不会生气你向她隐瞒真实身份。反而还会感动你为让她安心,亲手杀我。 “最重要的是,你归家之后,她会成为你唯一的妻,我这个麻烦早已经除掉了。” 说完之后,卫知韫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前世孟珩杀她,和今生孟珩杀她的理由,一模一样。 一是向定柔公主表忠心。 二是为稳固他的地位。 在她和定柔公主之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选择对他最为有利的一面。 “灼灼!”孟珩喉结滚动着,脱口而出她的小字,冲过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卫知韫躲开:“你不要碰我!你太让我寒心了,虽然我能够理解你的行为,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行为!” 孟珩看着她泪流满面,心尖划过一丝痛意,心中更是烦躁不安。 “灼灼,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你。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只想尽快平民愤,否则皇上亲自下旨赐死你,等着你的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宁王殿下是你兄长的好友,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我知他肯定会救你,所以才会这样做的。我的本意并不是要你死!” 卫知韫苦笑:“这么说,你杀我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救我?” 孟珩斩钉截铁:“是!” “为何要救我?就不怕日后你是孟府二爷的身份被人知晓后,你得在我和定柔公主中间二选一吗?” 孟珩垂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今日杀不死卫知韫,只能先安抚她。 而且她现在还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让她生气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我说过,你是我孟珩唯一的妻。公主是我后来才娶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即便他日回府,她也不能在你之上。” “不在我之上?那肯定也不在我之下,你是打算娶个平妻?” 孟珩抿了抿唇,看着她,一脸痛苦:“灼灼,她是公主,太后最疼爱的大启公主殿下,太后如何能让她做妾?若她真做妾了,你我都得死。” “可她是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你给她一纸放妻书,她还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孟珩道:“她已经为我生育孩子了,如今腹中还有一个,我如何能这般对她?” “我明白了,夫君。我身为尚书府的千金,身份是比不上公主殿下的,我认了。” 孟珩以为她这话,是愿意让公主与她平起平坐,不由得笑出声来。 “灼灼,我就知道你是最识大体,最大度的。” 卫知韫问他:“你已经受伤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孟珩坚定地道:“我自有安排,即便拼了一身的伤,也要立功回家,你等我就是。” 卫知韫问他:“早些时候在园林门口,皇上险些遇刺那事儿,其实是你安排的吧?你想在皇上跟前先立个小功对不对?” 知道孟珩不可能说实话。 因此卫知韫说完,就抢先用食指轻压自己的嘴唇,“嘘”了声。 “我懂,你什么都不必解释,小心隔墙有耳。” 第123章 求和离书 孟珩眉头微蹙。 即便面对卫知韫,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件事。 正准备否认,急切的敲门声便响了。 外头传来公主贴身丫鬟的声音:“驸马,您与卫娘子谈好了吗?公主殿下那边有急事,请您迅速过去。” 听到这话,孟珩这才想起来。 得知卫知韫要单独与他谈话时,他猜测卫知韫要将他置于死地,便与公主殿下说:“若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未出来,你便叫身边的丫鬟来叫我。” 就是让卫知韫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他杀死。 “既然公主殿下喊了,那驸马便早些过去,莫要叫公主疑心你与我的关系。”卫知韫说道。 被这么一打岔,孟珩便没机会解释园林门口行刺的事儿了。 他张了张唇,还是想要说,但是月见已经将房门打开。 “驸马爷,您请走好。”月见礼数周到。 公主殿下身边的丫鬟也在等着,孟珩深深地看了卫知韫一眼,只见卫知韫还坐在椅子上,但是身姿比方才笔挺许多,不像是受伤严重的样子…… 是他多心了? 那一剑是他亲手刺下去的,绝不会有假。 或许,她只是在外人跟前保持优雅仪态而已。 “卫娘子,宋岭告辞。您的伤,宋岭实在对不住了。”朗声说完,孟珩便退下了。 说以上那句话,也无非是让公主身边的丫鬟听见,他方才和卫知韫所谈,不过是卫知韫被他长剑所刺的事情而已。 月见亲眼看着孟珩的身影消失之后,便走出去将房门关上,在门外候着。 卫知韫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听到内殿传来皇帝的脚步声。 她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眼眶红红的,泪水如珍珠一般不断掉落下来。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他双手负于身后,周身弥漫着九五之尊的赫赫威严。 驸马居然是孟府二爷! 孟珩居然是定柔的驸马! 岂有此理! “皇上,如您所见,当今定柔公主的驸马爷宋岭,其实是民妇失踪近四年的夫君孟府二爷孟珩。” 皇帝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那夫君本该早已故去,如今却成了定柔的驸马,真是荒谬!” 皇帝还是忍不住猛拍案几! 发出铮然的声响。 卫知韫跪在地上,身体都没有颤抖一下。 方才皇帝躲在内殿听着她和孟珩对话,却始终没有出来,说明皇帝是愤怒的,但是为了定柔公主,皇帝还是没有愤怒到丧失理智。 否则以皇帝的作风,早已经出来把孟珩打入大牢了。 看来她一开始的顾虑是对的。 即便孟珩对不起她,但皇帝会为了定柔公主,原谅孟珩,甚至会偏向于让孟珩继续和定柔公主做夫妻。 既然如此,她只能顺着皇帝的心意说下去: “看得出来,驸马爷与公主殿下十分恩爱。民妇虽然是孟府明媒正娶的正妻,但与夫君分开三年多,夫君与民妇感情淡薄了,也实属正常。” 皇帝意外地看着她,此女子受了如此折辱,居然还可以为驸马说话,实在难得。 皇帝问道:“你的第一个要求是和驸马单独谈话,那么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他的语气,大有“不管卫知韫提什么都绝对会满足”的架势。 卫知韫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大概皇帝想为定柔公主补偿她。 卫知韫跪伏在地上:“请求皇上赐予民妇一纸和离书。” 皇帝浑身一震,他没有想过孟卫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脱口而出:“和离需要你夫家人同意!” 卫知韫凄苦一笑:“夫君失踪以后,民妇一人撑起整个孟府。侍奉瘫痪在床的婆婆,养活一家老小二十余口人,孟府上下定然不舍得放民妇离开。因此,民妇才恳求皇上赐民妇一纸和离书。 “再有,民妇夫君已是公主驸马,若将来驸马恢复孟府二爷身份,带着公主认祖归宗,皇上也不愿自己的爱女为小,不是吗?” 皇帝眸色沉沉,抿唇不语, 卫知韫继续说道:“只是,民妇多年来为孟府操劳无数,身体劳损、忧思过度,也不愿回娘家给父母添麻烦,而驸马又有了好去处,因此民妇还有一个请求,也算是民妇的第三个请求。”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民妇请求,皇上在赐给民妇和离书时,将孟府宅邸一并赐予民妇。” 皇帝站起来,走动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定定地看着她。 “你可知女子和离,影响有多大?轻则此生无人再娶你,重则你娘家姊妹会受到你影响!你的姊妹们定了好姻缘,或许会因为你的和离而被退婚,只怕日后你府中姊妹会有人记恨你。” 卫知韫五体投地跪在地上:“请皇上成全!” 声色坚定。 态度坚定。 绝不转移。 皇帝却还是没有答应她。 “皇上是否不愿意,为民妇开这个先河?恐坏了大启的规矩?” 卫知韫的情绪上来了,声音带着哽咽和不服气。 “敢问皇上,民妇以女子纤纤弱质之躯,成为大启有功之人,也算为大启女子开了先河。为何在夫君移情旁人,并且已经与旁的女子成婚生子之后,还不能为自己求一纸和离书? “就因为民妇为女子,便不能为自己做主一次吗?” “你放肆!”皇帝怒道:“这是你与朕说话的态度?” 卫知韫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眼睛里是坚毅的光。 那光太过坚毅,竟将皇帝震了下。 “民妇求一纸和离书,求余生一隅安生之地!此刻便想请问皇上,民妇必须做到什么,皇上才会成全? “皇上先前说过,民妇为大启立了大功,不管要什么,皇上都答应。民妇为顾及皇家颜面,选择在此处与皇上说出求和离书的一切实情,皇上却迟迟不肯应允,九武至尊便这么言而无信么?” 自登基以来,未曾有人敢以如此态度和皇帝说话,他顿时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指着卫知韫,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请皇上明示,民妇已为大启有功之人,究竟还要做到什么——是否拼去这条命,皇上才愿赐予和离书? “皇上若是不愿,就请皇上将民妇的夫君还给民妇!” 第124章 对她起杀心 “你在威胁朕?”皇帝满脸怒色! 卫知韫不卑不亢道:“敢问皇上,民妇哪句话说错了呢?论嫁人先后,也是民妇先嫁与孟珩,民妇是孟府明媒正娶的正妻。就算要还,也是公主殿下该把民妇的夫君还回来。” 皇帝眸中蓄满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孟卫氏不仅聪明,而且还伶牙俐齿,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讨价还价! 而他是真的不愿赐予孟卫氏和离书。 不愿意开这个口子。 否则日后大启妇人,与夫君生活不满,皆来效仿她的所作所为,夫为妻纲的法纪岂不是名存实亡?国家岂不是要乱套了? 念及历朝历代,也鲜少有女子和离的! 但是,他也不能叫公主和驸马分开,没有哪个朝代的公主需要把驸马让出去的先例! 他的女儿不能成为历史上的笑话! 公主看上的男人,若是已经娶妻,最好的做法是将原配赐死…… “父皇!”外头传来敲门声,是萧鹤凌的声音。 皇帝没好气地道:“何事?” 萧鹤凌推门进来,还是一身艳烈红衣。 “父皇,江塔被人杀死了,凶手已经被拦截,审问之下才知,那人是定柔皇姐派去的人。” 皇帝眉头微蹙,心中顿时明了。 方才院台之上,所谓的巫蛊之术,是他的公主定柔嫁祸给孟卫氏的。 原来想要孟卫氏性命的人,居然是他的女儿。 他又想到方才孟卫氏说起,园林门口自己差点遇刺的事儿…… 皇帝眸中闪过异样情绪:“朕知道了,鹤凌你先下去,朕还有些话要单独和孟卫氏谈。” 萧鹤凌不放心地看向卫知韫。 她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脸上一片坚毅之色,然而面颊之上有泪痕。 她哭过。 萧鹤凌抬脚走过去,握住她的胳膊,轻道一声:“起来。” 卫知韫顺着他的力道站起,由着他将自己扶到椅子上坐下。 “父皇,卫大小姐救下许多灾民,不必开国库就解决了灾患问题,又种出了番薯这等好东西,如今成了百姓心中的观世音菩萨,这样的有功之人,又有伤在身,父皇若还让她跪着,怕是百姓要以为父皇不辨是非了。 “不过现在卫大小姐已经坐下,只要父皇没什么意见,儿臣与百姓一样,都坚定父皇是个英明的君主!父皇万岁!” 萧鹤凌笑着拱手。 皇帝本来怒气冲冲的,听完他的话,怒气消了大半。 萧鹤凌这才道:“既然父皇与卫大小姐还有话要说,儿臣便到外头去候着,不让旁人来打扰。” 萧鹤凌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 卫知韫坐在椅子里,安静得仿佛古井,带着一身伤,那伤又成了她的盔甲,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皇帝看了她一眼,也不和她计较,掀袍在她对面坐下。 “你的夫君孟珩被朕的公主看上,是孟府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朕断然不会让公主和驸马分开的。” 卫知韫语气淡淡地“哦”了声,她料到了。 “所以皇上要杀了民妇?民妇失去的已经够多,是死是活倒也没那么在乎。只是皇上若杀了民妇,皇上可就失去民心了。” 皇帝心底深处猛地震了一下。 “所以,皇上还是赐予民妇和离书比较好。”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 卫知韫道:“赐予民妇和离书,再将孟府宅邸赐予民妇,其实民妇都是在替皇上分忧解难。” 不知为何,此时的皇帝忽然有了耐心:“说来听听。” “皇上若赐死民妇,可以对外说民妇暴毙,或者给出其他什么理由,说民妇命短。总之民妇的死,表面上完全可以和皇家没有任何关系,史书也可以这么写。 “但是,一旦爆出驸马的身份其实是孟府二爷,而民妇本是驸马的原配,那么百姓……甚或野史,都将知晓,民妇的真正死因,不是命短,不过是皇权让民妇命短而已。 “奈何民妇又是大启有功之人,百姓、野史都知晓了民妇的真正死因,那么公主乃至皇上您的声誉都要受到影响。 “赐死一个普通妇人,无人诟病。但若赐死一个拯救成千上万灾民于水火之中的有功妇人,千秋之后,不知皇上的为人,将会被如何评说。” 皇帝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他很震惊于孟卫氏,居然连自己想过赐死她,都能猜到。 他冷声问:“朕若是不赐死你呢?” 卫知韫笑了下:“不赐死民妇,并且将孟府宅邸赐予民妇,将来驸马的身份被人所知,旁人也只会夸赞陛下仁心爱民,心胸宽广,连民妇这样的原配都能容下,而且还好好安置。” 皇帝脸上出现笑意。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好,朕不赐死你,且会给你和离书,还会把孟府宅邸赐予你。” 卫知韫静默着不吭声。 皇帝还有条件,她等着听。 皇帝道:“朕记得方才你与驸马谈到园林门口遇刺的事,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现在皇上在跟民妇谈条件吗?驸马准备的事情并不只那一桩,只怕接下来皇上面临的危险还很多。” “朕不信!朕是天子,是他的父皇,他敢欺朕、置朕于险境?” “若皇上不置身险境,驸马如何立功?不立功如何向皇上请求封侯拜相?不封侯拜相,驸马如何敢恢复身份回家?” “你如何证明?” 卫知韫微微笑着看着皇帝,不语。 皇帝干咳一声,道:“就当朕在跟你谈条件,你将驸马即将所为告知朕,若证明你所言不虚,朕就将和离书与孟府宅邸赐予你!” “既然如此,就请皇上立下字据。” “你!” 卫知韫却不疾不徐道:“先前皇上在人前便答应民妇,不论任何要求皇上都同意,然而当民妇真的提出要求时,皇上却反悔,因此民妇怕了。怕皇权倾轧,即便皇上反悔,民妇一个妇道人家也无可奈何。” 皇帝立即道:“此次朕绝不再反悔,朕乃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卫知韫继续静默。 皇帝自知理亏,和她僵持一会儿之后,见她态度丝毫不改,只好叫公公铺纸研磨。 按照卫知韫所说的立下字据。 卫知韫拿了字据,双手都有些颤抖,眼眶发热,她再次跪下来:“多谢皇上成全!” 和离书,就差最后一步了。 第125章 我要死了 起身之后,卫知韫将她猜到的事情,全部告知了皇帝。 皇帝还是以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并不完全相信,甚至对于卫知韫说的还有点生气。 他怒道:“朕是皇上,他们岂敢!” 卫知韫并不反驳,只道:“民妇身受重伤,不能跟着皇上前去一探究竟了,民妇就在此处等皇上的消息,但愿他们当真是皇上的好女儿、好女婿,不负皇上厚恩。” 她福了礼,皇上便大步走向门外,公公先他一步将大门打开,皇帝迈步出去。 一身鹅黄色华服的定柔公主迎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无限的乖巧柔顺。 但是皇帝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乖巧柔顺的孩子,居然策划了巫蛊之术来陷害孟卫氏,甚至还在事后把江塔杀死了。 他见过这孩子小时候肉嘟嘟的模样,一双小手臂像藕节似的,睡在摇篮里乖巧得好像个小仙女,粉雕玉琢的,煞是惹人怜爱。 何时开始竟也敢杀人了? 眼前女子的形象,简直和皇帝记忆中的女儿,无法重合。 “父皇,孟卫氏都向您提出些什么要求了?” 定柔公主上前来,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娇软得好像还是幼时那个小姑娘。 皇帝不动声色地道:“定柔想知道什么?” “方才孟卫氏也找驸马谈话了。儿臣和驸马与孟卫氏之间有一些旧怨,儿臣恐怕孟卫氏会在父皇跟前说儿臣与驸马的坏话,父皇可不能相信她呀。” 皇帝的脚步顿住,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的定柔。 孟卫氏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出来之后定柔公主一定等在外面。 ——“公主还会告诉您,民妇与他们先前结了怨,让您千万不能相信民妇的话。” 言犹在耳。 第一件事就这样应验了。 “父皇怎地这样看着儿臣?莫非因为孟卫氏成了大启的有功之人,父皇便觉得儿臣在编排孟卫氏不成?” “朕只是觉得,定柔说得很有道理。那孟卫氏能够成为大启有功之人,想来是很聪明的,她说的话朕自然不能全信。” “父皇能这样想就对了,儿臣只怕她和您说了什么,您相信了,会影响儿臣与父皇的感情,儿臣恐自己哭瞎了双眼,父皇都不心疼一下。” “怎会?”皇帝轻笑一声:“只是皇儿有什么事情,也不可隐瞒父皇才是。” 定柔公主一脸笑容:“才不会,儿臣要做父皇最贴心的小棉袄。” 皇帝看着前方,发出一声感慨似的叹息:“今日盛会,当真难得。朕要亲自骑马跑两圈,为参与骑射比赛的儿郎们打气!皇儿可愿意与朕一起?” “儿臣很愿意,只是父皇,儿臣如今身怀有孕,太医说不能骑马。” 定柔公主皱着眉头:“本该让驸马陪着您的,可驸马被宁王弟伤了,方才来见孟卫氏还得坐轮椅来,根本无法下地走动。请父皇恕罪。” “既然如此,你和驸马便好好休息,朕去场上骑两圈!” “儿臣送您过去。” 定柔公主见父皇对自己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还很和颜悦色的,心中也放松了许多。 父皇去骑马了也好。 她便可以去找太医,在给卫知韫治伤的时候,做手脚要卫知韫性命了。 * 皇帝一身骑马装,骑在火龙驹上,火龙驹一身的红色,是汗血宝马中的翘楚。 阳光落下来,皇帝整个人英姿勃发。 官员们,参加骑射比赛的儿郎们,还有百姓们,齐齐发出激动声响,那声响简直连绵成山,要冲入云霄。 “这可是皇上骑马啊!平日里我们连见皇上一面都不能,今日不仅见了,还可以看见皇上骑马,太好了!” “我也是!这次来京都,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我们大启的皇上,真是平易近人!我相信在皇上的治理下,大启会更加繁荣昌盛!” 皇帝闻声,情绪也跟着振奋。 骑射场周围,设置了栅栏。 百姓们都往骑射场地这边挤来,就想一睹皇上飒爽英姿! 于很多很多百姓来说,今日此时,可能就是此生唯一一次,可以这么近距离地看见皇上。 以及看见皇上骑马。 “驾!” 皇帝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那马儿仿佛听懂他的命令,马蹄高高扬起,狂奔而去。 火龙驹勇猛无双,是场上最快最勇猛的马儿,在皇帝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参加骑射比赛的儿郎。 十数匹马同时狂奔出去,在蓝天白云之下,有如波涛怒吼般,气势万千。 靶子立在树林前方。 皇帝一边骑马,一边拉弓射箭,一口气骑了两圈,皇帝射出去的箭矢都正中靶心。 在开始第三圈时,他特意慢下来仰头看天,孟卫氏与他说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发生。 只剩下最后一圈了。 皇帝再度策马而去。 然而,快到靶子那边时,身下的火龙驹忽然发了狂,往树林里狂奔而去。 火龙驹是他的专属坐骑,由他一手驯出来的,皇家涉猎不管多危险,火龙驹都会带他躲过险境。 但是现在,火龙驹完全不听他的话。 ——“皇上去骑射比赛场上跑几圈,您胯下的马必定会发狂不听话,往树林里去冲去。” 卫知韫轻柔但是笃定的话语,再度响在他的耳畔。 第二件事,竟就这样发生了。 皇帝心头腾起怒火,还有少许的紧张,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凶险之事。 但凡他要去的地方,都有殿前司的人提前打点好,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但是现在却发生了。 许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皇帝,难免有些紧张。 但想到此事是人为,他紧张的同时便十分恼怒。 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初秋的风好像薄薄的刀片刮在他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火龙驹蓦地停下来,粗粗地喘气。 皇帝有些意外,火龙驹居然停了? 结果他抬头看向前方时,瞳孔便是猛地一震! ——吾命休矣! “救驾!” “快救驾!!” 骑射场地上,传来大太监嘶哑的喊声。 围观的人群全都慌作一团。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迅速跟进树林里去。 这时候,有人骑着一匹骏马越过侍卫队伍,如箭矢一般冲进去。 第126章 太子拉拢 树林深处,卧着一只猛虎。 因为火龙驹闯进来,惊扰了它休息,此刻它双眸睁开,朝皇帝直接猛扑而来。 皇帝想要拉弓射箭,但因为距离过近,长弓还未拉满,就感觉到前方的光线被彻底遮蔽。 一片阴暗遮天蔽日而来。 这一刻,皇帝就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 可他不甘心,他是天子,受上天庇佑,如何能死在这里? 此时他后悔了。 ——“皇上不可亲自去冒险,可选择一人穿上皇上的衣服,代替皇上在骑射场上跑几圈,皇上在外看着就行,以免真的发生意外。” 当时卫知韫是这么和他说的。 然而,当时他并不真的相信,卫知韫所说的话会全部应验。 若真的应验,那么驸马和公主的胆子也太大了。 其次,他相信自己和火龙驹之间的默契,他相信火龙驹能够听从自己的话,带他逃离险境。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边卧着一只猛虎! 猛虎扑将上来。 皇帝意识到拉弓已经来不及,便举起箭矢去阻挡。 很笨拙很笨拙。 但却是人在性命攸关之时,所能做出的本能动作。 * 卫知韫靠坐在生秋庭的榻上,仰头看着窗外的秋色,早上很凉,这会儿太阳升高了,气温便也升高了。 听见敲门声,月见上前去查看究竟,不一会儿回到卫知韫身边来。 “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卫知韫眉头微蹙。 前世她嫁人之后,和太子殿下完全没有交集。 太子殿下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思虑间,一身杏黄色锦袍的太子殿下,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比他小三四岁的男子,穿着暗青色锦袍,身形高挑、模样风流,是六皇子。 除此之外,还带来一个太医。 “给太子殿下、六皇子请安。”卫知韫要起身下榻,被太子殿下拦住了。 “卫娘子有伤在身,且坐着就好。”太子声音温润,模样柔和。 公公搬了一把椅子过来,他袍子一掀便在椅子上落座,六皇子亦是如此。 “卫娘子如今是我大启的有功之人,便是父皇也对你青睐有加。只是父皇过于忙碌,因此本宫特意带了太医来给卫娘子治伤。” 太子殿下稍微抬手,那太医便往卫知韫跟前走。 卫知韫不急不忙,微微笑道:“劳烦太子殿下挂心,郭太医已经给民妇处理过伤口,并无大碍。若太子殿下不放心,便可叫这位太医大人,再给民妇把个平安脉。” 她落落大方,伸出手去。 月见立即将帕子覆盖在她的手腕上。 太医的手指摸上她的脉搏。 不一会儿,便收回手:“回太子殿下,卫娘子脉相虚而细,脸色有些发白,都因失血过多而引起。 “不过如今卫娘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接下来好好休息,多多补补身子就好。” 太子殿下颔首道:“既然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六弟,你送送太医。” 六皇子站起身,对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便一起出去了。 殿上,便只剩下卫知韫、太子殿下和月见三人。 太子殿下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卫知韫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何烦心事?” 她就知道,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忽然来找她,肯定不单单是给她看伤那么简单。 “本宫的确有事,想要求卫娘子帮忙。” “太子言重了,您是储君,能为您做事是民妇的荣幸,怎敢说帮忙?” 卫知韫心中已经开始打鼓。 她为朝廷做这么多,一来想要为自己求和离书,二来确实不忍心百姓因灾患而疾苦不断,毕竟那是她前世就经历过的事情。 但她并不想和皇子们之间的斗争,扯上任何关系。 轻则自己丧命,重则全族丧命。 可是现在,太子殿下却找上了她。 “卫娘子才华出众,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本宫心中对卫娘子十分钦佩。”太子殿下满目诚恳。 “太子殿下谬赞了。这些都是民妇父亲所教导民妇的,并非民妇一人之智所能达到。不过父亲已经是大启尚书,他一直忠于大启,忠于皇上和太子殿下。” 卫知韫这话的意思是:有事请去找我父亲,我不愿意搅入朝堂或者后宫之争。 太子殿下怔了一瞬,旋即脸上漫出淡淡的笑容来,“卫大人的确是个聪明的好官,但是卫娘子身为他的千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卫娘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太子这话的意思是:我就是要把你搅入进来,你没得选择。 “卫娘子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想问,本宫母后如今的境况,应当何解?” 他注视着卫知韫的表情变化。 语速不快不慢。 “本宫的母后是一国之母,在储秀宫已经呆了两月有余,今日的盛况都不能亲眼所见。若她再这般呆下去,恐有损国体,卫娘子你说呢?” 卫知韫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她的眸色,她明白了。 太子殿下要她出谋划策,解救皇后此时如同废后一般的处境。 听来似乎是一事。 但她一旦插手,这就只是开始而已。 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来找她。 而且,太子殿下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将她拉入太子殿下的阵营里面。 换句话说就是站队。 她若是站队,基本等同于把卫家也拉入到太子阵营里面来了。 因为昭贵妃盛宠多年,萧鹤凌又是皇帝一手带大的,即便带着纨绔嚣张的名声,皇帝对他的宠爱也丝毫不减。 因此太子虽然已经身为太子,却依旧十分忌惮萧鹤凌。 所以,给皇后出谋划策解决当下困境,不过是太子对她的一个试探而已。 试探她会站在哪边。 卫家将来会站在哪边。 “卫娘子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对吗?为了母后的事,本宫已经两月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你的大哥跟着本宫,也吃不好睡不好,消瘦许多。”太子殿下又叹了口气。 卫知韫抬起眸子,眼里漾着浅浅的天真的笑容。 “皇家的事儿,民妇不懂。但是民妇想,皇后与皇上是夫妻,等皇上不生气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民间夫妻大多是如此的,更何况皇上和皇后还有太子殿下这般优秀的儿子,皇上迟早会原谅皇后的吧?” 太子殿下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 她在装蠢! 不愿意为他所用! 他问:“这就是卫娘子的答案?可想好了?”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127章 定要成为他的人! 这是最后的警告。 卫知韫的手指不自禁地曲起来。 空气好像瞬间凝滞不动了。 她再拒绝的话,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结果? 大启皇位,立长不立幼,并没有什么“谁优秀或者谁得皇帝宠爱”就可被立为太子的说法。 直接按照长幼来。 在太子之前,有位大皇子,生来就夭折了。 排行老二的太子,直接成为太子。 这位太子不仅成了诸多皇子当中最尊贵的人,也是中宫所出,其地位无人可撼动。 然而,他资质并不出众,可以说是平庸,奈何他疑心病却很重。 总觉得萧鹤凌要将他弄死,将他取而代之。 毕竟他若死了,萧鹤凌就是皇子当中年龄最大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所以,太子殿下的危机感很强,明面上和萧鹤凌关系很好,暗地里是最想要萧鹤凌性命的人。 卫知韫眼里泛着笑:“夫妻之间本就是有感情的,时间过了皇上气消了也就好了,民妇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 太子殿下盯着她看了许久,脸上才泛起幽冷的笑意来。 空气顷刻间变得更冷了。 “卫娘子说得很是,是本宫见不得母后受相思之苦,过于着急了。想来时日久了之后,父皇定会念及母后的好,让母后重新掌管六宫。” 卫知韫微微颔首附和:“太子殿下能这般想,便是极好的。” 太子殿下站起身来,动作利落,仿佛要与谁割断情义似的。 他沐浴在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中,却仿佛周身染上一层冷霜。 卫知韫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卫娘子和宁王弟的关系似乎不错?”忽然,太子殿下问。 “都是托太子殿下的福气,因大哥是您的伴读,民妇幼时常跟大哥来宫里玩,才得以和宁王殿下相识。民妇与宁王殿下的关系,就好像民妇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一般。” “是么?可本宫怎么觉得,你更喜欢和宁王弟一起玩呢?” 卫知韫道:“不过因为宁王殿下不好读书,不必协助皇上处理朝政上的事。太子殿下却要忙碌这些,幼时自然没时间与民妇一道玩耍。 “民妇还记得,宁王殿下幼时最喜欢玩蛐蛐,还喜欢上树掏鸟蛋,对读书一事甚为嫌恶,对百姓的事儿也毫无兴趣,不如太子殿下这般好读书,时时刻刻将百姓的事儿放在心上。” 阳光斜刺进来,照亮卫知韫半边脸。 她整个人沉静如水的同时,显得无比诚恳。 太子殿下脸上的笑意漫上来一些,浅浅的。 卫知韫在告诉他,萧鹤凌不学无术,无心太子之位,才会从小与她一同玩耍。 但太子殿下同时也品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即便萧鹤凌那般纨绔嚣张,卫知韫还是愿意站在萧鹤凌那边,而不是他这边。 太子脸上那一点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侧眸看着卫知韫,道:“本宫的六弟也十分贪玩,想来应当和卫娘子有许多共同话题。” 少顷,他继续道:“今早上卫娘子在众人面前,那般的姿容绝世,六弟一直很想和卫娘子单独谈谈,希望卫娘子不要介意。” 卫知韫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单独谈谈! 她忽然明白太子想要做什么了。 太子似乎要走了,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蓦地停下。 “哦对了,宁王弟现在跟在父皇那边,时刻保护父皇的安全,没法来陪卫娘子斗蛐蛐、掏鸟蛋了,卫娘子身上有伤,待在这里实在烦闷,就让六弟进来陪你解解闷。” 他脸上扬起笑,抬脚大步离开。 “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让六皇子来陪伴您,这不符合规矩啊。”月见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 卫知韫的脸色冷得像覆盖了寒冰。 太子殿下以皇后的事来拉她入太子阵营,她拒绝了。 太子殿下便想让她被六皇子占有,成为六皇子的女人。 谁不知晓六皇子好色成性?还未娶王妃,后院妾室就一大堆了。 六皇子是太子阵营的人,成为六皇子的人,便彻底断了她成为萧鹤凌阵营的人。 现在前边热闹纷繁,后院根本无人在意,太子是抓住了这个时机,特意带着六皇子来的。 太子还说,萧鹤凌在皇上那边,等于是在告诉她,想找萧鹤凌搭救,没机会了。 眼看着和离书即将到手,她马上就要跳出火坑,结果前方居然有龙潭虎穴在等着她。 卫知韫心中极冷,那冷中又泛着浓浓怒意。 心思一转,她贴在月见耳边,快速说道:“月见,你速速跟着太子殿下出去,他若是问起,你就说我与六皇子在此,你不方便待在殿里,然后……” 月见应下,起身便走。 在门口处,月见看到暗青色锦袍的六皇子,满脸的笑容走进来。 她福礼之后要出去,六皇子问她:“本皇子要和你家夫人坐一会儿,你不在里边伺候着,去哪儿?” 无耻!月见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很乖顺:“夫人说殿里闷,叫奴婢在外头候着。” 六皇子想着,太子绝不会让月见去跟任何人报信的,也就没理会她,入内去了。 月见来到外头,太子殿下和他手底下的人,果然都守在外面,还问起她为什么要出来。 她按照卫知韫所教的那般回答了。 说完,她便要走,却被太子殿下的人拦住。 “月见姑娘要去何处?”他面容温柔,语气却很冷。 那居高临下的目光,仿佛她是一只蝼蚁,随时可杀。 月见说道:“我家夫人与大公子有约,说她伤势处理好之后,务必去给大公子报平安,奴婢算着时间,就是这会儿了,若是再不去,大公子要找来了。” 太子蹙起眉头。 卫修虽然是他的伴读,但是若看见自家妹子被欺负,恐怕要发怒。 他不怕卫修发怒,但还是忌惮卫府。 此事若传出去,坏的更是他的名声。 “本宫叫人去给他报平安,月见姑娘照顾卫娘子十分辛苦,在此处歇息便好。”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大公子先前说了,必须见到奴婢他才放心。今日园林里人多,他恐出意外,便对我家夫人下了此等‘命令’。” 太子沉吟片刻:“本宫正好有事与你家大公子说,一起过去吧。” 说着,他已经走在前面。 第128章 赏赐驸马什么好呢? 月见迟疑片刻,立即跟上太子的脚步。 卫修先前给卫知韫挡剑,双手受伤,也是在附近殿宇里休息,没有到前边去看骑射比赛。 他所在的殿宇清幽。 但还是能够听到前方的锣鼓喧天,喊声赫赫。 “修,你的伤势如何了?”太子进来之后便问。 “并无大碍,太医说了,未来几天每日按时上药,半个月便能恢复。”卫修立即回答。 长剑只是划开他的皮肤而已,没有伤到筋骨,当时驸马的目标是他的妹妹。 “月见,你家夫人如何了?”卫修见到月见,便着急询问。 月见回答:“郭太医给夫人包扎了伤口,已无大碍。方才太子殿下也带了太医过去给夫人诊脉,太医说夫人只需要好好休息,不日便会好起来,大公子切莫担心。” 卫修呼出一口气:“实在是太感谢太子殿下了,还叫您特意为舍妹跑一趟。” 太子见卫修是当真担心卫知韫。 便没有怀疑月见所说的话。 当然,怀疑与否并不重要。 他跟着月见来此,主要是不给月见单独和卫修讲话的机会而已。 “你与本宫从小一道长大,你的妹妹便是本宫的妹妹,关心她是应该的,更何况她还是为大启灾民受的伤,本宫更加不能不管了。” 卫修闻言,心中甚是感动,立即起身向太子殿下磕头道谢。 “本宫说了,不必这般客气!你好好歇着,本宫到前头去看看!” 说着,他看向月见,“月见姑娘随本宫走吧,莫要在此处打扰你家大公子休息了。” 他看着月见欲言又止的模样,眉梢挑了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就是不许她和卫修传递任何信息。 被他视线这般盯着,月见抿了抿唇,向卫修福身之后只好跟着太子离开。 刚到门外。 太子便停下来,周身弥漫着冷肃的杀气。 他浅笑地看着月见,只是那笑意如同裹了寒冰。 “月见姑娘方才想和你家大公子说什么?” 月见满脸的慌乱:“就……就是告诉大公子,我家夫人情况很好,再……再没别的了。” “是么?”太子冷笑一声,抬脚便往生秋庭的方向走。 生秋庭的大门还是紧闭,里面似乎很安静。 太子一到,守在门外的侍卫便上前来行礼。 “里面如何了?” “一开始听到不小的动静,后来动静渐渐小了。”那侍卫说道,脸上带笑。 意思就是说,事情成了。 太子转向月见。 “六皇子和你家夫人相谈甚欢,月见姑娘便在外边等着吧,莫要进去打扰他们。本宫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但本宫会安排两个人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危’。” 太子轻轻抬手,后边上来两个人。 两人面色冷肃,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杀气。 月见脸色煞白,感觉得到只要自己稍微不听话,对方两根手指就能捏死自己。 “太子殿下放心,奴婢绝对不乱跑,一直守在此处。”月见紧张地说道。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其他人走了。 月见乖乖站在生秋庭外,顺从得不得了,仿佛个吓破胆的小丫鬟。 * 骑射场外的树林里。 猛虎扑将上来,血盆大口对准皇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斜扑过来,抱住皇帝直接滚落马背,避开了猛虎的血盆大口。 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过来,眨眼间,猛虎已经被射成蜂窝样,粗粗地喘气,挣扎着想跑,却“砰”地倒在地上,简直地动山摇。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抱住皇帝滚落马背的人,扶着皇帝坐起来之后,他立即跪在地上。 皇帝定睛看他,心口猛地一震,孟卫氏所说的第三件事发生了。 在最危险关头,在他险些丧命之际,驸马将会负伤而来,将他救于生死之间。 “是驸马?你不是受伤了吗?朕特许你下去休息,你竟还能来救朕?”皇帝的声音冰冷。 但孟珩以为皇帝是紧张过度,刚刚从生死关头回来,才会这般。 “微臣今日负责骑射比赛场上的安危,无法安心在后殿休息。尤其是听说皇上亲自上马骑射的那一刻开始,微臣更是坐立不安,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来保护皇上的安危!” 皇帝声音清冷而充满威严:“你伤口很深,这样闯过来,伤口再度撕裂,失血过多,会丧命。” 孟珩还以为皇帝是在挂念自己的伤。 还以为皇帝是感念自己带伤来搭救。 心中志得意满。 嘴上说的却是:“微臣庆幸自己带伤来了,否则刚才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父皇父皇……”不远处,传来定柔公主急切的声音,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皇帝跟前。 在她身后还跟着无数侍卫,宫人,以及太医。 “父皇您没事吧?火龙驹向来最听您的话了,刚才怎么会忽然发狂?儿臣都吓坏了。” “朕没事!”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定柔公主以为是方才的事情,让皇帝脸色难看,并没有多想。 她带着哭腔问道:“是驸马将您救下的吗?驸马身上还有伤……会不会有事?太医快来给父皇和驸马看看。” 太医立即上前给皇帝把脉,说皇帝脉相有些乱,应是方才受到惊吓,休息一会儿便会没事。 但是驸马受伤严重。 “驸马伤口已经裂开,微臣现在就要给驸马止血上药。若再耽误,恐驸马有性命之忧。”太医说道。 定柔公主说道:“父皇,不若您先回去歇息?驸马的伤不宜移动,在此处止血上药包扎,需要许多时间。” “朕便在此处等着,驸马为朕差点丢了性命,在太医包扎好之前,朕哪儿也不去。”皇帝语气冰冷且裹挟着隐忍的怒气。 那怒气,在爆发的边缘。 公主和驸马都以为他因为方才的事情不满才会如此,从未往自己身上去想。 立即有人从树林之外搬来大椅子,请皇帝坐下。 太医花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总算将孟珩腹部的伤口给包扎好。 孟珩露在外面的嘴唇,毫无血色。 皇帝坐在椅子上,威严赫赫地盯着他:“驸马为了救朕,差点失去性命,可谓大功一件,朕应当赏赐驸马点什么好呢?” 第129章 揭穿驸马真面目 孟珩虚弱地跪在潮湿的地上,地上有枯枝落叶,他的膝盖将枯枝落叶压得“沙沙”响。 “皇上,微臣能力薄弱、出身寒微,能得公主青睐、得皇上青睐,已经是微臣此生最大的福气。能够为皇上舍命,更是微臣求之不得的,因此微臣并无任何求赏之心。 “微臣只愿此生能与公主殿下恩爱不疑,能多多为皇上效力,如此,微臣便已经心满意足。” 他一身藏青色锦袍,身姿颀长,整个人的气质清清冷冷,为人温润又儒雅。 看着当真是那淡泊名利之人。 皇帝道:“你说话倒是好听。” 定柔公主道:“父皇,驸马做得也不差呀,方才那种紧张时刻,旁人都吓坏了,哪儿还敢冲进来?但是驸马不同,他见您有危险,不顾生命危险就冲进来了。 “驸马淡泊名利,什么也不求,但是身为驸马的妻,儿臣想为驸马求个恩赏,请父皇准允。” 皇帝脸色还是不好。 但是定柔公主和驸马,都想不到这件事皇上除了感谢驸马之外,还能有其他什么想法。 也就不去深究。 皇帝坐在雕花木椅上,摩挲着龙纹玉扳指,“定柔想为驸马求什么?” 定柔公主看了眼周边的人。 皇帝挥挥手,让众人后退一些。 定柔公主这才道:“父皇,驸马出身寒微,常有人取笑他不配尚公主,他为男儿,这些话时常叫驸马难堪。 “今日驸马救驾有功,儿臣想求父皇赐予驸马爵位,救驾之功怎么着也配得上侯爵之位了,求父皇成全!” 定柔公主将额头扣在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 第四件事,应验了。 皇帝一时间没做声,而是闭上了眼睛。 ——“若是民妇没有猜错的话,救驾之后,驸马肯定无所求,而公主殿下会求您赐予驸马爵位。” 卫知韫说的都对了。 皇帝猛地一摁手上龙纹玉扳指,霍地睁开眼睛,眼里怒气翻腾。 正准备说话,身后却传来太后的声音:“听说皇帝遇险了,驸马为救皇帝险些丧命,哀家特意来瞧瞧。” 皇帝目光阴鸷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公主和驸马。 但他很快压下心中怒火,站起身来转向太后行礼,“给母后请安,朕无碍。” 树林里的路并不好走,太后年龄大了,却还愿意走到这里来……皇帝忍不住多想了。 贴身嬷嬷扶着太后的胳膊,一步一步走过来,不多时,太后站定在皇帝跟前。 “皇帝无碍,哀家也便放心了。驸马救驾的事情,哀家也已经听说了。方才定柔所求,哀家也听见了。皇帝一直不吭声,可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当?” 皇帝问道:“母后也觉得朕应该给驸马一个侯爵之位?” “身为驸马,他身份也算尊贵。只是旁人总会笑话定柔,所嫁的驸马出身寒微,惹得定柔心中不痛快。皇上不若就封驸马侯爵之位,一来是驸马救驾有功,二来也叫定柔日后不被旁人笑话。” 皇帝唇边泛着冷笑。 “母后的消息倒是很快,朕不过才出事,母后便得到消息来为驸马请封爵位了。” 太后不紧不慢道:“皇帝的安危,就是大启的安危,哀家自然很快得到消息。 “驸马这孩子,的确有勇有谋,合该授予他爵位,皇帝意下如何?” 三两句不离授予爵位的事情。 而且太后来此的目的,就是让他给驸马授予爵位。 皇帝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的定柔也算计他了,用救驾之功让驸马封侯,再请太后来给他施压。 如此一来,驸马的侯爵之位就稳了。 他的女儿定柔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两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太后会为定柔出现,再正常不过。 捋清楚了,皇帝便更气了。 “爵位?想都不要想!朕不可能授予驸马任何爵位!” 冷声说完,怒气爆发,玉扳指脱手而出,狠狠砸在驸马头上! 玉扳指体积虽小,但质地坚硬,经皇帝全力甩出去,孟珩的脑袋顿时被砸出一个小窟窿,鲜血顷刻间涌出去,他顿时感觉头晕目眩。 猝然抬眸,鲜血从额间滑落,隐在面具边缘,孟珩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定柔公主亦是如此。 即便是太后,嘴巴也微微张开,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是这种反应。 太后正要质问皇帝这是何意! 整齐的脚步声倏忽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 只见一身艳烈红衣的萧鹤凌,带着无数侍卫从四周围拢过来。 太后大惊失色,怒喝:“宁王这是何意?哀家与皇帝尚在此处,你便带着侍卫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宁王反了! 萧鹤凌却是笑了下,大步上前行礼:“参见太后,参见父皇。” 太后冷声道:“哀家与皇帝正在商量要事,你何故带着这许多侍卫围拢上来?” 别说太后不解,孟珩和定柔公主也完全不理解。 “没有令牌,宁王弟便擅调侍卫,就不怕惹恼父皇吗?”定柔公主呵斥,满脸怒怒。 萧鹤凌嘴角勾起邪肆笑意:“皇姐搞错了,我怎么会没有令牌呢?我敢调遣侍卫,当然是得了父皇的令的。” 太后松了口气,不是造反就行。 她一直讨厌昭贵妃,连带着讨厌萧鹤凌,总觉得这母子俩人不规矩,恐他们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皇帝沉声问:“事情调查得如何,鹤凌?” 萧鹤凌立即拱手:“回父皇的话,这些树木上被涂抹了特殊香气,火龙驹就是追随这些特殊气味而来的,火龙驹也是因为这些气味儿暴躁发狂的。 “另外,方才那只猛虎,也是被人提前特意安排在此处的。也就是说,今日您的这场意外,完全是有心之人,有意安排。” 说着,萧鹤凌目光扫过公主和驸马,眉梢挑起,邪肆且冰冷地道:“目的就是给驸马一个救驾的机会!” 孟珩浑身一震,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宁王殿下居然查到了。 他做得那么隐蔽,居然还是被查到了。 萧鹤凌笑着问他:“本王说的对不对啊,驸马爷?” 第130章 他不叫宋岭 孟珩仰头看着他,不发一语,任由滚烫的鲜血从额头上汩汩流下来,也不擦拭。 “带上来。”萧鹤凌淡淡一声,便有两个人被带上前来。 看见那两个人,孟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无踪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被发现了,而且还被抓住证据了。 “宁王弟,驸马救驾有功,你心生妒忌,所以往驸马头上泼脏水!”定柔公主目眦欲裂。 关于孟珩的这场算计,她其实并不知晓,孟珩不曾告诉过她。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萧鹤凌在泼脏水! 萧鹤凌懒洋洋地笑:“泼脏水?不若皇姐看看驸马此时的反应,便知晓是我泼脏水,还是驸马在算计!” 孟珩整个人跪在那里,仿若立在寒风中的枯枝,随时随地都能被吹折了。 皇帝上前一步,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许久不见了,孟府二公子孟珩!” 皇帝此话一出,不管是定柔公主还是萧鹤凌,都是浑身一颤。 萧鹤凌一早就知晓驸马的长相。 可他不知道,驸马就是孟珩。 他的脸色有微微的发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皇这是何意?” 定柔公主的脸色也苍白如纸,颤抖着嘴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父皇喊他什么?孟府二公子孟珩?他叫宋岭,是儿臣的驸马啊,父皇!” 皇帝冷然道:“三年多前发生水患,他与他的父亲自请治水,奈何治水失利,他与他的父亲一同被大水冲走,他的父亲命丧当场,而他被你所救,是你给他取名宋岭,并非他原本就叫宋岭!” 定柔公主几乎站不住脚。 父皇说的,都是对的。 宋岭是她给驸马取的名字…… 难怪他会在梦里喊“灼灼”,因为孟卫氏就是他的原配,是他的正妻! “驸马现在还有何话要说!”皇帝沉声道。 孟珩认命般摇摇头,满脸的苦涩:“事到如今,微臣无话可说。只是微臣与公主夫妻一场,想私底下和公主致歉,请皇上成全。” 定柔公主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无法接受自己放在心上的驸马,居然是旁人的夫君,是孟卫氏的夫君! “看在定柔腹中胎儿的份上,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皇帝冷然道。 众人撤退出树林,给孟珩和定柔公主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萧鹤凌自从得知驸马的真实身份后,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皇帝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最后跟着皇帝一起退了出去。 风过树梢。 孟珩跪在定柔公主面前。 面具被扔在一边。 鲜血流过他的脸,狼狈,苍白,但他的脸依旧好看,在定柔公主眼里,绝世无双。 当初她就是一眼爱上这个男人的。 为了这个男人,她一心想要杀死孟卫氏,她以为孟卫氏是后来者,现在才知道,孟卫氏居然是原配,是原配!! 她蹲下来,蹲在孟珩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孟珩苦涩一笑:“如果我说,我不是有心欺骗公主殿下的,你可会相信?” 定柔公主咬住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孟珩便道:“当初公主在崇山峻岭的松柏之下发现我时,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一心以为自己是公主的人,公主看上我,是我最大最大的幸福。” 定柔公主脱口问道:“然后呢?” “我是在回京之后,才重新想起来自己是谁的。公主可还记得宁王殿下生辰宴那天晚上,我摔到地上撞到了脑袋?” “你就是那个时候恢复记忆的?” 孟珩点点头,握住公主的手:“我当时很痛苦,我先前与卫氏是定有婚约,但并未拜堂成亲,我没有想过我已经‘死’了,她还会嫁到孟府来。 “我心里清楚,公主殿下才是我真正爱的人,此事我不敢和你说,你腹中怀有我的骨肉,我怕你听闻此事,伤及身子。” 孟珩脸色很白,眼眶微微泛红,深情无限地看着公主殿下。 他握住公主殿下的手紧了紧:“今日之事,我也要跟你坦诚,的确是我安排的。” 定柔公主几乎是喊出来:“你疯了吗?那可是父皇!若父皇有三长两短,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从未想过让皇上有三长两短,因为我会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皇上的安全。”孟珩虚弱地笑笑,语气却很坚定。 “这样做值得吗?你已经是驸马了!” “我是因为公主殿下才成为驸马的,我沾的是公主的光。可是我的公主啊,我也曾经听到过其他公主或者贵族千金在背后议论你,说你枉被太后一手带大,身份尊贵,却选了个家世寒微的男子为驸马,实在可笑。 “我既然爱你,就想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想让你因为我而得到艳羡的目光,而不是因为爱我,让你遭受旁人的议论和嘲笑啊。所以,哪怕只是为博你一笑,哪怕爵位于公主来说益处不大,对我来说意义却十分重大,我愿意拿命去换。” 定柔公主哭得很伤心:“驸马你糊涂啊!” 孟珩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我不糊涂的,公主殿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只是我从未想过要让皇上遭遇真正的危险,一切都在我的把控之中,我不知道为何计谋会败露……事到如今,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了。 “此事败露,皇上定然容不下我,要将我杀头……我再也护不住你和我们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们。 “公主殿下,宋岭在此与你别过,我死之后,遇到对你好的男子,你便和他好好过日子,别再想我,也别叫孩子来坟前祭拜我,我是他们的耻辱。” 公主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满脸的泪水,“我绝对不叫你死的!” “我犯下这样的错,皇上不株连我的家人,便已经算是格外开恩,如何还能奢望活下去?” 孟珩摸着她的脸,满眼都是不舍。 “你等我,我一定可以让你活下去,你等我!”定柔公主说着,猛地站起来,往树林之外跌跌撞撞而去。 孟珩没有追上去,而是继续坐在地上,一副心如死灰不再挣扎的模样。 第131章 公主流产+被贬 定柔公主一口气跑到皇帝面前,“噗通”一声,直直跪下,双手与额头一并贴在地上。 “父皇降罪给儿臣吧,今天的事情,完全是儿臣一手策划的,驸马只是听从儿臣的命令而已!” 在大启,驸马是依附于公主的存在。 因此定柔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并非完全没有可信度。 皇帝听言,原本冰冷的脸色染上怒气,声音威而沉:“你说什么?” 定柔公主哭着说道:“是儿臣……气不过其他人总是嘲笑儿臣,说儿臣找了个家世寒微的男子做驸马,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样样都比不上其他驸马。儿臣心里恼恨,便一心想让驸马立大功,好求父皇给他赐个爵位…… “驸马身负重伤,他说自己好疼好疼,还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他根本不想这样做,是儿臣逼迫他这么做的。是儿臣糊涂……儿臣辜负了父皇的厚爱,求父皇责罚儿臣吧!” 定柔公主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身子完全贴在地面上,无尽的卑微。 萧鹤凌眼眶赤红,嘴唇抿了又抿。 许久许久,他才问出声:“驸马何德何能,叫你舍身为他顶罪?” 与其说他在问定柔公主。 倒不如说这话他也想问卫知韫。 孟珩究竟何德何能,即便“死”了,也值得她进孟府与孟珩牌位成亲,并且一守就是这么多年,不离不弃。 定柔公主立即反驳:“我没有在为驸马顶罪,我说得都是实话。驸马在公主府人微言轻,根本没有什么权力,若没有我,他怎能调动这么多人为他做事?” 太后说道:“定柔你可想清楚了,将自己的父皇置身险境,是大不孝!此事当真是你做下的?” 她在提醒公主殿下,这样的罪过认不得,若是认了,后果不堪设想。 定柔公主咬住嘴唇,豁出去一般。 “对不起,皇奶奶,定柔叫您失望了,的确是儿臣策划的。儿臣与驸马当时说的是,只叫父皇面对危险,即便付出驸马的性命,也绝不叫父皇受一点点伤,而且驸马做到了,哪怕身负重伤,他也做到了,父皇!”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原地来回走动着。 沉沉的脚步声透着烦躁,透着失望,透着怒气。 “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设计朕!到头来还告诉朕,说你们以性命担保不叫朕受一点伤害!你的意思是叫朕对你们从轻发落吗!”皇帝沉声低吼,无比威严。 “此事是定柔一手安排,驸马没有反抗的余地。若父皇要惩罚就惩罚定柔吧,求父皇给驸马一条生路!” 皇帝真的想一脚踹过去。 脚已经抬起来了,太后却喊:“皇上不可!” 皇帝怒目看过去。 太后抹了把眼泪,哀切道:“定柔身怀有孕,你若是对她动用武力,她和腹中胎儿都没了。” 皇帝这才恨恨地收回脚。 却见定柔公主浑身颤抖起来,不一会儿就倒在地上,丫鬟跪在旁边扶住她:“公主您怎么了?” 公主殿下捂住肚子:“疼……疼,父皇,儿臣肚子疼,求您救救儿臣腹中的孩子。” 她朝皇上伸出手,但是皇帝只是冷眼看着她,没有叫太医的意思。 于是谁也没敢动。 “皇奶奶,定柔好疼……求您请太医救救定柔的孩子……”定柔只好哀求太后。 太后帮不了她,又不忍心看着,只好转过身去。 “血……公主殿下出血了,好多血……”丫鬟喊了出来。 大家这才看到,她的身下的确有很多很多血。 太后忍不住了,立即喊太医过来看。 皇帝看到那血,虽然沉着脸,但是也没有阻止太医过来。 太医把脉之后,满脸虚汗:“皇上,太后,公主殿下受到严重刺激,孩子保不住了。微臣必须尽快给公主殿下用药,否则公主殿下……也会有生命危险。” 皇帝还是没有说话,脸色冷沉冷沉的。 太后急切道:“快快,把公主带回殿里,用哀家的轿辇!太医务必要把定柔给哀家治好,哀家不许她有事!” 就这样,定柔公主被送上太后的轿辇,往后殿的方向而去。 太医和丫鬟们立即跟上去,人人脚步匆匆,心惊胆战。 沁芳阁里。 定柔公主疼得死去火来,泪流不止,流血终于止住了,但还是没能保住孩子。 所有人都转移到了沁芳阁内。 包括孟珩。 他一身深青色锦袍染了血和污迹,鬓边有发丝落下来,头上流下的血迹干涸在脸上。 整个人仿佛被乌云笼罩,无比狼狈。 他一直守在定柔公主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片刻不曾离开,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在旁人看来,他心疼定柔公主心疼到快要窒息。 大殿之上,皇帝坐在主位,太后叹了口气。 “皇帝啊,定柔这一胎保不住了,大人作的孽终究是叫孩子偿还了,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一条小生命啊。” 皇帝转头看向太后,他何曾不懂太后此话什么意思? “她这是试图弑父,只不过没成功而已,但依旧大逆不道!”皇帝冷声说道。 “不过既然她已经失去孩子,又有母后为她求情,朕可饶恕她和驸马的性命,但朕决定褫夺她公主的封号,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宫!” 太后不赞同:“他们的罪孽已经叫孩子偿还了,况且驸马以身护着皇帝,皇帝也不曾受伤,定柔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何能让她流落民间? “皇帝若是永世都不许定柔进宫,那便是要哀家的命,皇帝也知道,定柔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和她的感情非常人可比,哀家也就这几年活头了,皇帝莫非连哀家这点天伦之乐都要夺走吗?” 皇帝怒气难消,选择沉默不语。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般,叫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唯有殿内定柔公主痛苦的哼哼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终于! 皇帝站起身,不再看太后一眼,直接开口:“定柔公主与驸马大逆不道,罪无可恕,但念在其尚未铸成大错,朕许他们继续居住在公主府,无召不得入宫。公主的封号可继续留着,但是日常起居与庶民无异。” 也就是说,从此后,公主府的一应下人、所有赏赐全部被撤走,不再享受宫中的任何俸禄以及赏赐,驸马与公主只能自力更生。 第132章 改嫁做六皇子妃? 沁芳阁与生秋庭相距不远。 皇帝怒气冲冲地出了沁芳阁,转眼就碰上刚刚找来的太子。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立即行礼。 皇帝眉梢染着怒气,面上瞧来却只是威严罢了,情绪并不外露:“前方盛会,太子不去看着,怎地在这后殿?” 皇帝在场上骑射时,太子正好在生秋庭内和卫知韫谈话,后续他便带着月见跑去卫修那里。 因此骑射场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也不关心。 是以,定柔公主和驸马的事情,他也暂时还未得到消息。 “回父皇的话,孟卫氏因大启灾民受伤,儿臣便特意带了太医过去给她诊治。只愿父皇在前方能够放宽心看比赛,不必忧心后方的事情。” 太子的话说得好听,但是刚刚经历过定柔公主和驸马之事的皇帝,此时听什么都觉得有三分假话。 心头火气无处发泄,皇帝道:“先前鹤凌已经请了郭太医给孟卫氏看过,缘何你还要请太医去看?郭太医的医术不可信吗?还是你觉得鹤凌不可信?” 太子浑身一震,连忙跪下:“儿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想着,多请一个太医多一层保障。” “那你请去的太医看得如何了?你来找朕又为的什么事!” 此时此刻,太子也听出了皇帝的语气里含有暴怒,他想着:难道前头出了什么事儿叫父皇不开心了? “怎么不说话?”皇帝问道,声音沉了许多。 太子差点一哆嗦。 他猛地想起母后教导:「你身为一国储君,做事要干脆果断,莫要优柔寡断,你父皇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大启也不需要优柔寡断的太子。」 “太医说孟卫氏失血过多,休养十天半个月便可好转,无性命之忧。只是,儿臣还有一事……” 太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六弟对孟卫氏一见如故,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将孟卫氏赐给六弟。 “孟卫氏是大启的有功之人,奈何她是个寡妇,寡妇无可依靠、日子多艰难,将孟卫氏赐给六弟,一来可解六弟相思之苦,二来也可叫孟卫氏有个完整的家。” 皇帝听闻此言,快要气疯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然而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太子没看见。 他在骑射场上,差点被自己的女儿和驸马害死,而他的儿子在后殿居然想着这些儿女情长。 “你可真是大启的好太子!今日这般盛会,你不去了解灾民的生存情况,却待在这后殿里,将目光放在一个寡妇身上,放在你六弟的儿女情长上!” 皇帝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怒火。 他甚至开始在想,孟卫氏这个时候请求和离,莫非是和他的第六子已经私定终身? 想到这里,皇帝更生气了,已经开始思考,那和离书是不是绝对不能给孟卫氏了。 他不喜欢这样算计到他头上来的人。 太子心尖一颤。 他只想着将孟卫氏收为自己人,以后为他所用,即便不能为他所用,也绝不能叫孟卫氏成为萧鹤凌的人。 然而,他这么做……等于顾此失彼了吗?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儿臣只是觉得,孟卫氏也算万千百姓中的一个,百姓的事总是要紧的事。” 这话总算让皇帝的怒气消散了些。 太子又道:“若是解决了孟卫氏的终身大事,以她的聪明才智,指不定日后还能为大启做出更多贡献。因此儿臣才会想着撮合她与六弟。” 见皇帝不语,太子便知自己的话,让父皇多少有些受用了。 他继续说道:“六弟虽然平时贪玩了些,但也算品行纯良之人,若得了孟卫氏在身边引导,想来他日也能成长为国之栋梁。” 引导? 皇帝道:“莫非太子的意思是让孟卫氏改嫁你六弟做六皇子妃?” 这…… 太子心中觉得,一个寡妇不配成为正妃,况且孟卫氏那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做个侧室便算好的了。 然而,被皇帝这么一问,他根本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他心思一转,忙道:“依照六弟的心思,只要父皇同意他与孟卫氏在一起,此事便但凭父皇安排。” 皇帝哼了声,抬脚往生秋庭去。 即便没有六皇子此事,他也要去找卫知韫的。 只是现在过去找她,多了六皇子这么一件事。 太子暗暗松了口气,迅速站起来,与萧鹤凌并排跟在皇帝身后走着。 太子见萧鹤凌脸色难看至极,脸上便带了笑意:“宁王弟和孟卫氏从小一块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孟卫氏守寡多年,如今得遇六弟这个良配,宁王弟一定也为孟卫氏感到开心吧?” 萧鹤凌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半晌不说话。 太子被他看得心头火起,脸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宁王弟为何这样看着本宫?” 萧鹤凌抬脚往前走,边走边慢条斯理地道:“本王生辰宴的时候,太子还在外巡查百姓生活疾苦。不知当天晚上,汤太医之子汤奕,也就是定柔皇姐的表哥,也曾当众求娶过卫大小姐,太子你猜,结果怎么着?” 太子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他的母后就是那天晚上被幽禁在储秀宫的。 汤奕死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他当然也听说了。 “今日的人是六弟,不是汤奕,且六弟品行纯良,待孟卫氏一片真心,一定能够感念父皇。宁王弟怎可拿作恶多端的汤奕,与我们的六弟相提并论?” 萧鹤凌漫不经心地笑:“是不是真的纯良,是不是真的一片真心,太子心里最清楚,不是吗?” 太子又觉得自己心头被哽住了。 “宁王弟是不是看不上六弟?孟卫氏嫁给六弟,宁王弟心头不舒服?” 太子不爽,也决心叫萧鹤凌不爽,直接把话说直白了。 萧鹤凌轻蔑地哼了声:“本王是男人,为何要看上六弟?” 太子顿时感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转眼间,他们已经站在生秋庭门外。 太子笑着低声道:“本宫离开生秋庭的时候,六弟便在里边与孟卫氏聊天解闷,都这会子了还不出来,想必二人定相谈甚欢。宁王弟等着和本宫一起喝他们的喜酒吧。” 宫人将大殿之门打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凌乱的、令人脸红心跳的软榻。 第133章 卫氏,你算计我!! 众人瞬间就惊着了。 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木了好一会儿。 皇帝这般年岁了,这种场面并非没有见过,但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时,他心头的怒火还是噌噌地往上窜。 萧鹤凌的脸色,一瞬间白了。 太子立即跪下,惊慌道:“父皇恕罪,儿臣以为以六弟和孟卫氏的品性,即便有再浓厚的相思也能守得住彼此,不曾想……不曾想…… “六弟与孟卫氏这般不守礼仪,理应受罚。但是请父皇念在他们对彼此一往情深的份上,成全他们吧!” 太子哀哀切切,诚诚恳恳。 原本盛怒的皇帝,在听完太子的恳求之后,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 孟卫氏还未和离,就与他的六子在一起,做出这般不要脸的行为。 他很不满卫知韫提前找好下家的做法,尤其这个下家还是他的儿子。 这下他可以借此为理由不给她和离书了。 让她一生都待在孟府,做个默默无闻的后宅妇人好了。 萧鹤凌大步进入殿内。 六皇子看见他来,瞳孔猛地一缩,迅速胡乱地裹好自己的里衣,便从榻上下来跪好。 “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对孟卫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父皇也是男人,求父皇理解儿臣对孟卫氏的情不自禁。” “没用的东西,一个寡妇便叫你情不自禁!”皇帝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六皇子狼狈地倒在地上。 皇帝厉声呵斥:“别忘了,你的皇子妃已经定下陈家千金!你准备如何向陈家交代?” 被踹得很疼,但是六皇子不敢表现出来,只乖乖地重新爬起来跪好。 “儿臣的错,求父皇息怒,莫要因为儿臣的混账就气坏了身子。陈家千金一定是儿臣的皇子妃,就请父皇……赐孟卫氏做儿臣的侧妃吧,求您了父皇!” 萧鹤凌听着他的话。 只觉得愤怒的火焰,在自己四肢百骸里燃烧。 偏偏这时候,太子还朝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温润的笑。 萧鹤凌便感觉怒火在自己血液里奔腾,让他有了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但是他面上表现出来的,不过是玉面无暇,冰封千里而已,好看但是让人不敢靠近。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注意到软榻上的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旁人觉得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会躲在被子里不好意思出来。 但他觉得,卫知韫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即便真做了,也会勇敢出来面对。 这一刻他又想到,生辰宴那天晚上,他和卫知韫躲在床底下的种种经历,还有他们一起在密室里的亲密…… 他的心头酸胀起来,几乎要胀破了,酸涩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那天晚上如此亲密,算是她给出的承诺了吧?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承诺,卫知韫便不可能再和六皇子之间有染。 他不相信卫知韫会和六皇子有染,不相信! 萧鹤凌往软榻边靠近。 着手要将被子扯开,外面忽然传来熟悉的清脆声音——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民妇与六皇子素无往来,六皇子怎会忽然求娶民妇为侧妃?” 是卫知韫的声音。 而且说话间,她人已经从门外莲步进来。 跟在她身侧的是陈家千金陈妙雪。 陈妙雪这会儿小脸煞白,清澈的眼眸里燃着怒气,给皇帝跪下之后便道: “皇上,臣女不要嫁给六皇子了。臣女都还未嫁给六皇子,他便寻思着娶侧妃了,往后还不知该如何冷落臣女呢!” 她与六皇子定下婚约时,见六皇子长相也是英俊的,出身也不俗,自然一心想嫁。 方才卫知韫找到她,说六皇子也来了,约她见一面,她开开心心来了。 结果在外边便听到六皇子求娶孟卫氏,她心气高,如何能不生气? 这会儿已经不想嫁了。 六皇子可以娶侧妃,可以纳妾,但是得在她成为皇子妃之后,由她去张罗。 她不能接受在娶她之前,六皇子就已经拈花惹草,娶了侧妃或者纳妾进去。 六皇子见着她,见着卫知韫,整个人都愣住了。 和他睡在软榻上,翻云覆雨的不是孟卫氏吗?为何孟卫氏会和陈妙雪一道从门外进来? 不仅是他,连太子都目瞪口呆。 就连皇上都拧起眉头,他以为软榻上凌乱被子下的人是孟卫氏! 萧鹤凌原本要掀开被子的,这下他收回了手,大步走到卫知韫身边,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眼里漫起笑意。 “刚才你一直在外面?” 一直在外面就好! 卫知韫点点头,“外面很热闹,我闲不住,只好忍着疼出去看热闹,不想遇见了陈小姐,想着她应当和六皇子有话要说,我便带她来这里了。” 萧鹤凌不关心别的,只问她:“伤口疼么?赶紧坐下。” “一点点疼,郭太医用的药很好,包扎也很好,只要走慢点便不会扯到伤口。” 在萧鹤凌的安排下,卫知韫就着最近的椅子坐下了。 他们说话时,太子大步来到软榻前,将被子用力扯下。 被子里的人似乎想抱着被子不出来,但是力气不如太子,一下子就暴露在众人跟前了。 六皇子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女子胡乱捂着身子,从榻上爬起来跪下,向所有人行礼。 “奴婢不过是六皇子府中的舞姬而已,六皇子方才十分急切,不由分说就扯奴婢的衣服……奴婢不敢反抗……” 舞姬生得美貌,衣服没有穿好,裸在外头的肩膀莹润白皙,此时瑟瑟发抖的惹人怜爱不已。 她原本就是六皇子最为宠爱的舞姬,只是没有名分而已。 今日盛事,六皇子把她带在身边,可见平日之宠爱,当六皇子说要她的时候,她欢喜之余从不想着拒绝。 陈妙雪震惊又愤怒,直接喊了出来:“过分,太过分了!皇上您看,六皇子真的是太过分了!今日盛会是为大启灾民所办,所有人都在外边欢呼,但是六皇子却逗留后殿,与一个舞姬这般……” 她红着脸也红着眼:“皇上,臣女誓死不嫁六皇子!求皇上成全,否则臣女只有一头碰死了!” 皇帝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六皇子慌了,也怒了,直指卫知韫:“贱人,你算计本皇子!父皇,是她算计儿臣!她算计了儿臣!” 第134章 碾碎手指 萧鹤凌眼眸眯起,觉得六皇子指过来的手指实在碍眼,直接过去将他的的手指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堂堂皇子,七尺男儿,在皇家园林里,居然说卫大小姐算计了你?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蠢笨无比,还是知道你恶心不堪?” 手指要被碾碎了,传来钻心的疼,六皇子嘶嘶吸气,却还是向皇上喊冤。 “真的是她算计儿臣,父皇!方才与儿臣一起待在殿内的人就是她,不知她怎么就出去了!” 六皇子哭着喊着,眼眶通红。 于是间,所有人都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却是慢条斯理地开口,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六皇子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民妇一个弱女子有重伤在身,您和太子殿下的人将生秋庭围得水泄不通,民妇还能算计您呢? “如宁王殿下所说,您这般诬陷民妇,是想说民妇厉害呢,还是想说您和太子能力太差了?” 她声调温柔好听,却见六皇子和太子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六皇子还特意看了眼太子。 太子的脸都红了,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几个耳光,让他极其不自在。 他也很震惊,月见是他亲眼看着的,绝对没机会向外通风报信。 而且在生秋庭门外,还守着他的人。 怎么可能会被孟卫氏反过来算计呢?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们真的被孟卫氏反过来算计了! “够了,六弟,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太子呵斥一声,大步上前:“如此盛会,你竟带个舞姬过来丢人现眼,如今还敢说孟卫氏算计了你! “你简直叫父皇失望,叫本宫这个做兄长的失望!孟卫氏如今是大启有功之人,你怎能如此污蔑她!还不快向孟卫氏道歉!” 六皇子呆愣愣地看着太子。 不是太子让他拿下孟卫氏的吗…… 接触到太子不断变换的眼色,六皇子很快反应过来,事到如今,他们无法拿下孟卫氏了,只能道歉认错。 “父皇,是儿臣错了……儿臣太过荒诞,才做错了事情,怕父皇生儿臣的气,所以才想着让孟卫氏给儿臣顶罪,便诬陷了孟卫氏,求父皇饶恕……” 六皇子哭着磕头。 手指还被萧鹤凌踩在脚下,抽都抽不出来。 皇帝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这么些个儿女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个个都是草包。 他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大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威严无比地看着六皇子和太子。 “既然知道错了,便滚出去吧,别在这里碍朕的眼睛。”镇静的语气里,透着无限的冷漠。 太子和六皇子心中都是一惊。 知道父皇大概看出了事情的原委,和他们生气了,甚至是对他们失望了。 但是眼下父皇的处理,已经是对他们十分宽容了。 “多谢父皇,儿臣这就带着六弟退下。” “慢着。”皇帝盯着他们,“你们太闲了,才会在后殿闹出这般荒唐事来,既如此,你们二人明日便做平民打扮,到码头跟着灾民卸货。” 顿了下,皇帝续道:“宁王从旁监督。” 太子和六皇子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听到宁王监督他们,他们便知道,卸货是真真实实地卸货,一点懒都偷不得。 太子气血快速上涌,父皇就是偏爱宁王弟,但他只能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弯腰行礼带着六皇子退下。 六皇子的手指从萧鹤凌脚下解救出来时,已经红肿不堪,碰一下都疼得要命,有感觉自己骨指已经被碾碎了,却一声不敢吭,乖乖下去了。 “皇上,臣女和六皇子的婚事呢?”陈妙雪问道,红唇噘着,又伤心又倔强。 “若你父亲同意退婚,便叫你父亲来见朕。”皇帝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陈妙雪虽然委屈,但也不敢在盛怒之下的皇帝面前有情绪,只好满腹委屈地退下了。 目光扫了大殿一圈,皇帝道:“鹤凌也出去,朕有些话要单独和孟卫氏说。” 萧鹤凌很意外,国家机密父皇都不会瞒着他,让他看着也无所谓。 但是和卫知韫说话,父皇却要他避开,为什么? 然而,皇帝此时只是看着他,让他出去,再没有别的话。 萧鹤凌也就退出去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皇帝和大太监,再就是卫知韫,她坦然地坐在椅子上,万物不惊不扰的模样。 软榻已经被收拾齐整,仿佛这里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皇帝锐利地目光落在她脸上:“说说吧,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知韫镇定自若地回答:“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皇上的眼里和心里,皇上看见什么、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朕那六子想娶你做他的侧妃,你不愿意?”皇帝问道。 他看出来了,是太子和六皇子想要算计孟卫氏,却被孟卫氏反算计了。 两子对一个寡妇,惨败。 不得不说,他对太子真的十分失望。 太蠢了。 “民妇求和离,只是想自由度余生。六皇子侧妃固然尊贵,但是给人做媳妇儿、伺候公婆、操劳一家二十余口人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民妇过够了,不愿再做了。” 皇帝看见她眉眼间泛着的淡淡忧伤,想来她是被孟珩伤透了,才会有这样一番言语。 倏忽之间,卫知韫又变得温柔而坚定:“民妇只愿: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皇帝怔了下,不再纠缠这件事,毕竟是他儿子们理亏,而他还偏袒自己的儿子了。 他只是好奇:“你与朕说说,方才是如何从朕的六子手中逃出去的?” 卫知韫装傻:“民妇一直在外边啊,太子走了民妇便跟着走了。” 实际上是昨日在饭店里,面对那几个来坏她生意的人之后,她便想到今日盛会很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便将迷药带在身上。 这不,六皇子就撞上来了,她直接将人迷晕了,从后门出去,将守在后门的护卫也药晕了。 太子和太子的人一心把重点落在月见身上,而且听不见殿里六皇子的声音,也就疏忽了后门的看管。 实在是太粗心了,是干不成大事的。 她出去之后,只和六皇子的舞姬说,六皇子需要她,舞姬就开开心心来了。 她还告诉舞姬,记得和六皇子玩点新花样,比如蒙住他的眼睛,他会更感觉刺激。 后面的事情,就是那么的……顺利,六皇子醒来后,就错以为被子里的人是她。 卫知韫起身,对着皇帝盈盈一拜。 “皇上,方才与陈小姐过来的路上,民妇听说驸马和公主出事了……笔墨纸砚民妇已经准备好,皇上这会儿就可以给民妇写下和离书。” 第135章 写和离书 皇帝坐着没有动。 卫知韫将放在桌上的笔墨纸砚铺好。 却发现皇帝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 “和离书朕会赐给你的,但是朕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民妇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卫知韫语气温和,不急不躁。 “先前你与朕说的话语,全都在驸马和公主身上应验了,你是如何知晓他们会做出那些行为?并且猜测得分毫不差?” 皇帝怀疑她多智近妖。 若真如此,这女子该有多可怕。 可怕的人,他得镇住才行,要么为他所用,要么消失在这个世间。 卫知韫微微笑道:“民妇与孟珩从小一起长大,他进门先迈哪只脚、吃饭先动哪道菜,民妇都清楚。这是基于对他的了解做出的判断,民妇相信,这等事情放在旁人身上,也是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 皇帝沉思片刻,认为她说得有道理。 孟珩传来死讯,这女子还是义无反顾地嫁入孟府守寡,想必对孟珩情深难移,对孟珩如此了解也是正常。 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问:“你觉得太子此人如何?大启将来若交到他手中,他是否能当大任?” 卫知韫默了默,才说::“民妇对太子殿下并不了解,但是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皇上这般英明,想必太子殿下不会差到哪里去。” 皇帝又问:“宁王和太子相比,你以为如何?” 卫知韫意识到,西山村山崩事件,让皇帝对她已经多有忌惮了,现在在试探她。 她做出懵懂的为难表情,看着皇帝,道:“民妇与宁王殿下的关系,比之太子是要好上一些。幼时民妇贪玩,没少和宁王殿下一起遛狗、爬树、掏鸟蛋。” 皇帝怔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问的是东宫之位,太子和宁王相比如何,她却说她和宁王殿下的关系更好。 皇帝站起身来,走向书桌,执起笔又停下来,再度看向卫知韫。 “以你之见,往后大启还会有什么严重灾患呢?如此次西山村山崩?” 卫知韫沉思片刻,道:“连日下雨,很可能会发生水患。连日晴天,很可能会干旱。” 皇帝又是爽朗一笑,提笔便要给她写和离书,又停下来。 “和离之后,你有何打算?已经出嫁过的姑娘,娘家未必欢迎你。” 卫知韫心思一转,猜测皇帝问这话的目的,是在侧面询问她,是否会和皇子们扯上关系? 今日六皇子做出这般事情,叫皇帝有此想法,也是正常。 她想了想,道:“曾有臣子辞官以侍奉祖母,‘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民妇虽不是臣子,也不是男子,但昔年民妇强求嫁入孟府,伤透了母亲的心,三四年间母亲忧思过度,终年缠绵病榻,民妇的命是母亲给的,民妇只愿余生侍奉母亲左右,不在乎旁人言语。 “若来日母亲好时,便带母亲游历四方。感情的事过去便过去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大启以孝治国,皇帝听言,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感动来。 他道:“你是个孝顺的女子!这和离书朕便赐给你,余生你便侍奉在你母亲左右!” 手中羊毫沾上墨水,皇帝正要提笔落字,大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天光从门外映照进来,大殿上一片明亮,亮得有些刺眼。 身穿浅紫色华服的昭贵妃,披着一身的阳光迈步进来,身边只跟着个大宫女,进来之后大宫女将殿门给关上。 皇帝问道:“贵妃怎么来了?” “皇上出了那般事,臣妾担忧不已,一心挂念皇上的安危,久久不见皇上出去,臣妾便来看了。” 昭贵妃走到案几旁边,看了一眼,道:“皇上要给孟卫氏写些什么?” 皇帝也不隐瞒:“孟卫氏于大启有功,她对朕提了个要求,要朕赐予她一纸和离书。” 昭贵妃竟也不意外,沉吟片刻,便道:“她的夫君去世已经三年有余,她也守寡三年多了,请求和离是该当的。她正值年少,想着再嫁也是正常。” 昭贵妃笑着,听不出喜怒:“只是卫氏看上了哪家的男儿?皇上莫非要给卫氏赐婚?” 皇帝刚要说话,昭贵妃又抢先道:“皇上要为大启有功之人赐婚,算是给卫氏的殊荣。臣妾身为贵妃,也想有所表示,感谢卫氏对大启的付出呢。” 皇帝来了兴致:“爱妃要怎么表示?” 贵妃看了眼卫知韫,笑道:“卫氏这孩子,长相出众不说,还聪明伶俐,臣妾十分喜欢。” 皇帝蹙了蹙眉,爱妃不会想将孟卫氏许给他们的儿子吧? “况且卫氏和鹤凌从小一块长大,也算两小无猜,臣妾瞧着鹤凌也很喜欢卫氏。因此臣妾斗胆,收卫氏为义女,让她成为鹤凌的妹妹。臣妾也算儿女双全了,皇上您说好不好?” 皇帝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刚才还以为爱妃要让孟卫氏成为宁王妃呢。 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说来他确实察觉到,鹤凌对孟卫氏很不一般,贵妃提的这个要求甚好。 皇帝立即笑道:“收为义女好,孟卫氏做了你的义女,便也算朕的半个女儿,朕再将她封为县主,日后她便与鹤凌一道孝顺你!” 做了兄妹,他的儿子鹤凌,与孟卫氏之间,便再无可能。 卫知韫站着没有动。 大宫女锦雾立即道:“孟卫氏,这可是天大的恩德,你还不赶紧跪下多谢我们贵妃娘娘?” 卫知韫抿了抿唇,跪下来:“多谢皇上恩德,多谢贵妃娘娘厚爱。只是民妇身份低微,又是守过寡的,怕是做了贵妃娘娘的义女,贵妃娘娘会因民妇而遭到嘲笑。 “贵妃年轻貌美,又得皇上恩宠,假以时日,定可以再生下一子半女,不愁将来没有女从旁孝顺。” 昭贵妃走到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让卫知韫和她对视。 “你的样貌、你的聪明伶俐,都让本宫很喜欢。鹤凌从小就念着,若你是他妹妹该多好。身为他的母妃,这点小小心愿,本宫如何能够不满足他呢?” 她笑着,十分温柔和善:“只要你点头做鹤凌的妹妹,和离书皇上即刻就赐给你。将来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本宫也可出面替你玉成,无人敢嘲笑你曾经是个寡妇,如何?” 这一瞬间,卫知韫仿佛听到,自己的尊严被狠狠踩在地上,被寸寸碾碎的声音。 第136章 拿到和离书 卫知韫膝行着后退,躲开昭贵妃的手,额头扣响在大殿上。 “民妇多谢贵妃娘娘的错爱,但是民妇不愿做您的义女,也不愿做宁王殿下的妹妹。 “民妇有亲生父母,有血缘亲厚的姊妹,再多来其他的亲人,民妇顾不上。 “今日踏出这生秋庭,踏出皇家园林,民妇不再与宁王殿下来往,请求皇上兑现承诺,赐予和离书。” 她声音不高不低,只恰好足够在场人听见,却给人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昭贵妃的眼眸微微眯起。 大殿上的空气好像滞死了,所有人陷在极致的安静里。 “皇上答应过民妇,若民妇所说全部应验,便赐予民妇和离书。皇上已经失信过一次,身为九五之尊,对着民妇一个弱女子,难道皇上还要再失信一次吗?” 锦雾呵斥:“大胆卫氏,敢这般与皇上和贵妃说话,你不要命了吗?” 卫知韫苦涩地笑:“驸马和公主的诬陷、灾民的喊打喊杀,民妇都挺过来了,如今民妇还有重伤在身,随时都可身亡。但是皇上的承诺却是一拖再拖,还要民妇为宁王殿下,将自己的尊严献祭出去……若这般活着,死了又有何惧?” 皇帝蹙眉:“做贵妃的义女,多少人求之不得,还委屈你了?” 卫知韫道:“皇上若说不委屈,那便不委屈,大启的天下是皇上说了算。而民妇只想要和离书,其他的东西民妇不想要。当然了,皇上若强行给,民妇也只能以纤弱之躯担着。” 皇帝气得额角青筋暴起,眼里喷着怒火。 昭贵妃冷冷地看她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说今日之后,再不与鹤凌来往,本宫但愿你说到做到。皇上,给她和离书,让她走吧。” 卫知韫叩首:“多谢皇上成全,多谢贵妃娘娘成全。” 皇帝手中的羊毫,沾了墨水,狠狠地看她一眼后,那笔终于落到纸上。 和离书写好之后,昭贵妃亲自递到卫知韫的手上:“记住你说的话!” “民妇一定铭记于心。另外,皇上还差一样东西没给民妇——孟府老宅子。” 皇帝气得狠狠瞪她一眼,然而卫知韫丝毫不退缩,皇帝想到她手里还捏着自己先前的承诺字条,只好又写下将孟府老宅子赐给她的圣旨。 卫知韫跪在皇帝面前。 举起双手,将圣旨接过来。 然后,她贴在地面上,“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带着昭贵妃,离开了生秋庭。 不知过了多久,月见从门外进来,在卫知韫身边跪下,将她扶起。 “夫人,皇上贵妃还有宁王殿下他们都走了,咱们也离开这儿吧。” 卫知韫就这样任由月见将自己扶起来。 她一手拿着和离书,一手拿着圣旨。 垂眸看向手上的两样东西,却发现目光总是无法聚到这上面来。 月见看见那圣旨与那和离书,眼眶顿时湿润了,哽咽道:“夫人,您做到了。今日起,您便是自由之身,您守了多年的孟府宅子,也成您的了。” 好半晌,卫知韫的目光才定在那两样东西上面,沉沉地吐出一个字:“是。” 前世十年,今生三年多,她守了十三年多,终于叫孟府宅子属于她了。 她虽然不缺住的地方,可她重生一世,如何能够让孟府上下过得好呢? 连日来的筹谋,终于化成了手上两样东西,卫知韫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脆弱的人,但这一刻她想哭,只想放声大哭。 但她没有哭。 而是一步一步走出生秋庭,外面阳光灿烂,卫知韫伸出手去,那阳光就落在她的手心上。 那是自由的光啊。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孟珩的妻,只是她卫知韫,是她死去一次又重生活过来的卫知韫。 “月见,我闻到菊花的花香了,好香。”卫知韫轻轻地道,脸上有笑,眼角有泪水落下来。 月见吸了吸鼻子,“夫人,出嫁之前您曾经说过,秋天的落木萧萧也很好看的,冬日的白雪皑皑更是无边的壮阔。” 卫知韫收回了手,看着月见,眼底漫出浅浅的笑,她说:“是。” 她一脚踩出去,走在阳光下,一步一步往皇家园林外面走。 路很远,东拐西绕的,总有年轻儿郎的声音传来,有成千上万百姓的笑闹声传来…… 卫知韫眉梢眼角一直泛着浅笑,她一路走向门口,没有乘坐轿子,就那样一直一直走着,不紧不慢的步伐透着无限的坚定。 好像这样一直走着,迟早能够走进幸福的大门。 离开皇家园林之后,她走到京都城的长街上,在拐角处遇到叶定。 叶定身穿青衣,问她:“你想要的都拿到了吗?”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早上。 这会儿已经开始日落西山。 卫知韫点点头,叶定便将手中匣子递给她,一行三人去了官府。 卫知韫将圣旨、和离书,还有叶定送来的当年她的嫁妆清单,一并交给官府,做了备案。 从今往后,她的东西将永远是她的,孟府任何人都抢不走。 离开官府的时候,太阳落在山边,天边被霞光染红,万丈光芒透着无边的辽阔。 “夫人,前面有馄饨摊子,去吃上一碗吧?”月见小声说道。 早上一直折腾到现在,中午她家夫人都没吃东西,月见很心疼。 “好啊。”卫知韫语气轻轻,透着丝丝欢快,三人一起到了馄饨摊,各自要了一碗馄饨。 卫知韫吃了一口,只觉得鲜香无比,“三年多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馄饨。” 其实认真说起来,该有十多年了。 月见附和着笑,笑着笑着,眼里泛出泪花。 吃完馄饨,沿路往前走。 今日的长街清冷,因为大家都到园林那边看热闹了,卫知韫遇见一个小乞儿在街角徘徊。 她走过去蹲下来,将自己身上的一张银票送出去,那小乞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夫人给的太多,不怕我是来骗银子的吗?”小乞儿稚声问道。 卫知韫摸摸她乱七八糟的、脏兮兮的头发,“没关系,如果把这银票骗走,能够让你免于挨打,它就完成它的作用了。” 小乞儿死死攥着银票,转身跑走了。 卫知韫也不生气,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 叶定道:“我听闻二奶奶在盛会中,被驸马刺了一剑,走这许多路,伤口如何能好?还是坐上马车回去歇着吧。” 马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第137章 孟府天塌了 卫知韫回到府中,天色已经黑下来,底下的丫鬟烧好热水,将浴桶装得满满当当。 月见叫丫鬟们都下去,她亲自给卫知韫宽衣,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软甲上扣着一个血包,血包已经爆了,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竟猜到驸马会刺您一剑,提前做好准备。”月见小声说道。 金丝软甲脱下来,卫知韫窝进暖和的水里,闭上眼睛,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前世孟珩为了利益,为了节节攀升,将她这个原配杀死,那时候她已经在孟府守了十年。 即便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但若他有一点恻隐之心,也绝对做不到提剑将她杀死。 但是孟珩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于是她知道,即便重来一次,即便孟珩仍然记得他们的过去,孟珩也会再次为了利益,为了立功,将她杀死。 如何能不防备呢? 毕竟已经死过一次。 如何还能叫孟珩再次将她捅得鲜血直流呢?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要流血,那血也必须是扳倒孟珩的筹码。 长长久久地泡了个澡,洗去周身的疲乏,洗去经年累月的伤痛,卫知韫换了一身浅粉色纱裙,睡进了月见提前换好的被子里面。 这一觉,卫知韫睡了很久。 整整七天,除了吃饭、如厕,她基本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第七天黄昏,天上落下雨来,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上滴落,是最好的入睡催眠曲。 卫知韫正准备再睡一觉,一阵啼哭声穿过雨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月见的声音。 “大奶奶,我家夫人受了伤,还在床上歇着,请您不要来打扰她。” 原来是何氏来了。 “我今天必须见到卫氏不可,你叫她出来!孟府的天都要塌了,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大奶奶不可以进去!”月见拦着她。 “贱蹄子,给我滚开,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吗?什么东西!”何氏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卫知韫还听到了厮打声。 她下床穿上绣鞋,察觉到秋的凉意深了些,又披上浅绿色的披风,抬脚走了出去。 到了外屋,便看到何氏扬起巴掌,正要往月见脸上打去。 卫知韫握住她的手:“大嫂这巴掌若是真落到月见脸上,我能把大嫂这只手卸掉,大嫂要不要试试?” 何氏转过头来看着她。 顿时惊了下。 落雨下的黄昏,屋子里边光线昏暗,可她看到卫知韫的脸莹白如玉,被身上浅绿色披风一映,更显莹润绝色。 活脱脱的仙女下凡模样。 她一直知道卫知韫是好看的,可自从嫁入孟府之后,卫知韫的好看是带点忧郁的,还带着点干巴巴,但是现在卫知韫身上那股子忧郁不见了,干巴巴也不见了,那张脸莹润得仿佛玉珠生辉,夺目万分。 “你……你……”何氏张了张唇,注意到她的披风,感觉自己发现了卫知韫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她立即呵斥:“你守寡在身,竟穿颜色这般艳衣服!” 是了,一定是衣服的原因,才叫卫知韫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守寡期间,卫知韫所穿的,莫不都是素色的衣裙,怎么看都像是在披麻戴孝。 “我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不着。但是你到我院子里来打人……” 卫知韫脸上漫出一抹冷笑。 何氏立即甩开她的手,“我也不是故意到你院子里来打人的,我要见你,这贱蹄子不让——” 啪! 何氏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知韫一巴掌就甩了上去:“贱蹄子,你说的是谁?” “你——你敢打我,我是你大嫂!”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吗?” 何氏捂着脸,恨恨地瞪着她,眼神里淬着狠毒的光,似是要将卫知韫给嚼碎了。 但半晌后,她自个儿软下来:“我来这里,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这些日子以来,你掌管孟府,克扣我们的饮食,叫我们阖府上下吃不饱穿不暖——” “大嫂搞错了,只有你们吃不饱穿不暖,并不是阖府上下都如此。比如我院子里的人,还有崔姨娘院子里的人,都吃饱穿暖了。”卫知韫笑。 “你你——”何氏怒指着她,“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可是你的亲人!” 卫知韫转身到椅子上坐下,月见立即奉上一盏茶来,卫知韫端着茶水抿了一口。 何氏见状,顿时目眦欲裂:“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三十两银子也就得半斤,你居然自己喝了,不给我和母亲分一点?” 卫知韫又抿了一口,就那么慢条斯理地看向她。 何氏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握紧拳头,半晌后便又自个儿软下来。 “都是一家人,你却自个儿穿好的,吃好的,克扣我与母亲的穿衣饮食,叫我们忍饥挨饿,这些我也都不和你计较了,谁叫我是你大嫂呢。” 卫知韫撑着下巴,笑笑地看着她。 何氏落下泪来:“只是你把这些日子克扣我们的银子,都拿出来吧。你大哥手好了之后又出去赌了,若是你不把银子拿出来,别人就来收走我们的宅子,别说我与母亲,怕你到时候都没地方住去啊。” 卫知韫眼神微凛,孟昱将她的宅子抵押出去了? 外头传来了风风火火的声音,那些声音冒雨而来,显得聒噪而讨厌。 何氏立即道:“你瞧,讨债的上门来了,弟妹赶紧把银子准备好吧。” 卫知韫坐着没有动,讨债的人能闯入孟府大宅,大概是因为孟昱在前边引路吧。 “若不是你叫人那般糟蹋我……你大哥也就不会受到刺激,重新去赌。这事儿说起来都是你的错,你必须承担下来。没了这宅子,你我都不好过。”何氏恶声恶气地说道。 荣叔在外求见。 卫知韫看向月见:“你去叫他们稍等片刻,我更衣过后便来。” 何氏抱怨:“还更什么衣啊,你大哥快没命了,咱们就快要没住的地方了。” 卫知韫冷冷地看她。 何氏又改口:“那你快去吧,莫要把讨债的人惹急了。” 不一会儿,卫知韫换了一身红衣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是一抹谁人也避不开的亮色。 孟昱和何氏看见她,只觉得她疯了,守寡之人怎么敢这么穿! 第138章 和离书甩他们脸上 这次来的并非申万成之流,而是京都城最大赌场的三把手曹关。 此人长得十分高大,面容凶恶,听闻他平日里走在街上小孩看见了,都要被吓哭。 身侧的人给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细细的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却一点也削减不了他面容的凶恶之色。 孟昱被两个人扣着双臂,站在曹关的前面,几许发丝散落下来,十分狼狈。 但是他还是以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卫知韫,仿佛卫知韫是孟府的所有物,只要他需要,卫知韫就该带着孟府上下,为他豁出去一切。 “我把房子抵押出去了,你拿出一万两银子来给曹三哥,否则这房子你也住不了。”孟昱开口说道。 是那种高高在上“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的表情。 更是一副料定卫知韫不敢拒绝的架势。 荣叔撑着一把丁香色的油纸伞,卫知韫就站在那伞下,神色定定地扫了眼孟昱,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什么事情也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何氏便催促道:“你也不想流落街头吧?若是流落街头,你不仅丢了孟府的脸,连你娘家的脸也被你丢尽了。” 卫知韫的目光越过何氏,又越过孟昱,然后落在曹关脸上。 “曹三哥是吧?若是我不给银子,会怎么样?” 曹关道:“昱大爷拿这座宅子,作为他的赌资,在我们赌场里赌输了一万两银子。若是卫娘子不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这座宅子就是我们的了。卫娘子您瞧,这是昱大爷签下的字据,上边还有他的手印呢。” 灯光照过来,那白纸黑字卫知韫看得真切,孟昱的确把这座宅子抵押出去做赌资了。 卫知韫看了孟昱一眼,他面上有几分退缩,但在退缩之后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仿佛在说:「你不拿银子,咱们全部一起流落街头,你是卫府嫁过来的千金,我就不信你能丢得起这个脸。」 卫知韫又问:“曹三哥,若是银子我不出,宅子我也不给,当如何呢?” 她声音清丽温和,仿佛真心诚意在和曹关讨论这个问题。 孟昱和何氏都瞪着她。 “不想人家把房子收走,就把银子拿出来!”何氏呵斥道:“你赚那么多银子,却不搭救你大哥,你想被世人耻笑吗!” 孟昱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卫知韫却只是看着曹关,等着曹关的回答。 曹关笑了,笑得有几分狰狞,“若是不出银子,也不把宅子给我们,那么昱大爷的生死,便由我们来决定了。” 孟昱嘶喊出声:“孟府宅子是我孟家的,我父亲已经不在了,这宅子是我说了算!曹三哥,您将这宅子收了去,我欠下的债务就这样抹了!” 卫知韫笑:“想拿宅子,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的,首先得有房契吧,然而,房契在我手里,这宅子属于我一个人的,孟昱说了不算。” 孟昱急得大吼:“宅子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只是暂时掌管孟府而已!曹三哥,别听她的!她经营那么多铺子,别说万两银子,便是两万两、三万两银子,她都拿得出来!曹三哥问她要就是了!” 曹关看着卫知韫,道:“卫娘子,这宅子上的匾额写着孟府,谁都晓得这宅子是孟府人的,您若是不给银子,这宅子我们就收走了。此事便是闹到官府去,理也在我们这边。” 卫知韫站着不动,雨还在落下,她道:“月见,去屋里把我的东西拿来。” “是。”月见哒哒哒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又哒哒哒跑出来,把匣子递给卫知韫。 曹关皱着眉头,不知她在搞什么。 孟昱和何氏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何氏道:“你这是在浪费曹三哥的时间,若是惹得曹三哥生气了,你和我们都得遭殃。” 匣子已经打开,卫知韫拿出里边的东西,递到曹关面前,月见提着灯笼在旁边给他照着亮。 曹关看清楚了上面的东西,整个人神色一怔,仿佛见到了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件天大的事。 卫知韫道:“我救灾有功,皇上已经将这座宅子赐给我,孟昱即便身为孟府大爷,也无权将这座宅子抵押出去。 “而且皇上也已经赐我与孟珩和离,孟府所有人的一切,都和我再无关系,孟昱欠下的赌债,曹三哥是万万问不到我身上来的。除非——曹三哥不认皇上赐给我的东西。” 曹关心尖猛地一颤,这个罪名他可不敢背。 皇上赐下的东西,他不认?那不是等着被诛连九族吗? “什么和离!什么孟府宅子属于你?” 孟昱与何氏,几乎异口同声,不可置信。 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卫氏怎么可能和离? 当初孟珩死讯传来,她即便和牌位成亲,也要嫁入孟府,三年多来,一直守着孟府,怎么可能和离? 他们都没有同意放卫氏离开孟府,谁给她和离书?官府怎么可能会给! 不可能的! 卫氏要和离,得他们兄嫂和母亲同意才行,但和离的事,他们从未听卫氏说过。 卫氏一定是在欺骗他们! 曹关转身,盯着孟昱的眼神如凶刀利刃,他一巴掌甩出去,将清瘦的孟昱打得跌倒在进泥水里,他再一脚踩下去,孟昱都爬不起来。 何氏立即扑过去,抱住曹关的脚:“曹三哥,卫氏在骗您啊,我们全家没人同意她离开孟府,绝对不允许她和离,她不想出银子才骗您,您千万不能相信她啊! “卫氏有银子啊,她经营那么多铺子,万两银子她肯定能拿出来的,您问她要,问她要啊。” 卫知韫移步来到她身边站定,“大嫂,我真没想到,大哥看着你和旁的男子苟合,救不了你的时候他不怪罪自己无能,反而责怪你不干净了,但凡在家的日子都对你拳打脚踢,不在家的日子都在赌场败家,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护着他?” 何氏却哭着说:“他是我的夫君,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救他还有谁能来救他!” 她扑到卫知韫跟前来,不顾溅在身上的泥水,就想要抱住卫知韫的脚。 卫知韫后退两步,月见立即拦住何氏,不许何氏再靠近。 何氏便哭着说:“弟妹,你救救你大哥吧,咱们孟府就他一个男人了。你赚那么多银子,一万两对你来说就手指缝里漏点小财而已,你若是不救他,他要被打死的。” 卫知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后抬眸看向曹关:“不还钱,曹三哥会打死他吗?” 听闻此言,何氏与孟昱只觉得,有寒气从脚底冒上来,窜到头顶上去。 寒着寒着,他们就恼怒了。 何氏骂道:“你有银子却不救人,你这是见死不救,你要遭天打雷劈的!” 孟昱道:“我是你大哥,你不救我,百年之后你去了地下,如何向我珩弟交代?” 自从卫知韫拿出和离书后,曹关对她肃然起敬,这会儿认真回答: “我们赌场不是做善事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当然了,不还钱我们也不敢把人弄死,那是要背上命案的,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把人打残就完事了。” 孟昱立即喊起来:“曹三哥,我孟府上下无人同意她和离,她一辈子都是孟府的人!她赚的所有因子都是孟府的,您找她要银子,找她要银子啊!” 何氏疯狂点头附和。 曹关像看个笑话似的看着他。 “卫娘子的和离书是皇上亲自赐下,孟府宅子入到卫娘子名下,也是皇上所赐。你们不同意?你们大过皇上吗?” 孟昱夫妇二人脸色煞白,差点晕厥过去。 这……这居然是真的! 卫氏居然和离了,而且还是皇上赐下的和离书? 万事万物在此刻间,如同死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何氏忽然朝卫知韫扑过来,“救你大哥,弟妹,我求你救你大哥!我给你跪下了,他不能成为残废。” 卫知韫淡漠道:“别把我新作的衣服弄脏了。” “好好好,我后退,我不靠近你……只要你救你大哥。”何氏泪流不止。 卫知韫站在丁香色的油纸伞下,红唇轻启:“不救他,真的没法向你们珩弟交代吗?” 孟昱夫妇二人点头如捣蒜。 “你那么爱珩弟,一定不舍得他伤心吧?” 卫知韫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噢,那不救。” 第139章 孟珩!回家!! 卫知韫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却好像巨石一般,重重砸在孟昱夫妇俩的心上。 他们就那样怔然地看着她,完全忘记了反应。 “曹三哥,这儿是我卫氏的府邸,孟府上下如今不过借住在我府上罢了。万万没有把我宅子抵押出去的道理,谁欠您银子您就找谁算账。 “您一路带着人过来,也辛苦了,便在这里办吧,脏了地儿我叫人清扫干净就是了。” 卫知韫后退到屋檐下,立即有小厮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卫知韫便坐下了。 曹关无比错愕。 孟卫氏当初嫁给孟府一个牌位的事情,闹得很是轰轰烈烈,人人都道她卫府是守礼之人,更感叹孟卫氏对孟府二爷的深情,世间难得。 可现在,孟卫氏拿了皇上的和离书,置孟家大爷的生死不顾,而且似乎还有……还有在旁边看着孟昱被打残废的意思。 曹关也找不到理由不将人打残。 一个男人,身为孟府长子,守不住孟府不说,还欠下他们赌场的一万两银子! 可怜可悲又可恨,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得守住赌场的规矩! 还不起银子,生死就看天吧。 曹关一声令下:“动手。” 孟昱的四肢就这样被废掉了。 惨叫声划破天际。 何氏扑过去要护着他,却被丢出去。 等她再扑过去,孟昱已经倒在雨地里,疼得身体抽搐不止,哭都哭不出来。 雨声渐大。 远在公主府的孟珩,蓦地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天,天空灰蒙蒙的,黑夜马上就要来了。 盛会已经举办七天了。 而他和公主被赶回公主府,也已经四天了。 前面三天,完全是太后以孝道压制皇帝,让他和公主在园林寝殿休养三天,也叫太医给他们足足治了三天。 若出事那天他们就被赶回来,恐怕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天冷,无人洗衣,无人烧水,无人打扫,无人做饭。 府中的一切:仆人、粮食,值钱的一切一切都被拿走了。 只剩下这么一座空空的公主府。 公主小产,身子虚弱,还卧病在床,洗衣、烧水、打扫、做饭都是他。 但他也不擅长。 虽然他出生时,已经家道中落,但母亲从没让他做过这些。 经过四天的历练,他火烧得越来越成功,锅里的水终于开了,然而他身上的衣服,包括脸和头发上,全部脏兮兮的。 他打开米缸,要开始煮饭,却才发现米缸里只剩下一小把米。 翻遍厨房,再没有其他吃的,若是他和公主同吃,这把米煮成粥,大概每人能吃一分饱。 但是他们已经饿了很久。 窗外丝丝细雨还在下,吹来的风带着寒意,刮着脸颊,一阵阵生疼。 孟珩忽然就笑了。 曾几何时,他和公主是不愁吃穿的,绫罗绸缎,想穿就穿,鸡鸭鱼肉,想吃就吃。 曾经府里的狗,吃得都比他们现在好。 幸好孩子被太后带去照顾了,否则他们现在连一个孩子也养不活。 孟珩将那小把米放进锅里,煮出两大碗粥来,那粥清得可以照亮他的面容。 “就吃这个吗?”定柔看着那碗粥,柳眉皱起来:“这吃不饱的,驸马。” 孟珩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吃饱饭的,现在你先把这碗粥喝了,就当暖身子。” 确实是冷,定柔公主也就把那碗粥给喝了,喝完她就哭了起来。 “母妃死了,父皇也不要我了,他抛弃我了,这样的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孟珩坐在一边看着她,雨停了,空气里是潮湿的气味,阴冷阴冷的。 弯弯的月亮升上天空,月色落下来,洒在他们身上,越发照得他们周遭清清冷冷。 “怪我,先前做那事情没有和你商量,害得我们落到这个地步。你为了救我,才跟着我吃这么多苦,我对不起你。但是公主,我会想办法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 “怎么会是你的错?你也只是为我好罢了……事到如今,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父皇生气,只是一时的罢了,你是他的亲生骨血,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进宫去伺候太后,再由太后到皇上跟前帮你说几句好话,你恢复昔日荣耀不是什么难事。最难的就是现在,马上要入冬了,我们不能死在这个冬天。” 定柔公主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我们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孟珩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公主,我的身份是孟府二爷。” “你要回孟府去吗?你要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公主府吗?” 定柔公主立即紧张起来,心里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绝不允许孟珩将她一个人抛在这里。 孟珩立即握住她的手,对她温柔地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不会不要你。” 定柔公主红着眼眶:“那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孟府二爷!” “因为,皇上先前赏赐了孟府许多铺子,这些铺子在卫氏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孟府不再是昔日落魄的府邸,它壮大起来了。我是孟府二爷,大哥嗜赌成性,父亲已经去世,我应该会去撑起这个家。” 定柔公主听着听着,就明白了。 “对,你应该回去,将孟府掌握在自己手中。卫氏是你的娘子,妻以夫为天,她必须事事都听你的。” 卫知韫必须听孟珩的。 而孟珩必须听她的。 那么,孟府上下,全都是她的,是她和孟珩的,还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吗? 等冬天过去,她便回去找父皇,父皇一定会恢复她昔日身份的。 “只是驸马,你回去之后,不会把我忘记了吧?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一个人。” 定柔公主泫然欲泣,依偎进孟珩的怀里,孟珩将她抱得紧紧的。 “不会,别忘记了,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呢,我和卫氏之间什么也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定柔公主掉着眼泪,搂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炽热又依依不舍。 “我等你回家,你若不回来,我便只剩下死了。” “我怎么舍得你死?你好好在家休息,等孟府上下安排好了,我便来接你回家,你始终是我的公主殿下。” 换好干净的衣服,两人依依惜别,孟珩独自赶着马车连夜离开公主府,往孟府而去。 而在他走后不久,定柔公主也换了身华丽衣服,远远近近地跟在他身后,不叫孟珩发现。 夜凉如水。 孟珩来到孟府大门口,他抬头看向府门口的匾额,仿佛比记忆中要大气许多。 下了马车,他走过去叩响门扉。 荣叔来开门,看到他的脸,如遭雷击,半天回不过神来。 “敢问贵人是……是谁?何故来我府上?” “荣叔,是我,长策。” 孟珩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温和的开口,路灯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一张脸美如白玉,暗自生辉。 荣叔是看着他长大的。 自然认识他。 只是不敢相信。 “是二爷啊,二爷您回来了啊?”荣叔老泪纵横,身子都有些颤抖。 “是啊,我回来了,荣叔,我没有死,我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念着孟府上下所有人,您好吗?我母亲好吗?” 荣叔感动不已,他家二爷离家三年多,归来还是如往昔一般尊重他,关切他。 “老奴好,都好。二爷回家了,回家就好,快进来……” 孟珩抬脚便要跨过门槛。 一道明亮的女声透着冷意传过来:“慢着。” 孟珩抬眸看去,是一身红衣的卫知韫,金钗步摇簪在她的云鬓上,她朝他走来,步步生辉,夺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恍惚间,孟珩仿佛看见昔日那个尚未出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卫府千金。 他眼神热切,仿佛盼着此刻盼了千年万年,“灼灼,我回家了。” 第140章 我们已经和离了 卫知韫凉凉的目光看过去:“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孟珩抬起的脚又收回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但是为了卫知韫,他又把那委屈自个儿吞下了。 “你还在生气?你是应该生气,我这次回来,是要向你弥补一切过错。” 卫知韫半点都不动容,他面上“为爱隐忍”的表情,不过都是假装的。 “想踏进这座宅邸?跪下来求我,我若是乐意了,兴许会考虑让你进来。” 先前她就发过誓,总有一天要孟珩向她跪下求着回家。 孟珩的脸色泛白,眼里生出怒气,几乎掩饰不住。 荣叔在旁边道:“二奶奶,二爷并非有意失踪。二爷离开这些年,您一人撑着孟府实在辛苦,如今他归来,心里还有您……您便放他进来吧。” 孟府上下,还无人得知孟珩已经尚公主的事。 只当他这些年流落在外,实在不容易。 卫知韫看向荣叔:“荣叔现在是我的人,还是孟府的人?您听我的还是听二爷的?” 荣叔立即低下头去:“二奶奶给老奴月银,老奴当然听二奶奶的。” 卫知韫态度强硬:“那请荣叔到边上歇息,你们二爷今晚若是不跪下求我,是绝对进不来的。” 孟珩站在门口处,脸色难看。 “我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委屈了你。但我也不是故意在外逗留不归家,你不能叫我跪下。” “既然如此,荣叔关门!” 荣叔张了张唇,看看孟珩,又看看卫知韫,最终还是叫门房的人上前去关门。 孟珩立即阻拦:“灼灼,我当年失踪,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嫁进来,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今日我终于回家,你难道不开心吗?” 卫知韫站在月色下,面色清冷。 孟珩不顾阻拦,大步上前,要拉住卫知韫的手:“别闹了好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真的回来了,我会守护你一生一世——” 他话音还没落下,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是卫知韫打上去的,很用力。 他感觉自己唇齿间,溢出了血腥味儿。 孟珩心中一阵恼怒,却对上卫知韫冷冷的目光,那目光是真的冷啊,像冬日凛冽的寒风,像凌空而来的利刃。 “打得好,你手疼吗?”孟珩问着。 想捉住她的手,给她呼呼,卫知韫避开了。 孟珩忽地一笑:“跪下也无妨,我的确应该给你跪下,就当补你当年一人成亲的苦。” 他撩开衣摆,在卫知韫跟前跪下,眼眸看着她,眼里是无限深情与宠溺。 荣叔等人看得感动不已。 尤其是荣叔,还疼惜得抹了抹眼泪。 卫知韫笑道:“定柔公主的驸马,不是应该在公主府么?怎么跑到孟府来了?还说要做我的夫君,公主殿下她同意吗?” 信息量太大。 荣叔等人都愣住了。 月见给他们介绍:“荣叔还不知晓,咱们孟府二爷啊,三年多来并未漂泊在外,而是跟着定柔公主成了驸马,这些年并没有受什么苦呢。 “今日怎么会回来呢?大概因为前些日子,定柔公主犯了大错,被皇上惩罚了,如今公主府什么也没有,天冷了吃不上饭,驸马爷熬不下去,才想着要回‘家’。” 月见的声音很明亮,说得清清楚楚。 荣叔等人也就明白,为何方才二奶奶是那样的做法了。 “孟府这些年多苦啊,老太太还瘫痪在床,全靠着二奶奶一人撑着……二爷您糊涂啊!”荣叔抹着眼泪,也跟着责怪孟珩。 太失望了。 大爷让人失望,二爷也这么让人失望。 二奶奶太苦了! 孟珩跪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荣叔教训得很是,虽然您只是府中的管家,长策却一直将您当做长辈。这些年我出门在外,多亏荣叔照顾阖府上下。 “尤其是灼灼,你真的辛苦了,我心中……十分感念你的付出。” 他声音里有几分哽咽,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他站了起来,走向卫知韫。 “我与公主成亲,是因为我被撞到脑袋失去了记忆,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自然选择回到你身边。从今往后,我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灼灼……原谅我。” 他眼眶红红的,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可他心里认定,卫知韫心中是有他的,甚至是爱惨了他,否则他当初已经传出死讯,她就不会嫁进来,和一个牌位拜堂。 只要他认错道歉,和卫知韫许诺,日后只守着卫知韫一个人,他就能够回家,成为孟府一家之主。 “回到我身边?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吗?”卫知韫笑道:“驸马爷想得倒是很美。” 孟珩往她面前逼近,浓眉蹙着,眼里闪过一丝疼痛之色:“灼灼,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是怎样的人你心里清楚。我并非因为孟府如今繁华才回来,而是因为这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你啊。” 卫知韫冷眼瞧他。 “灼灼,夜深了,外面冷,我们回屋。回屋里去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顿了下。 孟珩郑重道:“今晚上你我就把三年多前的洞房给补了,做真正的夫妻,我不再让你孤身一人!” 说话间,他要来抓卫知韫的手。 卫知韫这次没有避开,而是任由他抓着,笑着对上他的眼。 不得不说,孟珩是长得极其好看的,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深邃无比,盯着你看时,让你错觉他深情无限。 “不了,驸马爷留着这心思去陪伴公主殿下一生一世吧。我这府邸不欢迎你。” “灼灼,你让我跪我跪下了,我也道歉认错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孟珩拧着眉头,仿佛痛苦到了极致。 “别闹了好吗?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如果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你也捅我一刀子。” 卫知韫道:“为了钱财选择来我府邸的孟珩,真的十分丑陋。没有深情、没有温柔,只有算计。” 孟珩紧皱眉头,沉声道:“灼灼,你心知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许你再说这种伤害我们夫妻感情的话!现在,你跟我走,我们去洞房,我们做真正的有名有实的夫妻!” 卫知韫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万分可笑!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以为我盼着和你洞房?做你真正的妻?为你生儿育女?” 「难道不是吗?」孟珩如此想着,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倒是没有说出来! 然而下一瞬,他却听卫知韫道:“孟珩,你回来算计我财产的算盘要落空了,因为——我不再是你的妻,这是和离书。” 第141章 孟珩下跪认错 孟珩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他看着卫知韫递过来的和离书,但是没看上面的内容,只因为他不相信。 “灼灼,你对我的深情,我是知晓的。同样的,我希望你也知晓我对你的深情。不要拿和离的事情来开玩笑,和离是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 “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捅我一刀子,但是不要拿我们的婚姻来威胁我,你这是在作践你我的感情。 “乖,把这东西收回去,回头我和你一起把它烧了。就当此事不曾发生过,我们恩爱一生,生儿育女。” 卫知韫发现,孟珩说这长长的一番话时,神色很严肃很认真。 原来他也会害怕她提出和离啊? 而且,他是真的不相信她手上这纸和离书,是真正的和离书。 卫知韫扬唇一笑:“珩二爷未免将自己的感情想得太值钱。还记得我为大启立下大功的时候,皇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吗?我要的赏赐是关于你啊,珩二爷。” 孟珩紧皱眉头,眼里真切地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还是没有将和离书拿过去。 他声音发紧:“我不相信。” “你相信与否,重要吗?和离书就在这里,你看或者不看,你我都已经和离了,官府已经备案了。我不再是你的妻,不再是孟府的人,此生和你都再没有关系!” 孟珩的目光紧锁着她的容颜。 仿佛要将她的脸给盯得如一片平原裂开来。 但是没有。 时间久久,卫知韫的脸色都很平静,脸上淡淡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过。 孟珩才终于伸出手去,将那和离书拿过来,目光落在那上面,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字句句。 “你以为皇上是如何知道你就是孟珩的?因为我告诉他,我的夫君已经成了驸马爷,驸马爷心里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 “皇上身为公主殿下的父皇,怎么舍得将女儿的夫君赶走,让自己的女儿伤心呢?所以,他将和离书赐给了我。” 孟珩的视线,从和离书上移到她脸上。 他眼眶赤红。 是愤怒。 也是不可置信。 仿佛他是被背叛的那个人。 “我们从小就约定好了,长大后要在一起。虽然我出生时家道中落,但是每年生辰为了博你一笑,我也曾费尽心思。 “失踪非我所愿,失去记忆也非我所愿,我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迎娶公主殿下的,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这一刻,卫知韫相信他的情绪是真实的,没有丝毫的作假。 但正因为他的情绪是真的,才让她更加觉得恶心。 “是,失踪、失忆都非你所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娶公主也可以不算是你的错! “但是珩二爷,小时候约定长大在一起,即便你死了,我也坚守了诺言,失信的那个人是你。 “每年生辰博我一笑,我也为你守了多年的孟府,守了你瘫痪在床的母亲多年,我不欠你的。 “而你,半路拥旁的女子入怀不说,你还为了富贵名利,当着天下人给我致命一剑,我现在能够站在你面前,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情,而是因为我命大。 “是你,中途变卦,辜负了我的深情,碾碎了我们的感情。你我如今只剩下面目全非的过去,没有任何未来!” 孟珩站在那里,月色落下来,覆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冷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伤到极致,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他眼眶红红的,竟是有眼泪涌上来。 卫知韫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在怪你,也不是要你认识到自己错误,然后回心转意。这一切,都是我为自己说的,只为我自己!” 是,不怪他,只是恨他,恨不得他死。 孟珩的嘴唇翕动着,终于忍不住有半滴眼泪落出来,沾染上睫毛就淌不下来了。 他不轻易哭。 他不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不允许自己哭。 “灼灼,是我错了,我和你道歉,给你下跪认错。和离书毁了,我们重新开始。你是我从小喜欢到现在的女子,我不会放手。” 他动手要撕毁和离书。 卫知韫早有准备,给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立即上前,扣住孟珩的双手,将他摁在地上跪好。 卫知韫将和离书夺过来,月见立即将其接过去,好好地藏在匣子里,宝贝得不得了。 孟珩怔然地看着她,又愤怒又意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下来,眼尾一片泛红,好似个破碎美人。 他抿了抿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灼灼,我改!只要不和离,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改!” 他的双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说:“灼灼,我出生时家道中落,小时候大家都不愿意和我玩,只有你对我不嫌不弃。我小时候只有你,现在也只有你,只要你回头,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卫知韫目光如雪地看着他:“如果我要你死呢?” 像是早知道孟珩会有此一招。 月见手里边就拿着卫知韫平日里搁在屋子里的那把长剑。 卫知韫拔剑出鞘,扔到孟珩的面前,长剑发出“叮铃”的冰冷声响。 月色照在剑刃上,那剑刃上映照出孟珩苍白的脸、赤红的眼。 “若你去死,我便回头,照顾你一家老小,至死不渝,如何?” 打手们松开了孟珩,他仍然跪坐在地上。 孟珩一会儿看着她,一会儿看着地上的长剑,终于,他将地上长剑拿了起来。 他仰头看着她,苦笑:“若是我死了,往后谁来照顾你?” “你‘死’去的这几年,我活得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不是吗,驸马爷?” 孟珩抿了抿唇:“是,你说得很对,没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你不再是昔日那个跟在我身后跑的小姑娘,你的欢喜和我再无关系。灼灼,我既心痛,又……欣慰。” 卫知韫一身红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驸马爷不舍得去死吗?但是只有你死了,我才确信你是真的想让我原谅你。” 卫知韫语气里浸着浓浓的寒意。 孟珩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泛出无限柔情。 像是要将她的容颜,永远刻在心上。 就这样,他将长剑慢慢地、慢慢地搁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142章 你有没有爱过我? 孟珩忽地一笑,清冷月色将他的笑容映照出几分妖冶。 长剑就转了个方向,朝着卫知韫刺来。 卫知韫看着他笑,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叫孟珩心头猛地一突,但还是将长剑横过去。 卫知韫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可孟珩的长剑还未接近她,就被身侧的四个打手齐齐拿下,膝弯处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噗通! 他重重跪在地上! “嗯……”孟珩发出一声嘶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面容狰狞,却被打手狠狠摁跪在地上,仿若被大山压住一般,动弹不得分毫。 浑身的力气几乎都用完了,他粗粗地喘气,像一头耕了一天地的老牛。 再抬头看向卫知韫时,他眼眶一片赤红,眼眸里不再是深情无限,还有愤怒和不甘。 而卫知韫呢? 自从将长剑扔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始终站在原地,脚步都不曾挪动过一寸。 而她做出来的唯一反应,就是刚才孟珩长剑横过来时的那一笑。 “珩二爷刚才想做什么?想要将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威胁我什么呢?不和离还是把孟府还给你?” 是了,方才孟珩那一剑并不是要刺死她,而是往她的脖子横过来,是要擒住她。 “可惜了,这座府邸现在是我的,住在这里边的人也全部听我的,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想对我动手,珩二爷真是好大的胆子,好蠢的脑子啊。” 孟珩咬牙:“灼灼,你这般深爱我,真的会舍得让我去死吗?” 卫知韫笑盈盈地看着他,清晰无比道:“舍得。” 孟珩“呵”地一笑:“我知道你是和我闹着玩的,我不和你计较。你叫这些人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卫知韫简直要笑死了,“和离书我都已经拿到手了,不知你哪儿来的自信,认为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说着,卫知韫冷了脸:“将他扔到柴房里去!” 孟珩瞳孔剧缩!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想过回家的时候,或许会被卫知韫为难,甚至会对他说几句风凉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好话说尽了,跪也跪了,承诺也许了,她还要把剑拿出来,现在更要将他关进柴房里去。 “灼灼,你当真要如此待我吗?感情的事一旦有了裂痕,破镜就难以重圆了!”孟珩咬牙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像铺天盖地的冰雪。 是在威胁她。 告诉她,一旦她坚持这样做,他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卫知韫愣了愣,要被他的自信给震惊到了。 一定是自己昔日放弃门当户对的姻缘选择他,他才会如此自信。 一定是在他“死”后,她坚持嫁入孟府,守着他一家上下过了好些年的艰苦日子,他才会如此自信。 一定是她曾经坚定不移地选择他,他才会这般自信。 卫知韫闭上眼睛,心中升腾出无尽的戾气,原来她以为的深情与坚定不移,可以成为孟珩践踏她、杀死她的理由! 深情与坚定,就活该被辜负吗? 卫知韫霍地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长剑,直接朝孟珩的心口刺了过去:“孟长策,你永远别回头!” 她眼眶猩红,眼底漫上杀气,眼里浓浓的都是戾气,她转动手中的长剑,剑刃在孟珩的血肉里转动一圈。 直到鲜血汩汩涌出来,孟珩的眼里都还是不可置信的光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的。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瞬间倒下去,根本站立不稳。 “你……你,你真的杀我?”孟珩问,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 月光与灯光交织在一起,此处一片白。 卫知韫只觉得这句话听来熟悉得很,想来前世被他刺中一剑时,她也曾这么问过孟珩。 但是孟珩没有回答她,而是再给她补上一剑,怕她死得不够彻底。 “灼灼,这里是孟府!是我的家!既然已经和离,就请你离开我的家!”孟珩单手撑在地上,目光沉冷地看着她。 笃定她一个和离的女人,离开了孟府就再没地方可以去。 没等卫知韫开口,孟珩又沉声道:“荣叔,将她送走!” 荣叔浑身一颤,看向卫知韫。 孟珩冷冷的眼神横过去:“怎么,难道你要纵容外人在这里将我这个当家之人杀死吗!” 卫知韫嘴角弯出浅浅一抹笑。 “皇上说驸马爷已经心有所属,身为原配我将自己的夫君让出,实在是识大体,他担心我日后没地方可去,所以将孟府宅邸赐给我了。” 她对月见使了个眼色,月见拿着圣旨到孟珩跟前,将圣旨打开:“驸马爷看清楚了,孟府宅邸如今属于我们家大小姐!” 孟珩不顾胸口的伤,不顾遍地流淌的鲜血,将圣旨一把抓过去,看,细看,仔仔细细看。 “卫知韫,你好算计啊!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不曾相信过我,你从未盼着我回家,你只是想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将圣旨狠狠地掷出去! 目光如鬼厉一般盯着卫知韫,像是要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是,我想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我卫知韫不接受中途变心的男人,我只恨不得将你捏成齑粉!” “你!”孟珩怒着怒着,忽然就笑了,笑得很苦涩:“你……卫知韫,卫灼灼,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到底有没有!” “巧了,这句话我也想问问驸马爷。”卫知韫讥讽地看着他。 前世他执剑对准她的时候,她就想问这句话,可是没有机会。 但是后来她想明白了,孟珩不爱她,从来没有爱过。 如今她说出这话,也不过是无尽讽刺而已,并没有想从他嘴巴里得到答案。 可她倒是没有想过,孟珩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居然愣住了,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卫知韫觉得恶心极了:“将他扔到柴房里去,给我打,狠狠地打!” 打手们都是听从卫知韫的。 直接将孟珩扔到柴房里去。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拳脚相加的声音。 卫知韫看到,有鲜血从孟珩的身下,蔓延出来。 孟珩抱着脑袋,承受着无数的拳脚,胸口的伤好像都没有那么疼了。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的缝隙,看到卫知韫站在门口,她一身华服是灼目的红,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戾气丛生却又美艳无双。 孟珩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卫知韫。 忽然觉得…… 她和自己好像一类人。 原来她和自己是一类人。 想到这里,他对她扬起一个笑容。 发自内心地笑。 第143章 孟府全家柴房团聚 打手们都退下去了。 柴房的大门关上。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孟珩躺在血泊里,蜷缩着身子。 脑子里回想的都是今晚的卫知韫,一身红衣灼灼,风吹动她的裙摆,发出猎猎声响。 她就站在那里,仿佛黑暗地狱里爬出来的少女,灼目又妖冶…… 他又想起和卫知韫一起长大的点滴。 她是卫府的嫡小姐,上边有两个优秀的哥哥,下边还有个聪明的弟弟,父母恩爱,她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从来不知什么叫忍饥挨冻。 她从来不知什么叫黑暗。 她从来不知什么叫隐忍。 她从来不知什么叫表面光鲜暗地里腐烂。 即便身份不如公主或者郡主尊贵,她和宁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他们相处时,也从不会觉得矮人一等。 即便给皇室之人下跪行礼,她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说话总是明亮,脆生生的,总是惹人喜爱。 她不知生活在暗处的人,是那么地厌恶她那种明亮璀璨。 可是刚才,他惊喜地发现,卫知韫身上有着和他一样黑暗的气息。 他们是一路人。 “当灼灼不再能够照亮自己,大概可以换个名字了。”孟珩低声呢喃着。 “以后该叫你什么好呢?得给你重新取个小字,专属于我的小字。” 他用舌尖舔舐自己的上颚,舔舐到腥甜的血,他满足地笑了。 “卫知韫,这一生我们都要在一起。” 孟珩的声音又低又坚定。 只够他一人听见。 紧接着,他又叹息一声:“还是得先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了,我不要死。” 他说不要死的语气,就好像他说了这话就真的不会死一样。 一片乌云移过来,将月亮遮住了,天地间的颜色倏忽黯淡许多。 卫知韫站在乌云底下,一阵风吹来,带来秋的寒凉,荣叔上前道:“二奶奶,老太太听闻二爷归家,这会儿过来了。” 话音刚落下,就见一个硬朗的婆子背着老太太过来了。 卫知韫许久不曾见到婆婆,没有她的照顾,婆婆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人瘦了许多,皱纹也多了许多。 没人会像她一般尽心尽力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而且这个老太太还无管家实权,最重要的是这老太太对下边的人非打即骂。 因此伺候她的婆子,在擦洗方面做得十分随意,吃喝方面只要留着她一条命也就是了。 “卫氏,听说我家珩儿回来了,他在哪儿?让我见他!” 老太太一双手枯瘦如柴,搭在婆子的肩膀上,浑浊的双眼如同老鹰一般,锐利地盯着卫知韫。 卫知韫叫人重新打开柴房的门,有人点燃了柴房的灯,叫老太太一眼就看清楚孟珩的境况。 “珩儿!我的珩儿啊,你还没死!你回来了!”老太太顿时老泪纵横,在婆子后背嚎哭,挣扎扭动得像一只蛆。 那婆子将她背到柴房里去,放在孟珩的旁边。 老太太沉浸在孟珩没死的巨大狂喜当中,“珩儿你回来就好,卫氏那贱人在府里作威作福,她对你大哥见死不救,害得你大哥被赌场的人给弄残废了。 “还有你大嫂,也被旁人给糟蹋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因着母亲咽不下这口气,才一直熬到现在啊。 “母亲实在没想到你还活着啊,你能够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将卫氏这贱人休了,去官府告她不孝婆母,辱骂长兄长嫂,让她坐牢,将她判死刑!” 老太太靠着墙壁坐着,手脚无力,只有一张嘴巴恶毒地说着话。 孟珩就是她腐烂生活里唯一的希望啊! 多少日子了,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卫氏那贱人,终于有人收拾了! 好半晌,她都没听见孟珩回应她,她才从狂喜中找回一点点理智来。 想到儿子躺在柴房里,周身都是血,她一阵心惊,脑子里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但是被她给摁回去了。 她嘶喊:“杀千刀的卫氏,还不快将我珩儿带回屋里去,他受伤了,赶紧给他找大夫,若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杀夫的罪名你逃不掉!” “老太太。”卫知韫开口:“珩二爷胸口那道剑伤,是我刺的。柴房,是我叫人将他扔进去的。” “你……你你!”老太太目眦欲裂:“他是你的夫君!这里是孟府!你太嚣张了,你目无王法!” 卫知韫慢条斯理道:“皇上已经赐我和离书,珩二爷再也不是我的夫君。同样的,皇上已经将孟府宅邸赐给我。你所看到的一切,现在都属于我,过了官府明路的,全部在我卫知韫的名下。现在,是你们寄住在我的宅邸里,而你还对我大呼小叫,老太太啊,是你嚣张跋扈、目无王法。”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爆发出尖锐的喊叫声。 “骗人!不可能!身为婆婆我都没有同意你和离,你怎么能够和离!!” 是了,即便夫君死了,女子若是想要和离,也必须经过夫家人的同意! 而现在,荣叔将那和离书和圣旨,都递给老太太看,老太太受到严重刺激,疯狂地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场发疯,几乎耗尽了老太太的力气,她靠着墙壁粗粗地喘气,眼里似乎有血流下来。 眼神如刀子一般落在卫知韫脸上,老太太恶声道:“贱人!毒妇!不要脸的小娼妇!你夫君还活着,就想着和离!” 卫知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太太,孟府和你还有你的儿子,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难道就没有你的过错吗?” 老太太猛地一震:“我有什么错!?” 卫知韫扬唇冷笑:“我曾经好好侍奉过你,我曾经为了孟府上下劳心劳力,而你从未满足!” 前世,是她遍寻名医,日日夜夜为婆母按摩,才使得瘫痪的婆母重新站起来。 但是最后,因为孟珩回家,带来的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婆母便给她送上一碗毒药,细数她嫁入孟府之后的种种“过错”,竟想让她“心甘情愿”去死。 太可笑了。 “二奶奶,有个自称定柔公主的上门了。”荣叔小跑过来,急切地告知卫知韫。 卫知韫不急反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们一家团聚了。 第144章 公主逞威风 卫知韫往前一步,目光直视怒不可遏的老太太:“告诉老太太一个好消息,您的儿子失踪的这三年多时间里,他都和我们大启尊贵的定柔公主在一起,如今他可是定柔公主的驸马爷。” 老太太的眼里顿时爆发出雪亮的光芒来,脱口而出:“真的?” 卫知韫好心回答她:“公主殿下的名声,谁敢造谣呢?” 老太太立即问孟珩:“珩儿,她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和公主殿下在一起了?你当真是大启驸马爷?” 孟珩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在老太太看来,就是默认了。 不愧是她的儿子,抛弃了卫氏这个贱人,还可以成为驸马爷! 老太太顿时有了底气,高高在上地道:“听见了吗?我儿是驸马爷!你还敢如此对待我和珩儿?你们这些下作的东西,竟全听卫氏这个贱人的,若是公主殿下知晓你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快来人,把我和我珩儿送回房间里去,再请大夫来!否则公主殿下来了,我定叫你们全部人头落地!” 老太太那嘶喊声,兴奋得几乎要浸出血来。 但是没有人反应。 卫知韫道:“还有一个坏消息,就在七天前,京都盛会之上,定柔公主试图伤害皇上,皇上震怒,只保留了定柔公主的封号,如今定柔公主的日子,和庶民无异。” 微顿,她扫了一眼孟珩,续道:“这就是驸马爷忽然回孟府的原因,在公主府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想回来享受我手中的一切,算盘珠子都打我脸上来了。” 说着,她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 老太太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有想到,短短时间里,她从地狱升到天堂,又从天堂坠落地狱。 “你是故意的?卫氏你个贱人,你是故意戏耍我的!” 她那声音嘶哑得仿佛浸了血一般。 “我不信,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伤害皇上?皇上怎么可能惩罚自己亲生的女儿!你个贱人骗我!” “那老太太你说,为什么夜深了公主殿下会到我府上来呢?而且来之前还没有一丁点风声?若她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会儿只怕已经带着人群,浩浩荡荡来救你和你的儿子了。” 老太太被噎住了。 苍老的容颜,变成苍黄色。 “好好看着他们,我去前方迎接定柔公主。”冷然撂下这句话,卫知韫转身就走。 柴房的大门被关上,将外界的光线全部隔绝在外面,老太太和孟珩母子二人,被黑暗彻底淹没。 她一走,荣叔和月见他们立即跟上她的脚步,往前厅而去。 荣叔边走边说道:“方才下边的人来说,那定柔公主来了府上之后,便将她随身携带的令牌取出来,证明她就是公主殿下。 “随后她命令府上的丫鬟,给她沏上好的茶,再给她准备一桌丰盛的晚膳。” 卫知韫嘴角微微勾起。 明白了。 这些日子,定柔公主在公主府无人伺候、无米下锅,一定饿惨了。 卫知韫只是听着,没有言语,脚步不停地往前厅而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身华服的公主殿下坐在正厅主位上。 公主坐姿端庄,微微昂着下巴,目不斜视,即便落魄至此,但她公主的姿态依旧端得足足的。 即便卫知韫走到她跟前,她也只是眼睛斜过来看一眼。 然后就这样对峙着。 过了一会儿,定柔公主注意到卫知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道:“怎么,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行礼?” 卫知韫对着她抿开一抹笑,坐下来,月见立即奉上上好的茶水来。 卫知韫抿了一口。 定柔公主闻到了茶香,是上好的青凤髓。 她顿时面露怒色,手掌拍在案几上,发出铮然声响。 “卫氏,你竟这般无礼!本公主的驸马是你的夫君,而我是大启的公主,孟府上下应当以本公主为尊,这点常识还需要本公主教你吗?” 在大启,驸马爷依附于公主存在,在夫妻关系里,以公主为尊。 若是驸马爷有旁的女子,那么,这女子都得和驸马一样,听从公主的。 “别以为驸马回了孟府,他就是你的人了,本公主告诉你,宋岭——孟珩永远都是本公主的驸马爷。即便你是他的原配,你也必须听从本公主的。”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放下:“所以呢?” 定柔公主深吸口气,拨弄了下自己的袖子,“本公主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你说的是上好的茶水,还有丰盛的晚膳?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到我府上来讨要吃的?” 定柔公主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像黄河决堤一般汹涌而来,她怒拍案几而起,声音比方才要大很多。 “放肆!什么叫来你府上讨要吃的?驸马府上的东西,便是本公主的东西!换句话说,你如今吃穿用的也全都是本公主的!只要本公主一句话,你便吃不了兜着走!” “是吗?”卫知韫笑笑,坐着没动:“难怪定柔公主一来,就是要吃的要喝的,原来公主殿下是这么认为的。” 定柔气得脸色铁青。 嗓子里像是搁了一个烙铁,叫她说不出话来。 而卫知韫娇软温和的声音,于此时的她来说却像珠炮一般轰来。 “难怪你来了府上,都不去瞧瞧驸马住在府上什么地方,就敢开口提要求,想来是饿坏了,等不及了吧? “可你为什么觉得驸马回了孟府,就一定能够掌控孟府吗? “还是说你觉得驸马只要愿意回来,我这个原配就一定还会和他重修旧好? “或许,公主殿下应当去看看,驸马现在在什么地方。” 定柔公主愤怒而戒备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和驸马夫妻一场,我什么意思,等公主去见了驸马,叫他告诉你也就是了。公主殿下,请吧。” 卫知韫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但是定柔公主心里却开始发慌,她恐怕里面是龙潭虎穴,她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她疾言厉色:“卫氏,你休想对本公主下死手,本公主是为了给驸马面子,才独身一人过来。若是手下的人知晓本公主一个时辰之后没回去,定会杀到孟府来!” 一个被贬为庶民的公主,想要跑来占据她的东西,现在还敢威胁她? 卫知韫没有揭穿她,只是笑着应下:“好。只是……公主殿下不敢进去吗?你的驸马爷在等你。” 定柔公主眯着眼睛看着她,哼了一声,“本公主有什么不敢的!” 这里是孟府,是驸马的家,驸马都得听她的,她有什么不敢! 她敢得很! 见了孟珩,她第一件事就是叫孟珩,将卫氏休了!往后这孟府,由她来做主! 第145章 此是我府邸,你们滚! 公主殿下愿意自己过去,卫知韫反而少费许多功夫,反正这柴房,公主殿下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 左右不过是她手底下的人,是否出力罢了。 卫知韫亲自在前面带路,算不上恭敬,但也没有任何不守礼的举动。 定柔公主一路走,一路看过去。 她想起盛会那天被贬之后,还在园林里休养的日子里,她便遣人去打听过孟府。 得知孟昱嗜赌成性,老太太瘫痪在床,孟府上下全靠着卫知韫一个人。 她以为自己见到的孟府,将会破败无比、死气沉沉。 但是现在看来,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树木花草都被修剪得很好,回廊曲折、亭台楼阁都很漂亮,走在其间,她感觉到十分雅致。 可见孟府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落魄。 驸马说得没错,在公主府过不下去了,还有孟府。 但是,一个府邸是不能容纳两个正妻的,父皇没有褫夺她的封号,她就还是大启的公主殿下。 卫氏这些年将孟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定柔公主想着,等会儿见了驸马,便和驸马商量,留卫氏一个全尸。 “此处如此偏僻,你带本公主到此处来做什么!”定柔公主忽地顿住脚步,看着前方的柴房,呵斥出声。 卫知韫道:“公主殿下,你的驸马就在此处。荣叔,将柴房的门打开,叫公主和驸马见一见。” 柴房?定柔公主瞳孔剧缩! 荣叔已经叫人将 柴房的门打开。 把油灯送进去,搁在灯台上。 血,干涸的血,变得暗黑的血,定柔公主看见,到处都是血。 而在血泊里,她看到了孟珩,立即快步扑过去,将孟珩抱起来。 “卫氏,你对驸马做了什么!他可是大启的驸马!” 老太太看见定柔身上的气度,还有身上的华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卫氏这个贱人,她从皇上那儿求了和离书,说她不再是我珩儿的妻!” 和离书!定柔公主皱了皱眉,旋即眼里又放出光来。 和离了好啊,卫氏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 定柔公主沉声道:“既然她已经不再是孟府的人,那就将她赶出去!岂能任由她在孟府作威作福!” 先前她还想着如何从卫氏手中,将孟府的东西拿过来,现在倒好,卫氏自己和离了。 也省得她动手了。 然而老太太却在此时哭了起来。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个贱人她不仅求了和离书,还求了皇上将孟府宅邸赐给她的圣旨,如今孟府的一切都属于她了!” 什么! 定柔公主大惊失色,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她站在柴房之外,站在月色之下,一身红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公主殿下,我知晓你对珩二爷情根深种,才特意请你过来与他见面的,如今你们一家三口待在这柴房里,你不仅见到了自己的婆母,还一家三口都团聚了。” 定柔公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狠声道:“怎么,你还有本公主感谢你吗?” 卫知韫语气无辜:“难道不应该吗?身为公主殿下,从小请的是最好的老师,受到的是最好的教育,难道这点礼貌都不懂吗?” 定柔公主气得心口都在泛疼。 老太太道:“卫氏!我劝你别嚣张,和离的女人多么低贱,你该知晓!以你这般身份,若是回到卫府,不仅会坏掉卫府声誉,也定会被唾沫淹死!你乖乖回头,伺候好我珩儿,以前你做下的恶事,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卫知韫笑了,事到如今,老太太还以为这样可以拿捏她? 叫她意外的是,靠在定柔公主怀里的孟珩,也定定地看着她。 “灼灼,母亲说得在理。你身为女子,不顾夫家反对贸然和离,实在遭人话柄。我劝你回头,只要你回头,我们仍然是夫妻。” 孟珩嗓子嘶哑,仿佛费尽力气才说出这番话,完完全全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夜深了。 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 风比先前大了些。 卫知韫有些累了,不愿意再和他们废话,她收起脸上的笑。 “我不会回头,我也说过,希望驸马爷永远别回头。既然你们一家三口已经在这里,那么我现在就通知你们三人,赶紧离开我的府邸,否则我——” 老太太打断了她:“这是我孟府宅邸,要我们出去,没门!有本事你将我们都杀了! “小娼妇,小毒妇,杀了我们,以你和离的身份,还有谁会要你?天底下的男人都将嘲笑你,直到你死去为止!” 孟珩和定柔公主都看着她。 虽然他们没有吭声,但是他们的沉默就是对老太太恶毒话语的支持! 卫知韫并不生气,比这种言辞恶毒的事情他们都对她做过,犯不着因为这种恶毒言辞而生气。 她只是想告诉他们,若是不走的话她就—— “天底下的男人都嘲笑她又如何?自有珍惜她、爱重她的人会娶她!” 黑暗中,一身红衣的男子大步走来,稳稳的脚步声传进卫知韫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竟是萧鹤凌。 琉璃灯盏里散发出来的灯光,映照得他面若冠玉,美若谪仙。 “宁王弟,卫氏嚣张跋扈,虐待婆母,殴打夫君,霸占孟府宅邸!将她抓起来送官府!”定柔公主立即声嘶力竭地喊。 萧鹤凌眉梢微挑:“本王已经从父皇那里得知,和离书和孟府宅邸,都是父皇赐给卫大小姐的。” 顿了下,他的目光从柴房收回来,看向卫知韫,目光灼灼。 “另外,本王已经决定要娶卫大小姐为宁王妃,你们说她会被天下人耻笑、会被天下男子唾弃,这种事情在本王这里永远不会发生。” 卫知韫眼神怔了怔。 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她将手覆在自己心脏的地方,轻轻地按着,不想叫人看出来。 也是在此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爬到她的脚背上,仔细感受时却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是错觉吗? 心上却闪过一丝痛意。 “倒是你们,如今占着卫大小姐的府邸,还不滚?”萧鹤凌说着,眼神一凛,大有他们不走,他就帮忙赶人的架势。 “我不走!我死也不会离开孟府府邸!”老太太喊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 孟珩和定柔公主都看着她,他们目光如雪,虽然没说话,但是意思和老太太一样。 卫知韫唇角扬起笑意:“昔日定柔公主想要弑父,若非太后从旁劝阻,皇上已经将你们杀头了。留着你们一命,不过是皇上看在太后的面上而已。 “然而现在太后不在此处,我便将你们全部杀了,回头去皇上那儿领赏,就说我帮着皇上除掉了心头大患,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开心?” 卫知韫一转身,背对着他们,沉冷开口: “月见,柴火准备好了吗?” 立即有人推着一堆燃烧的柴火过来,柴火在火盆里燃烧,火盆放在推车上。 卫知韫举起一支火把,火光将她的脸彻底照亮,照出她眼底的一片杀意! 第146章 孟府,付之一炬 孟珩一家三口挨在一起。 他们目光齐齐地看着卫知韫,眼睛里倒映出卫知韫手中的柴火火焰。 三人的呼吸不自觉地滞了片刻。 忽然,孟珩对她笑了下,那笑虚弱但是透着诡异。 “灼灼要把我烧死在这里么?”他声音很轻,恰好足够卫知韫和萧鹤凌听见。 他说道:“我生生死死都要和灼灼在一起,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老太太直接喊起来:“你敢烧我孟府宅邸,我便去官府告你!” 事到如今,她依旧不接受孟府宅邸已经属于卫知韫这个事实。 定柔公主狠狠咬牙:“卫氏,再怎么说我都是大启公主,父皇如今与我生气才不搭理我,等过段时间我父皇气消了,他自然会接我回宫。若你今日烧死我,来日我父皇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卫知韫慢悠悠道:“说完了吗?” 柴房三人闻言都是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定柔和老太太眼里都是凶狠的怒气,唯有孟珩淡定地笑。 他看着萧鹤凌:“宁王殿下,若你不想灼灼死,就最好确保我也活着,我和她是夫妻,我们的生死早已经绑在一起。” 萧鹤凌狭长的眼眸中,透过一抹阴鸷。 他生平最恨听到旁人说,孟珩和卫知韫是夫妻,如今这话,竟还是孟珩亲口说出。 他们已经和离了,孟珩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周身都染上了戾气,仿佛下一瞬就要亲自捏爆孟珩的脑袋。 然,他尚且是有理智的,夫妻之间也不能共生共死,为何孟珩会说出他和卫知韫生死绑在一起的话? 他尚在思考,但卫知韫森寒的声音截断了他的思绪。 只听她道:“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脸上。 “这座宅邸是我卫知韫的,我要烧毁它,是我的自由。你们赖在这里不肯走,被大火烧成灰烬,与我何干?”卫知韫讥讽道。 她眼里是滔天恨意,以及誓要报仇的决绝。 “事到如今,谁也别想威胁我!就算今日你孟珩死了,我得跟着陪葬,我也要你死!” 话音落下,她手里的柴火掷了出去,烧得很旺的柴火,落在柴草堆里,火焰蹭地窜上去。 柴房里顿时亮如白昼。 柴房三人明显都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昔日娇弱温和的卫氏,居然真的会放火烧他们。 老太太顿时怒气横生:“卫氏你这个毒妇!你一把火烧了孟府,烧了我们,你的毒妇之名就会传遍整个大启!今日你离开孟府,还有何处可去?便是你的娘家也绝不允许你进门!!”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亲自来接小妹回家!”卫知韫身后传来卫崇恣肆的声音。 众人一抬头,就看到卫家兄弟三人,齐齐出现。 不过兄弟三人而已,却好像千军万马一般,带着无敌的气势而来。 走到卫知韫跟前,卫修笑着开口:“灼灼,我们来接你回家,父亲和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卫知韫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大哥二哥还有三弟。 他们亲自来孟府,来这个肮脏之地,接她回家。 孟老太太口中所谓的娘家人会嫌弃她,不会允许她回家,她的兄弟们以实际行动来告诉她,告诉柴房三人,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燃烧的火光,将她兄弟三人的脸照的明亮又温柔,他们眼里只有她。 也是同样的火光,却将柴房三人的脸色,照出一层苍黄色,透着无措与愤怒。 “灼灼,走,跟我们回家!”卫修伸出手。 孟珩倒在定柔公主的怀里,火光照的他脸色苍白,此时他正巴巴地看着卫知韫。 仿佛在祈求她不要走。 然而,卫知韫收回视线,一转身,就将手交到了大哥的手上。 “大哥,我跟你们回家。”卫知韫声色冷静,抬脚跟着卫修离开。 二哥和三弟都护在她身边,就这样往孟府大门口走。 柴房三人目瞪口呆,满眼不可置信,火势越发大起来,但是没有人来救他们。 孟府上下的人,好像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这会儿全都跟在卫知韫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开孟府。 仿佛他们是已经死去的人。 一眼都不值得再看。 眨眼间,他们已经在转角处消失,偌大的孟府在顷刻间,空寂下来,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风吹动火焰,火势瞬间大起来,火舌开始往他们身上舔舐,灼热的气息铺满整个柴房。 “宁王弟,我是你姐姐,你当真要让我葬身此处吗?多年后父皇想起我,你如何向父皇交代?” 定柔公主朝着萧鹤凌离开的方向大声嘶喊,她确定萧鹤凌听得到。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风声,以及柴草不断燃烧的噼啪声。 孟珩眼里的光,在寸寸熄灭。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卫知韫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去死。 她对他的恨意,竟如此汹涌,哪怕以命换他一条命,卫知韫也毫不犹豫。 这个女人不再爱他了。 想到这里,孟珩发现自己心脏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疼得他几乎要呼吸不上来,甚至忘记了逃跑。 “驸马我救你出去!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得如此憋屈!” 她用力地将孟珩往柴门外拖去。 虽然饿了很久,身子也虚弱,但是在如此紧要关头,她发挥出了巨大的潜力,在大火烧过来之前,将孟珩拖出了危险之境。 孟珩终于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公主殿下,请你先将母亲背出去……她身子瘦弱,你可以背得动她,就当我……就当我欠你的,今生还不了,我来生还你。” 定柔公主呆了呆,怔怔地看着孟老太太,想着她是驸马的母亲,她舍不得驸马失去母亲,便冲上去,将老太太背出了柴房。 火已经烧得很大了,浓烟呛鼻,热浪灼人。 眼看着孟珩就要被大火吞噬,定柔公主还是冲进去,将孟珩往柴房外面拖…… 刚刚拖出柴房门槛,眼看着就要冲出火海,柴房忽然塌了,将他们一起砸倒在地上。 “珩儿……珩儿,我的珩儿啊!”老太太嘶声哭喊,但是两人都不再给出任何反应。 大火迅速蔓延,刹那间,老太太感觉那火已经烧光了她的儿子,要烧到她身上来了。 滚滚大火,逐渐吞噬整个孟府。 第147章 全家来接 孟府着火,火光冲天,如红云在半空中翻卷,照亮了京都城的长街。 无数的百姓从家里涌出来。 “那是孟府!孟府着火了,好大的火!” “那不是卫娘子住的地方吗?卫娘子可是大启有功之人,她住的地方怎么会着火?” “别过去,那火太大了,小心燃烧的木块横梁落到身上,要命啊。” 街道上挤满了人。 在看这一场大火。 卫知韫走到大门口,倏忽顿住脚步回身,看着孟府陷入火海当中,心中只觉得无比畅快。 孟家人,都认定她绝不敢和离,她和离了,而且还不需要孟家任何人同意。 都认定她舍不得孟珩,她不仅舍得,还亲自送他上路。 都认定她不敢烧毁孟府,然而她亲自点了火。 看着这场不断蔓延的大火,卫知韫唇角忍不住扬起来,压都压不下去。 “从今往后,你和孟府再无干系。让那孟珩和公主,永永远远待在一起吧。”卫崇冷声说道。 卫修道:“往后你就待在卫府,我们能养得活你。” 三弟卫煦也说:“姐姐,谁说你坏话,我帮你打他!” 卫知韫心里暖暖的,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这才察觉十五岁的弟弟已经有她高了。 卫兴拓和妻子从马车上下来,脸上都带着笑。 母亲还没到跟前,就先笑着说:“灼灼,我和你爹来接你回家了,和离了也别怕,你还有我们。” 只是那笑容里,有晶莹的泪花。 卫知韫朝父亲母亲走过去。 萧鹤凌始终站在屋檐下,他远远地看着卫知韫,看着她和兄弟们一起走出来,看着她现在走向她的父母…… 是很好很温暖的画面,可他的脑海中却始终盘旋着孟珩的声音。 长安提醒他:“殿下,别站在这儿了,大火估计很快烧到这里来了。” 萧鹤凌往后看了一眼。 长安又提醒:“卫大小姐脱离苦海固然叫人高兴,但是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子,注定要被人非议。此时正是殿下求娶的好时机。” 萧鹤凌抬眸,看向卫知韫那边,站着一时间没有动作。 长安着急:“殿下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过第二次吗?” 萧鹤凌视线猛地一凝,心头像是有蚂蚁啃咬似的,催促他上前。 于是他就上前了。 来到卫知韫跟前,她刚刚和她的母亲拥抱过,沈氏脸上是既欣慰又心酸的微笑。 萧鹤凌知道她欣慰什么、也知晓她心酸什么。 他的目光落到卫知韫脸上,只见她表情温和,在火光的映照下,脸颊粉若桃花。 他刚要开口,就见卫知韫脸上的粉色瞬间褪尽,顷刻间白得像是一张纸。 萧鹤凌皱眉,将她一把扶住,在这一刹那,就看见她一口血直直地喷出来。 沈氏就站在她的对面。 那血直接喷到沈氏的胸口。 正笑着看着这边卫家兄弟三人、卫兴拓夫妇,以及月见,全都变了脸色。 然而,卫知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软在萧鹤凌的怀里。 “怎么了,灼灼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要上前来查看情况。 任由谁人呼唤,她都没醒,脸色苍白得仿若透明。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 面若桃花的,笑容温和的,是一张期待回家,与全家人团聚的脸啊。 萧鹤凌已经将她打横抱起:“长安,太医,叫郭太医!” 他的马车豪华,上面放了许多软垫,顾不上什么忌讳,他直接将卫知韫放到自己的马车上。 放下她的一瞬间,萧鹤凌看见她娥眉微蹙,似乎要醒来,马车外的孟府还被大火烧得噼里啪啦,在夜里,那声音显得十分吵闹。 电光火石之间,萧鹤凌忽然想到了什么。 “卫夫人,烦请你看着灼灼!”萧鹤凌朝着外面喊,就要下车,袖子却忽然被拉住。 他垂眸看着卫知韫,是她醒了,嘴角还挂着血迹,鲜血直挂到她的胸口。 她穿着红衣,那颜色深了些,看不出血的颜色。 萧鹤凌找不到帕子,想了想,便捏着袖子给她擦拭下巴的血迹。 萧鹤凌轻声说道:“你操劳过度,才会如此,我会叫郭太医给你疗养身体,过段时间你就好了。” 卫知韫呼吸微弱,却执着地看着他:“不要下车。” 萧鹤凌心尖猛地一颤,反握住她的手:“好,我不下车。” 他看见卫知韫的嘴角,漫开一点点笑意,似乎对于他答应不下车,感到很满意。 她攒了好久的力气,才说:“我在冰冷的黑夜里熬了很久,才回来的。” 什么冰冷的黑夜? 回来哪里? 萧鹤凌不懂。 卫知韫继续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她执着地要说:“我要孟府一家去死,为此,我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萧鹤凌浑身僵硬住了。 所以,孟珩说的话是对的。 卫知韫忽然吐血,和孟珩有关。 “别下车,别救他们,让他们死,让他们烧成灰烬。” 萧鹤凌呆呆地看着她。 “宁王殿下,答应我。”她执着地看着萧鹤凌,不肯放手。 萧鹤凌抿了抿唇,终于道:“好。” “不要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 萧鹤凌:“嗯。” “你真的不会骗我吗?” “不骗你,因为我怕你恨我。”萧鹤凌声音沉稳,眼神温和。 卫知韫忍不住相信他了,心弦一松,再度晕厥过去,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萧鹤凌将她的手放好,眼神寸寸变得阴鸷,他转身跳下马车。 “殿下,我家灼灼怎么样了?” 卫家人立即围上来。 萧鹤凌没有看他们,只道:“你们照顾好灼灼。长安,你去找郭太医来给卫小姐诊治。” 沈氏心焦不已,直接上了马车去看卫知韫。 长安却拦住他:“殿下要去做什么?” 萧鹤凌看着滚滚火海,他目光坚定:“我去把孟珩救出来,他不能死!” “可是属下刚才听到您答应了卫小姐,绝对不去救孟家人,让他们死!若是您做不到,卫小姐会恨您!” 火太大了,长安怎么允许他进入火海? 此时进入火海,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才要这么说,故意这么说。 萧鹤凌掀开他的手,视死如归:“只要她活着,恨我又何妨?” 第148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暗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附近传来打水的声音。 暗卫排成长队,手里提着桶,不断往滚滚大火里泼水。 无济于事。 萧鹤凌夺过一只桶,往自己身上浇了一桶水。 恰在这时,不知是谁拖了一床湿透的被子来,萧鹤凌夺过,从头顶盖下去,裹着湿透的被子就冲进了火海。 长安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进去,他也照着萧鹤凌的做了一遍,然后跟着萧鹤凌闯入火海当中。 卫家人看见了,满脸都是不解。 “宁王殿下为何要闯入火海,他不要命了吗?”最小的卫煦问出声,满脸惊愕。 卫修和卫崇都紧拧眉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都看得出来,妹妹现在非常不喜孟家人,孟家人葬身火海,是他们自找的。 他们相信宁王殿下也一定看得出来。 可现在他们的妹妹昏迷躺在马车上,宁王殿下却忽然改变态度去救火……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卫修和卫崇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在想什么,就差宣之于口了。 “煦,你在这里陪着父亲和母亲,照顾好你的姐姐,我们跟着宁王殿下进去看看。” 卫崇说完,在卫煦大为不解的目光中,直接朝火光冲天的孟府而去。 卫修也跟了上去。 两人从暗卫手中抢过水桶,将自己浑身浇透,也拿了湿透的毯子裹住自己,就闯了进去。 “灼灼忽然这样,一定是孟珩做的手脚!”卫崇狠狠地说道。 闯入大门,周围的房子都烧起来,但是院子空旷,暂时不会被火焰撩到。 然而浓烟呛鼻,十分危险,卫崇和大哥都死死地捂住口鼻,往柴房的方向冲。 宁王殿下忽然闯进来,肯定是来救孟珩出去。 只要孟珩出去,他们的妹妹就可以得救。 卫崇心头恨恨地想,等妹妹得救了,他非得将孟珩那小子碎尸万段不可! 可是等他和卫修一起来到柴房门口时,却整个的愣住了。 柴房已经坍塌。 这一片该烧的都烧了,无法再烧出火来,正在冒着浓烟。 暗卫们几乎将整个柴房翻过来了,身上脸上都染着黑灰,狼狈无比。 萧鹤凌和长安都在其中寻找孟珩的身影,但是没有。 孟珩不见了。 定柔公主不见了。 就连孟老太太也不见了。 大火烧出噼里啪啦的吵闹声中,长安大声嘶喊:“殿下,孟珩他们不在此处,想必是逃了!” 夜色很深,但是孟府却被大火照得通明。 萧鹤凌站在那里,漂亮的眸中仿佛燃烧着暗红色的幽火,那幽火仿佛将他的双眼烧得通红,周身的戾气让周围的人不敢靠近。 在这疯狂燃烧的孟府当中,他开出一条又一条血路,竟是将孟府上下全部找了一遍。 没有找到! 有可能存在密道的地方,都被他找过了。 仍是没有找到。 柴房那三人,好像凭空消失了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浓烟有毒,请殿下快些离开!” 长安双目充血,火海中间最可怕的是大火,更是燃烧时产生的浓烟,伤人得很。 萧鹤凌不为所动,那架势,似是要掘地三尺。 长安跪下来劝,声音仿若咯血:“既然孟珩说,他与卫小姐的生死绑在一起,我们且先出去看卫小姐的状况,再决定如何寻找孟珩!只要卫小姐活着,孟珩一定没死!” 暗卫们齐齐跪下,劝:“请殿下速速离开!” 卫修和卫崇也跟着翻遍了孟府。 在火海当中,他们一边捂住鼻子,还要避开大火,避开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房屋。 这会儿已经筋疲力竭。 “宁王殿下,他们一定已经离开了,我们先出去,必须先出去!”卫修和卫崇都在劝。 “当务之急,是请太医给卫小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切勿在此处耽误时间了。”长安大声说道。 萧鹤凌这才动了动。 终于出了孟府宅邸,出了火海。 他们前脚刚出去,身后的房屋就哗啦啦、一排一排倒下。 发出巨大的声响。 曾经气派的孟府宅邸,顷刻间沦为废墟,扬起无数尘烟。 卫崇忍着嗓子火辣辣的刺痛感,怒道:“我们一直在大门外,孟珩身受重伤、老太太瘫痪,只有一个身体虚弱的定柔公主,他们居然还能从大火中逃走?” 萧鹤凌紧拧眉头,眼里戾气横生:“一定有人将他们救走了。” 还避开了他的暗卫。 背后的人一定势力很大。 卫修满腹狐疑:“这种危险境况,谁能将他们救走?而且我们一直就在孟府附近,还能有人躲开我们的视线将人救走。这人势力一定很可怕。” 他们完全想不出来,谁会有这种能力。 “宁王殿下,郭太医来了。”长安忽然说了句。 他不是刚刚来,而是已经给卫知韫看过情况,此时眉头蹙着,一副事情不好办的表情。 萧鹤凌大步上前:“卫小姐的情况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郭太医脸上。 他先是对萧鹤凌拜了拜,才说:“臣已经查看过了,卫小姐的情况,像是中蛊。” 结合先前孟珩所说的话,再有后来卫知韫的反应,萧鹤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因此郭太医的诊断结果,倒也没让他多意外。 但他还是忍不住拧眉,眸中杀气凛然。 “什么蛊?” 依旧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郭太医。 郭太医道:“若是臣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生死蛊。生死蛊又名同生共死蛊。同时中此蛊的两人,生死与共。” “没有猜错?”萧鹤凌声音发沉。 郭太医忙道:“对不起,宁王殿下,臣对这方面的研究甚浅,不是十分确定。但臣有个师姐,在苗疆长大,对此等蛊毒十分了解,臣这就给师姐送信,请她来京都城一趟。” “多久能到?” “半个月信会送到,再过半个月师姐肯定会到达京都城,来来回回最少一个月。” “太慢了!长安,安排人手跑苗疆一趟,十天之内将郭太医的师姐请到京都城来。” 郭太医惊得嘴巴微张。 但仔细想想,似乎这样也可,只是不知要跑瘫多少马。 “郭太医,卫小姐如今这般情况,应当如何照顾她能好受一些?” 只有在问及卫知韫的情况时,萧鹤凌凌厉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 郭太医道:“臣方才已经查过卫小姐的脉相,她没有性命之忧。先前吐血,恐怕是和她同中此蛊的人生命垂危,却又脱离危险了。只要那人安全,卫小姐便安全。” 萧鹤凌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孟珩居然真的被救出去了。 会是谁救的? 竟可以躲开他暗处的护卫,于火海中将三人同时救走? 第149章 做我的王妃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的护卫掉以轻心,太废物了! 萧鹤凌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暗卫,眼刀异常凌厉。 “你们在暗处做什么的?睡觉吗!有人从你们跟前跑过去,把敌人救走了你们知不知道?双手双脚还有一双眼睛都是摆设吗?” 长安以及暗卫们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说话。 主要是刚才那种情况,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真的还会有人冲入火海,救下柴房三人。 那是不要命的行为啊。 萧鹤凌越说越暴躁:“本王每月花银子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犯蠢气本王的!都滚,滚去把人给本王找出来,找不出来你们全自挂东南枝!” 那声音,冷得好像催命符似的。 他们毫不怀疑,找不到孟珩,他们真的会死。 众人弯腰拱手行礼,“嗖”地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好像他们从不存在一样。 萧鹤凌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在掀开车帘那一瞬间,他周身的戾气消散无踪,脸上是温和的表情,气质温润。 好像刚才暴怒要杀人的不是他。 “去卫府。”萧鹤凌开口,语调也是很平和,像是担心吓到了睡在车里的人。 他的马车在前面走着,卫府的马车在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最终在卫府大门口停下来。 萧鹤凌跳下马车,卫家人已经全都站到他马车跟前来了。 下过雨的夜里,风吹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寒意,卫府大门口的两盏灯也被风吹得摇曳。 萧鹤凌便冷着站在那里,周身气质如雪,带着明显的疏离。 “你们身为卫小姐的家人,本该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人站出来抱她进房间的。但是本王想着卫大公子已经娶妻,不妥;卫二公子动作粗犷,不妥;卫大人年龄大了、卫三公子年龄太小了,也不妥。如此,本王将她抱回房间去。” 卫家众人面面相觑。 宁王殿下是外人,他抱,更不妥。 但是宁王殿下此时十分强势。 只是在通知他们,而不是在和他们商量。 而在他们怔愣期间,萧鹤凌已经上去马车,小心翼翼将卫知韫抱下来。 他动作温柔,一双臂膀牢牢将卫知韫护在怀里,她在他的怀里睡得安宁。 但沈氏还是道:“宁王殿下您这般护着灼灼,是灼灼的荣幸,只是您与灼灼都不再是小孩子,这样恐伤您名誉,况且灼灼的父亲尚且能抱……” 萧鹤凌截断了她的话:“等卫小姐醒来,身体状况稳定了,本王便进宫和父皇母妃说明,本王要请人上门做媒,求娶卫小姐为宁王妃。” 说完,他就抱着卫知韫大步往她出嫁之前的闺房而去,留下卫府一众人等全都错愕在原地。 是的。错愕。 错愕到很久很久都反应不过来。 若是他们的女儿不曾嫁过人,许给宁王殿下做妃子,尚且有希望。 但是他们的女儿嫁过人,且和离过,如今唯有他们做家人的不嫌弃,庆幸她脱离苦海,但旁人怎会不嫌弃? 只怕和离的消息传出去,流言蜚语就会满天飞。 即便宁王殿下不在意,对他们的女儿是真心,可皇帝和昭贵妃那边……能同意吗? 绝不可能同意的! 卫兴拓蹙眉,道:“先去看看灼灼的情况,她和宁王殿下的事情以后再说。说到底这桩婚事其实也轮不到宁王殿下一个人做主。” 所以,他们才觉得可能性不大。 沈氏点点头,跟着夫君往卫知韫的院子走,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事是大约是成不了的。 于是她和身边的几个孩子说:“方才宁王殿下所言,不许说出去,免得坏了他们两人的名声。宁王殿下对我们灼灼有恩,你们若说出去,便是卫府恩将仇报了。” 几个孩子用力点头。 去往卫知韫院子的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夜色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每一寸土地。 卫知韫的闺房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每天都有专人打扫,很干净。 尤其是得知她和离之后,沈氏便亲自将她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 和她出嫁之前没什么两样。 萧鹤凌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 月见已经打了温水过来,将帕子拧干要亲自给卫知韫擦洗。 但是萧鹤凌朝她伸出手来,月见犹豫片刻,就将帕子交给萧鹤凌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站在一边。 注视着萧鹤凌的一举一动。 他们从来不知道,宁王殿下可以轻柔到如此地步,一下一下地擦拭卫知韫脸上的血迹。 仿佛她是个瓷娃娃,稍微用力点就会碎掉。 清澈的水里出现血色。 换了一盆又一盆,直到擦拭过后水不再变色,萧鹤凌才将帕子放到盆子里,月见端了下去。 “宁王殿下,您也辛苦一个晚上了,不若叫卫修带您下去更衣吧。”卫兴拓说道。 萧鹤凌目光深深地看了卫知韫一会儿,轻声道:“你安心休息,我等你醒来。” 说完,他这才起身跟着卫修下去梳洗更衣。 萧鹤凌这一等,足足等了七天,卫知韫才醒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是经过七天的休养,她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睁开眼睛,她就看到萧鹤凌,她眸光猛地一怔,下意识环视周遭一圈,这是她的房间吧? 萧鹤凌怎么在这儿? 萧鹤凌本就是在看她的,她醒来他便第一时间知晓了,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 他唇边泛起一丝笑,倾身上前,眸光紧锁着她的容颜:“我和他们说,等你醒了就进宫和父皇说,我要娶你为妃,如此便不算外男了。” 卫知韫想起来了,这话他在孟府起火之前说过。 她长长的眼睫垂下来,也想起了拿到和离书那天,她和皇帝与昭贵妃的对话。 说实话,重生回来之后,她从未考虑过感情的事。在生秋庭里求和离书时,她也没打算再嫁人。 “叹什么气?饿吗?我叫人给你拿吃的来,你睡了足足七天。” 萧鹤凌将她扶起来,往她嘴边送上一杯水,卫知韫喝过以后,感觉冒烟的嗓子舒服了许多。 她注意到萧鹤凌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她睡了七天,只怕他们已经担心了七天。 她在醒来时还能第一时间见到他,说明七天来萧鹤凌一直守在这里。 然而,卫知韫还是只能说道:“宁王殿下,你我之间怎么会有可能呢?” 第149章 和皇帝谈条件 萧鹤凌走了之后,卫知韫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水,黏腻腻的。 她想着等会儿定要好好洗个澡,洗去一身尘秽,往后只做卫家姑娘,不再是孟府二奶奶。 一念罢,正要回身走向父母兄弟,却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能听到周边的人着急大喊:“灼灼!” * 秋天结束,天气一下子冷了很多。 赏菊盛会结束了。 骑射比赛结束了。 五湖四海的富商、年轻儿郎们,已经陆续离开京都城。 热闹仿佛一夜之间散尽。 虽然还有不少儿郎富商,继续在京都城里游逛,但比起盛会期间的热闹繁盛,还是清冷许多。 这天傍晚时分,萧鹤凌接到一个消息,便知道进宫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一身红色锦袍来到皇宫里,得知母妃去了紫宸殿见父皇,他便直接朝紫宸殿去。 至于那曲谱,放在长安身上。 他决定先去见了父皇母妃,再把曲谱送到林若芙那里去。 眼看着就要靠近紫宸殿了,长安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道:“殿下,恐怕此时皇上心情不好,您当真要这个时候去见皇上吗?” 盛会举办得如此成功,灾民们都有吃有穿有住,按理说皇帝应当高兴的。 这段时间,皇帝也确实是高兴的。 但是,镇守平阳城的将军鄂玉山自立为王了,自称平阳王。 很明显是要反的。 皇帝因此震怒! 如今传召了各位大臣进宫,商议着如何处理此事,大臣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鹤凌嘴角微勾,他就是得了这个消息,才决定进宫的。 怎么可能怕父皇心情不好呢?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嗤道:“怎么,鄂玉山要反,父皇震怒,本王就不能娶王妃了吗?” 长安嘴角抽动几下,不是不让您娶王妃,只是此时去说,成功的概率会不会大大降低? 只怕皇帝不会成全,反而还会降罪! 但是这些话,长安不敢讲,他感觉到他家殿下此时是……势在必得! 不过到了紫宸殿门口,萧鹤凌就被大太监拦住了,“宁王殿下,皇上有要事和大臣们商议,恐怕您现在不适合进去。” 萧鹤凌道:“等大臣们到了,你叫大臣们先在门口侯着,等本王和父皇商议好了,再叫他们进去,大门给本王关好了!” 大太监:??? 没等他反应过来,萧鹤凌已经将他拨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椅子上,满目寒霜。 昭贵妃坐在一边,案几上放着几盘子菜,她应当是听闻皇帝心情不好,特意来送晚饭的。 不过饭菜一口都没动。 萧鹤凌就进去了。 “鹤凌怎么来了?”昭贵妃看见他,立即问道。 皇帝见到他,脸上的寒冰也融化了一些。 萧鹤凌先跪下行了礼,才站起来。 “这么晚了,鹤凌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皇帝问道,语气还算温和。 “不瞒父皇母妃,儿臣的确有事。”萧鹤凌拱手,“卫家小姐知韫已经和离了,儿臣想娶她为妃,请父皇母妃成全。” 皇帝温和的脸色骤然消失,又覆盖了满面冰霜。 昭贵妃道:“本宫听闻这段时日你都待在卫府,想必是和那卫氏在一起吧?你们相处这许多日,难道不知卫氏不能嫁给你?” 萧鹤凌抬眸看向昭贵妃,并不意外母妃会这么说,他不紧不慢道:“儿臣愿闻其详。” 昭贵妃看了眼皇帝,站起身来走到萧鹤凌身边,给他整理并不凌乱的衣襟。 “卫氏求和离书那日,本宫将她收为义女了,你成她哥哥了呀,鹤凌,妹妹怎么能够嫁给哥哥呢?” 昭贵妃的语气温柔又肯定。 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萧鹤凌瞳孔剧缩,目光在母妃和父皇之间来回逡巡,片刻后,他忽地嗤笑一声,不相信。 昭贵妃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不相信?不信你问问春煦,当时为了表达诚意,本宫还将戴了多年的翡翠戒指送给卫氏了。” 春煦姑姑立即站出来:“宁王殿下,贵妃娘娘说的都是真的,贵妃娘娘的翡翠戒指这会儿就在卫小姐手上呢,您也可以去问问卫小姐,她有没有拿走翡翠戒指。” 皇帝沉声道:“鹤凌,确有其事!卫氏是你的妹妹,朕还在想着封她为县主好,还是郡主好,你这么看重她,不如你来说说封什么好!” 萧鹤凌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在皇帝和贵妃之间来回审视。 是的,就是审视。 整个大启,也就他有这样的胆色。 昭贵妃道:“本宫看着你和卫氏从小一起长大,你对她照顾颇多,又时常以哥哥自居,便做主叫她做了你的妹妹……若是你娶她为妃,岂不是你和她都遭到天下人耻笑?” 她叹了口气:“若早知你对她不是兄妹之情,母妃就不会这样了,你这孩子也不早说。” 皇帝道:“既然你这般看重那卫氏,便封她为郡主如何?” 萧鹤凌仰头看着皇帝和贵妃两人,那眼神像是要把他们看穿似的。 半晌后,他哼笑一声:“父皇偷懒的时候,奏折都是儿臣帮着批阅的。父皇和母妃以为,这点拙劣的谎言,就能骗了儿臣?” 说罢,他撩开衣摆跪下来,双手抱拳。 “父皇,母妃,儿臣此生只娶一人,那就是卫氏小姐知韫。父皇和母妃尽管说吧,要儿臣做到什么,才肯成全儿臣!” 他的气势倒像是来谈条件的。 不是来求人的! 皇帝气疯了,抓住砚台要砸人,但是底下跪着的是他最爱的儿子,他到底没砸出去。 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吼:“朕和你母妃说的话你都不相信了?再不济你也跑去卫府看看,那卫氏手上到底有没有你母妃给的翡翠戒指啊!” 昭贵妃也是这个意思! “你都不去卫府看看,就确定本宫和你父皇欺骗了你?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儿子!” 皇帝和贵妃同时震怒,还没飘雪呢,整个紫宸殿里就已经冷得让人快要无法呼吸了。 但是萧鹤凌却不为所动。 好像惹怒皇帝和贵妃的人不是他。 而且他还说道:“翡翠戒指就算在她手上又如何?只能说明你们强行要她做义女,以她的身份不能拒绝罢了。” 皇帝闻言,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第150章 皇帝成全 萧鹤凌继续道:“就算她真的答应做你们的义女了,儿臣也只能求父皇收回成命。儿臣还是刚才那句话,儿臣愿意做一切事情,只求父皇母妃成全儿臣与卫氏知韫!此生儿臣只娶她!” 皇帝手中的砚台,终于狠狠地砸了出去。 不过是砸在萧鹤凌身边,没有砸到他身上。 只是那剧烈的“哐啷”声,也足够吓人。 长安身躯就猛地颤抖了下,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代替他家殿下脑袋搬家。 “想要娶她是吗?好!朕成全你!只要你能把鄂玉山的人头给朕带到京都城来,朕亲自为你和卫氏主婚!”皇帝脸色一片铁青。 萧鹤凌没有上过战场。 旁人说他纨绔嚣张,视人命如草芥。 但是皇帝知道他聪慧过人,但他是三皇子,上头已经有太子了,他的风头不可压过太子,因此萧鹤凌向来隐藏自己的锋芒。 大启先祖定下规矩,皇位立长不立幼,可以杜绝皇子夺嫡的内乱发生。 皇帝知道,如今的太子固然平庸,但也不至于愚蠢。他可以为太子选出几个优秀的大臣辅佐太子,日后国家便不会分崩离析。 但皇子夺嫡,动乱就多了。 因此,皇位传到皇帝这一代,他也并没有要换太子的想法。 可,萧鹤凌始终是没有上过战场的。 皇帝认为他会退缩。 昭贵妃也认为他会放弃。 然而,萧鹤凌似乎就等着这一刻。 只听他掷地有声地道:“好,儿臣亲自带兵攻打平阳城,将鄂玉山的人头带回京都城,献给父皇。” 他直起身来,漂亮的眼眸里闪现着兴奋的光。 皇帝却愣住了。 他只是想让萧鹤凌知难而退,从未想过他会答应,上战场可是随时都会掉脑袋的。 “鹤凌,休要胡来!你当上战场是闹着玩的?鄂玉山是何许人也你可了解过?”贵妃也蹙眉冷声说道。 萧鹤凌道:“鄂玉山生长在乡里,十五岁那年率部起义,后投靠冯达。二十二岁那年,在冯达授意下,他率兵攻打下平阳城,以一万兵力胜对方十万兵力。七年后,冯达死去,他被封为将军,守着平阳城十年,作战凶猛,不拘小节,是不可多得的悍将。” 昭贵妃道:“既然你清楚,就不要去送死!” 萧鹤凌走向皇帝,“父皇,给儿臣十万兵马,儿臣将鄂玉山的人头给您拿来。” 他这是不顾昭贵妃的话语,在和皇帝商量如何上战场杀敌呢。 “你!”皇帝愕然,“你在京都城杀人,旁人不敢拿你如何,只因你是朕的儿子。但是你到了鄂玉山跟前,他根本不会惧怕你的身份,反而还会因为你亲自上场而兴奋,兴奋能够将你的头颅砍下来!” 萧鹤凌昂首而立:“既然父皇不让儿臣去,那就请父皇直接赐婚吧!” 霎那间,皇帝的脑海中蹦出一个成语:内忧外患! 外有鄂玉山虎视眈眈,内有纨绔儿子不成器,不把生死当回事。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了疲倦。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 皇帝闭了闭眼,“既如此,你去吧!” “儿臣要十万兵马!” 皇帝霍然睁开眸子,恨儿子不知死活,道:“鄂玉山有二十万兵马!” 萧鹤凌道:“十万兵马就够了。” 他一个纨绔王爷,攻打平阳城,在鄂玉山眼里就是去送死的,鄂玉山最多只会出五万兵马来跟他打。 即便后来鄂玉山发现情况不对,他也绝对不会给鄂玉山调动剩下十五万兵马的机会! 皇帝威严无比地看着他。 萧鹤凌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最终是皇帝妥协:“给你十万兵马,攻打鄂玉山。” “一言为定,待儿臣将鄂玉山人头带回京都城之日,便是您赐婚儿臣和卫氏知韫之时!父皇,击掌为誓!”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后举起手,和萧鹤凌击掌。 一二三,每一下都十分用力。 巴掌声在偌大的紫宸殿回荡。 击掌结束,萧鹤凌扬唇笑道:“既然鄂玉山的事情已经交给儿臣,便叫那些大臣都回家睡觉去吧,他们过来也无事可商议。” “大启是朕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叫他们进来!”皇帝正怒火丛生,要找人发泄。 大臣们若是都走了,他这怒气岂不是要憋到明早上朝?! 不过萧鹤凌退下了。 他心情极好,以至于出了紫宸殿后,夜晚的凉风扑到他脸上,他也不觉得冷。 林若芙住在长乐宫。 整个长乐宫只有她一个人住着。 哪怕她如今只是嫔位,但她是林相嫡女,又有封号,进宫之后又深得皇上宠爱。 人人都道她要成为第二个昭贵妃了,不敢怠慢,什么好的稀罕的东西都紧着往她宫里送。 不过林若芙的宫殿倒是布置得很雅致,院子里种有竹子,梅花,还有假山流水。 窗纱都是浅蓝色的,而她本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周身泛着圣洁的光。 款款走来时,正是那:「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入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到了前厅,她盈盈一拜,“不知宁王殿下夜里到访,所为何事?” 萧鹤凌公事公办的口吻:“卫家小姐听闻明嫔娘娘擅音律,故让本王送来一支曲谱。” 而后示意长安将曲谱送上。 长安也就上前双手将曲谱奉上了。 林若芙眼里闪过一丝讶然,她与卫家小姐从无往来,对方怎会送她一首曲子? 她眼里闪过幽暗的光。 萧鹤凌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道:“卫家小姐说了,虽然你们素无往来,但她愿‘高山流水觅知音’,如此而已。” 林若芙道:“原来如此,改日我定当亲自答谢卫小姐对我的厚爱。” 萧鹤凌送完曲子就准备走。 却忽然,他感觉道有人在暗中盯着他,那眼神仿佛淬了毒。 这种感觉他有过,就是那天孟珩倒在血泊中,他站在卫知韫身边时,孟珩就是以那种淬毒的目光盯着他的。 孟珩已经葬身大火当中,那这眼神来自何人? 第151章 见林若芙 “明嫔娘娘这里有其他客人?”萧鹤凌目光环顾四周,语调平常。 “没有,宁王殿下何出此言?”林若芙道。 屏风那边,一身太监服的男子顷刻间垂下眸子,敛去周身气息。 只是他双手依旧青筋暴起,却垂下眸子敛去恨意,显得十分平静。 萧鹤凌道:“冬来夜里风大,明嫔娘娘记得加衣,本王告辞。” 他带着长安离开了长乐宫。 林若芙站在门口处,一直恭送萧鹤凌离开,直到萧鹤凌的身影消失,她才折身回到大殿上,在椅子上坐下,将曲谱拿在手上看着。 太监走上前来,给她满上一杯茶水。 林若芙抬眸看他,眼前之人是个长相普通的太监,身姿倒是十分挺拔修长。 像是落魄世家的公子,不得已在宫中求一口饭吃。 “大哥既然将你送到我宫里,你便安心当差,莫要惹出什么幺蛾子。” 那太监只是垂眸,没有做声。 林若芙又道:“我听闻宁王殿下这人做事全凭心意,若你惹得他不高兴了,怕是他随意找个由头将你拉出去打死也是有的。” “明嫔娘娘教诲,我记住了。”太监应声道,捏着茶壶的手青筋暴起。 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恨意汹涌,手上不自觉用力…… 咔嚓! 茶壶竟就这样被他捏碎了,茶水迸溅,地面一片水渍。 林若芙抬眸看他,目光如雪般清冷,没有责怪但也没有感情:“你在做什么?” 太监立即躬身,道:“对不起明嫔娘娘,我家人惨遭杀害,想起仇人,情绪一时难以控制。” “下去吧,以后莫要再犯。若你日后还如此,我也不敢叫你在身边伺候了。” 太监刚要走,林若芙忽然话锋一转:“我让你走了吗,跪下!” 太监正百思不得其解,下一瞬立即跪下,就跪在那茶水当中。 门口处,出现了萧鹤凌的身影。 “明嫔娘娘这是在责罚下人?实在抱歉,本王掉了一枚玉佩,特意回来找。” 林若芙道:“此人毛手毛脚的,给我倒茶竟打翻了茶壶,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我正在训他,以免以后再出差错。宁王殿下丢的是什么玉佩?我叫人帮殿下找找。” 萧鹤凌的目光凝在太监身上。 只见对方吓得身躯都在颤抖,看着好不可怜。 再看林若芙的脸色坦荡无比,并没有丝毫撒谎的痕迹。 “殿下的玉佩掉在椅子下了,属下已经找到。”长安从椅子下边,拿出一枚玉佩来,擦干净了递给萧鹤凌。 萧鹤凌接过来摩挲着,目光却落在太监身上。 “看这太监年龄不小了,竟连茶水都端不稳,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若直接拉出去打死,免得坏了明嫔娘娘心情。” 林若芙脸色微微泛白,仿佛被吓到了的样子。 “倒也不必如此残酷,他身为太监已经很可怜了,不过端不稳茶水而已,训训也就好了,若再杀他性命,恐怕我要夜夜噩梦缠身了。” 萧鹤凌唇边泛起一丝笑:“明嫔娘娘倒是心善。” 话音才落下,他已经将太监一脚踹翻,踩在太监的心口上。 他看见了对方的脸。 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一张脸,脸上还有些许麻子,此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是他多心了吗? 林若芙是林相嫡女,如今又是他父皇的妃子,她这里怎么会有憎恨他的人? 和他之间当真有如此仇恨的人,已经被他彻底除掉了,不会放跑的。 “本王不若明嫔那般心善,端茶倒水此等小事都做不好,在本王这里就是废物!” 太监抱住他的脚,声音沙哑哀求:“宁王殿下饶命,奴才一定好好学,以后再也不犯下此等过错。” 他卑微得像极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萧鹤凌盯着他许久,才收了脚。 太监立即匍匐在地,跪在萧鹤凌跟前,清瘦的身子颤抖不已。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怕得要死。 夜色已深,风大了很多。 萧鹤凌收回视线,离开长乐宫。 走了很远的路,长安才问:“殿下怀疑那太监什么?” 他什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也没感觉到,他家殿下就怀疑上了。 萧鹤凌深吸了口气,空气很凉,连带着吸进去的气体都是凉的,凉到他腹中去。 他抿了抿唇,没有解释,只道:“本王去母妃宫里走一趟,叫她安排几个得力宫女到长乐宫里去伺候着,免得明嫔娘娘没有贴心人。” 若是母妃派去的人出事了,就证明他今晚的怀疑没有错。 萧鹤凌看了看天,夜色如墨,半点月色也没有,不知道卫知韫怕不怕黑。 没关系,等拿了鄂玉山的人头回来,他让整个京都城点满灯,照亮她的世界。 和他一起看向黑夜的人很多。 比如东宫太子也在看夜色。 “哦,宁王弟要去攻打鄂玉山啊,他倒是无所畏惧,奈何他就是一个纨绔而已。 “纨绔王爷如此无知,就让他葬身平阳城吧。 “再有,他出征之后,将卫知韫赶出卫府。选错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太子和煦的笑容与夜色融为一体。 * 卫知韫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今日精神头终于好了些。 李大夫来给她诊过脉,查看过身体,最后确定她是中蛊了。 李大夫当时说:“卫小姐这是中的生死蛊。生死蛊又名同生共死蛊。同时中此蛊的两人,生死与共。” 那天她之所以晕倒,是给她下蛊之人遭到重击,生命垂危,命悬一线。 如今她醒来,说明那人已经脱离危险。 卫知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思考,如果她当真是中蛊,那么,是谁下的蛊? 又是什么时候下的蛊? 她处处小心,竟一点都不曾察觉! 李大夫当时还道:“卫小姐,实在对不住了,老夫在这方面的研究甚浅,不知如何解蛊。但老夫有个师妹,在苗疆长大,对此等蛊毒十分了解,老夫这就给师妹送信,请她来京都城一趟。” 于是她的父亲派了人手,带着李大夫的人与舒心,亲自去苗疆跑一趟。 过去的人已经有书信送来,说李大夫的师妹这几日将抵达京都城。 在得到书信的这天傍晚,卫知韫又得到另外一个消息——萧鹤凌要去攻打鄂玉山。 她整个人恍惚了好一会儿。 消息虽然是大哥带来的,但是大哥也很疑惑:“好端端的,宁王殿下怎会自请去攻打鄂玉山?” 当时家中的姊妹都在她屋子里陪伴她。 卫崇闻言便皱眉道:“宁王殿下不曾上过战场,他又是出了名的纨绔,去攻打鄂玉山不是送死么?” 第152章 送宁王出征 贺青彤道:“宁王殿下怕不是因着灼灼,才要去攻打鄂玉山的吧?”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全都看向卫知韫。 而卫知韫在想着,萧鹤凌离开之前告诉她,会想办法叫皇帝答应他们的婚事。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攻打鄂玉山,就是萧鹤凌对皇帝提出的条件。 原来他不是去乞求皇帝成全他们,而是去和皇帝谈条件了。 恍惚中,她想起前世其实也是萧鹤凌去攻打鄂玉山的,以十万兵马打赢了鄂玉山二十万大军,拿下了平阳城。 至于前世萧鹤凌为何去攻打鄂玉山,她不知道。 但今生,萧鹤凌是为她去的。 她蹙起眉头,她重生了,改变了许多事情,但是很多前世发生过的许多大事,仍旧没有改变。 比如,萧鹤凌最终还是要去攻打鄂玉山。 以萧鹤凌在京都城的名声,他带兵上战场,是人人都不看好的,结果萧鹤凌就是打赢了。 然而,即便赢了,萧鹤凌也损失惨重。 他折兵损将一万八千人,他最要好的兄弟在这场战争当中,失去性命。 卫崇说道:“灼灼,大嫂说的是真的吗?不如你去阻止宁王殿下,叫他别去了,我去攻打鄂玉山!” 卫修往他脑袋上用力地拍了一把:“圣旨都已经下来了,确定了就是宁王殿下去!你逞什么能!” 卫崇不服气:“我去的胜算总比宁王殿下高吧?” 卫知韫看向卫修:“宁王殿下何时出发?” 卫修说道:“连日来鄂玉山越发嚣张,有开国做皇帝的意思,平阳城被他定为都城。皇帝很生气,所以出征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十二月初十。” 卫知韫怔忪,十二月初十,竟和前世的时间一模一样。 正想着,管家来了,“小姐,宁王府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给您的。” 卫知韫将信封接过来,从里面拿出信笺,是萧鹤凌的字迹。 “灼灼,今日阴,希望你好。上次答应我的荷包,莫要忘了。我要独一无二的。十二月初十早我来找你拿。” 后面落的是萧鹤凌的名字。 他的字迹刚劲有力,锋芒难掩,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将信笺放回信封里,卫知韫和姊妹们说了声,便去书房写了封回信,叫月见送出去。 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是告诉他,荷包做好了她亲自送去,不必他跑一趟,要出征了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十二月初十一早,天没亮,卫知韫就出门了,到宁王府大门前时,天色还是蒙蒙的。 萧鹤凌一身白色锦袍,外罩一件鹅毛大氅,亲自来迎接她入府。 “怎么来得这样早?你身子不好,恐寒气袭人。”萧鹤凌塞给她一个汤婆子。 卫知韫手上那个也还能用,但不想辜负他美意,也就接了。 “这是给你做的荷包,也没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就胡乱做了。” 萧鹤凌接过去了,心里情海翻涌着,盼着从她手里得个独一无二的物件,实在是难。 终于拿到了,是属于他的样式,上面还是绣着白鹤,上次腰带上是岭上白鹤,这次是松间白鹤,针脚细密,精致得很,可见她用心了。 “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萧鹤凌问。 卫知韫看着他的眼睛,“战场凶险,我愿你把荷包戴在身上,随手能够摸到它,遇到凶险时记得京都城有人等你回家。”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话语。 很普通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是说来却觉得鼻子发酸。 她中了蛊毒,不知何人下蛊,不知李大夫的师妹是否能解,更不知何时发作,亦不知萧鹤凌归来时,她是否还活着? 不过没关系。 只要他还记得有人等他回家,她相信,萧鹤凌即便跨越千难万险,也会回来。 即便知道前世他打了胜仗,可还是担心啊,万一重生之后有什么变数呢? “我以为你要劝阻我上战场,旁人都道我是个纨绔,上战场是等于带着十万将士去送死。” 萧鹤凌看着她,言语之间虽然在自贬,但眼神又期待着得到她的肯定。 卫知韫问道:“我若劝阻你,你便可不去吗?” 若要劝阻,她早来了,而不是等到今天。 萧鹤凌怔了下,脸上扬起笑意,眼中却尽是不舍:“灼灼别劝我,大启十万将士与我同行,我并不孤单。” 卫知韫拢了拢他身上的大氅,“嗯”了声。 萧鹤凌捉住她的双手,眸光紧锁她的容颜:“灼灼怕不怕我输了战争?” “不怕,我知道你会赢。” 只是前世的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整个人变得很暴戾,或许他真的赢了战争,只是也输掉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万八千将士的命。 比如他兄弟的性命。 比如……他对别人的信任。 “难为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萧鹤凌笑了,下意识抬手往她头顶上揉。 动作做到一半,他却又猛地停下来,结果卫知韫将脑袋偏到了他的掌心下。 萧鹤凌也就揉了。 小时候他经常揉。 只是卫知韫不乐意被他揉而已。 “等我回来,就娶你回家。”萧鹤凌说道,郑重其事。 卫知韫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可愿意听我的话?” “听。” “不要相信副将罗谢的话。” “嗯?”萧鹤凌目露疑惑,罗谢当年可是跟着宣武老将军走南闯北的,是大启的忠臣良将。 卫知韫道:“此次前去,不知多少人想要你葬身平阳城,生死不能回都。自然有人要用最毒的计谋来害你。” 萧鹤凌忽地就明白了。 即便罗谢是忠臣良将,或许也不得不害他。 卫知韫抓住他的手:“不要闹出去,闹走一个罗谢也会有别人。” 萧鹤凌懂了,将计就计。 “你的好兄弟周为年轻,不要让他英年早逝。我等你们凯旋。” 说完之后,卫知韫发现萧鹤凌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很奇怪。 “灼灼,你好像对未来的事情很了解。”萧鹤凌说道。 他忽然想起她生命垂危之时,卫知韫不许他去找孟珩,说她在冰冷的黑暗里熬了很久才回来的。 冰冷的黑暗……是哪里?什么时候? 还有,她能预知西山村会山崩…… 第153章 灼灼,抱抱 卫知韫笑了下:“我请大师算了一卦,卦象不太好,说周为会战死沙场。但我觉得你很厉害,只要你稍加留心,一定能够把他带回来。” 只要周为不死,一万八千将士也不会折损沙场。 萧鹤凌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在她的心目中,他厉害么? 从未听她说过。 不等萧鹤凌再说什么,长安已经来催,说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半个时辰……这么快吗?萧鹤凌蹙眉,总觉得有很多话还没和卫知韫说。 然而,搜肠刮肚半天,他却也只说出一句:“我将长安留在京都城护你左右。” 他自认为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此时心中却总也放不下。 卫知韫讶然,长安可是从小跟着他的贴身侍卫,只要他一个眼神,长安基本都知道他什么意思,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 “我在自己家里,还能比你在战场上凶险?方才不是还说听我的话?既然听我的话,便把长安带在身边。” 萧鹤凌眉眼间拢着一抹淡淡的忧愁,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不想答应,却又不舍得叫她失望。 “若殿下不将长安带走,恐怕我要夜夜睡不着,等你归来之日,怕是只能见到我一具尸……” 萧鹤凌的手指压在她的嘴唇上,“不许胡乱说话,我把长安带走就是了。” 卫知韫这才笑起来,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这是我给殿下求的平安符。 “只有殿下一个人有,旁人都没有。 “我相信殿下活着,他们就活着;殿下胜利,他们就胜利。” 萧鹤凌接过平安符,心跳得很快,很想立即将她娶回家,也想立即出征,将鄂玉山的人头拿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他嫁对了。 “灼灼,过来抱抱!” 萧鹤凌终究没忍住,张开双臂将卫知韫抱了个满怀。 男人热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卫知韫的脸颊顿时绯红,想到旁边还有长安在看着,她更觉得脸热。 但她终究没有推开萧鹤凌,萧鹤凌这是要上战场了,三五个月无法回来,而且他如今是大启的将士,是为大启冲锋陷阵的将军,抱他一抱又有何妨? 长安自觉地背过身去。 萧鹤凌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饱满的红唇上,目光里全是贪恋和痴狂,染着浓浓的欲色。 卫知韫以为他要亲上来,但是萧鹤凌看了半晌,并未这样做。 只听他声色喑哑又张狂道:“等我回来就亲你,那时候必定以夫君的身份。” 卫知韫绯红的脸颊热了又热。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她的脑海中逐渐出现一片的红,那喜庆的红里是身穿新郎服的萧鹤凌…… 想到这里,她的脸红得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灼灼,下雪了。”萧鹤凌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花在他的掌心里融化。 他拢了拢卫知韫身上的大氅,弯腰抵上她的额头,深吸一口气,“我该出发了。” 卫知韫忽然倾身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下,然后迅速跑开。 身后传来萧鹤凌低低的笑声。 一个时辰后,萧鹤凌带着十万大军出征。 卫知韫看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身影,忽然就热了眼眶。 萧鹤凌回头看她,见她站在城墙上,一身红衣,是人群、白雪当中最显目的存在,好像在等他凯旋。 萧鹤凌将这个画面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后来的一生都没有忘却过。 萧鹤凌走后,雪越下越大,整个京都城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卫知韫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想问问萧鹤凌去见过林若芙没有,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结果给忘记了! 嗯……比起他凯旋,这件事实在渺小,等他归来再问也不迟。 想明白了,卫知韫便走下城楼,撑着伞上了马车,回了卫府。 刚进大门,就见二哥风风火火地跑来,气都没喘匀,便说:“灼灼,来了,李大夫的师妹来了!” 卫知韫这才注意到,二哥身边还跟着个女子,身穿白衣,年轻且漂亮,整个人好像雪堆出来似的圣洁清冷。 女子说自己名叫颜岚,正是李大夫的师妹。 颜岚给她探了脉搏,然后确定下来:“的确是我师兄所说的那样,中的是生死蛊。” 卫崇立即追问:“怎解?” 颜岚看着卫知韫,回答:“再养一只蛊,将你身上的蛊虫吸出来。” 卫崇问道:“怎么养?颜姑娘可以养吗?” 颜岚轻声道:“不是我养。要找个活人,以他的身体为容器、鲜血为养料,养上九十九天,也就成了。” 卫崇听完之后,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抿了抿唇,问道:“九十九天之后,养蛊的那个人会如何?” “会代替卫小姐,与下蛊之人的生死绑在一起。” 卫知韫道:“也就是说,只是换个人来中蛊而已,并不是解蛊了?” 颜岚:“可以这么说。” 话落,周遭一片安静。 大雪已经停了,只剩下风吹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滞了好一会儿。 卫崇和月见同时捋起袖子,朝颜岚伸出手:“我来养!” 颜岚没有立即回应他们,而是看向卫知韫,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卫知韫娥眉微微蹙起:“颜姑娘,找谁人来养蛊虫都可以吗?还是必须是至亲才行?” “甘愿以自己身躯为容器、鲜血浇灌九十九天的人,都可以。不一定得是至亲。” 月见立即道:“那便让奴婢来吧。奴婢命贱,能在小姐跟前伺候这么多年,跟着小姐享受了无尽的富贵荣华,也该报答小姐了。” 她一脸甘愿赴死的表情。 眼眶红红的。 却没有退缩。 卫知韫将月见的手给拉回去,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二哥是我的二哥,但你也是我的亲人。” 前世月见就是因为护她而死。 今生经历这么多,好不容易让月见乖乖地活在自己身边,她如何能让月见为自己冒险? 卫崇便道:“还是我来吧,我是男儿,身强体壮,一只小小的蛊虫能奈我何?” 卫知韫也把他的手给拉回去:“二哥,我心中已经有了养蛊虫的人选,你和月见都不必为我牺牲自己。” 卫崇立即问:“人选?是谁?” 卫知韫脸上泛起清冷的笑容,白皙的手指慢慢握成拳头:“下一个犯到我手上的人!” 第154章 孟珩从火中走出 卫崇闻言,顿时眼睛都亮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就应该找个坏人来养蛊虫,既不用牺牲我们,而且我们还替天行道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颜岚也被留在卫府住下。 只是当天晚上,卫知韫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孟珩从大火中走出来,身上着了火,但是没死,他自个儿打了水,把身上的火给扑灭了。 还对着她笑:“灼灼,你我生死与共,为了不让你死,所以我也努力活着。” 整个画面都非常诡异。 卫知韫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涔涔的。 哪怕只是做梦,可她却觉得那场景异常清晰,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哪怕现实中想来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真的发生。 天色还没彻底亮起来,她洗漱穿衣,便带着月见准备出门。 她要去孟府宅邸看看! 出了大门,就碰见颜岚,她院子很大,颜岚住在她的院子里不同的房间,方便随时查看她体内的蛊虫情况。 不知想到什么,卫知韫带上颜岚一起出门,颜岚什么也没问,只按照她的要求跟着她走。 结果刚出了卫府大门,还没上马车,就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卫娘子,不好了,何家到竹轩来闹事,这会儿已经一锅粥了,荣叔叫小的来请您速速过去。” 竹轩! 是她提前叫荣叔买下的宅子。 早在她拿到和离书的第二日,便叫崔姨娘他们收拾行李,全部搬到竹轩那边去了。 崔姨娘、孟楼、叶定、叶婉以及之前照顾她的荣叔他们,这会儿全部住在竹轩。 至于何氏……卫知韫眉眼间冷了冷,自然就是她过去大嫂何氏了。 孟昱虽然四肢不能再动,成了彻底的废人,但何氏对孟昱不离不弃,孟府待不下去之后,她竟带着孟昱和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只怕何氏打听到萧鹤凌昨日出征,便带着何家上下闹到竹轩去了。 但何氏以为萧鹤凌不在,就可随意拿捏她了吗?多少有点可笑! 何氏已经多次栽在她手中,今日却还敢来,即便不怕她,难道不怕她身后的卫府? 卫知韫带着颜岚上了马车,暂时不去孟府了,径直前往竹轩。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大门外停稳,月见撑着伞扶着卫知韫下去。 还未站好,一具纤瘦的身子忽然飞过来,重重砸到她的脚边,将厚厚的白雪给溅开。 是孟楼! 他被砸到雪地里! 满脸的血和淤青,头发散乱! 紧接着,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上前,一脚踩在孟楼的身上。 孟楼虽然纤瘦,但此时像个困兽似的在男子脚下挣扎。 卫知韫看清了眼前的魁梧男子,正是何氏娘家的大哥,生得宽脸阔口,十分凶恶。 “贱妇!身为孟府媳妇儿,你养着这低贱的小崽子,却将我妹妹和妹夫赶出孟府!是何的道理? “今日你且把孟府一半铺子分给我家妹子!否则我一脚踩死他!再来收拾你!” 卫知韫的视线落在孟楼身上,小家伙不过才养了小半年而已,虽然长了几斤肉,但相对于同龄小孩来说,还是瘦。 她对上孟楼的视线。 小家伙咬紧牙关,小脸上满是屈辱,还有面对她时的愧疚,愧疚他太小了还没能保护好自己,尽给她添麻烦。 卫知韫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何家大哥的脸上。 何家大哥一脸的嚣张,腰杆挺得笔直,甚至连肚子都挺出来了。 他根本没把卫知韫放在眼里,似乎也不怕卫知韫身后的卫府。 “把孟楼放了。”卫知韫开口,冷静的语调如同命令,眼神更是冷得如同冰棱子般。 寒风呼啸,雪花飘飘落下。霎那间,何家大哥感觉无尽的冰冷往自己骨头缝里钻,连带着他踩在孟楼身上的那只脚都失了力气。 几息的功夫,他猛地反应过来,他有靠山的,怕什么卫氏?怕什么卫尚书! “放了他也可以,把你手中的财物分一半出来给我妹子!” 卫知韫朝他走近,目光一直逼视他,眼神比满地的雪还要森寒。 “怎么给?”卫知韫问道,那声音好像比雪花落地还要轻。 她眼睛盯着何家大哥,身子却缓缓蹲下来,单手扶住孟楼的后背。 何家大哥死死踩着不放。 卫知韫右手忽然抽出一把匕首,用力地扎在何家大哥的脚背上,眼睛里是嗜血的冰冷:“这样给吗?” 忽然而来的剧痛,叫何家大哥怒火攻心,要一脚将卫知韫踹翻! 也就在这一瞬间,卫知韫将匕首狠狠拔出,何家大哥又是一阵剧痛,连忙抱着自己的脚原地转圈,疼得嘴里嗷嗷叫。 卫知韫将孟楼从地上搀扶起来。 月见立即护在卫知韫的面前。 还有两个打手,护在月见的前面。 “你敢伤我大哥!卫氏你死定了!”一直躲在后面的何氏冲出来,对着卫知韫恶狠狠地说。 卫知韫却不理会她,只拿出手帕,将孟楼脸上的污渍、血迹给擦干净。 何家大哥青筋暴跳,恶狠狠地道:“卫氏,我们背后有人!竹轩的人已经全部被拿下,这会儿正在里边院子里跪着哭!” 他委实没想到,卫知韫胆敢对他动手,而且下手那么狠辣,他的锦靴里已经被鲜血彻底浸湿。 何氏扶着她大哥:“卫氏,你霸占孟府宅邸,将我们赶出去,这事儿我们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如今你必须将手中财物拿出来分我一半,否则所有住在竹轩的人,都会因为你而生不如死!” 卫知韫察觉到,身边的孟楼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下,可见何氏所言是真的,他们当真背后有人。 所以不惧她,不惧她身后的卫府。 看来他们背后的人,身份比她父兄更加尊贵。 卫知韫嘴角抿起一抹讥笑:“我明白了,今天你们是来抢我手中财物的。” 何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什么抢?你我同为孟府儿媳妇儿,你从孟府拿到的东西,本就该分我一半!今日就看你是要竹轩里边那些人的性命,还是将一半财物拿出来!” 何家大哥猩红的眼里露出贪婪之色:“她还伤我一只脚,她得赔偿!” “对,等会儿叫她赔偿!” 恶狠狠地附和完,何氏扶着她大哥步入竹轩里去了,显然是要里边的人来对付卫知韫。 第155章 背后的靠山 孟楼攥紧了卫知韫的衣摆,嘴唇抿得死死的。 天寒地冻的,他脸色发白,一双眼睛却极其黝黑,那是屈辱的痛恨的底色! 卫知韫将他交给月见,她带着身后的人,踩着积雪,一步一步走进竹轩。 洁白的积雪落满了院子。 院子的积雪上跪满了人,双手全被绑在身后,是她养在竹轩的人,其中包括叶定。 这会儿少年的眼里全是怒意。 院子的尽头是前厅,前厅的大门开着,卫知韫抬眸就可以看到坐在前厅里的人。 那人身穿暗黄褐色锦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身边立着无数的护卫,仿佛这是他家。 对方听到动静,抬头朝她看过来,还对她笑了下,卫知韫看见了他的脸。 原来是六皇子。 难怪何氏与她大哥胆敢如此嚣张,竟来跟她抢东西。 萧鹤凌刚出征,六皇子就急不可耐地来这里了,想来昔日仇恨一直被他记在心中。 崔姨娘正跪在六皇子脚边,额头都磕破了,满脸的鲜血也顾不上擦。 她一直在求:“六皇子求您放了我儿吧,他还那么小……您要打要杀冲我来呀……求您放了他吧……” 这些求饶声在卫知韫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这会儿她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卫知韫,眼睛里既有希望,又有绝望。 希望卫知韫救孟楼。 但又绝望对方可是六皇子啊,卫知韫背后即便有卫府,又如何能对抗六皇子? 竹轩的所有人,唯有崔姨娘没有被绑。 卫知韫的眼神冷了冷,六皇子这招可谓狠毒,让一个母亲身体自由,却无法救自己的孩子。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简直就是诛心。 卫知韫将身后的孟楼牵出来,迎着六皇子的目光,越过院子里的所有人,走进前厅。 崔姨娘一下子扑过来,紧紧地抱住孟楼,顾不上将满脸的血和眼泪,都蹭到孩子身上。 “孩子……我的孩子……”劫后余生,她哭得肝肠寸断。 卫知韫在六皇子跟前站定,六皇子仰头看着她,眼里泛着笑。 卫知韫温声道:“六皇子的手指,可好了?昔日被踩碎了,如今还能接得上吗?” 这话戳中了六皇子的痛处。 他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无踪。 想他堂堂皇子,居然被萧鹤凌碾碎两个手指,后又被迫在码头卸货半个月,且被萧鹤凌监督着,实在是难堪! 碾碎的骨指无法恢复,如今他右手两根手指算是废了,卫氏这个贱人居然还敢在他跟前提这件事! 卫知韫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来。 “六皇子不说话,是手指没好吗?看来臣女戳中六皇子痛处了,以后臣女不再说就是了。” 她慢条斯理的。 “只是今日六皇子来此,兴师动众的所为何事?宁王殿下在时您不来,宁王殿下走了您就来,是很怕宁王殿下吗?” “放肆!!” 六皇子猛拍案几。 “砰”的巨响,叫所有人脖子都瑟缩了下。 唯有卫知韫岿然不动。 “本皇子怕宁王兄做什么?本皇子今日前来,乃是替天行道、为民做主! “你曾经身为孟府儿媳妇儿,却霸占孟府宅邸、铺子,将你大哥大嫂逼上绝路,本皇子今日要你将手中所有财物分一半出来给他们!” 卫知韫轻飘飘道:“六皇子就为这么点小事兴师动众?” 小事? 何氏兄妹一脸错愕,叫她把手中铺子田地分出来,这是小事? 兴师动众? 六皇子错愕过后,便是恼怒! 卫知韫这话不就是拐着弯骂他能力不足,做这么点“小事”才会带这么多人来吗! 卫知韫开口道:“荣叔啊,你去安排一个院子给大嫂住着。” 何氏满脸震惊,竟……竟如此容易? 也对,毕竟是六皇子出面,卫氏怎敢拒绝? 若是拒绝,卫氏和她背后的卫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院子里跪着的荣叔他们,也满脸愕然地看向卫知韫,眼里都是痛意,尤其是叶定,额角青筋暴起。 但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毕竟对方是六皇子,不按照六皇子所说的去做,难道等着被皇室为难,等着人头落定吗? 叶定闭上眼睛。 他最清楚,皇权杀人,不过如碾死一只蝼蚁。 六皇子却是眯起眼睛,不相信卫知韫如此好说话。 他眼神凌厉,道:“本皇子说的是将你手中的铺子田地,分一半给何氏。而不是叫你将她养在府中便算完事。” “就是,原来你在这里耍着花招呢,假装答应六皇子善待我妹妹,等六皇子一走,你便将她逼上绝路!六皇子,这毒妇方才用匕首扎伤了草民的脚,她断然不会那么好说话!”何家大哥说道。 他与何氏两个,戒备地看着卫知韫。 心中后怕,方才差点着了卫知韫的道。 卫知韫微微叹息一声,起身来到荣叔身后,割断荣叔双手上的绳子,交代了荣叔两句话,便又回到六皇子对面坐下。 六皇子倒也不制止她。 就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反应来。 不一会儿,荣叔搬了厚厚一摞册子来,放在案几上,然后退下。 卫知韫道:“六皇子有所不知,我名下的铺子田地是挺多的,得拿出来细细数了,才能对半分。 “这些册子不仅包括铺子田地,还包括经营期间的支出与收益。既然要对半分,就得把账本对齐了。 “除却这些册子之外,书房里还有许多,想必荣叔搬个三五次也就全部搬完了。六皇子既然担心臣女不按照您的吩咐做事儿,您便坐在这里看着臣女清点,最多也就需要三天时间罢了。” 何氏与她大哥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何氏大哥,连脚上的痛都削减了半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 这么多铺子田地,别说拿一半,就是只拿一成,也足够他们吃好穿好了。 卫氏这贱人是真的害怕六皇子啊! 怕得都把家底全部交代出来了! 他们兄妹二人摩拳擦掌,兴奋不已,就等着六皇子点头了。 然而六皇子的脸色却是黑如锅底! 第156章 六皇子求饶 六皇子今日来此,是来为难卫知韫的。 他想叫她哭着跪在自己跟前求饶,让她知道昔日开罪他,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他不是真的来为何家兄妹做主的。 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可六皇子万万没有想到,卫知韫竟这般“好”说话,他不过才说了三两句话而已,卫知韫就将铺子田地的册子全拿出来了。 还要他监督着清点,清点完了还要他监督着分一半给何氏? 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干这样的事! 他明明已经做好打算了,若是卫知韫不听他的话,将一半铺子田地分给卫氏,就在她跟前杀死她的人,让她看见流血,看见死亡! 可是现在!!! 六皇子握紧了拳头,却只能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本皇子相信你绝对不敢忤逆本皇子的话!本皇子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忙,不能待在这儿看着你们清点铺子田地,既然如此,何氏便先住在你这里,等你们分完了再走!” 卫知韫一脸的遗憾:“既然如此,就请荣叔先请大嫂到里边住下吧。” 何氏得意地对卫知韫“哼”了一声,转身往里边走,她要选一个最大最宽敞的院子! 这段日子带着夫君和孩子,一直住在娘家,她不知遭了多少闲话! 等拿了铺子田地,她要风光地回去。 她相信卫氏绝不敢戏耍六皇子。 卫知韫睨着她离开的身影,嘴角勾了勾,当真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 “也请何大哥进去处理脚上的伤,喝杯热茶再走。”卫知韫又道。 她的态度大变,何大哥以为全是六皇子的功劳,心中便再无戒备,跟着小厮便进去了。 卫知韫这才站起身来,走向六皇子。 六皇子冷眸睨着她,忽然心生一计:宁王兄已经离开京都城,那我就把卫氏给睡了! 昨日大雪,到处都是积雪,路不好走。 便是有人去通知卫府人,等卫府人来到时,卫氏已经是他的女人! 还不是得乖乖听他的话? 今日他总不能这样双手空空离开!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萧鹤凌得知卫氏成为他女人之后的反应了。 一念罢,六皇子邪笑着,朝卫知韫的腰肢伸出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卫知韫身子一旋,速度快到六皇子眼前都出现了残影,毫无防备之下,卫知韫手中的什么东西,就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别杀我!”六皇子下意识开口,声音颤抖。 所有护卫瞬间动了,紧张地看着卫知韫。 “都站着别动!”六皇子立即呵斥。 所有护卫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我是大启皇子,你若敢杀我,你也活不成!” 卫知韫轻笑道:“以我贱命,换六皇子如此尊贵的性命,似乎不亏?” “你!”六皇子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了,“杀本皇子,父皇会诛你九族!” “诛我九族,六皇子就能活过来吗?” 六皇子气得嘴唇直哆嗦。 是了,就算用卫氏九族换他性命,他也不愿意,人死如灯灭,诛她九族又有何用? 深吸口气,他绝望地开口:“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本皇子都成全你!”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六皇子这是在求我?” “求你!” 卫知韫动了动右手,六皇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抵在自己咽喉处的不是匕首…… 他要推开卫知韫,反杀过去! “别动啊六皇子,我手上的虽然不是匕首,但是它比匕首更可怕,您看看这是什么。” 六皇子定睛看去,瞳孔剧缩,方才还铁青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雪白。 有人惊呼出声:“圣旨!那是圣旨!” 是的,卫知韫拿出来,抵在六皇子咽喉处的就是皇上亲赐的圣旨。 “见到圣旨,如见圣上,你们还不跪下?”卫知韫娇喝一声,纤纤女子之躯,却气势凌厉。 众人哗啦啦跪下了,可以说整齐划一。 不仅是她竹轩的人跪下,连带着六皇子带来的护卫也全都跪下! 六皇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卫知韫松开他时,他还坐在椅子上,不敢妄动。 “六皇子,你猜猜这圣旨上写的什么?” 六皇子目光如利刃盯着她。 “这圣旨上写着,孟府宅邸归我卫知韫所有。还有我名下的铺子田地,都过了官府备案,全部在我卫知韫一个人的名下,并不属于孟府。 “那么多铺子田地,大部分都是皇上一亩一亩、一间一间赏赐下来的。而您——六皇子今日却带着众多侍卫上我竹轩,绑我的人,打我的人,逼迫我将一半铺子田地分出去,六皇子这是违抗圣旨啊!” 卫知韫字字句句说来,声音清冽,比满院子的积雪还要冷。 噎得六皇子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他竟不知道,父皇居然给卫氏这贱人赐过圣旨!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并非真的为给何氏讨公道而来,因此对此事不曾调查清楚。 他不过是找个由头来收拾卫氏而已! 如今却被卫氏骑在头上撒野! 六皇子气得眼眶一片猩红,处在爆发的边缘。 卫知韫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话锋一转:“六皇子,身为大启皇子,您该当知道,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吧!” 六皇子猩红着眼眶质问她:“你敢杀本皇子试试看!” 卫知韫笑了:“臣女当然不敢杀六皇子,但是这圣旨敢啊!不过臣女念在六皇子是初犯的情况下,且也不曾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便,责罚六皇子五十板子好了。” 六皇子噌地站起来,怒指卫知韫:“你敢!” 卫知韫毫不畏惧:“圣旨在臣女手中,六皇子违抗圣旨,臣女没将此事捅到皇上眼前,便算对六皇子高抬贵手了! “六皇子强绑百姓、打骂我家人,无端让他们流血受辱,我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将六皇子绑起来,杖责五十!” 六皇子狞笑起来:“他们都是本皇子的人,你以为他们会听你的!” 他很强势,很高高在上。 卫知韫便比他更强势,更高高在上。 “所以,六皇子是要臣女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去,让皇上责罚您吗?六皇子别忘记了,我能拿到皇上亲赐圣旨,是因为我是大启的有功之人! “先前在生秋庭,六皇子已经被皇上责罚过一次,难道还要再被责罚第二次?第二次肯定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简单了,只是出点劳力而已了吧?” 第157章 杖责六皇子 提到上次被罚的事情,六皇子又被戳到痛处,整个人暴跳如雷,恨不得将卫知韫掐死。 实际上,他也朝卫知韫伸出了手,卫知韫却拿着圣旨挡在他跟前。 六皇子的手就这样顿在半空中。 好似被人控制了般。 卫知韫便这样和他对峙着。 周遭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她看见六皇子的眼里,从盛怒逐渐转变成狞笑,紧接着,六皇子便开口了。 “贱人,你身边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侍卫都是本皇子带来的,他们向来听令于本皇子,你说,若是本皇子将你的人都杀了,将竹轩夷为平地,再将你手中的圣旨毁掉,会不会有人知道本皇子违抗圣旨了?” 说着,六皇子脸上的笑意越渐扩大。 “至于你和这些人的死因——本皇子对外说,何家兄妹强抢你手中的铺子田地不成,便对你起了杀心。等本皇子一走,一把大火将你竹轩烧得干干净净,飘飘扬扬的雪花再一埋,谁还会知道真相呢?” 言语间。 卫知韫感受到,他的杀气在一点一点冒出来。 此时在他的眼中,她和竹轩上下所有人,不过是草芥而已。 她知道,六皇子说的是真的。 他把所有想法、所有意图全都说出来了。 “哦,对了,宁王兄已经离开京都城,即便你卫家人想要查询你的真正死因,只要本皇子出手阻止,你以为他们还能查下去吗?” 说完之后,六皇子就笑了。 他扬起手:“将竹轩上下的人都拿下,包括本皇子面前的这位卫大小姐。” 侍卫们已经听清楚了方才他的言辞。 自然是听从他的。 霎那间,他们全部朝卫知韫围拢过来,要率先将卫知韫拿下。 然而,卫知韫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也不慌不忙,甚至还对六皇子笑了下。 六皇子看见她的笑,便心里发毛,怒问:“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竹轩上下的人太多,杀了我们,血会流很多很多,再大的雪也无法埋藏的。” “你什么意思!”六皇子满脸狰狞。 卫知韫声音娇柔清冷:“臣女的意思是,有个贵客就在竹轩门口,您不能杀他;而您杀不了他,就不能杀我竹轩上下所有人;您不能杀我们,但您又违抗了圣旨,只能乖乖接受惩罚,杖责五十。” 六皇子倏然朝竹轩门口看去。 脸上的表情简直要皲裂了。 若来的是卫府人,他可以直接一起杀了。 可惜来的不是卫府人,而是林相家的嫡长子林渠。 林渠的身份虽然不如他尊贵,见他面也得率先行礼问好,可林渠是京都城出名的贵子,是右相最器重的嫡长子! 儒雅俊秀、温和有礼、文采出众、出身高贵,说的就是林渠了。 杀死林渠倒也不要紧,可林渠背后是整个右相府。 若是右相连同卫尚书联手调查他们儿女的死因,别说他,便是太子都抵挡不住。 而此时,一身白色大氅的林渠,带着小厮正步步走进院子里,在他跟前拜了拜:“参见六皇子,问卫小姐安。” 六皇子深吸口气:“你来多久了?本皇子和卫氏的对话,你可听见了?” 林渠抿了一下嘴唇,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对他笑了笑。 那不是打招呼的笑,而是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笑容。 林渠顿时就明白了,从他在卫府门口跟上卫知韫的那一刻开始,卫知韫就知晓他的存在了。 好吧,林渠想,今日卫知韫和六皇子的这场冲突,他被卫知韫卷入其中了。 他不得不从实说来。 “盛会之时,微臣有几个同窗的家人远道而来京都城,没有客栈住宿,微臣便请求卫小姐帮忙凑出了房间。 “今日一早,微臣便去卫府,想找卫小姐当面道谢……结果却看见卫小姐出门,见她面色急切,微臣恐她有急事,故而不敢打扰,只好悄悄跟在她身后,以待时机。” 六皇子脸上的表情简直要崩溃了:“所以你目睹了全过程?本皇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林渠:“……回六皇子的话,是的。” 六皇子眼前发黑,站立不稳,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半晌后,他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盯着林渠,问:“所以呢?林公子以为本皇子应当如何?” 林渠又看向卫知韫,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那表情好像在告诉他:按照你想的说就行了。 林渠斟酌片刻,才道:“六皇子,微臣以为卫小姐说得很是,违抗圣旨是杀头的大罪,杖责五十已经是卫小姐格外开恩了。” “你要本皇子接受杖责?本皇子可是大启皇子!你们怎么敢!!” 林渠温温和和的:“此事若闹到皇上那儿去,皇上爱子心切,或许会饶恕六皇子的过错。 “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皇上饶恕了您,便是等同于告诉天下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一句空话。 “六皇子要让皇上成为那说话不守信用的君王吗?他日史官书写今日事迹,或许会说皇上爱子,才会如此。可史书上可能会写下,六皇子不孝,竟让自己的父皇背上如此骂名。 “因此微臣斗胆,请求六皇子接受惩罚,莫要叫皇上为难。” 林渠竟干脆地跪了下来。 就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六皇子盯着他,再盯着卫知韫,目光怨毒。 然而脸上的血色却是褪得干干净净的。 好像一张纸片,随时可能被风雪刮走! 卫知韫轻笑一声,开口道:“看样子,六皇子是没有异议了。圣旨在我手上,众侍卫听我命令,将六皇子绑起来,杖责五十。”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比那满院子的积雪还要肃杀。 侍卫们面面相觑,见六皇子并没有反抗的意思,而卫知韫又拿着圣旨,边上还有林家公子支持着,他们只好上前,将六皇子拿下,就地杖责五十。 六皇子被摁在长椅上,恶狠狠地瞪着卫知韫,咬牙切齿:“贱人,今日之耻本皇子会记住的!以后你别犯到本皇子手中!” 他不敢反抗,还有一个巨大原因。 他知道父皇一定不会护他,此事闹到父皇那里,责罚只会比现在更严重。 但这不妨碍他将卫知韫列为此生头号敌人。 * 「非常抱歉,宝子们,自从146章开始,离开的读者很多很多,于是我知道这段写得不如人意了。所以我对这段内容进行了修改,从146-157章。修改的还挺多的,章节名都进行了『修』的标注,麻烦各位重新看一遍。2023\/9\/25之前的读者重新看就行了,这个时间点之后看的是更换过的,实在抱歉!』 第158章 吓尿了 六皇子虽然不受宠爱,但是从小到大,他吃过最大的苦,也就是生秋庭那天被萧鹤凌碾碎两根手指,再就是去码头卸货。 如今日这样的耻辱、杖责,于他来说,是剐肉剔骨一样的痛。 第一棍棒下来,他恶狠狠地想:有朝一日,本皇子会杀了卫氏这个贱人。 第二棍棒下来:要杀了卫氏贱人的爹娘。 第三棍棒下来:本皇子要杀了卫府全家,以泄心头之恨! ……等到第四十九棒下来,六皇子虽然奄奄一息趴在长椅上,但已经在脑海里把卫知韫的祖宗十八代的祖坟都给刨了。 只剩下最后一棒了,六皇子如此想着,这些小兔崽子居然真的敢对他下狠手,回头他一定拧了他们的脑袋。 然而,最后一棒下去,他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脑袋一栽,晕死过去。 而他的腰身至大腿上,全是鲜血,鲜红鲜红的一片,被那白雪一衬,显得越发鲜红。 “六皇子违抗圣旨,已经受了惩罚,你们赶紧带着六皇子回去,找太医看看吧。”卫知韫嗤笑一声,开口道。 “切记,此事不要外传,否则皇上知晓他违抗圣旨,可是大罪!而且,六皇子也不愿意旁人知晓他被杖责五十,毕竟丢人现眼!” 贴身侍卫立即将六皇子从长椅上抱起来。 飞快地跑出竹轩,将六皇子送上马车。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六皇子马车滚滚离开的声音,他带来的侍卫,也迅速离开。 刚刚还拥挤的竹轩,顿时安静了。 只是可惜,满院子洁白的雪,被他们践踏得脏污不堪。 荣叔立即安排人去打扫。 卫知韫则走到林渠面前,朝他拜了拜:“方才的事情,多谢林公子。” 若是林渠不愿站在她这边,叫六皇子受罚,他肯定有的是办法。 林渠也对她拜了拜:“卫小姐客气了,对方固然是六皇子,但我也只是帮理不帮尊罢了。” 他表面上谦谦有礼,心里却暗笑:是你把我拉入你阵营的,我还能选吗? “林公子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卫知韫问道。 林渠忙道:“在下今日前来,乃是来答谢昔日卫小姐的帮忙的,在下的同窗们都说,他们的家人在您的客栈里住得很舒服,您的人将他们照顾得很好,嘱咐在下一定要来感谢您。” 他朝身侧小厮伸出手,小厮立即将手中的一个匣子奉上。 林渠托着匣子来到卫知韫跟前:“这莲花琉璃托盏,是在下送给卫小姐的谢礼,还望卫小姐笑纳。” 匣子打开来,卫知韫看见了里面的器物,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她,心中也忍不住暗叹一声:确实是稀罕物件。 那莲花做得栩栩如生,且还是亮蓝色的,一丝杂质也没有。 她的视线在莲花琉璃盏和林渠脸上逡巡一圈,收回视线,轻笑道:“开门做生意罢了,林公子倒也不必客气,您同窗的家人住我客栈,也给了我房钱,您不必再给谢礼。” “到底是在下托卫小姐帮忙凑出的房间,这谢礼无论如何都得给,卫小姐若是拒绝,便是嫌弃在下送的谢礼太轻了。” “那我就多谢林公子的谢礼了,您里边请坐。”卫知韫亲自接过莲花琉璃盏,交给月见,便带林渠进去坐下喝茶。 喝茶之后,林渠说了几句客套话,先是夸竹轩雅致,再是夸卫知韫才华出众,最后夸她生意做得好。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是熟了。 自称也从“在下”变成了“我”,卫知韫也不再称他为“您”了。 林渠告辞的时候,两人俨然成了朋友。 卫知韫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马车离开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 她立即转身回家,并且将竹轩的大门关上。 荣叔立即小跑到她跟前:“小姐,何氏与她大哥闹着要吃饭,要给他们送饭菜过去吗?” 卫知韫笑了下:“送去啊,丰盛点,别叫他们饿着了。何氏在何家的日子不好过,就盼着在我们这儿吃上一口好的呢。” 何氏他们吃饭的时候,卫知韫便在正厅里喝茶看账本。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带着颜岚还有两个打手,去往何氏所在的房间。 何氏倒是选了个宽敞的院子、宽大的房间住着,又吃了一顿好吃的,这会儿气焰十分嚣张。 卫知韫进去的时候,她正懒洋洋地半躺在软榻上,见到卫知韫也没有坐起。 “我还以为弟妹离开孟府之后,日子过得更好了,今日看了饭菜,原来也不过如此……嗝~下次多弄点好吃的给我送来,嗝~嗝嗝~” 卫知韫没接话,在她对面坐下。 何氏恼了,道:“怎么,弟妹把册子都清理好了?铺子和田地都分好了吗?” 卫知韫看她一眼,然后给两个打手使了眼色。 那两个打手立即上前,手里露出粗粗的结实的绳子。 何氏噌地站起来,横眉冷对:“卫氏你干什么!六皇子还在外边,有他为我做主,你想用私刑?就不怕六皇子将你处死!” 卫知韫道:“大奶奶选了个好地方,这个院子清幽,远离前厅,院子又大房间又宽敞,大奶奶自然听不见前方的动静。 “你还不知道呢,六皇子因为违抗圣旨,被杖责五十,这会儿人事不省,被送回府上去了。” “什么违抗圣旨?违抗什么圣旨!” 卫知韫慢条斯理道:“孟府宅邸是皇上赐给我的,我名下的铺子田地也是皇上赐给我的,他带着侍卫强闯民宅,还强行叫我把铺子田地拿出来分你一半,不是违抗圣旨是什么?” “你!”何氏满眼恐惧:“所以,你拿着圣旨,叫人将六皇子打了五十板子?” “是啊。” 何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半晌后崩溃无比:“贱人,毒妇,你怎么敢的啊,那是六皇子,你竟然敢打他?” “他违抗圣旨,我打他五十,已经是高抬贵手了。你可知道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 卫知韫微微抬眼,两个打手便将何氏抓住,用绳子将她绑在椅子上,十分结实。 “你干什么!你要对我干什么!” 何氏慌乱不已,卫知韫连皇子都敢打,只怕连她都敢杀! 极致的恐惧之下,她感觉腿间一阵温热,旋即便是一阵尿骚味传来。 她被吓到尿了。 * 「非常抱歉,宝子们,自从146章开始,离开的读者很多很多,于是我知道这段写得不如人意了。所以我对这段内容进行了修改,从146-157章。修改的还挺多的,章节名都进行了『修』的标注,麻烦各位重新看一遍。2023\/9\/25下午18:10之前的读者重新看就行了,这个时间点之后看的是更换过的,实在抱歉!」 第159章 现在知道求我了? 面对她的怒喊,她的崩溃,卫知韫不为所动,依旧目光如雪。 她不会忘记,前世何氏与婆母一起将她虐杀的事情,就连月见都是死在何氏的手上。 “颜姑娘你看,以她的身子来养着蛊虫如何?”卫知韫问身边的颜岚。 颜岚道:“她不愿,我怕她寻死,那时候便功亏一篑了。” 卫知韫眼里含着一抹讥笑:“她不会死,她这人欺软怕硬,还贪生怕死。” 若何氏胆敢去死,她倒是敬何氏有几分傲气。 可惜这傲气,何氏不可能有。 颜岚说道:“既然如此,让她养蛊虫,倒是可以的。” 卫知韫示意两个打手下去,她自己走到何氏面前,何氏满眼恐惧地看着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大奶奶别害怕,我不要你的性命。”卫知韫轻声说道,只是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冷意。 就好像那白雪,看着很干净。 但把它放在手心里,冷得浸骨啊。 何氏更加害怕了:“你不杀我,难道是想把我做成人彘?” 何氏的眼泪滚滚落下:“弟妹我错了,我以前不该欺负你,今日不该仗着六皇子为靠山来抢你的东西…… “看在我们曾经是妯娌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吧,让我为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求求你了。我还有一双儿女,他们还小,他们需要母亲……他们也曾经是你的侄子侄女啊,弟妹,我求求你了。” 短短时间里面,何氏哭成了泪人。 卫知韫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 等她安静了,才说道:“现在知道求我了?以为自己要成人彘了,才求我的吧?其实你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何氏疯狂道:“不,我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我真的错了,弟妹,我一定改,我以后一定改!你让我在你身边做牛做马,你看着我改……” 卫知韫冷冷打断她:“晚了!” 何氏彻底怔住,抖动着嘴唇,想说很多,却恐惧到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大奶奶不必紧张。”卫知韫道:“我不会要你性命,也不会把你做成人彘。你只需要用你的身体,给我养一只虫子就行了。” “虫子,什么虫子?”何氏声音破碎。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说道:“孟昱已经是个残废,他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原本你只需要安静待在远处,别来找我晦气就好了。偏偏你以为找到六皇子做靠山,要来抢我东西,既然如此,那就用你的血肉给我养虫子吧,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她将视线移开,走向门口。 “颜姑娘,她就交给你了。” 颜岚道:“好。” 卫知韫走出门外,将房门关上。 刚开始还能听到何氏恐惧的尖叫声,但是很快,里面便安静下来,也不知颜岚用了什么办法。 却说何大哥那边。 他被带回房间里去之后,荣叔确实亲自给他处理了脚上的伤口,也放了药。 何大哥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喝了两杯酒,便感觉瞌睡上来,直接就在房间里睡着了。 等他醒来,发现外边已经天黑了。 “我饿了,快送晚饭来!我家妹子的事情你们处理好了没有?处理好了就叫车夫送我和我妹子回家!” 没有人搭理他。 何大哥又扯着嗓子喊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什么作用,于是去拉门开窗,发现全部被上锁了。 何大哥心中一阵愤怒。 “你们胆敢把我关起来?你们家主子答应分一半铺子田地给我妹子了,你们还敢把我关起来?你们不要命了! “告诉你们,老子背后的人是六皇子,你们敢关我,六皇子定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番叫嚷之后,他发现无人搭理他。 四周寂寂的,只有夜来风雪的声音,而他的房间里还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愤怒下去,恐惧的情绪爬了上来。 何大哥开始求饶。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嗓子都叫哑了,最后困极了,直接靠在门边睡着。 日上三竿才醒来,发现窗边放着一碗水,也就一碗水而已。 新的一天,他又开始新的一轮谩骂与求饶。 几天过去之后,只喝水而不曾吃下任何东西的他,全身软趴趴的,爬也爬不起来,骂也骂不出口,更多的时候在睡觉。 好不容易清醒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完全不知道。 不是有六皇子为他们做主吗? 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第七天的时候,有人开门进来了。 何大哥想抓住那人狠狠骂一顿,再逃跑,但他实在没力气了。 来人厌恶地说道:“你在这里住了七天,起来吃顿好吃的,以后别再来闹事了。” 听到有好吃的,何大哥又活过来,也不管来者何人,扑到桌边就开始狼吞虎咽。 却说何家那边。 自打何家兄妹一起来找卫知韫要铺子田地,且有六皇子撑腰之后,全家上下都等着他们回去。 但是等了七天,也没见人,便遣人来竹轩这边问。 结果得到的消息时,卫知韫已经给了他们银子,至于他们去哪儿了,不知道。 何大哥吃饱喝足,被扔出竹轩。 这七日来的囚禁,何大哥怕极了,不敢吭声,悄咪咪地溜回家去。 刚进门,就被老太太拧住耳朵:“从卫氏那得来的银子呢?” “娘,松手松手,痛痛痛,没有银子啊。” 老太太凑上前来闻他身上的气味儿,有酒肉香,还有满身的馊味。 显然是许久不洗澡了,但是又吃了很多好东西。 这逆子在撒谎! 老太太认定他拿了银子之后就去花天酒地了,所以身上没有银子。 于是,何大哥被揍了一顿。 这事儿传到何氏两个孩子耳朵里,孩子们也都认定,是他们的舅舅吞吃了本该属于他们母亲的东西。 于是偷偷恨这个舅舅,暗中不断对他使坏,何大哥日子苦不堪言。 至于何氏一直没有回家这件事,也被大家认定,是何大哥为了钱财把自己妹妹卖了。 何大哥想带人到竹轩来闹事,后来得知六皇子也被卫知韫打了,根本不敢来,只能默默承受“卖妹妹换钱”的坏名声。 每天都生活在“非打即骂或者被两个孩子捉弄”的鸡飞狗跳当中。 而孟昱,因为没了何氏的照顾,又不能为何家带来钱财,老太太便勒令何大哥趁着夜色将他背出何家,扔到外面自生自灭。 第160章 十七次恶心 自从以何氏的身体为容器、血液为养料养蛊虫之后,卫知韫又吃了些颜岚给的药,便感觉自己的身子清爽了许多。 这些日子以来,她便忙于铺子田地的事儿。 年底了,有许多账要对。 一直忙到十二月底。 十二月底,又下了一场雪,天寒地冻的,外头十分冷清,但是卫府厅堂,却剑拔弩张,气氛火热。 卫知韫抿着茶水,看着对面的媒人六婆。 仔细数数,自从她归家之后,便不断有媒婆上门为她说亲。 六婆已经是第十七个媒婆了。 六婆说了一大堆,卫知韫还没言语,月见就已经恼了。 “六婆瞧瞧你嘴里介绍的,那是合适我家小姐的人吗?四十岁,都可以当我家小姐的爹了,还妄想做我家小姐的夫君,长得丑倒是想得美? “还是个屠夫,底下还有三个孩子?这是指望我家小姐过去做后母,给人家养娃吗? “再有,这人还坏了一只眼睛……我家小姐不仅养娃还要照顾他?我呸!六婆还是赶紧走吧,免得我们卫府大少爷二少爷回来,直接把你赶出去!” 月见是真的窝火,上门说亲的媒人,真是一次比一次离谱。 介绍的人与她家小姐的距离,好像天边到海角似的。 她家小姐可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啊。 怎能被对方如此糟蹋? 六婆却仿佛不觉得自己介绍的有什么问题,她梗着脖子生气地道:“怎么不合适了?人家就是娘子去世了,三个娃需要母亲照顾,才想着续弦的! “卫大小姐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和离过的。而且是在珩二爷娶了公主之后,被迫和离的。那屠夫都不嫌弃卫大小姐呢,卫大小姐倒是嫌弃那屠夫了?” 卫知韫掀起眼皮子,凉凉地看了那媒婆一眼。 月见却气疯了,冲出去抓起一把扫帚就冲回来,往那媒婆身上招呼。 “不要脸的老东西,是我家小姐主动和离的,我家小姐并非被休弃, 你在这儿满嘴喷粪呢,给我滚出去,免得脏了我家小姐的眼!” 六婆愣住了。 不是说大户人家最看重名声吗? 谁告诉她,为什么她会被一个丫鬟拿着扫帚追打?小丫鬟纤纤弱弱,但是打人还真是疼啊。 六婆仗着自个儿身形比月见壮实,就想还手,结果卫府的小厮冲出来,一人提着她一边臂膀,扔出了卫府! “以后别再叫我见到你,恶心玩意儿,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月见扫帚招呼到她身上,威胁着道。 那婆子屁股着地,痛得不行。 她见那小厮十分肃杀,心中怕得要命,却又觉得卫府人不敢在大门口打死她,她便肆无忌惮。 “你家小姐就是被珩二爷抛弃的啊,孟府烧毁了,她才被迫回到娘家过日子的,能有个男人愿意娶她回家,她就烧高香吧,还敢嫌弃?呸,她是要老死在娘家吗!也不怕影响她姊妹的婚嫁!” 她扯着嗓子嚎。 周围的百姓围拢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同样的话语,六婆嚎了好几遍。 月见气得不行,着急解释,但是百姓们都不听。 只相信六婆说的。 就在这时,一身白色披风、以红色锦布镶边的卫知韫走了出来。 她眉如远黛,琼鼻精致,红唇饱满,面部线条流畅,气质清冷,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不可方物。 她往门前一站,人群便自动安静下来。 六婆有点被她清冷的气质给震慑到,但还是色厉内荏,狠狠地盯着卫知韫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六婆自信,一个大家闺秀,在撒泼耍赖这件事上,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听卫知韫清清冷冷地开口:“按理说,六婆上门为我说亲,我应当感谢六婆才是。 “然而大启婚嫁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小女子虽然不才,但好歹父亲是礼部尚书,大哥是太子伴读,六婆却为我和市井屠夫说媒,这是不将朝廷命官放在眼里,还是不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六婆瞳孔剧缩,满面惊骇。 卫知韫笑了笑:“当然,我知晓这一定不是六婆您个人的主意。您只是收了别人的银子,故意拿个四十岁的养着三个娃的瞎眼屠夫,上门来与我说亲,故意以这事儿来恶心我卫府、恶心太子罢了。” 六婆惊骇得嘴角不断抖动。 卫家小姐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她拿了旁人的银子,故意来恶心她的? 那人可是告诉她了,能如此恶心卫家小姐就如何恶心她,不要怕,背后的人可是朝廷的人,官位在卫尚书之上。 所以她才这般肆无忌惮! 卫知韫嘴角笑着,眼神却冷着。 她冷淡道:“今年西山村山崩,附近村子全被洪流淹没,导致收成不佳,我知道六婆娘家受到了影响,故而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六婆啊,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对六婆指指点点的。 “卫小姐可是尚书府的千金,怎么能配一个屠夫呢?还是个四十岁的带着三个娃的瞎眼屠夫?六婆你黑心啊!” “拿了银子,就这样上门恶心人家姑娘,卫家小姐得罪你啦?” “卫家小姐可是我们大启的有功之人,若不是她,西山村那场山崩,不知要死多少人,凭你也敢给她抹黑?” 六婆顿时脸色煞白,张口便疯狂解释自己没拿银子,但是这会儿根本无人相信她。 “若当真没拿银子,那你干这等乱点鸳鸯的缺德事干啥?故意恶心卫尚书?还是故意恶心太子殿下啊?” 六婆张口结舌,恶心尚书大人和太子殿下都是大罪,她可不敢再解释了。 卫知韫冷眼看着她被百姓们围攻,满目仓皇,满身狼狈,如过街老鼠一般着急逃窜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转身回了卫府。 迎面就碰上卫府三姑娘卫玉琼,她是叔叔的妾室所生的孩子,今年十七岁。 一身藕荷色衣裙,外罩一件同色系披风,娇娇嫩嫩的。 “大姐,六婆介绍的人是不入眼了些,可你和离在家日久,的确不合适,也影响家中的姊妹婚嫁。不若叫大伯父找个可靠的媒人,为你寻个夫婿,也好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你说呢?” 卫知韫淡淡地“嗯”了声:“所以,你开口叫管家领着六婆进了卫府大门?” 不然以父兄对她的呵护,以及卫府门楣,六婆那等媒人如何能踏进卫府门槛? 第161章 被退婚 卫玉琼顿时红了眼眶:“大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完全是为你好。你一直在外忙碌没有听见别人说话有多难听,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找到合适的夫婿而已,我没有想到六婆介绍的人这么不靠谱。” 卫知韫好笑地看着她:“你猜我相信吗?” 卫玉琼愣了愣,没有想到卫知韫会这么说话。 而卫知韫还在继续:“我找到夫婿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与谭家二少爷的婚事已经定在来年春天,难道我重新嫁人,可以帮助你退了谭家的婚事,找到更好的婆家?” 卫玉琼眼里委屈的红,变成了愤怒的红。 “大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虽然我已经定了婆家,可二哥三哥、四弟,还有四妹,他们都还没有婚嫁。你一个和离的女子一直住在家里,就是会影响他们婚嫁啊。身为大姐,难道不该为底下的弟弟妹妹着想吗?怎么你反而还要连累他们呢? “况且自从你和离回家之后,我们出门在外,总是被别人指指点点的,说我们家有个被休弃的小姐,太丢人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都没脸去参加各家夫人小姐举办的宴会了!” 卫知韫走近她。 眼神逼视着她。 “所以,你觉得我就该被六婆这等媒婆恶心?应该嫁给瞎眼屠夫?应该做人家的续弦,为人家把孩子拉扯长大? “三妹妹,但凡你当真是为我着想,为卫府着想,就不会允许这等人进我卫府,而是会先在媒婆那儿打听,是否有好儿郎值得我托付终身! “难道卫府千金,下嫁瞎眼屠夫,做人续弦,给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就不会影响卫府声誉,不会影响底下几个弟弟妹妹的婚嫁了吗?” 卫知韫句句质问,如冰雪凛冽。 她倒是没有看不起盲人,也没有看不起屠夫,而且一个瞎眼屠夫带着三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她不喜欢的只是,家里的妹妹联手媒婆,用这件事来恶心她。 以为这样可以作贱她! 卫玉琼何时见过如此凌厉的卫知韫? 吓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她本来以为和离回来之后的卫知韫,会自觉低人一等,面对这等事情不敢吭声。 看来是她小瞧这个大姐了。 半晌后,她才狠狠地憋出一句话:“大姐一个被夫君抛弃的女人,还想找什么样的儿郎?好儿郎才不会娶和离过的女子!难不成你还想找个夫婿,盖过二姐和我吗?” 卫知韫莞尔一笑:“说不定呢?” 卫玉琼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气得够呛! 脱口而出:“你做梦!” “做不做梦的另外说,我现在觉得,没有夫君日子也过得挺好的,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漂亮的首饰,还不用伺候夫君一家,不用看公婆脸色,日子舒坦着呢。” 卫知韫笑了。 想起昔日嫁人之后,得晨昏定省,还得日日侍奉瘫痪在床的婆婆,养活孟府一家二十多口人…… 卫知韫就觉得,没有夫君的日子,确实是真的舒坦。 卫玉琼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气得双手都在颤抖。 她道:“一个女人怎么能够不嫁人?怎么可以没有夫君?大姐就是在嘴硬!” “天色不早了,你们姐妹俩在这说什么呢?” 沈氏见她们站在院子里说话,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看见自己的女儿在笑,就以为卫知韫和卫玉琼相谈甚欢。 靠近了,她才注意到卫玉琼脸色不对。 她道:“晚上还得进宫陪太后一起过除夕,你们俩还不赶紧去换衣服?” 十天前皇上下了圣旨,要四品以上官员,带着一家老小进宫陪太后过除夕。 太后年龄大了,就喜欢热闹。 卫玉琼冷笑道:“大伯母有所不知,方才大姐和我说,即便她和离了也没关系,往后她会找到一个比我和二姐夫君更优秀的儿郎。 “虽然知道她这是在痴人说梦,但谁叫她是我大姐呢?我祝她成功。 “大姐,换衣服去了。” 卫玉琼说完,便转身迈着莲步离开,那做派好似在宣战似的。 “三姑娘,站住!”沈氏冷喝一声。 卫玉琼站定,转身柔柔问:“大伯母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氏上前,冷声道:“身为卫家姑娘,你怎能如此讥讽你大姐?给她道歉!” “我如何讥讽她了?大姐本就是和离过的女子,是她自己好高骛远,说要嫁个好儿郎的,我祝她成功有什么错?” 啪! 沈氏一巴掌扇了过去。 “大伯母凭什么打我?”卫玉琼捂着脸,红着眼质问。 沈氏冷厉道:“凭我是卫府主母,便要护着自己的女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讥讽灼灼!我可以将你许给谭家二少,也可以给你取消这门婚事,让你嫁个差的!” 卫玉琼咬着唇,瞪着她。 自从她的母亲范氏被责罚之后,沈氏整个人就凌厉了许多,这会儿卫玉琼也不敢和她呛声,只得压下心头怒火。 “但愿大伯母可以护着大姐一生一世!”卫玉琼说完,捂着脸委屈地跑走了。 沈氏却还是生气,“这就是你婶婶教养出来的庶女,都怪我,昔日太懦弱,叫你叔家的庶女都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了。” “母亲不必如此动怒,她说什么都伤害不了女儿。相反,女儿现在觉得不嫁人,甚好。” 按理说,卫玉琼如此目无尊卑,沈氏可以不让她进宫过除夕的。 然而名单早已经送上去,而且谭家人也会进宫,到时候必定会问起卫玉琼。 为免节外生枝,沈氏便没有将卫玉琼禁足在家里。 到了时间,她和夫君卫兴拓,带着孩子们一起进了宫。 宫中早已经装扮得喜庆。 宫道上的积雪,都扫得干干净净。 卫知韫跟在父母身后,总觉得今日的父亲愁眉苦脸的,好似有烦心事。 然而进了宫,便不断有官员上前与父亲攀谈,她便没机会询问父亲烦恼何事。 她与大嫂贺青彤一起,碰见了宋雪致,便与那些姑娘们一起闲话赏景。 中途卫玉琼说不舒服,下去更衣。 结果半个时辰后,卫知韫与父母姊妹入席坐好,谭家二少却拽着卫玉琼过来,将卫玉琼往她和父母跟前推。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谭家二少忍着怒气,朝她父母拱手行礼,“实在抱歉了,卫大人卫夫人,小侄不能娶卫家三姑娘为妻,今日便在此退婚!” 第162章 为何退婚? 所有人都惊了,齐刷刷看向卫家人,尤其盯着卫兴拓这个卫家家主。 今天这样的场合,京都城所有有身份有脸面的人都来了。 但是谭家二少却当众退婚。 这已经不仅是退卫玉琼的婚,更是狠狠地打卫府的脸,甚至是将卫兴拓的脸狠狠踩在地上,再碾上好几脚。 因此,很多人都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谭家和卫府地位相差不大,但是谭家二少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 竟敢当众退婚,而且没有带着父母媒人一起来,他自己一个人就直接来了。 是他们听错了吧? 谭家二少怎么敢这样做的啊! 就算不愿意娶卫家三姑娘,也该私底下退婚才是啊,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将卫家三姑娘的终身给毁了?岂不是彻底得罪卫府了? 基于以上这些想法,众人便觉得方才谭家二少的言行,不过是他们一场梦而已,完全没有真实感。 别说旁人这般想。 便是卫兴拓夫妇,都是这般想的。 可他们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之后,还是看到谭家二少躬身站在他们跟前,一脸决然地要退婚。 卫玉琼仍旧跌坐在地上,哭得眼眶通红。 这不是梦。 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卫兴拓眉眼间跳动着怒火,他隐忍着:“我想问问,你们谭家为何要退婚?你与我家三姑娘的婚事已经定在来年春天,若是你们不满意我卫家姑娘,当初为何要上门求亲!” 谭家二少红着眼,身上是宁折不屈的气质,他道:“小侄心中仰慕卫大人,不愿叫卫大人失望,但卫家三姑娘,小侄实在高攀不起。 “今晚也就看在卫大人的面子上,才不将退婚缘由说出,卫大人问问卫三姑娘便可知晓原因。恕小侄无礼,先行告退。” 谭家二少深深一躬,拱手退下,毅然决然。 仿佛他当众退婚,不是他的错。 而是卫玉琼的错。 卫兴拓搁在小几上的手握成拳头,怒不可遏。 沈氏已经上前将卫玉琼从地上搀扶起来。 “谭家二少怎会退婚?”沈氏问道。 卫玉琼摇头,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可怜。 沈氏蹙眉道:“昔日我瞧着谭家二少也是个知书识礼的,怎会忽然做出退婚这等事情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应沈氏的,便是卫玉琼的啜泣声。 卫知韫坐在边上,旁观了这场闹剧。 月见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三姑娘向来守规矩,谭家也是礼仪之家,怎么才更个衣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总不能是三姑娘做错了什么,惹得谭家二少恼羞成怒吧?奴婢总觉得这事有哪儿不妥。” 卫知韫微蹙眉头沉思着。 确实有古怪。 谭家二少那个人,她打过几次交道,虽然是庶出,但为人还算彬彬有礼,且很是上进,为人也敦厚宽容。 卫知韫曾经想过,卫玉琼能谈得这门亲事,也是很好的。 除非卫玉琼红杏出墙,否则谭家二少绝对不会欺负她…… 想到什么,卫知韫忽然脸色一沉!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就霍然响起。 “卫三姑娘怎么不说话啊?被人当众退婚,她就准备当哑巴啊?这以后不是谁都能欺负到她头上了?” 卫知韫循声看去,说话之人乃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那女子跟在太子未婚妻孙明微身侧。 听闻孙明微有个表妹,父母早亡,故而寄住在齐国公府里。 想来说话这人,便是齐国公府里的表小姐裴宁。 孙明微应道:“表妹,她遭遇这等事情,已经够丢人了,如何还能说出原因?” 说话间,她们表姐妹二人,已经走到跟前。 孙明微的目光在卫知韫身上流转一圈,轻笑道:“况且,此事关乎卫府声誉,卫三姑娘不过是个庶出,卫大人也不会允许她说出实情吧。” 卫兴拓拧眉,不方便开口。 沈氏便问道:“孙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明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夫人当家这许多年,难道不清楚吗?” 被当众退婚,面子什么的已经没有了,这会儿还听孙明微这般说话,沈氏心头的怒火也蹭蹭蹭地往上涌。 她冷声道:“孙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裴宁怒斥道:“沈夫人这么凶干什么!我表姐是未来太子妃,您怎能逼迫她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卫家三姑娘被退婚的事情,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无非就是你家大姑娘与夫君和离,如今住在娘家,谁晓得你们卫府出来的其他姑娘,会不会和你家大姑娘一样,在婆家日子过得不爽快了,便与男人和离呢?这般想来,那谭家二少要退婚你家三姑娘,也是情有可原了。” 沈氏闻言,身躯猛地踉跄一下,脸色煞白。 周围的人都议论开了。 “也是啊,卫家大姑娘和离回家了,说不定卫家家教有问题,才会出了这档子事儿。” “若我是谭家二少,我也不愿意冒险娶卫家姑娘,风险太大了。” “这要三姑娘如何说出被退婚的原因啊?这要是说出来,不就是将卫府大姑娘置于尴尬境地吗?她不就成卫家罪人了吗?” “她不说出来,这件事就永远没法解决,没法解决的话,以后她便找不到合适的夫婿,难道她要嫁个比她更差的儿郎做娘子吗?这也太亏了!” “和卫家大姑娘做姐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姑娘家就盼着能够嫁个好儿郎,现在全被她毁了。她嫁得不如意,便祸害家中姐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那些言辞好似利刃般,不断在沈氏的心脏戳戳戳,疼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快要窒息。 卫知韫起身来过来将母亲扶住。 瘫坐在地上的卫玉琼,哭声大了些,哭声里全是委屈。 卫兴拓拍了拍卫知韫的肩膀,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走向卫玉琼,撩开衣摆在她跟前蹲下来,目视卫玉琼的眼睛。 他掷地有声地道:“你大姐和离,并非你大姐的错。那谭家二少居然因为这件事退你的婚,可见他不是个有担当的。既如此,你便将他放下,我与你伯母会另外为你择选更加优秀的男儿。” 裴宁嗤笑一声:“哟,听卫大人这话,是要护着卫大小姐,叫她继续住在卫府里,影响底下所有未婚姊妹的婚嫁咯?” 第163章 好歹毒的苦肉计 卫玉琼听得裴宁的话,也抬眸看向卫兴拓。 虽然她没有言语,但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和裴宁一样——伯父您真的要继续将大姐留在家里吗? 对上她委屈询问的眼神,卫兴拓心头一震,怒气翻涌,想着他的女儿并无过错,和离是她勇敢的表现,结果侄女却和旁人一样,嫌弃他的女儿。 可想到侄女因为女儿的行为,婚事受到影响,有这等想法也能理解。 “伯父。”卫玉琼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我相信没了谭家二少,您和伯母肯定还会为我寻找更好的男儿。可如今我们家这个境况,好儿郎哪里轮得到我们去选呢? “我不是为自己的事情苦恼,而是为家中姊妹的未来忧心啊。伯父,二哥三哥四弟还未娶妻,四妹也即将及笄了,他们不能因为大姐而受到影响啊。” 卫兴拓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沈氏也紧抿着唇,一时间无话可说。 京都城有身份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会儿全都看着他们一家。 裴宁说道:“卫大人,要我说,您就该在外边找个房子,叫卫大小姐住过去,这也算您对府中还未成亲的孩子们负责了。” 边上有人附和道:“表小姐说得很是啊,今日因为卫家大姑娘的事儿,三姑娘被退婚了。赶明儿卫家二少三少四少,还有四姑娘谈婚论嫁时,岂不是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这时候孙明微开口了:“出去住算什么样子呢?一个女子住在外头也危险,况且卫大小姐长得貌美如花的……不若送到寺庙里去,既远离了卫府,那等清幽之地,也无人敢去欺负卫大小姐。” 听着这前前后后的话语。 卫知韫算是明白了。 卫玉琼以她和谭家二少的婚姻为筹码,就是要将她赶出卫府。 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卫玉琼身为二房庶出小姐,从小谨言慎行,永远都是温柔恬静的模样——即便是假装出来的,为的就是嫁得好婆家。 结果今天她竟连这样好的婚事,也敢放手。 她的背后,可是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呢? 比嫁入谭家还好? 至于孙明微和裴宁…… 她们又为何会参与进来呢? 卫知韫正沉思着,卫玉琼一下子跪到她跟前来,哭着说道:“大姐,我知道你和离了心里苦,所以我被谭家二少退婚了,也不怪你。 “可我还是求求你,住到寺庙里去吧。家中的姊妹都还要谈婚论嫁啊。即便你不在乎我和三哥还有四妹,但是二哥与四弟都和你一样,是伯父伯母所出,你不为他们着想吗? “而且今日你还和我说,即便不再嫁人也无妨,反正你有的是钱……你为大启百姓做了那么多,成了大启的有功之人,那我为家中姊妹求你,也做做我们卫府的有功之人,住到寺庙里去吧。” 卫知韫垂眸看着她。 她以自己婚姻、自己的名声为代价,逼迫自己出家,当真是好歹毒的苦肉计! 夜里的风吹过,很冷很冷。 叔叔卫兴宏这时凑到卫兴拓耳边,试探地说道:“大哥,我觉得玉琼说得也有道理,不若将灼灼送到寺庙去,家里安生了,她姊妹们的婚事也不受影响,灼灼在寺庙那等清幽之地,也确实不会被人欺负。 “咱们家再给寺庙多送一下香火钱,灼灼在里边过日子,也如在家中一样。如此这般,也算两全其美了,大哥你说呢?” 沈氏闻言,震惊地看着卫兴宏。 没料到如此节骨眼上,二叔也会说这样的话。 一直以来,二叔一家都靠着她夫君过日子的。 沈氏看向了她的夫君,只等着看她夫君对此事做出何种反应。 “不可能!”卫兴拓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拒绝了,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灼灼和离归家,已经很苦了。若是再将她赶出去做个尼姑,你要她如何活下去?灼灼不曾犯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做不出这等将女儿赶出去自生自灭的事情!” 卫兴宏到底是惧怕这个大哥的,他摸了摸鼻子:“那大哥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卫府的笑话呢,就因为灼灼一个人,叫她的姊妹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吗?” 卫兴拓怒容满面,刚要开口,一个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大人,不好了,小少爷被人打吐血了。” 小少爷便是卫家最小的少爷,卫煦。 跑来的小厮,是一直照顾卫煦的小厮,不轻易离开卫煦左右。 “怎么回事?被谁打吐血了?”卫兴拓拧眉问道。 “以……以左相家的小公子为首,见了小少爷便说……便说……” 那小厮吞吞吐吐,说话间还看了卫知韫一眼,不敢说。 卫兴拓喝问:“说什么!” 那小厮闭上眼睛,豁出去了:“说……说卫府有个出嫁之后又回娘家的姑娘,成了大启的笑话。还说小少爷以后绝对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儿,甚至说小少爷日后在科考上,活该被人瞧不起。 “小少爷很生气,叫他们闭嘴,不许说大小姐的坏话,岂料他们越说越过分,小少爷气不过,和他们打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小少爷受伤了,小的护不住……” 卫兴拓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卫修立即说道:“父亲,我去把小弟带回来。” 卫兴宏又凑过来说:“大哥你看,小煦身为男儿,现在还未谈婚论嫁,就已经被这般瞧不起了,你还不将灼灼送到寺庙里去?否则以后这等事定会时常发生,若是下次孩子被打出个好歹来,严重点丢了性命,当如何是好?” 旁人这般看不起卫府,卫兴拓已经很生气。 然而,亲弟弟不帮着自家人,还想着将他女儿送去寺庙出家,卫兴拓更加生气。 “二弟很怕被连累是吗?很怕自己将来被打出个好歹是吗?既然如此,便分家吧! “我绝对不会将灼灼送出去的,她在孟府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身为父亲若是我还不能护着她,那我这个父亲有什么用! “小煦才十五岁,宁可与旁人打架,叫旁人住嘴,也绝对没想过叫自己的姐姐去寺庙做尼姑,我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能不如自己的小儿子吗?” 卫兴拓一番话语说得掷地有声,坚决维护女儿的决心,仿佛神力也无可撼动! 第164章 不再给面子 周遭忽然陷入极致的安静当中。 好似空气都静止不动了。 便是孙明微和裴宁两人,都忍不住为卫兴拓这番话而感动。 但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今日她们带着什么目的而来的! 卫知韫这贱人居然选择站队宁王殿下,她不知道将来是太子登基吗?孙明微如此想着,越发下定决心,要卫知韫好看! 卫兴宏却是一下子就慌了,“大哥,你别说气话,我方才说那些,也都是为孩子们着想而已,并不是我贪生怕死啊。 “更何况母亲还在,你我兄弟二人如何能分家呢?这不是伤母亲的心吗?” 卫兴宏从小贪玩,读书不上进,全靠着大哥养着一家老小,他不过在外头做点闲职而已,都不够自己日常开销。 若是分家了,他的生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了,心中是万万不愿意分家的。 而且,他委实没有想过,大哥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儿,提出要分家,这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个和离回娘家的女儿而已,有什么金贵的? 孙明微温温柔柔地开口:“卫大人何必如此固执?为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儿,放弃府中一切尚未婚配的孩子,对他们来说,只怕也不公平吧? “况且卫二爷说得在理儿,只要你们平时多捐赠些香火钱到寺庙里去,卫大小姐在里边的日子便会如在家一般好过,也不是叫卫大人和卫大小姐断了父女关系啊。” 卫兴拓看着她,第一次觉得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面目可以如此可憎。 他“呵”地冷笑一声:“身为大启官员,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能放弃,大启还能指望这个官员做出什么好事?” 他目光如利刃般看着孙明微,继续道:“况且这是我的家事,还请孙小姐不要多管闲事,你现在和太子还未成婚呢,管不到我卫府头上来!” 孙明微脸色微变。 身边的裴宁按住她。 讥讽道:“卫大人这般护着卫大小姐,当真让人感动。能做卫大人唯一的女儿,实在太让人羡慕了。但是身为卫府的其他姑娘们,不是卫大人所出,便真是倒霉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卫大小姐连和离都不怕,又为何要赖在娘家,影响娘家姊妹们的婚事?哦,或许就因为卫大小姐自己婚姻不幸福,也不愿意看着姊妹们的婚事幸福吧,卫大小姐,是这样吗?” 裴宁看向卫知韫,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孙明微也看向卫知韫,笑道:“卫大小姐,若我是你,定然自请离家,住到寺庙里去当尼姑。瞧瞧卫大人为了你,都不在乎家中其他姊妹了,你能忍心自己的父亲如此痛苦?” 似是想到什么,孙明微笑意越发浓烈。 “噢,或许家人的痛苦,并不是卫大小姐考虑的事情。不然卫大小姐在外头赚那么多银子,也不会叫卫大人因为上千两的银子愁眉苦脸了。” 卫兴拓立即呵斥:“孙小姐够了!即便你身为未来太子妃,我卫府的家事也轮不到你干涉!” 孙明微却不怒反笑:“怎么?难道卫大人需要用银子的事儿,卫大小姐不知道?那卫大小姐做那么大的生意,有什么用呢?不帮助父亲,还破坏家中姊妹的婚事……” 周围的人闻言,也觉得卫知韫有点过分。 只顾自己日子过得舒坦,不顾旁人死活,而且这旁人还是她的亲人。 “也不知道卫大人护着这样狼心狗肺的女儿来做什么。”有人说道。 卫兴拓处在暴怒的边缘。 从未见过像孙明微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已经屡次说她多管闲事,但她还是带着她的表妹叭叭叭地说,嘴巴就好像关不上似的。 卫兴拓已经决定,连最后一丝面子都不给孙明微了,然而这时,卫知韫先他一步开口。 “谁说我不知道父亲在烦恼什么事情了?”卫知韫冷眼看着孙明微和裴宁二人。 “我父亲身为大启尚书,心系天下学子。半个月前他向皇上提出,在安平镇建立一个大学堂,安平镇底下有数十个村寨,奈何那里过于贫穷,没有学堂也没有夫子,我父亲怜惜那地方的儿郎无书可读,便向皇上进言建立安平大学堂。 “皇上虽然准允了,但奈何四年前水灾严重,今年国家才稍微缓过来。不久前有山崩,十数个村寨毁于一旦,国库紧张,故而叫我父亲想办法凑集资金,在安平镇建立大学堂,且重金请一些厉害夫子过去教学,我父亲这段时日便在为此事烦忧,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平时她为铺子田地忙碌,父亲在朝为官,也各处忙碌,她和父亲聚头的机会甚少。 今晚她跟着父亲进宫,才见父亲愁眉苦脸,但是她没机会询问父亲所为何事。 后来她和大嫂还有宋雪致,与其他姑娘们到处赏景闲话时,别的姑娘拿这事儿刺她,说她开那么多铺子有那么多银子,却不帮助父亲办事,有什么用? 她才知晓了这件事。 孙明微脸色赧然,却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你知晓啊,可你却不曾打算帮助你父亲,难为你父亲这般护着你!” 裴宁跟她打配合:“就是,卫大小姐这行为叫什么?叫白眼狼?” 周围的人都轰地笑起来。 卫知韫的目光倏然变得凌厉:“我要给我父亲拿银子,还需要告诉你吗?还没与太子成婚呢,你就要管朝廷官员的事儿了?皇上答应了吗?” 霎那间,孙明微的脸色清白交替。 “你别扯其他的,既然你说给你父亲银子去办学堂的事儿,那么你给了多少!” “我父亲需要多少,我就给多少!” 孙明微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裴宁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代替安平镇的百姓,多谢卫大小姐了。只是不知何时,那学堂才能建起来?” 卫知韫毫不客气:“我怎么知道何时能建起来?我给父亲出银子,建学堂的事情自然是专人去做,难道你指望我一个弱女子去建学堂吗?” 就连裴宁也气得脸色铁青。 但她脑子转得快,迅速调整情绪,笑道:“看来先前是我们误会卫大小姐了,为了父亲、为了安平镇的百姓们,卫大小姐能够出银子建学堂,是多么的大方、多么的善良啊。” 裴宁话锋一转,继续笑道:“既然你这么善良,那就去寺庙出家做尼姑,不要影响自家姊妹的婚嫁啊。” 第165章 知韫毒舌 边上就有人说了:“国公府表小姐说得很对,卫大小姐既然已经害得卫家三姑娘被退了婚,又害得自家小弟被揍到吐血,不若就去寺庙里住上吧,反正也是为自家人好。” 卫知韫不得不多看裴宁一眼。 这个寄住在国公府的表小姐,这般为她家表姐出头,对自己一再逼迫,到底为的是孙明微,还是她自己也另有所图? 卫知韫嗤笑一声:“裴小姐这话,简直是强盗逻辑。我善良我就得为别人去出家?是不是我有钱就得把银子都分给乞丐? “那你还住着国公府呢,你是不是应该把自己在国公府的一切花销让给旁人?哦,舍不得让?那你就是太恶毒了!” 裴宁闻言,一口恶气堵在胸口,郁结难舒。 “以前我向来只听说,慷他人之慨,是多么无耻,到不曾经历过。今日裴小姐倒是叫我好好领略了一番,什么叫慷他人之慨了。 “你不是我,却像个强盗似的,欺负我善良大方要我放弃正常的尚书府千金的日子不过,去出家?你这么喜欢为别人着想,大启水患严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身影?西山村山崩,那么多家园需要重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身影?” 一番陈词,卫知韫可谓是掷地有声。 不说裴宁说不出话了,便是周围的人都沉默下来,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无形中挨了巴掌。 尤其是方才那些为裴宁和孙明微说话的人,瞬间羞愧万分。 卫知韫冷然道:“真正的善良,不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强迫别人放弃自己的正常生活去善良,而是身先士卒!” 裴宁和孙明微两人又羞又怒。 裴宁气得脸红脖子粗了,却不愿败下阵来:“身为女子,你和离了,难道你就不觉得丢人吗?你就不觉得自己丢人现眼、低人一等吗?害了你家姊妹的婚事,你就不觉得惭愧、无地自容吗?” 卫知韫“呵”地冷笑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打在她身上。 她却脊背挺直,坦坦荡荡站着。 “我过去那夫君啊,曾经与我誓言,说会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他中途变卦,心悦其他女子,不顾我的死活,这等夫君我留着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还是留着他作贱自己?” 裴宁道:“男人三妻四妾,自古有之!你这般容不下自己的夫君心悦其他女子,不是善妒是什么?” 卫知韫满目凄清:“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裴宁咬住嘴唇,目光恨恨! 卫氏这贱人,真是伶牙俐齿,她向来自诩聪明,今日却次次败给卫知韫。 裴宁气得指甲都掐入了掌心! 卫知韫收起凄清目光,忽地一笑,那笑十分璀璨,她道:“虽然男人三妻四妾自古有之,但身为女子,又嫁过人,我只能说——深受其害。既然深受其害,便要离开那个害我日子不舒坦的男人。” 裴宁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这话是一个女子说出来的。 太过大逆不道。 不仅裴宁如此,在场女性,都和她反应差不多。 而卫知韫还在续道:“天底下优秀的男儿,哪个不是女人生的?为什么女人不能离开让她伤心的男人,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疯了!卫大小姐,你疯了!”孙明微呵斥道,看着卫知韫,像看个疯子似的。 周边的人都在倒吸冷气。 卫知韫却浑然不在意。 曾经她的想法,和一众女子没什么区别,琴棋书画、素手女红,每一样都认真去学习,去练习。 直到她被孟珩杀死,重活一世,她才渐渐地意识到,她曾经受过的那些教育,那些刻在她骨子里的认知,都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既然如此,不如换一种想法? 于是,在这个人世间,女子流再多泪、再多血都不会想到和离的人世间,她豁出性命去请求和离了。 为了和离这个结果,她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何曾后退过了? 今日这些人还妄图以和离为脏水,泼到她头上,岂不可笑? “卫大小姐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治你死罪?”裴宁眯起眼眸道。 “怎么,你已经派人去皇上跟前传话了吗?”卫知韫好笑地看着她。 裴宁:“……” 人群中,的确有一个身影迅速退出,不一会儿便来到昭贵妃的宫殿,将卫知韫所言,尽数告知昭贵妃。 昭贵妃正在添妆,听完了春煦的回话,不急不忙地问:“她当真这样说了?” “千真万确,贵妃娘娘。” 昭贵妃将胭脂盒扣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倒是敢说,也不怕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她丢了小命。” 春煦问:“要把这事儿告诉皇上吗?” 昭贵妃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听着寒冬的风吹过干枯的树梢,半晌才出声:“所以,女人既然过得不幸福,却为什么要等着被男人抛弃,不主动抛弃让她不幸福的男人呢?” 春煦:“啊?” “也不知鹤凌出征在外,如何了。” 春煦道:“宁王殿下自小聪慧,定会大胜归来的。若是卫大小姐今晚送了性命,宁王殿下归来,也便能死心娶其他贵女为妃了。” 昭贵妃满眼冷肃:“听来倒是两全其美。” 和昭贵妃一样“挂念”着萧鹤凌的,自然还有东宫的太子。 这会儿太子正在书房里,看着旁人帮他写信,那人一身青衫,身材清瘦,五官平常,却在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卑劣。 他对太子殿下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太子殿下,信的内容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写好了。” 此时待在太子书房里的,还有六皇子。 六皇子立即凑过去看,忍不住大笑:“这书信必须立即送到平阳城去给宁王兄!” 书桌上还放着一本小册子,册子上面都写下一些诗词,而上面的字迹都是属于卫知韫的。 那清瘦男子写下的书信,便是模仿她的字迹。 六皇子道:“陈先生这字迹,足以以假乱真,即便是宁王兄,也绝对辨认不出,这书信是出自陈先生之手,而非卫家大小姐!” 陈先生抚着胡须微笑,他对自己的这一手才华,还是十分自信的。 “以宁王兄那暴躁性子,见了这书信,还未与鄂玉山开打,便已经输了。”六皇子道:“到时候他定会仓皇逃窜,咱们的人便可以趁机——” 他满眼凛冽,做了个“杀”的手势。 第166章 给宁王的书信 太子和那陈先生心领神会,没做声,却是都笑了。 太子忍不住,又看了那书信一眼。 上面写了三件事。 是以卫知韫的口吻,向萧鹤凌写的。 「自我和离归家后,家里总是不太平,先是弟弟因我被嘲笑,与人大打出手,出了血,差点丢了性命。 「紧接着,便是我三妹妹,也因为我和离的事儿,而被谭家二少退婚了。 「家中气氛压抑,父母总是以泪洗面,我深知都是我的错,便自请出家,到庙里当尼姑去了。我愿守着这地儿的清幽等你归来救我…… 「可我到了此处,也不能安宁。竟有登徒子前来纠缠,连带着主持师太也看我不顺眼,处处为难,即便我父母给了许多香火钱,可父母走后,他们还是不善待我,冬日里叫我挑水打柴,我手脚长了许多冻疮,宁王殿下……你何时归来?」 那语气、那遣词造句,幽怨得不能再幽怨了。 太子亲自将书信装好封口,递给六皇子:“现在就送去给我那宁王弟!” 六皇子接过书信,脸上笑容止不住:“臣弟一定将此事完成,皇兄等着臣弟的好消息便是!” 以萧鹤凌的性子,得知卫家大姑娘日子如此艰难,定会气翻天。 一个带兵作战的主帅,可不兴意气用事啊。 一旦意气用事,距离吃败仗不远了。 六皇子心情甚好,脚步轻快无比。 没错,今晚的一切,都是他和太子殿下提前给卫知韫准备的。 其中包括沈相家小公子,挑衅卫煦的事; 包括设计让谭家二少退婚的事情; 包括孙明微和裴宁联手,将卫知韫逼去出家的事…… 而卫知韫出家,还只是开始。 等她住到寺庙里,他们有的是手段磋磨她。 想到不久之后,卫家大姑娘因为受不住磋磨,在他跟前摇尾乞怜的模样,六皇子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卫家大姑娘绝对想不到,今晚的除夕宴会,其实是他跟着太子主动去太后那里走动,说今年的灾患解决得好,卫家大姑娘又是大启的有功之人,便在除夕之夜,邀请四品以上大臣携带家属,进宫赴宴。 当然,重点是邀请卫家大姑娘。 而这,不过是一场鸿门宴而已。 有了太后的重点“关照”,卫家大姑娘不得不来,六皇子如今想着昔日在竹轩,被她命人打的五十板子,这会儿腚还隐隐传来痛感。 待卫家大姑娘被迫去寺庙出家之后,他必须亲自将这个贱人折磨至死! 将书信交给可信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去之后,六皇子便转身往章华台快步走,今晚的宴会就在章华台举行。 走到中途,遇到康王爷,也就是他的十王叔,六皇子连忙行礼,叔侄二人一起往章华台去。 他和康王爷到达的时候,便看见卫知韫、孙明微还有裴宁三人在对峙。 卫家人都拧着眉,带着满身怒气。 唯有卫玉琼靠在丫鬟身上,嘤嘤哭泣。 六皇子蹙眉,这么久了,这些人居然还没把卫家大姑娘送去寺庙出家,真是一群废物。 “康王爷和六殿下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大家齐齐跪下,向他们二人行礼。 康王爷道:“今日是除夕之夜,大家聚在一起,就为热闹的,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众人便都齐齐站立。 康王爷又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姑娘家在哭呢?” 六皇子立即道:“王叔有所不知,方才侄儿就是听了手下人禀报,说此处有人闹事,才赶着来处理事情的。” 六皇子将卫家大姑娘和离,影响到姊妹婚事,甚至是被打吐血的事情,都告知了康王爷。 说完之后,六皇子就目光如刃地盯着卫知韫。 卫知韫对上他的视线,便感觉到对方露出来的讯息——你终于要落在本殿下手里了。 “卫家大姑娘,你可知错?今夜这般好的日子,却因你而被搅乱不堪,就不怕等会儿父皇来了,治你的罪? “本殿下也不为难你,你自个儿收拾收拾,住到清安寺去吧。念在你一个女子不宜走夜路,本殿下会叫人安排马车送你过去的!” 说着,六皇子目光沉沉地看向旁边的卫玉琼。 卫玉琼接到他的眼色,立即扑过去跪在卫知韫跟前,“大姐,为了全家安宁,为了姊妹们的终身大事,为了四弟不会再被打到吐血,你就委屈自己,住到清安寺去吧!” 她抓着卫知韫的裙摆:“求你不要再强词夺理了,你这样只会惹怒天颜的。四弟都因为你而被打到吐血了,你就不要不知悔改了,我为卫府上下求你了,大姐!” 卫知韫的目光在卫玉琼和六皇子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再结合谭家二少气急败坏的样子,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一直在想,卫玉琼胳膊肘往外拐,还丢了这么好的婚事,卫玉琼怎么舍得呢? 肯定是有更好的在等她。 卫知韫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三妹妹说得很是,我和离了,害得三妹妹被退婚,确实应该出家,还卫府上下一个清净。” 卫玉琼呼出一口气。 大姐还是惧怕六皇子的,这不,六皇子才开口说两句话,大姐就乖乖答应去出家了。 她的任务也总算是完成了。 如此有惊无险,以后等待她的将是更好的姻缘,更多的富贵。 尚书府二房庶出这个身份,她真是受够了! “灼灼你……”卫兴拓和沈氏紧拧眉头,脱口而出她的名字,眼睛里全是痛惜。 卫知韫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收回视线之后,她盯着卫玉琼,冷然一笑:“只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年夏天卫府荷花宴之上,卫家二姑娘在假山处与外男私会,如此行径实在恶劣,不若先将她浸猪笼,再送我去寺庙出家吧。” “这……”卫玉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煞白,呼吸不上来,居然晕了过去。 卫知韫第一时间将她扶住:“叫御医!我三妹妹身子弱,可不能出事了!” 御医本就在这附近,立即上前给卫玉琼把脉,而后,脸色大变! 第167章 退婚真相 六皇子看着这个场面,眉头拧紧,心中暗骂一声:胆小如鼠的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叫现场安静下来。 那御医开始按压卫玉琼的人中。 还叫人抬起她的双脚,缓解昏迷症状。 不一会儿人便醒来了,御医便将随身携带的糖丸给她吃。 卫知韫问道:“御医,我家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那御医看看卫知韫,又看看卫兴拓,欲言又止。 卫兴拓道:“她这是什么病症?还请许御医告知。” “卫三姑娘似乎未曾婚配?”许御医斟酌着问。 卫知韫道:“许了人家,定下来年三月的婚期,不过现下不好说了。” 许御医拱手道:“恕我无能,不敢妄下定论,卫大人再请其他御医来给三姑娘诊治吧。” 边上已经有御医跃跃欲试了,什么病症,连个在宫里当差多年的许御医都诊断不出? 于是上前要给卫玉琼诊脉。 卫玉琼却死活不肯,“我没生病,我就是觉得自己太胖了,这几日吃得少,才会晕厥的,我不要诊治。” 卫知韫一手摁住她肩膀,一手扣住她手腕,将她的手腕递给新来的御医。 卫知韫声音发沉:“有没有病,御医瞧过就知晓了。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可叫人知晓?见不得光吗?” 卫玉琼还在死命挣扎。 “六殿下救我,我不要诊脉!救我!” 卫知韫却死死地拉住她:“我不过说了你二姐的事情而已,你这般激动干什么?莫非你也私会外男,怀上旁人的孩子,才叫谭家二少给退了婚的?” 一番话,堵得卫玉琼脸上血色尽失,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连六皇子都仿佛遭雷劈了,刹那之间反应不过来。 也就给了又一个御医诊脉的机会。 和许御医一样,这个御医诊脉完了之后,都不太相信自己的医术了。 “很抱歉,卫大人,你家三姑娘未曾婚嫁,可我竟诊出她有孕两月。”那御医道。 之前那个御医见同行这样说,也立即开口:“和我诊断的结果一样,也是有孕两月。只是我想着她未曾婚嫁,不该诊出如此结果,因此不敢妄言。现下看来,确实是……喜脉。” 众人大惊! 整个章华台,好像成了卫家处理私事的场地,只可惜,被京都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全部围观着。 未婚姑娘诊出有孕,怎能算是喜脉? 不过是笑话罢了。 御医他们常年在宫中当差,自然是小心又小心,不敢轻易下定论。 卫兴拓整个人如遭受了一记重锤,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幸好被沈氏扶住。 “卫家姑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大姑娘和离,二姑娘嫁人之后却与外男私会,三姑娘未婚先孕……” “可笑的是,三姑娘还口口声声叫她大姐出家,那她真该浸猪笼了!” “这么算起来,卫家大姑娘的行径,不过是出格而已。三姑娘的行径却是德行败坏?” “怀孕了还被退婚,卫三姑娘要成我们大启的笑话啦!” 气血直直地往头顶上冲,卫兴拓红了眼眶,大步上前将卫玉琼一把拽起。 “起来,我带你去找谭家二少算账!他既然让你怀孕,就一定要对你负责,怎能退婚!” “不,伯父我不去,我不要去!”卫玉琼死命挣扎,卫兴拓便死死拽住她的手腕,要带她去找谭家二少。 卫玉琼吓坏了,不断地扑向六皇子:“六殿下救我……救我啊六殿下!” 如果去找了谭家二少…… 那后果,卫玉琼简直不堪设想。 而六皇子脸色难看到了极致,面对卫玉琼的求救,始终不吭声。 卫玉琼见卫兴拓意志坚定,只好哭着道:“伯父,他已经退婚了,再去找他,只怕要被他羞辱,伯父,我不要去,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然而,她话音才落下,不远处便传来了谭家二少的声音:“卫大人不必去找小侄,小侄已经来了。” 卫玉琼瞳孔一缩,瞬间失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谭家二少还敢来?他叫未婚妻怀孕,又当场退婚!行为如此恶劣,居然还敢跑到卫大人跟前来?简直是不把卫大人放在眼里!”边上有人说道。 谭家二少却是不慌不忙,只是脸上有凄苦之色,他道:“小侄原本顾着卫府的声誉,才不将退婚缘由说出,也相信卫三姑娘一定会将真相告知卫大人,现在想来,是小侄信错了卫三姑娘,才叫她将退婚过错,推到卫大小姐身上。” 他先前实在太愤怒,太伤心,说完退婚的话之后,就跑到暗处去喝酒。 后来是小厮找到他,说这边的事情闹大了,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他,他这才急忙赶过来。 “谭二少,你与卫三姑娘好歹相识一场,订了婚也算有缘分,本皇子劝你好好说话,莫要缘分散了,还要玷污旁人。”许久不曾言语的六皇子忽然开口。 他看向谭家二少的眼神,充满了威胁之意。 若是平时,谭家二少或许会怵他一下。 但是此时的谭家二少被辜负了真心,伤心至极之余,又喝了不少酒,怒气直直往上涌,便是六皇子的身份也压不住他的愤慨! 他朝六皇子哂笑一声。 便对着卫兴拓礼貌道:“卫大人,小侄今夜来此赴宴,为的就是见未婚妻一面,以解相思之苦。却不曾想,当小侄见到卫三姑娘时,她正衣衫不整躺在六皇子怀里。她腹中胎儿是六皇子的,不是小侄的。故而,小侄宁死也要退婚。” 这番话,无异于将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许久许久,卫知韫见众人被震惊到失声,便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三妹妹在与谭家二少已经定下婚约的情况下,红杏出墙,怀了六皇子的骨肉?”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卫玉琼一定想着嫁给六皇子更有前途, 哪怕不能为正妃,做个侧妃也好。 谭家二少心如死灰,闭了闭眼:“是这样,我和我的小厮亲眼所见。” 卫兴拓怒极,拽得卫玉琼的手腕几乎脱臼,他声冷如冰:“谭家二少说的可是真的?你说!” 卫知韫道:“父亲,如果不是真的,她怎会向六皇子求救?” 卫兴拓又气又怒,几乎要吐血。 “伯父,您原谅我吧……六皇子说会立我为侧妃,我就跟了他……” 卫玉琼招架不住了,哭着说了出来。 第168章 做个阉人吧 原来是这样! 众人一副窥探到天大秘密的表情。 全都看向六皇子。 卫知韫冷然一笑:“这么说来,主持公道的人,其实是最龌龊的那个人。六殿下,臣女没有说错吧?” “你!”六皇子怒不可遏,却又发不出火。 他万万没有想到,火会这样烧到自己身上来! 他开口便想要否认。 结果却看见父皇已经带着嫔妃们,往这边走来。 虽然看不清父皇的脸色,可他能够感觉到父皇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气息,只是观察父皇的走姿,他便确定父皇是带着怒气来的。 六皇子猜测,肯定有人已经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父皇。 他若是否认,那么在父皇心目中,肯定是个没有担当的皇子…… 可他若是承认,只怕父皇也会对他失望至极。 一时之间,六皇子进退两难。 卫知韫趁机发难:“六殿下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所以,换句话说,六殿下这是强占了旁人的未婚妻?” 六皇子恶狠狠地瞪着卫知韫,用眼神威胁她最好闭嘴。 卫知韫却没有听从他的打算,道:“六殿下身为皇子,行为却如此不端,当真对不起我大启百姓每年上缴的赋税供养。” 六皇子咬牙切齿,双眸充血,呵斥道:“卫大小姐,本殿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别忘了,你只是大臣之女,而我是大启皇子,你这是要以下犯上?!” 他本不打算理会卫知韫的。 然而卫知韫的话语,总是打乱他脑子里的思绪,叫他无法想好如何面对父皇。 索性就先开口叫卫知韫闭嘴! 然而却不起作用,卫知韫反而更加犀利道:“六殿下若还想继续吃着大启百姓上缴的赋税,就该做出表率!六皇子认为臣女和离,影响了府中姊妹婚嫁,强迫臣女出家为尼。那么六殿下强占了别人的未婚妻,当自宫做个阉人才是。” 众人又是大吃一惊! 这等话卫家大姑娘也敢说出口。 当然是……疯了,疯了! 六皇子的气血更是直往头顶上涌,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卫知韫才肯罢休。 做个阉人,她竟敢如此说他! “怎么,六殿下吃着百姓们给的赋税,却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难道就因为您是大启皇子,便可以不用负责了吗?” 六皇子一面顾及着父皇过来了,不可放肆。 一面又被卫知韫气到忍无可忍。 他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仿佛下一瞬就要对卫知韫动手。 所有人都为卫知韫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卫家人。 已经下意识往卫知韫面前挡。 反观卫知韫,她却脊背挺直站在那里,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眼看着六皇子的巴掌就要招呼上来,却在下一瞬,他的巴掌垂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卫知韫面前。 所有人:??? 跪下了? 六皇子居然给卫家大姑娘跪下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们出现幻觉了! 众人惊惑不已! 然而,再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六皇子并不是跪的卫知韫,而是跪给已经大步走到跟前的皇帝陛下。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此时此刻,六皇子满心的怒火,已经转变为满心的恐惧,他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自己父皇的眼睛。 陛下来了。 所有人哗啦啦跪下。 三呼万岁。 皇帝上前,直接一脚将六皇子踹翻,怒喝:“又是你在惹事!好端端的除夕夜宴,要被你搞得乌烟瘴气,连卫大人家的千金也敢欺负!” 疼痛归疼痛,恐惧归恐惧,六皇子还是迅速爬起来跪好。 事到如今,关于他和卫玉琼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敢再隐瞒了。 “对不起,父皇,是儿臣糊涂。”六皇子连忙说道:“儿臣一见卫家三姑娘,便倾心于她,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实在熬不住了,才会犯下如此大错,请父皇降罪。” 皇帝见他认罪态度良好,心头火气倒是消散了不少,但还是觉得皇子做出此等事情,实在丢人现眼。 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边上的良妃柔声劝道:“皇上,小年轻的就是容易为感情冲动。虽然六皇子所为的确不合礼数,可也是为情所困。小小惩戒他一番也就是了,今夜是除夕佳节,莫要动怒,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皇帝冷眼看着六皇子,沉声道:“自己屁股都不干净,还有脸指责卫家大姑娘!你自己造下的孽,却叫卫家大姑娘为你承担后果,给朕道歉有什么用?你给卫家大姑娘道歉,人家原谅你那才是你的本事!” 六皇子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面向卫知韫跪着:“卫大小姐,今晚之事是我的错,害你差点为我承担后果,是我不仁。 “你说得很对,身为大启皇子,我应该以身作则,成为大启男子的表率,谢谢你将我骂醒,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绝不再叫大家对我失望。” 表面上乖巧,但六皇子心中已经恨不得将卫知韫掐死了。 上次在竹轩被打,无人看见。 可今晚上,他堂堂皇子却被迫跪在卫知韫跟前求原谅,京都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亲眼目睹了。 从今往后,他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以后他一定要将卫知韫抓在手里,寸寸将她捏成齑粉,才能消心头之恨。 而此时,他抬头,一脸的乖顺、眼含期待地看着卫知韫,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地等待被原谅。 卫知韫莞尔一笑,连忙上前虚虚扶他,“六殿下快快请起,您是大启皇子,臣女不过是臣子之女而已,如何能受得起您这一跪呢?” 六皇子也就顺势站起来了。 卫家大小姐是吧? 在他父皇跟前,还不是得乖乖表现?不敢和他呛声? 卫知韫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康王爷,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六殿下跪了这么久,膝盖没事吧?您身为皇子,最是身娇肉贵的,可别因为臣女,膝盖就留下伤痕。” 六皇子蹙眉,如此这般的卫家大小姐,是不是过于谄媚了? 竟怕他父皇到此地步? 第169章 捧杀 六皇子心中正得意。 却听皇帝道:“跪跪无妨,身为皇子却做出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事,跪烂他的膝盖算他活该。” 六皇子听闻此言,立即低下头去,成了鹌鹑。 皇帝问:“卫家大姑娘,你当真愿意原谅他?你可是我们大启的有功之人,你若是不原谅他,朕定会严惩他。” 六皇子更加不敢吭声。 此时此刻,他深深觉得,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卫知韫。 卫知韫却觉得皇帝在找机会给自己挖坑。 她身为臣子之女,若是不原谅六皇子,在皇帝眼中岂不是真的目无皇室之人? 皇帝看她不顺眼,就可以随随便便给她扣上一个“卫府有二心”的帽子。 杀她,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萧鹤凌为娶她,主动请缨上战场,指不定皇帝这段时间就在想着找什么理由弄死她。 不过还好,她也没打算“不原谅”六皇子。 相反,她还要给六皇子说“好话”。 “回皇上的话,六皇子年纪尚小,犯错是正常的,臣女没什么不可原谅。舍妹年轻貌美,六皇子英俊潇洒,虽然确实如良妃娘娘所说,他们无媒苟合不合礼数,但也可以理解。还请皇上为舍妹做主,她已经怀有六皇子的骨肉,不适宜再担惊受怕。” 卫玉琼怔了下,完全不相信卫知韫居然会为自己讲话。 她连忙跪好,等着皇帝发话。 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皇上的小皇孙。 而且是六皇子的第一个孩子,六皇子也答应过她,给她侧妃之位。 皇帝身为六皇子的父皇,一定不会让六皇子第一个孩子的生母,身份有多么卑微。 而且她还是尚书府的千金,伯父又得皇帝器重…… 她的侧妃之位,应当是稳了。 然而,皇帝只是粗略地扫她一眼,眸中全是看不上。 “身为女子,她既然已经与旁人订婚,就该谨守本分……然而,她竟和六皇子做出那苟且之事,实在丢人现眼。聘为妻,淫奔则为妾。既如此,便叫她择日入六皇子府,做个贱妾。” 卫玉琼浑身一抖! 贱妾。 不仅不是侧妃,而且还是妾室当中最低等级的妾,在她上面除却王妃、侧妃之外,还有贵妾、良妾…… 卫玉琼猝然抬眸,直视皇帝。 “怎么,你对朕的决定不满意?” 卫玉琼立即低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直视天颜是多大的罪。 “臣女不敢,多谢皇上成全。”卫玉琼浑身发抖地说道,虽是道谢,可语气里却满含哭腔。 卫知韫道:“六皇子与舍妹情深意笃,一个虽然有婚约,但还是不顾一切也要和六皇子在一起;另外一个身份尊贵,也不惜为了舍妹而枉顾礼数。如今他们能够在一起,想来定然对皇上十分感激,尤其是舍妹,一定不会在乎自己只是六皇子的贱妾。” 卫玉琼嘴角微抖,却说不出话。 她觉得卫知韫为自己所说的那番话,还不如不说。 仿佛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搁在太阳底下,当着众人的面,鞭尸。 皇帝睨着卫知韫:“你当真这么想?” “臣女当真这么想。舍妹能够嫁给心上人,臣女为她感到开心。至于六皇子本人……他虽然和皇上长得不太像,但容貌也是十分漂亮的,想来六皇子故去的母亲,容颜不会差。” 六皇子刚刚扬起来的唇角,就这样压下去。 可以夸他长得好看,但说他长得不像父皇,大可不必。 他本来就不得父皇宠爱,现在又被指出长得不像父皇,他从父皇那儿得来的宠爱,简直雪上加霜。 而且,他生母只是个宫女,父皇喝醉时胡乱宠幸了一夜,身份上不得台面。 这也是他在众多皇子当中,抬不起头来的原因。 卫知韫笑着,看了眼六皇子,并不在乎六皇子的反应。 其实她的目光在暗中观察着康王爷的反应。 她继续说道:“臣女还听闻,六皇子是太子殿下的得力助手,对太子殿下言听计从,十分乖顺听话。” 这话将六皇子描述成了个小绵羊模样的人。 “这般敬重兄长的人,在感情的事儿上犯点小错,不算什么事儿。六皇子长得这般风流俊俏,可不就是叫大启姑娘们芳心暗许的么?” 皇帝不由得多看了眼自己的六儿子。 细皮嫩肉的,漂亮得像个姑娘,确实不像他。 对太子的话言听计从,那就是没有主见。 沉溺于儿女私情上,不堪大任。 算了,到底是个宫女所出——皇帝此时都想不起那宫女长什么模样了。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 至于六皇子本人。 不得不多看了卫知韫好几眼。 心中不断琢磨着,卫知韫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居然为他在父皇跟前讲这许多漂亮话? 夸得他心里还挺舒服的。 从来无人在父皇跟前这样夸赞他。 他想,一定是卫氏害怕自己事后报复她,所以才为他说好听话。 呵,晚了! 今晚虽然把他夸开心了,可却难消他心头之恨,他还是要弄死卫知韫的。 只不过念在今晚她为自己说好话的份上,来日他叫卫知韫死得痛快点,给她留个全尸! “既然卫大小姐不与六皇子生气,此事就这样结束。各位爱卿都各归席位吧。” 皇帝扫了一眼周围的大臣,及大臣家眷,便携带着他的嫔妃往高台上而去。 周遭的大臣及家眷,这才敢开口说话,但都是极小声的。 小声议论方才的事。 卫知韫坐下来之后注意到,康王爷朝着六皇子走去了,最后挨着六皇子坐下。 她嘴角勾了勾。 大哥已经过去将小弟安置好了,出血的地方上了药,这会儿也已经来到席间。 知韫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康王爷和六皇子那边。 却说六皇子坐下之后,康王爷便关切地问他:“方才跪了那许久,可磕着膝盖了?” “多谢十王叔关心,侄儿无碍的。” 康王爷执起他的手:“便是男儿,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六皇子怔了怔,记忆中他和康王爷这位王叔,并无甚密集往来。 平日里不过是行礼之交。 听闻他这位王叔素喜风雅之事,为人文雅,气质也皎洁,鲜少与他们交往。 加上康王爷是太后之子,便是高冷,也无人敢指摘什么。 今日竟这般关心她。 六皇子十分意外。 “方才你那一跪,又急又快,定是痛极了,本王记得母后宫中有上好的散瘀药,你跟着本王去涂抹了再来,以免膝盖留下淤青,便不好看了。” 康王爷拉着他便起身要走。 第170章 本殿下是男儿! 六皇子很震惊。 给父皇下跪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倒是也没有那么娇弱。 更何况,康王叔自己也要给父皇行礼啊,还要给太后行礼啊,不至于吧? 然而,他那看着皎洁如月光的康王叔,手劲儿居然十分大,叫他逃脱不得。 “敏学不必和本王客气,本王知晓你生下之后不久,生母便故去了,这些年来无人照看你,你能长大到如今模样,实在不易。从今往后,本王这个王叔疼惜你。” 这话叫六皇子心中一阵感动。 他因为生母身份低微,从小不被重视。 稍微长大之后,他就知道要依附太子和皇后,才能过上稍许好日子。 但即便是皇后还是太子,都不曾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谢谢康王叔。”六皇子也就乖乖地跟他往太后宫中而去了。 这一路上,灯盏通明,整个皇宫如同白昼一般。 六皇子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康王爷紧紧地牵着,他只顾着看康王爷的背影,在想别的事情。 经过今晚的事情,他和康王爷应该算是打好了关系。 日后他得将康王爷拉到他和太子的阵营。 一起对付萧鹤凌。 ……想到这里,六皇子眼底闪过一抹邪恶的笑意。 萧鹤凌——宁王殿下是吧?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册封年龄最小的皇子是吧?你的死期不远了。 身为已经册封的王爷,康王爷是不能留宿宫中的,但是太后对他疼爱有加,便在自己的永寿宫中设立了个暖阁,平日里召康王爷进宫,便叫他歇在此处。 转眼间,康王爷便带他进了暖阁。 进去之后,六皇子忍不住咋舌,到底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父皇的亲弟弟,不过是太后分出来的暖阁而已,竟比他的皇子住所还要奢华。 “你到榻上坐着,本王去给你拿药来。” 六皇子便到榻上坐下了。 不一会儿康王爷拿了散瘀药来,蹲在他的面前要替他把靴子脱了。 六皇子大惊,连忙推脱,却推脱不过康王爷,靴子也就被康王爷脱下来了。 裤脚卷上去,康王爷用指腹舀了一勺子散瘀药膏,在他膝盖处均匀涂抹着。 “侄儿便说吧,膝盖并无淤青,倒是康王叔太过着急了。”六皇子轻声笑着说道。 “敏学细皮嫩肉的,本王如何舍得叫敏学受这般罪过?一点淤青也是淤青。” 六皇子看着他的指法,倒是觉得膝盖被揉得很舒服,舒服之余,他不由得环顾整个暖阁,果然康王叔是个会享受的。 榻上垫着虎皮绒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百年前名家的画作,此外还有知名的琴箫等。 六皇子在太子处见惯了好东西,但在此处,还是被震撼到。 父皇和太后真真是将世间的好东西,都送给康王叔了,若康王叔日后能够加入他和太子阵营…… “啊!”六皇子忽然低叫一声,满面涨红,倏然看向蹲在他跟前的康王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敏学长得这般漂亮,为人又这般乖顺温柔,你的父皇竟放任你不管这许多年,实在叫本王心生怜惜。从今往后,便叫本王来疼敏学吧,敏学你说好不好?” “我是男子!”六皇子颤抖着声音,脸色又红又白,色厉内荏道:“康王叔,我是男子!” “男子也需要疼爱,不是吗?”康王爷轻声说着,便贴了上去。 六皇子浑身一颤,猛地站起来,要逃离这暖阁。 康王爷却反手将他的手腕扣住,稍微用力之后,六皇子就被扔到了榻上。 六皇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看着清瘦的、气质如月光般皎洁的康王叔,是多么可怕。 一时间,暖阁里只剩下挣扎、尖叫,其中还掺杂着狂欢的大笑声。 暖阁的大门早已经被锁死。 宫人们全都站得远远的,远到根本听不见门内传来的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才歇下。 当六皇子再次踏出暖阁的时候,他脸色苍白,嘴唇红肿,嘴角流着血,眼眶通红,脸上的泪痕未干。 对着夜色,他呢喃道:“本殿下是男子……是男子,是男子!!” 风过树梢,树梢抖动了下,黑沉沉的天幕压下来,一切都归于平静。 * 却说卫知韫那边。 她看见六皇子跟着康王爷走了,便抬头看了看天空,一朵黑色乌云正笼罩在头顶。 她吃了一小块点心,感觉到香甜味儿在唇齿间弥漫。 曾经她对康王爷的印象,和六皇子没什么区别。 也是重活一世,她才知晓康王爷好男风,而且玩得非常疯狂。 前世事情暴露之后,她才知晓,不知多少男儿被康王爷玩到丢了性命。 身为皇帝的亲弟弟,太后的小儿子,康王爷的身份实在尊贵,玩起来也更加肆无忌惮。 六皇子这种生母身份低微,又长得好看的,而且还不得皇帝宠爱,又是皇室血脉,康王爷更想尝鲜。 所以,她故意在皇帝跟前说六皇子乖顺温柔,细皮嫩肉,当时康王爷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六皇子身上了,那是猎人盯上猎物的眼神。 看着六皇子被康王爷带走了,卫知韫呼出一口气。 恶人自有恶人磨。 卫修忽然来到她身边,轻声问:“灼灼,可有看见你大嫂?” 卫知韫立即环顾四周,却不见贺青彤的身影,她忽然意识到,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大嫂了。 “方才她没有跟你一起去找小弟吗?”卫知韫道。 卫修摇头:“没有。但是去找小弟之前,我还见过她,方才我还以为她下去更衣了,便没想太多,可现下宴会就要开始了,她还没回来。” “或许遇到小姐妹耽误了时间也不一定,大哥,我跟你去找找。” 卫修紧促眉头道:“还是我带着人去找吧,今晚宫里人多,总有人看你不顺眼,我怕你去找人反而出事。此事暂时不要告诉父母,免得他们担心。” 卫修带着人快速走了。 卫知韫不放心,她大嫂是懂事的人,无事绝对不会乱跑,叫家里人担心。 她准备带两个人跟自己去找,却在这时,月见提醒她:“小姐,昭贵妃宫中的春煦姑姑来找。” 卫知韫抬眸,便看见不远处的春煦姑姑,立即走上前去。 春煦姑姑语调冷硬:“卫大小姐想知晓你家大嫂在何处,就跟奴婢走。” 第171章 拿她的命来换 卫知韫蹙眉,大嫂在昭贵妃手里? 春煦姑姑道:“贵妃娘娘只邀请卫大小姐一人,还请卫大小姐独自前去。” 这是不许她带任何人的意思了。 大嫂若当真在昭贵妃那里,也由不得她拒绝。 思及此,卫知韫只好道:“好,我与家人说一声,便跟姑姑走,免得他们担心我。” 春煦姑姑倒也没拒绝。 就这般,卫知韫与父母说昭贵妃有事找她之后,她便跟着春煦姑姑往后宫的方向走。 与之同时。 永寿宫的另外一处偏殿里,贺青彤等了很久,才见太后出来,她连忙行礼。 “方才瞧见你弟弟了吗?哀家养的一池子锦鲤,就是招小孩子喜欢,你弟弟看见之后便走不动脚了。” “回太后的话,臣女瞧见了,多谢太后对弟弟的厚爱,只是臣女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报答太后?” 被太后宫中的人叫来的路上,贺青彤便已经知晓大事不妙,太后底下那么多孙子孙女,便是关爱如何能关爱到她弟弟头上? 直到看见弟弟站在锦鲤池子边,贺青彤就明白,今日自己在劫难逃了。 若是不为太后做事,弟弟就会溺死在那锦鲤池中。 回头太后对外说一句“底下宫人照看不力”,此事便会直接过去,无人探查,或者是无人敢探查。 她的弟弟也就这样枉死了。 想到这里,贺青彤的心尖颤了颤,想不通自家人何时得罪了太后,竟遭如此横祸。 她要做到什么,太后才会放了她弟弟? “哀家听闻你和卫大姑娘感情深厚,她一定很信任你。你叫她去做什么,她应该都会听你的话吧?”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贺青彤眸子霍地睁大,太后要对付的是灼灼? “怎么不说话?哀家的问题叫你为难了?” 太后的语调还是不紧不慢,但贺青彤感觉到比刚才威严了许多。 想来她的沉默,叫太后不爽了。 这不,太后身侧的老嬷嬷道:“莫非在修大奶奶的心目中,亲弟弟还比不上小姑子?” 贺青彤身躯猛地一僵。 她理解的果然没错,太后是要她拿灼灼的性命,来交换弟弟的性命。 若是做不到,死的就是她弟弟。 贺青彤对上那老嬷嬷的眼神,一时间脸色煞白煞白。 老嬷嬷眼神凌厉许多:“锦鲤池子边上,经常湿水,地面很滑。若是宫人照料不周,小孩子摔进去死了也是有的。” 贺青彤立即跪下来,额头扣在地面上:“求太后放小弟一条生路,臣女愿为太后做任何事情。” 太后点点头,唇边泛起笑意,给老嬷嬷一个眼神,老嬷嬷便将贺青彤带下去了。 贺青彤离开永寿宫时,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当时的她失魂落魄,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 她远远地看了眼弟弟,弟弟还不知危险将至,在池子边上喂锦鲤,喂得很开心。 琉璃宫灯的照耀下,她看见弟弟满脸的童真。 贺青彤收回视线,快速离开。 * 恰好此时,卫知韫跟着春煦姑姑到了后宫。 忽然,春煦姑姑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修大奶奶不在贵妃宫里。我们娘娘为着今晚的盛宴,忙着梳妆打扮,旁的事情她没有心思去做。”春煦姑姑说道。 “可方才姑姑却告诉我,若我想知道大嫂所在何处,便跟着姑姑走……若是我大嫂不在贵妃宫里,还请姑姑告知,我大嫂在何处?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把大嫂救回来。我与宫中任何贵人的事儿,都和我大嫂无关。” 卫知韫这话看似说得隐晦,实际上却也直接。 无非就是在告知春煦姑姑,她愿意以一切代价交换大嫂的安全。 然而春煦姑姑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仿若古井一般。 “贵妃娘娘只叫老奴告诉大姑娘,修大奶奶的弟弟被太后接到她老人家的宫里去玩了。 “太后宫中养了一池子锦鲤,小孩子在池子边上喂锦鲤,容易失足落水。太后年龄大了,反应不灵活,若当真有孩子掉入水池当中,只怕最终捞上来的只会是具尸体。” 卫知韫心中一震,太后? 春煦姑姑的意思是,大嫂的弟弟被太后钳制了? 所谓的孩子落水太后反应不灵活,不过是表面说法而已,实际是太后想要溺死大嫂的弟弟! 春煦姑姑福身,道:“我家娘娘还等着老奴前去伺候,老奴告退。” 话落,春煦姑姑干脆利落地转身提着琉璃宫灯离开,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仿佛拖延一点时间,就显得她在撒谎似的。 卫知韫看着春煦姑姑远走,眉头紧紧蹙起。 她应该相信春煦姑姑的话吗? 她因为和萧鹤凌之间关系匪浅,萧鹤凌又为她上战场,昭贵妃有理由痛恨她,捉弄她,为难她。 可是太后也有可能对她发难。 经历这么多事情,太后肯定知道她和定柔公主之间的恩怨,为了定柔公主,太后很可能会找她报仇。 她……应不应该相信春煦姑姑? 卫知韫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成拳头,她找不到答案。 她或许可以去太后宫中一探究竟,可若是去了太后宫中,昭贵妃那里她便去不了,万一大嫂在昭贵妃宫中命悬一线呢? 卫知韫蓦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 “实在抱歉,吓到卫大小姐了。” 对面的人是林渠,他一身白色华服,身披黑色大氅,容色昳丽,气质清冷如雪。 卫知韫稳住了心神,问道:“前边的宴席要开始了,林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不瞒卫大小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 “我的妹妹是明嫔娘娘,今日进宫我本是想和明嫔娘娘问声好,结果走错了路,不经意间瞧见你大嫂进了永寿宫。细查之下,才知晓原来你大嫂的弟弟,被请到永寿宫看锦鲤去了。 “太后宫中养了一池子锦鲤,漂亮得很,小孩子们都很喜欢,只是水边湿滑,先前淹死了几个宫女太监。” 卫知韫蹙眉,林渠所言和春煦姑姑相差无几。 林渠道:“我愿意陪卫大小姐跑永寿宫一趟。” 第172章 借明嫔的势 林渠带来的消息,叫卫知韫一颗原本犹豫不定的心,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且他还主动提出,要陪她跑永寿宫一趟,卫知韫简直求之不得。 此行凶险,得罪太后不是一件小事,卫知韫怕他反悔,当下立即咬破指尖,将血涂抹在他和自己的嘴唇上。 “从现在开始,我卫知韫和林渠公子结为同盟,日月为证,谁若有违此盟约,不得好死。” 林渠怔了怔,他还以为对方会客气两句的。 结果对方居然就这样……照单全收? 还和他歃血为誓! 林渠不由得多看了卫知韫一眼,深觉她真是能抓住什么东西为自己所用时,一定会死命抓住,根本不会虚伪地客气两句。 嗯……他一时之间,心情居然有些复杂。 “永寿宫的方向在这边。”卫知韫说道:“此去凶险,不知林公子有何妙计?” “先过去探看情况再说,情况不明,难有妙计。”林渠说道。 两人并肩前行,快步往太后的永寿宫而去。 前方的宴席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了,卫知韫担心等会儿有人注意到她不见了,孙明微他们或许会将此事闹大,然后太后和皇帝下令寻找她…… 想到这里,她意识到待在后宫的时间十分有限,必须抓紧时间救人,否则前方的宴席不知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 他们到了永寿宫。 太后已经到章华台去了。 永寿宫安安静静的,一派祥和之景象。 林渠和卫知韫找到一个安静的所在。 环顾四周无人,林渠从身后小厮的手上,拿过一根爬墙绳,那绳子的一端扔上去,牢牢地攀附着墙头。 林渠抓着绳子,一个起跳之后跃上了墙头。 “你踩着他的肩膀上来,我拉你。”在墙头上趴稳之后,他对卫知韫说道。 那小厮立即蹲在墙角,卫知韫扶着他的身子,踩上他的肩膀,小厮慢慢站起来之后,她伸出手就触碰到了林渠的手。 林渠手上用力握着,卫知韫脚下用力一蹬,林渠再猛地一拉,就将她拉到了墙壁上。 到处都是宫灯,光影幢幢。 林渠特意看了眼卫知韫的脸色,想着大家闺秀做这等事情,应当心慌发抖手心出汗吧?或者至少应该羞赧一下? 然而并没有。 卫知韫脸色如常,上来之后眼睛就开始关注永寿宫中的状况,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更别提什么羞赧之色了。 卫知韫这个角度,看到了太后宫中的锦鲤池子。 贺家小弟年仅八岁,喂鱼已经喂烦躁了,要走,但是被老嬷嬷和太监,一人摁着一边肩膀,坐在锦鲤池子旁边。 小孩子似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不想待在这里,却也不敢走。 一副想哭不敢哭的表情。 留在宫中的人虽然不多,但卫知韫察觉到,这些人都十分小心谨慎,不时地往周围看。 有好几次,宫人往她和林渠这边看来,她和林渠便迅速趴在围墙上,躲开他们的巡视。 观察完了之后,卫知韫和林渠从围墙上滑下去。 “他们很警戒。”卫知韫道:“恐怕制造意外,他们也不会离开永寿宫。” “你说的没错”林渠认可。 卫知韫道:“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林渠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卫知韫道:“往永寿宫里放一把火。他们宫中在做坏事,一定不敢声张,只能自己去灭火。那个时候,他们对贺家小公子的看管之力就会减弱。” 林渠问:“另外一手准备是什么?” “我本来想着乔装打扮成太后的人,把贺小公子带走。但我想着,这个办法应当行不通。” “是行不通,作为人质他被扣在这里,守在宫中的人很难相信太后会临时把人带走。” “所以我想着,不如以权势压人,强行将贺小公子带走。反正太后表面上是叫贺小公子来喂锦鲤,人被强行带走了,太后也只能有苦说不出。” 林渠沉思着,一边走水,大部分人都去救火了,剩下一小部分人守着贺小公子,的确可以“强权压人”。 “你打算借用谁的权势来将人带走?” 卫知韫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皇上、昭贵妃…… 借用皇上的话,可是假传圣旨。 如果是昭贵妃的话,那么就等于将昭贵妃置于太后的对立面…… 萧鹤凌对她有大恩,今晚又是昭贵妃派人来告知她,大嫂弟弟有危险的,她怎能置昭贵妃于危险境地? “明嫔娘娘近日正得宠,若是以她之权势,那些宫人怕是也不敢阻拦。”林渠忽然说道。 卫知韫抬眸,怔然地看着他:“明嫔娘娘入宫不久,虽然得盛宠,但根基不稳,若是得罪了太后,只怕她往后要受罪。” 林渠扬唇一笑:“明嫔娘娘已经跟着皇上一起出席宴会了,太后便是生气,又如何能将罪责推到她头上呢?你跟我的小厮去放火,我进永寿宫里去把人带出来。” 卫知韫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林公子大恩,没齿难忘。” 林渠笑道:“我也没准备叫你忘记,以后总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卫知韫带着林渠的小厮,绕路到永寿宫的后门处,小厮药晕了前来开门的宫人,往小厨房里烧了一把火。 不一会儿,卫知韫便听到里面传来“走水了走水了”的声音,许多人冲过来灭火。 她则带着小厮,跑到永寿宫外面去等着林渠把人带出来。 却说林渠进入永寿宫之后,立即被人拦住去路。 “明嫔娘娘叫我来给她带个人过去,结果路过永寿宫,听到里面传来走水的声音,我特进来看看可是需要帮忙。”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强势地往里面走。 太监人单势弱,根本阻拦不住。 “不需要帮忙,小事儿而已,奴才已经派人去灭火了,林公子不必操心。”太监一边阻拦他,一边着急地说道。 然而,他话音落下,林渠已经停下来了。 不远处,就是锦鲤池。 一个太监和一个老嬷嬷正要拉着贺家小公子,从锦鲤池边走开,不叫林渠看见。 然而,林渠的人快步跑过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渠道:“巧了不是?明嫔娘娘叫我带走的人,正是贺家小公子!” 那太监心头一慌,明嫔娘娘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那太监也是个伶俐的,他环顾四周,转了下心思,连忙呵斥:“这是后宫,林公子竟带着许多侍卫闯进来,这可是大罪!” 管他为何而来,先给他定罪再说。 到时候林家公子只顾着脱罪,哪还管得上什么贺家小公子? 第173章 她和林渠绑在一起了 在后宫,胆敢动用侍卫,确实是大罪。 而且,宫中向来禁止这种事情发生。 除非,要变天了。 然而,林渠被如此指控,却是不慌不忙,道:“这几个侍卫都是殿前司的人,皇上特意指派跟在明嫔娘娘身边保护明嫔娘娘的。这不,明嫔娘娘下令叫我带他们来找贺家小公子。” 林渠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冲上前,拦住那老嬷嬷和太监,不许他们将贺小公子带走。 “贺家小公子是太后请来的客人,没有太后懿旨,你们谁敢将他带走?”那老嬷嬷满脸横肉,凶狠地说道。 林渠面上不见丝毫惧色:“是吗?贺小公子走丢了,贺家上下着急不已,正好明嫔娘娘和贺家姑娘是手帕交,发誓了一定把贺小公子带回去。你们太后要请小孩子做客,也该和人家父母说吧?将人给我带走!” 那太监是有拳脚功夫在身上的。 和侍卫们交战在一起。 那老嬷嬷趁乱将贺家小公子抱起来就进了屋。 卫知韫从宫门口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她二话不说,带着林渠的小厮就追了进去。 原本她是打算在大门口等着林渠把人带出来的。 但是后来她转念想到林家前世做过的事情,最终还是选择进来。 大殿里的窗户紧闭,而且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十分昏暗,卫知韫方进去之后,就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 她看到那老嬷嬷将贺家小公子,推到了屏风后面,后面好像有人接住了贺家小公子。 她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没有再跟着她。 而她直接抬脚上前,逼近了屏风。 “是卫家大小姐来了吗?” 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透过屏风剪影,卫知韫注意到后面那人坐在轮椅上,看轮廓应当是个女子。 这女子的声音可以说是难听至极,仿佛嗓子被大火撩过,声带被烧伤了。 “是我,贺家小公子的姐姐是我卫府大奶奶,小公子走失,我大嫂忧心至极,我特意来接他离开。” 卫知韫声调平稳,听不出喜怒。 “贺家小公子已经被太后选做定柔公主儿子的伴读,往后他将一直住在永寿宫中,你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贺家人,从此后不必再来找。”那人冷声道。 什么伴读? 不过是把孩子扣在这里做人质而已。 “若是我执意要将他带走呢?” “你敢!”对方勃然大怒,呵斥出声,紧接着便是急切的咳嗽。 “贺家小公子这个伴读,是太后选定的,还是定柔公主选定的?”卫知韫轻声问。 “自然是太后选定的,太后的意思你也敢违逆?竟敢到永寿宫中抢人,卫大小姐不怕掉脑袋吗?” 卫知韫凝视着屏风上那道剪影,没有吭声。 “你已经将定柔公主和驸马害到那般境地,今夜竟连他们孩子的伴读你都要抢走!卫大小姐,他们迟早会回来找你报仇的!”屏风后面那人恶狠狠地说道。 卫知韫却问:“哦?迟早,是什么时候?” 对面:“……” 深吸一口气,对方才强作冷静地道:“在你死之前!你会见到他们的,他们怎么着也要送你最后一程!” 狠辣的话语,透着无尽的疯狂。 配合上此时的环境,那是无法言说的阴冷。 卫知韫道:“巧了,我也想尽快见到他们。所以,贺家小公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她绕过屏风,冲了上去。 然而,屏风后面居然还有另外一层屏风。 她看到老嬷嬷推动着轮椅转过身去,要逃跑。 那女子嘶哑的声音还在传来:“你若敢前来,我便杀死贺家小公子。若他死了,便是你害死他的!啊!” 屏风那端,忽然传来惨叫,应当是那女子受伤了。 卫知韫知道,是林渠的小厮偷袭过去了。 然而那个老嬷嬷似乎是个高手,也将小厮伤到了。 卫知韫冲过去时,看见小厮捂着胸口的伤,护着贺家小公子,而那轮椅上的女子和老嬷嬷都不见了。 满地的鲜血。 卫知韫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但她很快收回思绪,将贺家小公子拉起来,另外一手搀扶着小厮。 卫知韫急切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恐有人赶着去告知太后,太后再带着人来,瓮中捉鳖,我们就完了。” 林渠的人很快进来接应。 他们迅速退出永寿宫。 几乎在确定安全的一刹那,卫知韫注意到,林渠的侍卫悄然消失。 就好像刚才悄然出现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侍卫在后宫旁若无人地出现……这胆子也太大了,若说林家对皇帝无二心,谁相信? 可,今晚上林渠是真真实实帮助过她的。 而且,他那些侍卫居然当着她的面,就这样出现了,是对她一点也不设防吗? 卫知韫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林渠将她拉入了林家阵营。 见到这些侍卫,她等同于和林家绑在一条船上了。 她脸色猛地一沉。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这是被林渠算计了。 而林渠居然尝试着向她解释:“如果我说我家有个表哥,在殿前司当差,所以刚才我和他说永寿宫有贼了,叫他带着侍卫来帮忙一下,你相信吗?” 不相信还能怎么的? 等着被林渠当场灭口吗? 卫知韫心思沉重,嘴上却故作不在意道:“看来侍卫里面有个亲戚,还是比较好办事的。” 贺家小公子早已经被吓坏了,脸色惨白如纸。 卫知韫蹲下来擦拭他脸上的污渍,还有不知何时溅上去的血,又安抚他许久,才带着他往章华台方向走。 林渠忽然拦住她,问:“你就这样带着他过去章华台吗?” 卫知韫面上现出疑惑之色。 林渠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太后要对付的人是你。她将贺家小公子扣在这里,目的是叫你大嫂对你动手。亲人动手,令人防不胜防,你不想知道你大嫂选你,还是选择她小弟?” “林公子的意思是,救下贺家小公子的事情,先不要和我大嫂说,让我假装入陷阱,看看大嫂怎么对付我?” 林渠微微颔首,他就是这个意思。 卫知韫却笑了:“若是林公子猜测的没错,太后的目标是我,那我大嫂和贺小公子就是因为我才遭受的无妄之灾。我已经救了人,却不及时告知我大嫂,反而去考验她对我的感情,我是有病吗?” 林渠:“……” 卫知韫继续道:“再说了,我大嫂和她小弟是同父同母的血缘关系,她和我不过是姑嫂关系而已,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自己的血缘手足吧,我脑子不清楚了去考验她对我的感情?” 第174章 大嫂赴死 卫知韫一番陈词,将林渠给噎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反思,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是荒唐。 他干咳两声掩饰尴尬,道:“既然如此,便赶紧去通知你大嫂吧,免得她以为贺家小公子还在太后手中,任由太后摆布,对你不利。” 卫知韫点点头,“嗯”了声。 时间紧迫,她拉着贺家小公子的手,快步往章华台的方向走。 然而,早在她和林渠碰头的时候,贺青彤已经回到章华台,碰到了卫修。 卫修一路带着人找她,还不敢将此事声张,心中实在紧张得不行,见到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她身上是否有伤,头发服饰是否乱了。 “方才去哪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我一直在找你。”卫修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冷?丫鬟没给你换汤婆子么?” 卫修眉梢眼角的忧色,变成了疼惜。 “方才路过梅园,见梅花开得正好,一时贪玩,进去看了会儿梅花,汤婆子也忘记带了,所以手才这样凉,叫夫君担忧了。”贺青彤说道。 “你无事便好,宫里人多事杂,我总担忧你出事。下次若还想赏梅,叫人和我说一声,我陪你一道去。” 贺青彤听他的言语,鼻子渐渐发酸,也渐渐红了眼眶。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顾不上周遭都是人,便投入卫修的怀中,双手圈住卫修结实的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今晚,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卫修愣了下,他和娘子虽然情深意笃,但是像这样当着众人面亲热的事情,从未有过。 他的耳根子微微发热,下意识环顾四周,还好,大家都忙着入席,并无人关注他们。 他便也抬起手,将她搂住。 贺青彤慢慢收紧双臂,将他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心头酸涩得厉害,但她也只能强忍着。 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她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硬生生地松了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太子伴读实在辛苦,你总不能按时吃饭,以后晚间回家,记得叫厨房的人给你准备一些点心。” “这事儿不是一直有你在张罗吗?何曾需要我操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卫修笑道。 “我总有事情出门的时候呀,你不能总靠着我。还有,我给你准备的贴身衣裤都装在衣柜里,穿完明冬肯定是够的……” 以后她不在了,定会有新人为他缝制贴身衣裤的吧? “明冬?怎么做得这样多?”卫修讶然。 “每年我都做这样多的,你只顾着穿干净的、新的,都不曾注意过我做了多少。”不想卫修看出她的异样,贺青彤便故作娇嗔地道。 卫修却握住她的手:“哪次穿新的我没注意到了?每次我都夸赞娘子的手艺越发好了。” 说话间,他不住给她呵手。 贺青彤的眼泪就要兜不住了。 她连忙低头,叫眼泪滴落下去,没有滑过脸颊,她甚至不用擦泪,不想引发眼前之人的疑惑。 卫修却忽然抬起她的脸,端详她的容颜:“你眼睛有点红,哭什么?” “大概是冬夜里的风太冷了。”贺青彤笑了笑。 那笑容透着清澈的破碎感。 只是此时的卫修还不明白。 “我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你。”卫修作势要脱大氅,却被贺青彤拦住。 “咱们是夫妻,等会儿坐在一块,我靠在你臂弯里岂不好了?还需要脱下来给我做什么?还是说你想远离我啊?” 卫修怔了下,觉得今晚的妻有点不一样。 她向来对他好,但总守着妻的本分,鲜少这样子热情。 他耳根子发热的同时,心中却有些疑惑,不知她怎么忽然这样了。 但他还是很乐于将妻护在自己的臂弯里。 两人一同入席,贺青彤便靠在他的身侧,卫修从未在人前与她这般亲热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喜欢这样。 热血沸腾,好似刚成亲的那个晚上。 众皇子公主到了,皇帝嫔妃到了,太后也都到了,章华台上一片热闹,灯火通明,一派的繁华热闹。 歌舞上场,美人如花,歌喉动听,丝竹管弦,无一不有。 这是继赏菊大会之后的又一场盛会啊。 彰显着大启的国富民强。 贺青彤的目光,从很多很多人的脸上扫过去。 这个晚上,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 幼儿可爱、少年俊逸、少女清纯,女子多姿、男儿强健……连带着那些容颜老去的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慈眉善目。 她闭了闭眼,靠在卫修怀里,轻声问:“夫君,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多久会续弦呢?” “除夕夜,不可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我就是想知道,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贺青彤直起身,执着地看着他。 卫修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无法想象你离开的日子,你不会离开的。” “我是说如果,人总有生老病死,意外总是不期而至,说不定明天我死了,说不定我等会儿就死了?” “你再这般口没遮拦的,我要生气了。”卫修不是威胁她,而是真的生气。 贺青彤却拉着他的手,道:“若我遇到意外去世了,你便两年之后再娶可好?一生一世守着一个故去的人不现实,我也不舍得你终身孤单,那就两年吧,两年不长,但也不算短…… “续弦之后,不要忘记来坟前看我,但你不要带新人一道来,我怕自己会吃醋。” “青彤!”卫修低声呵斥她。 贺青彤却故作调皮地笑笑,微微倾身将嘴唇贴在他的脸上。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极为大胆的行为了。 自成亲以来,便是与卫修同房,也是在卫修几番请求之下,她才会亲一下的。 卫修脸热的同时,心头猛地发慌,他倏然抓住贺青彤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她,眸中满含忧色与紧张。 “你发生何事了,告诉我!” 贺青彤笑道:“今夜除夕,我要去给太后献一支舞。” 刚说完,太后身边的人已经来请她。 贺青彤眼眸清澈,似乎有泪水,她望着卫修,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告诉他,她选择去死。 她做不到选择弟弟,害死卫知韫。 但也做不到选择卫知韫,置弟弟的生死于不顾。 她想着,一旦自己的生命结束,便谁也威胁不到她。 第175章 为定柔复仇 卫修从不知道,妻要去给太后献舞。 但当下来将妻请走的人,的的确确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他不敢有疑。 只是,看着贺青彤跟着老嬷嬷起身,卫修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自己远去了。 他噌地站起来,撞翻了小几上的茶盏,引来周边人的注目,但他浑然未觉。 为什么觉得妻的眼神,像是在和他诀别? 他追上去。 老嬷嬷拦住他:“修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呢?大奶奶只是跟着老奴下去更衣,为太后献一支舞而已,这是大奶奶的荣耀,也是您卫府的荣耀啊。” 这话一出,卫修就知道自己只能止步于此了。 他抿了抿唇,看着贺青彤:“虽是除夕,却也天冷,时刻带着汤婆子,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贺青彤弯唇一笑,笑得温柔:“好。” 话音落地,她便转身跟着老嬷嬷走了。 卫修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也不是没有和她分开过。 可这会儿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旁边的席位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卫家大小姐何在?”那老嬷嬷去了又回来。 卫修这才发现卫知韫居然不在席间,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要知道不久前,卫知韫才被孙明微、裴宁和六皇子他们为难。 倒是卫兴拓站起来回答:“小女方才被昭贵妃身边的春煦姑姑叫走了,想必很快会过来。” 老嬷嬷蹙起眉头,面色不悦:“贵妃娘娘已经坐在皇上身边了,春煦姑姑就陪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着,卫大人怎么说卫大小姐被春煦姑姑叫走了呢?” 卫兴拓夫妇一怔,这才发现昭贵妃和春煦姑姑的确已经到皇帝身边了。 他们方才竟没有注意到。 那么,灼灼去了哪里? “宫中禁忌多,可别叫卫大小姐走错了地儿,卫大人抓紧时间叫人去把卫大小姐找回来吧,免得卫大小姐惹祸上身。” 卫兴拓应了声“是”,立即叫带入宫中的丫鬟婆子们,迅速去寻找卫知韫。 紧接着,卫兴拓问道:“不知嬷嬷找我家小女有何要事?” “卫大人的大儿媳要给太后献舞。指明了要找卫大小姐去给她伴舞。太后听闻先前在宁王殿下生辰宴上,卫大小姐一舞惊人,也便同意了。卫大人得抓紧时间把人找到,免得叫太后失望。” “多谢太后厚爱,我一定尽快把女儿找回来。”卫兴拓说道。 那嬷嬷又道:“为免太后不高兴,我这边也安排几个人手,帮着卫大人去找。” “如此便多谢嬷嬷了。” 老嬷嬷并未说假话,她是当真安排了几个宫人去寻找卫知韫,同时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太后。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必须将此人给哀家找到,哀家要亲眼看着她……” 死。 最后的那个字,被太后压在咽喉之下,没有宣之于口。 她不知太子和六皇子打的什么主意,非要举办这场除夕夜宴,邀请四品以上大臣携带家眷入宫,还指名道姓要卫知韫入宫。 但她知道,自己正愁着如何为定柔报仇,如何寻找机会对卫知韫下手。 这不,太子和六皇子就把机会送到她面前来了。 今晚,她就要卫知韫死在卫贺氏手中。 只怕卫知韫到死前一刻,才会知道,她被自己的大嫂害死了。 当真是失去性命之前,还被诛了心。 只有这样,她的孙女定柔才会高兴。 所以,卫知韫怎么能够不见了呢? 卫知韫必须来! “太后放心,老奴已经安排人手去找了。这儿是皇宫,谅她也跑不到哪儿去。更何况她也不知道她大嫂要做什么,恐怕不是特意跑掉的,只是巧合罢了。” 太后“嗯”了声:“别叫小公子睡着,等卫贺氏跳舞完毕,便将孩子抱过来。” “已经安排妥当了,太后。”老嬷嬷道。 太后微微颔首,那老嬷嬷便站立一旁待命,不再言语。 然而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贺青彤那边已经全部准备好,歌舞不知过了几茬,还是不见卫知韫前来。 卫兴拓派去的人没有消息,他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太后的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 若她再不来,这场除夕夜宴,只怕要结束了。 随着皇帝一句:“不是说了尚书府的卫贺氏要为母后献舞么?是该出场了吧?” 这消息很快传到贺青彤耳朵里。 她穿着一身红色舞衣、薄纱覆面,便上了船。 船只悠悠荡出去,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章华台对面的水面上。 这支舞,是太后给她安排的。 要她在关键时刻,将卫知韫推下水中。 如今卫知韫不来,贺青彤闭了闭眼,心中祈愿她最好到结束,都不要来了。 然而,人或许不能许愿。 总会事与愿违。 这不,她心中才冒出这个想法,便听到有人说:“卫大小姐到了。” 贺青彤睁开眼睛,便看到卫知韫站在河对面,甚至居然已经换上舞服,正在对她招手。 灯光下,卫知韫浅浅笑着,夜风吹动她的浅绿色衣袂,清冷绝世。 贺青彤心头猛地一跳。 她来了。 到底还是来了。 明明已经差点躲过去了,可最终还是躲不过去。 船夫已经将船只向着卫知韫划过去,船只停稳之后,卫知韫便提着裙摆走上船只,甚至朝她走过去。 “大嫂,要给太后献舞,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卫知韫笑着道。 贺青彤脸色惨败,嗫嚅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奈何船上都是太后的人。 她最终只是上前拉住卫知韫的手,“既然来了,就与大嫂跳一支舞吧。这还是你我相识以来,第一次共舞。” “大嫂的手好冰凉,可是夜晚的风太大了?我一定好好配合。”卫知韫给她呵手。 贺青彤看着她,连勉强笑笑都做不到了。 她和她的大哥一样好,都关注她冷不冷,还主动给她呵手,今晚之后,她再也享受不到了。 “风是有点大,吹我眼睛里了。”贺青彤揉揉眼睛,悄然将眼泪擦掉。 卫知韫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快过去吧,太后等得着急了。” 船只再度划开,往太后、皇帝以及众妃嫔们的对面划去,如此便可叫高台上的贵人们,清晰看见她们的舞姿,听见她们的歌声。 她们看见了太后,太后自然也看见了她们。 目光落在卫知韫身上时,太后的眼里现出冷肃杀气:“哀家还以为她逃跑了。” 老嬷嬷道:“太后要她伴舞,她怎敢逃跑?卫家人可都在京都城呢。” 太后“嗯”了声,点点头:“后边没出什么事吧?” 老嬷嬷正要回答,倏忽之间,瞧见了林家嫡长子身边站着一个小儿,可不正是贺家小公子吗? 老嬷嬷心头大震,是她眼花了吧! 第176章 太后吃瘪 老嬷嬷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对于太后的问话,她语调平稳回答:“太后的永寿宫,旁人也没胆子闯进去,定然不会出什么事,太后尽管放心就好。” 也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老嬷嬷才认定是自己老眼昏花,胆敢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这般回答太后的话。 应声之后,她弓着腰,垂着头,抬手揉揉眼睛,准备再看看站在林家嫡长子身边的小孩是谁。 怕不是个长得相似的人儿罢了。 许是她心中想着贺家小公子的事儿,才把那小人儿看成是贺家小公子。 然而,当她用力地揉搓眼睛,看向别处,确定自己仍旧耳聪目明之后,还是看到了贺家小公子。 那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的,就站在林家嫡长子身边,只要稍微抬头,不管从她这个角度,还是从船上的角度,都可以清晰看见贺家小公子。 老嬷嬷苍老的脸色顿时煞白,脚步猛地往后跌去半步,差点摔倒。 太后的眼神立即扫过来,见到她的神色,便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太后眉头一皱,威严顿现。 “太后您看那边——” 老嬷嬷颤抖着手,指着贺家小公子的方向。 不怪老嬷嬷如此紧张,太后的事情没有办好,遭殃的便是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只怕有人要性命不保。 太后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即见到了贺家小公子,怒而拍桌:“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因何震怒?”皇帝开口道,其他人也循声看来。 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在人前,而她扣住贺家小公子的事,是暗中进行的,不能叫皇帝知晓。 她的脸色异常难看,满身的珠光宝气更加让人胆怯她身上的怒火。 “伺候的人毛手毛脚的,弄疼了哀家。无妨的,皇帝不必挂心,继续看着歌舞就好。”太后说道。 因为压着怒气,声音有几分沙哑。 皇帝觉得太后的话不可信,可他环顾四周,确实也没见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便作罢。 太后见皇帝转过脸去,才深吸一口气,心中却是郁结难消。 “咱们的人将贺小公子扣在宫中,定然无人敢将他放出来,现下看来,应当是有人闯入永寿宫中了。”老嬷嬷压低声音道。 太后道:“当真反了天了,居然连哀家的永寿宫也敢闯!去调查是谁,哀家定要了他的性命!哀家的定柔受了那样大的罪过,那卫氏必须死,才能消哀家与定柔心中之恨! “趁着卫贺氏没发现她弟弟安然,你现在就找个机会将贺小公子带离章华台,万万不能叫卫贺氏看见他!” 老嬷嬷连忙点头:“是。” “去办完这件事,速速过来见哀家,哀家还有旁的事情交代你。”太后眼底戾气丛生。 “是。”时间紧急,老嬷嬷应完之后,速速退下。 她走之后,太后的目光便死死盯着船上的贺青彤和卫知韫看,手指飞快地拨动佛珠。 如是她到了这般年纪,这会儿也忍不住急切起来,急切地希望老嬷嬷赶紧把她说的事情办好,急切地希望贺青彤不要往林家所在的席位看去。 这样,贺青彤就不会发现她弟弟安全了。 然而,卫知韫怎么会如太后所愿? 当船只往前划,到达正中央的时候,她就察觉到大嫂身上笼罩着浓郁的忧伤气息。 想来她和林渠去救贺家小公子的时间里,大嫂便一直在心碎。 而且此时还在对她强颜欢笑。 她舍不得大嫂一直这样伤心。 便道:“大嫂,你往林家席位看去。” 贺青彤想告诉她,上船之前,她已经将今晚的热闹、所有人的脸,都看过一遍啦。 再看下去,便是第二次心碎,再也舍不得这繁华的人世间了。 可其实说起来,人世间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不过都是因为一些她爱的人,以及她的人,她的“人世间”才会无比繁华。 贺青彤抱着“绝不留恋”的想法,朝林家席位方向看去,如同蒙上灰尘的眼睛,倏忽之间雪亮起来。 是幻觉吗? 贺青彤不敢相信。 她明明见到弟弟在太后宫中,被太监和老嬷嬷看着,她连和弟弟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现在,弟弟却在林家席位上,好端端站在林家嫡长子身边…… 贺青彤怕是虚幻的,甚至不敢眨眼睛。 目光痴痴地看着弟弟那边,晶莹的眼泪就这样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大嫂,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方才来迟,是因为我去永寿宫中将弟弟接过来了,他现在十分安好。待在林家席位上,便是旁人想将他带走,也得看林相几分薄面。”卫知韫贴在大嫂耳边说道。 贺青彤心中激荡得厉害。 仿佛从死亡边缘被人一把拽回来。 她转身抱住卫知韫,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卫知韫的肩膀上。 “你都知道了?”半晌后,贺青彤从她怀中起身,抹掉眼泪问。 “嗯,知道了。” “我没有想过要害……”贺青彤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如今她们所在的是太后安排的船上,而上面都是太后的人。 弟弟已经脱险,可是她和卫知韫都没有脱险。 “皇上和太后正看着我们这边,我们赶紧跳舞吧。” 卫知韫拉着她的手,便开始翩翩起舞。 两人都是有极深厚的舞蹈功底的,加上在船上舞蹈,别有一番趣味,倒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远远近近的灯光,落在她们身上,斑驳的、璀璨的光影,照得此处朦胧梦幻,她们便如同那下凡的仙子似的,叫人目不转睛。 “好,很好,这船上舞果然别致!卫尚书家里娶了个好儿媳,养出来的女儿也优秀!”皇上赞赏不绝于口。 底下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卫知韫冲贺青彤眨了眨眼:“大嫂,我们的舞蹈很得皇上喜欢。” 皇帝问道:“这支舞是献给母后的,母后以为如何?是不是要赏赐卫贺氏与卫家大姑娘?母后说该赏她们什么好呢?由母后定夺!” 太后气得脸都绿了。 第177章 击碎太后最后的希望 皇帝许是真的心情大好。 不等太后回应,便又继续道:“也叫大启这些后辈们感受一下母后的恩泽。” 太后道:“皇帝这是想给卫家大姑娘一个人恩泽吧?” 皇帝觉得母后这话很没有道理,但今夜除夕,母后年龄大了,他也不想反驳,便哈哈大笑,直接越过这个话题去。 太后幽怨道:“若是哀家的定柔今日也在宫中,定然不会比她们差到哪里去。” 皇帝脸上的表情略微僵硬,没有接下话茬。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身边妃嫔环绕,自然不会寂寞。众多妃嫔膝下,又有许多皇子皇女孝顺,不像哀家只有定柔一人。” 皇帝抿住了嘴唇。 老嬷嬷见势,立即跪下说道:“皇上有所不知,自从定柔公主离宫之后,太后便常常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身子消瘦了许多,喊了御医来调理身子也不见好,御医说是积郁成疾,怕皇上担忧,太后也不许奴婢说出来。” 太后呵斥:“没眼色的东西,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说这些话来叫皇帝烦心!反正哀家已经一把年纪了,多活几日少活几日的有什么要紧?” 气氛顿时十分紧张。 昭贵妃翻了个白眼,道:“太后的意思是叫皇上,恢复定柔公主昔日尊荣呢。” 其他妃嫔们也都知晓太后是这个意思。 什么积郁成疾,什么茶饭不思,或许是真的,但是不想皇帝知道她身体不好,那肯定是假的。 可大家也都知晓,定柔公主因何被惩罚,故而一个个都沉默,深怕引火烧身。 倒是那向来不好管闲事的良妃说道:“定柔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对定柔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父女之间始终是血缘亲厚,不该有那隔夜的仇,皇上向来孝顺,不若就顺了太后的意思,宣定柔公主进宫侍奉太后吧?” 皇帝询问昭贵妃:“贵妃怎么说?” 昭贵妃还未开口,那边的太后忽然“啊呀”一声:“哀家怎么好像听到小孩的啼哭了?可是言哥儿哭了,快快把他抱上来!” 言哥儿,便是定柔公主和孟珩的儿子。 立即有乳娘将孩子抱上来。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 这孩子前些日子过了周岁。 如今已会走,嘴上会喊“母母”了,这会儿哭着,便一直奶声奶气地喊着:“母母。” 小孩子五官精致,被养得白白嫩嫩的,哭出来的眼泪晶莹得像露珠似的,又是一边喊着母母一边哭,叫人不忍卒看,心疼不已。 “言哥儿是想母亲了吗?可怜的言哥儿,到曾祖母这儿来……” 老嬷嬷将言哥儿抱给了太后。 那孩子的哭声并没有歇下来,依旧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 “是想他母亲了,不到一岁便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着,这孩子当真可怜……”太后也跟着掉眼泪。 这会子,倒是无人敢再说话了。 老嬷嬷哀切道:“皇上,就算您不为太后身体着想,也为这孩子着想一番,这孩子……每日喊着要母亲,都哭成个泪人儿,太可怜了。” 太后一直哄着孩子,倒是没有求皇帝什么。 她相信,只要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不断,再加上自己身边的老嬷嬷讲话,就足够了。 为了让孩子哭成这般模样,负责照顾孩子的乳母可是提前做了准备的。 卯时末便叫孩子起床,中午不睡,到如今酉时,已经过了足足六个时辰。 这个年岁的孩子,一日需要七八个时辰的睡眠,这孩子瞌睡得厉害,又不能自主入睡,便哭得撕心裂肺的。 太后就是要让皇帝,在这除夕夜宴阖家团圆之际,听到孩子的哭声。 即便今日不能杀死卫知韫,她也定要叫定柔回宫,恢复昔日尊荣,以公主的身份将卫知韫死死踩在脚下! 却说皇帝虽然身居高位,可到底架不住稚子痛哭,心中已然动容。 加上定柔公主是他的女儿,惩罚这许久也算够了,他闭了闭眼,便准备开口恢复定柔公主尊荣。 却在此时,底下传来惊呼声。 大太监立即扑到他跟前跪下:“启禀皇上,在卫大小姐的船只下面,发现了四具尸体!” 尸体? 太后抚拍言哥儿后背的动作猛地一顿,那是她安排在水底下摁住卫知韫,不许卫知韫冒头的太监。 这会儿都变成尸体了? 那大太监说道:“殿前司的人已经将卫大小姐和卫贺氏送回岸上。那尸体也被抬出来了。林家大公子说他发现了异样,要告知皇上,是否宣他上前?” 皇帝蹙眉:“宣!” 林渠很快过来跪拜,还带着国师。 行礼之后,林渠说道:“除夕之夜,水里惊现死尸,微臣担忧对大启国祚有所影响,故而请国师占了一卦。” 国师不急不慌地解释了一番卦象,然后说卦象确实不祥,不祥之兆出自后宫。章华台本该有天家祥瑞庇佑,但除夕之夜惊现死尸却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最后,国师说道:“许是近日有新人入宫,才会有此卦象,把此人移出皇宫,到远处居住,或许可解。” 近日新人入宫? 有人看向林若芙。 有人看向太后怀里的言哥儿。 皇帝站了起来,负手而立,看看林若芙,又看看言哥儿。 “朕记得林相之女明嫔出生时天降祥瑞?” 林渠回答:“回皇上,臣妹出生之时,一只金色巨鸟落在屋顶,周身的羽毛都是金色的,将周围照耀出一片圣洁的光芒。家父请大师看过,说是祥瑞之兆。”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言哥儿身上。 太后身躯猛地一僵,这个时候想让瞌睡无比的孩子安静乖顺,是不可能的了。 在此之前,孩子哭闹,或许会让皇帝动容。 可现在,孩子哭闹不止,便是不祥之兆。 皇帝冷声道:“乳母都是饭桶吗?竟叫个孩子哭得这样厉害!叫乳母带下去好生安抚,若安抚不了,格杀勿论!” 乳母吓得浑身颤抖,连忙上前接过孩子,把孩子抱下去。 太后的怀里,就这般空了。 身为太后,她实在清楚,与祥瑞相比,孩子想念母亲哭闹不止,对于皇帝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定柔公主恢复尊荣的事,皇帝不再提及。 太后便知,今晚两计,全败。 而她不知道,这是卫知韫反手送给她的大礼。 第178章 注定短命之人 卫知韫在永寿宫遇到那女子时,心中便有强烈的预感,那人是定柔公主。 她没有死,只是被大火烧伤了嗓子。 死里逃生之后,被太后藏在永寿宫中。 昔日中蛊之后,卫知韫也回去孟府看过,并未发现孟珩一家三口的尸体。 那时卫知韫便觉得,孟珩他们应当是被人救走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调查,是谁救的孟珩他们? 然而,始终没有头绪。 不过,既然定柔公主不能出来见人,而今夜又是除夕,太后怎会放弃为公主恢复昔日尊荣的机会? 是以,卫知韫推测,太后除却要她死亡之外,肯定还要帮着定柔公主恢复昔日尊荣。 如何恢复呢? 最好用的棋子,当然是定柔公主的孩子。 一个刚足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地找母亲,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忍不住动容。 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皇帝的外孙,太后所求的尊荣更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孩子哭一场,皇帝肯定就答应太后的请求了。 是以,卫知韫叫林渠去请了国师。 至于水里的死尸—— 卫知韫只是推测水里可能有人,若是大嫂不对她动手,水里的人定然想办法对她下手,将她拽入水中溺死。 她请求林渠安排人手去查看。 林渠倒是照做了,但也把人给杀死了。 想到这里,卫知韫的眼神沉了沉。 林渠总是一身白衣,世家公子与世无争的模样,然而下手的时候还是十分阴狠。 像是那黑芝麻馅的汤圆。 直接杀太后一个措手不及。 除夕夜宴就这样结束了,大太监宣布,各位官员是时候携带家眷们离宫。 剩下除祟、燃烧爆竹,便是宫里当差的人在进行,官员及其家眷不必参与。 卫知韫跟着卫家人一起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皇宫各处传来爆竹“噼里啪啦”的热闹声响。 她往林家方向看去,没见到林渠,猜想着林渠此时应当和国师在一起—— “今晚的卦象,多谢国师大人。”半明半灭的光影中,林渠温润如玉的嗓音淡淡响起。 国师道:“为陛下占卜、为大启占卜,是我的职责所在,林公子不必谢我。” “大启繁华昌盛,我们各家各户的日子才会好过,当然还是要多谢国师大人。” 林渠在多谢国师,将那孩子指认为不祥之人。 国师没有承他的谢意,是因为国师的卦象的确显示,宫中有不祥之人,且此人是新入宫不久的人。 至于那个不祥之人具体是谁——国师以为,皇帝会给出答案的。 国师大步离去。 林渠在国师身后,躬身行礼,目送国师离开。 在林渠心目中,今晚这不祥之人,是国师在帮他故意指认,是以,他心中才这般感谢。 然而林渠并不知道,国师的卦象,其实在卫知韫的掌握之中。 前世国师就占卜出了不祥之人,只是此人并非定柔公主的孩子,而是另有其人。 国师占卜不到具体的人物,加上孩子啼哭不止,怎么“哄”都不乖,加上又入宫住不久,自然就会被误打误撞,成了不祥之人。 太后想借孩子,恢复定柔公主昔日尊荣的希望,只能成空。 想到这里,卫知韫嘴角勾了勾。 跟着家人出宫之后上了马车,她一路闭目养神,回到家中已经是子夜。 火盆子已经燃烧好了,旁边放着好些竹子。 全家人简单梳洗过后,便围着火盆子坐着。 卫知韫也拿了一些竹子往火里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无比热闹,这就是燃烧爆竹了。 天色将明,卫知韫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身后却忽然传来三姑娘的声音:“大姐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卫玉琼因身怀有孕,卫兴拓虽然生气,可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回府后沈氏便做主叫她回院子里去歇下了。 可卫知韫看她现在的模样,想来卫玉琼并未睡觉,一直在此处等着她。 “大姐新年好呀,我从谭家二少的未婚妻,摇身一变成了六皇子的妾室,大姐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说话间,卫玉琼脸上扬着笑意。 “可是怎么办呢?谭家二少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做他的妻,我更愿意做六皇子的妾室呢,大姐便是要生气,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无能为力了。” 卫知韫挑眉:“你一夜不睡,大早上追到我这儿来,就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怎么,大姐很意外?难道大姐觉得我应该躲在房间里哭泣?那要让大姐失望了。” 她抚着自己仍旧平坦的腹部:“即便如今进去六殿下府邸,我只是个妾室。但如今我怀有孩子,一旦我生下男胎,那便是六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母凭子贵,再加上六殿下对我的宠爱,他来日一定信守诺言,让我做个侧妃。而大姐……和离过的身份,最好的结果只能嫁个寒门……不过大姐放心,以后你见我,我可以免你行礼。” 说完这些,卫玉琼才仿佛出了心中那股子恶气,笑容张扬许多。 她想看卫知韫气急败坏。 以为让她做个妾室,就打击到她了。 不,她才不会被打击到。 只要嫁入六皇子府,生下男孩,她便会节节攀升,谁也别想看她笑话。 卫知韫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 “卫三姑娘虽是庶出,但在尚书府的待遇、从小所受的教育,和嫡出小姐没什么不同。却未婚先孕,去做高门妾室,这般下贱,居然还洋洋自得?你的不要脸是打娘胎里出来的吗?” 卫玉琼怒不可遏,竟朝卫知韫扬起耳光。 卫知韫擒住她的手腕。 “你想靠着生子做六殿下侧妃?笑话,想给六殿下生孩子的女人何其多,六殿下凭什么特别在意你的孩子? “还有什么六殿下宠爱你,更是笑话,宠爱你的男子会让你未婚先孕,叫你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另外,六殿下府中姬妾无数,你怀孕期间拿什么争宠?若要争宠,你是不是腹中胎儿不要了? “最后,想做六皇子侧妃?呵……那你得有本事在六皇子府活下去才行。” 在皇子争夺皇位的战争中,六殿下就是为太子冲锋陷阵的,注定短命。 卫玉琼被指做他的妾室,居然还沾沾自喜! 第179章 拿昭贵妃开刀 卫玉琼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想了半宿,才终于想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卫知韫,为自己扳回一局。 结果却被卫知韫这般奚落…… “大姐这是嫉妒我!以你的和离过的身份,给六殿下做妾室都不配!” 卫知韫闻言,着实怔了下。 不是被气到的。 而是被无语到了。 “别人是用肚子怀胎,你是用脑子怀胎的?卫家三姑娘居然是如此蠢笨之人,一生所学都用在如何给人做妾室上面了?别说我和离过,配不配做六殿下的妾室,便是六殿下的王妃,我都看不上。 “你既然这么喜欢做六殿下妾室,便好好待在自个儿屋子里,等着过几日六皇子府的人来接你进府便是。毕竟不是嫁娶,只是纳妾而已,要不了多少时间。别来我跟前找价值感了,我的价值不是给男人做妾。” 卫知韫狠狠甩开卫玉琼的手,转身就走。 大早上被这么个东西堵住去路,属实晦气。 “大姐你会后悔的,来日我做了六殿下的侧妃,你见了我,也得行礼。咱们走着瞧,来日我要你为今日的言行给我道歉!我卫玉琼对天发誓!若做不到,天诛地灭!” 卫知韫冷冷扯了下唇角,都懒得搭理她。 正如天和地也不会搭理她的誓言一样。 月见已经准备了热水,她泡在热水当中,洗去一身浊气,换上干净衣服,便哈欠连连,钻进了被子里,准备睡个好觉。 一夜没睡,很瞌睡很瞌睡。 卫知韫本以为自己会睡的很快。 结果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脑子里忽然浮现昨晚闯入永寿宫中一幕——林渠身边带着好些个侍卫。 她顿时清醒了,身子还是疲乏,可瞌睡却彻底散去,脑子里的事情也愈加清晰。 她昨晚本可以在外面等着林渠把贺家小公子带出来的,可她最终还是进去了,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林渠会有其他算计。 她闯进去的目的除了带走贺家小公子之外,还要看着林渠,不给他耍花招的机会—— 可现在,宫中是什么光景? 话说昨晚半夜,太后回到永寿宫中之后,便将宫中所有人都叫到跟前来,一一跪好。 宫中的大太监韩正平便将事情的过程,都告诉了太后。 太后怒拍桌面,发出巨大声响,所有人都瑟缩了下。 太后喝道:“林家公子连同卫家大姑娘,闯入了永寿宫?还带着侍卫!他们好大的胆子!” 太后身侧轮椅上面戴薄纱的女子,以嘶哑的嗓音说道:“他们这是谋反。皇祖母可以将此事告知父皇,定卫家和林家谋反之罪,诛他们九族。” 太后冷她一眼:“他们闯入永寿宫的原因,皇帝总得问吧?” 也就是说,此事若告知皇帝,那他们挟持贺家小公子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定柔公主道:“总不能叫他们这样欺负了咱们!皇祖母可是大启太后!他们胆敢如此,说明眼睛里并没有您这个太后!” 太后脸色铁青,却一时间没有接话。 韩正平跪在地上:“回禀太后,还有另外一件事,林公子说,那些侍卫是昭贵妃娘娘指派给他们的。 “他说,昭贵妃说宁王殿下即将带着鄂玉山的人头回来。打了胜仗,宁王殿下便是有功勋的王爷,便是太子也不是宁王殿下的对手,若我们敢阻拦,宁王殿下归来,我等定人头落地,太后您……您也没有好日子过。” 说完,韩正平连忙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太后闻言,怒火中烧。 “混账东西!她那儿子纨绔不堪,她也就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哄得皇帝给她儿子册封了个王爷罢了,她还以为萧鹤凌多能耐?竟也敢肖想皇位! “哀家就说,林家嫡长子和卫家大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原来是昭贵妃这个贱人!她也不怕她那废物儿子死在战场上!” 韩正平道:“殿前司的侍卫当中,便有一人是昭贵妃的远房亲戚。” “应当就是这样了……”定柔公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太后朝她看过来。 她便继续道:“宁王弟和卫家大姑娘私定了终身,说卫家大姑娘和离之后,便会娶她为王妃。难怪昭贵妃会帮助卫家大姑娘,来皇祖母的宫里抢人,还将我给伤了。” “竟私定了终身,昭贵妃那贱人不要脸,她儿子看上的女人也不要脸,居然私定终身!好好好,既然他们敢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哀家今夜便拿她开刀!去把她那远房亲戚给哀家绑来,再去将皇帝叫过来,就说哀家的……” 太后附在大太监耳边几句。 大太监韩正平便快速跑去办事了。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皇帝来了,听闻太后所言,又见了人证和物证之后,震怒,立即着人去请昭贵妃。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昭贵妃带着春煦姑姑,进了永寿宫正殿。 昭贵妃一眼就看见扔在地上的太后吉服,已经被剪得破烂不堪。 旁边还跪着几个侍卫,全都低垂着头,看不清楚模样。 昭贵妃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晓太后吉服被毁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她稳住心神走过去,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 正殿之上,气氛紧绷。 周遭站着的宫女太监仿佛雕塑一般,不会呼吸。 昭贵妃就这样跪着,太后和皇帝都没有叫她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道:“太后的吉服为何变成这样,贵妃给朕解释一下。” 听似平稳的语调里,透着明显的威严和怒意。 昭贵妃心头一颤,知晓这吉服被毁的事情,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她抿了抿唇,如实回答:“今夜除夕夜宴,臣妾一直伴随皇上左右,也就方才才回宫,正准备歇下,皇上召臣妾的口谕便到了,臣妾不知太后吉服为何如此。” 皇帝霍地起身,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事到如今,贵妃还不说实话吗?” “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皇帝眸中涌动着失望、愤怒。 半晌后猛地用力将贵妃甩开,贵妃下巴出现明显红痕。 皇帝声调怒而沉:“韩正平你来说,太后吉服与昭贵妃有何关系!” 第180章 贵妃被罚 韩正平虽然战战兢兢,但一张嘴巴却很利索。 “今晚除夕夜宴,皇上携带后宫众人一同前往章华台,与臣子及家眷们庆贺新年。昭贵妃便趁机叫人闯入永寿宫,剪毁了太后吉服。” 昭贵妃道:“本宫为何要剪毁太后吉服?是本宫不想活了,还是本宫不想母家全族活了?本宫和母家全族这么大仇恨吗?本宫自己怎么不知道?” 韩正平道:“贵妃娘娘剪毁太后吉服的事情,若是不被旁人知晓,自然也就危及不到自身以及母家全族的性命。只可惜贵妃娘娘运气不好,您派来的人被永寿宫中值守的人抓住了。” 昭贵妃虽然跪着,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本宫派来的人?” 韩正平立即指向侍卫:“跪在那的就是不久前闯入宫中的侍卫,其中一个便是贵妃娘娘的远房亲戚。” 侍卫们齐齐转过身朝昭贵妃跪着。 他们缓缓直起身来。 虽然不敢直视贵妃容颜,但贵妃却可以看见他们的脸。 这时候,皇帝指着左手处第一人,居高临下道:“此人朱耀,已经承认他便是你的远房亲戚,是听从你的吩咐闯入永寿宫中的一员。” 昭贵妃直视朱耀的容颜,呼吸凝滞了下。 “怎么,贵妃也想起来了,此人确实是你的远房亲戚?”皇帝问道。 “皇上,此人确实是臣妾的远房亲戚,因他的祖父曾经救过臣妾父亲一命,故而写信给臣妾,要臣妾给他安排一个职位谋生。臣妾与他之间的交情,就是如此而已。至于臣妾派他闯入永寿宫中,毁损太后吉服,此事绝对是子虚乌有,臣妾不曾做过,是有人在诬陷臣妾。” 皇帝沉声:“这么说来,你也算对他有恩,既如此,他为何要诬陷你?” 昭贵妃抬眸看向皇帝,眼神委屈又泛着心痛的凉,“这事臣妾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皇帝却忽然又怒了,曾经贵妃稍微委屈一点,他的心就软了。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她做得实在过分。 “是朕太骄纵你了,才导致你这般放肆,做出这等恶事来!你野心勃勃,想叫鹤凌篡位做皇帝。 “鹤凌不过才出征一月有余罢了,你就做起了太后的美梦。不惜深夜叫侍卫闯入永寿宫中毁损太后吉服,你好大的胆子!” 昭贵妃眸光怔然。 错愕地看着皇帝。 这个罪名很大,大到足以将她杀死。 皇帝再一次捏住她的下巴,几乎要将她下巴给捏碎。 “朕宠你,叫你做了贵妃,可你不过是贵妃而已,居然敢觊觎太后之位,居然有不臣之心,居然敢擅自调动殿前司的侍卫!贵妃,你当真叫朕失望透顶!朕对你寒心至极!你这贵妃之位,朕可以给你,但也可以废你!” 昭贵妃直直地看着他,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鄂玉山自立为王,皇上日夜难眠,鹤凌带兵出征,不惜流血受伤,也要为皇上扫清障碍,解决皇上烦忧。臣妾日夜在后宫陪伴皇上左右,心中时时刻刻担忧皇上心烦。结果,旁人诬陷臣妾,皇上就这般信了?旁人诬陷鹤凌,皇上就这般信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竟还敢说旁人诬陷?你倒是告诉朕,是谁诬陷你?” 今日灾患,于贵妃来说,毫无征兆。 她竟想不出是谁诬陷她。 然而于皇帝来说,贵妃私调侍卫,这行为太过大胆,完全不将皇权、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危及了他的皇位,他怒不可遏。 即便是他宠爱多年的贵妃,他依旧震怒无比。 他认为是自己太过纵容贵妃,才养大了贵妃的野心,今日,他便要贵妃认清她自己的身份。 “从今日起,降昭贵妃为嫔位,无召不得出九华殿。” 贵妃到嫔位,连降三级。 贵妃仰头看着他,终于任由眼里那颗泪,就这样滑过脸庞,落下去了。 如同晶莹的露珠坠落草尖,破碎。 她轻笑一声:“二十多年相伴,也抵不过旁人诬陷。儿子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抵不过皇上心中生疑。” 她顿了一下,“既然如此,臣妾告退。” 说完,双手贴在地面上,额头也扣响在地面上,然后毅然决然起身,不求饶,也不痴缠,就这样转身离去。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怔忪。 怔忪过后,便是疯狂的怒意。 他觉得贵妃不该是如此态度。 果然还是他昔日纵宠太过! * 昭贵妃被降为嫔位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皇宫。 东宫太子得知消息,抚掌大笑,先去皇后那儿和他母后说了这件大喜事。 随即召六皇子和陈先生入宫。 陈先生到了许久,六皇子府的人才到。 却说:“六殿下昨晚回去之后便病倒了,不能到东宫来,特叫奴才来与太子殿下说一句。” “发生了这样的大喜事,他竟病倒了。既如此,便叫他好生歇着吧。” 太子摆摆手,对于六皇子病倒的事情,不甚在意。 他将陈先生请到书房里去。 “陈先生,还是先前的字迹,还是之前的身份,给宁王弟写一封书信,将昭贵妃,哦不,昭嫔的事情告知本宫的宁王弟。” 陈先生也跟着笑,拱手道:“小人一定不辱使命。” 太子殿下坐在一边品茗等候。 他得到消息,今日萧鹤凌正与鄂玉山对峙,凶恶之战即将打响。 这个时候若萧鹤凌得知昭贵妃的事,肯定影响作战状态。 太子殿下真恨不得亲自到现场,去看萧鹤凌的反应,一定十分有趣。 可惜了。 京都城距离平阳城太远,他也不愿意寒冬腊月去那地方吹冷风。 “写好了,太子殿下请过目。” 太子拿来书信看过之后,十分满意,立即叫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平阳城。 倏忽之间,他又想起一件事,眯起眼眸,眸光凛冽。 出口的话语也含着杀气:“便是六弟病了,也叫人把他给本宫抬过来,本宫找他有要事相商!” 快过午时,六皇子才姗姗来迟。 现在他看见男人就感到害怕,尤其是身份比他尊贵、个子比他强壮的男人。 因此,他进入太子书房之后,和太子始终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恐惧与心理创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被病气笼罩,连说话时都带着几分虚弱:“皇兄找臣弟有何要事相商?” 第181章 卫府上下全得死 太子叫人请陈先生下去喝茶。 书房里便只剩下他和六皇子两人。 门扉合上之后,六皇子更加恐慌了,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病得这般严重?可找太医看过了?”太子蹙眉,问道。 六皇子缩在椅子里,捧着热茶,看也不看太子便说:“昨晚吹风,冷到了,休息几日便好。” 太子嫌弃道:“虚弱得跟个姑娘似的,风一吹就病倒。” 六皇子身子猛地颤了下,杯中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太子继续道:“本宫方才想了想,你不仅身子虚弱,就连脑子也蠢笨。有卫府三姑娘帮你,还有本宫的未婚妻帮你,昨晚你竟没能让卫氏那个贱人到庵里做尼姑去,以后我们想杀她便难了。” 六皇子惶恐,放下茶盏,连忙站起来:“是臣弟无能,还请皇兄恕罪。” “本宫喊你来,就是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她对大启做了那许多的事情,是大启的有功之人,在百姓中声誉很好,尤其很得西山村那片灾民的认可,既然她不顺从本宫,本宫便不能容许她活下去。” 太子以十分冷淡的口吻,在谈论这件事。 仿佛卫知韫的命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草芥而已。 挡他的路,他除掉就是了。 眼睛都不眨一下。 六皇子双手猛地握成拳头。 昨晚回去之后,他一夜没睡,将昨晚的事情来来去去想了数十遍。 快天亮时他才忽然想明白,昨晚卫知韫故意夸赞他的目的,就是要康王爷注意到他。 卫知韫显然早已经知道康王爷的喜好…… 所以,卫知韫肯定也知道,昨晚他被康王爷…… 想到这里,六皇子身子微微发抖。 一方面是怕的。 另外一方面是恨的。 卫知韫绝不能活下去。 不说先前她叫自己被杖责的事情,便是昨晚的事情,他也不能让卫知韫活下去。 他不能让卫知韫将他被康王爷……的事情,给宣扬出去。 决不能! “卫氏那贱人,的确有几分聪明。她似乎知晓很多人的秘密,然后加以利用。臣弟一时不察觉,才叫她反败为胜。” 太子虽然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可他蹙眉一想,却发现六皇子所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卫氏那人若非没有几分聪明,也不可能在他父皇跟前屡次立功,成为大启出名的有功之人。 六皇子咬牙道:“和皇兄一样,臣弟也想要卫氏那贱人去死,最好将她碎尸万段,再抛到荒野里喂野狼。” “说这些狠话有什么用?卫氏又不会乖乖将脑袋搁到我们的刀刃之下,任由我们砍杀!我们得想个好法子!” “还请皇兄指教。” 太子看他一眼,道:“昭贵妃被降为昭嫔了。昨晚有侍卫闯入皇祖母宫中,剪毁了皇祖母的吉服。人证物证都指向昭嫔,说她想让萧鹤凌当皇帝,她做太后。” 六皇子目露不解。 太子一副“你实在蠢笨,说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的表情,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在父皇心目中,昭嫔有二心。那么,父皇心中或许会怀疑,萧鹤凌会弑父篡位。而卫氏那贱人和萧鹤凌交好。” 六皇先是疑惑不解。 慢慢的,他眼神清明起来。 瞬间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激动道:“若是卫府和昭嫔是一伙的,那么死的就不只是昭嫔和萧鹤凌,还有卫府全家!” 太子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卫府三姑娘,父皇不是指给你做妾室了吗?她既怀了你的孩子,便是我们的人了。先叫她在卫府住一段时日,承诺她,卫府完蛋之日便是她做你侧妃之时,她会为你做一切事情的。” 六皇子不解:“她留在卫府有什么用?” 太子看着他,似乎被他的蠢笨给无语到了。 深吸口气,太子才说:“本宫有陈先生。” 六皇子还是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太子已经不打算再解释了。 六皇子绞尽脑汁地想。 忽然,他眼神发亮,忍不住笑起来。 “这次卫氏一定得死!不愿意站在皇兄您这边的卫府,也得死!” 想到那场面,六皇子心中终于有了几分快意! “算你还有点脑子——” 太子忽然伸手,向六皇子的脑袋拍去。 六皇子如临大敌,迅速后退,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看着太子像看恶狼似的。 “你这是什么反应?本宫会吃了你不成?”太子拧眉,对他的反应很不高兴。 难道六弟对他有了二心? 才故意和他保持距离? 一时间,太子心中有了许多想法。 不过他很快确定下来,若他发现六皇子对自己有二心,定杀之。 六皇子脸色讪讪,他现在就害怕男人距离自己太近。 从昨晚开始他只让女人近身伺候了。 “皇兄莫要生气,臣弟只是担心把病气过给你了,绝无旁的意思。” “谅你也不敢有旁的意思。六弟啊,本宫是储君,来日这大启江山定是本宫的,你跟着本宫,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六皇子连连附和。 * 午后开始下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 整个世界很快白茫茫一片。 虽然如此,但街上远远近近还是有阖家热闹、燃烧爆竹的声音。 卫知韫终究还是睡了几个时辰。 不过睡下之前,她去了大哥院子一趟,请求他务必时刻关注宫中动向,有任何异动都请立即告诉她。 这不,她才起身梳洗完毕,大哥就进来了,还顶着一身的风雪,带来了寒意。 应当是刚刚从外边归来。 卫知韫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将大哥请到火炉边坐下,暖暖身子。 这才问道:“宫里出事了?” 卫修反问:“灼灼,你一早就知道宫中会出事?” 卫知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卫修环视周围,确定门窗关好,只有月见在旁边伺候。 便道:“昨晚的事情,你大嫂和我说了。她还说她原本想要自己赴死的,但是你把她的弟弟给救了。是你闯入了太后的永寿宫中。” 卫知韫知道,夫妻同床共枕,鲜少有秘密,也就不意外大哥会知晓。 她点点头。 “但你可知,你闯入永寿宫的事情,最终背锅的人是昭贵妃。半夜宴会结束,她就被降为嫔位,禁足九华殿。” 卫知韫闻言,仿若火星子跳入她的喉间,疼烫难忍,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以至于过了许久,她才问出:“什么罪名?” 第182章 质问林渠 卫修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告知了卫知韫。 卫知韫端正坐着,指尖轻轻扣响桌面。 炉子里的火焰静静吐着火舌,上好的木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门外雪落下的声音。 半晌后,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对于这个结果,虽然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林渠根本就不是那种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人。 她轻声道:“昭嫔一下子和明嫔的地位对等了。一个昭,一个明,皇上有新宠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明嫔在背后推波助澜,要和昭贵妃争宠?” 卫知韫唇角勾了下,看着跳跃的火舌,“不止如此。” 兄妹二人沉默一阵。 “灼灼,宁王殿下帮助我们许多,又是同我们一道长大的情谊,他在战场上若得知昭贵妃如此,恐会心寒。此事终究是我们对不住昭贵妃……我说这些并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要你愧疚。” 说到这里,卫修笑了下。 “说真的,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为了救青彤的弟弟舍身而出,比天底下许多人都要勇敢,甚至绝大部分男儿都不如你。我和青彤一样,都是要谢谢你的,只是此事终究不能叫昭贵妃为我们扛下——” 卫修看了眼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空中一片白茫茫。 他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无比坚毅地开口: “风雪浸骨,你一个女儿家莫要出门,免得落下一身病。大哥走了,你二哥性子冲动,三弟年幼,往后你多规劝他们。” 垂眸,顿了下,卫修继续道:“父母年迈,你多孝顺他们。两年后,劝你大嫂改嫁,不必守着卫府过一生。贞节牌坊对于终身幸福来说不重要。” 两年,是她昨夜对他说过的时间。 等他去了,妹妹与她这般说,她便会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的不必赘言。 卫知韫立即起身,抓住大哥的手。 卫修的脚步过于坚决,以至于她用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拉住。 “大哥糊涂,你这个时候要进宫去将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吗?大哥以为旁人想要昭贵妃落难,只需要一张嘴就可以了吗?对方必定做足了人证和物证,才叫宠爱贵妃二十多年的皇帝,降她为嫔位,禁足九华殿。” 卫修拧眉。 他的确是想进宫,将闯永寿宫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不能将自己的妹妹推出去。 也不能任由昭贵妃为他们卫家,背下这样的黑锅。对不起良心不说,更对不起宁王殿下。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卫知韫松开他的手,走到他跟前,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风雪。 “大哥需得知道,带着侍卫闯后宫的罪名,可不只是责罚一人而已。若大哥当真把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只怕卫府上下全都性命不保。” 卫修满面痛苦之色。 他闭上眼睛。 许久才睁开:“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昭贵妃为我们遭此横祸吗?” 卫知韫道:“于背后的人来说,昭贵妃降为嫔位,禁足九华殿,不过是小惩罚而已,并不会伤到根基。接下来他们一定还会有其他动作,我们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只要他们有动作,我们就有机会,大哥先稍安勿躁,宁王殿下对我情深义重,我断然不会叫他的母妃因我而丧命。” 卫修听着她的分析,只觉得他的小妹如今镇定而冷静,让他这个做大哥的,对她所言只有信任,竟无丝毫怀疑。 仿佛只要她说出,她就能够做到。 很奇怪的感觉。 “昨晚大嫂才经历那样的事情,最是需要陪伴的时候,大哥赶紧回屋,莫要叫大嫂整日惶惶不安。” “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有任何事情记得与我商量。莫要像昨晚那般,自个儿去冒险。大哥会担心,更会自责自己无用。” 卫知韫对他露出一抹笑:“大哥是我最最厉害的大哥,是我遇到困难时最想依靠的存在。” 卫修拍拍她的肩膀,走了。 目送大哥的身影消失之后,卫知韫面容爬上冰冷的笑意,若是旁人见了,定会不寒而栗。 她红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林渠。” * 卫知韫还没去找林渠,林渠就自动上门了。 那是三天后的夜里。 那天白天天色晴朗,积雪开始融化,她的父亲一直心急安平镇大学堂的建设,不顾当下正在过年便出门了。 也因为正在过年,他便只带着车夫出门。 事多繁忙,又恰逢积雪融化,地面湿滑,回家时暮色已经开始四合,他的马车在半道上侧翻,车夫和他都被甩出马车外面,受了重伤。 是路过的林渠,将他们救到自己马车上,并且亲自送回卫府。 卫知韫去前厅看父亲时,父亲与她说:“灼灼,快来见过林公子。今天若不是林公子,只怕我便命丧安平镇了。” 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加上夜晚气温骤降,他和车夫都受了重伤,马车无法使用,定会被活生生冻死在半道上。 卫知韫抬眸看向林渠。 林渠见到她,脸色如常。 “卫大人实在客气,小侄也就是恰巧路过罢了,便是旁人见了,也定会出手相助。如此小事,还请卫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卫兴拓道:“救命之恩,怎能算是小事?” 总之,她的父母兄弟,对林渠是千恩万谢。 卫知韫倒是没有想过,再次和林渠见面,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甚至可以说,成了卫府的大恩人。 终于夜深了,林渠主动告辞,卫知韫便道:“父亲,女儿送送林公子。” 外头的风很大。 迎面扑来,刮骨的冷。 卫知韫一身红色斗篷,和林渠立在廊檐之下,小厮和丫鬟都在远处候着。 卫知韫也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昭贵妃被降为嫔的事情,林公子不和我解释一下吗?” 卫知韫目光如炬,直视林渠容颜。 “那天晚上林公子主动提出,借明嫔的势来帮我救人,我心中实在感念林公子的帮助。可我没有想到,林公子会带着侍卫闯入永寿宫中,还将此事嫁祸给昭贵妃!” 第183章 露出狐狸尾巴 林渠抿了抿唇,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今日登门,我也正要与你说这件事,实在很抱歉,我当时真借的是明嫔的势,而且用的侍卫的确是我家亲戚,我……我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无辜又真诚。 卫知韫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冷笑。 如果不是有前世,她真的就要相信林渠说的话了,俨然一副无辜人的模样。 但他身为宰相嫡长子,又从小在京都城长大,当真会不知道带着侍卫闯后宫的后果? 况且林渠前世的身份,以及前世的野心,都在告诉她,他说的都是假的! 而林渠还在说道:“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卫姑娘,我只能说很抱歉……你会原谅我吗?” 卫知韫看着他,不说话。 林渠沉默许久,皱起眉头,道:“看样子,卫姑娘想要我死?想要我林家死?若当真如此,我现在就去认罪!” 卫知韫心中讥笑,以退为进? 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柔柔地说:“好啊,林公子去认罪吧,侍卫的确是你带着闯进去的,而且你当时还说,侍卫里边有你的亲戚,所以才会那般好办事。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林公子不会不敢吧?” 林渠心口一窒。 他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卫知韫居然当真让他去认罪? 他的目光落在卫知韫脸上,眼神中带着审判的意味,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温柔娇软的女人,长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的,内里居然会如此强硬。 她似乎已经把他完全看清了。 什么时候看清的呢? 难道因为永寿宫这件事,就被她彻底看清了? 林渠不认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沉默许久,他看着卫知韫的眼睛,道:“并未没有不敢,我只是在想,那天晚上你我一道去救人,救的还是卫姑娘大嫂的弟弟,而现在卫家大嫂的弟弟安全了,卫姑娘便把我的付出全都忘记啦,只记住我无意中犯下的错……” 他好似那被辜负的儿郎,满心都是委屈和无可奈何。 “再有,当时卫姑娘与我一道闯入了永寿宫,永寿宫走水的火还是卫姑娘亲自放的。若我去认罪,只怕卫府也难逃一死。卫姑娘可想好了吗?若你还是执意要我以死谢罪,我现在就进宫,绝无二话。” 夜风很凛冽。 呼吸之间,卫知韫有种吸着坚冰的错觉。 林渠看似在问她,实际上在威胁她。 永寿宫事件之后,她和他已经绑在一起,他若是去认罪,定然会将她供出来。 卫知韫对上他的眼,莞尔一笑:“当时闯进永寿宫的,卫府只有我一人,剩下的全是林公子的人。太后若说我闯进去了,那贺家小公子的事情,她就无法解释了。 “倒是林公子,带侍卫闯入永寿宫,嫁祸贵妃,害得贵妃连降三级,又被禁足,这可是对明嫔有利的行为。都说无利不起早,你说皇上会相信哪种说法?” 林渠凝视她好一会儿,才恍悟般“噢”了声:“我明白了,卫姑娘的意思是,叫我一人独自扛下这件事。卫姑娘对在下——还真是用完就丢啊。” 嗯……卫知韫看着他,这个男人不仅会装,而且还会道德绑架。 她问道:“那你会进宫去扛下这件事吗?” 许是她太直接,林渠居然笑了,笑容竟还十分干净。 “不去,我还不想死,也不想林家跟着死。”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仿佛刚才那个说只要她说,他便去宫中认罪的人不是他。 卫知韫也不意外,这才是林渠真正的样子。 林渠话锋一转,道:“不过贵妃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宁王殿下打了胜仗回来,昭贵妃一定能够复宠的。” 前提是,萧鹤凌能够打胜仗回来。 不过他想,萧鹤凌能够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昭贵妃降为嫔位,不过是凄惨人生的开始而已,绝对不会是结束。 便是有人想让它结束,他也不会允许结束! 卫知韫却仿佛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道:“我也觉得宁王殿下会打胜仗归来,那时候昭贵妃一定能够复宠。” 林渠“呵……”地笑了声。 大启最出名的纨绔废物,能够带兵出征,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而且聪明如卫家大姑娘,居然也做梦萧鹤凌能够得胜归来…… 莫非,她当真盼着萧鹤凌归来,将她娶回去做王妃? 想来卫知韫固然聪明,但到底是个女子,虽然和离了,但也还幻想着高嫁,似乎……是人之常情? 只是想到这里,林渠对卫知韫便低看了几分。 “既然如此,贵妃的事情就此作罢,你我都不必再提?”林渠说道。 “当然不必再提。说实话,那天晚上你出手相助,我心中感激万分,只是这几日来,我心中觉得甚是对不住昭贵妃和宁王殿下,才会有些生气,与你说话咄咄逼人,希望你不要生气。 “但那天晚上之后,我便知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事若揭穿了,你被杀头我也绝对活不了。” 林渠的目光探究地看着她。 他自以为光线昏暗,卫知韫察觉不到。 “卫姑娘能够这般想,我心里当真高兴。”此话不假,林渠确实高兴。 “夜晚风大,我便只送林公子到这里了,林公子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卫姑娘,我改日再来拜访。” 林渠拱手退下,转身离开,消失在夜晚寒风中。 卫知韫睨着他离开的背影。 半晌才提着灯笼往自己的院子走。 虽然质问林渠,不会得到任何收获。 但如果她不质问林渠,引出后面的话,她如何能够加入林渠,最后打败林渠呢? 看林渠今晚的反应,是相信她有点聪明,但没有那么聪明了。 卫知韫的唇角微微扬起。 回想昔日盛会,林渠身为丞相嫡子,安置同窗的父母家人有何难?只怕他林家名下的房子比她还多。 然而林渠却主动找到她这里来,要住她的客栈,事后还送珍贵谢礼。 摆明了,林渠的目的和当初太子一般,让她加入他的阵营。 昭贵妃的事情,林渠做得多漂亮啊,她当然要加入他的阵营了。 正走着,卫知韫忽然注意到,一道纤瘦的影子鬼鬼祟祟往父亲书房的方向而去。 是谁? 第184章 捉住三姑娘 像卫知韫瞧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 便绕了小路,快步到达父亲的书房附近,躲在暗处。 不一会儿,就看到那人来了。 和她猜测的一样,是卫玉琼。 卫玉琼到了书房门口,四下环顾,见没有人,便叮嘱丫鬟道:“你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人来,你便喵喵叫两声。” 丫鬟点点头。 卫玉琼满脸谨慎,再度查看四处,见四周静悄悄的,料定无人,这才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卫知韫拿出帕子,再将药粉撒在帕子上面,轻手轻脚地从丫鬟身后走过去。 夜晚风大,很好地掩藏她靠近的气息。 站到丫鬟身后时,那丫鬟似乎有所察觉,要转过身来,卫知韫迅速出手,将帕子捂在她的口鼻上。 丫鬟略微挣扎一番,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人就晕了过去。 卫知韫把人交给月见,自己上前站在门边处,看着卫玉琼在里面翻箱倒柜地找。 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书房里没有点灯。 卫玉琼将灯笼放在书桌上,只能照亮她所在那一隅。 她偶尔抬头往外面看,倒是看见了卫知韫的身影,但是看不清面容,她还以为是她的丫鬟。 她翻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却忽然,她摸到一个小匣子,要打开时,却拧起眉头:“有锁?怎么会有锁?” 她第一反应就是叫丫鬟想办法把锁给砸了。 但猛地反应过来,她现在在书房偷东西呢,不能闹出大动静。 于是她决定把整个小匣子都抱走。 ——「伯父在这个匣子上上了锁,里面一定有机密文件,送去给六殿下瞧瞧,六殿下一定看得上。」 她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提着灯笼往外走,做贼般压低声音道:“喜冬,拿着灯笼,我们走。” 她着急走,也没抬头,直接将灯笼往“丫鬟”跟前送,结果发现对方没有接过去。 “愣着做什么?快走!”卫玉琼没好气地低声呵斥,同时抬起头来瞪喜冬。 猛地,她发出“啊”的短促叫声。 远处的灯盏散发的昏黄光芒,朦胧地照过来,她看清楚了卫知韫的轮廓。 手中的灯笼就这样掉落地上。 也是在这时,月见进书房,将里面的蜡烛点燃了,照亮这一番天地。 卫知韫可以看见卫玉琼的面容,白得好似一点血色也无。 “大……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玉琼哆哆嗦嗦地问。 方才她将匣子护得紧,故而没落地。 然而现在,那匣子好像烫手山芋一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卫知韫冷冷地看着她:“这话应当我问你吧?看来我离家这几年,三姑娘变化很大啊。不仅学会偷人,还学会偷东西了。” 卫玉琼满面羞愤,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仿佛无辜被卫知韫给羞辱了。 “按照家法,偷东西可是要用拶子拶到十指破碎流血的。但是我想着,三姑娘身怀有孕,恐怕承受不住这等钻心的疼。不如直接一剑将你的双手给削掉如何?干脆利落些。” 卫玉琼浑身瑟缩了下。 她恐惧地看着卫知韫。 第一次发现她的大姐如此可怕,居然可以轻飘飘说出砍断她双手的话! “我没有偷东西!”卫玉琼大声喊道,声音里透着崩溃。 “你也不能砍掉我的双手,我即将进六皇子府,你砍掉我双手,怎么向六殿下交代?” “若是六殿下得知,你是个偷窃的人,六皇子府还能容得下你?你腹中胎儿还能顺利出生?皇上会允许自己孙子的生母是个小偷?” 卫玉琼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兜头一阵雷击,除了掉眼泪之外,做不出任何反应。 卫知韫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月见,三姑娘夜晚偷入父亲书房,意图偷窃,人赃并获,叫两个婆子来,对三姑娘家法伺候。”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偷窃,我不是小偷。我是卫府三小姐,我在自己家里拿点东西怎么了?” 卫知韫指了指父亲的书房:“这是我父亲的书房,是他的私人领地,你没问过我父亲的意见就擅闯进去,还拿了我父亲的匣子——不问就拿是为偷,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卫玉琼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说道:“我……我,我怀孕了!每天每夜都待在自己院子里,实在无聊透顶,所以才过来看看伯父是否有字帖,拿回院子里去练字的!” 对,就是这样,她是来找伯父字帖的。 “伯父向来对我十分大方,比这贵重的东西他都舍得给我们。今日我拿字帖而已,伯父定然不会和我计较的。” 卫玉琼越说越有底气,她甚至还主动挑衅卫知韫。 “大姐要不要带着我去前方找伯父啊?在自己家里拿一幅字帖,难道也是偷吗?还是说大姐并没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卫知韫垂眸看着卫玉琼。 也不恼,只轻轻道:“把偷窃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三姑娘当真叫我开了眼……” 稍微顿了下,卫知韫垂下的眸子微微抬起,眸中露出细碎的浅笑:“你听我对你的称呼,像是把你当成一家人么?你配?” 卫玉琼浑身一颤,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是啊,自从除夕夜宴那天的事情开始,大姐就只喊她三姑娘,再也没有称呼过一声妹妹,或者是她的小名儿。 月见更是上前,将她手中的匣子给夺过去,冷冰冰地道:“三姑娘,跟我们走吧。” 卫玉琼彻底慌了神:“我没有偷窃,我没有!你诬陷我,我要去找伯父伯母评理,我要去找父亲找姨娘为我做主!你虽为大姐,却也不能动用私刑!” 卫知韫看着她崩溃,抬手覆在自己的红唇上,“嘘——”了声。 卫玉琼忽然就安静下来。 卫知韫不紧不慢道:“你猜猜喜冬这会儿在哪儿,猜猜为什么我能站在门口,看着你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嗯?”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直接浇到卫玉琼身上。 反应过来之后,她便开始尖叫:“这个贱婢,是她通风报信把你叫来的?她背叛了我!我要杀了她!” 婆子已经上前,将卫玉琼给摁住,往卫知韫的院子带去。 第185章 六皇子,玩大了 卫知韫坐在榻上,月见端来一杯热牛乳,送到她手上。 卫知韫抿了一口,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卫玉琼,一个婆子押着她,另外一个婆子迅速拿了拶子来。 月见也拿了宝剑来。 卫玉琼本不肯就范的,然而见了那拶子、那宝剑,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卫知韫睨着她,冷冷开口:“用拶子的话虽然十指破碎流血,但养些日子,十指看着还是如平常无异,就是过程十分受罪。 “用长剑的话,干脆利落,疼一下子也就过去了。但往后三姑娘怎么看都是残缺之人,恐外人见了回笑话,六殿下见了也嫌弃。 “三姑娘,选一个吧。” 卫玉琼不住往后缩去,嘴上却凶狠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怀有六殿下骨肉,你胆敢伤害我,无异于打他的脸,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卫知韫目光直视他:“六皇子的板子我都叫人打过,更何况是打脸?再说了,你身为他的女人却偷东西,不是打他脸打得更狠么?” “……若是我腹中胎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是谋害皇嗣!” 卫知韫毫无畏惧:“小偷生下的皇嗣,皇家不需要。嬷嬷,上拶子。” 两个婆子立即联手,往卫玉琼的纤纤十指上拶子。 即便到了此时,卫玉琼还是恶狠狠地盯着卫知韫,她不相信卫知韫真的会动手,认为卫知韫很大可能就是吓唬她而已。 直到婆子开始往两边拉扯绳子,夹着她手指的拶子猛地收紧,钻心的疼痛传来,卫玉琼的额头瞬间沁满汗珠,她才真的相信卫知韫心狠手辣。 而此时,卫知韫的脸色却丝毫不变。 卫玉琼彻底怕了,她哭喊着求饶:“大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啊……啊啊,救命啊,大姐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卫知韫喝了半盏牛乳,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叫婆子停下来,候到外边去。 卫玉琼冷汗涔涔,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嘴唇被她咬出血来,十指疼得哆嗦不止。 现在她才终于知道,卫知韫所言没有一句虚话,说了用拶子拶她,便当真用拶子拶她。 至于她进书房偷窃的事情……若是她不承认、不认错的话,只怕卫知韫真能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那儿。 想到这里,卫玉琼更加害怕了,见卫知韫朝她看过来,整个人瑟缩着往后挪了一小寸。 “这才开始呢,就受不了了?”卫知韫问。 卫玉琼崩溃了:“大姐,要我怎么样,你才会放过我?” “好说,你且告诉我,是谁叫你去书房偷东西的?你偷的又是什么?” 卫玉琼咬住嘴唇。 “不说吗?嬷——” “我说!”听见她喊嬷嬷,卫玉琼吓坏了,若是拶坏了十指,她以后还怎么伺候六殿下? 没了六殿下的宠爱,若是还因为被惩罚过于严重而滑胎了,她日后怎么在六皇子府混下去? 卫知韫直直地看着她,暂停叫婆子们进来。 卫玉琼这才说道:“是,是六殿下叫我去书房,拿一些伯父的真字迹。至于他要做什么,我……我也不知道,真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拿真字迹? 卫知韫蹙眉思索。 总不可能因为她父亲字写得好看,六皇子要拿去临摹吧? 临摹…… 卫知韫忽然从自己脑子里抓住了这个字眼,整个人猛地一怔! 是她想的那样吗? 若是,那么这次六殿下……玩大了! “大姐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而且我真的觉得,拿一些伯父的字迹,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所以才帮六殿下的。”卫玉琼哭着说道。 “他许你什么好处?叫你这样帮他?” 卫知韫的目光陡地犀利起来,仿若冰棱子一般。落在卫玉琼身上,竟比那拶子还可怕。 卫玉琼狠狠打了个寒颤。 小声地说:“他说,说此事若成了,许我侧妃之位。” “我父亲的字迹这么值钱?居然能许给你一个侧妃之位。而你竟然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卫知韫“呵”地冷笑一声,站起来,执起长剑对准卫玉琼。 若不是想到接下来卫玉琼还有用处,她可以一剑将这人杀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可以留着你性命,就看六殿下能不能留你性命了。” 卫玉琼虽然恐惧,但却觉得卫知韫在说笑话。 她和六殿下曾经那般亲密温存,曾经海誓山盟,这个男人不介意她的出身,还许她侧妃之位,怎么可能会害她性命? 卫知韫竖起长剑,扎进了卫玉琼的贴在地面的手,卫玉琼毫无防备,惨叫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知韫。 愤怒暂时压住了她的恐惧,她红着眼质问:“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下手?” 卫知韫居高临下,冷冰冰地开口:“凭我卫府养你十七载,将你养得金尊玉贵,养得十指纤纤,不曾沾过阳春水,可你却用这双手为外人,偷我卫府的东西。” 若不是她及时发现。 只怕卫府全体灭亡之际,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如此,她便用卫玉琼设一个局。 “月见,叫嬷嬷们进来,把三姑娘关到库房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我最终也没有偷到啊,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放过我?我还怀有殿下的孩子,你将我囚禁起来,我会死的,我和孩子都会死的,大姐,你不能如此残酷无情!” 恐惧再度占了上风,卫玉琼顾不上受伤流血的手,爬起来抓着卫知韫的裙摆,求着。 卫知韫一脚踢开她,冷冷睨着她:“放心,我会叫人送你一日三餐,不叫你死去的。但是你也要争气点,熬到我允许你出来的那一日。” 一开始,卫玉琼以为她是在耍自己,而不是真的允许自己活下去。 直到她发现,卫知韫真的让人准时准点给她送三餐,她才确定卫知韫或许是真的想让她熬到可以出去的那一日。 被关的日子总是漫长难熬,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永远不能见天日之时,库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这鬼地方,卫玉琼待得快发疯了,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回自己屋子,冷静下来之后迅速洗澡更衣。 “去找六殿下,对,洗澡更衣之后去找六殿下!” 转眼间,月见将探子递来的消息告诉卫知韫。 “小姐,三姑娘离开咱们院子两个时辰之后,出府去了六皇子府。” 第186章 大戏开场 月见本以为卫知韫会紧张。 岂料卫知韫继续忙着手上的事情,道:“那就好。” 月见不由得加大音量:“三姑娘到底是六殿下的人,又被皇上正式指给六殿下了,若是三姑娘把这几日在咱们院中的遭遇,全告诉六殿下怎么办?” 卫知韫笃定道:“让她说。” 而此时,卫玉琼已经进了六皇子府。 因着她是为六皇子办事的,六皇子便对门房的人说,若卫玉琼来,即刻带她前来见他。 于是,卫玉琼很容易就见到了六皇子,还没说话么,她的眼泪就冒了出来,想直扑六皇子的怀抱…… 六皇子抢先一步开口:“叫你拿的东西呢?给我!” 卫玉琼一阵心虚,停下脚步,啜泣几下,无比委屈地开口: “实在不是我无能,而是自从除夕夜宴回去之后,大姐对我便十分戒备,不许我靠近书房不说,甚至连伯父受伤了,都不许我去探望。” 说着,擦拭掉脸上的泪水。 “许是伯父受伤,她看我越发不顺眼,她竟将我关在她院中的库房里整整七八日,今日我才得以逃出来。殿下您看,她还用长剑贯穿了我的手掌……” 六皇子看见了她手掌的剑伤,不由得蹙眉,确实非常狠。 符合卫知韫的作风。 卫玉琼继续啜泣着道:“我和她说,我怀了您的孩子,叫她看在小皇嗣的份上,别那么针对我,可您知她怎么说的?” 六皇子怒问:“怎么说?” “她说,她连您都打过,更何况是还未出世的小皇嗣?”卫玉琼抬眼,悄悄观察六皇子的反应。 她是不相信卫知韫敢打六皇子板子的。 可现在她看见六皇子脸色铁青,可见确有其事。 “她居然敢这么说,这个贱人!”六皇子咬牙切齿,青筋暴跳,眼里全是浓浓的杀气。 先打他五十板子,再惹得康王爷盯上他,现在居然还对外说他被她打过。 实在可恶! 他一定要卫知韫人头落地。 还要整个卫府给她陪葬! “是的,殿下,我当时根本不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可她竟然将我关起来,还对我用拶子,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不顾及我是她的妹妹也就算了,她还不把您的孩子放在眼里……” 说到此处,卫玉琼涕泗涟涟。 这话自然更是增添了六皇子的怒火。 已经恨不得亲手将卫知韫千刀万剐了。 半晌后,他道:“你放心,你不会白白受折磨的,今日她加在你身上的痛,来日本殿下定要她百倍偿还。你且回去等消息,本殿下有了法子立即叫人来知会你。” 卫玉琼却不愿意那么快走。 多日不见,她想六皇子想得紧。 也怕自己不在,他心上有了旁的女子,便主动依偎过去,羞答答道:“玉琼想伺候殿下一番再走。” 六皇子猛地将她推开,本能地脱口而出:“别碰本殿下!” 昨晚上他被康王爷接过去了,今儿早上才回到自己府上,现在他对这件事深恶痛绝。 卫玉琼怔然地看着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伤害,泫然欲泣道:“殿下可是嫌弃我了?” 六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连忙上前虚虚地搂住她:“本殿下怎会嫌弃你?只是你手上有伤,本殿下怕自己没个轻重,弄疼你了。 “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早些回去,免得叫你大姐继续疑心你,对你动手。” 卫玉琼这会儿脑子很乱,先前大姐告诉她,六殿下未必会护着她,她还不相信,但刚才六殿下的反应叫她心里发冷。 她不相信六殿下的解释,但也不敢表现出不相信来…… 而且她不敢不听话,怕六殿下更加不喜欢自己。 也就乖乖听从六皇子的,回卫府去了。 回府的路上,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是我没有给殿下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殿下才会这么生气,他心里肯定是有我的,否则也不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更不会信任我到叫我给他办事,还许我侧妃之位…… 「可能就是大姐的行为,太让六殿下生气了。六殿下才不愿意我靠近……都是大姐影响了我。一定是这样的!」 卫玉琼下定决心,要帮助六皇子打败大姐。 回卫府之后,她以为会有人盯着她,结果最后她发现没有。 安然度过了一两天,她发现卫知韫那边也没人来,她便想着:「莫非大姐以为上次的关禁闭,已经让我害怕了,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她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再度去卫兴拓的书房,书房的门还是敞开的,桌上正好放着卫兴拓不久前才写好的一首诗,墨迹刚刚晾干! “真是天助我也!”卫玉琼兴奋不已,将这首诗卷起来,藏进自己的袖袋里,迅速离开书房。 这次她小心许多,特意在书房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无人发现之后,才立即离开卫府。 将拿到的这首诗,送到六皇子府去。 “好好好,做得好!”六皇子拿到之后,抚掌大笑,连连夸赞卫玉琼。 “你且在家里待着,过几日本殿下便接你进府,做本殿下的侧妃。”六皇子道。 卫玉琼也开心不已,嘴上却谦虚道:“能为殿下做事,是我的福气,我会在府中等殿下的人来接。” 卫玉琼就这般回了卫府。 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先前那么难的事情,甚至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卫知韫手里,现在却变得这么容易,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转眼间,便是元宵佳节。 今日的京都城,注定十分热闹。 晌午时分,六皇子去见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正在窗前逗鸟,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 六皇子道:“那些书信,已经全部放到卫府各个角落里去了。” 太子殿下闻言,眸中掩不住兴奋之色:“好,本宫这就去找父皇。” 这一次,他要卫府与昭贵妃,一同被下大狱,判死刑。 想了想,六皇子问:“还有必要请孙小姐她们过去么?” 太子勾唇笑了下,眼里全是冷意:“当然要请她们过去。本宫要卫家大姑娘,先是生意场上惨败,再是家族全灭。 “一件事一件事打击过去,正如千刀万剐般,才有意思。” 六皇子也跟着笑起来。 果然还是皇兄最懂他。 第187章 打到她知错为止 今日艳阳高照,卫知韫一早起来去找母亲说了会话,快巳时才出的门。 下车走向她的铺子时,她忽觉一阵寒风吹来。 她不由得抬头看天,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很漂亮的天空。 也注意到了今日街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她唇角抿开一抹笑,推测那人要在今日动手了。 在最热闹、最应当阖家团圆的日子动手,受害家族的惨痛程度可是会翻倍呢。 “卫娘子,孙小姐和裴小姐来了。”钱掌柜急匆匆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卫知韫淡淡然道:“慢慢说。” “这几月来,咱们铺子里的成衣,在整个京都城卖得最好。布料与绣工都是一等一的,款式也是当下最时新的,没有一家铺子能与我们铺子相提并论,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孙小姐和裴小姐来选了一早上的衣服,硬是说一件也没看上,还说咱们的布料和绣工上不了台面。 “若是旁人这般说了还好,但孙小姐可是未来太子妃,见过无数好东西。她这般开口了,旁人曾经便是觉得好,这会儿也觉得不好了。 “今儿是元宵佳节,本该生意兴隆的,然而开张到现在,硬是一件货物也不曾卖出。” 钱掌柜痛心的不只是今日。 她还担心今日过后,孙小姐说的话会传出去,坏了铺子里的名声,生意会一落千丈。 卫知韫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吗?” 钱掌柜道:“目前就这么多……没有旁的了。”但这已经足够严重了呀。 “铺子里全是人,等着看咱们怎么处理呢,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卫知韫走了进去。 铺子里的人原先在议论纷纷,见她到来,便安静下来,目光逐一落到她身上,跟着她的身形移动而移动。 孙明微和裴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身边的婆子捧着好几件成衣,对着卫知韫道:“我家小姐方才检查过卫娘子店里的衣服,所用的布料宣称是散花绫,实际上不是。卫娘子挂羊头卖狗肉,这可是犯了我们大启的律法!” 那婆子说完,将手中成衣扔到地上,再踩上几脚。 钱掌柜一脸痛惜! 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边上的人发出“啊”的低呼声。 有人立即道:“原本以为她铺子里所用的布料是劣质的罢了,原来还用了假的布料啊。” 这一点,钱掌柜方才虽然没说,但卫知韫也不意外。 毕竟若是孙明微和裴宁来此,只是说她用劣质布料,这做法简直跟挠痒痒似的,没一点用处。 但是作假……的确是大启律法所不容的,这才严重。 卫知韫道:“所以,孙小姐打算如何?” “如何?”孙明微站了起来,“当然是将你铺子里这些假货全部烧了,以后不许你再开店卖假货骗老百姓。再有就是将你抓起来,打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卫知韫懂了。 太子在灭她全家之前,还安排孙明微到她铺子里来闹事,让她先经历店铺的倒塌、名声的崩塌,再回家接受全家被灭。 人不死也疯。 太子和六皇子这一招,当真是另外一种“凌迟处死”啊。 孙明微喝道:“来人啊,将卫娘子拿下!准备板子!再准备火盆子,将这些衣服全部烧掉!” 外边立即涌上来六个侍卫。 有人拿着粗大的绳子。 有人拿着棍子。 架势十分吓人。 而边上的人跟着叫骂:“卫娘子的铺子开得这样大,赚那样多的银子,却还要卖假货,实在该罚!” “才五十板子,孙小姐身为未来太子妃,还是太心善了。像卫娘子这样心黑的人,就该送去衙门处死!” 孙明微十分满意众人的反应。 若卫知韫当真是一个普通姑娘,且毫无准备,这会儿只怕要吓得软了双腿。 然而这会儿,她却不紧不慢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最后目光定格在孙明微的脸上。 孙明微对上她的视线,直接冷喝:“将她拿下!五十板子,打到她知错为止!” 六个侍卫齐齐动了。 但是下一瞬,外面涌来十二个侍卫,将那六个侍卫挤到一边,护住了卫知韫。 “卫娘子你这是何意!你贩卖假货,我身为未来太子妃,处置你,是理所应当的!” 孙明微没料到卫知韫胆敢反抗,所以只带了六个侍卫。 在她看来,六个侍卫已经足够震慑卫知韫了。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卫知韫带来的侍卫,居然比她多一倍! 她真的要被气死了!! 卫知韫却慢条斯理道:“若是我卖假货,处置我,当然理所应当。但是孙小姐如何能证明我所卖的是假货呢?你孙家的嬷嬷扔到地上的衣服,是孙小姐确定不是散花绫的,还是你孙家嬷嬷确定的?” 孙明微还未说话。 边上已经有人道:“不管是那嬷嬷确定的,还是孙小姐自己确定的,总不会有假的。那嬷嬷即便是下人,也是侯府的下人,是从小伺候孙小姐的,见过了多少好东西,莫非还能认错不成?” “就是啊,卫娘子就是死鸭子嘴硬,非要孙小姐亲自上前确定,才肯认罪吗?” “做生意的就是黑心,赚多少钱都嫌不够!快打吧,给她一点教训吃,以免日后还有这等不良商人作假!” “京都城中多少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光顾她的铺子,她却准备叫那些贵人穿她假冒的散花绫!太气人!” 见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说话,孙明微便有底气许多了。 没错,她来的时候,只是随手摸了一些衣服而已,然后把提前想好的话语说出来,便引来了这许多人。 来之前,裴宁和她说过:“你是未来太子妃,那些散花绫即便是真的,只要你说是假的,那在旁人眼里就是假的!” 她觉得也是! 于是进来之后,便直接叫嬷嬷去把最好的成衣拿来,等着卫知韫到了之后,便说是假冒的散花绫布料。 孙明微沉声道:“卫娘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家嬷嬷,认不出真的假的散花绫吗?” 卫知韫反问:“所以,方才说这些衣服不是散花绫做的,是孙家嬷嬷说的,不是孙小姐自己说的吗?” 孙明微昂首,咄咄逼人:“是啊,有什么问题!” 卫知韫:“说得很对,这些衣服的确不是散花绫制成的。” 孙明微:??? 第188章 签字画押 “你!” 孙明微一下子被她说懵了。 等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涌上狂喜之情。 卫知韫这么说,对她有利啊。 “卫娘子,你亲口承认了那些不是散花绫制成的衣服,对吧?大伙儿都听见了!既然如此,你便乖乖接受五十杖责,再将你成衣铺子全部查封!” 周围的人都义愤填膺的。 卫知韫嘴角含笑:“孙小姐在想什么呢?您身为侯府小姐,应当知晓散花绫是多么珍贵的布匹,一个厉害织娘一年也就最多能织出六匹散花绫而已。 “而一匹散花绫的价格在二十两银子以上,制成成衣价格更加昂贵,这等贵重的成衣,我怎会摆在铺子里,任由人人来摸?若是摸坏了我岂不是损失大了?” 周遭倏地安静下来。 孙明微脸色一白。 有种被当众打脸的感觉。 卫知韫那番话,无异于直接言明“你孙明微是个傻子”! 她怒火上来,脑子一乱,便道:“可你明明对外宣称,你铺子里有散花绫的成衣售卖!” 卫知韫道:“是有售卖,只是没有当众展示出来而已。一件散花绫成衣,价格二百两银子。哪位客人想要,我们掌柜的便会带贵客上楼去试穿。孙小姐有心查封我的铺子,怎么没有提前打听好呢?” 孙明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卫知韫这话无疑在对外说,她孙明微今天是故意来闹事,来查封铺子的。 而不是当真来为百姓主持公道的。 孙明微已经气得要口不择言了,这时候裴宁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摁住她的怒火。 对着卫知韫道:“既然如此,便请卫娘子将散花绫成衣拿来我们瞧瞧,若是真货,我们便买了,若是假货——” 后面的话,裴宁没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孙明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舒爽了许多。 只要卫知韫拿出成衣来,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在她这个未来太子妃嘴里,都是假的。 今天的事情,卫知韫逃不过去。 五十板子,她必定要打到卫知韫身上去,要卫知韫血肉模糊! 卫知韫的成衣铺子,她也要带着人手,一家一家查封过去,才能消心头之恨! 敢和她的未婚夫太子过不去,今日还敢和她这个未来太子妃呛声! 她必定要卫知韫吃不了兜着走! 贱人!! 卫知韫道:“是裴小姐要买,还是孙小姐要买?” 裴宁道:“自然是我表姐买。” “既然如此,月见,你和钱掌柜上楼去将几件成衣包装好,拿下来。” 卫知韫说完,又附在月见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月见才和钱掌柜的上楼。 “和你的丫鬟说什么呢?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孙明微阴阳道。 卫知韫挺直脊背,坦然道:“我和月见说,孙小姐身份尊贵,见过无数好东西,什么散花绫、浮光锦、燕羽觞、妆花缎,孙小姐都是见过的,可千万别拿错了。” 眨眼间,月见和钱掌柜带着两个人,从楼下拿了成衣来。 每个人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就放着成衣,只是成衣上盖着锦布。 卫知韫道:“这里有四件成衣,但只有一件是散花绫,孙小姐身份尊贵,又是未来太子妃,家里肯定有不少散花绫制成的成衣,若孙小姐能从中选出真正的散花绫来,这成衣我便送给孙小姐。” 孙明微脸色一变。 这不就是要她从中选出一件散花绫来不可吗? 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下意识看向裴宁,裴宁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孙明微眼前一亮,明白了。 “好!”孙明微应下。 卫知韫道:“可若是孙小姐没能成功选出来呢?” 孙明微嗤道:“怎么可能?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我怎么可能连真正的散花绫也识别不出来!” 卫知韫冷硬道:“方才孙小姐说我卖假货,要打我五十板子,还要查封我的铺子。那若是等会儿孙小姐识别不出真正的散花绫,我也要打孙小姐五十板子,还要孙小姐将自己名下的一家铺子赔偿给我!” 孙明微恼羞成怒,正要说话。 卫知韫抢先一步:“怎么,孙小姐不敢?” 被逼到这个份上,孙明微脑子一热,嘴巴比脑子还快:“我有什么不敢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写下字条,你我签字画押。”卫知韫道。 她的人像是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迅速呈上来,卫知韫在案几上写下字据,率先签字画押。 “到你了,孙小姐。” 卫知韫看向孙明微。 裴宁蹙着眉头,心中想着卫知韫此人奸诈狡猾,恐怕有诈。 但她转而想到今日卫府必要落难,全族被灭,无人会来搭救卫知韫,这铺子里是她表姐这个未来太子妃说了算,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裴宁不说话。 孙明微也就签了字,画了押。 卫知韫把字据叫人收好,看向月见和钱掌柜他们,他们四个站得整整齐齐的,神色严肃。 此时的铺子里外,已经都挤满了人,关于卫知韫和孙明微的事情,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出去,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边看。 难得的是,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居然很安静,每个人都对结果充满期待。 孙明微倨傲地看了卫知韫一眼,打定主意之后,便走向钱掌柜她们。 这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她身上。 她率先站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将手伸进红绸之下,摸了摸。 然后淡定开口:“这件不是散花绫。” 到下一个小姑娘面前,她又摸了摸,依旧淡定开口:“这件也不是散花绫。” 紧接着,她走到了月见跟前。 众人紧张起来,猜测着散花绫不在月见手上,便在钱掌柜手上,这么贵重的衣物,就该身份更重要的人拿。 便是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她在月见面前停留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大家便屏住呼吸猜测,应当就是这件了。 然而,孙明微开口:“这件依然不是散花绫。” 她又不是来要一件散花绫成衣的,她是来破坏卫知韫的声誉,叫她铺子全部查封的。 这样想着,她走到了钱掌柜跟前。 卫知韫看着她,眼底笑意渐深。 第189章 踏平荆棘 依旧是锦布不掀,孙明微捏着广袖,将纤白的手伸进锦布之下。 这次,她故意停留很长时间,将所有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到底是不是散花绫?” “应该是吧?孙小姐摸了那么久!” “这件应当是散花绫,卫娘子是我们大启的有功之人,我不相信她会卖假货。” “我倒觉得未必,她为大启做事时,或许是真心的。但是人啊,有权有钱之后就会变坏,难保卫娘子不是这样的人。” “卖假货,挣更多的银子,这是很多商家都抵挡不住的诱惑,卫娘子不是圣人,也很难不被诱惑吧?” “孙小姐怎么还不说话?” 终于,孙明微将手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卫知韫,眼里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卫知韫脊背挺直,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对视着,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这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卫娘子你——” 孙明微薄唇轻启,刚开口说了四个字,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声音。 “发生何事了,卫姐姐的铺子竟这般热闹。” 寂静中,忽地响起这么一道声音,显得十分突兀,众人只觉得好戏被打断了,不禁皱起眉头,循声看去。 来人是宋雪致,一身华服,身穿白色狐毛斗篷,身后跟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并两个侍卫。 众人见她周身华贵,容貌出众,虽然不知她身份,却也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宋雪致便带着手底下的人,直入铺子里,走到卫知韫跟前。 有人主动与她解释道:“卫娘子说她铺子里有散花绫的成衣卖,但孙小姐说这铺子里的散花绫是假的,这会儿正在验货呢。” 宋雪致看着孙明微:“孙小姐验出来了吗?” 孙明微道:“当然验出来了,这四件成衣,没有一件是散花绫制成的。” 孙明微的神色,由倨傲变得凌厉:“卫娘子贩卖假货,当杖责五十,查封所有铺子!” 她带来的那六个侍卫,瞬间动了。 奈何被卫知韫的护卫们拦住。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卫知韫问道:“孙小姐可看好了?可确定了?” 孙明微斩钉截铁道:“这个月初,我才得了一件散花绫制成的衣服,自然能确认!” 宋雪致道:“那巧了,也就在方才,我得了一件散花绫制成的衣服。是宫里良妃娘娘托身边的琴嬷嬷送来的,这会儿就穿在我身上。” 孙明微闻言,脸色微变。 她骤然朝宋雪致身后看去,她经常入宫,对那琴嬷嬷也是见过的,她这才发现,跟着宋雪致进来的可不就是琴嬷嬷么? 宋雪致说完,便越过孙明微,朝钱掌柜她们走去,抬手便要掀开上面的锦布。 “放肆!难道宋小姐以为我能认错散花绫吗?”孙明微立即呵斥! 宋雪致道:“那可不一定!有没有认错,我们对比一番,不就知晓了?月见,你们将上面的锦布全部拿下来!” 一句话落下,四件成衣上的锦布全部扯开,露出里面的成衣来。 孙明微大惊失色。 而宋雪致已经拉着琴嬷嬷上前,“嬷嬷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哪件是散花绫?我瞧着这小丫头手上的这件是,和我身上穿的一个模样。” 宋雪致解开身上的斗篷交给丫鬟,露出里边的一片衣服来,那质地轻薄、布料柔软,上面铺满细碎的小花,正和最右侧小丫头手上那件一模一样。 琴嬷嬷也摸上那件成衣,正要开口…… 孙明微猛地断喝:“我是未来太子妃!!” 她眸光凌厉地看着宋雪致,看着琴嬷嬷。 琴嬷嬷是宫里的人,是良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应当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得罪她,就是得罪未来太子妃,就是得罪太子,得罪未来皇帝。 她有几颗脑袋? 宋雪致又有几颗脑袋? 不过是宣武老将军的孙女而已,宣武老将军都多老了,连刀都扛不动了,还想和她孙家对抗? 找死!! 沉默许久的卫知韫开口了,声色冷厉:“你是未来太子妃,便可颠倒黑白?说我铺子里的散花绫是假的? “可惜啊,孙小姐不会料到吧?良妃娘娘会送宋小姐散花绫,更不会料到宋小姐今日会到我铺子里来看热闹吧? “如今证据确凿,证明孙小姐把真的说成假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你还要抵赖吗? “身为未来太子妃,做出这等恶事,只为杖责我五十、查封我全部铺子,现在真相大白,孙小姐还死不认账吗? “若你这样的人当真成了我大启的太子妃,他日成为一国之母,做事全凭一己好恶,只怕倒霉的不只是我一人。兄弟姐妹们,别忘记了唇亡齿寒啊。” 卫知韫长长的一番话,气势凌厉如风,砸得孙明微心中惧怕,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而宋雪致跟着附和:“就是,卫姐姐身为尚书府大小姐,又是大启有功之人,还被孙小姐欺负到这份上,若是换做旁的丝毫没有身份的人,岂不是被轻易捏死了?” 外头有那聪明人开口道:“我们都看见了,那小丫头手中的成衣,布料与宋小姐身上的一模一样。良妃不可能送假的散花绫给宋小姐,那么便证明,卫娘子铺子里的这件散花绫也是真的!这样就足以说明,孙小姐在散花绫这件事上,颠倒黑白!!” “卫娘子说得很对,唇亡齿寒啊。孙小姐连卫娘子都敢欺负,若今日孙小姐不受到惩罚,只怕来日被欺负的便是我们这些没身份的小老百姓!” 讨伐的声浪,一波一波地袭过来。 孙明微脸色泛白,浑身颤抖。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遭遇到的最严重的事情,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身为侯府嫡女,身为未来太子妃,她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想惩罚谁就惩罚谁,看谁不顺眼了,打死了或者发卖了,都是一句话的事。 何曾面对过这样的境况! 她下意识寻找庇护,她的嬷嬷以及裴宁,都将她护在身后。 卫知韫冷眼看着,将方才签字画押的字据拿来,语气里仿佛染着寒冰:“将孙小姐抓起来,摁住打五十板子!” “我表姐是未来太子妃,你们谁敢打她?太子若问责下来,仔细你们的脑袋!” 裴宁立即呵斥,事情发展到这个状态,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卫知韫请来的那些护卫们,已经涌上来了,这会儿却也有点退缩。 卫知韫冷笑着,从护卫手中拿过长棍,“摁住她,我来打!” 娇脆的声音,带着踏平荆棘的气势。 第190章 打完再走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呆呆地看着卫知韫,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卫知韫手拿棍棒朝自己走来,孙明微怒喝:“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孙小姐认不出真正的散花绫,就要挨五十板子,还要将你名下一间铺子赔偿给我,怎么,孙小姐想要出尔反尔吗?” 孙明微吓坏了,她才不要被打五十板子。 若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相对于五十板子,出尔反尔算什么! “我就出尔反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孙明微直接喊了出来。 她是侯府嫡女,又是未来太子妃,以后她成了大启皇后,一国之母,谁能说她半句不是? 周围人都怔了下。 属实被孙明微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全都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想知道她会怎么应对! 卫知韫带着护卫,继续逼近她,终于在她跟前停下来。 “出尔反尔啊,也可以,身为侯府千金,孙小姐完全可以这样做。但若是此事传到宫中,宫中贵人们知晓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这未来太子妃,你还做得成么?”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续道:“若孙小姐还想做太子妃,最好还是乖乖听话,按照字据上所写,承受自己该承受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嫁给太子殿下。” 孙明微愣住了。 卫知韫说得对啊,若是她出尔反尔的名声传到宫中,她绝对成不了太子妃。 可,难道她要当众挨五十板子吗? “宁宁,你代替我!”孙明微脑子一转,将裴宁推了出去。 裴宁脸色一白,五十板子下去,说不定能要了她的性命。 就算她最后活下来,也定然会留疤。 她不过是侯府的表小姐而已,没有依靠,若是身上留疤,以后亲事就不好说了。 她是坚决不能代替表姐挨打的。 “表姐,宁宁很愿意代替你挨打的……”裴宁的眼泪掉了下来。 “只是,若此事传到宫里头,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啊……我担心、担心太子那边会因此退你的婚。” 退婚! 听到这个字眼,孙明微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她堂堂侯府嫡女,怎么能够被退婚? 若是被退婚,她就没有活路了。 裴宁怕自己最终挨打,她决定加把火把表姐推出去。 “表姐,想到你要挨打,我的心就疼得不能自已……只是若现在你站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博个犯错就认错挨打的好名声,在旁人眼中也算得个刚烈的好姑娘。” 裴宁抹着眼泪:“你放心,事后我一定亲自照顾你……直到你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为止。” 孙明微向来便听裴宁的话。 这时候也开始迟疑了。 她不要被退婚。 可她也害怕杖责。 “将孙小姐拿下,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卫知韫一声令下,她手下的护卫立即上前,将孙明微拿下。 孙明微下意识找裴宁庇护,但是裴宁将她推了出去,还喊着说:“表姐,认错挨打,不失为坦荡荡的女英雄啊!将来才可做那一国之母啊!” 孙明微就这样被摁在了长凳上,浑身都在发抖,她想求救,可是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目光呆呆地看着裴宁,既然裴宁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她似乎真的只有乖乖挨打了。 可是……呜呜呜,她好害怕,她想回家,她想爹娘了呜呜呜…… 如果当太子妃要这么受罪,那她不要当了,她不要挨打,她要回家!!! 孙明微挣扎着要起来,卫知韫手中的棍棒已经摁在她的后腰上,叫她丝毫爬不起来。 孙明微大惊,冷汗都出来了,卫知韫看着娇娇软软的,很好对付,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救我!!”孙明微冲着嬷嬷他们大吼。 然而,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她的人全都被卫知韫的护卫们涌上去拿下了。 卫知韫带着比孙明微多一倍的人手,可不是让他们来看热闹的。 孙明微目光发直! 眼里全是恨意,还有恐惧! 裴宁却拧起眉头,现在的场面让她觉得,不是她们来给卫知韫挖坑设陷阱,倒像是卫知韫一早就挖了坑设了陷阱等她们到来。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向来知道卫知韫奸险狡诈,可现在才知道,卫知韫还心狠手辣。 居然连侯府千金、未来太子妃都敢打! 裴宁心惊不已,看着卫知韫的眼神,像是要重新认识她。 卫知韫举起了手中棍棒! 对准了孙明微。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一幕,都有点不敢相信,尚书府千金胆敢亲自动手,杖责侯府千金以及未来太子妃! 虽然很爽,但是也太耸人听闻了! 卫氏千金不要命了吗,敢这么做! 所有人看着卫知韫手中的棍棒,朝孙明微落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急切的声音,好似那人从很远的地方跑来,还没跑到跟前,就已经扯着嗓子喊—— “不好了,卫府被皇上带着殿前司的侍卫包围了!!” 裴宁眼前一亮。 太子那边终于有动作了。 她表姐有救了! 可以不用挨打了! 门外的人已经跑到了近前:“卫府要被抄家灭族了!皇上亲自带的人!太子和六皇子带的路!卫家要完了!!” 裴宁激动起来,眸光得意地看向卫知韫。 原本这一幕应当发生在卫知韫挨板子、铺子被查封的时候。 那样对卫知韫来说,等同于雪上加霜、杀人诛心……可惜了,现在情况全部反转。 不过也好,这个消息来得很及时,至少卫知韫打不了她表姐了! 看热闹的人们,再度面面相觑,然后沸腾了。 “卫府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就要抄家灭族了?” 众人再度看向卫知韫,都想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钱掌柜、月见他们,甚至包括卫知韫请来的护卫们,全都紧张不已,看着卫知韫! 像是在无声地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空穴不来风,卫娘子,你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不赶紧回去看看吗?”裴宁激动地说道。 卫知韫眼角眉梢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不慌不忙却冷冽万分:“不着急,先打完五十板子再去。” 说罢,板子重重落在孙明微身上。 第191章 皇帝抄检 孙明微也以为自己得救了。 她以为卫家传来这样的噩耗,卫知韫应当手忙脚乱,心乱如麻,直接抛下这里的一切,快速赶回家去。 因此卫知韫手中棍棒打下来时,她是毫无准备的,就那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板子,疼得她瞬间就喊叫起来! 声音尖利而崩溃! 而这还只是开始! 她咬牙切齿道:“卫娘子,你卫家就要彻底完了,要被抄家灭族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打我!” 卫知韫又是一板子打下去,回答她:“就算我卫家要抄家灭族了,也掩盖不了你犯错就要挨打的事实。” 孙明微想逃,可被死死摁住,她手底下的人也依旧被扣着,她逃不了。 她见和卫知韫说话没有作用,便转而对那些护卫说道:“卫家马上要被抄家灭族,你们却还帮着卫娘子做事,就不怕卫家完蛋之后,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护卫们都有点怕了。 卫知韫喊了声:“月见。” 月见从呆愣恐慌中回过神来,明白卫知韫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沓子银票。 月见说道:“若卫府当真倒了,这里边的银票你们拿去分。若是没倒,本月的月钱照付给你们。” 见了那么多银票,护卫们就尽心了。 这辈子他们都没见过这许多钱,便是十二个人分也很多很多。 只要最后他们得了银票,即便卫府当真倒了,他们还能拿着钱带着家人,躲到外地去过日子。 五十板子! 砰砰砰! 卫知韫一下一下地落下去。 没有丝毫水分! 直接把孙明微的身后打出血来。 打到第五十板子的时候,孙明微已经有气无力,直接晕厥过去。 裴宁直接气红了眼。 卫府被抄家之前,她和表姐居然还在这里被卫知韫羞辱一番。 太过分了! 回头卫知韫被判死刑,她一定请求太子,让这个贱人五马分尸,不,千刀万剐。 她还要亲自去观刑,看着卫知韫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 护卫们终于将他们放开了。 裴宁带着嬷嬷立即扑到孙明微身边,她将孙明微抱起来,掐孙明微人中。 好一会儿孙明微才醒过来。 “没事了表姐,已经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回家,我们请宫里的御医来给你治伤。” 孙家看病,向来有专门的御医,这是皇帝特许的。 孙明微抓住裴宁的手,“告诉御医,不许将我伤在何处说出去!” “这个是自然,表姐放心。” 孙明微咬住嘴唇,疼得精神都有些恍惚。 裴宁叫嬷嬷上前,将她背起来,马车便在外头等着。 而此时,卫知韫扔掉手中棍棒。 将字据重新拿出来,交给钱掌柜。 “今日我卫府出事,我得回去看看。但是孙家小姐欠我一间铺子,劳烦钱掌柜带着字据去孙家把铺子要过来。 “若卫府当真出事我不能回来,钱掌柜便将孙小姐所赔的铺子卖了,得到的银钱分给今日在场的所有伙计!” 孙明微本已经疼得神思恍惚了。 这会儿再次被卫知韫气得浑身发抖。 那钱掌柜眼眶发热:“卫府一定能挺过这次难关,我们等卫娘子归来,到时候叫孙小姐将一间铺子赔偿过来,覆盖今日的全部损失。” 卫知韫应下:“好,那就等我回来。” 将字据放进钱掌柜的手心里,卫知韫带着月见,以及一半护卫,转身就走。 剩下一半护卫,继续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滋生事端。 孙明微看着卫知韫离开的干脆背影,气得指甲都陷入了掌心当中,原本已经咬破的嘴唇,再度被她咬上。 这个卫知韫,真是太自信了,今日去她卫府抄检的人是谁? 是当今皇上! 还有太子与六皇子在前方带路,她卫府想要全身而退? 不可能! 甚至卫府的一只活物,都别想逃出来! 嬷嬷背着她出了铺子大门,她便道:“嬷嬷咱们去卫府。” 裴宁看向她。 孙明微道:“把御医叫到卫府去,在马车上给我处理伤口就行了。我要亲眼看着卫府被查抄,看着他们全家被皇上带走,送入大狱!” 裴宁点点头,遣了个小厮去请御医,马车则转道向着卫府而去。 * 卫知韫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到卫府上下的气氛紧张而森严,仿佛有人织了一张大网,将卫府彻底网住了,谁也逃不出去。 虽然今日艳阳高照,可风来时,还是觉得冷。 卫知韫察觉到月见很紧张,便握了握她的肩膀,给她一些安抚。 月见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问她:当真会没事吗? 皇上亲自来抄检,整个卫府全是殿前司的人,事情太大了,月见哪怕跟着她家小姐做了很多事,可今天心里还是一点也没底。 卫知韫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挺直脊背,如红梅直面风雪也不低头,走向卫府大门。 立即就被侍卫拦住去路。 卫知韫问道:“我是卫府大姑娘,不能进去吗?” 那人怔了一下,带着一个兄弟上前押着卫知韫和月见,进了卫府大门。 卫知韫一眼就看见,卫府上下近百口人就跪在院子里,听到脚步声,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在这近百口人当中,卫知韫率先看见父亲,看见母亲,看见祖母,还见兄弟姊妹,看见二叔一家。 很多人在抹眼泪,身体瑟瑟发抖,恐惧至极,却不敢哭出声来。 但是她看见父母兄弟虽然跪着,但都挺直了腰杆,一副傲梅任由寒风吹的架势,虽霜雪相逼却毫无畏惧。 “既然卫家大姑娘来了,便请过去跪下吧。”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说道。 皇帝坐在紫檀嵌瓷扶手椅上,太监在他身侧撑着黄色华盖,没有一丝阳光落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息威严而森寒。 仿佛抬手间,便要他们人头落地。 卫知韫察觉到,皇帝气得厉害,像是一条即将爆发的怒龙。 她没作声,悄然走到姊妹们身边跪下。 死气笼罩在卫府所有人身上。 没人敢吱声,掉眼泪都是静悄悄的。 卫知韫跪下没多久,便听到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了,紧接着,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太子以及他身后一众人等的鞋面。 “父皇,儿臣在卫府翻找到了这些东西。”是太子的声音。 他说:“这些都是卫兴拓这个尚书大人,与昭嫔娘娘的来往书信。” 第192章 昭嫔母子被抛弃 看着厚厚一叠书信,皇帝脸色难看至极,“念来给朕听听。” 太子殿下朝卫府上下看了眼,目光尤其定格在卫兴拓和卫知韫身上,眼底闪过一抹邪佞的笑意,快速到叫人无法捕捉。 他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封书信,将其拿起来,便要拆开。 “皇上。”卫知韫忽然开口,声色平稳,甚至还带着几分镇定。 太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卫知韫。 反正卫府今日就要彻底玩完,他倒是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的功夫。 相反,他还好奇卫知韫此时此刻,还能说出些什么。 皇帝也朝卫知韫看了过去,震怒的帝王,浑身上下散发出迫人的威压。 卫知韫声音如雪清澈,清晰而坚定道:“皇上,臣女的父亲为官十数载,一心为民,对皇上绝对没有二心。 “十多日前,父亲忧心安平镇的孩童读书问题,不惜在大过年期间勇闯风雪,在安平镇忙碌,还将自己的左腿给摔断了,此等忠良,绝不可能背叛皇上!” 皇帝:“是否有二心,是否忠良,等朕看过这些书信,自会有定论!” 太子附和:“父皇所言极是!若卫大人是忠良,卫大小姐又何必阻止我父皇看书信?” 卫知韫没有接他的话。 只是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方才太子殿下说,这些书信乃是臣女父亲与昭嫔娘娘的书信,若您信了太子所言,便是将昭嫔娘娘推远了。 “鄂玉山叛变,自立为王,时值冬日,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宁王殿下身为大启皇子,从小养尊处优,却愿意带兵出征,无惧风雪,无惧流血,他为的是大启百姓安居乐业,为的是皇上高枕无忧,自然也为的是他的母妃,能够在皇宫里平安度日! “可他一走,他的母妃就从贵妃降为昭嫔!如今还被扣上与臣女父亲一同谋反的帽子!这书信,若皇上当真信了、打开了,寒的不仅是臣女父亲这个忠良的心,更是寒了昭嫔娘娘与宁王殿下的心,亦寒了与宁王殿下一齐上阵杀敌的十万将士的心! “臣女斗胆,请皇上在读信之前,三思!” 卫知韫的额头,扣响在地面上。 那声音清脆,又透着冰冷。 好像警钟忽然被撞响。 皇帝陷入沉思。 手边的书信,成了烫手山芋。 拆开,若书信无异,那他和昭嫔,以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将无法回到过去。 因为信任之间有了裂缝。 可若是不拆开…… 太子与六皇子又那般信誓旦旦。 再加上除夕夜,昭嫔命令侍卫闯入太后寝宫,损毁太后吉服,其野心昭然若揭。 不拆开,余生他将无法安睡。 太子见状立即跪下:“父皇,儿臣以性命担保,这些书信都是卫大人和昭嫔娘娘的往来书信,卫大人藏得极为隐秘,儿臣从地砖的缝隙里挖出来的,里面全是他们密谋叛变的内容!” 在他身后,六皇子等人,也跟着跪下。 六皇子道:“父皇,今日儿臣与皇兄,胆敢请您到这里来,就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定卫大人与昭嫔娘娘密谋叛国!” 卫知韫问他:“六殿下也敢以性命担保吗?” 六皇子一噎,本能地畏惧,但是他想到事情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今日过后,卫府和昭嫔将永无翻身之地,他有什么不敢的? 六皇子道:“当然!本殿下也敢用自己性命担保!” 卫知韫不与他多费唇舌,只是对皇帝道:“皇上,臣女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臣女还是那句话,请您三思!” “父皇,卫大小姐自然要请您三思!她卫府与昭嫔娘娘做下那等事,若定罪了,便是灭全族的大罪!可若是卫大小姐三言两语,就劝得您不看这些书信,卫府全族便与昭嫔逃过死劫! “若将来他们窃取了萧氏江山,只怕史书工笔会说,我们萧氏江山是被卫大小姐三寸不烂之舌打下来的!” 后面这番话,有了嘲讽的意味。 当然,这也是太子故意的。 他担心皇帝宠爱萧鹤凌和昭嫔过甚,最终选择不看这些书信,那他多日筹谋就会功亏一篑。 不如刺激得他父皇生气,把这些书信看了。 果不其然,在太子说完这些话之后,皇帝猛地一拍扶手,发出“砰”的声响。 他迫人的目光朝太子压下来。 太子低下头去,承受着那沉沉威压,却没有丝毫躲闪的迹象。 皇帝终于伸出手去,“把信拿来,朕要自己看!” 大太监连忙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双手放到皇帝跟前。 卫知韫道:“看样子皇上已经想好了,选择江山,选择太子殿下,选择六皇子,放弃昭嫔娘娘,放弃宁王殿下,放弃卫府忠良。” 她语气肯定,没有愤怒,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皇帝的脸色,冷得像覆盖了冰霜。 他眼睛盯着卫知韫,拆开了那封书信。 将信笺从信封里拿出手之后,皇帝的视线才从卫知韫身上,缓慢而艰难地转移到信笺上来,看向上面的字迹。 太子呼出了一口气,和六皇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种“终于成了”的感觉。 而卫府上下近百口人,已经控制不住发出啜泣声。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家主,到底有没有背叛大启,可是太子殿下和六皇子那么信誓旦旦,皇帝又带着这么多侍卫将卫府包围…… 还翻出了大人和昭嫔娘娘的通信…… 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仿佛乌云罩顶,黑暗不断逼近。 周围的人都快要呼吸不过来。 太子和六皇子虽然都低着头,可他们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将信笺拍到扶手上,怒喝:“混账东西!” 那声音仿若怒龙咆哮,巨浪高高掀起,将卫府上下的人裹挟其中,随时会被摔成碎片。 太子见状就知成了。 他立即开口:“来人,将尚书大人卫兴拓拿下,即刻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侍卫立即执剑上前,落在卫兴拓的脖子上,卫府上下一片惊呼、惨叫! 却不料,皇帝猛地站起,一脚将太子踹飞:“朕说的混账东西是你!你瞧瞧你给朕看的是什么!!” 第193章 天大的笑话 这一脚来得突然,太子倒地时嘴角的笑意还没敛去,愕然的表情就已经爬上他的脸颊。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滑稽。 听着皇帝的话,他顾不上丝毫形象,连忙爬起来,将落在地上的信笺抓起来。 一看,满脸惊愕,脸色煞白。 “怎么了?怎么回事?”六皇子踉跄着奔到太子身边,抢过那信笺一看,嘴唇不住颤抖。 只见上面以苍劲的笔力写着: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怎么可能!”六皇子惊呼! 他和太子一起看着陈先生,临摹了卫兴拓和昭嫔的字迹,互通书信。 书信里,都是他们密谋造反的内容。 可是现在,怎么变成了爱国诗篇? 六皇子下意识看向卫玉琼。 卫玉琼也正愕然地看着他,好像这一幕的发生,她丝毫不知情。 卫玉琼背叛了他吗? 一定是的! 现在卫玉琼不过是在假装无辜而已! 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六皇子恨不得一剑结果了卫玉琼! 太子倒是反应过来了,连忙爬过来:“父皇,一定是障眼法!这么多书信,其中定然混杂了一些诗词,好叫人放松警惕。您可以再看第二封、第三封!” 太子把所有的书信,捧到皇帝跟前。 请求皇帝再多看几封。 一定能够发现证据。 皇帝怒气难消,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太子在瑟瑟发抖,但是捧着书信的双手却很坚定。 皇帝拿起最上面的那封,再度拆开,将信笺拿出来。 第二封,第三封…… 看完之后,皇帝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直接扔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不可置信,抓起那些信笺来看。 第二封写的是: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太子不信邪,又看第三封: 「圣人不耻身之贱也,愧道之不行也;不忧命之长短,而忧百姓之穷……」 太子瘫软在地,信笺从手中滑落,被风吹走。 而他目光痴呆,怔怔然。 造反书信都是他命陈先生写好,再命人放进来的,书信放在何处,怎样隐秘,他都知晓。 信笺、信封,都是他先前就熟悉过的,所以,他找到信封之后,确定是熟悉的信封、熟悉的气味儿,便没有查看内容。 他太笃定了。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太可怕。 太致命。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给朕解释解释,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卫大人好端端地在家里写几首先人的诗词,在你口中怎么变成了和昭嫔谋反的信件?”皇帝冷声说道。 他有满腔的怒火,这会儿发不出来。 惊动这么多侍卫,甚至连京都城的百姓都惊动了,卫府上下的啜泣声他都还能听到,结果书信上写的就是诗词! 还是忧国忧民的诗词! 笑话! 天大的笑话! 皇帝觉得自己身为帝王的老脸,都被丢尽了。 当然,他愤怒不仅是因为丢脸。 还是因为…… 皇帝闭了闭眼,不愿深想。 而太子殿下跪在那里,六皇子以及身后的侍卫们,都齐齐跪着,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来。 卫知韫像是不怕事般,开口道:“皇上,事到如今,您还盼着太子殿下和六皇子说出什么解释的话语来? “他们这么笃定地请您来、这么笃定地带来这许多侍卫、这么笃定地惊动这么多百姓,不就是因为他们确定,臣女的父亲与昭嫔娘娘谋反吗? “为什么他们敢如此笃定?信封不拆、信笺不看,就敢如此笃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不必再多言明,皇帝已然懂了。 但是卫知韫却还没打算闭嘴。 她继续说道:“说不定这些所谓谋反的书信,是太子殿下提前命人藏进尚书府的,只为了将尚书府和昭嫔娘娘一网打尽!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昭嫔是嫔位还是贵妃,对他又有什么影响?但是宁王殿下出征,若得胜归来,便是有功勋在身的皇子,太子殿下怎能不怕? “于是便有了昭嫔娘娘命令侍卫,擅闯太后寝宫、损毁太后吉服的事情。 “于是也便有了今日,臣女父亲与昭嫔娘娘通书信、谋叛变的事情!” 皇帝脸色铁青。 他明白了,今日卫兴拓与昭嫔通信,意图谋反的事情,是有人故意嫁祸。 若证实,卫府死,昭嫔死,他最宠爱的儿子也将受到严厉惩罚,与皇位彻底无缘。 皇帝忽然想起,除夕之夜质问贵妃时,贵妃说她这么做,是要置全族性命不顾吗? 也就是说,带侍卫擅闯太后寝宫,损毁太后吉服的,另有其人,不是贵妃! 可是,他却选择相信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宠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怀疑他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当他为鄂玉山的事情头疼时,是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陪在他身边,为他解乏。 是他这个儿子,亲自领兵出征,不畏严寒、不惧流血,要去取鄂玉山的人头。 可是! 卫知韫方才说对了,他看了那些书信,等于抛弃了他心爱的女人,和最宠爱的儿子。 他们之间的信任,出现了裂缝。 好像一面原本完好的镜子,被他摔到了地上,破裂。 倏忽之间,皇帝有种利刃穿透胸膛的痛感。 他伤害了最心爱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父皇!”太子双膝跪地,腰杆却挺直,面对着他。 “父皇,一定是儿臣不小心打草惊蛇,叫卫大人提前将谋反书信都毁掉了,把诗词歌赋写上去,混淆视听,才叫儿臣闹出这样大的笑话!” “哦,然后呢?”皇帝声音冰冷。 大有太子再多说一句废话,就一剑将太子当场斩杀的气势。 太子也察觉到了那股肃杀之气。 他深吸口气,道:“儿臣敢说卫大人与昭嫔谋反,就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证据! “儿臣原本觉得,卫大人身为尚书,得父皇器重,不必弄得太难看,结果卫大人老奸巨猾,儿臣只能仁德到这里了。” 太子目光如雪般,亮而冰冷:“六弟,把那些人带进来!” 第194章 太子后手 六皇子用力点头。 他大步走出卫府大门。 不一会儿,便带着七八个少年书生走了进来,齐整整地在皇帝跟前跪下,三呼万岁。 无人知道太子和六皇子这是什么招数,便都安静地看着。 只见太子拱手道:“父皇,他们都是安平镇的学子。安平镇贫穷,没有大学堂,夫子也少得可怜。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不能读书识字,这几个少年便是安平镇的部分学子。” 皇帝说道:“这事朕知道,近半年来,卫大人都在忙着给安平镇建学堂的事情。” 太子肃然道:“然而父皇,儿臣调查到,卫大人去安平镇建立学堂,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惠及当地村民,将那些会读书、能读书的少年,收入自己门下,为自己所用! “眼前这些少年书生,便可作证!他们家境并不富足,不过是家里人勒紧裤腰带,送他们出来读书而已。卫大人知晓后,便给他们家里送米面,送布匹衣服,表面上是支持他们读书,实际上却要求他们学成之后,给卫府效力!”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本该效力朝廷、效力皇帝的未来人才,已经尽数被卫兴拓给收买、威胁了,以后只能为卫兴拓所用! 那些少年双手贴地,额头扣在地面上,异口同声:“太子殿下所言皆为事实。” 皇帝的手背青筋凸起,一跳一跳的。 太子注意到了皇帝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狞笑,整个人却痛心疾首地道: “卫大人对他们有恩,他们为卫府做事,本也是应当的。可卫大人去安平镇原本的目的,是给村民带去新的希望,而不应该是用他做的事情,挟持学生们的未来啊。” 卫兴拓此时脸色煞白,下意识要为自己辩解。 然而,他身形才微动,就被身侧的侍卫用长剑给压住了。 六皇子道:“父皇,书信可能被换,但是这么多安平镇的书生在这里,当着您的面,他们不敢撒谎!” 太子道:“父皇,您经常告诫儿臣,要知百姓疾苦。自从得知安平镇的情况之后,儿臣便暗中探查,本想帮助当地百姓,却无意间撞见卫大人的行为。儿臣身为太子,要为民做表率,不敢撒谎,陷害忠良啊。” 太子的额头又磕在地上。 那语气,声声泣血。 便是皇帝听了,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虽然方才卫知韫所言有道理,但当下皇帝觉得,太子所言,亦有道理! 那书信,很有可能是太子打草惊蛇了,在来之前,卫兴拓把书信换了,让太子闹出那样大的笑话。 一时间,皇帝蹙眉,脸若寒霜。 太子和六皇子都察觉到了皇帝的犹豫,于是太子给六皇子使了个眼色,要将最后的杀手锏给搬出来了。 六皇子立即道:“父皇!除此之外,卫大人还做了一件大事!” 卫兴拓双目赤红,盯着六皇子和太子殿下。 今日之事,当真是无妄之灾。 只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他! 只见六皇子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五个大臣,他们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行礼。 这五个大臣,有礼部、工部、吏部、兵部等的人,全都身居要职,是大启的肱股之臣。 皇帝沉声问:“今日卫家之事,你们来做什么!” 六皇子道:“李大人是礼部侍郎,是卫大人门下的人,不若叫他来说说,卫大人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李大人闻言,立即朝卫兴拓看去一眼。 卫兴拓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李大人则一副“大义灭亲”的气势,回头对着皇帝拱手道:“皇上,前些日子,卫大人往微臣府上送美人,想让微臣留下把柄给他,叫微臣日后事事听他号令。 “微臣在卫大人底下做事,不敢反抗他,可也不敢消受那美人,如今那美人还被养在微臣府中。幸好太子暗中调查,才调查出了卫大人的真面目,微臣今日才敢跪在这里,向皇上把实情说出!” 皇帝眸中怒气翻涌。 李大人可是卫兴拓底下的人,若是李大人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皇帝看向其他大臣。 其他大臣也纷纷说道:“卫大人也往微臣府上送美人了,微臣惶恐,虽然把美人养在府中,但一直不敢碰!后来才知道卫大人的心思,微臣实在惶恐!” 众人纷纷将额头贴在地上。 那地板冰冷,他们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 皇帝看向卫兴拓:“卫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借建学堂的便利,让安平镇的学子为你所用!又将大美人送往各个府邸,叫朕的臣子全部听从你的,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拔出侍卫手中长剑,刺向卫兴拓! 卫兴拓没有躲避,而且还将脖子迎上前来,闭上眼睛,一副不怕死的架势。 倒是卫府上下所有人,都发出惊呼声,那惊呼声透着崩溃。 卫兴拓视死如归,说道:“微臣不曾做过这些事,太子与六殿下所言,皆为污蔑!若皇上不信,即刻便可杀了微臣,但微臣至死不认罪!” 皇帝手中的长剑,已经抵在卫兴拓的咽喉处,剑尖破开了皮肤,有血珠冒出来。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停下动作,看向卫知韫。 “父皇!卫大人送给各位大人的美人,并不是从各地搜罗而来的!” 太子忽然出声,打断皇帝的思绪。 皇帝问道:“不是搜罗而来,又是怎么来的?” 太子道:“京都城中有个叫做红袖馆的地方,红袖馆的妈妈就是卫大人的人。多少年来,那妈妈不时从各地买来漂亮姑娘,悉心栽培,待那姑娘长大成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送给各位大人!以此将朝中要员全部拿捏住!” 哦,不仅仅给各位大臣送美人。 而且还有自己栽培美女的地方! 这一环扣一环的,由不得皇帝不相信。 太子还道:“那妈妈,儿臣已经派人带来了,马上就到,父皇审问过她,便可知晓儿臣所言全是真的!” 话音刚落下,侍卫就将那妈妈带进来了。 第195章 斩立决 那妈妈还年轻,不过三十五上下的年龄,纤腰细细,长腿摆动风情,她在皇帝跟前跪下。 “红袖馆一直是民妇在管,但是红袖馆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卫大人。”那妈妈声色娇柔着说道。 光是看她,就能够让人浮想联翩,想着她调教出来的姑娘,该是怎样的娇软迷人。 卫兴拓冷笑道:“我不曾见过你,怎会是你红袖馆的主人?” 他目光转到太子和六皇子身上,眸中讥讽之色更浓:“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要卫府全族灭亡,找了这许多人来演戏,实在是良苦用心!我卫兴拓死不瞑目!绝不认罪!” 他这话一出,身后卫家人慢慢哭出声来。 不管真相如何,这么多人出来指证卫兴拓,尽管有些人想要相信卫兴拓真的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可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卫府全族难逃一劫。 那妈妈却道:“卫大人为免被人怀疑,故而不曾来过红袖馆。可您说不认识我,那便不可能了。这些年,可是您叫齐二爷与我联系的,我红袖馆的姑娘们,也全都认识齐二爷。” 齐二爷,也就是卫兴拓的弟弟,卫兴齐。 霎时间,卫兴拓朝他弟弟看去,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却见卫兴齐结结巴巴地说:“大哥……事到如今,就别隐瞒了吧,的确是你叫我与红袖馆接洽的,也是你叫我把各位姑娘,送到各位大人府上的。” “你说什么!”卫兴拓目眦欲裂,几欲泣血! 他何曾做过这等事情? 京都城的青楼不少,那些名字他或多或少听说过。 但是红袖馆,他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大哥,你犯下大错,却叫我们全族上下跟着被杀,你于心何忍?你现在向皇上认罪,请求皇上对我们从轻发落好不好?不然我们卫府近百口人,都得死啊!” 卫兴齐看起来,比卫兴拓还要委屈,还要为全族人着想! 卫府上下的人都惊住了。 他们很多人都相信卫兴拓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直到卫兴齐说出这番话。 他们开始不相信卫兴拓了。 有人哭着求卫兴拓:“大人,您奸计败露,请您独自赴死,不要把我们也一起拉上啊,稚子何辜啊?求您了!” 第一人开口,便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十人开口,哭声与祈求声,此起彼伏的。 太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拿长剑,走向卫兴拓。 “现如今所有证据确凿,本宫便要亲自手刃奸人,还大启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只要卫兴拓死,今天的事情就结束了。 卫家就彻底完蛋了。 卫知韫这个大启有功之人,也将变成一抔黄土。 萧鹤凌身边,再也没有任何助力的人。 他将可以毫无阻碍地登基为皇! 太子满眼猩红,眸子里泛着凛冽的杀气。 他朝卫兴拓一步一步走过去! 皇帝没有阻拦。 默许了太子的行为。 “哈哈哈!”卫兴拓忽然仰天大笑:“没想到我卫兴拓,忠君爱国十几年,身居庙堂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今日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眼睛雪亮无比:“与昭嫔通书信,密谋叛国,我卫兴拓没有做过;施恩安平镇学子,挟恩图报,我卫兴拓也没有做过;开设红袖馆,栽培美人送各位大人,我卫兴拓更没有做过!” 他看向太子:“欲加之罪,怎么能不提前将一切准备好呢?我一心只想报效朝廷,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太子算计!你不配为太子,大启百年江山若是落到你手中,定会毁于一旦!” 太子举起长剑,懒得和他废话,便要朝他的脖子抹去。 只要一下,卫兴拓的咽喉便会被割开,血流如注,命丧当场! 太子如此想着,也如此做着,却不料,卫修从侍卫手中冲出来,扫开他的长剑。 “你敢阻拦本宫!”太子怒喝! 卫修不语,决然挡着,不许他靠近,不许他杀卫府上下一人! 是时,卫知韫开口道:“这么多罪名,全扣在我父亲头上。敢问皇上,是否准许臣子解释呢?” 她扫向太子:“还是说,太子必须此刻,将臣女父亲杀死,让死去的人永远死去,生生世世被罪名压身,即便清白也无法自证清白?” 太子红着眼眶:“李大人身为你父亲手下的官员不说,便是你的叔叔,都亲自承认你父亲犯下这等罪过,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相信,此时此刻,卫知韫还能说什么! 就连皇帝也问:“铁证如山,卫氏还有什么要说的?朕给你这个机会!” 卫知韫顶着众人的目光,缓慢而坚定地从地上站起来,她伸手指向那七八个学子。 “我父亲不曾对他们挟恩图报,也不曾叫他们将来学成之后,投入卫府门下,他们在撒谎!” 众人愣了下! 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结果就这??? 六皇子在惊愕之后,直接笑出声:“卫大小姐,你是彻底无话可说了吗?这么多少年学子,莫名其妙跑到卫府来撒谎?你是不是太怕死了,所以才会胡乱说话啊!”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也基本是这样的信息。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卫知韫。 仿佛她为给父亲脱罪,说出的话多么不经脑子,完全不在乎这话语是否有可信度。 卫知韫却丝毫没有被周遭那些眼神影响到,她如松柏一般站直身体,风霜刀剑相逼,自岿然不动。 只听她清冷开口:“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能力证明他们撒谎了。” 六皇子闻言,还是想笑,认为她不自量力。 但是太子却猛地朝他看去,两人在半空中交换了下眼神。 都明白过来,卫知韫这个人奸诈狡猾,谁知道再拖延下去会发生什么? 一念罢,六皇子沉默,太子冷嗤道:“卫大小姐,不必再拖延时间了,父皇不会受你蛊惑的! “父皇,卫大人敢做出这等事情,只怕后面还有其他埋伏,请父皇准许儿臣,对卫大人斩立决!” 皇帝的视线从太子身上,移到卫知韫身上。 “朕却很好奇,卫大小姐能有什么法子,证明他们撒谎。” 第196章 她是妖女? 皇帝这话一出,太子多少有点心慌。 好奇卫知韫能如何证明书生们撒谎? 若是皇帝好奇了,便证明他并不是完全相信卫兴拓能做出这些事情。 若是不相信卫兴拓……便等于怀疑他这个太子,在故意陷害忠良。 想到这里,太子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水。 他的心脏跳得格外快,噔噔噔,他错觉那心脏几乎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努力闭上眼睛,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他的世界也清净许多。 他告诉自己,一定是卫知韫在虚张声势,叫他做贼心虚,好露出马脚。 实际上,卫知韫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那些书生撒谎。 那些书生拿了他的好处不说,他们的家人也全都被他拿捏在手里,假若他们敢说出半句对他不利的话来,他们和家人谁都别想活。 他们最清楚这一点,肯定不会承认撒谎的。 捋清楚之后,手心的冷汗慢慢散去,心脏的跳动也逐渐平稳,太子这才睁开眼睛。 对着皇帝道:“既然父皇好奇,那我们且听听看,卫大小姐接下来如何狡辩。” 卫知韫举步,向着那七八个少年书生走去。 侍卫手中的剑立即拦住她。 卫知韫看向皇帝。 皇帝微微抬了下下巴,那些侍卫便让她过去了。 女子脚步轻盈,就这般走到少年书生跟前。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卫知韫身上,却感觉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坎上。 七八个书生身穿白色布衣,站成一排,这会儿全都低垂着头。 卫知韫站定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展示给众人看,尤其展示给皇帝看。 “臣女的二哥卫崇,经常与他的老师云游四方,总是遇见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久前他派人给臣女送来这个东西,说是吐真丸,吃下吐真丸的人,便会将真话全部说出来!臣女也不知真假,今日请求皇上准许臣女一试!” 太子瞳孔一缩。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若这吐真丸真能让人吐出真话,他就完了。 他迅速朝六皇子看一眼,六皇子接到讯息,也即刻明了。 六皇子执起长剑,朝卫知韫手中刺去,将那匣子直接打落。 一阵剑花过后,那匣子破碎,里面的吐真丸也被击得粉碎,风一吹,混入空气中,消失不见。 一顿操作过后,六皇子跪在地上,“父皇,卫大小姐如今是将死之身,却拿出什么吐真丸来给这许多书生吃下,儿臣担心她这么做,只是想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不得不防!这等来历不明的药丸,绝不能给大启的学子吃下!” 六皇子这一番反应,太子满意了。 皇帝虽然蹙起眉头,却也无话可说,六皇子所言毕竟有几分道理。 卫知韫却是莞尔一笑:“六殿下不由分说,就损毁了这吐真丸,看来是真的担心这许多少年书生,吐露真相啊。” 见六皇子和太子都恨恨朝她看来。 卫知韫脸上的笑意扩大:“可是谁告诉你们,这吐真丸非得吃进嘴里才算数呢?” 什么! 太子和六皇子大惊! 卫知韫道:“臣女还得感谢六皇子,将药丸击成粉末,叫他们都吃了进去。” 太子和六皇子:“……”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那八个书生,脸色变得通红,好像在努力憋着什么,但是憋了半天还是破功了。 卫知韫直视他们,问道:“我父亲尚书大人卫兴拓,可有给你们送粮食布匹,帮助你们度过寒冬?” 八个书生齐刷刷点头:“有!” 卫知韫再问:“卫兴拓可有叫你们学成之后,投入卫府门下,从此只听卫府号令?” 八个书生齐刷刷摇头:“没有!” 卫知韫又问:“你们为何污蔑我父亲卫兴拓?往他身上泼这等脏水?是谁指使你们的!” 八个书生像是被人操纵了嘴巴似的,几乎异口同声:“三天前夜半三更,有人从我家房顶上送下一袋子白银,足足有一百两银子。 “上面还留下一张纸条,要我今日到京都城,说卫兴拓施恩于我,却又对我挟恩图报。若是我不按照纸条上说的做,我的家人将死于非命。至于背后的人是谁,我不知道。” 八张嘴,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一样的。 而他们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控制不住,说完之后,他们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捂住嘴巴已经无用,众书生连忙噗通噗通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求皇上饶命! 他们不知道,吐真丸不过是引子。 实际上跪在卫知韫身侧的颜岚,悄然把蛊虫放出去,不知不觉间钻入了那些书生的皮肤里。 那吐真丸成了粉末,书生们吸进去之后,受到蛊虫控制的他们,不得不吐真了。 “都闭嘴!”卫知韫一声冷喝:“谁再发出一点动静,我便杀了谁!你们这般陷害我父亲,我杀了你们,不为过!” 那些书生虽然害怕到极致,疯狂地想求饶,但还是被卫知韫的话给威胁到了。 全都安静下来。 卫知韫凛冽的目光,看向太子和六皇子,只见他们脸上毫无血色,身子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再看向皇帝,只见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虽然书生们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眼前这一步,他们知道或者不知道,还重要吗? 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太子死死咬着牙齿,身子摇摇欲坠。 他向来知道卫知韫厉害,可不知道她竟厉害到这种地步,居然还能操纵旁人情不自禁将真话道出! 这是妖女吗! 他不甘心! 他筹谋了这许久,为的就是将卫府一网打尽,将萧鹤凌一网打尽,再顺顺利利地登基为帝! 若此时他就这样认输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个死,他堂堂太子,怎么能死! 于是,太子开口道:“好,就算这些书生说的都是真话,你父亲不曾挟恩图报,那么,给各位大人送美人的事情,应当如何解释?难道这许多大臣联合起来,陷害你父亲吗!”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那五个大臣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撒谎,即便对他们用吐真丸,他们说的也会是这样! 皇帝汹涌的怒火,在听完太子的反问、看完大臣们的反应之后,被好奇心给取代了。 他也好奇,给大臣送美人的事情,卫知韫还能说出什么!! 岂料,卫知韫唇边泛起浅笑,好似面对的是个小孩问题:“这还不简单吗?” 第197章 二叔死 简单!太子瞳孔一震! 如此生死攸关的事情,卫家大姑娘居然说简单!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卫知韫身上,很好奇她说的简单,到底是怎么个简单法。 只见卫知韫走到卫兴齐跟前站定。 卫兴齐还跪在地上,这会儿仰头自下往上地看着她。 “二叔,为何你会给各位大人府上送美人,这件事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帮你说出来?” 卫知韫的语调明明很平缓。 可卫兴齐却紧张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下意识朝六皇子看去,六皇子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就在这眼神对视的一刹那,卫兴齐猛地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这条船上,没有别的选择。 收回视线,卫兴齐深吸口气,说道:“灼灼,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也是卫府人,我和大哥是亲兄弟,若不是大哥叫我去做,你认为我敢去做吗? “背叛大哥,我图什么?图卫府被灭族,我跟着被处死吗?还是图卫府被抄家,我跟着被流放?” 卫知韫道:“这很难说,毕竟二叔不太聪明。若是背后的贵人许你家财万贯,许你卫府被灭之时可以活命的路数,你为背后那贵人出卖自己的兄长,置全族性命于不顾,也不是不可能!” 卫兴齐喊叫起来:“你说这话可是要拿出证据来的!” “证据?证据不就在红袖馆宛宛姑娘的房间里面吗?” 卫兴齐浑身一颤。 而卫知韫已经转身,对着皇帝道:“恳请皇上此刻派人前往红袖馆,翻开宛宛姑娘的房间,便可找到上千两黄金。哦,对了,宛宛姑娘的房间里有个小密室,需要仔细查找才能找到。” 她说的是黄金,而不是白银。 太子和六皇子已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此刻也没看向他们,直接命人前去红袖馆。 侍卫走了之后,卫知韫便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背后有人给了臣女二叔一笔银子,叫他暗中开设红袖馆,再在红袖馆里栽培年轻姑娘们。至于把那些美人送各位大人的事情,也是背后那人所指使。臣女父亲对此一无所知。” “证据呢!” 皇帝、太子、六皇子三人,竟是异口同声。 只是皇帝声音里带着怒意,太子和六皇子带着紧张与恐惧! 卫知韫从身旁侍卫手中,抽出一把长剑,其他侍卫见状,立即将长剑团团指向卫知韫。 卫知韫扬唇浅笑一记,长剑缓缓指向卫兴齐的咽喉,祖母立即呵斥她:“灼灼你干什么?他可是你二叔!”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 目光直视卫兴齐,眼神冰冷如刃,当然最让卫兴齐惧怕的是她手中的长剑。 卫知韫道:“真相在臣女二叔的嘴巴里!二叔,三局我已经破了两局,你是最后一局,你说我能不能从你嘴巴里掏出真相!” 六皇子喊起来:“你那是恐吓成招!与屈打成招是一个道理!” 那怒吼声中透着并不明显的紧张,但是卫知韫察觉到了,她同样没有搭理六皇子。 “二叔,我注意你很久了。我父亲俸禄有限,家中虽有铺子田地,可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你的月银也不是很多,可你却能常常寻花问柳、花天酒地,常常夜不归宿。 “在你的屋子里,还有无数的金银玉镯,皇上派人进你屋子一看,便可知我所言不虚。你月银有限,却有这么多好东西,只能说明,你在外边有其他收入。 “二叔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卫兴齐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他看卫知韫的眼神,就好像看个妖女似的。 卫知韫连他屋子里的东西都注意到了,甚至还知道他和红袖馆里的宛宛姑娘,而且还知道宛宛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密室! 这一刻,卫兴齐有种自己什么也没穿,被自己侄女从皮肤表层看到内脏的感觉。 可卫知韫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对他说一句狠话,那平淡的语气,全然像是在和他聊天。 恐惧! 强烈的恐惧! 卫兴齐一下子软倒在地,去搜查宛宛姑娘房间的侍卫还没来,他就已经彻底跪在地上,把一切都招了。 一切都如卫知韫所说的那样。 是背后有人给他钱,让他管着红袖馆,让他把美人送到各位大人府上,用的是他大哥卫兴拓的名誉。 而这一切,卫兴拓完全不知。 “但这也不能怪我啊,是大哥你赚钱太少了,大嫂又抠抠搜搜的,我出门吃饭喝酒交朋友都需要钱嘛……” 卫兴拓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灼灼,我是你二叔,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赶紧和皇上求情,让皇上饶恕我,否则我们全家都得完蛋……呃你!” 卫兴齐猝然停下来,眼神发直地盯着卫知韫。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低头,只见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咽喉。 而执剑的人是身披红色斗篷的卫知韫,斗篷边缘缝着白色的狐毛,衬得她面容绝美,那皮肤仿佛珍珠生辉一般。 可就是他这个美丽的侄女,一剑贯穿了他的咽喉,穿透他咽喉的剑尖在他后颈处滴着血。 他听到周围人的抽气声,尖叫声,但是那些声音正在不断远去,剩下的只是从他耳畔拂过的风声,呼啦呼啦的,那风儿像是要把他给吹散了。 「你……你杀亲叔?」——卫兴齐动了动嘴唇,他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实际上只是唇瓣开开合合而已,话语根本没出来。 「娘,娘……我被杀了……我要死了,娘,娘……」他嘴巴开开合合,那唇形,是一声声的娘。 他的母亲在他身侧,哭得不能自已,哭得身子佝偻过去,想抱住他,却又不敢,怕一碰他就散了。 至于卫兴拓和沈氏夫妇两人,看到卫知韫亲自执剑杀人,身为父母的他们也都愣住了,眉头紧皱,脸色苍白。 太子和六皇子都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眼前那美貌的、娇弱的卫知韫,在他们眼里,就好像妖女一般。 他们倏忽之间发现,之前对卫知韫的认知还太浅显了,她纤纤女子,居然执剑亲手杀死了她的二叔,而且还是以这样残酷的手法。 “二叔,上次除夕夜宴,你帮着外人说要将我送去庙里当尼姑,如此‘为后辈子女着想’的行为,侄女一直记着。 “今日你为个人荣华富贵,置全族生死不顾——这全族里包括你的生母,你的大哥,你的侄子侄女,以及你个人的妻子女,那么,我亲自手刃你,大义灭亲,二叔不会怪我吧?” 轻声说完,卫知韫将长剑拔出。 血线飙出,再落在地面,鲜红鲜红的一条直线成型,卫兴齐跪着的身子,直直倒在那条直线上,双眸未闭。 第198章 太子败 没有人想到卫知韫会亲自杀死卫兴齐。 卫府上下全都没想过。 太子、六皇子也没想过。 甚至连皇帝也没想过。 虽然见过大风大浪,可此时皇帝看着卫知韫的眼里,还是透露出了震惊。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个女子可是他登基为帝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唯一主动提出和离的女子。 后来他曾经回想过卫知韫走过的和离之路,深深觉得这女子不简单,外表柔弱,内心强悍,一步一步从他手里拿到了和离书。 这等女子亲自杀死自己的亲人,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却在情理之中! 长久的静默。 那寂静当中,所有人都能听到卫兴齐的身子,砸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也在这长久的寂静中,太子反应过来了,立即喝道:“大胆卫大姑娘,我父皇在此,你便敢仗剑杀人,实在嚣张!来人啊,将卫大姑娘拿下!” 说话间,他便要亲自上前拿下卫知韫! 管它真相如何,先问卫知韫的罪再说! 追问卫知韫的罪过,其他的事情就会暂时被旁人——尤其是他父皇给忽略掉! 然而卫修立即冲出来,拦在卫知韫面前,别说侍卫,便是太子都不能近她身。 也在此时,卫知韫将手中长剑扔了,朝皇帝跪下去。 “启禀皇上——”卫知韫开口,声色脆亮,压住了周围的声音。 不过那些侍卫在刹那怔愣之后,还是要冲上来。 太子也是,和卫修打在了一起。 太子沉声威胁:“卫修,别忘记了,你应当效忠于本宫,如今竟敢违抗本宫命令,你找死吗!” 长剑无眼,太子招招狠辣,只想杀死卫修,踩着他的尸体过去,将卫知韫斩于剑下。 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搏了。 然而,就在他倾尽全力时,皇帝开口了,声音发沉:“都住手!当朕不存在了吗!” 所有人都顿住了动作。 包括卫修! 太子见状,想要趁机越过卫修,杀死卫知韫,若等会儿皇帝追责,他便说手快了收不住。 却忽然,卫修执剑削过来,太子连忙收手转身,若他再慢一点,只怕这只手要被卫修给削掉了。 “大胆卫修!居然敢刺杀本宫!”太子又找到了一条罪状,安在卫修头上。 卫修连忙跪下拱手:“微臣无状,差点伤了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不过是护妹心切而已。” “你妹妹难道比本宫还要尊贵吗?” 太子还要胡搅蛮缠下去,疯狂地想给卫府人安罪状,能安一个是一个,把皇帝的所有注意力都钉在卫府上,他才能逃脱。 然而卫知韫打断了他:“太子殿下,臣女兄长看似在护臣女,实际上他更是在护着太子殿下啊。” 护他?太子青筋暴起,笑话! “皇上已经叫我们所有人住手了,可太子殿下还要杀过来,是在违抗圣旨。臣女兄长阻拦太子殿下,可不就是在护着殿下?” 太子铁青着脸,这话也就听起来好听而已,实际上卫修护着谁,大家心里清楚。 “本宫就当他护着本宫,但你当着本宫父皇的面,亲自杀死你二叔,此事你当如何解释!父皇未曾开口,你便在父皇跟前执剑杀人,好大的胆子!” 卫知韫转向皇帝。 “皇上,臣女二叔身为大启子民,理应遵从大启律法,为大启做事,然而他却为了千两黄金,听从恶人命令,枉顾大启律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是为不忠。 “为了万贯家财,他不顾老母、兄嫂生死,是为不孝。 “身为卫府主子、长辈,他置卫府老小于死地,是为不仁。 “事情败露,他不思悔改,却将过错推给兄长,是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竟生在我卫府,实在有辱我卫府门楣!臣女亲手杀他,一来恐卫府上下不忍下手,叫祖母父母为难。 “二来是在向皇上表忠心!臣女想让皇上知晓,哪怕他是我卫府血亲,是臣女二叔,他做了那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臣女照杀不误!” 卫知韫字字铿锵有力! 毫不退缩! 皇帝听完之后,十分满意,原谅了她当众杀人的行为。 毕竟卫家二爷,在他眼里恶心得如同一只老鼠,杀了就杀了,不足为惜。 皇帝赞赏道:“很好,卫大姑娘,朕十分欣赏你大义灭亲的行为。你虽为女子,却不逊色于男儿。” 卫兴拓和沈氏他们,暗暗呼出一口气。 卫知韫道:“多谢皇上,大启能有皇上这样的明君,亦是大启的荣幸,是臣女的荣幸。” 皇帝听了这夸赞,并没有多高兴。 卫府的事情解决完了,卫知韫的问题解决完了,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太子和六皇子身上。 二者也呆呆地看着皇帝,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太子和六皇子,没什么话要和朕说?”皇帝说道,平缓的语调中不乏威严。 仅此一句话,太子与六皇子“噗通”一声,全都跪在地上,身体不住地发抖。 还能说什么呢?他们设了三局,全都被卫知韫给破了,他们的父皇虽不是天才,却也不是傻子,还能看不懂吗?他们还能说什么!! 皇帝走过去,在太子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太子抬起头来看着朕。” 太子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眼眶里一片猩红,那猩红里是失败后的惨痛,是极致的委屈,唯独不敢有恨。 “朕有一惑,实在解不开,你来告诉朕。你身为大启太子,是一国储君,朕百年之后,大启江山便是你的,你何故做这一出又一出?” 皇帝的语气里,除了极致的失望之外,还有浓浓的不解。 太子眼眶红了又红,眼泪不住地冒出来,终于忍不住了,泪珠往地上掉。 “父皇,儿臣的母后被禁在储秀宫半年了,这半年来您不曾去看过她,她可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啊,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皇帝拧眉:“你在为你的母后不满?” 太子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儿臣不敢!儿臣只是看着母后的现状,感到害怕而已。儿臣只有父皇一个父皇,但是父皇却有很多皇子,论宠爱,谁能比得上宁王弟呢?” 皇帝闻言,怒气不断地往上翻涌,他一脚踹倒了太子。 “所以就用计陷害卫府和昭贵妃,想要将你宁王弟的人一网打尽!” 皇帝闭了闭眼,满脸疲惫:“但是太子,朕从未有过换太子的心思!” 太子颓然倒地,哭得不能自已。 第199章 罚太子 没人理会太子的痛哭流涕,他和六皇子全都被侍卫押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像个孩子。 前往红袖馆的侍卫回来了。 带回来几个大箱子。 打开之后里面是灿灿的黄金,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每个人的脸都被那光明照亮,眼睛快要睁不开。 紧接着,侍卫也在卫兴齐的屋子里,翻找到许多珍贵物品,金银玉镯,各种稀罕摆件,值钱得很。 这下子,卫府人又全都紧张起来,连带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卫老太太都安静了。 ——搜刮到二爷这么多东西,我们不会被连带吧? 众人这么想着,自然战战兢兢的,忘了哭泣。 但是皇帝的目光扫了一眼卫兴齐的尸体,便道:“卫兴齐这人,卫大姑娘杀得好啊。” 那语气里隐含着不一样的讯息,旁人都捉摸不透是什么意思。 卫兴拓沉思片刻,却是明白了。 他连忙带头磕头:“是皇上格外开恩,才让此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累及卫府他人。” 是了,皇帝的意思是,卫兴齐已经死了,而且是卫知韫这个亲侄女大义灭亲,皇帝刚才又夸赞了卫知韫一番,这会儿虽然搜出了许多财物,却也不好再追究卫府其他人了。 也是这个时候,皇帝和卫兴拓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方才卫知韫提剑就杀了卫兴齐,丝毫没有犹豫。 因为卫知韫早就猜到,搜刮到这许多财物之后,皇帝定然会震怒。 即便不诛卫府九族,卫府也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惩罚,但是卫知韫先行杀人,便是向皇帝表态,即便卫兴齐是卫氏血脉,但若他背叛朝廷,便是和卫府走了不一样的路。 她和卫府绝对不会包庇这样的卫兴齐! 她以及卫府,从始至终都忠于大启、忠于皇上! 如此,卫兴齐所为,皇帝便不能再迁怒卫府。 想到这里,卫兴拓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竟有种庆幸的感觉,庆幸女儿反应迅速,以卫兴齐一人,换回卫府近百条人命。 而皇帝看着卫知韫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审判,这女子比他想的还要聪明。 鹤凌又执意娶她,不惜上战场洒热血,也要娶她……想到这里,皇帝心里打了个突。 “卫大人好自为之,如卫兴齐所做的这等恶事,朕不希望日后再在卫府发生!否则朕定要诛连九族!” 威严无比地留下这番话,皇帝便叫人带着太子和六皇子离开了。 浩浩荡荡的侍卫,跟随在后面。 外边等着看热闹的百姓,自动退到一边。 本以为被押出来的会是卫府一家,结果他们却发现,卫府的人并没有被押出来。 侍卫太多了,他们想一探究竟,却看不到什么。 至于侯府的马车,则停在人群中。 那孙明微身后的伤已经上好药了,这会儿趴在马车里面。 听到动静,她立即问:“宁宁,卫府是不是全都被抓了?!” 裴宁上了马车,脸色十分难看,方才她花了一点银子,从最里层的人那里打探到最新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 孙明微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怎么样!卫府上下是不是被抓了,要被投入大牢了!” 裴宁的手被抓疼了,蹙眉道:“没有,卫府的人都没有被抓……被抓走的人是太子殿下和六皇子。” “什么?我不相信!你的消息一定错了!太子殿下这般筹谋,都弄不死卫府上下?弄不死卫家大姑娘那个贱人?!” “是真的,表姐。我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被侍卫押着回宫,太子殿下完蛋了……” 孙明微脸色惨白如纸,她太清楚裴宁这话什么意思了。 太子完了,那她也做不成太子妃了。 “怎么可能……那贱人,那贱人居然逃过一劫,还害得太子殿下完了……” 孙明微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裴宁连忙命车夫,赶紧回侯府去。 * 关于太子犯事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太子在皇帝的寝宫前,一跪不起,忏悔认错,痛哭流涕。 皇帝一直任由他跪着,没有说严惩,但也没有说放过,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大启臣子们纷纷进宫,为太子求情。 有人说太子年轻,犯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人乞求皇帝不要废太子,太子是一国储君,若是废太子,恐动摇国本,恳求皇帝再给太子一次机会。 也有部分大臣请求皇帝废太子,说太子陷害忠良,品行不端,实在过分,这等人将来无法成为明君! 当然,不管大臣们乞求什么,在大启百姓之中,太子的名声是彻底烂了。 百姓们求的都是:废掉太子!陷害忠良,此等太子不能要! 这等闹剧持续了足足三天。 太子也带着伤,顶着寒风,在皇帝寝宫前跪了足足三天。 其中自然也包括六皇子。 三天后,圣旨终于下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润、六皇子萧泽品行不端,陷害忠良,为朕所不能容忍。今日特旨,太子萧润、六皇子萧泽前往然山守陵,思过三年,谨记皇家教诲!三日之内启程,钦此!” 年节已过,但天还是冷,寒风吹来,跪地的太子和六皇子仿佛要被吹倒。 “太子殿下、六殿下,这已经是皇上隆恩了,还不快快接旨谢恩?”大太监提醒。 太子和六皇子这才伏地叩首接旨。 二人异口同声:“谢父皇,儿臣一定谨遵父皇之命,好好反省己过,不再叫父皇失望。” 想了想,太子又补充:“三年守皇陵期间,儿臣不能侍奉父皇左右,但愿父皇身体康健。三年之后儿臣归来,定做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铮铮男子汉,不叫天下臣民再对儿臣失望。” 这话说完,太子额头依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时间久久,却没有人回应他,他哭得更厉害了。 当天回去东宫收拾行囊的时候,他又哭了半宿,他知道此次一去,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父皇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叫他去守皇陵,只是留给他的最后一点颜面。 只是他身为皇室成员的最后体面。 三日后,他和六皇子一同出发,除却护送的人之外,身边只有一人跟着伺候。 如此清冷,太子心中只觉凄凄惨惨,不觉涕泪零零。 这时候,竟有一人来送他。 这人是太子即便是死,都不曾想到过的人。 第200章 送行之人 是四皇子萧淇。 及冠之后,被皇帝册立为顺王。 他的母妃是后宫里向来与世无争的良妃。 而萧淇自出生以来,就体弱多病,天气稍微寒冷一点,便咳嗽不断,和诸位皇子之间的往来几乎没有。 因此,太子没有想到,萧淇会来送他。 而且是在他被罚去守皇陵、人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来送他。 下雨了。 整个京都城潮湿而冰冷。 萧淇穿一身鸦青色锦袍,外罩着狐裘大氅,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难掩其苍白的脸色。 贴身侍卫给他撑着伞。 看着他,太子似是想到什么,震惊又变成讥笑:“本宫今日虎落平阳,竟只有四弟来相送了。不过本宫仔细想想,四弟确实应当来送本宫。” 四皇子抬眸看他一眼,还没开口,就已经开始咳嗽。 “守皇陵日子辛苦,不比在京都城……咳咳……皇兄此去路途……咳咳,艰辛,臣弟,特……咳咳,特意前来相送。” 不管他如何诚恳,看起来如何虚弱,在太子眼中,他依旧只是来看热闹、来炫耀的。 太子说道:“母后被禁足大半年,如今还在储秀宫中,不得见父皇一面。昭贵妃已经被降为嫔位,放眼整个皇宫,竟是四弟的母妃位份最高了。本宫这一走,只怕京都城便是四弟和良妃的京都城了。” 说这话时,太子眸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四皇子惨然一笑:“臣弟这等病弱身子,要京都城来……咳咳,来做什么?况且臣弟的母妃,咳咳,一心礼佛……只祈求上天……咳咳,能让臣弟多活几日陪伴她罢了……咳咳。” 太子眼中全是嘲讽之色。 他不信。 他虽然身为太子,但他觉得周边的兄弟,一个个都想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元宵那天,皇兄在卫府发生的事情,咳咳……臣弟全都知晓了。” 四皇子剧烈咳嗽,似乎要把肺给咳破了。 太子睨着他,“怎么,你也要来嘲笑本宫吗?本宫即便被罚去守皇陵,也还是太子!父皇并没有废黜本宫!!” 四皇子缓过这一阵咳嗽,不恼不怒,反而为他忧心。 “皇兄是否想过,为何那八个书生,嘴巴不受控制,什么都说了?” 这还用想吗?太子心里恼怒地反驳着,当然是卫大姑娘给他们用了吐真丸! 但是很快,太子皱眉,难道四弟有不一样的看法? “世间并没有什么吐真丸。那天卫家大姑娘能让书生们彻底改口,是因为她用蛊虫操纵了那八个书生。”四皇子一口气说完,又不住咳嗽。 蛊虫? 太子追问:“你怎么知晓!” 四皇子苦笑,想要开口说话,却不断地被咳嗽打断。 他身边的小厮便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我家殿下向来体弱多病,时常无法外出,待在家中实在烦闷,便日日读书解闷,最喜看那等杂书,也便知晓了南疆蛊虫的事情。” 四皇子微微颔首,证明小厮说的是真的。 蛊虫竟如此厉害? 太子探究地看了四皇子很久。 雨越来越大了,寒气浓重,四皇子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侍卫来催促:“太子殿下,该出发了。” 太子紧拧着眉头,心里痛极,也恨极了。 四皇子喝了口温水,抱着汤婆子,站在背风的地方,极力忍耐着病痛,长长地攒了口气,努力地给太子最后的安慰。 “皇兄不必这般惆怅,父皇已经年迈,人老了最是容易生病,而你即便是去守皇陵,也依旧是大启的太子,若父皇年迈,定是要请你回来侍疾的,只怕皇兄根本……根本不必在然山那边待三年就可归来。” 一番话努力说完,四皇子又是剧烈咳嗽,甚至咳出了血。 “皇兄,臣弟在京都城等你归来。”四皇子拿开沾血的帕子,对着太子说道。 父皇病重,他便可归来侍疾? 太子沉思着,被四皇子的咳嗽声打断。 他抬眸,便注意到了四皇子帕子上的血迹,拧了拧眉,最终缓和了语气,说道: “天气寒冷,又下着雨,四弟赶紧回去吧,免得感染风寒,病情加重。” 说完,他竟对四皇子拜了拜:“今日四弟送行的恩情,本宫没齿难忘。” 四皇子站在马车边上,也对着太子拜了拜。 太子转身上了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就消失在了傍晚的雨雾中。 “殿下,太子他们已经走了,您也赶紧上车吧,外边天寒地冻的。” 小厮急忙扶着四皇子上马车。 上去之后,四皇子又是一阵咳,咳出的血比刚才还多,整个人软在马车里,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雨天,傍晚,街道上行人稀少。 哒哒的马蹄声中,夹杂着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闭目在马车里养神的太子,忽然睁开眼睛,把坐在旁边的六皇子吓了一跳。 六皇子安慰他:“皇兄,父皇没有废黜你的太子之位,只要我们活着熬过三年守皇陵时间,你归来之时就一定能够登基。” 太子道:“今晚想办法留宿京都城,本宫要……卫家三姑娘死。” 六皇子怔然地看着他,不知他忽然之间,怎么想到卫玉琼。 “书信的事情,卫大姑娘提前得知;书生的事情,卫大姑娘也提前做了防备;卫兴齐所为,也全部被卫大姑娘注意到。卫三姑娘一定是内奸,她出卖了我们,还想活命?” 六皇子抿了抿唇,一开始他也怀疑卫玉琼,恨不得将卫玉琼杀之而后快。 但后来他们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三天,接下来又被罚去守皇陵,至此,他还没和卫玉琼见过面。 “臣弟明白了。”六皇子点点头。 就算要去守皇陵,也必须先将卫玉琼结果了,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太子又看向他:“你应当知晓,本宫想要的不只是卫三姑娘的性命。” 六皇子只和他对视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臣弟这就去安排。” * 今日,卫兴齐下葬了。 这几日卫府忙乱不已,气氛沉重。 卫知韫也接连劳累了几天,实在疲乏,当天晚上很早就沐浴更衣,躺下睡觉了。 半睡半醒之间,脖颈处传来冰冷的触感,卫知韫霍地睁开眸子,看到一柄长剑悬在自己面上。 “你去死吧!!” 见她醒来,对方长剑一横,就要抹断她的咽喉。 第201章 做他同甘共苦的女人 卫知韫直接抬手去握住长剑。 “叮铃”的细微声音在寂夜中响起,那是剑刃摩擦金丝发出的声音。 月见提灯进来,照亮屋子。 卫知韫将长剑往外一送,对方就跌坐地上。 卫知韫看见了对方苍老的容颜。 是祖母。 “你杀死了我的儿子,今夜我老婆子要跟你拼命!” 老太太年龄大了,哪怕跌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是说着狠话。 卫知韫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祖母,您杀不了我的。今天小叔葬礼,我便猜到您晚上要杀我,所以刚才我是装睡的,还带着金丝手套。您看,第一次您都杀不了我,您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卫知韫声音温柔,还特意将手上的金丝手套展示给她看。 老太太满脸恨意,崩溃地喊:“造孽啊,你亲杀小叔,这等恶毒,你不得好死!” 吵闹间,卫兴拓带着全家老少闯进来了。 在外边时,他便已经听到老太太的话语,再看到眼前画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大步上前来,捡起那把长剑就扔到一边,“母亲您糊涂啊!” “我糊涂?你的亲闺女杀了你亲弟弟!你还这般护着她?指不定将来她还能亲手弑父,或者杀死我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觉得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越发心寒。 卫兴拓无奈地看她一眼,没搭理她,反而先询问卫知韫,可有受伤受到惊吓? 卫知韫温声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无碍。祖母年龄大了,动作粗笨,还伤不到女儿。” 刚说完,卫知韫注意到门口有一道身影闪过去,她定睛看时,那身影已经不见了。 收回视线,卫知韫扫视周围一圈,发现唯有卫玉琼没有来。 “拓儿!你这般不分是非,母亲也不想活了!今日母亲要你在母亲和这个不孝女之间选择一个,要么杀死她,要么你就杀死我!” 卫兴拓深吸口气,在老太太跟前蹲下来。 “母亲,您想想,看到从红袖馆搬来的几箱黄金,以及从二弟房中搜出那许多财物时,皇上是什么反应?那是恨不得将我卫府抄家的反应! “但是当皇上意识到,卫府已经大义灭亲,二弟已经死去时,皇上便选择放过了卫府。否则你以为今天我们全家还能去给二弟下葬?我们阖府上下还能安然无恙?” 老太太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卫知韫。 不愿意相信。 卫兴拓又道:“二弟所为,哪一条拉出去不是叫皇帝震怒的大罪?哪一条不足以叫我们卫府被抄家?是灼灼率先想到了这个后果,才会一剑杀死二弟,护住我们卫府近百口人!” 见母亲油盐不进的样子,卫兴拓越发生气。 “二弟之所以长成后来这样,不乏母亲平日里宠溺太过。他的死,固然有他自身的原因,但也有母亲教养不足的原因。 “虽然是灼灼亲自拿剑叫他死亡,可他的死却不是灼灼造成的,造成这个结果的是他自己,也是母亲!” 一直以来,卫兴拓觉得这话太过,恐伤了母亲的心,可今晚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儿,灼灼是卫府上下的救命恩人,儿子不会杀死她。但如果母亲还是想不开,那儿子也不阻止母亲去找二弟。” 说完,他背过身去,不再搭理老太太。 老太太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指着卫兴拓不断地骂:“逆子!逆子!你这个逆子!!” 阖府上下的人都没搭理她。 也是在此时,众人才知晓,卫知韫一剑杀死卫兴齐的目的,原来是护住他们。 众人心里后怕:幸好大姑娘反应得快啊,否则这会儿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呢!说不定已经死了,又或者在流放路上了。 想到这里,众人便觉得是老太太在胡搅蛮缠。 终于,卫兴拓说道:“母亲年迈,糊涂了,你们将老太太带回屋子里去,好生照顾着,什么时候老太太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许她出来!” 众人都明白,这是为了保护卫知韫,将老太太给禁足了。 婆子们立即上前,不顾老太太反抗,强行将人带走了,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安静下来。 “灼灼别担心,我会叫人看好你的祖母,绝对不叫她伤害你。你为卫府做的事情,父亲都知晓,卫府上下也都知晓。” 卫知韫点点头:“父亲,女儿知晓的。” 卫兴拓看她的眼神里只有疼惜,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十分内疚。 内疚自己反应不够快,才叫女儿不得不迅速杀死他二弟。 若他反应快一些,女儿就不必亲手杀死她二叔,背上狠辣的名声。 “父亲,时间不早了,女儿累了,您和母亲还有兄嫂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卫知韫柔声笑道。 卫兴拓见她说累了,也不好再多待,连日来忙着二弟下葬的事,阖府上下都很疲惫,他也就点头,带着大家离开了。 卫知韫换了一身衣服,披着黑色斗篷,吹灭了屋子里的灯,溜出了自己的院子,来到卫府大门口。 门房的人从暗处走出来,还牵着一匹马。 他对着卫知韫拜了拜,说:“三姑娘往这边去了,带了个包袱,还带着喜冬,小的已经让扫尘一路跟着,给您留下记号了。” 卫知韫给了他一贯钱,“此事你办得利索,切勿闹出去,我且去看看。” 门房点点头:“小的给您看着门,绝对不把这事儿闹出去。” 卫知韫带着月见上了马,按照对方给的提示追着卫玉琼而去了。 半个时辰后,山脚下。 卫知韫勒紧缰绳,马停了下来,她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卫玉琼,喜冬提着灯笼站在卫玉琼身边,微弱的光照亮她们主仆二人那一隅。 白天下过雨,此处远离人家,夜风吹来,湿冷浸骨。 卫知韫下了马之后,就见卫玉琼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怨毒。 “大姐你已经害得六殿下跟着太子殿下去守皇陵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今夜还要来阻止我跟随六殿下离开吗?” 卫知韫沉声道:“六殿下去守皇陵,自身都难保,还能保护你?他对卫府怨恨极深,会善待你?” 她追着卫玉琼来此,不是在乎卫玉琼的生死。 而是猜测六殿下今日未曾离开京都城,而是暗中逗留下来,约卫玉琼来此,然后蛊惑卫玉琼对她下杀手,或者,对卫府下杀手。 她怎能让这些人如愿? 岂料,卫玉琼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腹中怀着六殿下唯一的孩子,他自然会善待我! “等我三年后从皇陵归来,我便是照顾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的有功之人,是唯一与六殿下同甘共苦过的女人,别说侧妃,便是正妃之位六殿下都会给我!” 第202章 把你的人头给我 卫玉琼满脸笑容,志得意满。 卫知韫也跟着笑了笑,“没错,若成了和太子殿下以及六殿下唯一同甘共苦的女人,来日必定有好日子过。” ——「前提是,你能活着回来。」 “大姐既然也这么以为,便别再跟着我,放我走!”卫玉琼倏然厉色道。 卫知韫往旁边走了几步,算是给卫玉琼让路:“你这么执着,我当然要成全你,三姑娘请去试一试。” 微顿。 卫知韫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此刻你往六殿下那边走一步,就永远别想回到卫家了。” 卫玉琼哼地冷笑一声:“你放心,做不成六殿下正妃,我绝不回头!回头也是丢人现眼,你以为我会吗?” 她亲自从喜冬手里抢过灯笼,大步往前走去,喜冬快步小跑跟在她身边。 深夜的狂风卷过来,呜呜呜,如泣如诉。 卫玉琼一直往前走,走入树林中去,没有回头。 卫知韫看着她周身的光圈,慢慢缩小成一个点,渐渐消失不见。 也许是她走太远了,也许是树木过于茂盛,把她遮挡住了。 卫知韫站在黑暗里,感觉吹来的夜风带着雨气,好像又开始下雨了。 冬末下雨,还是很冷很冷啊。 她攥着灯笼的手紧了紧,在那晕黄的光圈中,她想起小时候。 卫玉琼总是很安静,乖乖巧巧地跟在她身后,像她的小尾巴一样,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但是她小时候比较皮,跟着男孩子们上蹿下跳的,总是惹大人头疼。 被大人发现了,三妹妹就会主动站出去,怯生生又软糯糯地说:“伯父您打我吧,我代替大姐挨打。” 卫玉琼还喜欢和她睡一张床。 “我喜欢大姐姐,大姐姐香香的,好漂亮,好厉害。以后我们嫁同一个男人好不好?我想一辈子和大姐姐在一起,只要能和大姐姐在一起,我愿意像姨娘伺候母亲一样伺候大姐姐。”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她捏了捏卫玉琼的鼻子,说:“年龄这么小就谈什么嫁人了,不知羞。” 她们在被子里滚成一团。 笑闹声不绝。 卫玉琼比她小三岁,原本春天到来,就要和谭家二少成婚了。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个文文静静的妹妹,就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救命——大姐救我!!” 尖利的、慌乱的喊叫声,从树林那边传来,打断了卫知韫的思绪。 卫知韫抬眸看去,就见卫玉琼跑了过来,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脚下不知绊到什么,摔倒了。 就摔在卫知韫跟前。 “大姐救我!六殿下居然要杀我!你说对了,他对我们卫府怨恨极深,他今夜哄我出来就是要杀死我的!” 卫玉琼紧紧地抓着卫知韫,浑身都在颤抖。 卫知韫将她扶住,就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细雨比刚才密了些,落在她的脸上,叫她一张脸看起来苍白如纸。 “我已经怀有他的孩子,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他恨我我理解,可难道他也恨我们的孩子吗?” 卫玉琼哭得很大声,整个人都靠在卫知韫的身上。 卫知韫一点也不意外:“我早和你说过,他被罚去守皇陵,自然恨毒了我们卫家人!他今夜约你前来就是要杀死你的!” “大姐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后悔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卫玉琼身子一软,真的跪下来,“如果今夜你不救我,我真的没活路了,六殿下马上会追上来杀死我的。” 她紧紧抓着卫知韫的裙摆,哭得肝肠寸断。 卫知韫蹲下来搀扶她,“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只要你肯回头,卫府永远是你的家!” 卫玉琼闻言,投入她的怀抱,紧紧地抱住她。 “可是大姐,是你识破他和太子奸计的,他们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什么他们不找你报仇,却反而找我报仇呢?” 疑惑的语气里透出无尽的冷意。 话音还未落下,卫玉琼手里就冒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往卫知韫的腹部戳去。 几乎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用力到她整个人死死咬着牙齿,身体紧绷到微微颤抖。 嗤! 卫玉琼听到刀刃戳进血肉里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卫知韫,笑了。 “大姐姐你输了,你方才说即便我回头,卫府也不再是我的家,可你说话不算话,居然还准备带我回去……你好傻,所以你输了。” 卫玉琼脸上的笑容艳丽而阴狠。 “刚才我见到六殿下了,他恨极了你,他和太子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你……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已经进入六皇子府了,将来母凭子贵,会成为六殿下的侧妃。 “可是因为你,六殿下必须去守皇陵……我也只能跟着他去过那等清苦的、无人伺候的日子。六殿下说了,只要我拿着你的人头去见他和太子殿下,等从皇陵归来,太子登基,我便是六皇子妃! “身为卫府姑娘,来日我荣华了,自然不会丢弃卫府的。你身为我的大姐姐,为我的荣华富贵铺路,应该不会觉得难过吧? “而且我父亲死在你手里,你死在我手里,我也算为我父亲报仇了。大姐姐,你我两不相欠。” 雨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打湿了卫知韫额前的头发,以及长长的睫毛。 她看着卫玉琼,问:“三妹妹脑子里心里,全然没了往日我们姐妹相处的点滴了吗?” 卫玉琼眼神阴狠:“你想要我记得什么点滴?记得你是大姐,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还是记得你是卫府嫡女,媒人上门说的好亲事对象永远是你,而没人记得我?别和我提什么往昔,只会让我恶心!” “原来是这样……” 卫知韫眨了眨眼睛,眨掉睫毛上的水润,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人。 “把你的人头给我吧,大姐!” 卫玉琼抽出匕首,便要将卫知韫的人头割下来。 可就在她站起身的一刹那,一柄长剑从她的后背,贯穿了她的心脏。 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就看到了从心脏穿过来的剑尖,在滴着血。 她看到月见就站在卫知韫身后不远处,那,是谁一剑贯穿了她的心脏? 第203章 我卫家人,我带回 也是在此时,卫玉琼才发现自己的匕首上,一滴血都没有沾染…… 她瞳孔剧缩! 怎么可能? 刚才她明明听见匕首钻进血肉里的声音啊,是错觉吗? 她骤然看向卫知韫的腹部! 却惊骇地发现,她的匕首根本不曾刺进过卫知韫的身体里,卫知韫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是时,卫知韫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我穿了金丝软甲。我知道太子和六殿下恨极了我,他们就算被罚去守皇陵也绝对不会放过我,而你为了做六殿下的妃子,自然要为他们杀死我,在他们面前立一大功……” 卫知韫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异常温和:“三妹妹,我给过你回头的机会,但是你不要回头,也不要姐妹情深,甚至你还抛弃了生养你的卫府。” “你猜到……你猜到我回头,是要来杀你?”卫玉琼脸色寸寸苍白下去,艰难地问出声。 “三妹妹,这不难猜。你离开了卫府,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跟着六殿下,成为六殿下的人,站在卫府、站在我的对立面,你怎么可能不杀我?” 卫玉琼艰难地呼吸着。 卫知韫什么都猜到,居然什么都猜到。 而且还有人站在身后,为卫知韫一剑贯穿她的心脏,不是月见,会是谁? 卫玉琼艰难地转过头去,想看看那人的脸。 却在转头之后,满眼的意外! 怎么会…… 怎么会是相府嫡子林渠呢? 她的大姐已经是和离之身,为什么还会有身份这么尊贵的人,为她大姐亲自将她剑杀? 卫玉琼的眼睛里,渐渐爬满了不甘心。 “都是卫府千金,为何你总是万众瞩目,却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明明那么努力……” 恨恨地吐出一番话之后,卫玉琼的呼吸更加困难。 “我只是想做六殿下的妃子而已,为什么这么难?大姐姐,你我都是卫府的姑娘,为何我要死了,你却还活着!做人怎么这么难?” 她真的不甘心!! 甚至还想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匕首送进卫知韫的心口,可她当下连匕首都拿不起来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从自己手中滑落。 而站在她身后的人,微微转动手中长剑,更多的鲜血从剑尖滑落,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 “为什么……” 卫玉琼死死地盯着卫知韫,声音弱到风一吹就散了。 “因为,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你强行去拿,是会丢掉性命的啊,三姑娘。” 卫知韫语调轻轻,好似一声叹息。 卫玉琼直勾勾地盯着她,彻底断了气,再无伤人的能力。 卫知韫抬手给她闭上了眼睛。 林渠拔出长剑,卫玉琼的身子便直直地往卫知韫身上倒下来。 卫知韫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此时的卫玉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面容安静。 卫知韫忽然就想到卫玉琼一两岁时候的模样,总是喜欢穿她的鞋子。 每当她穿自己鞋子,被自己看到的时候,小小的三妹妹就对她咯吱咯吱笑。 小孩子似乎总是喜欢穿大人的鞋子,好像有无边的乐趣。 卫玉琼也曾经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天真无邪的、喜欢穿她大一些鞋子的小姑娘啊。 林渠拿着帕子,擦拭长剑上的血迹,说道:“六殿下的人就在山林里,卫大姑娘应当不会生气,我不问你就杀死了卫三姑娘吧?” 卫知韫抬眸看看向他,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他刚才不出现,杀死卫玉琼,那么这会儿她要么已经被卫玉琼杀死,要么已经被六殿下的人包围了。 但是林渠和他的人在此,六殿下不敢带着人出现,毕竟皇上已经罚他去守皇陵,深夜他若还在京都城中,定会叫皇帝起杀心。 这不,当卫知韫抬头往山林那边看去时,就看到影影绰绰的侍卫们,正在迅速撤离。 六殿下这次失败,的确不敢再来了。 他们不敢在京都城中逗留太久。 今晚杀她失败,还死了个卫玉琼,六殿下这会儿只顾着逃命去了。 卫知韫呼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林渠:“不知道林公子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林渠今晚主动帮她,定然是有所求的。 岂料林渠说道:“欺负你的人我都要杀掉,你只要活着就行。” 卫知韫目光冰冷,林渠会只要她活着? 林渠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卫玉琼,说道:“三姑娘要杀死卫大姑娘,卫大姑娘竟不计前嫌,还亲自抱着三姑娘,当真是姊妹情深。” 夜雨飘来,贴落在卫知韫的脸上,她像是没有听到林渠的话。 她抱着的不只是卫玉琼的尸体,还有小时候那个走失的三妹妹。 林渠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便对外宣称,六殿下被罚去守皇陵,三姑娘对六殿下情难忘却,执意跟随六殿下前往然山,奈何半夜出行遭到意外,不幸遇害了。” 卫知韫感觉到,卫玉琼的尸体,在慢慢变冷变硬。 林渠问她:“卫大姑娘是要自己把三姑娘带回去,还是让我帮忙送回去?我有马车。” 卫知韫声音发冷:“多谢林公子出手相助,我卫家的人,当然是自己带回去。” 上次父亲去安平镇,林渠已经救过父亲一次。 今晚上若她再让林渠帮忙把卫玉琼的尸身送回去,只怕林渠在卫府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那样的话,她卫府欠下林渠的就太多了。 她怕父兄他们日后不得不用性命,或者更珍贵的东西去偿还。 月见将马牵过来,卫玉琼的尸身已经变冷变沉,卫知韫把马鞍取下来。又把扫尘和喜冬喊来,几人合力才把卫玉琼的尸身放到马背上。 卫知韫爬上了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卫玉琼的尸身,再把月见拉上来骑在她身后。 做完这些,卫知韫深深地看了林渠一眼。 林渠朝她弯腰拱手行礼。 二人之间没有再说话,卫知韫策马离开。 雨势渐大,冲刷掉泥土、草尖上的血迹,深夜的风呜呜吹过,时间将一切擦拭,无人知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卫知韫打马走过了寂静的街道,深更半夜,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马蹄声哒哒哒响起。 来来回回走了半宿,马儿也累了,那马蹄声似乎透着倦意。 终于到了卫府大门口,卫知韫正要勒住缰绳,却忽然看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翻墙进了卫府。 风吹得檐下灯笼摇晃。 光影摇曳间,卫知韫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眉头紧皱—— 第204章 烤番薯 次日一早,卫家三姑娘去世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她是未出嫁的姑娘,故而不能葬入卫家祖坟,卫兴拓便让人在祖坟附近买了一块地,将她下葬了。 短短时间里,卫府先是被抄检,紧接着又连续死去两个人,气氛十分压抑。 直到西山村的村长,带着村民将一箩筐的番薯,送到府上来,卫府才有了少许的轻松气息。 当初这番薯进京都城来,第一根藤条还是卫知韫带着人种下的,大家都记着。 是她带头种出了满地番薯,叫灾民们度过了这个难熬的冬天。 因此番薯送到府上时,村长特意说了请卫知韫亲自去看看,对他们种出的番薯可还满意。 卫知韫也便去了。 那村长带着几个村民见了她,不住地向她行礼,卫知韫叫人给他们看座,他们也不坐下。 村长说道:“这番薯早该送到府上来了,奈何一早大雪封路,过不来。接着府上又忙,便不敢来叨扰,是以耽搁了这许多时日,愿大姑娘莫要与我们生气。” “村长并几位大哥大嫂一路过来辛苦,也叫我能够尝到新鲜的番薯,我心下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卫知韫由衷地说道。 他们都是地道的庄稼人,送完了东西便要走,留下喝茶都不肯。 卫知韫便叫月见打点了他们些许银钱,也就让他们离开了。 番薯是新种出来的东西,一来得第一时间满足灾民们的需求,二来卫府不缺吃的,故而番薯今儿还是第一次进入卫府众人的视野。 关于这东西,外间传得神乎其神的,说是香香糯糯的,还带着甜味儿。 因此阖府上下的人,很快聚拢过来,只为看一眼这番薯。 年幼的卫玉枝跑过来,扒拉着卫知韫,问道:“这东西带着泥,怎么吃啊?” 卫知韫道:“准备火盆,我们烤番薯吃。” 她让月见把拿出一半的番薯去洗干净,又叫下人烧了一大盆火,她便在火盆边上坐下来,在火盆子上面搭了许多火筷子。 等月见他们把洗好的番薯搬过来之后,她便将番薯放到火筷子上面烤,不时地翻着番薯,不叫它们烤糊了。 才一会儿罢了,就冒出香甜的气味儿来,周围凑热闹的丫鬟们,全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听说西山村的村长送了番薯来,我老远就闻着味儿了。”卫修带着贺青彤从外边进来,直接坐在了卫知韫的对面。 紧接着,沈氏和卫煦也来了。 连带着二房的三少爷卫临也来了,不过他还带着一本书来,边等着卫知韫烤番薯边看书。 眼看着番薯的皮被烤得焦黄,香气四溢,颜岚也闻着味儿来了。 卫知韫翻动番薯的动作顿了顿,朝颜岚看去,颜岚说道:“满屋子都是番薯的香气,有没有我的份儿?” 颜岚长得很漂亮,肤白胜雪,气质清冷,整个人如同雪堆出来似的。 很难想象她会因为番薯的香气,会主动找过来,但她就是真的找过来了,看向番薯的眼神都比平时亮。 只听她说:“前几日我在街上见到有人卖烤红薯,我的病人家属请我吃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她没有说的是,一开始她是不想吃的,结果尝了一口之后,就爱不释手了。 她自己尝试着出去买过,但是那东西好吃是真的好吃,贵也是真的贵。 她排了好长的队,快轮到她时,没有了,可把她气得够呛。 “自然有颜姑娘的,你不来,等烤好了我都要叫月见给你送去尝尝鲜的。”卫知韫笑着说道。 月见搬了椅子来,颜岚便在卫知韫身边坐下了。 盆子里的火,烤的番薯皮破了,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甜肉来,令人食指大动。 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明亮明亮的。 窗外寒风朔朔,屋内热气腾腾。 终于,第一个番薯烤好了。 卫知韫用火筷子将它夹出来,放到旁边的盘子里,再拿筷子将它戳开,看看里边是否熟透了。 “呀,金黄金黄的,好漂亮,看着好好吃!”卫煦率先说道。 所有人都看着那烤熟的番薯,香糯糯的,的确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口,管它烫不烫的。 卫修笑道:“前人看雪飘扬则咏雪,于是我们便知晓了谢先生的咏絮之才。今日我们这许多人坐在这里吃烤番薯,倒不如谁来说说,什么东西可用来比拟番薯?若说得好了,那人便可独享一个番薯。不然阖府上下这许多人,怕是都分不到半个番薯呢。” 卫煦道:“大哥你这样说就显得无趣了,平日里踏青要作诗、游湖要作诗,登高还要作诗,这会儿吃番薯也要作诗,太难了!” 众人大笑起来。 卫临道:“四弟说得很对,谢先生因「未若柳絮因风起」有了咏絮之才,今日若我们这当中有人把番薯做成诗,莫非便被称为咏叹番薯之才了?不太好听。要我说啊,番薯解了灾民们的冬日饥荒,便已经是它本身的最大才华了。” 卫知韫不免多看了一眼三哥卫临。 卫修道:“三弟这话说得好,能解灾民饥荒,番薯功不可没,不必再多赞扬了。要我说,三弟能有这番见解,该独得一个番薯才是。” 卫知韫觉得也可,便把最先烤出来的番薯给了卫临。 卫临又把它敬给了沈氏,沈氏推脱不掉,便和卫煦分了第一个番薯。 因着颜岚是客人,是以第二个烤番薯给了她。 颜岚看了眼对面的卫临,说道:“我很欣赏三少爷的想法,而且三少爷很孝顺,这个番薯我便和三少爷分了吧。” 卫临把书放下:“多谢颜姑娘。” 村长送来的番薯虽然不少,但是架不住卫府人多,两人分一个已经算是不少了。 分到下人手上,基本上是四五个人分一个。 差不多等于一人咬一口尝尝鲜,也就吃完了。 虽然如此,但是今日的卫府上下,还是溢满了欢声笑语,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吃完番薯,大家便各自忙碌去了。 卫知韫也准备离开,管家从外头来说:“大姑娘,李大夫来了,说是要来拜访您。” 卫知韫下意识看向颜岚离开的方向。 方才她和卫临分了一个番薯,不够她吃。 她便叫下人们把番薯给她,以后他们生病了,她可以免费治一次,或者给他们家里人治一次,不要银子。 于是她还真的从几个丫鬟手里,独得了一个烤番薯,吃胀气了,这会儿已经回屋里去了。 卫知韫在前院见了李大夫。 屏退众人之后,李大夫说道:“蛊虫养在何处?我想去看看情况如何了。” 卫知韫道:“月见,去喊一下颜姑娘。” 岂料李大夫道:“不必喊她!” 第205章 兄妹大打出手 卫知韫有些意外地“嗯?”了声。 李大夫道:“前几日我才与她交流了,关于蛊虫的事情我也知晓,今日我想单独去看看,就不必耽搁她的时间了。” 卫知韫接受了他的解释,说道:“蛊虫不在卫府,正好我也打算去竹轩那边,把番薯给他们送去。李大夫这便跟我走吧。” 方才她特意叫月见留下十个番薯。 这会儿全都装在篮子里,她叫人放上了马车。 李大夫道:“卫大姑娘先上车,我的马车会跟在你身后。” “好。” 卫知韫和月见一起上了马车,前往竹轩。 她的前大嫂,一直住在自己选的那个宽大院子里,竹轩远离人家,方圆五里只有这么一座宅子,前大嫂即便呼喊,也无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况且,早在第一日被关在这里时,她已经吓坏了,故而在这里待了一个冬天,前大嫂也不曾想过要呼喊救命。 她害怕会招来更可怕的对待。 一整个冬天里,她都生活在担惊受怕里,又不曾出过门晒过太阳。 因此,卫知韫带着李大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微胖的、面部皮肤白得像大馒头一样的有些病态的妇人。 “卫氏!你来干什么!”何氏看到她,便缩到角落里去,“我很乖,一点不闹腾,你别杀我!” 卫知韫道:“我不杀你,我只是叫大夫来给你检查身体。” 何氏将信将疑的,还是缩在角落里,十分害怕的样子。 李大夫看了何氏一会儿,说道:“她虽然发胖了,但是整个人的底子很虚弱。想来是一直担惊受怕造成的。我这里有一颗药丸,给她吃上,可以补身子,更利于蛊虫在她身体里成长。” 李大夫掏出一颗褐色药丸,朝何氏走过去。 “别害怕,这只是给你补身体的药,你太虚弱了。”李大夫温和地说道,试图安抚何氏的情绪。 何氏虽然还是满脸惊恐,但是却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不吵不闹也不跑。 李大夫站到了她的面前。 手里捏着褐色药丸,往她嘴巴里送去。 何氏这段时间大概是吓坏了,知道不能抗拒,加上这个李大夫也曾经上过孟府的门给她看过诊。 对方既然说是补身体的药,那应该不会假。 何氏张开了嘴巴。 “不许吃!”门外忽然传来断喝声。 紧接着,颜岚大步从门外冲了进来,手执长剑直接往李大夫身上刺去。 李大夫迅速避开那柄长剑,和颜岚打在一起,不可开交。 卫知韫看得愣住了:“颜姑娘,李大夫,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叫你们师兄妹打起来了?” 对面的何氏看着这场面,也一阵错愕。 紧接着,她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身子悄摸摸地往门口挪去。 很明显是要趁着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挪出这院子,再逃走…… 何氏如此想着,便加快了手脚的动作。 李大夫一边和颜岚打在一起,一面抽空回答:“卫大姑娘,颜岚虽然是我师妹,但她现在已经听任于别人,她要对你不利,我今日来便是要杀死何氏体内的蛊虫,以免伤害到你!” 颜岚到底年幼些,武力不敌李大夫,渐渐出现了败势。 “师兄撒谎!明明被收买的人是你!你若是弄死了何氏体内的蛊虫,卫大姑娘便活不了了!卫大姑娘,我师兄要害你,你别相信他!” 他们师兄妹二人各执一词,打得十分激烈。 眼看着颜岚就要输了,但是不知怎么的,李大夫忽然被她制住,刹那间竟动弹不得。 “师兄,我不会允许你害人的!这何氏,我就先带走了!” 颜岚朝何氏闪身而去,甚至都没看卫知韫一眼,一把将何氏挟住,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追她,不能让她把人带走了!”李大夫紧急喊道。 卫知韫追到窗户边。 这窗户靠近竹林,风吹林间竹叶动得厉害,却已经不见了颜岚与何氏的身影。 卫知韫立即召集人手,去竹林间寻找颜岚与何氏。 此时,李大夫也走上前来了,“没想到师妹居然会对我用蛊虫,让我浑身僵硬,动她不得,竟让她把何氏带走了!必须要把她们找回来,否则卫大姑娘危矣!” “颜姑娘带着一个人,应当跑不快,我的人大概能把她们捉回来。只是方才李大夫说,颜姑娘受奸人蛊惑要伤害我,敢问李大夫,那个奸人是谁?” 李大夫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他道:“实不相瞒,我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这几日我察觉到师妹很不对劲儿,暗中跟着她,便发现她和一个蒙面的男子见面,那天我距离远,只隐约听到对方说,要她用蛊虫取你性命! “是以我担心她在何氏身上下手,这样卫大姑娘也就危矣!故而我便想先杀死何氏体内蛊虫再说,这样师妹便暂时没有办法用蛊虫控制你了。” 卫知韫听完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殿下。 只是,太子怎么知道蛊虫的事儿? 又如何得知颜岚的本事,继而想到用颜岚来杀死她呢? “原来刚才李大夫要给何氏吃的不是补药,而是杀死蛊虫的药……我必定加派人手,将颜岚与何氏给捉回来,多谢李大夫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身为大夫,本就是专门救人的,更何况颜岚是我师妹,我不能看着她犯错!若是能救你,也就等于阻止她铸下大错了。” 他们在竹轩等到傍晚,手下的人还是没能把颜岚与何氏找回来。 李大夫还有其他病人要去诊治,便只好先行离开竹轩,“卫大姑娘这边有了消息,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我会的,劳烦李大夫操心。” 卫知韫起身相送。 当天晚上,卫知韫便宿在竹轩,第二天还是没有颜岚的消息。 直到夜半,卫知韫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便起身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大家都睡下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卫知韫刚出了屋门,就看到颜岚站在院子里,檐下灯笼里的光照得她脸色惨白,形容狼狈。 她身边,并不见何氏。 第206章 真假难辨 顿了一会儿,卫知韫提着灯笼走上前去,站到了颜岚的面前。 颜岚看着她,率先开口:“你别听我师兄的,你大嫂体内的蛊虫,和你身体里的蛊虫是一对,若是你大嫂体内的蛊虫死了,你也会跟着死!是我师兄想杀你,我把你大嫂带走,是为了救你性命!” 卫知韫眉间染着一抹不解。 李大夫说颜岚想杀她,但是颜岚又说李大夫想杀她,到底是谁想杀她? 李大夫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京都城有名的大夫,救过无数的人。 而颜岚呢,是李大夫亲自给她写信,把她叫到京都城来,为自己解蛊毒的。 这些日子她和颜岚相处,发现颜岚除了在吃的上面比较热情之外,对其他任何事都冷冰冰的,但卫知韫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颜岚虽然擅长蛊虫,但也擅长救人,这些日子她在京都城出诊的次数不少,很得病人的赞赏。 卫知韫问:“李大夫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呢?” 颜岚抿了抿唇,说道:“前些日子,我钻研病人的治疗方式时,有一个问题不解,晚上去找师兄,想让他帮忙,却发现他家宅子附近气氛不对劲儿,于是我细细查看之后才发现,有黑衣蒙面人闯入了他家。 “那些黑衣蒙面人,以我师兄的母亲和孩子做威胁,要他杀死你!我偷偷跑了,没叫师兄发现,昨日他竟趁我不注意,要来弄死何氏,若何氏死了,你也就跟着死了!” 卫知韫听完之后,没有立即回答。 颜岚说的内容,竟和李大夫的内容相差不大。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是谁被威胁了? 是谁真的想要杀死她? “还有二十天,你大嫂体内的蛊虫就要养成,到时候我把你体内的蛊虫吸出来,你也就没事了。这个时候不能叫你大嫂出事!”颜岚语气严肃地说道。 卫知韫一时间竟不知道要相信谁。 颜岚又说:“若我当真想要杀你,便可不知不觉弄死何氏,然后逃走就是了,天涯海角你也追不上我。” 卫知韫垂眸,她觉得颜岚说的有道理,但是李大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颜岚有可能受制于人会杀死她,只是这几天不着急动手,反而被李大夫先察觉了,前来提醒她……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卫知韫道:“颜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既然你已经把我大嫂藏起来了,那我就是安全的,等二十天后你带着养成的蛊虫来找我就可以了。为何夜半你又回来呢,就不怕被李大夫发现了?” 颜岚的脸色难看起来:“昨天我带着何氏闯出竹林,就被几个黑衣蒙面拦住去路,他们把何氏抢走了,我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人!” “什么?何氏被人劫走了?”卫知韫蹙起眉头,难怪颜岚看起来会这么狼狈! 难怪她都把人带走了,还要回来! “对!必须尽快找到你大嫂,若是他们通过控制你大嫂来控制你,事情就麻烦了!” 卫知韫沉思片刻,道:“好,我暗中派人去找,此事不能大张旗鼓,以免被外人知道。” 不管她李大夫和颜岚,谁说的是真的,当务之急都是先把何氏给找回来。 “对……厨房还有吃的吗?我饿了!”颜岚说道。 卫知韫一时间没有动作。 颜岚道:“若你不相信我说的,等我吃饱了,我们就夜访我师兄家,叫你看看我师兄的母亲和孩子是否在家!若他们不在家里,就证明我所言不假!他们定是被挟持了,背后的人以他们来威胁我师兄杀你!” 卫知韫听完之后,转身带她进了屋,叫丫鬟去热了饭菜,给她端上来。 颜岚洗漱了一番,才坐下来吃饭,虽然饿极了,但也算不失礼。 这时候吃饭,已经算是夜宵时间了,结束之后,二人便要同行往李大夫家去。 月见早已经听到动静醒来了,这会儿连忙上前拦在卫知韫和颜岚中间。 “小姐,这会子我们也不知晓究竟是李大夫要救你,还是颜姑娘要救你。但有一事我们是确定的,那就是何氏是被颜姑娘带走的,谁知道现在颜姑娘带你出去,外头是否有人等着取你性命,要我说,应当带两个家丁跟着护你才是。” 颜岚道:“人太多了,定会惊动我师兄,我们此去,还有意义吗?” 月见道:“不惊动,又如何得知李大夫的家人是否在家?莫非颜姑娘要带着我家小姐翻墙吗?” 颜岚被噎住了,好像是的。 卫知韫道:“不下帖子,李大夫必然不会想到我们会夜半造访,便是忽然惊醒他,他也无法迅速将家人带回家,因此并无什么惊动不惊动的说法,颜姑娘以为呢?” 颜岚想了想,确实如此,只好答应卫知韫带上月见,和两个家丁。 竹轩在城郊,李大夫家在城中心,相距甚远,一行人坐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才终于到达李大夫家。 颜岚下了马车就去拍门。 管家前来开门,见到颜岚,愣了下。 “李伯,深夜到访,实在叨扰,但我病人危急,我拿不定主意,只好深夜来找师兄解惑。” 先前有几次,她也是这样夜半来到李大夫家里,找李大夫解惑。 此后李大夫便对李伯说,若是颜岚来了,尽管去喊他就是了,不许把人拒之门外。 “爷已经睡下了,我这就去叫他。”李伯说道。 他转身走了之后,颜岚便招呼马车里的卫知韫下车,她带着人直接闯入了李大夫的家门。 李大夫的儿子才两岁,晚上是跟着奶奶睡的,而颜岚知晓那奶孙二人睡在哪个院子,带着卫知韫他们直接往奶孙的院子而去。 李大夫家并不大,不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李家奶孙住着的院子,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颜岚走在最前面,正要推开李家奶孙的房门,李大夫从身后大步而来。 “你干什么!”李大夫喝道。 “我看看奶奶和小宝在不在里面睡着。” 颜岚说着,也不管李大夫的眼神多么冷冽,直接推开了门。 第207章 背后的人 “深更半夜,你怎能打扰他们睡觉!师妹,你的礼数去哪儿了!” 李大夫怒不可遏,大步冲上来拦在大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 “礼数?师兄都要杀人了,还在乎我有没有礼数?师兄不许我们进去,是因为老太太和小宝不在里面吧?” “胡说八道!这么晚了,他们不在里面在哪儿?只是我母亲年迈,稚子年幼,不许你们打扰他们睡觉罢了。” “但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不打扰也打扰了,师兄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 李大夫气得不行。 师兄妹两个僵持不下。 李大夫便看向卫知韫,道:“卫大姑娘,我李扶微一生救了多少人,在京都城中也算有名望的大夫,事到如今,你选择相信谁!” 大家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卫知韫身上来。 就连颜岚都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逼问,到底相信谁。 卫知韫道:“现在这种情况,请问二位我可以相信谁呢?颜姑娘掳走了何氏,现在不见踪迹。李大夫守在老太太房前,不许我们一探究竟,我可能相信谁?” 李大夫闻言,十分生气:“好,既然你们要一探究竟,我便叫你们看看,我的母亲和孩子是否在里面!” 李大夫从管家手里拿来灯笼,正要进去,里边就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儿子发生什么事儿了?都三更半夜了,还有什么事情吵闹,不能等到明天吗?仔细吵到小宝睡觉了。”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颜岚整个人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老太太当真会在屋子里。 她不可置信,大步走了进去。 卫知韫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李大夫像是要看她们死心,提着灯笼进去,叫卫知韫和颜岚看见了里屋的老太太和小宝。 这般深夜闯入人家屋子,实在太失礼了,卫知韫和颜岚连连道歉,快速退了出去。 李大夫与他母亲解释:“母亲,是这样的,师妹她做噩梦梦见您和小宝遭遇不测,说什么都要来看您一眼才会安心,深夜吵扰到您歇息了,儿子这就带她们出去。” 老太太倒是好说话,说了好几句没关系,还说颜岚也是太关心她老婆子才会这般,紧接着便叫李大夫出去好生招待人家,然后带着孩子又睡下了。 李大夫退出了母亲的屋子,又带着众人退出了母亲的院子,到了外厅来。 “师妹,明明是你要杀死卫大姑娘,却陷害给我!事到如今,你还不速速招来,我与卫大姑娘一起保护你!” 颜岚的脸色十分不对劲儿。 她站在人群最外沿。 李大夫似乎看出来了她想干什么,连忙道:“来人啊,将颜岚给我抓起来!” 颜岚步步后退,紧急说道:“卫大姑娘,千万别相信我师兄,他才是真正想杀死你的人!” 说罢,颜岚手里洒出一把药,顿时烟雾弥漫。 卫知韫等人只觉得手脚发软,目眩神晕,只能眼睁睁看着颜岚跑出李大夫家,然后消失不见! 李大夫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她是有备而来的!现下她心虚潜逃了,卫大姑娘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卫知韫垂眸沉思着,没有做声。 “你们快去把她抓回来,不能让她逍遥在外,她已经被人拿捏了,何氏在她手上,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卫知韫看到,四个打手从黑暗中出来,追着颜岚而去。 李大夫自己煮了茶水来,不知在里面加了什么,卫知韫他们喝过之后,身上就恢复了力气。 “今晚实在太叨扰李大夫了,我这边也会派人手去捉拿颜姑娘的,有了消息我们再碰头。”卫知韫说道。 李大夫应下之后,起身送她离开。 坐上马车,卫知韫便闭目养神,深夜的街道上,只有她的马车在踽踽前行。 马蹄声、车轮滚动的声音无比清晰。 月见坐在旁边,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眼看着快到竹轩了,她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然后又有了新的疑惑,导致她忽然“咦?”了声。 卫知韫睁开眼睛。 月见便道:“奴婢方才忽然想到,小姐向来擅长未雨绸缪,走一步算三步,今夜怎么没算到颜姑娘会跑?” 卫知韫问她:“在有这个疑惑之前,你在疑惑什么?” “奴婢在疑惑,到底李大夫是要害您的人,还是颜姑娘是要害您的人?” 卫知韫嘴角含笑:“你没听到吗?颜姑娘说李大夫被人威胁了,要杀我;李大夫说颜姑娘被人威胁了,要杀我。这么看来,他们俩都不是要害我的人啊。” 月见越发迷糊了,“可是李大夫要给何氏喂药丸,准备杀死何氏体内的蛊虫,若蛊虫死了,小姐也会…… “颜姑娘虽没杀死蛊虫,但她把何氏抢走了,还对您说何氏被人劫走了……她这么擅长逃跑,以小姐才智,应当猜到了,为何不提前防备,拦住颜姑娘,好找出何氏的下落呢?” 卫知韫眉梢眼角染上冷意:“因为我想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她还想知道,背后那人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是太子吗?太子已经被罚去守皇陵了,手段不该如此厉害才是。 若不是太子,那会是谁? 是林渠吗? 一面帮她杀死要刺杀她的三姑娘,一面又叫这对师兄妹互相怀疑,互相残杀,让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最后只能依附他? 马车抵达竹轩了。 月见叹了口气,满眼忧愁:“可是何氏落在外面,若二十天后找不回来,小姐身上的蛊虫……当怎么办才好?” 说着,月见瞪大眼睛。 “小姐,会不会真是颜姑娘想要杀死您?只要她把何氏藏起来,一直不解您身上的蛊虫,您就没救了!” 卫知韫抬眸看着她,漂亮到可以说是艳丽的眼睛里,有的只是冷意。 “嘘——先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我瞧瞧,究竟是谁想要杀我。” 然而,接下来京都城很平静。 李大夫和她派去的人,丝毫没有颜岚的消息。 一转眼,二十天时间过去了,本该在今天,颜岚为她解蛊毒的,但是颜岚踪迹全无。 也是在今天,皇宫里传来两大好消息。 第一,宁王殿下率军擒获了平阳城边防猛虎关战争的主帅! 第二好消息,四皇子也就是顺王殿下萧淇,定下了长平侯府的千金为顺王妃。 叫人惊奇的是,两大好消息传出来的次日,未来的顺王妃,居然登了卫府大门,找卫知韫! 第208章 未来顺王妃 卫知韫叫人奉茶,在前厅招待了未来的顺王妃——长平侯府的千金秦楚怡。 卫知韫小时候与这位秦楚怡是相处过的,对方比她年幼两岁,是活泼明媚的性子。 虽然一直以来,两人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但是卫知韫的成衣铺子和胭脂铺子,秦楚怡倒是经常光顾,算是她最阔绰的客人之一。 “贸然上门,望卫大姐姐海涵。” 秦楚怡十八岁,生得亭亭玉立,身姿窈窕,行礼间动作端庄大方。 卫知韫见她身边跟着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微微上翘的眼角、浓艳的五官,美貌勾人,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骨头都酥了。 只不知是什么身份。 卫知韫坐下来,淡声道:“秦小姐请喝茶,不知小姐此次登门,为的是什么事儿?” “说来不怕卫大姐姐笑话,你带着村民种下的番薯我吃了,软糯香甜,我实在喜欢得很。想到卫大姐姐是我们大启的有功之人,我对卫大姐姐的钦佩之情越发深浓。 “因此想着,若是下个月府上的桃花宴,能得卫大姐姐赏脸,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楚怡说着,竟亲自起身,将请帖送到卫知韫的面前。 卫知韫接过请帖时,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只是来送请帖,叫她下个月去参加长平侯府桃花宴的。 “卫大姐姐,你可愿意去么?”秦楚怡期待无比地看着她。 长平侯府秦家,种有一座山的桃花,有专门的人修剪,到了春天,满山的桃花盛开,实在漂亮。 因此每年春天,长平侯府都要举办桃花宴,邀请各位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前去观赏。 卫知韫正要开口,旁边那美艳女子忽然“啊”了一声,她看过去,不知丫鬟怎么侍奉的,竟叫茶水泼到了那姑娘身上。 “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卫大姑娘,可否方便让我下去更衣?”那姑娘问道。 秦楚怡道:“见到卫大姐姐,我实在过于激动,竟忘记给卫大姐姐做介绍了。这位是初青姐姐,她是我父亲朋友家的女儿,这几日到家里来做客,我带她出门走走。” 朋友家的女儿,初青。 没有姓氏,只是一个小名儿。 而且没有道出对方的身份。 卫知韫笑道:“是府上的丫鬟招呼不周,应该给初青姑娘赔罪才是。月见,带初青姑娘下去更衣。” 初青连连道谢。 月见便遣了个丫鬟,带初青下去更衣。 卫知韫和秦楚怡在前厅里继续聊着。 言语间,秦楚怡表达着对卫知韫的喜欢以及欣赏,那眉眼间的神色,仿佛将卫知韫当成了榜样一般。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卫知韫虽然觉得没必要去参加长平侯府的桃花宴,但是也没有当场拒绝。 只说:“若那天无事,我定会来参加,都说长平侯府的满山桃花,是京都城最漂亮的风景之一,我一早就想去见识的。” 秦楚怡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因着初青姑娘还未回来,秦楚怡又和她聊了许多,比如:“卫大姐姐,你铺子里的胭脂怎么那样好?” 再比如:“卫大姐姐,你铺子里的成衣怎么那样漂亮?几乎每半个月我都要去你铺子里走一圈,每次都有我喜欢的衣服!” 言语之间,全是对卫知韫的崇拜,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笑起来仿佛有星光似的,很亮很亮。 聊了许久,初青还是没回来,带她下去更衣的丫鬟倒是回来了。 “初青姑娘说肚子疼,要在后边多待一会儿,她叫奴婢来给卫大姑娘和秦小姐赔不是。” 秦楚怡羞窘道:“卫大姐姐,对不住,是我照顾不好初青姐姐,才叫她在你跟前闹了笑话。” “无妨,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卫知韫对那丫鬟道:“你下去看着,若初青姑娘实在不好,你来告知我,我们给她请大夫。” 那丫鬟道:“初青姑娘说她早上吃了凉性的东西,这会儿只是拉肚子而已。” 既如此,卫知韫也便不再多说。 不过干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她便带秦楚怡到后院转转,看看卫府的湖光山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初青来与他们汇合了。 “叨扰卫大姐姐许久,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这会儿就告辞了,下个月的桃花宴,卫大姐姐一定要来啊。”秦楚怡说道。 卫知韫颔首,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开,才屏退众人。 回身问月见:“方才看清楚了吗?” 月见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声说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那初青姑娘更衣、肚子疼什么的都是借口,她去了后院之后便把小丫鬟支开了。 “紧接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我怀疑那张纸上画着的是卫府的舆图,她照着那舆图精准地找到了三少爷的院子,然后在院子门口摔了一跤,被三少爷上前搀扶了。 “不过她也只在三少爷的院子里,呆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被三少爷送出来了,两人之间倒是不见什么拉扯,三少爷看起来也很守礼很疏远的样子。” 半盏茶的功夫…… 卫知韫琢磨着,这么点时间,都不够他们两人脱裤子的。 更何况她的三哥卫临,一心扑在仕途上,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光风霁月,清冷如雪…… 会和初青之间,有什么龌龊之事吗? 看来,下个月长平侯府的桃花宴,她得去会一会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早已经过了颜岚给卫知韫解蛊的日子。 李大夫经常来催促她,加派人手寻找颜岚与何氏,催得多了,月见就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卫知韫却反应淡淡,甚至还准备了一副翡翠耳环,送给卫临。 卫临愣了下,旋即耳根子赤红:“灼灼这是什么意思?” “这翡翠难得,做出来的耳环也只这一对,我想着三哥日夜苦读,定然无心婚姻大事,便把这耳环留着给三哥,来日送给三嫂,也叫三嫂开心。” 卫临的耳根子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一开始想拒绝,只不知想到什么,又收下了。 “多谢灼灼,来日你若有什么难事,和三哥说一声,三哥为你赴汤蹈火。” “我们是一家人,三哥说这客气话做什么?” 长平侯府的桃花宴,邀请的人众多,其中有卫知韫,也有卫知韫的姊妹们,其中包括卫临。 可在他们出发前往长平侯府的这天早上,发生了一件叫卫知韫惊在当场的大事。 第209章 要变天了 这件大事,是卫修从宫里带出来的。 他甚至不敢高声,只将卫知韫喊到一边,小声而急切地说道:“宁王殿下将鄂玉山的大军,困在猛虎关十多天了,看局势是要大胜的。” 这消息卫知韫并不意外。 她知道萧鹤凌会斩杀鄂玉山,大胜归来。 “这是好事啊,大哥为何愁眉不展?”卫知韫不解地道。 卫修皱眉道:“你也觉得是好事吧?但是这个消息被压住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而且这消息传到京都城,已经将近十天了。” 卫知韫蹙眉,这是好消息,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按道理说,应当龙颜大悦,大启一派热闹景象才对。 为什么这样的好消息会被压着? 不被外人知晓? 卫修继续道:“而且,压住这个消息的人,居然是皇上自己。按理来说,宁王殿下即将打胜仗归来,昭嫔娘娘应该恢复贵妃之位的。 “或者说我们卫府被抄检那天结束,昭嫔就该恢复贵妃位的,但是直到现在,昭嫔还是昭嫔,还被困在九华殿里,不能得见圣颜。 “甚至我听闻,瑜贵人前去为难昭嫔,在雪天里把昭嫔娘娘的手指踩破了,皇帝也不曾怪罪,反而叫昭嫔把门关好,莫要出来招惹别人。” 卫知韫的眉头越蹙越深。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卫修说道:“灼灼,此事我只与你说,你想办法知会宁王殿下,或许只有他才能救下昭嫔,否则我担心宁王殿下归来之日,便是昭嫔的死……” 后面的话他没说全。 但是卫知韫能听懂。 “皇上要隐瞒的事情,我们不要宣扬出去,一个字也别说,否则卫府定会被诛九族。”卫修又交代。 “大哥,这点你放心,我绝不透露一个字。” “快去参加宴会吧,别叫任何人看出端倪,这事儿也急不来,我们只能慢慢想办法。” 卫知韫微微颔首,她明白的。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可她却知道,要变天了。 卫知韫借口铺子里还有事情要忙,便不和家中姊妹们一起前往长平侯府,叫他们先去,她半个时辰之后再来。 姊妹们没有任何怀疑,也便去了。 到了长平侯府,秦楚怡亲自来迎接,不见卫知韫,便问其故,贺青彤将理由说了,秦楚怡松了口气。 “我很喜欢卫大姐姐的,若她不来,我要失望的。”秦楚怡笑着说道。 然而,卫知韫说去铺子里,不过是假话而已。 这会儿她站在清晨的街道上,看见秦家大公子秦元德从春风楼里出来之后,立即冲过去把人拽开! “公子小心!” 忽然被拽开,秦元德心生不爽,正要呵斥,结果楼上忽然摔下来一个花盆,就碎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他心中后怕,若是方才没人拽他,这会儿他已经头破血流了。 “是谁这般不长眼,竟往小爷头上扔东西!”秦元德怒吼,头顶上却安安静静。 春风楼是青楼,夜晚热闹,早晨清冷,这会儿门口没什么人。 而秦元德身为长平侯府的长子,夜宿春风楼,这会儿要赶早回去,参加家里的桃花宴。 “公子,有人要杀你呀!方才我瞧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站在上面,就等你走过来,往你头上砸花盆呢!”卫知韫脸色煞白地说道。 秦元德本是个好色之徒,若平日见了卫知韫这等绝色,定忍不住要调戏一番。 但他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心中还后怕,对救下他的卫知韫充满感激,也就没了那等龌龊心思。 “公子别追了,人已经跑掉了……你还是赶紧叫人取下后颈的银针吧,不然当真要命了。” “什么?我后颈有银针?” 秦元德试图动了动脖子,才感觉后颈很疼,而且头晕目眩,他立即信了卫知韫的话。 “是呀,有银针。附近就有一家医馆,公子快些去叫大夫拔出来,否则要命的。” 秦元德满脸恐慌,对卫知韫感恩戴德,还说什么日后定当报答之类的话,边说边朝迅速朝附近医馆跑去。 卫知韫看着这一幕,表情淡淡,转身上了马车,就往长平侯府去了。 而此时的长平侯府十分热闹,京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其中自然包括孙明微和裴宁。 上次被卫知韫仗打五十,让孙明微丢尽颜面。 再加上太子被罚去守皇陵,她简直郁闷得要死。 后来太子那边的亲信来找她,要她振作起来,太子迟早会回来娶她,她要帮着太子弄死卫知韫。 是啊,她要弄死卫知韫! “表姐,前面有人。”烦躁地走着,孙明微忽然被拉住,裴宁示意她注意听,假山那边有声音。 孙明微立即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那边的对话声,听完之后,她眉梢眼角爬上狠劲儿,心头畅快了许多,也不知心中有着什么计划。 卫知韫的马车慢慢地走着。 她确定秦元德的马车,先自己一步回到侯府,她才叫车夫正常赶路。 到了侯府,秦楚怡小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卫大姐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担心你不赏脸了呢。” “这么好的日子,我自然是要来的。”卫知韫笑道。 “我爹娘他们已经带着其他客人到后山赏桃花去了,卫大姐姐要不要到房间里歇一会儿,吃些点心再走?我陪着你。” 秦楚怡带着卫知韫,往休息的屋子走。 秦家不仅是后山种满桃花,就连院子里到处都是桃花,白的粉色的花瓣随风落下,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听说卫娘子今日也会来?” 走着走着,卫知韫忽然从旁人的口里听到自己的消息,不由得驻足细听。 “她当然会来。”回应的是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蔑之意。 是孙明微。 “她和离不就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夫君吗?她和离都好几个月了,谁都知晓今日桃花宴来的都是王公贵族,卫娘子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只怕她等今日都等了一个冬天呢。” 孙明微的语气里,全是讥讽。 而其他人竟全都笑着附和她:“孙小姐说得很是呢。” 第210章 漂亮的病秧子 孙明微道:“卫娘子不仅努力赚钱,而且还努力成为大启有功之人,她这般拼命往上爬,大概就是要找个比孟府更好的婆家吧。” 其他人都捂嘴偷笑:“孙小姐这话不对,不是孟家二爷成了驸马,看不上她了,她才不得不离开孟府的?” 孙明微笑:“也是哦,这样看来,卫娘子想要找个更厉害的夫君,想要压制驸马,也是情有可原的,难怪今日会到长平侯府的桃花宴上来找。” “看来各位夫人得看好他们的儿子,不能叫卫娘子给糟蹋了。” 又是一阵哄笑。 然后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秦楚怡气红了脸:“这群长舌妇,竟这般诋毁卫大姐姐!我就不该请他们来!” 卫知韫表情寡淡,“无妨。” 秦楚怡却为她打抱不平:“我叫卫大姐姐来府上,本意是叫你玩得开心的,结果却听到这些恶心的话语,卫大姐姐,我实在对不起你。” 相对比于秦楚怡,卫知韫确实冷静很多:“府上的桃花煞是好看,我很喜欢。” “卫大姐姐喜欢就好,吃些点心再喝杯茶水,我们一并到后山去。” 秦楚怡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后山桃树成林,粉白粉白的花瓣挂在枝头,风一吹就落成了雪,卫知韫伸手去接,花瓣落在她掌心又被风吹走。 路面上落下厚厚一层花,如同毯子铺在地上,绵软厚重。 秦楚怡遇到了其他的小姐妹,从卫知韫身边离开,和小姐妹们一道说话玩闹去了。 她这一走,卫知韫身边彻底清冷下来。 许是孙明微的作用,许多夫人小姐们见到她,都是远远点个头便换个方向走,始终无人与她相近。 渐渐的,卫知韫身边便没了什么人。 卫知韫一路踩着厚厚的花瓣,一路走着,看着花瓣飘飘落下,别有一番趣味儿。 她并不觉得清冷。 相反,这般清冷的场景,倒是利于她思考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以及推测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卫娘子小心。”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急切声,卫知韫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树干上了。 她回转身去,要谢那提醒自己的人,结果发现对方是四皇子萧淇。 初春了,风来还是带着清浅的寒意,不过四皇子穿得如同深冬一般,很厚很重。 “见过顺王殿下。”卫知韫立即行礼。 萧淇咳嗽着走过来,脸色是病态的白,“今日赏桃花,不必如此多礼。” “顺王殿下是来找秦姑娘的吧?她往另外一条小径上去了。” 萧淇低低“啊”了声,似乎有些遗憾,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原本是来找她一起赏桃花的……咳咳……不过错过的路上也有风景,若卫娘子不嫌弃,本王愿意陪卫娘子走一程。” “能得顺王殿下相伴,是臣女的福气。”卫知韫嘴角含笑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身边有月见,萧淇身边也有贴身小厮,便是被人瞧见,应当也不会闹出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萧淇自来是个病秧子,他驾临长平侯府,应当整个侯府的人都来迎接他。 结果,长平侯府居然没有人等他,亲自带他到后山赏桃花,这于理不合。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萧淇拒绝了长平侯府的陪伴,甚至他不是来找秦楚怡的,而是故意“走错路”,来找她的。 不过萧淇跟在她身边,走了一里路,这段路上,他基本都在咳嗽,并没有和她说什么话。 “本王自幼身体不好……天气稍微寒冷些便……咳咳,便咳嗽不止,很抱歉扰了卫娘子赏花的雅兴。”萧淇十分歉疚地说道。 卫知韫正要回应,便发现不远处有了人声。 这也很正常。 桃林里到处都是人,曲径通幽,小径纵横,只要大家都在走就总会遇到人。 “卫娘子的身子看着似乎也有些虚弱,可否叫本王看看,是否生病了?”萧淇说道,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顺王殿下还会看病?”卫知韫将手伸出去,月见将帕子盖在她的手腕上。 “久病成医。”萧淇说着,他的手指搭了上去。 忽然间,他眉头皱起,脸色凝重,讶然地看向卫知韫,他诊了又诊,似是不敢置信,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敢问卫娘子,体内可是中了蛊毒?”萧淇问道。 卫知韫问道:“顺王殿下以为,是什么蛊毒?” “生死蛊。这等蛊毒十分凶恶,同中这等蛊毒的两人,生死相连,对方死你死,对方活你活咳咳……” 因为太过着急,萧淇剧烈咳嗽,好一会儿喘不上气来。 卫知韫却很淡定,将袖子捋下来盖住手腕。 萧淇问她:“本王病得久了,父皇和母妃从各处为本王寻来的医者无数……咳咳,其中不乏一些巫医,卫娘子若不嫌弃,本王可叫府上巫医……咳咳,给卫娘子看看,看看是否能解你身上蛊毒。” 竟然是向她示好的。 卫知韫说道:“臣女身上这只是子蛊,至于身中母蛊的人,臣女不知是谁,也不知那人身在何处,恐怕不好解。若能找到那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萧淇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竟不知母蛊在何处吗?咳咳……卫娘子可有怀疑的人?本王愿助卫娘子一臂之力,咳咳!” 卫知韫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那人应当是臣女的前任夫君,孟珩。定柔公主被惩罚之后,公主府的日子不好过,他逃出去了,不知藏身何处。” 萧淇皱了皱眉:“竟有此事……父皇责罚,他竟敢跑?咳咳……将此事告知父皇,定有他好受的。” “平阳城战事吃紧,恐怕皇上无心管这事儿,况且定柔公主是皇上的血脉,皇上纵使会惩罚她和驸马,但绝不会杀死他们。” 萧淇脸上出现了然的表情:“既如此,本王愿意帮卫娘子……咳咳,找到驸马!” “臣女在此谢过顺王殿下,只是此事不宜张扬,免得打草惊蛇。” 萧淇颔首,表示他明白。 卫知韫看着他温和的神色,即便是病秧子,一张脸也美得惊人,像极了他的母妃,是漂亮的病秧子啊。 她似乎明白萧淇接近自己的目的了。 卫知韫嘴角漫上浅笑,而落在手里的花瓣,被她揉碎成汁。 第211章 她的身份 他们继续往前走,落英缤纷,在粉白的世界里,卫知韫晃眼间看到了一抹翠绿。 那不是树叶的绿,而是翡翠的绿。 是她送给三哥的耳环,在粉白的世界里轻轻摇曳,衬得那女子的耳垂莹白如玉。 三哥的翡翠耳环,这么快就送出去了。 再往前走,听到了秦楚怡和小姐妹说话的声音,萧淇主动告辞。 卫知韫则去寻找她的三哥。 先遇到了大嫂他们。 大嫂说:“你三哥逛一会儿就没兴致了,拿了本书坐在那边的石头上读着,你过去就能看到。” 卫知韫便去远离人群的大石头那边。 果然如大嫂所说的那样,三哥拿着一本书坐在大石头上,但他没有在看,而是在发愣。 “三哥,我方才碰到初青姑娘了,她戴着我先前送给你的耳环。” 卫知韫说着,在他身边坐下来。 她看到卫临的耳根子鲜红得仿佛要滴血。 “那耳环很衬她的肤色。”卫临只说了这么一句,是有意护着初青的。 因为那耳环并不是他主动送出去的,而是被他拿在手里,他还没想好怎么送,以什么名义送,会不会显得唐突,会不会太快了…… 结果那耳环就被初青看见了。 初青是个热情的,不顾男女大防,从他手里把耳环夺走,“可是送给我的?我戴上了,好看吗?” 当时他愣住了,原来送女子礼物,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并不需要提前做什么准备。 他说:“好看。” 确实好看,那翠绿色,衬得她耳垂莹润白皙,让人想咬一口。 他被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多年来枉读圣贤书了。 连忙垂眸,心怦怦跳,不敢看初青。 只听初青娇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很喜欢。” 卫临的身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她说的喜欢是耳环,还是他这个人。 “我有许多话想和三少爷说,巳时三刻,你到侯府北面的角屋来好吗?我在那里等你。” 许是怕被人发现,她呼吸有几分急促,话说得快,人走得也快。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北门角屋。 但他下意识脱离了大嫂他们的队伍,一个人坐在这里等时间。 这里距离侯府北门很近。 坐下来之后他就忍不住开始想,耳环是定情之物,他送了初青,初青也接受了,是不是等于接受了他的感情。 或许等会儿去了北门,见到她时,就可以询问她家在何处,何时叫媒人上门比较合适。 她应当会答应,会告诉他要做好什么准备。 想到这里,卫临心口发热,然后卫知韫就来了。 “三哥,我有一件事请求你帮忙。” 卫临讶然地看着她,先前拿到她送的翡翠耳环时,他便许诺过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怔愣过后,卫临道:“灼灼说来,三哥答应你。” 卫知韫便凑在他耳边,很小声地把自己请求的事情,和他说了。 卫临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断然道:“不可能!” 卫知韫顶着他的目光:“到时候三哥自然会明白。” 卫临的脸色又开始发白:“若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要我如此?” 卫知韫看着她三哥。 卫府三少爷,二房庶出,身份低微,一心只想仕途,他以为书读好了就可高中,高中了就前途光明。 他心思单纯而心气高,不过比她大几个月而已,不曾踏上仕途之路,如何得知世道险恶与龌龊? 卫知韫也理解他,但不妨碍她给三哥下眼药:“若三哥不想卫府受人掣肘,便最好听我的。天子脚下,皇权倾轧,稍有不慎,卫府整个都会跟着陪葬。” 说完,卫知韫伸出手,月见立即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她借力滑下大石头,走了。 卫临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上,呼吸急促,脸色泛白,又涨红。 他身为男儿,见识难道还不如妹妹的多吗? 他闭上眼睛,或许还真的不如他妹妹的多。 他妹妹外出经商许多年,以纤纤弱质之躯扛着孟府不倒下,又成了大启有功之人,亲自从皇帝手中讨到和离书…… 或许,灼灼见过的丑恶,真的比他多。 可!卫临用力地握住手,他不相信! 巳时三刻,贵客们赏桃花的兴致正浓,卫临来到了侯府北门角屋。 小小的门扉上斜插着一支步摇。 先前初青和他说:“你来推门,步摇响了,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卫临深吸口气,大步走了过去,把步摇拿下来,推开了门。 初青的身子贴上来,卫临嗅到了浅淡的香气,有光线从窗户落进来,炫彩迷人。 初青勾着他,关上了门,带着他躺到了屋子里的小床上。 院子里的桃花落了满地,风吹来,种种香气混杂在一起,卫临在这一阵又一阵的香气中,目眩神迷,找不到自己。 许多许多贵客,正在后山的桃林间穿梭,笑闹声来来回回,在他耳边晃荡,虚虚实实,他抓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卫临终于醒来,头疼欲裂,日头已经登顶了,想来已到午时。 他看见初青坐在梳妆镜前,一下一下地梳头发,身着薄薄的纱衣,玲珑曲线毕露,雪白的肌肤上有着蔷薇花一样的痕迹,触目惊心。 从镜子里初青看见他醒了,扭着腰身走过来,袅娜而妖娆,坐在床沿,她将卫临扶起,顺势靠在他怀里,柔软得仿佛一团水。 “临哥,从今往后我是你的人了。” 卫临握住她白皙的手臂,滑如凝脂:“你家在何处?父母何人?我叫伯父伯母替我找媒人,上门求亲。” 初青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里眼泪汪汪,她咬着唇好像个可怜人。 “方才前院传来消息,你的妹妹卫大姑娘不见了。” 卫临的手紧了紧,几乎把初青的胳膊捏痛。 初青道:“早上我瞧见长平侯府的大少爷,与卫大姑娘有说有笑的,你说卫大姑娘不见了,会不会正和秦大少爷在一处?就好像我们这样?” 卫临的脸色铁青。 初青描摹着他的眉眼:“你脸色这样吓人,我好害怕……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卫临的喉结动了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当然,告知我,你家在何处,我会找媒人上门提亲,不叫你受了委屈。” 初青说:“临哥,我是定远侯爷最新进府的小妾。” 第212章 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孙明微就是定远侯府的千金。 也就是说,定远侯爷其实是孙明微的父亲。 卫临一把握住初青的手,猛地将她推开了! 初青软软的身子,跌在地上,但她不哭不闹,像是早料到似的,她撑着地面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卫临。 “临哥,你现在已经成我的男人了。”她声音温柔万分,好像柳条在碧绿湖水中轻轻摆动。 “所以呢?”卫临拧眉看着她,“你要我做什么!” “方才我和你说,你的妹妹卫大姑娘失踪了,她正和秦家大公子在一起,就好像我们两个一样,你还记得吧?” 卫临深吸口气,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容颜。 初青又贴上来,靠在他的胸膛上。 “既然卫大姑娘都成了秦家大公子的女人,那你不如想办法,叫卫大姑娘嫁给亲大公子做续弦? “秦小姐已经是未来顺王妃,身份尊贵无比。长平侯府门第也高,你家大姑娘是个和离过的女子,给秦家大公子做续弦,也算高攀了不是?” 卫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灼灼要防备初青时,他还不相信。 现在全被灼灼料到了。 秦元德虽然身为长平侯府的嫡长子,但是他已经有几个孩子了,其中不乏原配和妾室所生。 据说,原配就是他酒醉之后,活生生打死的,这人喜欢打女人,就连妾室都被他打死两个。 若是灼灼嫁给这人,一生都会被毁掉。 “是你们算计将我妹妹,和秦元德关在一起的?”卫临擒住她的手腕,沉声问。 初青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说:“临哥,听说你一心仕途,若是你不帮忙促成这段好姻缘,那么你强要了定远侯爷小妾的事情,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卫府也会因为你而受辱呢。” 卫临眼神冷冷盯着她。 现在看来,初青在他门前崴到脚,是假的。 性子外向奔放,也是假的。 初青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弄脏他,然后拿捏他。 卫临从小被卫府保护得很好,身为二房庶子,许多事情也不需要他出面。 今天是他二十年以来,所见识到的最龌龊最阴险的事情。 他感觉胸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还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浓烈感觉。 “你在威胁我?” 初青似乎不怕,还对他笑:“若是临哥这么想,那就当是这样。” 卫临几乎要捏碎她的手臂。 初青却说:“要仕途,还是要妹妹,临哥自己想。” 卫临忽然将她摁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初青却笑得很开心,似乎笃定卫临不敢拿她怎么样。 “刚才昏迷是我假装的,其实你我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清楚得很。”卫临忽然说道。 只是灼灼和他说,初青是定远侯入门不久的小妾时,他不相信。 不相信初青的身份是这样,更不相信初青是来弄脏他的。 结果灼灼说的都对了! 是他被家族保护得太好了,以为好好读书,认真考试,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初青脸上笑容敛去,脸色变了。 “是你把我们的衣服脱了,又在你身上制造这些痕迹……可是我一个昏睡过去的男人毫无反应,你要怎么成为我的女人?” 以前卫临只觉得这等话语肮脏不堪。 今日却从他嘴巴里说出来。 他是对初青失望的,也对这个世界失望,更对自己的眼光失望。 他多瞎,不过才见了初青两次,就被她蛊惑了。 “就算你没和我睡,那又怎么样?你和我在这屋子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时辰,我的丫鬟就守在外边,只要你不听我的,胆敢从这里走出去,你的名声就坏了,强要定远侯爷的小妾,别说是你,便是你卫府都要跟着倒霉,临哥,你要赌一把吗?” 初青梗着脖子,那是胜券在握的表情。 卫临没有应声,只是甩开她,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大步出门去。 这一刻他有种“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畅快感! 初青在他身后喊:“小娥!” 外面有其他脚步声传来。 初青以为是自己的丫鬟小娥来了。 然而门开了,初青看到那人,目光都直了,嘴唇哆嗦:“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初青姑娘,你要拉我三哥入泥泞,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卫知韫笑得温婉。 初青浑身一僵。 “今日之后,别人不会知道,我三哥从这间房里走出去,旁人只会知晓,定远侯府的小妾,与旁的男子在这屋子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 随着卫知韫话音落下,初青才注意到,卫知韫身边还跟着个莽汉,那莽汉看着她的眼神,仿佛饿狼盯着肉一般,双眼放光。 卫知韫转身走了,带着卫临迅速离开这肮脏之地,至于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 而前院,这会儿也已经热闹起来。 到了晌午时分,赏桃花的客人们陆续回到侯府,准备开午膳。 也是在这时,有丫鬟急匆匆跑来找侯爷和侯爷夫人,说卫家大姑娘不见了。 侯爷留下来招待客人,侯爷夫人则跟着丫鬟走,了解卫家大姑娘不见了的具体情况。 “你说什么?卫大姑娘去了元德的院子?然后再也没有出来?”侯爷夫人惊道。 来找她的就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是呀,夫人,事情闹大了,奴婢才来找你过去做主的。” 侯爷夫人急匆匆过去。 那丫鬟继续说道:“奴婢听说,今日卫大姑娘来此,就是来选觅高门郎君的,谁知道她会看上咱们家的大少爷!” 夫人没有立即做声,她在琢磨此事的真实性。 听说,卫大姑娘是个风华的人物,长得好,家世也不差,和离书是她亲自向皇上求来的…… 若是以前,只怕长平侯府也不被她看上,但是现在她的女儿即将要嫁入顺王府,侯府的地位水涨船高,那么,她的儿子被卫大姑娘看上,似乎也是可能的…… 可是,青天白日的,卫大姑娘便入了她儿子的院子,再也不出来,未免也太放浪了些。 夫人走进儿子的院子,却发现门外已经站着几个婆子、丫鬟,另外还有定远侯府的表小姐裴宁,甚至还有她的女儿秦楚怡。 “母亲,卫大姐姐在哥哥房间里,我们侯府害了卫大姐姐。”秦楚怡扑上来哭着。 第213章 听说你们都在找我? 侯爷夫人看着女儿哭泣的脸,知道卫家大姑娘和自己儿子的事情,应当是跑不了了。 儿媳妇去世之后,她便一直叫人给儿子物色新媳妇儿。 只是好人家的姑娘听闻她儿子的名声,不愿嫁来,门户低的她又看不上,便一直耽搁到现在。 不过这会儿她儿子居然和卫家大姑娘在一起了…… 侯爷夫人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很反感,甚至心中还隐隐约约觉得不错。 “哭什么?他们一个和离了,一个没有夫人,说不定是两厢情愿呢?”夫人呵斥。 短短时间里,娶卫家大姑娘的好处,夫人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 一来卫家大姑娘名下铺子田地众多,且大部分都是皇帝赏赐的,卫家大姑娘的生意又做得那样好,日后可以成为侯府的财库。 二来卫家大姑娘出身尚书府,这身份也算配得上她儿子。 三来卫家大姑娘是和离过的,以后进了她侯府大门,不是得任由她拿捏着?卫府的势力也可为她侯府所用。 秦楚怡哭着道:“大哥是怎样的人,母亲又不是不知晓?卫大姐姐定是受委屈了!” 正说着,顺王殿下萧淇也来了,听闻缘故之后,蹙起眉头。 许是气到了,他剧烈咳嗽了好一会儿。 而后铁青着脸呵斥:“卫大姑娘是你请来的贵客,她是我大启的有功之人,便是父皇都得给她三份颜面,你竟没有照顾好她,叫她受这样的委屈,丢这样的颜面……咳咳……” 秦楚怡哭得更厉害:“殿下,是楚怡的错,楚怡一定想办法弥补卫大姐姐。” 说完,她转身跑进房间里去了。 秦元德和那女子还在床上,两人不住地抢着被子裹住自己。 尤其是那女子,用力拉着被子盖脸,不愿意出来。 “妹妹……你你闯进来干什么!”秦元德被吓到,连忙呵斥。 “哥哥,卫大姐姐是我请来的贵客,你……你怎么能如此欺负她?若你不是我哥哥,我真想杀了你……你太过分了!” 秦楚怡哭得很伤心,一抽一抽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秦元德着急地解释,但是无人搭理他。 秦楚怡也不听他的解释,只对着被子里的人说道:“卫大姐姐,我哥哥太混账了,回头我一定叫父亲打他板子……只是你……我们秦家对不起你。 “但是姐姐你放心,来日你嫁入秦家,我一定好好敬你这个嫂子,不叫你在这个家里受一点委屈!” 侯爷夫人走了进来,叹了口气,怜爱着说道:“卫家大姑娘——好孩子,我是元德的母亲,我一定会为你做主,叫你早日和我儿元德成婚!来了侯府,我定会把你当亲闺女一般对待的。” 夫人要去拉被子,但是被子被对方紧紧攥着。 夫人还要强行去拉,对方怒喝:“出去,滚出去!” 气急败坏的态度。 夫人愣了下,心头微恼,但还是忍着,说道:“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了,主动来我儿院子,莫非不是与我儿两情相悦吗? “按说你们未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便这般私定终身,是不合规矩的,闹出去双方都没脸,我侯府诚心娶姑娘进门,姑娘也该收敛些才是。 “你是和离过的姑娘,我原先的儿媳妇儿不在了,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你嫁我儿子也不吃亏。” 什么玩意儿! 青天白日的,和她儿子都睡了,还拿乔! 夫人提醒她,“姑娘,此事该适可而止,外头婆子丫鬟都在看着呢,就连顺王殿下都来了,此事若闹到皇城里也是丢两家的脸面。” 是在威胁她。 若她再不放低姿态,求着嫁入长平侯府,此事就会闹出去,甚至连皇室那边都会知晓。 外头的人们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屋里探来,心里不住地诋毁卫家大姑娘,是何等的不要脸,简直放浪形骸。 却忽然,身后响起清浅的脚步声,清脆娇嫩的嗓音传了过来:“听说大家都在找我?” 丫鬟婆子们循声看去,顿时瞪大眼眸,卫家大姑娘……怎么,怎么从外面走来了? 萧淇也看过去,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似乎也很震惊卫知韫不在里面,而是在外面。 不过他本身就脸色不好,故而他的表情变化,旁人大多看不出来。 而旁边的裴宁看见她,则好像见了鬼似的,卫知韫不是应该在秦元德床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床上的人不是卫知韫,那么是谁? 裴宁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她记得先前表姐叮嘱她,到时候一起闯入秦元德屋子的,抓卫知韫一个正着,叫大家都看卫知韫的笑话。 可时间到了,表姐不知跑哪儿去了,她找不到表姐,只好先来这里了。 难道…… 裴宁的心噔噔噔地跳,甚至忘记了说话,卫知韫便特意对她笑了下,而后从她跟前走进了屋里。 恰好听到秦楚怡抽抽搭搭地说道:“卫大姐姐,你出来吧,我母亲,还有顺王殿下都会为你做主的。” 秦楚怡是对着被子里的人说的。 说完之后,她看见自家大哥眼睛发直地看向自己身后,仿佛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楚怡下意识朝身后看去。 “秦小姐……这是在喊我吗?”卫知韫从门外走来,走进秦楚怡和侯爷夫人的视线里。 她身后跟着月见,还跟着她的三哥卫临,她的大嫂贺青彤! 可以说,卫府来的主子丫鬟婆子,此时都站在她身后,而她走在最前面,最中间,仿佛是那个被保护得最好的人! 夫人与秦楚怡满脸愕然! 不是说,和秦元德睡在一起的人是卫家大姑娘吗?可是卫家大姑娘从门外来的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楚怡脱口而出,惊呆了。 卫知韫看着她,笑意盈盈:“我在这里,秦小姐不是应该开心吗?” 秦楚怡这才回神,抹掉脸上的泪水,扑过去抱住卫知韫。 “我还以为你被我哥哥欺负了,对我哥生气得不得了,方才殿下还在责怪我没照顾好姐姐,姐姐没事就好!” 卫知韫心里好笑,嘴上却道:“竟有这等事,我一直和大嫂、三哥他们在一起,怎么会被人造出这样的谣言?” 贺青彤道:“看来是有人要污你清白,只不知是谁!” 卫知韫道:“把被子掀开看看是谁在里面,就可知晓是谁用自己的身子来造谣我。” 第214章 锤死孙明微 萧淇和裴宁也已经进屋了。 秦元德正在迅速穿衣服。 而被子底下的人裹住了全部被子,还在努力藏身。 “母亲,妹妹,我就说了吧,我根本没有欺负卫家大姑娘,刚才我说了你们都不相信!” 秦元德还委屈上了。 先前有人骗他说,屋里来了个大美人,保管他满意。 他最喜欢大美人了,听了心头就发热,结果进来之后看到是卫知韫,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如果不是卫知韫拽他,他要被花盆砸得头破血流。 卫知韫还告知他后颈有银针,他去看了大夫,大夫说若不及时拔出来,那银针会一直往下走,什么时候毙命都不好说。 当时他对卫知韫简直感激涕零。 以至于在自己屋子里见到卫知韫之后,他当场就下跪,感谢卫知韫的救命之恩了。 “有人把我们关在这里了,要陷害我的清誉,秦公子请帮帮我。”当时卫知韫这么和他说。 这可是他的恩公诶,他肯定是要帮忙的。 于是他配合着把卫知韫送出去,把另外一个女人哄骗进来…… 侯爷夫人怒道:“青天白日的,不知是哪个贱蹄子,居然勾搭我儿做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儿,还不快滚出来!” 她动手要去扯被子,但是被子被裹得紧紧的,夫人竟一时间没有得手。 裴宁看得心惊肉跳,上前阻止夫人。 “夫人,指不定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这会儿已经没脸见人了,若强行掀开被子,只怕她要自尽了。 “虽说这丫头实在该打,但夫人您向来宽和,就给她一条生路罢。再者,等今日宴会结束,您再慢慢处理这件事,没得丢了秦公子的脸面。” 裴宁觉得被子里的人,应当就是表姐。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表姐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绝不能让夫人掀开被子。 卫知韫忽地往裴宁跟前一站。 “表小姐这话不对,这贱蹄子可不只是勾搭秦公子这么简单,她还企图坏我名声,这等无耻之徒不就该当场抓出来,好好收拾一顿吗? “还是说,这人与表小姐交情不浅,表小姐要护着她?” 这话一出,裴宁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一步。 贺青彤趁机带着丫鬟婆子上前,拽住那被子。 被子里面的人拼命挣扎,但她一人难敌许多人的力气,随着被子被拽开,她狼狈地从里面滚了出来。 咚! 滚到床下去! “这不是定远侯府的千金吗?你怎么跑到秦公子的床上来了?” 贺青彤大声说道,指甲“无意间”刮过孙明微的脸,露出一条血痕来。 现场在极致的寂静过后,炸开了。 尤其是门外的丫鬟婆子们,整个愣住了。 “你们听到了吗?在里面的人是孙小姐啊。” “怎么会是她啊?她不是和太子定下婚约了吗?” “太子被罚去守皇陵了,她怕是迫不及待要寻找下家……” 议论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是在这寂静中,众人还是听到了。 屋子里的人们面面相觑,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在秦元德被子里的居然是孙明微! 孙明微崩溃了,捂着脸,指着秦元德大声骂道:“是你!是你这个好色之徒,强行把我拉到床上去的!” 早上她和表妹在侯府院子里闲逛。 忽然听到不远处秦楚怡和丫鬟的说话声,似乎说的与卫知韫相关。 她和表妹便驻足细听。 只听得秦楚怡说道:“也不知卫大姐姐什么时候来,我好喜欢她呀,若是她能做我大嫂就好了。” 丫鬟叹息道:“只怕卫大姑娘那样风华的女子不会同意呀。大少爷比她大了十几岁,膝下又有好几个孩子,原配夫人还被他……打死了,这些还都好说,主要是大少爷整日里寻花问柳的,卫大姑娘怕是不乐意呢。” 秦楚怡:“哥哥太混账了,就连我这个妹妹,也舍不得卫大姑娘这样的好女子被他糟蹋。” 孙明微听到这话,便动了心思。 她早就恨卫知韫入骨,当下就想着,叫卫知韫和秦元德生米煮成熟饭,而后嫁给秦元德,被秦元德这等恶霸日日折磨至死。 京都城谁不知晓,秦元德打死了原配,对膝下的子女生儿不教,好色成性啊? 于是她和表妹便着手安排这一切。 她亲眼看着卫知韫和秦元德,先后进了这房间,心里畅快得不得了。 表妹临时要去方便,她就在附近看着。 却不知何人从身后来,捂住她的口鼻。 等她醒来她就在秦元德的床上,没等她逃开,外面的门就被推开了,她吓得躲在被子里。 再后面的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孙明微气得浑身发抖。 她日后是要嫁给太子做皇后的,秦元德这混账怎能碰她! 卫知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然道:“孙小姐,如你所说,你是未来太子妃,若你不愿,秦公子有几颗脑袋,敢拉你进屋?” 孙明微怒瞪着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卫知韫已经继续开口: “太子殿下诬陷我卫府,想诛我卫府九族而不成,反而被皇上罚去守皇陵,孙小姐身为太子未婚妻,不知悔改也就算了,居然还愿意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损害我的名声。孙小姐当真是深爱太子殿下,愿意助纣为虐啊。” 这一番话,等于垂死了孙明微,为给太子报仇,爬了秦元德的床,只为陷害卫知韫。 有理有据,有因有果。 听的人一下子就相信,这事儿就是孙明微自己策划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你胡说八道!你这贱人!”孙明微冲上来,要厮打卫知韫,结果被丫鬟婆子给拦住了。 “秦元德好色成性,无所作为,京都城有名的恶霸,我身为未来太子妃,怎会看得上他?想让我主动和他产生瓜葛,他也配?” 孙明微怒急攻心,理智尽失,全然顾不上贵女的形象,要多泼妇就有多泼妇。 裴宁疯狂地给表姐暗示,但是表姐这会儿全然注意不到她。 裴宁心里只觉得,表姐这次要完了。 “这话实在好笑,青天白日的,你主动到秦大公子房间里,却说人家配不上你?”卫知韫笑盈盈道。 她看见,侯爷夫人的脸色已经黑了。 “我是未来太子妃,他配得上我吗?”孙明微话赶话,说得又快又怒。 “今日这事儿,侯爷夫人必须给我摆平了,否则你们长平侯府担得起、冒犯未来太子妃的罪名吗?” 侯爷夫人忍无可忍:“孙小姐想让我怎么摆平?” 第215章 卫知韫赚了 “表姐!” 裴宁沉喝一声,声音发冷,竟生生压住了孙明微的气焰。 孙明微朝她看去,裴宁捏着帕子上前,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表姐,顺王殿下也在此,不可放肆。” 裴宁一边说,一边给她使眼色。 “外头还有许多丫鬟婆子,他们都知晓了今天的事情,这会儿除非你嫁给秦家大少,否则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你这般胡闹是在为难侯爷夫人。” 要她嫁给秦元德? 孙明微的怒气再度上涌,眼神阴翳。 裴宁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若那些丫鬟婆子不死,这事儿总会传出去,表姐,你要冷静。” 孙明微冷静下来之后,觉得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裴宁握了握她的手,对着侯爷夫人道:“夫人,我表姐遭遇这等事情,心头恼火是正常的,您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家表姐的无礼。 “再者说了,我家表姐已经被选为太子妃,若叫皇上得知此事,怕是谁都不好过,即便可逃一死,两家也要脱层皮。 “不若您先将那些丫鬟婆子关起来,回头您好好训斥警告他们,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否则是要掉脑袋的,这事儿也就解决了,您说呢?” 夫人在权衡此事。 裴宁说的不无道理。 萧淇和秦楚怡则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秦楚怡站出来说道:“母亲,表小姐说的很是,不若就这么办吧。” 夫人不悦地哼了声:“既然如此,就先把那些婆子丫鬟关起来,回头我去警戒他们。还有你,元德,此事是你不好,务必把你嘴巴闭紧了,否则你父亲打死你我可不拦着!” 秦元德也害怕,便不做声。 事情便这般安排好了,孙明微的情绪也稳定许多,只是还在啜泣,裴宁在安慰她。 大伙儿已经准备撤了,这才发现,卫知韫还没打算离开,便都看向她。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开口:“嗯?我是受害者,但是到现在没人给我道歉,也没人请求我的原谅,更没有人给我送礼压压惊,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吗?” 大多数脸上出现尴尬之色。 唯有孙明微面露怒色,但是被裴宁拦住了。 “今日的事,不能再闹大了,表姐。”裴宁小声地说。 孙明微不情不愿地脱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拍到卫知韫手上:“这东西给你,事情总该结束了吧?” “这是道歉的态度?未来太子妃就这样目中无人?” 孙明微气得不行,但再次被裴宁拉住了。 孙明微只好又把头上一支点翠嵌白玉凤簪拔下来,双手递给她。 “今日的事,叫卫大姑娘受惊了,请卫大姑娘收下我的小小礼物,将此事隐瞒下去。” 卫知韫睨着她。 裴宁帮腔道:“此事若传出去,有损皇室颜面,卫大姑娘应当知晓轻重。” 半礼半兵的。 卫知韫收下了发簪,反正她不收下,这事儿也肯定会传扬出去的。 她多得手镯和发簪,赚了。 “以后别想着害人了,害人终究会害了自己。”卫知韫轻笑道。 孙明微的脾气一点就炸,但又一次被裴宁给拉住。 卫知韫笑着看她一眼,带着大嫂他们离开了这屋子,外边的丫鬟婆子们已经被关起来了。 她特意和大嫂他们去前厅用了午膳,在人前溜达一圈表示她没发生什么事情,这才告辞。 走的时候,她身后的婆子,提着一篮子新剪下来的桃花。 上了马车之后,月见便带了消息来:“定远侯爷发现自己的小妾,和别的男人混在一起了,那小妾被打得血流不止。” 卫知韫特意看了眼她三哥,只见三哥紧抿嘴唇,脸色不太好。 毕竟是曾真心实意,想要娶回家的姑娘啊。 贺青彤感觉到车内气氛不对劲儿,便转移话题:“灼灼,秦元德房里那事儿,摆明了是冲你来的,怎么这样轻易就放过他们? “若此事闹大了,孙明微的太子妃别想做了。我瞧着她那张狂样,就气得很,这种人怎么配做太子妃,将来还要母仪天下?” 月见也巴巴地看着她家小姐,想知道为什么。 卫知韫道:“此事若传到宫里,贵人们知晓与我有关,会以为是我和宁王殿下联手,把孙明微从太子妃的位置上拽下去的,为的是把太子斩草除根,对我们卫府不利。”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不过这事总归是会传出去的,长平侯夫人哪能容许一个外人,这般辱骂她的儿子?即便辱骂都是真话,她把儿子宠成那样,也不能接受。孙明微这未来太子妃,是做到头了,而且还不需要我们动手。” 说着,她端详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挺干净的,她很满意。 贺青彤他们都明白了过来,便都笑了,不言语。 倒是卫临,多看了卫知韫几眼,觉得自己身为男儿,还不如妹妹呢,有些羞愧。 男子汉志在四方! 天涯何处无芳草! 当天晚上,卫临写文章,写了个通宵! 不过这是后话。 却说当天回家路上,卫知韫路过当铺,就把孙明微给的玉镯和凤簪,都给死当了。 这东西留在她手上,她嫌脏。 回到家,卫知韫要去洗漱更衣,月见提着那篮子桃花进来,问她:“用哪个花瓶插起来呢?” 也不是真的问卫知韫,而是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就嘀咕了这么一句,这等小事她可不敢让卫知韫再费心。 卫知韫听见了,却说:“先洒水,不插起来。长平侯府的桃花开得好,我去赏花了,特意摘下几支去送昭嫔。” 月见愕然:“小姐要进宫?” 卫知韫回答是,选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便进内屋去了。 话分两头,长平侯府,秦元德的屋里,卫知韫他们人走之后,萧淇和秦楚怡也走了。 夫人便和裴宁、孙明微商量着,如何叫那些丫鬟婆子们闭嘴。 裴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夫人愣了愣,似乎被她的说法吓坏了。 孙明微便冷声道:“冒犯未来太子妃,此事若传出去,长平侯府也休想独善其身,丫鬟婆子而已,死就死了,回头我再给夫人买几个送来。” 这是威胁。 夫人的眼底冷了冷,但面上不显,嘴上答应了孙明微的说法。 当天晚上,长平侯府柴房失火,死了三个婆子四个丫鬟,孙明微和裴宁都满意了。 然而她们不知,有一个婆子从火中逃了出去。 第216章 昭嫔求她 那婆子,是侯爷夫人故意放走的。 “要杀你们的是未来太子妃孙明微,我不敢不做,却舍不得你们全死了,也不敢全把你们救了,只好救下你一个。”夫人对着那婆子,如此说道。 婆子感激涕零,发誓来日必定舍命报答夫人,之后便匆匆离去,隐于夜色之中。 …… 话说当天,卫知韫回家的路上,就想着进宫去见昭嫔,但是无贵人召唤,外头的人是不能进宫的。 她决定利用林渠,帮自己进宫。 昭嫔从贵妃降为嫔位之后,九华殿就成了冷宫,明嫔现下是最得宠爱的,在皇帝跟前也有话语权。 于是在林渠的走动之下,便以明嫔召见为由,卫知韫进了后宫。 她携带的那一篮子桃花,开得很艳,水珠在上面滚动,被卫知韫照顾得很好。 不过还是被侍卫们、宫人们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多遍,才终于到九华殿门口。 春煦姑姑看着她,说:“都晓得卫大姑娘要去长乐宫见明嫔,怎么错脚到九华殿来了?” 昭嫔之后,便是明嫔得盛宠。 宫里的人都认定,是明嫔把昭嫔斗下去的,于是都以为,长乐宫与九华殿的主子势如水火。 故而要去长乐宫的卫知韫,来了九华殿,便被春煦姑姑讥笑了。 卫知韫也不生气,语气淡淡:“自然是要去长乐宫拜见明嫔娘娘的,只是近来桃花开得正好,尤其是长平侯府的桃花,我今早上去赏了,实在漂亮,故而剪了几枝,特意送来给昭嫔娘娘。” “姑娘来得不巧了,我家主子在睡觉,不见客人。桃花嘛,宫里也有,姑娘既然是去见明嫔娘娘的,便快些去吧,莫要把时间浪费在此。”春煦姑姑说道。 前几日,瑜贵人也借口来九华殿,却把她家主子的手指踩破了。 令人震惊的是,向来宠爱她家主子的皇上,仿若变了个人,不责怪瑜贵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怪她家主子把门打开,才叫瑜贵人踩破手指。 那以后,春煦姑姑便叫人将九华殿大门紧闭,任何人来能挡的她都挡。 若是实在挡不住的,只能硬着头皮去扛了。 卫知韫刚要说话,殿内传来了昭嫔慵懒的声音:“姑姑,叫她进来。” 春煦姑姑愣了下,只好请卫知韫进去,月见守在外面,还有几个宫女和她一起。 昭嫔穿着宽松的白玉色裙子,长发没有挽成髻,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斜斜簪着头顶的发丝,剩下的都披散在身后,脸上也没上脂粉,显得很慵懒。 与平日里那个张扬的女子,相去甚远。 「是因为皇帝叫她心寒了,所以昭嫔才会如此吗?」卫知韫心里琢磨着,脸上不显,将一篮子桃花送过去。 昭嫔看着那桃花,许久,说道:“鹤凌平日里最喜欢画桃花,先前你从他手里夺走的那幅桃花图,他构思许多年,作画用了大半个月,在桃林里喂了很久的蚊子。” 卫知韫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 夺走萧鹤凌桃花图的原因,她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很生气,就想夺走他珍视的东西,叫他不爽。 但是后来她才明白,纨绔嚣张的宁王殿下,怎么不来追回他的桃花图…… 原来那桃花图,是为她画的,原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卫知韫心口又是一阵发热。 今早赏桃花时,她就觉得风景如画。 那一刻她忽然在想,若是萧鹤凌也能看到如此春风画卷,便好了。 这也是她今天下午来见昭嫔的原因。 “知道本宫为何要见你吗?”昭嫔转移了话题。 卫知韫道:“还请娘娘告知。” 昭嫔朝春煦姑姑看去,春煦姑姑立即出去了,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大概这是一个暗示。 昭嫔对卫知韫招了招手,卫知韫立即到昭嫔身边去,坐在榻边的一个杌子上。 “今日你来此,不单单是送桃花这么简单吧?想来本宫的情况你也知晓了。” 卫知韫听完,沉默。 “本宫有一事求你。”昭嫔忽然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卫知韫心口一颤,从杌子上跪下来:“娘娘有事但请吩咐,莫要说求字,臣女承受不住。” 她低着头。 昭嫔说道:“本宫如今的状况,不要叫鹤凌知晓。” 卫知韫猝然抬眸看她。 昭嫔却是神色清冷:“他在战场上打仗,若得知此事,便是继续留在战场上,也是情绪不稳,定会吃败仗,便是生死的问题。若他为我归来,不顾战事,也是死路一条,他的父皇会第一个将他杀死。” 昭嫔握住了她的手:“别叫他得知此事。” 卫知韫回视昭嫔的视线,“您曾经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宁王殿下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昭嫔的眼神忽然变了一下,继而冷嘲地看着她:“皇帝生病了,我们不再是他爱的人,就算我们没有犯错,是有理的、对的那方,别人若是想要我们死,皇帝都会让我们去死的。 “这个宫里,黑白是非对错,已经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以生的标准了。” 卫知韫感觉到,昭嫔的手很冷很冷。 昭嫔看着她的眼神里,似乎有许多讯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昭嫔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只是看着她。 「昭嫔的意思,大概是叫宁王殿下战争结束之后,莫要回京都城来,否则等待他的只有一死。」卫知韫如此想着。 「昭嫔没有说出口,兴许是昭嫔还抱着最后的希望,也许皇帝的病会好,也许宁王殿下归来,能够扭转乾坤。 「但这些都是也许,昭嫔根本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所以,才没有和我再多说什么。」 “卫大姑娘,本宫求的事,你可答应本宫么?”好半晌,昭嫔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娘娘所言,臣女明白了,臣女定然不会将此事告知宁王殿下。娘娘在这宫里,记得保重身体,便是春寒料峭,也不会很久的,很快就会暖阳遍地,花儿都会次第盛开。” “是吗?”昭嫔惨然一笑。 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她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场春天,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第217章 是好消息 走出昭嫔的寝宫,卫知韫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石头,快要喘不上气来。 迎面看见明嫔走来了,身着浅蓝色长裙,宽大的裙摆曳地,锦缎做的衣裙上是浅色丝线绣出来的大团莲花。 她气质出尘,如天山雪莲,又有华服加身,尊贵不可方物,在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人,更显气势。 卫知韫立即行礼:“参见明嫔娘娘。” 明嫔叫她平身,走上前来,与她说道:“先前昭嫔姐姐遭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宫里人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东西,这段时间昭嫔姐姐的日子很不好过,我很看不过去,特意给她送晚膳来。” “明嫔娘娘实在心善,臣女从宫外摘了几株桃花,献给明嫔娘娘,希望明嫔娘娘不嫌弃。” 卫知韫从月见手里拿过篮子,双手将桃花献上。 “你有心了,这桃花开得不错,我很喜欢。天色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出宫。” 林若芙指了个公公送她。 卫知韫谢过之后便走了。 明嫔召见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明嫔知晓,她也知晓,既然明嫔让她走,她便走了。 至于明嫔给昭嫔送晚膳,是个什么场面,她也不知晓。 反正明嫔对外的名声,是很善良很善良的,和观音菩萨的名声差不多。 只是,卫知韫从明嫔身后的宫人身边走过去之时,忽然心脏一阵紧缩,仿佛有虫子在啃咬她的心脏,很疼。 月见立即搀扶住她。 短短的一刹那,卫知韫的额头上渗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她直觉,是自己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可是,颜岚明明告诉过她,只要深中母蛊的人身体无虞,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现在她会有种万蚁噬心的痛苦? 莫非母蛊之人受了重伤,或者面临死亡? 奈何现在颜岚不知在何处,想问她也没有机会。 卫知韫回到卫府之后,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虚弱不已。 她病倒了。 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是累到了,休息几日就好,但是月见照顾她一段时间之后,还是没见她好起来。 月见便主张去请李大夫来,卫知韫倒是也没拒绝,只是叫她悄悄的,莫要叫家里人知道她没好转,更加担心她。 月见去了许久,傍晚时分才带了李大夫来。 李大夫给她把脉,又观察她的情况,再询问了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月见一一说了。 “是蛊虫在作祟,你近期应当是碰到身中母蛊之人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李大夫说道。 身中母蛊之人? 卫知韫蹙眉,那天万蚁噬心之感,是在见到明嫔林若芙之后产生的。 当时她在宫里! 和她同中生死蛊的人,在宫里? 这一点,卫知韫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李大夫:“若是师妹没有将何氏掳走,你身上的蛊虫早已经解了。必须尽快找到师妹与何氏才行,否则你身上的蛊虫,随时会要了你的命。” 卫知韫的手轻轻地放在床沿上。 好一会儿,她才问:“李大夫有颜姑娘的消息吗?” 李大夫摇头:“不过我这两天发现了一件事情,相当诡异,但我怀疑很可能是我看错了。” 李大夫忽然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偷听,这才蹲在卫知韫床边小声地说:“我好像在京都城见到太子了,可是太子和六殿下已经被罚去守皇陵了,怎么会出现在京都城呢?” 卫知韫眉心一跳。 李大夫道:“我只当自己看走眼了,圣旨已经下来,若是太子还待在京都城,那便是违抗圣旨,别说做太子了,便是性命都难保。” 卫知韫表情淡淡,附和着:“李大夫这般想就对了,太子怎么可能出现在京都城?怕是有谁背影或者侧脸,像太子殿下罢了。” “应当是这样的。”李大夫也不否认。 卫知韫便道:“这等话,李大夫往后别再说,还是用心寻找颜姑娘要紧。” “我一直在寻找她,如今姑娘体内的蛊虫控制不住了,我更要抓紧找到她。” 顿了顿,李大夫解释:“我方才与姑娘说那些话,是想着姑娘与太子之间曾经有过节,若他不在皇陵,只怕姑娘危险。” 说完之后,李大夫也不看她是否相信,便直接给她开了一些草药,压制她体内的蛊虫,而后告退了。 卫知韫靠坐在床上,睨着李大夫的背影,好长一段时间不见,李大夫瘦了许多。 她手指轻轻扣着床沿,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眸光低垂着。 「李大夫方才那番话,很明显是冒着生命危险和我说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真只是关心我吗?」 卫知韫敲床沿的手,忽然顿住。 眸光微微抬起,看向窗外,花都已经开好了,若她没猜错的话,颜岚应该很快会被找到的。 “月见,明儿一早去竹轩一趟,把叶定喊来见我。”半晌后,卫知韫开口。 次日一早,叶定来得很快。 卫知韫叫月见关好门窗,又叫月见到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才对叶定说道:“我要你离开京都城,去皇陵一趟。” 叶定不解地看向她。 卫知韫道:“看看太子和六殿下,是否真的在守皇陵。” 叶定闻言,神色怔了一下,显然被卫知韫这话给吓到了。 “若他们不在皇陵,只怕守皇陵的人已经来消息告知皇上了,怎会等到现在?太子被罚,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卫知韫道:“你亲自去看看,看过之后我心中自有定论。” 卫知韫做下的许多事,叶定都看在眼里的,心中对她很是认可,知晓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叶定说道:“好,我马上出发,得了消息便立即回来告知姑娘。” “路上小心,切莫叫人知晓你去做什么。” 叶定用力点头,转身离开了。 清明过后,天气一天热似一天,万蚁噬心的感觉早已离卫知韫远去,好像那蚀骨的痛,不过是一场梦。 这天,阳光明媚,葡萄结出翠绿饱满的果实,卫知韫得到了一个秘密消息,这个消息仅她一人得知。 是好消息。 紧接着,第二个消息来了,李大夫风尘仆仆地跑来找她:“我有师妹的消息了!卫大姑娘,快跟我走!” 第218章 卫知韫隐藏的秘密 卫知韫脸上漾起笑容,眼眸明澈,似乎李大夫带来的消息当真叫她愉快。 “当真找到了?我们走。”卫知韫说道。 李大夫对上她的笑容,急切的气息散去,整个人忽然慢下来。 卫知韫穿着白衣,滚着红边,上面绣着朵朵杏花,今天太阳实在明媚,她的皮肤仿若珍珠般,莹润生辉。 她五官生得极美,红的唇,俏的鼻,狭长的眼,黑墨一般的眼珠,水润的眸子。 这是尚书府的千金,是父母宠大的明珠。 李大夫的心头,忽然有些发潮。 他忍不住开口:“卫大姑娘去和父母兄长告个别吧。” 卫知韫朝他看过去,温柔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李大夫道:“也不知师妹有没有找到何氏,此行或许会有危险,和家里人道别也好叫他们放心。” “母亲管理府中大小事务,很忙。父亲与大哥都忙着朝堂上的事。我也每天都要外出去铺子里忙活,倒也不必这般特意去道别。若去道别了,反叫母亲担心,以为我一去不回了。” 说着,她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李大夫怔了怔,跟上她的脚步,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卫知韫有自己专门的马车。 随时听候她的吩咐。 这会儿她来到卫府大门口,车夫已经牵着马车在等着了。 卫知韫一边往马车上走,一边和李大夫说话。 “李大夫近日清减许多,可是京都城的人都生病了吗?” 李大夫回答:“天热,许多夫人小姐吃不下饭,叫我去给他们号平安脉,许是跑得多了,也就清减了。” 卫知韫又问:“近来李大夫的家人都好吗?您的儿子两岁多,是最调皮的年龄,奶奶一人照顾着,怕是有些吃力。” 李大夫的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他道:“家里请了两个佣人照顾着,老人家享享天伦之乐也就罢了,这个年岁也就指望她牙口好些,能多吃些,看着孩子长大,也就算不错了。” “李大夫说得也是。老人家年龄上来了,两岁的孩子又太顽皮,若是撒丫子跑路,老人家追不上。” 李大夫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 两人都上了马车,李大夫说了地点,便催促着车夫赶紧走。 卫知韫问道:“话说回来,李大夫和颜姑娘是师兄妹,应该彼此熟悉了解才是,怎么找了这许久,才有颜姑娘的消息呢?” 李大夫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许多,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半晌,他才道:“我一定要将师妹带回来,她是个孤儿,我就如她亲大哥一样,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 答非所问。 马车还没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很急切。 月见掀开车帘,眼里露出惊讶的光芒。 “小姐,是叶先生来了。来得这么着急,怕是有事情。” 叶先生,便是叶定。 “李大夫稍等,我下去见见叶先生,他匆匆赶来,我怕他有急事。” 李大夫似乎很急切,但耐着性子等着:“卫大姑娘放心去,我在车里等你。” 卫知韫下了马车,就看到叶定策马奔来,显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也梳洗过了。 看他这般模样,无人会想到他才风尘仆仆从然山归来,卫知韫暗暗赞叹他心细。 卫知韫与他到门房里边去说话,月见带着门房的人在外边把风,不让人靠近。 卫知韫站在风口处,镇定站着,风吹来拂动她的裙摆,若有人来她能第一眼看见。 “卫大姑娘,我在然山皇陵,见到了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叶定说道。 卫知韫捋了下自己的袖子,等他继续说。 叶定喘了口气,“不过我想着,姑娘叫我去那里看情况,那里一定有着什么特殊情况是不为人所知的,所以我在那边逗留了七天,观察了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的日常起居。” 毕竟是皇陵,而且对方是皇室贵胄,即便是在守皇陵,叶定也是不能轻易与他们见面的。 只能躲在暗中,仔细观察。 “我发现他们的生活习惯,不太像皇室出来的皇子,咳……在无人的地方,会直接方便。” 叶定面上有几分尴尬。 “守皇陵的餐食不大好,若有肉食的话,他们两人竟会屏退左右,然后抢着吃肉。 “我还观察过他们睡觉的样子,睡姿不太雅观。” 叶定抿了抿唇,蹙着眉头。 “但他们实实在在是太子殿下和六殿下的脸。” 卫知韫脸上表情淡淡的。 旁的不说,就说抢吃食这件事,便是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当真饿极了,面前只有一份肉,六殿下也绝对没有勇气,敢和太子殿下去抢。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颜姑娘找到了,你跟我一起去找她。”卫知韫说完,就转身朝马车走。 叶定看着她的背影,也没问什么,直接跟上去。 李大夫看到多一个人,蹙起眉头:“叶先生也要跟着去吗?若是人多了,我怕打草惊蛇,师妹更不肯现身了。” 卫知韫道:“李大夫不必紧张,我自有安排。” 李大夫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出发了。 离开京都城,往郊区而去。 小径两边都是竹林,风吹来飒飒作响,比京都城中要凉快很多,竹林遮住日光,地面上大片大片的阴影。 马车忽然停下来。 李大夫看了外面一眼:“怎么不走了?还没到地方。” 车夫没有动。 李大夫便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笑得温柔:“李大夫,我今天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她的声音也很温婉,就真的好像闲聊一样。 若是平时,李大夫不会有任何其他想法,但现在,他心里慌乱不已,有强烈的不好预感。 “什么秘密?不能等把师妹找到再说吗?”李大夫尽量镇定下来。 叶定和月见也都看着他,眼神淡淡。 但李大夫知道,现在马车里面三对一,他是那个一,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和卫知韫是一路的啊,他们是一起去找颜岚,为卫知韫驱蛊虫的啊。 万分不解中,他听到卫知韫温声道:“何氏不曾离开过竹轩,她住在竹轩的地窖里,我每半月一碗血养着她体内的蛊虫。” 她将手腕伸出来,腕上有细细的刀痕。 第219章 李大夫什么都说了 是的,那天颜岚还没跑出竹轩的竹林,就被卫知韫的药给迷晕了。 何氏是她的人带走藏起来的。 去竹轩之前,卫知韫早已经让人守着四周,谁都逃不出去。 能够逃出去的,都是她允许逃出去的,比如颜岚。 李大夫脸色苍白,嘴唇不断抖动,但是身体却很僵硬。 他呆愣愣地看着卫知韫,做梦都没有想到,卫知韫告诉他的秘密,居然会是这样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卫大姑娘在开玩笑?” 卫知韫对他笑了下,温柔得不行,就好像个娇娇的姑娘。 “李大夫看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李大夫的冷汗下来了。 他想问为什么卫知韫要这样做? 宁愿压着体内的蛊虫不驱,也要把何氏藏起来,不叫他们找到。 难道…… 想到什么,李大夫的眸子蓦地睁大。 卫知韫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香囊,香囊打开里面装着一把碧玉篦子。 “师妹的篦子怎么会在姑娘手上?”李大夫伸手要来夺走,但是他的手被叶定擒住了。 李大夫对上叶定的目光,少年的目光坚毅,一副谁动卫知韫他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李大夫便收回了手。 少年不好惹,若他执意护一个人,便会理智全无地去拼命。 李大夫也经过这个年岁,他懂。 “那天劫走何氏的时候,我看到这篦子从颜姑娘身上掉下来,就随手拿走了。” 卫知韫摩挲着篦子上,边角处的那个极小极小的字——扶。 “颜姑娘是李大夫的心上人吧?这篦子是李大夫送给颜姑娘的,是吗?”卫知韫问道。 李大夫姓李,名她不知,但字扶微。 取字扶危救困的意思。 因为他是大夫,又取扶助微弱的意思。 所以,一个“扶”字,就可以判断这个字的主人。 李扶微的面颊涨红,好半晌才说道:“她是我的师妹,这篦子是她缠着我送给她的,那字应当是她自己刻上去的,她一辈子都是我妹妹,我已经有娘子了。” 卫知韫“哦”了声,“篦子是定情信物,颜姑娘叫您送您就送了。她想刻您的名字,您就让她刻了。可见颜姑娘在李大夫心中,有不一样的地位,若是要李大夫付出性命去救颜姑娘,只怕李大夫也愿意吧?” 李大夫嘴巴微微张着,呼吸急促,定定地看着卫知韫。 他越发断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他闭了闭眼睛,抹掉额头上的虚汗。 “颜岚比我年幼很多,她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的孩子没有区别,若是能用我换她的性命,我自然愿意。我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会做到如此。” “嗯。”卫知韫点点头,看着他,不再言语。 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大夫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她这样不说话的样子,比她说话的样子,还要叫他心惊胆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等待他。 “李大夫不打算解释点什么吗?”卫知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大夫翕合着嘴唇,脸色发青发白,就是说不出话来。 卫知韫道:“元宵节那天,卫府被皇帝抄检的事情,李大夫听说了吗?太子和六殿下即便身为皇子,也被罚去守皇陵了。” 她抬手整理了下自己宽大的袖子:“那天我二叔,死在了我的剑下。” 李大夫浑身抖了下,鬓角的汗水滴落下来,消失在衣领上。 卫知韫叹了口气:“看样子,我的威望还没有树立起来,导致李大夫与我卫府相处许久,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是我手中沾染的血不够多吗?” 李大夫脸色发白:“我只是想让师妹活着而已,我必须救她。” 卫知韫慢条斯理地问:“李大夫想要怎么救?” 李扶微垂下眸子,又不说话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还在挣扎。 他还不肯死心。 卫知韫道:“不见了的人,不只是颜姑娘。甚至连你的其他家人,母亲儿子以及娘子,都不见了吧?” 李扶微猝然抬眸看她。 “这几日李大夫忙着其他事情,我没来得及告诉您,您的娘子和儿子,正在我大嫂的娘家做客。”卫知韫笑得温柔。 马车里空间狭窄,李扶微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呆呆地看着卫知韫,明白了,他的娘子和儿子被困在贺家,成了人质。 他身子一软,滑跪在卫知韫面前,像是崩溃,又像是释然。 他是个男人,情绪还算克制:“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师妹死而已,我母亲也落在他们手上了。他们说要拿姑娘去交换,我是不得已的。” 终于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了。 去找颜岚是真的。 但是拿卫知韫的命去交换颜岚,也是真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也拿你全家的性命去威胁颜姑娘,来取我的性命吧?”卫知韫道。 李扶微简直抬不起头来。 他一身医术,一生都在救人,何曾做过这等丧良心的事情? 可是,人有亲疏远近,他选择了更亲的那个。 卫知韫见他不回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再追问,只是道:“什么时候交换?在哪里交换?” 李扶微回答:“竹林深处,盖了许多小屋子,距离此处大概十里的路程,在那里交换。” 顿了下,他又说:“我母亲也被他们抓走了。一开始我以为我娘子和儿子,也是被他们抓走的。” 所以他等不及,要把卫知韫骗出来了。 现在他才知道,只他母亲和颜岚落在那伙人手里。 卫知韫什么时候把他母亲和儿子带走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想到她做过的种种事情,能救万千灾民,也能手刃自己的亲人,李扶微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泥淖里,感觉自己怎么做都救无可救。 “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卫知韫问道。 李扶微沉思着,最后摇头。 卫知韫又问他:“怎么交换?” “和我接头的人说,叫我把姑娘带到竹林小屋去,到地方之后他们的人确定了姑娘的身份,便会把母亲和师妹还给我。” 卫知韫听完觉得好笑:“你觉得他们说的话可信?” 李扶微许久许久才道:“卫姑娘,我不想他们死。害你落入此等危险境地,我很抱歉,若救得他们,我还侥幸活着,我会登卫府大门谢罪。” 卫知韫明白了,他知道那伙人所言或许不可信,但为了亲人,他宁愿一试。 毕竟她只是个外人,颜岚和母亲是他的亲人。 “走吧,李大夫,我们去看看要我死的人,是谁。” 第220章 卫知韫惊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竹林很深,高大的树木林立其间,越是往里边走越是清冷阴凉。 这地方易于藏身。 若是作战的话,也易于防守。 中间还有一条弯弯的河流横贯其中。 刨去危险不说,这个地方真的很幽静,风景宜人。 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座院子,院子里面搭建了好几间竹屋,最中间的竹屋有三层楼那么高。 这里的院墙、门扉、房子,都是用竹子搭建起来的,院子门口的小河潺潺流过。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这里隐居,完全不像是会发生腥风血雨的地方。 太清幽,太雅致了。 而且还有幽幽的琴声传来。 马车终于来到竹屋院子门口,守门的人前来问过对方身份,就将门打开。 李扶微赶着马车进了院子。 这院子十分宽敞,能够容纳千人有余,但是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李扶微从马车上下去,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他便抱拳对着竹屋的方向,开口:“六爷,小的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来了。”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琴音停止了,竹屋那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鸦青色锦袍的男子,手拿白玉扇子大步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护卫。 那鸦青色锦袍男子容貌甚是普通,不过周身气质倒是尊贵,像是从小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让人不敢小觑。 “六爷,人就在马车里,请将小人的母亲和师妹带出来,我们双方同时换人。”李扶微弓腰低头拱手说道。 六爷目光错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马车,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去。 一护卫快步上前撩开车帘子,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李大夫好大的胆子,架着辆空马车过来,就说要跟小爷换人?”六爷冷声说道。 李扶微跪了下去,还是低着头:“小人的母亲与师妹都在六爷手中,此处又是六爷的地方,小人惶恐,不敢直接把卫大姑娘带过来。” “你的意思是,怕小爷见了卫大姑娘,却不把你母亲和你师妹还给你是吗?” 六爷执了长剑,抵在李扶微的脖子上:“你信不信,欺骗小爷是很危险的事情?小爷可以一剑结果了你。” 李扶微道:“卫大姑娘被小人藏起来了,一个时辰之内,小人若是不去找卫大姑娘,便会有人将卫大姑娘放走,那人还会告知卫大姑娘,这里有人想要杀她。” 六爷眯起眼眸:“你在威胁小爷?” 李扶微没有回答,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昔日太子殿下与六殿下联手卫府二爷,想要灭卫府满门,结果卫大姑娘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还在然山守皇陵。” 李扶微低着头,没有看到对面的六爷面容扭曲,眼里喷薄着愤怒的火焰。 他手中剑刃,已经贴在李扶微的皮肤上了。 李扶微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抬起头来,看着六爷。 “六爷说小人威胁您……小人不敢,只是,若卫大姑娘知晓这里有人千方百计要杀她,还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嘴上说不敢威胁。 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威胁。 李扶微又说道:“听说卫府二爷,就是卫大姑娘的亲二叔,可卫大姑娘手起刀落,杀他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不带一点犹豫的,这样的女子实在有几分可怕。 “还有啊,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居然能成为大启的有功之人,这等能耐简直在男儿之上。六爷提早知晓了她的厉害,也好防备防备。” 马车上卫知韫与他说的话。 这会儿,李扶微基本都给六爷说了。 顺便还添加了一点其他内容。 说完之后他继续低垂着头弯着腰跪在地上,但他听到了六爷狠狠磨牙的声音,仿佛卫知韫已经是他嘴里的肉,他要嚼碎了吐出去喂狗。 “看样子你是真真把卫大姑娘那贱人,当成你的靠山了。既然如此,小爷就先把你绑起来,关着,看看接下来那个贱人会做什么。”六爷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扶微道:“可是,若六爷把小人的母亲和师妹交还,小人便会把卫家大姑娘带来给您,任由您处置,您也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 六爷冷笑:“你说的很好,但是你以为小爷会相信你吗?先前说好的事,临到此时你又反悔,小爷若是把她们交还你,你不得直接带着她们跑了?再带着卫大姑娘那贱人来杀小爷?” 李扶微抿了抿唇。 六爷稍微抬手,那四个护卫便一拥而上,将李扶微给拿下了。 “照你的说法,卫大姑娘迟早会到这里来,小爷便在这里等着她。” 六爷勾唇冷笑:“这儿是小爷的地盘,小爷设置了刀山火海,就等着她来。” 李扶微惊恐地看着他。 有种卫知韫的计划,全被他提前知晓了的感觉,他开始心慌,这次……真的能够救人吗? 李扶微闭了闭眼,不管能不能,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他没得选择了。 话分两头。 竹林茂密,易于藏身。 卫知韫在半路上就下了马车,藏身在竹林之间,慢慢跟着李扶微的马车。 几乎在李扶微的马车进前院之时,她和叶定也靠近了竹屋的后院。 前方只有李扶微一人。 而后方只有她和叶定两人。 至于车夫和月见,早已经下了马车悄悄往回撤了。 她和叶定已经藏身在竹林里,竹屋附近的竹林被砍伐许多,视野相对宽阔。 因此她和叶定将自己藏得很谨慎,基本上不曾竹林里走出去。 “一个人也没有,这很奇怪。”眼看着后院就在前方不远处,叶定忽然压低声音开口。 是很奇怪! 卫知韫赞同他的说法。 叶定道:“恐前方有诈,姑娘,要不要撤退?” 卫知韫想起了空城计,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终于,走到了竹林尽头。 透过竹子围起来的高高栅栏,她看到了百步之外的画面,她的眼里倒映出颜岚小小的身影…… 卫知韫瞳孔地震。 第221章 奇怪的颜岚 那个宽大的后院里,以巨石为基,垒砌出一人高的院墙。 再在上面用竹子编成细细密密的栅栏,那绳索紧扣一根一根竹子,看起来无比结实。 在栅栏之外,还拉了很多绳子,做双重保障。 而在栅栏里面,竟养了两只老虎。 猛虎最是可怕,居然都没冲出这后院,这院墙与栅栏的结实程度可见一斑。 那院子有些落在低处。 卫知韫和叶定都上了大树,站在树干上,可以看见院子里的画面。 院子里人的头骨、腿骨,散落各处,许是骨头太多,不至于被两只猛虎全部嚼碎,但是看来还是叫人头皮发麻。 然而,最可怕的不在于人的骨头,也不在于两只猛虎,而在于…… 三十多尺高台上,悬挂着的人。 那人双手被绳子结实地捆着,从高台上吊下来,全身悬空。 在那人身后,有一根绳子被蜡烛烤着,什么时候绳子被烤断了,那人什么时候掉下去,被猛虎分食。 而被吊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寻找的颜岚。 颜岚应该被吊在那里许久了,头发散落下来,整个人奄奄一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卫知韫感觉颜岚的视线朝自己看了过来。 不过距离太远了,卫知韫不能确定。 地上的肉都被啃干净了,猛虎在颜岚下边,来来回回地走动,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声,不时地朝颜岚看去。 甚至有几次猛虎跳跃,想要把颜岚撕咬下来,不过颜岚所吊的高度,恰巧高于猛虎能够跳跃起来的高度。 但饶是如此,虎视眈眈的,颜岚还是被吓得不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卫知韫问叶定。 叶定身后有个包袱,他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再掏出一包药粉,用肉将药粉包起来,闻不到味儿。 他将东西全部给卫知韫拿着。 他再取出弓箭,爬到更高的枝丫上去,比划好姿势,卫知韫将肉递给他。 叶定将弓箭拉满,那巴掌大的肉随着箭矢飞了出去,落入院子里。 也许经常有人往院子里扔食物,那两只猛虎熟悉了这样的操作,所以没有怀疑,就扑上来抢肉。 叶定又如法炮制,将另外一块肉射出去。 两只猛虎都吃到肉了。 但是肉太太少了,只够塞牙缝的,两只猛虎不断朝他们这边发出虎啸,很明显,还要吃。 叶定和卫知韫将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仿佛与树木融为一体,谁来了都看不见。 不过,那猛虎在虎啸一会儿之后,声音渐渐弱下来,最后趴在地上,外人看来好像睡着了。 叶定和卫知韫却知晓,肉里的药,足以要了两只老虎的性命。 两人对视一眼。 卫知韫道:“你在外边守着,我下去把人救出来。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躲好,不要现身。” 叶定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这事儿是早就商量好的,但真到这一刻,叶定心中很是不安。 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卫知韫已经换了一身短打衣裤,袖口和裤脚都扎起来,方便行动。 不知道为什么,叶定有种预感——感觉卫知韫故意去送死。 是他感觉错了吗? 还是卫知韫真的没有察觉到危险? 方才猛虎虎啸,动静很大,饲养猛虎的人一定知晓它们的习性,却一直不现身,他恐怕其中有诈。 但是救回颜岚,才能驱卫知韫体内的蛊虫。 即便前方有诈,也必须去了。 否则竹屋里面的人知晓猛虎死了,颜岚一定会被杀死。 “姑娘,不如我去吧,我是男儿,常年习武,身手比较矫健。”叶定说道。 是这个女子,从村里将他兄妹三人带出来,不再被舅母虐待。 是她,把他的大妹妹亲自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让他的大妹妹过上平稳富足的日子。 若是全靠他,他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带妹妹们逃出来,或许还没逃出来,就已经被舅母虐待死了。 他的小妹犯了错,眼前的女子也只是叫大妹妹把小妹另外安置了,没有对小妹做出任何其他惩罚。 叶定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虽然他还有仇没报,还没为自己家洗刷冤屈,可他早就想过,若有朝一日必须为卫知韫付出性命,他愿意。 “就是因为你身手矫健,才叫你在外面守着,若有需要,你便拉我们一把。”卫知韫说道。 她已经下了树。 常年在外走动的她,不似京都贵女一般娇弱,尤其是这时候,竟手脚利索,步子又快又稳。 和她那张娇嫩浓艳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叶定只能看着她走出竹林,绕过栅栏,爬上山石,然后朝颜岚步步走去。 颜岚看见了她,瞳孔剧缩,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双脚乱蹬。 卫知韫爬到高台上,距离颜岚近了。 颜岚的嘴巴被封住,无法说话。 看见她,颜岚眼里全是惊恐,并没有即将被救的喜悦。 她的眼神,在疯狂地、拼命地叫卫知韫赶紧离开,别管她。 “我还指望着你给我驱蛊虫呢,绝不会独自一人离开的,要走我们一起走。”卫知韫坚定地说道。 她戴上金丝手套,解开绳子,将颜岚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放。 颜岚的脚下是地面,而她站在高台之上。 颜岚只是双手被束缚住,嘴巴被封住,但双脚是自由的,落地之后,她便朝卫知韫看去一眼。 那一眼,满是悲戚,还有对卫知韫的催促,催促她赶紧走,不要再管自己。 三十几尺的距离,卫知韫将她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她的意思。 可颜岚下一瞬,就跑进了猛虎日常所眠的洞穴里。 卫知韫眉头微蹙,从高台上下来,沉思片刻,发现从颜岚身上拖下来的绳索已经不见了。 这洞穴得有多深? 她追了进去。 入口之后,的确是猛虎所眠之地,但是里面还有一条小小的通道,通道里有微弱的光传来。 轻微的风吹来,光影微微摇晃,证明这通道是通向别的地方的。 那烛光昏黄微弱,好像蛊惑一般,疯狂地诱惑卫知韫走进去…… 在洞穴尽头的另外一边,一身玉白色锦袍的男子,紧张地来回走动。 他问身边的人:“这陷阱如此明显,卫大姑娘会来吗?她很聪明。” 旁边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男子,神色淡淡,非常笃定:“她会来。” 卫家大姑娘并不只是来找颜岚。 她一直借着找颜岚的借口,在寻找其他人,这陷阱再拙劣,她也会来。 更何况,卫知韫看见了受到这般罪过的颜岚,一定会来。 第222章 生气!见不到卫知韫! 颜岚站在大树下,看着他们,目光含恨。 “啊!啊啊!”她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玉白色锦袍男子蹙眉:“程先生,她在做什么?” 颜岚跑进来之后,他们便没对颜岚做什么,为什么她忽然发出凄厉的声音? 难道是以这样的方式,叫卫知韫进来吗? 但他觉得也不像。 程先生是那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他名为程川,看了眼颜岚,说道: “她在催促卫大姑娘赶紧走,别进来,这里面是刀山火海,来了就走不了了。” “让她去杀那贱人,她不仅没完成任务,现在还在这里想办法通风报信!反正她的作用已经没了,不如就杀了吧。” 玉白色锦袍男子说着,已经准备拿起弓箭射杀颜岚。 程川却拦住他:“二爷,她是用蛊高手,留着说不定将来有用。让她叫吧,她叫得越凄厉,外边的卫姑娘便会越忍不住,想要进来救人。她先前救下西山村那么多灾民,说明她是有英雄梦的。” 二爷闻言,脸上出现一抹狞笑。 却还是将弓拉满,一箭射出去,正中颜岚的肩膀,颜岚瞬间倒在地上,这次发出的凄厉声音,是真切的,实实在在的。 二爷又拿了一支箭矢,继续等卫知韫进来。 他对身边的程川是很信任的。 有了程川,他才能脱身到这竹屋来,避免责罚不说,还能自由自在,还能报仇。 他就在这里等着杀死卫知韫。 等着萧鹤凌吃了败仗归来。 他有足够的筹码,让萧鹤凌吃败仗。 而他要在萧鹤凌归来之前,杀死所有选择跟着萧鹤凌的人,让萧鹤凌陷入无边地狱。 至于程川—— 二爷还记得,当时程川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处在落难之际。 他道:“我能不能回到京都城还是一回事,你这个时候选择来投奔我,只怕选错了。” 程川道:“我可以助您回到京都城,不叫任何人发现。我还可以助您拿下卫家大姑娘,为您彻底打败宁王殿下。” 他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程川说:“我的父亲曾是宫里的驯马师,当时有一匹汗血宝马,性子很烈,非常狂暴,我父亲花了很多心血,受了很多伤,才将那匹马驯服。 “小皇子们到马场来选马,练习骑射。我的父亲告诫小皇子们,这匹马性子很烈,靠近开花的地方就会发狂,千万不要骑着它去有花的地方。 “小皇子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是等他们上了马之后,其中一个小皇子故意将马骑到有花的地方,马发狂了,将他摔下来。 “皇帝震怒,认为是我父亲没将马驯好,害得小皇子受伤,而且小皇子拒不承认我父亲告诫过他们,骑那匹马不许去有花的地方,我父亲就这样被赐死了。 “而那个小皇子,我知道,他是宁王殿下。” 这就是程川的故事。 二爷听完这个故事之后,脸色很不自然。 这件事他其实记得。 当时年龄小,而他身为太子,才不相信一个驯马师所言。 当然,他不相信的是他身为一个太子,还有他驯服不了的马。 还好,程川以为害死他父亲的人是萧鹤凌。 这很好。 二爷也就此相信了,程川和自己是“一路”的,他们的目标都是弄死萧鹤凌! 而且,程川十分聪明,擅长易容,擅长谋划, 还擅长揣度人心。 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二爷对他十分信任,基本上程川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程川料定卫知韫会进来,他就相信卫知韫真的会进来。 二爷注视着洞口,只要卫知韫从那里出来,他的箭矢就会射过去。 程川坐在旁边喝茶,很散漫的样子。 二爷见他如此,越发笃定卫知韫会来了,她不是很逞能吗?不是很善良吗?不是救下许多灾民吗?颜岚都叫得那么惨了,她一定会来吧。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二爷看那洞口看得眼睛都酸涩了,就是不见卫知韫的身影。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马上就要被竹林彻底掩去了,天边霞光万丈。 “卫姑娘是不是已经知晓,我们在此处设了埋伏等她,所以她没有来?”二爷心中的笃定已经散了。 程川道:“来人,去那边看看。” 立即有护卫小跑过去,很快惊慌失措地回来:“卫姑娘已经不见了,通道也已经找过了,没有她的身影。” 程川拧起眉头,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猜测。 他的揣度从来没有错,为二爷办事这么久,也不曾出现任何错误。 他并不以为,卫知韫会单纯为了颜岚而闯进来,他还有其他筹码,他认定卫知韫会为了另外一件事而来。 但是,现在卫知韫没有来,而且还直接离开了。 是他估算错了? 程川来回走动着,拧眉沉思着,这中间哪里出错了? 是他高估了卫知韫的聪明程度,她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所以才没有进来? 二爷却有些恼了,他过去太相信程川了,若非如此,今天卫知韫来到这里,也不可能逃出去。 他会在后院安插许多人手,卫知韫来了,直接将卫知韫射杀。 当时他倒是这么和程川说过。 程川却笑道:“若你这样安排,卫姑娘还没到你的埋伏圈,人就已经走了。别说射杀她,二爷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所以,为了引卫知韫进来。 他们只把颜岚吊起来,又安排了两只猛虎看着。并未在后院外围安排人手。 本以为这样万无一失,可二爷发现,自己还是连卫知韫的面都见不着! 他很生气。 “二哥!”外边的六爷,急匆匆而来,神色也不好:“孙家小姐被扔到竹屋大门口了,要不要把人带进来?” “孙家小姐?”二爷眉头皱了下,似乎在想孙家小姐是谁,想了一会儿,总算想出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程川。 “孙家小姐是未来太子妃,她怎么会被扔到这里来?”程川问道。 “不知道,我听到动静的时候出去查看,发现她和她的丫鬟被扔到门口了,浑身都是伤。”六爷回答。 “她怎么会受伤?怎么会被扔到这里来!是谁干的!她可是未来太子妃!她背后代表的可是太子!!” 二爷怒了。 好像被打、被扔到这来的人是他一样。 程川道:“去看看。” 第223章 不好意思,她混进去了! 孙明微倒在竹屋大门口,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能看见清晰伤痕。 她头发散乱,衣服破烂,昔日大家闺秀的优雅贵气全然不见。 她人还清醒着,只是站不起来。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普通的小丫鬟,小丫鬟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面容亦是如此。 普通到让人看一眼,都记不住她的长相。 二爷急匆匆而来,程川却拉住他:“二爷不可冲动,别忘记了太子殿下和六殿下,正在然山守皇陵。” 这句话,叫二爷如梦初醒,他差点就暴露了。 “去把孙小姐扶起来,梳洗过后再带他来见我。”二爷及时压下那股子怒意,对待孙明微和她的丫鬟,态度瞬间冷淡。 半个时辰后,天黑了,竹屋里的蜡烛被点燃了。 宽敞的屋子里。 二爷、六爷以及程川,坐在主位上喝茶。 孙明微和她的丫鬟,站在屋子中间。 孙明微道:“是卫家大姑娘的人把我绑了,又把我揍一顿,再把我扔到这里来的。 “只因初春时节长平侯府举办桃花宴,我与卫家大姑娘都去参加了。那时候我想着,卫家大姑娘是和离过的,恰好长平侯府的嫡长子也没娘子,便撮合他们俩在一起。 “岂料卫家大姑娘认为长平侯府的嫡长子配不上她,心中便记恨上我,因此一直伺机报复我。我只是去庙里上香而已,就被她的人抓过来了。 “我的贴身丫鬟也不知道被她抓到哪里去了,就留下个普通丫鬟给我。几位爷一看就是好人,你们应该不会伤害我的吧? “你们送我回家,我可以给你们银子,我是未来太子妃,以后还可以让你们做大官。” 听完孙明微的话,二爷满脸怒色。 卫知韫简直欺人太甚,连未来太子妃都敢动! 程川却是脸色一沉:“不好。” 二爷和六爷都看向他。 程川直视二爷的眼睛:“孙小姐是未来太子妃,卫姑娘要对付她,为何会把她扔到这里来?除非……” 除非什么? 二爷和六爷都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后背窜上一层冷意。 除非,卫知韫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才把孙明微扔过来,打压他们的气焰。 二爷还是不敢相信,卫知韫居然有如此能耐。 他问道:“程先生的意思是说,卫姑娘她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程川点点头,当他得知孙明微被扔到竹屋门口时,就猜到这一点了。 看来,卫知韫比他想的要聪明一些。 六爷的脸色十分难看:“若是如此,她进宫把这件事说了,我们岂不是完了?” 程川轻笑一声:“皇上不是生病了吗?现在也管不了这件事。若她胆敢去皇上跟前对峙,我有办法叫她引火烧身。” 顿了下,程川眯起眼眸:“而且,卫姑娘应该不会蠢到现在就进宫,把二位爷的身份捅出去,你们尽管放心,我会与卫姑娘谈判,她赢不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低着头站在孙明微身边的丫鬟,缓缓地勾了勾唇角。 她倒是很好奇,程川要怎么和她谈判。 又如何让她输。 没错,她是易容进来的卫知韫。 孙明微听他们说话,却满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卫姑娘知道什么?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二爷看她一眼,道:“六弟你安排她们下去休息,既然是卫姑娘送来的,就叫她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直到卫姑娘找上门为止。” 六爷应了是,便带她们下去了。 卫知韫一路上跟在孙明微身后走,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布置和摆设,思考着什么地方可以埋伏,哪儿可以防守。 她一直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容貌又太普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顶替的这个丫鬟在定远侯府,都是在外院做粗活的,孙明微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因此也没察觉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有什么区别。 完完全全将她当成定远侯府的丫鬟来使唤,什么端茶倒水,扫地铺床之类的,都是她来做。 卫知韫手脚也算利索,并未被孙明微看出任何破绽来。 二爷对孙明微倒是极为照顾,手下人送来的饭菜荤素搭配得当,也算爽口。 而且还请了大夫给孙明微治疗身上的伤,没有伤及骨头,都是些皮外伤。 但是上药的时候,孙明微还是骂骂咧咧的,“卫氏那贱人,肯定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来了这里会得到如此优待!” 卫知韫听着她的言语,继续给她上药,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快消失,表情寡淡。 “等我回到京都城——等三年之后太子归来,我做了太子妃,一定要亲自手刃卫氏那贱人,要她在我面前磕头求饶!” 卫知韫上药的动作没有停顿,不慌不忙的。 如果不是需要孙明微带着她进来,孙明微身上的就不只是皮肉伤。 原本她是要易容成孙明微进来的。 但是那样做的话,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 恰好,太子知道她和孙明微之间有过节,把孙明微打一顿,再扔过来,可信度就高很多了。 她又不傻,在后院知道前面有刀山火海等着自己,还要闯进去。 当然是要另外想办法啊。 颜岚的命很珍贵,但她的命也很珍贵不是吗?一命换一命,也会有家人为她伤心的。 孙明微身上疼,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抹药,哼哼唧唧折腾到半夜才睡着。 今晚的月色很好很明亮,等到孙明微睡着了,卫知韫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离开了房间。 深更半夜,整座竹屋都安安静静的,但是卫知韫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很多出入口都守着护卫。 只不过那些护卫太过放松警惕,要么坐在地上、要么靠着墙壁打瞌睡。 她避开了护卫们,不断地往前走,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是竹屋太大,她刚来,一时半刻无法发现目标。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卫知韫察觉到前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很多很多人在忍耐着极致的疼痛,忍不住了就哼吟出来。 好像就在对面的小竹屋,要过去得穿过长长的长廊,她咬着唇,趁着夜色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痛苦的声音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卫知韫透过竹子缝隙往里面看,看到了满屋子的人,足有二三十人,像是牲口一样,横七竖八地被养在里面,环境十分糟糕。 排泄物都在里面,蚊虫满天飞,晚上也不消停,还有伤口溃烂的恶臭味。 卫知韫眼神微冷。 里面的人是她找了大半年的罗家人! 可就在此时,一只手落在了卫知韫的肩膀上。 第224章 一起处理尸体 那只手,带着男人特有的坚硬,以及强大的力气,卫知韫感觉自己的肩膀在对方手中,随时都会被捏碎。 而她的右手一直握着一把匕首,手柄那里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她直接摁下去,匕首的刀刃弹出来。 没有一点声响。 “你是何人?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跟我去见程先生!”对方如此说道。 语气中含有戒备,亦有深更半夜发现敌人的兴奋,把她抓到程先生那里去,可以换赏。 他擒住卫知韫肩膀的手,是非常用力的,如铁钳一般。 而卫知韫在转过身来的同时,毫不犹豫将匕首送进对方的心口。 匕首十分锋利,“扑哧”一声就捅进去了。 清冷的月色之下,她看到男人面上满含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她身为女子、又这般娇弱,居然可以把匕首送入自己心口。 而且一刀致命! 不过,他看着卫知韫的眼神,却仿佛在说“就算我死了,你也难以逃出去”! 这里全是他们的人! 只要他喊一声,其他护卫便会如潮水般涌过来。 这般想着,他张开了嘴,要大声喊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绳子,迅速勒住他的脖子,不断加力,那人便再发不出丁点声音。 卫知韫拔出匕首,任由鲜血涌出来,那男人不过挣扎片刻,便再也不动了。 月色下,卫知韫看到了颜岚。 颜岚手里拿的不是绳子,而是她从头上拔出来的头发,有十几根的样子,拧成一股小绳子,时时刻刻为危险准备着。 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两人对视一眼,风吹过来,竹林动了,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透出意外,此前她们都没想到对方可以这样干脆利落地杀人。 与之同时,又有互相之间的赞赏。 颜岚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的尸体我来处理,你赶紧离开这里。” 卫知韫问:“你知道我是谁?” 颜岚道:“我不知道,但我猜测你应当是卫姑娘安排来的人。” 卫知韫注意到,颜岚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污,已经凝结成块了,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 “我在这里,没有机会寻找草药,对付不了他们。你也不要贸然行动,会丢了性命。倒不如想方设法联系卫姑娘,让她安排人手送一些毒药进来。” 卫知韫抿了抿唇。 在混进来之前,她已经叫叶定,将蒙汗药埋在竹屋附近,但是得想办法去取。 她出不去,外边的人进不来。 要想把蒙汗药带进来,很难。 卫知韫问道:“你手上既然没药,你打算如何处理这具尸体?若是被他们发现,他们会杀了你。” 颜岚没有回答。 卫知韫看得出来,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卫知韫蹲下来,凑到她耳边:“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说你昏昏沉沉睡觉时,这个人想要轻薄你,你错手杀了他。 “若是他们想要杀你偿命,你便说你有办法,把卫大姑娘引进来。这样,他们便暂时留你一命。你放心,卫大姑娘很快会来的。” 颜岚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他们把你关在什么地方?我和你一起把尸体拖过去。”卫知韫轻声道。 颜岚浑身是伤,又被折磨这许久,处理这具尸体对她来说很难。 “就在这里。”颜岚说道。 卫知韫明白了,那个程先生和二爷他们,把颜岚关在罗家人附近,就是要颜岚看着罗家人饱受折磨,然后为他们所用。 如此也好,她们只需要拖动尸体一小段距离,便算结束。 “你记住我说的话。”留下这么一句,卫知韫便快速离开。 这个时间,是人们酣睡的时间,卫知韫来的一路上都记住了路的标识,回去得很快。 进屋之前,卫知韫还特意环顾四周,以确保无人跟上来,她才进去,把门关上。 “你找死?” 身后倏然传来一声怒喝,那是孙明微的声音。 卫知韫浑身一颤,方才她进门时特意看了眼床榻,孙明微还躺在上面睡觉,呼吸均匀。 什么时候醒的? 而且还发现她出去了? 沉思着,卫知韫注意到,孙明微的呼吸还是很均匀,她缓缓转过身,看到孙明微依旧躺在床上,睡得死沉。 “敢这么对我,贱人,你找死!”孙明微忽然皱起眉头,凶恶地说道:“我做了太子妃,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原来是说梦话。 卫知韫轻笑一声,大概孙明微口中的“贱人”,说的就是自己吧? 能够给孙明微带去噩梦,卫知韫很满意,她爬上小床,看了眼月色,闭上眼睛睡觉。 明天得想办法,骗孙明微出去挖蒙汗药。 次日一早,卫知韫醒来,伺候孙明微梳洗过后,便有人把早饭送过来。 吃过早饭,她又给孙明微换药。 休息一个晚上,孙明微虽然依旧浑身疼痛,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我要回家。我一个大家闺秀,若被人得知几天几夜不回家,会影响我声誉。”孙明微说道。 别说几天几夜不回家了,便是只被掳走半天,旁人都会认定这女子失了贞洁。 有看重贞洁名声的人家,宁可女儿死了,都不愿女儿活着回来。 因此孙明微很着急。 卫知韫也没有阻止她,若能跟她出去,挖到了蒙汗药,再把她打一顿扔回来,也是赚的。 第一次来,她不能带药进来,会被搜身。 程先生给她们安排的大夫,看似只是给她们诊脉疗伤,但实际上已经搜过她们的身。 但第二次,程先生他们会放松警惕。 然而,孙明微要离开的请求,被拒绝了。 那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程先生,气质儒雅,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是卫家大姑娘把孙小姐扔过来,叫孙小姐吃了这许多苦,我们就要为孙小姐报仇才是。如今卫大姑娘还没来,仇也没报,孙小姐怎能走呢?” “报仇?”孙明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报仇?” 这些人没有虐待她,为难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如何还能指望他们帮自己报仇? 况且这些人躲在这里不出去,大概是……土匪吧?孙明微不想继续在土匪窝待着。 程先生道:“孙小姐是未来太子妃,而我们都是为太子殿下做事的人。您被欺负了,我们当然要为您报仇。” 孙明微闻言,了悟。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也就是她的人,任由她呼来唤去。 程川道:“而且,我还给孙小姐准备了一场精彩的戏,要带孙小姐去看。” 精彩的戏? 卫知韫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第225章 屠杀场,众人兴奋! 罗家人所在的屋子,是整个竹院的西北角。 西北角恶臭无比,蚊虫满天飞。 护卫把所有能走能爬的罗家人,从里面赶出来,再用长剑押着,他们不敢反抗。 他们被押到太阳底下来,早晨的阳光还不很热辣,但暑气已经开始蒸腾。 他们浑身臭烘烘的,人也很麻木,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 “二爷,你们不是叫我来看好戏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好臭!” 孙明微看到他们,表情嫌弃,不住往后退。 程川的扇子抵在她的后背上,不许她后退。 “他们都是卫家大姑娘一直在找的人。”程川说道,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颜岚和李扶微,李扶微的儿子以及母亲,已经全都被绑过来了。 不过他们站在观看的位置上。 程川手中的扇子,举起又落下。 护卫便抓起最前面的两个人,当场斩杀,鲜血飙出来,洒了一地。 麻木的罗家人见状,嚎叫嘶喊起来,但是却被拳脚相加,还被长剑押着,最后只能呜呜哭泣,有些人伤心到几乎直不起身来。 孙明微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往后踉跄,她脸色发白:“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她时常害人,但却从未如此直观地看过杀人,都是有人帮她解决了。 她双手不见血,眼前不见血,她就觉得自己很干净,所处的地方很干净。 因此被吓着了。 程川没有和她解释,只是拿着一把长剑,走向李扶微的母亲和儿子。 他笑道:“李大夫,看见他们的下场了吗?若是你们再不想办法把卫家大姑娘引到这里来,你的母亲和儿子就要死了啊。” 李扶微浑身颤抖,脸色苍白:“我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你们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给你时间,三天之后我要见到卫家大姑娘,亲自来到这里!”程川说道。 站在一边的二爷和六爷,对程川的行为十分满意,他们就是要活捉卫知韫,将她活生生折磨致死,再将她的尸首扔到萧鹤凌跟前。 哦,前提是萧鹤凌能够活着回来。 不过,萧鹤凌大概是无法活着回来的了,毕竟罗家人都在这里,罗谢将军只能听他的,将萧鹤凌带向死亡。 二爷很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美好的将来了。 他转而看向孙明微:“现在你知晓,这出戏有多精彩了吧?” “原来是为了引卫大姑娘那贱人过来啊。”孙明微虽然看得心惊肉跳的,但是这会儿很兴奋。 “那我一定要留在这里,等着她来,我要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卫知韫垂着眸子,眸中冷意迸发。 太子抓走罗家人,以此威胁罗谢将军背叛萧鹤凌,前世害死无数将士。 现在他们居然知道,她一直都在寻找罗谢将军……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太子和六殿下发现的,还是这个程川告知他们的? 前世她没有参与这件事。 此刻她有种身在网中的感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是那只螳螂,黄雀在她身后虎视眈眈。 不过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只螳螂。 她抱住了孙明微的胳膊,声音颤抖:“小姐,奴婢害怕。” “没出息的东西,二爷会保护我们的,你害怕什么!”孙明微呵斥她。 卫知韫感觉得到,孙明微有种呼出积压在心口郁结之气的痛快。 很显然,她和二爷一样,都仿佛看到了畅快报仇的美好将来。 卫知韫紧张兮兮地跟着孙明微回了房间。 孙明微坐下来喝茶:“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你没听到吗?二爷他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而我是未来太子妃,他们只会听我的话,不会伤害我们的,别再这般胆小如鼠,丢我的脸!” 卫知韫弱弱道:“可是小姐,他们嘴上说是太子殿下的人,可他们未必真的是啊。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把您一个大家闺秀困在这里?” 孙明微闻言一怔。 卫知韫继续胆怯无比地说道:“他们可以随随便便杀人,太可怕了,人命在他们手里如同蝼蚁一般,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从小学习的都是仁慈之道,他会如此草菅人命吗?” 孙明微开始思考起来,她觉得这丫鬟说的有几分道理。 “奴婢很担心,他们将您困在这里,是等将来太子殿下归来继承皇位的时候,拿您去威胁太子殿下放弃皇位。” 孙明微眸子蓦地睁大,心里开始发慌。 “搞不好他们其实是宁王殿下的人,贼喊捉贼罢了。不然卫家大姑娘怎么把您扔到这儿来?不就是知道这儿的人会困住您吗?” 孙明微的脸色开始苍白了。 连茶水她都喝不下去了,心跳咚咚咚的。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孙明微噌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神色无比紧张。 卫知韫道:“其实奴婢说的也就是猜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不若小姐尝试一下逃跑,他们不是把您当贵客吗?若是您跑了,他们还送您一程,那就说明他们是太子的人。” “但若是他们要杀我呢?” “怎么会?他们还要用您来威胁太子殿下让出皇位呢,即便发现您逃跑,也绝对不会杀您。” “你说得对,他们不会杀我,现在我们就走。” “小姐,要悄悄的,如果走出竹屋,他们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就彻底安全了。但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的。” 孙明微咬了咬唇,重重道:“好!” 卫知韫告诉她,“您就假装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一直闷在屋里怪烦的,然后不着痕迹地往门口走就是了。 “若是有人拦着您,您就搬出自己的身份来,他们若是还不放行,您就把这个拿给他们看,说二爷答应您了,允许您出去。” 卫知韫把一个玉佩拿给她看。 “这是什么?” 卫知韫压低声音道:“方才他们杀人的时候,奴婢就觉得不对劲儿,趁机从二爷身上偷来这个玉佩,可以用来做信物,那些人见了信物,定会让小姐离开的。” “还算你机灵,逃出去了本小姐一定对你重赏。”孙明微捏紧了玉佩说道。 就这样,她们来到了院子门口,的确被护卫拦住了,孙明微拿出玉佩之后,被放行了。 卫知韫拉着她的手慢慢走,走出护卫们的视线之后,卫知韫将她往前推。 “小姐你走前面我来垫后。”卫知韫说着,抓起路边一块石头,朝孙明微的后脖颈砸去。 孙明微倒在地上。 第226章 知韫用计,程川倒下 卫知韫把她拖到隐蔽的地方,然后自己去寻找埋起来的蒙汗药。 来之前她和叶定已经确定好埋藏的地方,找起来很快。 蒙汗药分成三小包。 卫知韫把两包藏在自己身上,另外一包藏孙明微的身上。 也是此时,程川带着人追上来了。 卫知韫立即跪在他跟前,瑟瑟发抖:“程先生,我家小姐早上见到杀人,她吓坏了才要出来走走的,她不是要逃跑,您千万别怪她。” 孙明微此时也悠悠醒转,后脖颈还疼得厉害,但她看见程川他们时,就认定是程川带人打晕自己的。 果然如丫鬟所说那样,程川他们是要把她困在这里,将来好威胁太子殿下,根本不允许她离开。 她颤抖不已 ,躲到卫知韫身后去。 程川不知孙明微的真实想法,他只是看着孙明微的行为,觉得好笑,都这样了还不是要逃跑? 这个时候正是紧张的时候,他可不允许孙明微来了又走,这女人看着就像是会坏事的。 并不太聪明,又喜欢自作聪明。 “孙小姐可是被绊倒了?你们两个将孙小姐扶回房间里去,好生照顾着,她可是未来太子妃,谁都不许怠慢了。”程川说道。 两个护卫便大步上前,将孙明微架起来。 她挣扎着像是要说什么,卫知韫及时捂住她的嘴巴,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小姐,别惹怒他们。他们嘴上说是好生照顾您,其实是要十二时辰监视您,您闹腾的话指不定他们现在要杀您。” 孙明微打了个寒颤,脸色灰白,彻底安静下来。 进去屋子,卫知韫暗暗呼出一口气。 还好,程川没有叫人搜身。 看样子他相信孙明微真的只是逃跑而已,没有别的行为。 实际上也是,孙明微就是单纯想逃跑而已,不被怀疑也很正常。 况且孙明微不大聪明的样子,应该被程川看在眼里了,因此不十分防备。 还有,她们才出院子没多远,程川不会料到她们有其他动作,也是正常的。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他们真的不是太子的人,否则他们怎么会把我困在这里!”孙明微六神无主,吓坏了。 卫知韫摁住她的肩膀:“等宁王殿下和鄂玉山的战争结束,这里的一切也就都结束了。” “宁王殿下不可能得胜归来的,他是个纨绔,根本没有作战能力。” 卫知韫笑,声音温柔:“对呀,所以,程先生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拿您去威胁太子殿下呀。” 孙明微眼前一亮:“你说得很对哦,等到宁王殿下战败的消息传来,这些人就会树倒猢狲散,指不定还要跪下求我饶他们一命!” 这么想着,孙明微就放松很多了。 * 很快,卫知韫察觉到,整个竹苑的气氛很欢快,好像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她细细打探了下,知晓了原因。 据说皇帝病重,已经下旨叫人前往然山,叫太子和六殿下尽早归来侍疾。 卫知韫知道,侍疾只是个由头,实际上就是叫太子归来,准备接替皇帝位置,登基。 难怪整个竹苑的气氛都会这么好。 她紧皱眉头回到房间里,长吁短叹的。 孙明微蹙眉怒道:“你做什么这个样子?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 “奴婢只是在为小姐担心。” “担心我什么?”孙明微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听到卫知韫这么说,着急得不得了。 “奴婢发现了,整个竹苑都没有女人。被抓来的罗家倒是有女人,但是全都被糟蹋了,他们迟早会盯上您的。” 孙明微脸色灰白,嘴唇颤抖。 卫知韫道:“小姐,我们还是逃出去吧,奴婢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帮助小姐。” “你怎么帮我?好丫头,只要你帮我逃出去,以后我进宫做了太子妃,你就是一等大宫女。” 孙明微拉着她的手,别提有多热切温柔了。 她是要做太子妃,要当皇后的,可不能失了清白。 卫知韫做出感激涕零的反应来,“能不能做一等大宫女,奴婢不在乎。奴婢只希望来日小姐过上好日子了,还能时常想起奴婢这个人来。” “当然,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孙明微如是说道,心中却冷笑,一个小丫鬟而已,也想她时常记得她,真是太蠢了。 卫知韫附在她耳边,悄悄把计划说了。 孙明微很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卫知韫把二爷哄到孙明微的房间里去,那二爷许久不碰女人了,孙明微又姿色上等,他便起了心思。 但他知道孙明微的身份,而孙明微却不知他真实的身份,便假装躲避,哭得梨花带雨的——这是真的了,她的确害怕。 她惨兮兮地对二爷说道:“我落在这里,二爷想要,我自然不能拒绝,只是我是黄花大闺女,又是大家闺秀,二爷这般欺凌我,我心中实在难受。 “若二爷当真想和我在一起,便与我以茶代酒,喝了这杯交杯酒,我就当自己是二爷的人了。” 在二爷看来,他与孙明微的交杯酒迟早是要喝的,当下喝了也没什么,便答应孙明微了。 与之同时,卫知韫端着一壶茶水,还有几样点心,前往程川的房间。 她敲响房门,程川说了“进来”之后,她才进去,便见程川坐在灯盏下面看书。 “怎么是你?”程川看见她,很是意外。 卫知韫满脸尴尬,羞窘不已:“二爷去了我家小姐的房间,他叫奴婢送上茶水点心来给程先生赔礼道歉。” 二爷虽然是主子,程川是谋士,是下属。 但程川警告过二爷,关键时期不许闹出什么幺蛾子。 乖乖听从程川谋划的二爷,如今却去了孙明微的房间,自然是要来告知程川一声,并且赔礼道歉的。 程川听闻之后,脸色果然一沉,他认为卫知韫不懂,便开口道:“二爷糊涂,再过十来天便可离开此处,那时候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这般沉不住气!” 对二爷很失望的样子。 许是太生气了,他随手拿起卫知韫托盘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人就倒下了。 卫知韫手心出了一层汗水,她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容易。 第227章 卫知韫愤怒值到达巅峰 卫知韫喊了好几声程先生,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轻手轻脚上前,再喊了一遍:“程先生您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绵长的呼吸。 卫知韫的指尖落在程川的脖颈上,纤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看来程川就是程川,并没有易容,也没有戴任何的面具。 卫知韫又从他身上找到钥匙和令牌,程川始终都没有醒,看来是真的中了蒙汗药,不是假装的。 顺利得她很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程川自认为太清楚孙明微的底细,对她身边的丫鬟自然毫不设防,所以才会中了她的药。 为了以防万一,卫知韫取出了灯罩,把蜡烛扔到窗帘下,看着窗帘燃烧起来,她才快步跑出去。 “快来人啊,程先生的屋子着火了。” “快来人啊,程先生的屋子着火了。” 卫知韫一边跑,一边大喊。 护卫们如潮水一般,往程川的屋子狂奔而去。 已经准备睡觉的六爷,听到动静也立即指挥人手打水过来。 至于二爷,还在孙明微的房间里。 卫知韫跑出竹楼,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火光已经冲天,夜晚被火光照得明亮。 “快去救火,程先生还在里面。” 她但凡见到护卫,都急急地说这么一句。 那么护卫便如鱼儿一般,从她身边迅速过去了。 就这样,卫知韫一路跑到了竹苑的西北角,站在了关押罗家人的竹屋前面,阵阵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 里面的人也发现了竹楼的大火,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趴到门边或者窗边来看。 火光将他们的脸映照得苍白,但是依稀可见他们眼中求救的光。 卫知韫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转动。 “咔哒”一声,锁被打开了。 “姑娘。”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卫知韫转头,看见叶定的面孔。 “我见起火,就猜测您应当是动手了,护卫们乱成一团,我混了进来。”叶定说道。 卫知韫点点头:“你来得正好。” 叶定能够快速找到这里,也得益于她去找蒙汗药的时候,往土里埋了一张竹苑的舆图,标明了哪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各位快出来!”卫知韫对着里面喊道。 罗家上下的人,这段时间被折磨得不轻,每天不断地死人,叫他们神经衰弱,心里绝望得要命。 这会儿大门打开,火光冲天,他们就知道逃跑的机会来了,都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挤来。 卫知韫看到最先出来的是个老头儿,他确定自己没有被杀死,他才转头从后面抱住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紧跟着一个八岁的女孩。 不用说,这两个孩子一定是罗谢将军的儿女。 卫知韫把他们推到叶定跟前:“你带他们出去,安置在我先前和你说的地方。” 叶定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们的人就在外面接应,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到您说的地方。” 见两个孩子安全了,剩下的人便都松了口气,不断地从里面出来,跟着叶定的脚步走。 护卫那边发现了异动,执着长剑砍杀过来,现场一下就乱了。 哭喊声,血腥味,弥漫在夜晚的空气里。 在混乱中,卫知韫看到站在火光之下的程川,他竟然醒过来了,正在指挥护卫们拦住叶定,拦住罗家人,能杀一个是一个。 卫知韫觉得程川真是命大,吃了蒙汗药,已经昏死过去了,她还放了一把火,但是程川居然活着出来了,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冲天的火焰给他镀上了光,让他看起来无比斯文干净。 卫知韫不知道的是,程川这人体质特殊,除非是鸩毒、鹤顶红之类的致命毒药,其他毒药在他体内的作用,无非就是助眠叫他好睡一觉,或者拉拉肚子而已。 像蒙汗药这种,他吃下去了,也确实晕倒了,但是屋子里着火烧到他身上之后,他就清醒了。 不是护卫将他救出来的,而是他扑灭自己身上的火,把自己救出来的。 此时他正站在高处,看着院子里的厮杀,好似看着蝼蚁打架一般,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一点轻蔑。 “卫姑娘,我母亲和儿子还没救出来,我不知道他们被藏在什么地方了。” 混乱中,李扶微来到卫知韫身边,绝望地道:“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拜托姑娘告诉我。” “颜姑娘去救他们了,应该很快会出来,我已经叫护卫去接应他们。” “卫姑娘!”李扶微忽然大喊一声,挡在卫知韫跟前,一把长剑贯穿了他的心口。 “李大夫!”卫知韫立即扶住李扶微,但是他已经站不住了,整个人滑跪到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来,满脸的血:“卫姑娘,看在我为您挡下一剑的份上,求您务必将我的母亲、儿子以及师妹,安全带离这里。” 卫知韫见他快要死了,心里荒芜起来,眼眶湿润,她没有想过李扶微会为自己挡一剑。 “我没能力带他们离开,但,但我相信卫姑娘有这个能力,拜托……拜托您了。” 李扶微气息微弱。 “对不起,我先前想要用您换自己的亲人,今天我就当为,为自己赎罪了。请您一定,一定答应我,把他们安全带离开这里。” 李扶微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眸期待无比地看着她,卫知韫点点头,眼泪落下来:“好,我答应你!” 李扶微笑了,眼泪也落下来:“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我无法尽孝,也无法再教养儿子,再也照顾不了师妹。” 话音落下,他脑袋一垂,再也没有了生气。 卫知韫看着燃烧的大火,看着厮杀的人群,看着不断倒下的尸体,心中无限悲伤,却也有浓浓的恨意。 最开始,她不过是想从皇帝那里求和离书而已,为了一纸和离书,她不得不做很多事情。 她的目标只是求和离书啊,却被太子看上拉拢,她不答应,太子便要杀她全家,一计不成,再施第二计。 李大夫、颜岚,这么多人被牵扯进来,因她而死,卫知韫单手握拳,眼眶一片猩红。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你也去死吧! 第228章 程先生才不舍得杀我 竹林深处,易守难攻。 况且这里是程川他们的地盘。 全靠着叶定杀敌凶狠,勇往直前,才带着护卫们杀出一条血路,把罗家人救出去。 但罗家人也死了大半,大多都是被折磨许久,身残体弱的人们。 卫知韫则返回去找颜岚、李扶微的母亲和儿子,叶定的人把罗家人带出去之后,他亲自前来接应卫知韫。 但是程川、二爷、六爷他们已经来了。 带着更多的人手围拢过来。 卫知韫顿时清楚,如今这种形势,自己无法和颜岚他们一起离开了。 “你们快走,不用管我,我有办法保护自己。来日京都城见。”卫知韫斩钉截铁地说道。 颜岚和叶定都直直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能有什么办法保护自己,可她的语气太过坚定,叫他们忍不住相信。 “颜姑娘你们走,我留下来保护卫姑娘。”叶定说道,即便卫知韫的语气叫人信服,但他还能不知道这里的危险? 李家人和罗家人全都被救走,卫知韫又放火烧了竹楼,这会儿程川他们不知道怎么愤怒呢,定会将卫知韫千刀万剐。 他必须留下来! 卫知韫用力将他推开:“当初太子和六殿下带着皇上来抄检卫府,我都能让卫府转危为安,程先生他们难道比皇上还厉害吗?带着颜姑娘他们赶紧走,这是命令!” 叶定眼眶红红的,不想走,但是他也不想违抗卫知韫的命令。 是她给了他们兄妹三人新生活。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囹圄,独自离开? “如果活,我们一起离开;如果死,我和你一起死。”叶定沉沉地说道。 “先前我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你不走,还会有更多人死去。你走,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全都能活。叶先生,别逼我生气。” 卫知韫黑黑的眸子里,迸发出浓浓的怒气。 叶定怔了下,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好,我带他们离开,我在京都城等卫姑娘回家,卫姑娘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叶定说道。 眼眶里似乎有泪水,但是夜深了,他背对着火光,看不真切。 “当然,我一定会回去!京都城里见!”卫知韫掷地有声地说道。 仿佛在说一件十分笃定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危险和意外。 叶定的鼻尖也红了,他猛地收回视线,带着颜岚和李家老太太、小儿子,迅速离开。 身后还是有追兵追着他们,但是都被叶定打得步步后退。 卫知韫则站在原地,等着程川、二爷、六爷他们到来,她的身周围了许多护卫,他们的长剑对准了她。 只要她稍有反抗,就会被长剑刺穿,一命呜呼。 程川他们走过来之后,护卫们便立即让开一条道,程川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伸出手来,却被卫知韫挡开了。 她唇角牵起一抹冷笑:“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我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卫大姑娘!”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人皮面具摘下来,露出她那种惊艳绝俗的脸。 火光点点映照着她的脸,衬得她皮肤越发莹润白皙,如一朵白玉牡丹盛开到极致,美到令人目眩。 当下这样的场景,更叫她的美多了一丝凄绝,越发无人可比了。 她灼灼的目光,从程川身上扫到二爷、六爷身上,唇边泛起讥诮之色。 “不只是我易容了吧?二爷,其实我应该称呼您一声太子殿下;还有六爷,我也应该称呼您一声六殿下!” 程川看着她,眼神淡淡,似乎还带着一丝笑。 太子和六皇子也看着他,眼里却全是愤怒,愤怒自己的身份居然被她识破了。 “贱人!”孙明微从人群之外冲过来,狠狠给了卫知韫一巴掌,卫知韫嘴角瞬间流血。 “是你把我给绑了,再把我揍一顿,最后把我扔到这里来!更可恶的是,你居然利用我来对付太子殿下!贱人,你该去死!”孙明微怒不可遏地说道。 还要再打卫知韫一巴掌,却被卫知韫拦住了:“孙小姐,我连太子殿下、六殿下都骗过了,他们都被我耍得团团转,你算什么东西?” 卫知韫用力一甩,孙明微就被她甩出去了。 孙明微怒极,发现自己的力量对付不了卫知韫,就转头去看太子。 “太子殿下,我是您的未婚妻,她却这般对待我,您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太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他下意识看向程川。 程川目光淡淡地看着卫知韫,道:“是我低估你了,居然叫你混进来,还识破了太子和六殿下的身份。说吧,你想怎么死?” 卫知韫不甚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嘲道:“程先生舍得叫我去死吗?” “嗯?”程川挑眉,“怎么舍不得呢?卫姑娘虽然貌若天仙,但程某却不是那没有女人就不行的人。” 卫知韫道:“程先生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啊,这种时候你竟以为我想把自己献给你?看来程先生对大局不是很了解。” 程川的脸色终于变了,但是并不明显,不过卫知韫察觉到了。 “大局?卫姑娘倒是说说,大局是什么?” 卫知韫道:“皇帝病重,太子和六殿下固然可以回宫侍疾,不必再守皇陵。但是,宁王殿下打了胜仗,也即将归来了。皇上为什么生病,只怕宁王殿下到时候会调查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下,程川的剑尖就抵在了她的咽喉,而且已经刺破她的皮肤,有血珠冒了出来。 卫知韫不得不抬起下巴,仰头看着他。 “卫姑娘,你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次开口的是太子。 他说道:“这次跟着宁王弟去攻打鄂玉山的人是罗谢将军,罗家人惨遭如此虐待,罗谢将军一切听从我的命令,你认为宁王殿下还会打胜仗归来吗?” 六殿下和孙明微脸上,也出现讥诮之色,认为卫知韫在痴人说梦,居然还等着萧鹤凌打胜仗归来呢,笑死了! 卫知韫却不看他们,只看程川。 她脸上一点慌乱之色都没有,不紧不慢地问道:“程先生知道,宁王殿下当初为何要去攻打鄂玉山吗?” 为何?程川看了眼太子,萧鹤凌去攻打鄂玉山的原因,太子和他说过。 程川脑子一转,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了。 第229章 收到宁王战胜的消息 卫知韫察觉到,程川朝自己看过来。 她嘴角勾了勾:“不久前,我已经收到宁王殿下战胜的消息了。他为我而去攻打鄂玉山,因此这个消息,他最先告知我。” 太子、六殿下以及孙明微,全都大吃一惊! 他们面面相觑,全都看向程川。 “撒谎!她为了让我们害怕,故意撒谎!”太子断然道。 六皇子也道:“宁王兄被父皇和他母妃,宠成了京都城出名的纨绔,他不学无术,是个草包,怎么可能打赢凶名在外的鄂玉山!” 孙明微附和:“就是啊!我可以作证的,程先生千万不能相信她!” 卫知韫却从发髻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这就是宁王殿下写给我的信笺,程先生看过之后就会知道!” 这就是李扶微来找她之前,她收到的好消息。 得到这消息之后,她就知道可以开始行动了。 程川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信倒是不长,不过说他已经砍了鄂玉山的脑袋罢了,另外还说给卫知韫带了礼物。 字句虽短,但字里行间依稀可见他意气风发,以及对心上人的思念,恨不能立刻飞到卫知韫身边来。 程川把信笺给太子和六皇子看:“你们认识宁王殿下的字迹吗?” 两人争相看去,还抢过护卫手中的灯笼,照亮上面的字迹。 看完之后,两人脸色灰败,“真是宁王弟(兄)的字迹!” 怎么可能! 他们已经做下这许多部署,萧鹤凌怎么还能打赢这场战争? 对方可是胆敢自立为王的鄂玉山啊! 相对比之下,程川的反应倒是平淡很多,他看了眼黑黑的天空,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眼里似乎透露出对谁人的赞赏。 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 孙明微气冲冲地说道:“就算宁王殿下打了胜仗又怎么样?咱们就这样放过她吗?正好她现在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将她千刀万剐了也是她活该!” 卫知韫冷然看她一眼,眼里含着讥诮。 孙明微更加生气了,她想冲上来厮打卫知韫,但是被太子给拦住了。 孙明微不可置信,又气又急:“太子殿下,她坏了您许多好事,您也要护着她吗?” 太子拧眉,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程川。 程川说道:“既然宁王殿下打胜仗归来了,我们就不得不未雨绸缪。如卫大姑娘所说,皇上那么宠爱宁王殿下,宁王殿下一旦归来,定然会调查皇上为何生病。” 孙明微懵了,人都有生老病死,难道皇上生病还能有其他原因? 六皇子道:“所以,宁王兄绝对不能平安回到京都城!” 程川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太子问道:“程先生有何妙计?” 程川道:“先前卫大姑娘说我不舍得杀她,现在看来,还真是。宁王殿下对她情根深种,愿意为她前去攻打鄂玉山,想来卫大姑娘便是宁王殿下最大的软肋。 “我们把宁王殿下的软肋拿住了,还怕宁王殿下能够活着回到京都城吗?” 太子和六皇子相视一眼,都明白了,要暂时留着卫知韫的性命。 卫知韫被关了起来。 程川将她的人皮面具,重新戴到她脸上,叫人以为她依旧是孙明微身边的丫鬟。 此外,他们还转移了阵地,从竹苑离开,到京都城外附近的庄子里入住。 在这里,更加方便他们打探消息。 因此,他们很快得知,宁王殿下打败鄂玉山的事情,在京都城里完全听不到消息。 六皇子、太子和程川,坐在屋子里,议论着这件事,顺便把卫知韫给绑过来了,绑在椅子上,叫她听着。 “京都城里根本没有任何消息说宁王兄打败了鄂玉山,一定是这贱人骗了我们!”六皇子隐忍着怒气说道。 太子道:“那信笺上的内容,很可能是她找人学着宁王弟的字迹写出来的。” 他认识的陈先生,就是这么一个能人,可以临摹每个人的字迹。 六皇子道:“程先生,我们又被这贱人耍了!她不过是为了活命,才故意那样说!” 程川倒是不慌不忙,看向卫知韫。 “卫姑娘,太子和六殿下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没有任何宁王殿下打胜仗的消息传来。你就快要死了呢,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和六皇子都杀气腾腾地看着她。 显然,只是杀死卫知韫,还难以消他们心头之恨。 “本宫就说,宁王弟绝不可能打败鄂玉山,果然叫本宫猜对了!这个贱人当真是诡计多端!” 太子说着,心头又恨起来。 这样才能出众的女子,居然不能为他所用,次次拒绝他,反而选择了纨绔草包的萧鹤凌。 而他可是太子啊! 卫知韫嘴角含笑道:“为什么没有消息?宁王殿下当然是要给京都城的百姓,尤其是皇宫里的皇上,以及太子殿下,还有六皇子,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惊喜?”太子横眉冷对:“你在嘲笑我们?” “怎么会呢?我只是在安慰你们。”卫知韫道:“既然太子殿下不信,我和你们说实话也行。 “宁王殿下既然有能力打败鄂玉山,他自然也能猜到,京都城有洪水猛兽等着他。他和我说过,他的大军没能平安踏入京都城的地界之前,绝不允许这个消息传到京都城来。” 太子气得面容扭曲,他不相信萧鹤凌有这样的能耐,绝不相信! 但是卫知韫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确有其事,他开始犹豫不决,下意识看向程川。 程川问道:“卫姑娘有什么证据吗?若没有,杀。” 太子和六皇子眸中再次露出杀气。 卫知韫道:“按照时间推算,宁王殿下的大军,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入团松山,你们安排一个脚程快的探子,前去探查便可知。” 团松山! 太子和六皇子都是一惊。 到了团松山,只需要再走五天,就可以抵达京都城,居然这么近了吗! 程川道:“既如此,我便派个探子前去一探究竟。” 六皇子目光如狼般,凶狠地盯着卫知韫:“若消息有假,本殿下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叫人把卫知韫带下去了,继续商量此事。 六皇子竟主动提出,“我跟探子一道前去,若宁王兄当真大胜归来,我便在那边杀了他。” 太子和程川都同意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决定让六皇子带上卫知韫。 第230章 萧鹤凌的军队就在眼前 “若是宁王弟当真大胜归来,六弟你带着他的心上人去迎接他,也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太子殿下冠冕堂皇地说道。 大家便哄笑出声,唯有程川没笑。 他叫人随便抓来两个村民,当着卫知韫的面直接杀了,热血溅得满地都是。 “卫大姑娘,希望你乖乖听话,不要再试图戏耍我们,否则这两个村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程川说道:“还有,若你试图逃跑,试图与宁王殿下说出你们前去的真相,那么这个村庄的所有人都会为你陪葬。卫姑娘可要想仔细了。” 卫知韫脸色冰冷,讥诮道:“是你们残忍无道,才滥杀无辜,却把这件事按到我头上来,简直是小人行径。 “就算没有我,他们倒霉遇到你们这样的小人,也难逃一死。” 太子和六皇子很生气。 程川却无所谓地道:“小人就小人,有什么关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是吗?既然卫姑娘知道我们的手段,就乖乖按照我们说的去做。” 因为想着萧鹤凌的大军,已经到团松山,时间十分紧迫。 因此当天夜晚,六皇子就准备妥当,要带着卫知韫出发了。 卫知韫被绑在马车里,出发之前,孙明微笑着来送她,在马车里和她小声说话。 “卫姑娘,你向来厉害,又爱逞能,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啊?”孙明微问道,眉梢眼角里都是得意。 「想过啊。」卫知韫心里回答着:「我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故意落在你们手里的。若我不落在你们手里,六殿下怎么会前去“迎接”宁王殿下呢?」 从太子和六殿下带着皇帝抄检她家,将她全家置于死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着要这两人去死。 后来看到李扶微死在自己面前时,这种想法冲上了巅峰。 她要亲眼看着这两个人死。 在他们眼中,旁人都不是人,只是蝼蚁,任由他们想杀就杀,想留就留! “宁王殿下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啊,为了你这么个和离过的女人,都愿意寒冬腊月披甲上阵,对战鄂玉山。” 说到这里,孙明微因为嫉妒面容有几分扭曲。 此事她原先是不知道的,但是太子殿下向她证实了,的确是这样。 她实在没有想到,卫知韫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还能得皇子这般青睐。 这是多少女人一辈子求不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宁王殿下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这样出卖了他,不知道会多寒心。你这样的贱人,就不配得到真心。” 孙明微眼眸阴鸷。 “为了不叫宁王殿下寒心,我给你指另外一条路怎么样?你瞧你生得花容月貌的,你不如投入太子殿下的怀抱,叫太子殿下放你一命?” 卫知韫别开自己的脸,懒得看她。 孙明微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转过头来。 “给你脸不要脸了?你以为你投入太子殿下的怀抱,他就会宠爱你了?可笑,你既被和离,又和宁王殿下不清不楚的,等宁王殿下死了,等待你的就是千刀万剐,乖乖给我去吧。” 孙明微狠狠甩开她的下颌,便起身下了马车。 她一抬眸,就看到太子站在马车外面,孙明微怔了怔,“太……太子殿下站在这里多久了?” “本宫是跟在你身后来的。” 孙明微大惊:“臣女……臣女和卫大姑娘说的话,您都听见了?” 太子往前一步,站到她的面前:“你不愧是本宫的未婚妻,还没正式嫁入东宫,就开始想着给本宫找美人了。” 这……这是什么态度? 孙明微摸不准了,小心翼翼抬头看太子殿下,却见他面色温和,眼里似乎隐隐有其他光芒,那是想要占有一个女人的光芒。 所以,刚才她的话,叫太子殿下对卫知韫,产生了想要将其占有的想法? 孙明微想到卫知韫那张过于浓艳的脸,心中恨极,简直搬了一块石头砸自己的脚,但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是臣女应该做的,而且卫大姑娘确实长得好看,若能被太子看上眼,是她的福分。”孙明微笑着说道,笑容十分勉强。 太子却不管她。 他只是在想,若是萧鹤凌死了,卫知韫也只有乖乖跟着自己了吧。 别说,她那张脸确实有让人沉溺其中的资本。 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将来大启都是他的,自然包括小小的尚书府嫡女! “二哥,我们出发了!”六皇子骑在马背上,转过头来和太子打招呼。 “本宫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对了,六弟,卫大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此次前去,千万别叫她香消玉损了,怪可惜的。” 六皇子自信满满道:“二哥放心,臣弟定不辱使命!” 说完,趁着夜色出发了。 一路上,卫知韫都被困在马车里。 走了三天,到了大邑峰峰脚下,前方的探子来报:“六殿下,的确发现了宁王殿下的大军踪迹。现在他们距离大邑峰,只有二十里地了。” 六皇子一路上过来,心里都抱着“卫知韫骗了我们”的想法,笃定萧鹤凌没有打胜仗归来。 因此探子送来的消息,叫他一瞬间脸色苍白,但是当他看向马车,知道卫知韫在自己手里之后,他就镇定了。 太子和他说过,萧鹤凌和父皇谈条件的那天晚上,太子就在门外,听清楚了所有对话。 萧鹤凌的确是为卫知韫去攻打鄂玉山的。 那么,卫知韫百分之百,就是萧鹤凌的软肋。 只要他把软肋捏在自己手里,就等于捏住了萧鹤凌的命脉。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是早晨,他叫队伍都停下来,大部分假扮成当地村民。 剩下的七八个人,依旧是护卫装扮。 他带队在这里吃饭休息,到了中午,料定萧鹤凌的队伍没多久就要到达,他便进了马车里睡觉,卫知韫始终坐在他旁边。 连日来舟车劳顿,叫他十分疲倦,本该睡着的,但他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猛然惊醒。 想到萧鹤凌这人,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他便再也睡不着,坐到马车外面等着。 日头开始西斜时,探子再度来报:“宁王殿下的大军已经到达大邑峰,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到达此处。” 六皇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剩下半个时辰,他就要和自己的宁王兄对上了。 第231章 拿下六皇子 傍晚的风凉快很多。 萧鹤凌躺在马车里面睡觉。 周为跳上马车来,叫醒了他。 “探子来报,说在前方发现了六皇子的人。” 宁王殿下不以为意,睁开一只眼睛看他,问道:“他知道我打胜仗归来,特意接我来了?” “打探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说的,但是你相信吗?”周为挑眉,坐在他身边。 继续说道:“卫家大姑娘也来了,就在六皇子的马车上。” 萧鹤凌一下子弹起来坐好,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为。 周为便继续说道:“他们那边的护卫不多,就八个护卫而已,加上六皇子和卫姑娘,一共十个人。但是我们的人发现,有几十个村民模样的人,手脚利索,应当是护卫假扮的。” 萧鹤凌的眼神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为却笑了:“六殿下带这么点人,就来迎接你,是看不起你还是怎么的?” 萧鹤凌没有做声。 他想,六皇子应该知道,卫知韫一人,于他来说便可抵千军万马。 不过他没有和周为说。 只问道:“卫大姑娘在他的马车上如何了?可有打探到消息?” 周为摇头:“需要叫探子再去一探究竟吗?”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外面传来长安的声音:“殿下,六皇子那边派人过来了。” 萧鹤凌安静坐着。 只听长安继续说道:“六殿下那边的人说,卫大姑娘得知您大胜归来的消息,便将此事告知了六殿下和太子殿下,现在六殿下亲自带着卫大姑娘来迎接您回京都城了。” 萧鹤凌还没反应,周为的脸色却已经沉下来:“卫大姑娘把你大胜归来的消息,告知了六殿下和太子殿下,她是何居心?” 萧鹤凌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知道在出征之前,灼灼和我说什么了吗?她告诉我,你会在这场战争中死去。副将罗谢会背叛我们,所以我叫你不要真的相信罗谢的话,因此你活了下来。” 周为大吃一惊!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罗谢联合鄂玉山给他们设了陷阱,是萧鹤凌告诉他假意入陷阱,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若非如此,他当真死了。 “是灼灼,救了你一命。她将我们大胜归来的消息,告知太子和六皇子,一定有她的目的。至于什么目的,本王亲自去瞧瞧,就知晓了。” 周为拉住他:“你不怕前方有危险?他们知道卫姑娘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带着她来了,你若是去了,必定叫他们捉住。” 顿了下。 周为继续道:“你也得到消息,皇帝病重了。太子殿下已经被召回宫,现在皇宫一切都听从太子的,你若是被六皇子捉住了,我们这些人也别想活了。我们需要你活着回去。” “放心,我能活着回去,看看父皇为什么病重至此,为什么我的母妃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萧鹤凌字字铿锵有力,说完之后,就跳下了马车。 看见对面的六皇子的人,便道:“我和你去看看,六殿下是怎么来迎接我们的!” 那护卫看向萧鹤凌,眸光里似乎有所不解,但他没多说话,带着萧鹤凌便大步往前走了。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护卫很是漫不经心,一点都不紧张。 六皇子的马车,距离萧鹤凌的军队,已经很近很近,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鹤凌就看到了对面的马车,以及马车附近的七八个护卫。 他看到六皇子从马车上坐了起来,单脚放在车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六皇子身后的车帘子是紧闭着的,看不到马车里面的情况。 “听闻宁王兄打了胜仗归来,本殿下和卫大姑娘亲自来迎接,结果宁王兄就派你这么个糙汉来见本殿下?”六皇子口吻很是高高在上。 嗯?萧鹤凌心想,六弟认不出自己来? 他抬手抚摸了下自己的脸,满脸都是胡茬,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再加上作战辛苦,他的皮肤黑了很多。 六皇子不曾上过战场,也不曾接触过军中人,想象中的萧鹤凌还是那个白衣胜雪、红衣翻飞,面若冠玉的宁王殿下,玉树临风、洒脱不羁。 怎会是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看着就糙的男人? “六殿下觉得我糙,可就是我这样糙的人,跟着宁王殿下打了胜仗归来。” 萧鹤凌索性不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还故意粗声粗气地讲话,掩饰自己原来的音色。 “另外,宁王殿下并不相信,六殿下真的带了卫大姑娘来迎接他,是以派我前来查探究竟。若是真的,宁王殿下便会亲自来与六殿下团聚。” 六皇子掀开车帘,卫知韫被反绑着双手坐在车里,双脚也被绑着。 三天的舟车劳顿,再加上在竹苑时候的处心积虑,连日操劳,叫她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全身上下都透着虚弱。 看着这个画面,萧鹤凌的怒火,层层地往上涌,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 为了这个姑娘,他宁愿寒冬腊月披甲上阵,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为了大胜归来之日,娶她为妻。 但他不在的日子里,他心上的姑娘居然被如此对待,如何不怒? 怒意如狂风,在他身体里呼啸,他浑身变得紧绷,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紧握成拳,青筋暴起,骨节咔哒咔哒作响。 最后,所有的怒意,化作他唇边的冷笑,他没看六皇子,而是看着卫知韫。 “既然六殿下带着卫大姑娘来迎接宁王殿下,为何不下马车?” 六皇子鄙夷地看他一眼:“军中多是粗野汉子,几个月不洗澡也是有的,本殿下恐吓坏了卫姑娘,故而只想请宁王兄过来。” 萧鹤凌往前一步。 六皇子立即戒备,执了长剑拦住他。 萧鹤凌捏住那剑刃,讥诮道:“六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卫姑娘在你手里,她又是宁王心尖尖上人,我哪里敢造次? “我只是想要与卫姑娘说一句话,若她能应我,我便认定她是卫姑娘。” 六皇子觉得他这个理由很正当。 也相信他就是来确认卫知韫身份的。 这样也好,确认了,萧鹤凌就任由他拿捏了。 萧鹤凌往前走了小半步,看着卫知韫的眼睛:“是你,将宁王大胜归来的消息,告知太子和六殿下的吗?” 六皇子眼含讥诮之色,事到如今还问这种愚蠢问题,可见他的宁王兄这次是真的寒心了。 “对,我是故意的——”卫知韫说道。 六皇子正要说点什么,却不防萧鹤凌忽然跃上马车,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萧鹤凌已经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拖进马车里面,车帘子放了下来。 第232章 弑父篡位,罪名早定 那一瞬间,六皇子心脏狂跳,喉头发紧,冷汗层层冒出,他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张开嘴疯狂想要叫喊。 但是萧鹤凌勒在他咽喉上的手,十分用力,似乎只要他大喊一声,自己的脖子就会被捏断。 “六弟,你现在在我手里,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要你现在就死。我身后的十万大军,可直接将你带来的七八十个护卫现场踏成肉泥。”萧鹤凌声音发寒。 这一次,他没再掩饰自己的音色。 六皇子浑身发抖,脸色发白:“你,你是宁王兄?” “不是亲自来接本王么?竟然连本王都认不出来了?”萧鹤凌邪肆地笑道。 六皇子更加害怕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满脸虬髯、糙得不行的人,是萧鹤凌啊。 做梦他都梦不到这样的。 谁不知道宁王殿下纨绔成性,却也是京都城中出名的美男子啊? 但凡他出皇宫,只要他乖乖的不惹事,等他回宫的时候马车上都会装满各种礼物。 掷果盈车,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宁王兄,小弟真是来迎接你的,你先放开我,我们兄弟有什么话慢慢说。”六皇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萧鹤凌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七八十个假扮成村民的护卫,全都手拿长剑将马车给包围了。 所有人都进入了作战状态。 萧鹤凌甩下车帘,沉声道:“叫外面的人全部退下,说本王只是在马车上验证卫姑娘的身份而已。” 六皇子不想叫他们退下。 萧鹤凌察觉到了,手上用劲儿,六皇子便呼吸困难,“你们全都退下,这位士兵大哥只是在马车上验证卫姑娘的身份而已!”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退了半步。 萧鹤凌还是没有松手。 六皇子只好闭着眼睛,绝望地喊:“全部后退十步!二十步!” 萧鹤凌这才满意了,解开卫知韫手脚上的绳索,用来绑住六皇子。 “宁王兄,我当真是来接你的,知道你挂念着卫大姑娘我还带着她一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成吗?”六皇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才刚开始呢,他就落入萧鹤凌手里了。 这要他如何向太子交代?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萧鹤凌拍拍他的脸,那对六皇子来说是莫大的屈辱,但现在的他根本不敢说什么。 “带卫姑娘来迎接我,却绑着她的手和脚?”萧鹤凌说着,怒气上涌,当场就拧断了六皇子的手腕。 剧痛袭来,六皇子就要惨叫,萧鹤凌直接割了他衣袍塞进他嘴巴里,不许他叫。 六皇子叫也不能叫,疼得不能自已,眼泪和汗水一起冒出来。 萧鹤凌却已经看向卫知韫,把她的手拿起来,看见上面有红痕,很深很深的红痕,他便轻轻揉搓着。 还有脚踝上,也满是红痕,萧鹤凌眼睛看着她,双手便一直给她轻轻揉搓着。 外面的护卫们,便站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等啊等。马车里面的六皇子,便忍着疼靠在马背壁上熬啊熬。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六皇子还在幻想着,等萧鹤凌气消了,会放自己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萧鹤凌终于看向他,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地道: “六弟,叫你的人去给太子殿下送个信,就说我萧鹤凌已经被你拿下,叫太子殿下三日后到京都城门口,本王和本王的十万大军,听候太子发落。” 六皇子不解地看向他。 他“唔唔唔”地发出声音。 萧鹤凌将他嘴里的布条扯下来:“宁王兄,父皇病重,只怕没有多少时日了。二哥是太子,这段时间皇宫上下都听他的,将来也是!整个大启都是!” ——即便我落在你手里,你也别想耍花招!你带回去的十万大军,也只会成为太子的军队! 萧鹤凌眼眸微微眯起,寒意迸射:“想要现在就去死的话,你就拒绝本王。” 六皇子彻彻底底被吓到了,咽喉还火辣辣的疼,手腕骨碎的痛也依旧很剧烈。 萧鹤凌的眼神在告诉他,若是他不按照他说的去做,就会血溅当场。 生死关头,六皇子仅仅一刹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 两个护卫骑着快马,飞奔向京都城。 其中一个是六皇子的亲信,另外一个是萧鹤凌手下的将士假扮而成的护卫。 此时的太子殿下,已经从然山归来皇城,为病重的皇帝侍疾。 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皇帝不行了,宫中的事情,基本都听从他的命令。 【宁王殿下被六皇子拿下的消息】送到太子殿下跟前时,太子殿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么久了,终于拿下萧鹤凌了,萧鹤凌名下的十万大军,也将被他收到手中。 想到卫知韫那张绝色的脸,太子的心头又热了几分,脑子里不禁冒出旖旎的画面。 或许到时候可以把萧鹤凌关起来,让萧鹤凌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成为他的宠妃。 太子想到这里,觉得心里爽快极了。 太子意气风发,他去了储秀宫,见他的母后。 去年萧鹤凌的生辰宴到现在,快一年时间了,他的母后就一直被困在储秀宫里,受尽冷遇。 现在皇宫里,父皇病重,而他身为太子他最大,他下令准许自己的母后出来主持六宫之事,另外也去父皇跟前走动走动,留个用心侍疾的好名声。 至于是否用心,不重要。 不过今天太子去储秀宫,主要是告诉他的母后:“我们用了卫家大姑娘这颗棋子,拿下了萧鹤凌。现在他已经被六弟拿下了,就等着听候儿子发落。” 皇后抚摸着太子的脑袋,满脸欣慰:“皇儿长大了。” 她厌恶且忌惮昭贵妃许久,皇帝向来宠爱昭贵妃母子,哪怕她身为皇后、儿子身为太子,她还是很害怕,很害怕将来一日儿子稍微犯点错,皇帝就将儿子废了,另立萧鹤凌为太子。 所以萧鹤凌生辰宴那天晚上,她和瑜贵人一起设了局,想让萧鹤凌和皇上的女人发生不齿的关系,彻底将萧鹤凌打入地狱,永无翻身之地。 结果萧鹤凌逃脱了,惨遭惩罚的人是她。 这段时间,皇后因为恨意、因为不甘,整个人凌厉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这样的好消息,本宫要亲自去说给昭嫔听听。她得知自己向来仰仗的儿子,落得如此下场,一定会哭吧?本宫很想看着她哭。” 皇后满眼阴鸷。 太子笑了笑:“母后去吧,这后宫本来就是您说了算,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嫔妾而已。” 皇后却不着急。 她打算在第二天,太子离宫去城门口,“迎接”萧鹤凌的时候,再去九华殿。 这个晚上,她用花瓣牛乳给自己泡了个热水澡,又叫人给她上上下下地按摩一遍,皮肤护理得干净透亮,如墨的长发也梳洗得干干净净,还上了发油。 皇后美滋滋地睡下了。 结果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的儿子被萧鹤凌反杀了,她惊醒的时候后背上一层冷汗,而天外已经亮了。 是梦啊。 萧鹤凌被拿下的消息,是六皇子的亲信送来的,她的儿子说很信得过的。 况且,她的儿子是太子,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即便萧鹤凌有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拿她的儿子怎么样。 皇后叫人来给自己梳洗一番。 准备出门去九华殿的时候,太子来跟她告别。 “母后尽管放心去找昭嫔闲聊,儿子很快就会回宫。”他走近皇后,声音很低,道: “儿子会把宁王殿下亲自带回来,投入监狱里面,成为阶下囚。叫他日日夜夜看着儿子和母后,成为大启最尊贵的人。” 皇后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衣领:“母后在宫里等着皇儿归来,你瞧,今日天气多好。” “是的,天气很好。” 天空很蓝,白云很白,万里晴空,是会发生大喜事的一天啊。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才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往九华殿而去。 身边的嬷嬷说要帮她砸开九华殿的门,皇后却说不必,要好好敲门,得到昭嫔的允许了再进去。 “皇上病重,如今整个皇宫都听太子的,这会儿皇后过来,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娘娘,咱们要打开门吗?”春煦姑姑问道。 昭嫔坐在榻上,拨弄着桌上那一瓶太阳花,“不开门她就不会进来了吗?” 春煦姑姑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但也只能乖乖去打开门,皇后进来之后,叫宫人在院子里守着,她自己走到昭嫔的面前。 昭嫔继续拨弄她的花,不看皇后一眼。 皇后忍了一会儿,坐到她对面去,“见了本宫,妹妹不行礼,怕是不合规矩。” “我若是行礼的话,皇后就会放过我吗?”昭嫔依旧没看她,继续弄花。 皇后笑容温婉:“妹妹以前冠宠六宫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昭嫔没有回应。 皇后有点恼,便直接说道:“你儿子打了胜仗,已经在回京都城的路上了。” 昭嫔像个哑巴。 皇后索性继续道:“不过,他在路上的时候,被本宫儿子派去的人埋伏了,如今他已经落在本宫儿子的手上。他的生死在我们母子的手上。” 昭嫔终于停下来看着她。 “皇后想要我做什么?” 皇后笑了,有种彻底捏住她命脉的感觉,“皇上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宁王殿下虽然立了军功,可他却给皇上下毒,想要弑父篡位,被太子拿下了,他难逃一死,你可以替他去死。” 给皇上下毒,弑父篡位,是皇后和太子,给萧鹤凌准备的罪名。 第233章 太子断头 皇后说:“你若代替宁王赴死,本宫便叫太子留他一条性命。” 早晨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一缕金黄落在皇后的脸上,显得她那么仁慈。 昭嫔的视线从皇后脸上的那抹金黄掠过,移到了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夏季里,阳光正盛,有一片宽大的梧桐树叶还没泛黄,就已经从树枝上随风旋转,飘落下来。 此时的太子,已经到了宫门口。 为了接手萧鹤凌手中的十万大军,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并不是乘坐马车或者轿子。 六皇子派来的亲信,他信了五成,因此他也派了探子前去查探,确定六皇子送来的消息是否可信。 他到宫门口的时候,探子恰好赶回来,跪在他脚边,说道:“太子殿下,宁王殿下的确被六皇子拿下了。” 太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今天过后,萧鹤凌将成为阶下囚,十万大军的军权属于他,他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登基为帝了。 他勒紧缰绳,夹紧马腹,策马奔腾而去。 在他身后,十数个侍卫骑马紧紧跟着,浩浩荡荡,在京都城的长街上,形成一道飒爽的风景线。 京都城好似在一瞬间,就闹起来了。 千家万户推开房门,走到街上来。 只因一个消息,不知被谁传出来了。 这个消息就是,宁王殿下带着鄂玉山的人头,大胜归来! 鄂玉山自立为王,显然是不将大启放在眼里,现在被打败了,百姓们自然是欢喜的。 就连各位大臣,也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迅速换了衣服,携家带口涌到街道上来。 “鄂玉山被打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看以后谁还敢犯我国边境!” “万万没想到,宁王殿下居然能打败鄂玉山,奇啊!” “我以为宁王殿下会带着十万将士去送死……咳咳,但是现在太子殿下都亲自去迎接了,应该不会有假的!” 宁王殿下骁勇善战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京都城。 很多很多人出门,挤在长街上,挤在茶馆里,就等着一睹宁王殿下的英姿。 这些消息都是太子走了之后,才弥漫出来的,等于他前脚才走,消息后脚就出来了,而太子对此全然不知。 他带着队伍,径直前往城门口。 他想着,拦截住萧鹤凌大军的时候,直接把萧鹤凌送入大牢,用的自然是萧鹤凌虽然立军功,却给父皇下毒,谋权篡位! 立军功,就是为谋权篡位做准备的。 因此,只要他把萧鹤凌投入大牢,所有人都会认为他这个太子做得好。 一个被投入大牢的王爷,如何还有能力为自己翻案? 没有的。 今日萧鹤凌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他还没到城门口,前方的军队就浩浩荡荡而来了,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 太子“吁”了声,勒停了马,放眼望去,看到大启的旗帜在最前面,长风将旗帜吹得彻底展开,挡住了最前头那匹大马背上的人。 他想,应该是六弟。 然而,风向转动,军队越来越近,太子看到为首的人忽然越过旗帜,策马而来。 太子定睛一看,脸色煞白,两片嘴唇不住抖动着,好一会儿都镇定不下来。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鹤凌策马,朝自己狂奔而来。 “完了!我中计了!”太子心里想着,下意识调转马头,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朝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身后的侍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到了。 身下的马也都被惊到了,侍卫们忙着安抚自己的马,萧鹤凌一身银色铠甲,骑着马从侍卫们的面前冲过去。 “怎么回事!”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只知道要迅速跟上去,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萧鹤凌身下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已经冲到太子殿下跟前,拦住了太子殿下的去路。 太快太突然了,太子避无可避,就这样和萧鹤凌对上了。 萧鹤凌扬起手中的长剑。 晌午的太阳,落在剑刃上,反射出森寒的嗜血光芒。 萧鹤凌一脸邪肆,大有今日叫这柄长剑见血的架势。 太子呼吸急促:“我是太子,你敢对我……” 他话音还没落下,萧鹤凌手中的长剑,就已经砍断了他脖子,他的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掉落下来,带着血骨碌碌滚到地面上去。 到死,他的眼睛都是睁开的,那双眼睛里还透着震惊、恐惧与不可置信! 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怎么会这样! 在太子的脑袋被割断的瞬间,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但是在那阵叫声过后,便是彻底的安静了。 只听得见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大启旗帜迎风猎猎招展。 不远处,周为骑马带着六皇子过来,六皇子此时脸色无比苍白。 他竟亲眼目睹了萧鹤凌,亲手砍下太子脑袋的画面……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这么可怕的噩梦。 他想过萧鹤凌顶多就是把太子,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罢了,从来没有想过,萧鹤凌会当街把太子的头颅砍下来。 六皇子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如堕冰窖,浑身僵硬。 萧鹤凌……怎么,怎么敢的啊? 他就不怕千夫所指吗? 六皇子恐惧到说不出话来,但他看向萧鹤凌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他心中所有的想法。 “六弟,你与太子兄弟情深,因此本王特意留着你,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六皇子瞳孔剧缩,萧鹤凌连他也要杀? “我没碍着你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六皇子脑子嗡嗡叫,嘴巴遵循着本能,把心里的话都说出口: “你残杀兄弟手足,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大启的官员、百姓,还有父皇,都不会放过……” 六皇子还没说完,脑袋就被砍下来了。 和太子一样,他的头颅也骨碌碌地滚到地上,鲜血洒得满地都是。 他的双眼也是睁开的。 只是眼神和太子不大一样。 他的眼神是惊恐的,也是茫然的。 他和太子的身子,都从马背上滚到地上去,立即有将士过来给他们收尸。 不过他们两人的头颅,都被悬挂在萧鹤凌的汗血宝马鬃毛上。 两个头颅都睁着眼睛,还有鲜血往路面上滴落,街道两边是彻底的安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小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想看热闹,被父母捂住眼睛和嘴巴,不许看也不许发出声音。 好像一旦发出声音,就会招来横祸。 不远处的马车里,卫知韫身穿绿色的锦缎华服,掀开车帘子,看着太子和六皇子全部被砍断脑袋,她心头的那股郁结之气,才算是舒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自从萧鹤凌对六皇子说,叫他把太子殿下的人骗到城门口来,她就猜到今天会这样。 那时候她看到萧鹤凌眼里,有疯狂上涌的杀气。 只不过萧鹤凌转身面对她时,满脸的柔情,将杀气藏在心底,不叫她发现任何。 但她看到了萧鹤凌面对六皇子的样子啊,他眼里的杀气根本藏不住。 在太子和六皇子带着皇帝,来抄检她卫府的那天起,她就想要杀死这两个人了。 敢对她卫府满门,有这样的想法,太子和六皇子简直是在找死。 后来,这两人敢利用皇帝生病,来虐待昭贵妃,之后又把她捆绑着去“迎接”萧鹤凌,简直是在萧鹤凌这里找死。 所以他们的死,卫知韫是完全可以预判的。 察觉到萧鹤凌的目光看过来,卫知韫原本想要放下车帘子的。 但是最后一刻,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要告诉萧鹤凌,她看到了他杀死太子和六殿下的全过程,她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心头畅快,还觉得他做得好! 却说,萧鹤凌对上她的视线,看到她白玉面庞上,没有惊吓,有的竟是对他的赞赏,萧鹤凌怔了怔。 好像不知不觉间,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萧鹤凌调转马头,马脖子的左边挂着太子和六殿下的头颅,右边挂着鄂玉山快要风干的头颅,就这样招摇过市。 他所到之处,街道两边的百姓,都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深怕惹恼了他。 萧鹤凌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寂静。 只有马蹄上,在路面上不断响起的“哒哒”声,是那么的有节奏感。 那些跑来看“宁王殿下打败鄂玉山凯旋”画面的大臣们,全都震惊了,沉默了。 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沉默地传出去,就好像海水悄然淹没了溪流一般。 而在皇宫深处,皇后还不知外界所发生事情。 她叫人拿来鸩酒,以及三尺白绫,摆到昭嫔面前。 “鸩酒嘛,死得痛快些;白绫嘛,死得难看些。昭嫔妹妹快些选择吧。”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啊。 瑜贵人也在此处,她一直是皇后的人,否则昔日她也不敢和昭嫔这个宠妃呛声,只因身后有皇后撑腰。 “昭嫔啊,快点吧,不然皇后娘娘不高兴,可就叫宁王殿下和你去一起下地狱了呢。” 瑜贵人说着,咯吱咯吱地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第234章 皇后心碎 昭嫔看着宫人托盘上的白绫和鸩酒,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春煦姑姑和她的大宫女棉雾在哭。 忽然,一宫人踉踉跄跄地从门外跑进来,太着急了,差点绊倒在地上:“皇后娘娘,不好了……” 他还没说完,瑜贵人就一脚踹在他身上。 疾言厉色道:“糊涂东西,没见皇后娘娘在办大事吗?也敢来打扰?” 又看向昭嫔。 “昭嫔姐姐,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都说母亲是最爱孩子的,难不成你都不愿意为自己的儿子赴死吗?你这个母亲当得真是不怎么样啊。” 那跪在地上的宫人,瑟瑟发抖,已经吓到哭了。他顾不上皇后凌厉的眼神,以及瑜贵人的阴狠,崩溃万分地开口道:“太子殿下被宁王殿下砍了脑袋了!” 什么? 皇后满脸错愕,她猝然看向那宫人,眼神比先前还要凌厉几分。 瑜贵人也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她又踹了那宫人一脚:“混账东西,这等杀头的大罪,也是你可以造谣的?皇后娘娘,此人居心叵测,定是为搭救昭嫔,胡乱说这么一通来吓唬您。依嫔妾所见,应当将此人拉下去斩了!” 皇后却回想起早上做的那个噩梦。 她的确梦见自己的皇儿,被萧鹤凌反杀了。 但她觉得这种事,现实中绝不可能发生。 萧鹤凌胆敢杀太子,史书工笔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将遗臭万年。 大启官员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定对他口诛笔伐。 律法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会被判死刑。 所以皇后认定,噩梦,就只是噩梦而已。 瑜贵人说的应当是对的,此宫人是昭嫔的人,一定是为了给昭嫔脱身,才编造此等谎言。 “来人啊,将此人拉下去,杖毙。”皇后红唇轻启,清清冷冷的语调里杀气弥漫。 就好像在碾死一只蝼蚁。 太阳很大,九华殿里却很冷。 那宫人连忙咚咚咚磕头:“奴才没有撒谎,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和六殿下,被宁王殿下当街砍了头。宁王殿下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马上,招摇过市,这会儿已经准备进宫了。” 因为怕死,宫人的语速相当快。 “和太子殿下、六皇子脑袋一起挂在马脖子上的,还有连鄂玉山的人头,全城的人都看见了。大启所有大臣也都看见了。奴才不敢撒谎啊……” 宫人浑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汗水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皇后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晕倒过去。 瑜贵人及时将她搀扶住,怯怯地喊:“皇后娘娘!” “本宫不信!”好半晌,皇后才吐出这么一句话,声音竟已嘶哑到不行。 “这会儿宁王殿下的人,大概已经开始进宫了,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亲自带人前去查看。”那宫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话音刚落下,已经有侍卫从九华殿外涌进来,不由分说就将皇后和瑜贵人给围住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站在你们跟前的可是当今皇后,你们是要以下犯上吗!”瑜贵人呵斥道。 此时她自己也很慌乱。 皇后是她的靠山啊,她认定太子将来肯定是要登基的,结果现在太子死了,皇后即将被抓了,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完了? “宁王殿下叫我等来接皇后娘娘,到前边去看太子殿下最后一眼。”侍卫统领说道。 皇后再次感觉眼前发黑,一团气憋在胸口,好久好久都上不来。 而且她还感觉浑身发冷,血液在身体里好像都不流动了。 所谓的如堕冰窖,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但她是皇后。 是大启最尊贵的女人。 她不相信早上还和自己道别、说会尽快回来的皇儿,当真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皇后深吸口气,缓过来了,她强行稳住精神。 那侍卫统领又道:“不过宁王殿下说了,尊重皇后娘娘的意思,敢问皇后娘娘是要到前边去看呢,还是在这里等着结果?” 皇后一抬眸,森寒的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的侍卫统领,那统领虽然垂下眸子,但周身却没有怯色。 “既然是宁王殿下邀请,本宫当然要去看看。看看他有怎样的胆子,竟敢造谣太子被他当街砍了脑袋这种事情!” 说着话,皇后目光沉沉地看向昭嫔。 昭嫔已经在春煦姑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笑对着皇后。 “昭嫔莫要得意得太早,若宁王殿下当真杀了本宫的皇儿以及六皇子,他这般残杀手足的行为,定然不为大启臣民所容,他会遭到应有的惩罚的!” 昭嫔走到她跟前,为皇后整理了下仪容,好似那真心侍奉正妻的侍妾般,神色无比温婉,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无异于诛心。 “至少现在皇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而我的皇儿还好好地活着。” “你!”皇后只觉得气血上涌,喉间传来腥甜之气,她竟被气到吐血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皇儿,当真死了,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她心里总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昭嫔贴在她的耳边,继续柔声说道:“我儿子既然敢杀死太子,那他绝对有全身而退的能力。皇后以为,一个能砍下鄂玉山人头、战胜归来的王爷,当真是纨绔草包吗?” 皇后愕然,脸上青筋暴起。 而昭嫔已经决然转身,“春煦姑姑,伺候本宫梳洗,本宫要亲自去迎接皇儿打了胜仗回宫!” 皇后盯着她的背影,那眼神仿佛淬了毒,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方才自己没有快点结束昭嫔的性命。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快点动手又怎么样? 萧鹤凌早有筹谋,若她早点动手,就会早点被擒住。 若她的皇儿当真已经死了,那她什么时候动手都不会成功的。 皇后灰败的脸上,露出枯萎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侍卫统领一挥手,皇后被被侍卫们带走了。 浩荡的人群,气势冲冲地闯入九华殿,这会儿又气势冲冲地离开,热闹中又透着苍凉。 宫墙的转角处,顺王殿下萧淇看着皇后被侍卫们带走,淡漠的脸上没有悲喜。 他身边的人问:“殿下,是否要派人将昭嫔抓起来?” 萧淇摇摇头:“不必,自会有人对她动手。我们的人去抓她,反而落了把柄。” 他的唇角隐着浅浅的笑。 带着手下人,不着痕迹地走了,没人发现他来过。 两炷香的时间后。 侍卫们带着皇后和瑜贵人,来到了宫门口,恰好碰到萧鹤凌带着他的得力干将,从宫外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身绿色华服的卫知韫,有专门的太监给她撑伞。 在众男子当中,她一个女子格外的显眼。 不过在此时的情况下,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只因为萧鹤凌手里,提着三颗人头。 一颗是鄂玉山,一颗是太子殿下萧润,一颗是六皇子萧泽。 鄂玉山死了很多天,人头都快风干了。 相对比之下,太子和六皇子的人头却很新鲜,两人的眼睛都保持着睁开的状态。 刚看到这个画面,瑜贵人就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皇后的目光,则死死落在太子的脸上,她看见了自己皇儿的眼睛里,似乎还有震惊和恐惧! 那么清晰,那么明显。 可见她的孩子,在死去的前一刻,遭受了怎样的精神伤害啊。 今天明明是她的孩子,去发落萧鹤凌的日子,是抢夺萧鹤凌手中军权的日子,孩子都已经和她说好了,回头把萧鹤凌投入大牢里。 结果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是她的孩子死了? 还身首异处! 皇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只觉得心脏碎成了无数瓣。 萧鹤凌便站在原地等她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十分张扬。 皇后终于走到他跟前了。 万籁俱寂。 似乎只能听到皇后拼命呼吸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尤其是萧鹤凌身后的人。 他们都知道,在萧鹤凌带兵征战杀敌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在京都城里兴风作浪,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杀戮。 她身为母后,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成为太子的助力。甚至在太子自以为对付了萧鹤凌之后,这个女人想要杀死萧鹤凌的母妃。 今天的一切,都是这对母子罪有应得。 哪怕她身为皇后,她的孩子身为太子,也罪有应得。 眼看着皇后的手,就要触碰到太子的脸上,她却猛地缩回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垂下,双手却抓着萧鹤凌的衣摆。 “鹤凌,他不是太子,对不对?你骗我的,他没有死对不对?” 皇后的心碎了。 曾经她不断筹谋,杀死了襁褓里大皇子,就为了自己的儿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可以百分之百地成为储君。 然而儿子成了太子之后,她又怕儿子被废掉,一直一直努力地往上爬。 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身为母亲,自己更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地活着。 “我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太子他还活着。这人头不是他的,是假的,是你用来骗我的……” 萧鹤凌道:“皇后,他就是太子殿下,是您的孩子萧润。” “那,那你帮我把他救活!求你帮我把他救活!”皇后抬头,痴狂地看着萧鹤凌。 “我只要我的孩子活着,其他的我们都不要了,太子之位给你,你想要的我们都给你,好不好!求你了!我求你了!” 第235章 卫知韫逼疯皇后 皇后的哭声不高,但是周遭安静,以至于整个宫门口都能听到她的痴狂与悲鸣。 身为一个母亲,她的悲伤和痴狂是很让人动容的。 卫知韫却走上前来,蹲在皇后面前,将她的手从萧鹤凌的衣摆上扯开。 “太子今日下场,是他罪有应得。为了叫宁王殿下战死沙场,他抓走罗谢将军一家,以罗家上下几十口人威胁罗谢将军,把宁王殿下他们引入埋伏圈,想要宁王殿下有去无回。 “若是宁王殿下当真有去无回,那么跟着一起战死的就是成千上万的将士,那时候得有成千上万的母亲心碎呢,但是你们从来不在乎。 “太子殿下为一己私欲,置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他该死。 “罗谢将军一家,还有京都城出名的大夫李扶微,也是死在太子殿下的手中,他该死! “只因我这个大启有功之人,不愿跟随太子殿下,太子便联合六皇子陷害我卫府通敌叛国,想要我卫府被诛九族,他该死! “这些还都只是我们知道的而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太子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皇后没有教导太子向善,导致他恶事做尽,他简直罪该万死。而且他也死了,身首异处,这个世间无人能救他,他死,众望所归。 “皇后若要怪,就怪自己从小教导太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轻视、作践、残害他人性命,才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 卫知韫的声音清脆但冰冷,而且无情。 皇后定定地看着她,身子瑟瑟发抖,终于,她伸出去,触碰太子的脸,抚摸太子的脸,将太子的双眼给闭上。 最后,她一把将太子的头颅抢过来,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发出嘶哑的悲鸣声,眼泪也终于滚滚落下。 她用手梳理着太子的长发,一下一下的。 又用帕子擦拭太子脸上的血迹,仿佛在细心照顾她年幼的孩子。 做完这些之后,皇后将太子的头颅,放在旁边的地上,慈爱无比地看着他。 “还好,皇儿,还好,你至死都是太子,没人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不枉母后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你从始至终都是太子。” 说罢,皇后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卫知韫扑过去:“你去死!就是你这个红颜祸水,教唆宁王杀死我皇儿的!你去陪葬!” 萧鹤凌将卫知韫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打开了皇后手中的匕首,又一脚将皇后踹开。 下一瞬,侍卫们涌上来,将皇后拿下。 “报仇,我要为皇儿报仇!我杀了这个贱人,宁王就会发疯,我一箭双雕,太好了!本宫要报仇! “混账东西,你们放开本宫,本宫是皇后!地位在宁王之上,你们竟敢抓住本宫,你们这是在造反,本宫要诛你们九族!” 皇后大喊大叫,言语没有逻辑,整个人状若癫狂,一会儿哭一会儿叫一会儿哈哈大笑。 朱钗落了一地,她头发散落下来。 皇后疯了。 “将皇后带下去,等父皇发落。”萧鹤凌沉声道。 皇后很快被带下去了,宫门口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萧鹤凌垂眸看着眼前的卫知韫,看到她额前一缕碎发,有些调皮,他将其拨弄好。 “方才可有吓到?” 卫知韫摇头,若方才她不站出来说那些话,只怕众人看到皇后的悲痛,会一下子不辨是非,以为萧鹤凌才是坏的那个,而皇后是可怜人。 解决了皇后这个人,萧鹤凌带着身后的人,继续往前走。 紫宸殿是皇帝召见大臣商议大事的地方,但是自从皇帝病重以后,皇帝就搬到紫宸殿住下了。 大臣们平时若要见他,便都直接到紫宸殿去,皇帝也免得在自己的寝宫和紫宸殿之间来回跑动,主要是他也跑不动了,折腾不起了。 而现在,萧鹤凌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紫宸殿。 不过,在他们过去的同时,也有人正在往紫宸殿赶去。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太后,以及后宫里向来不争不抢的良妃,也就是四皇子萧淇的母妃。 当皇后被侍卫们带往宫门口的时候,良妃就到太后的宫中去了。 她脸色慌慌张张,到了太后跟前就直接跪下,太后当时是不悦的。 “旁人向来都说良妃做事稳妥,今日来哀家宫里,怎么这般莽莽撞撞?” “出大事了,太后。”良妃脸色苍白,擦了一把眼泪,“逆天的大事发生了。” “什么事情,你倒是说来,没得叫哀家猜来猜去的。” “太后,您听了可不要太激动,恐伤了身体。此事关乎国本,恐江山动摇啊。” 太后听到这里,只觉得良妃在卖关子,脸色十分难看,叫她快快说。 “是这样的,太后。”良妃跪在太后的脚边,惶恐不安地说道:“宁王殿下出征攻打鄂玉山,获胜了。” “这是好事,你何故慌张?你儿子又不是太子,担心他抢了太子之位!”太后没好气地道。 “但是宁王殿下对外隐瞒了战胜的消息,悄悄班师回朝了。他的军队快到京都城了,消息才放出来,太子想着他为大启立下汗马功劳了,便带着六皇子亲自去接他,岂料……岂料……” 良妃脸色煞白煞白的,羸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好半晌才说道:“岂料,宁王殿下竟当街砍下了太子和六皇子的脑袋,他将他们的头颅挂在马脖子上,招摇过市,全城臣民都看到了。” “什么!”太后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就算她是太后,见识过了许多腌臜事儿,可也没见过哪个皇子或者王爷,竟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啊! 六皇子也就算了,当街砍下太子的头颅? 那可是一国储君! 是将来要登基做皇帝的人选! 这件事对太后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如此弑杀兄长的事情,他竟敢做出来,他不要命了吗?” “太后啊,宁王殿下此去打败鄂玉山,立了军功,手中有军权,十万大军都听从他的调遣。 “而他又是三皇子,太子去了之后,按照大启立太子的规矩,宁王就是最大的皇子,就该顺应顺序成为太子了。 “皇上如今病重,太医束手无策。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只怕皇上大受打击更加坚持不住了……那时候整个大启,不就是他宁王说了算?谁还敢拿他怎么样呢? “太后,唇亡齿寒,臣妾实在惶恐,宁王若主了大启的天下,臣妾恐怕自己和顺王,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太后救命啊。” 良妃一番话,娓娓道来,逻辑自洽。 太后听完之后,心中便相信了良妃的推测,同时,她心中也更加恼怒,猛地一拍案几。 “哀家还活着呢,他就敢如此放肆!哀家当初就说,皇帝宠昭嫔太甚,这母子俩迟早要闹翻天,皇帝非不听,这下好了,宁王竟残杀手足,还要气死他父皇,去做太子!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叫他称心如意!” “太后您快些去紫宸殿吧,只怕宁王进宫之后,就会去紫宸殿,告知皇上太子已经被砍头的事情,皇上一定承受不住的。”良妃急急地说道。 太后明白,病重的人承受不住过大的打击,说不定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就没了。 太后立即起身,带了十来个太监宫女,坐上轿辇,迅速往紫宸殿而去。 良妃自然跟在太后身侧照顾着。 萧鹤凌带着手下得力干将,以及卫知韫他们,抵达紫宸殿门口的时候,紫宸殿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萧鹤凌挑了下眉梢,里面有人在等着他啊。 正要抬脚进去,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鹤凌!” 萧鹤凌闻声转过头去,看见自己的母妃,他立即大步上前跪下:“参见母妃!” 昭嫔弯腰将他扶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再上下看看,笑中带泪道:“我的皇儿长得结实硬朗多了,作战一定很辛苦,幸好皇儿能够安然回京。” “有母妃在宫中等我,我怎么会不回来?等今日的事情处理完了,儿臣带着父皇去母妃宫中,陪您吃饭。” 昭嫔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心想,自己的事情到底被儿子记挂在心上了。 不过她的脸上却扬着笑容,这孩子走得再远,也念叨着她和他父皇之间的关系。 “母妃和你一起进去。” 昭嫔擦拭掉眼泪,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态,遇神杀神、见鬼杀鬼的气势。 就此,萧鹤凌、昭嫔、卫知韫,以及身后的周为等一干得力将士,全部走向了紫宸殿。 大太监在门口候着,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劳烦公公告知父皇一声,本王带着鄂玉山的人头来见他了。” 大太监道:“皇上病重,在床上休养着,无法出来见宁王殿下。 “不过还请宁王殿下进殿,里面有人在等着您。” 萧鹤凌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众人踏进了紫宸殿,一抬眼就看到坐在高台上的太后,以及她身边的良妃,还有照顾她的一众太监和宫女。 人很多,气势很足。 太后开口便是沉沉的一声怒喝:“宁王跪下!” 第236章 良妃心计 朝臣们都急匆匆赶来了,恰好听到太后的那一声怒喝,不禁打了个哆嗦。 朝臣们进来之后,一个个跪下参拜太后、良妃、宁王,以及昭嫔。 “诸位大人都平身吧。”太后说道:“宁王跪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萧鹤凌。 每个人都知道,太后这是在对他发难了,可是他要怎么应对呢? 就在众人心中没有答案的时候,萧鹤凌撩开衣摆,跪了下来。 众人吃惊,他连太子和六皇子的脑袋都砍了,他们本以为他会忤逆太后的,没想到他竟就这样跪下来了。 太后自己也有几分意外,她和大臣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一个王爷,征战沙场带回了敌方首领的人头,又砍掉了太子的脑袋,太后是没有把握萧鹤凌会听自己话乖乖跪下的。 不过看到萧鹤凌老老实实跪下了,太后便暗暗松了口气。 太后心里暗忖:「宁王之所以跪下,定是害怕朝臣们在此看着,他可以杀死太子,但是却不能杀死所有的朝臣,所以他只能按照规矩,给我这个太后跪下。」 想到萧鹤凌还有忌惮的人和物,太后心态稳定了许多,她就怕自己下令叫萧鹤凌跪下的时候,萧鹤凌直接上来把她脑袋也砍了。 正沉思间,便见萧鹤凌拱手说道:“鹤凌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呼吸一窒。 萧鹤凌这话没什么错,但他这么说话,是在告诉众人,他下跪是为了给太后行礼,并不是因为太后发怒威胁,更不是因为自己亲手砍了太子的脑袋。 这不,太后的脸色都变了,十分难看。 不过太后想着,自己身边有几个功夫不错的太监和嬷嬷保护着,便是萧鹤凌要动手,也无法对她造成伤害。 加上朝臣们都在这里,她不信萧鹤凌胆子大到连她这个太后的脑袋都敢砍。 否则天地都不容这等畜生。 他必定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般想着,太后就放心地发怒了。 “宁王是否知罪?”太后沉声说道:“你砍了太子萧润和六皇子萧泽的脑袋,大启臣民都看到了,这件事你可承认?” 萧鹤凌已经站起来了,道:“鹤凌承认,太子和六皇子的脑袋,的确都是鹤凌砍下来的。” 太后心里一沉,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萧鹤凌似的。 以前只听说他纨绔、恣意、嚣张,却不曾想,他的嚣张狂妄,竟然敢对着太子和六皇子! 而且现在他还敢这么轻轻松松就承认了,似乎对于残杀手足这件事,他毫无畏惧,毫无悔恨之心。 「这种人太可怕了!」太后心里想着,「这种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太后说道:“你承认就好!三皇子萧衍,残杀手足,他对此事供认不讳,且其手段极其残忍,事后又不知悔改,来人啊,把萧衍拉下去,投入大牢,三日后处斩! “其母昭嫔卓氏,对三皇子萧衍教导无方。今日起,褫夺封号,迁入寒梅宫,赐白绫。” 寒梅宫,夏日杂草丛生,冬日荒芜不已,是名副其实的冷宫。 太后又问:“哀家的处理,各位大人们都没有意见吧?” 朝臣们还处在“宁王殿下大胜归来当日,亲手砍了太子殿下脑袋”的事情当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只觉得这件事相当的耸人听闻,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但,这件事就是这样发生了,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是亲眼所见了。 到了此刻,他们心头的唯一想法就是,宁王殿下此去战场,养成了嗜杀的秉性,已经丧失人性了,所以才会当街砍了太子和六皇子的脑袋。 这等人,确实应该被处决,不能继续活着。 因此,众人觉得,太后的处罚一点问题都没有。 朝臣们全部弯腰拱手:“太后圣明!臣等一切听从太后安排!” 太后一锤定音:“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有意见,那便来人,将三皇子萧衍、昭嫔卓氏拿下。” 站在她身边的良妃,目光从萧鹤凌身上移到了卫知韫身上,这个女人确实长得美,那绝色的容貌的确有叫男人为她发狂杀人的资本。 可惜,萧鹤凌这样厉害的男儿,也被这等姿容绝色的美人,给毁掉了一生。 不知临死前,萧鹤凌会不会后悔,自己今日冲冠一怒为红颜,当街砍掉太子殿下的脑袋? 大概,是会后悔的吧? 美人再美,也不过是女人,天底下多的是。 但是生命,却只有一次啊。 人死如灯灭,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良妃也庆幸,萧鹤凌是这等多情的男儿,否则也不会为卫知韫,犯下这等大错,以至于丢了性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良妃笑了笑。 萧鹤凌废了,她的儿子就是大启最年长的皇子。 她会为儿子主持大婚,为儿子冲喜,冲喜之后儿子便是健康的皇子,理应登上太子之位。 若是因为太子殇,或者皇帝驾崩,臣民不能大婚,那她就叫秦楚怡未婚先孕。 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就说给她的儿子带来喜气,儿子的病便好了。 侍卫们从殿外涌进来,将萧鹤凌与昭嫔团团围住。周为他们立即挡在萧鹤凌的前面,不许侍卫将他们母子带走。 太后沉着脸,声色森寒无比:“怎么,你们想违抗哀家的命令?” 太后猛拍案几,发出铮然的声响,那声响在大殿里回荡,“谁给你们的胆子!!” 太后震怒,朝臣们脖子缩了缩,迅速跪了一地。 事到如今,萧鹤凌居然还敢反抗,不乖乖任由侍卫们拖下去,简直大胆。 贵人群臣中间的沈相想着,自己的大女儿还在宫里为奴,而且是因为宁王与卫家大姑娘遭到如此惩罚的。 今日是很好的报仇机会,也能趁机救出女儿。 只要站在太后那边,将宁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宁王失势,皇帝又死了的话,大启便会易主,他的女儿便可安然回家了。 沈相从群臣中,站了出来:“宁王殿下,既然您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过,便乖乖跟着侍卫们下去吧,残杀手足,即便您身为王爷,也触犯了大启律法,理应处死。” 沈相的朋党们,全都站出来附和:“理应处死宁王殿下!” 沈相又道:“宁王杀害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手足,更是大启的储君,显然是要反了。太后,微臣支持您将宁王拿下,否则日后皇宫必定要血流成河!” “臣等支持太后将宁王拿下!”群臣进言,声若洪钟。 这时候的他们,不仅仅是沈相的朋党,而是他们当真觉得自己是忠臣。只因他们真的觉得宁王手段血腥狠辣。 连太子的脑袋都敢砍,谁知道他下一个砍的会不会是他们? 朝臣们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弯着脊背,朝高台上跪着,坚定支持太后处决宁王。 一时间,紫宸殿上,朝臣们沉默的决心,振聋发聩。 “可笑可笑!”年轻的周为大笑出声,他打破了沉默:“冰天雪地里,宁王殿下放弃舒适的皇城,披甲上阵杀敌,保护了大启上下的百姓——还有你们这些朝臣,不被鄂玉山所侮辱、欺负、残杀、家破人亡,今日他带着鄂玉山的人头归来,你们却求太后将他处决,实在可笑!” 沈相说道:“宁王殿下上阵杀敌,我们自然是感激他的。但他上阵杀敌只是为了建立军功,好为今日残杀太子,谋权篡位做准备。此等奸佞若是不除,大启江山定会被他毁掉!” 朝臣们与沈相同仇敌忾! 周为气呼呼的,如狼似虎般瞪着沈相,但是沈相不为所动,岿然直立,像极了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卫知韫从萧鹤凌身后步出,拨开周为,她站到了人前。 沈相看向她的目光顿时犀利仇恨起来,他次次败在卫知韫手里,今日不愿与她过招,便准备先开口,不给卫知韫说话的机会。 然而,卫知韫抢先他一步,先声夺人:“太子之死,死有余辜。宁王殿下杀死太子,是在替天行道。” 朝臣震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那眼神仿佛在说:「宁王嗜杀成性,你一个女子也跟着发疯了?」 “乱了乱了,大启这天下要乱了!”朝臣们心里如此疯狂地想着,却一个个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卫知韫看。 他们不知道,杀死太子这件事,如何能够是在替天行道? 他们想知道,卫家大姑娘在这件事上,将会如何诡辩? 寂静中,良妃忽然开口训斥:“这是国之大事!岂有你一个姑娘家说话的份儿?退下!” 昭嫔立即回怼:“这是国之大事,太后都未曾说什么,岂有良妃说话的份?” 良妃脸色发白,她不是第一次被昭嫔怼了,可此前她是为了皇儿一直隐忍着,现在昭嫔已经是昭嫔,不是昭贵妃了,她为什么还要隐忍? “昭嫔这是在教训本宫?本宫是妃,你是嫔!以下犯上,本宫可叫人掌你的嘴!” 良妃给身边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竟真的朝昭嫔走过去,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得意且凶狠的表情。 第237章 燃!细数他该死的罪状 卫知韫擒住了那宫女的手腕。 沉声道:“太后未开口,良妃就先呵斥臣女。现在良妃要叫宫人掌嘴昭嫔娘娘,那么太后是否也要叫宫女掌嘴良妃娘娘?” 良妃脸色铁青,一个大臣之女,居然也敢这样和她说话? 良妃收敛心神,委屈地看向太后:“太后,是臣妾着急了,臣妾听闻卫大姑娘向来能言善辩,只怕在她的诡辩之下,无辜惨死的太子就成了死有余辜……若如此,以后卫大姑娘与宁王他们便无法无天了,整个大启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说着说着,良妃就“噗通”跪地,“太后,臣妾失言,请您责罚!” 身为嫔妃,她的确不能说那样的话。 不过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挑起太后对昭嫔母子的恨意,直接将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至于她“失言”——在现在的情况下,根本不值一提,太后这会儿才没有闲工夫处罚她的失言。 太后只会认为她的失言,提醒了自己。 这不,她的话说完之后,太后就听进心里去了。 太后正愁着没机会弄死卫知韫,今日恰是大好的机会。 弄死昭嫔母子的同时,卫知韫也休想活着。 她的定柔受了天大的苦楚,她怎能放过卫知韫?很好,卫知韫既然喜欢出头,就跟着昭嫔母子一起去死吧! 太后道:“卫大姑娘身为朝臣之女,不经允许竟敢妄议国之大事,实在嚣张,来人啊,将卫大姑娘拖下去,杖毙。” 朝臣们微微错愕。 卫大姑娘这点过错,倒也不至于杖毙。 但是他们知晓,太后杖毙她,定是因为她护着宁王,且出言不逊。 如此下场,似乎……也是符合常理的。 卫兴拓却是慌了,连忙走出来跪下,准备求情。 然而就在这时,殿后忽然传来咳嗽声,紧接着,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一声一声的虽然缓慢,但是极有节奏感。 那是……皇帝下床了? 大家都安静了,这个时候能从后殿传来的脚步声,只能是皇帝的,可是太医不是说皇帝病入膏肓,只能喝米汤度日了吗? 居然还能下床? 所有人都朝殿后看去。 一个瘦弱纤细的太监,搀扶着皇帝走了出来,他甚至换了一身明黄色的朝服,叫众人吃了一惊。 就连太后和良妃都错愕。 之前太医说过,皇帝不仅无法吃饭,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恐时日无多了。 不过虽然现在皇帝能够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过来,但看起来还是很虚弱的,仿佛下一脚踩下去就会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短短的路,皇帝走了好长的时间,才到龙椅上坐下,众人立即跪下三呼万岁。 “都起来吧,方才大殿里的争吵,朕都听到了。”皇帝一开口,就显得气弱,仿佛随时能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听到了? 太后和良妃都看了皇帝一眼。 那么,他知道太子被宁王当街砍掉脑袋的事情了? 大家忽然明白,为什么皇帝能够下床了,一定是他受到刺激,回光返照。 「如此也好,就叫他在驾崩之前,处决了宁王和卫家大姑娘。」太后和良妃同时这样想着。 皇帝道:“卫大姑娘方才说,宁王当街砍掉太子的脑袋,是替天行道,太子死有余辜。朕想听听看,卫大姑娘何出此言。” 太后和良妃都蹙起眉头,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太后道:“皇帝,宁王当街砍杀太子头颅,罪无可赦。卫大姑娘与他自小感情好,便强出头为他诡辩,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哄骗我们,以救宁王性命,皇帝切不可听她胡说。” 皇帝抬手,示意太后不要多言:“朕就是要听听卫大姑娘怎么说!” 虚弱的身体,爆发出强烈的怒意。 就连太后都被吓得噤声。 所有人都噤声。 就算皇帝下一瞬去世,这会儿他也还是皇帝,必须听他的。 太后和良妃都后悔了,早该将萧鹤凌拦在宫门口,不许他进这紫宸殿,那么萧鹤凌直到死,都见不到皇帝一面,更不会有皇帝叫卫知韫说话的事情发生。 “皇上,宁王殿下杀太子,的确是替天行道,臣女不敢信口雌黄,为救宁王性命而在皇上跟前狡辩。”卫知韫再次站了出来。 皇帝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首先,宁王殿下出征之时,跟着他的副将是罗谢将军。太子为了叫宁王殿下战死沙场,故而威胁罗谢将军,将宁王引入埋伏圈,要宁王殿下的性命。” 朝臣们震惊! 太后也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件事。 太后怒道:“证据呢!” “臣女自然有证据,罗谢将军因为出卖宁王殿下,在平阳城时已经被宁王殿下命人悄悄押回京都城,这会儿便可上殿作证。” 卫知韫刚说完,长安便带着罗谢进殿了,他形容枯槁,身形消瘦,见到皇帝就跪下痛哭流涕。 他说:“微臣有罪,但微臣也是迫不得已的。太子殿下掳走了微臣的全家人,微臣不得不听他的话啊。” 卫知韫又给长安使眼色,长安再次出去,带了两个人上殿,正是昔日她叫叶定救回来的罗谢将军的一双儿女。 两小孩年龄小,先前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上殿之后就倒豆子一般,把昔日的遭遇全部说了。 “那时候我们在睡觉,忽然就被扒拉起来了,扔到草垛里,好冷啊。” “我们被困在一个大竹屋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我们哭闹,他们就杀人,每天杀一个人。” “爷爷奶奶都被杀死了。” “娘亲也被杀死了,我们没有娘亲了……” 两小孩痛哭,感染众人,大家都跟着抹眼泪,尤其是罗谢将军,眼眶猩红猩红的。 男孩道:“是卫大姑娘带着人,救我们出来的。她说,若是我们也被杀死了,今日就无法到这里来还原真相,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太子而死去。” 卫知韫道:“皇上,太子和六皇子抓住罗家人,以威胁罗谢将军出卖宁王殿下,还只是其一。太子还和鄂玉山之间有来往,他请求鄂玉山一定要弄死宁王殿下,来日太子登基,便会许鄂玉山两座城池!” 长安立即送上书信,三封信而已,但是上面的内容,的确如卫知韫所说。 朝臣沉默。 良妃的手紧紧掐住掌心。 太后紧抿着唇。 卫知韫问道:“要说残杀手足,那也是太子和六皇子最先动手,而且太子几乎杀光了罗家上下三十口人。再有,太子通敌叛国。此等行为,难道不该杀吗!” 太后怒拍案几,道:“罗谢将军说不定是被宁王威胁做假证的;罗家人说不定是你杀的,你嫁祸给太子,再找罗家两个小儿做假证;至于这书信,世间奇人不少,也可以是你找人临摹太子字迹,给鄂玉山通信。” 卫知韫怒极反笑。 太后想要她和萧鹤凌死的心,还真是坚决啊,如此证据凿凿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说出此等可笑的反驳话语。 “太后既然这么说,臣女便要说太子的第二桩罪了。” 长安这次又从殿外,带着两个人进来。 看到那两个人,举众哗然,眼睛都瞪圆了。 太子和六皇子的人头,被摆在台阶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长安带进来的那两个人,却长得和太子、六皇子一模一样。 只是这两个人缩头缩脑的,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的时候更是瑟瑟发抖,一点皇家风范都没有。 “皇上,这位太子和六殿下,是刚刚从然山皇陵归来的。这几个月来,都是他们在守着皇陵,跟在他们身边的宫人可以作证。”卫知韫说道。 好几个宫人上前作证,说他们一直跟在两位皇子身边,从然山到京都城,一路上都是如此。 众人茫然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不是早几日就回到京都城侍疾的吗?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长安上前,将两人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露出两张完全陌生的脸。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是的,就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太子和六皇子不曾真的去守皇陵。他们找了两个与他们身量相当的人,易容成他们的样子,代替他们去守皇陵。 “太子和六皇子这样做,属于违抗圣旨了吧?违抗圣旨,按照大启律法,杀无赦!所以,太子和六皇子,该死!” 紫宸殿里寂静如冰封,只有卫知韫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在这里回荡。 所有大臣都沉默,被震惊到了。 谁也没有想到,昔日在皇帝寝宫前跪了三天哭着认错的太子,居然没有真的去守皇陵。 萧鹤凌看着卫知韫,嘴角含着笑意,觉得她周身都是光芒,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皇帝道:“把这两个人拖出去,砍了。” 许是怒到极致,身体虚弱的皇帝,这会儿竟透着无比的威严。 太后却着急道:“皇帝,这两人也是宁王的人带来的,也有可能是假证!” 良妃也跟着点头,附和着:“太后所言甚是。” 第238章 反转!论功行赏! 卫知韫没有陷入他们的语言陷阱。 她轻笑一声,道:“臣女说太子该死,说宁王杀他,是他罪有应得。于是臣女举证了,还带来了证人。 “然而太后与良妃,却怀疑臣女提供的都是假证。既然如此,就请太后和良妃拿出证据来证明,臣女的所有证据都是假的。” 谁质疑,谁举证。 太后与良妃都是一梗。 竟气得脸色铁青,双双说不出话来。 卫知韫却不打算就此住嘴,她追问:“太后与良妃这般质疑臣女的证据,臣女敢问太后与良妃,罗家死去的二十多口人,都是假的吗? “他们流的血都是假的吗? “京都城外被太子杀死的村民,也都是假的吗? “他们的性命都是假的吗? “还有,这两个代替太子去守皇陵,如今被处斩的人,也都是假的吗? “太后与良妃竟认定他们都是假的,实在可笑。只因为在您们心目中,人的性命就如草芥一般,入不得眼吧?!” 太后怒喝:“放肆!卫氏,这是你和哀家说话的态度!” 卫知韫的语言如珠炮连天,无法反驳,就只能从这等边边角角去寻找她的错处,想要将她杀死。 良妃也跟着道:“卫氏冲撞太后,其心可诛,当杀!” 太子死了,萧鹤凌必须要给太子陪葬,如此她儿子的登基之路,才会扫清障碍。 若今日萧鹤凌活了,往后她儿子的登基之路,定会麻烦不断。 因此良妃有些着急了。 和她过往给人不争不抢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她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顾不上了。 将宁王逼到死路,比什么都重要。 良妃跪下来,言辞恳切:“皇上,卫家大姑娘缺少教养,丝毫不知道要尊重太后,她这是藐视皇权,臣妾斗胆,请皇上将卫大姑娘赐死。” “臣女这就是放肆了?!”卫知韫挺直脊背,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宁王殿下与臣女所为,也全都是在为无辜之人报仇雪恨。 “若说实话、拿证据、护自己、护无辜之人,就是放肆,是藐视皇权,就要被杀头,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守护?” 她身形纤瘦,站在大殿之上,却字句铿锵。 听得朝臣们都垂下了头。 自惭形秽。 他们发现自己,甚至还不如卫家姑娘,有勇有谋,敢做敢说。 “皇上,小女已经拿出充足的证据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子殿下确实该死,宁王殿下杀死他,当真是在替天行道啊。”卫兴拓跪着往前膝行几步,说道。 也有大臣效仿卫兴拓行为,说道:“太子殿下无恶不作,确实天理难容。宁王殿下杀他,也算事出有因。而且宁王殿下带了鄂玉山的人头回来,为我大启立下汗马功劳,不该杀,该赏啊,皇上!” 许许多多的朝臣附和。 好似一瞬间,所有人都站在了萧鹤凌的身后,支持他砍掉太子殿下的脑袋。 卫知韫和萧鹤凌相视一眼,两人眼中,是对彼此的赞赏,以及相互之间的无限柔情。 当初萧鹤凌上战场之后,卫知韫就去了一趟罗家,她想着既然罗谢会听从太子的命令,那罗谢肯定有把柄落在太子手中。 结果她去的时候,罗家已经人去楼空,她就知道定是太子派人暗中他们掳走了。 她一直寻找罗家人。 为的就是今天,叫太子死了的同时,还要名声发臭、发烂。 叫天下臣民都知道,太子殿下是个什么东西,根本不配做一国储君。 现在,她和萧鹤凌都成功了。 萧鹤凌砍掉了太子的脑袋,而她成功将太子的恶毒传扬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太子死有余辜。 然而,太后和良妃却慌了。 良妃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她说道:“皇上,就算太子罪大恶极,可他是嫡子,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自出生就被您寄予厚望,册封为太子,即便要杀他,也该由您降旨,而不是由宁王殿下和卫家姑娘先斩后奏!” 良妃故意把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道出。 让皇帝舍不得太子去死。 从而降罪萧鹤凌。 太后附和:“良妃说的有理。” 这两人平日里向来没什么交集,今天却因为面对共同的敌人,而格外的默契。 至于沈相,他见形势不好,早已经选择闭嘴、隐身。 卫知韫往前一步,道:“良妃娘娘这话说的,您是不了解这段时间皇上卧病在床吗?若是等皇上降罪太子,只怕还有更多的人被太子害死。” 良妃听她这么说,心中狂喜,脸上却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她:“卫氏,你这是在诅咒皇上吗?你认为皇上已经虚弱到无法处理太子的事情了吗?所以你和宁王着急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 多么可怕的用词! 直接可以将卫知韫和萧鹤凌,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良妃也有这种自信! 卫知韫道:“良妃娘娘似乎很想给臣女和宁王殿下定罪。让臣女猜猜,良妃娘娘为何如此呢?大概因为宁王殿下若没了,四皇子便可被册封为太子?” 良妃心头猛地一跳。 居然被发现了? 不过她擅长隐忍,脸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她抹着眼泪哭着对皇帝道:“皇上,顺王从小体弱多病,臣妾从不敢这样想。臣妾只是担心,宁王残杀手足,手段如此残忍,将来也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啊。” 她说的也有道理。 众人的怀疑都消散了许多。 不过众人也忽然发现,皇帝自从让卫知韫开口之后,就一直坐在龙椅上,不吭声。 良妃和太后也都发现了。 但他们距离皇帝很近,能看到皇帝睁着眼睛,还在呼吸,显然是还活着的。 因此,众人都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态度。 “皇上……”良妃轻轻喊了一声。 “朕有在听。”皇帝终于开口,目光沉沉地看了眼良妃。 就是这一眼,叫良妃心头发冷,仿佛被皇帝看穿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被看穿了也无妨,皇帝没几日活头了,而且萧鹤凌不听他的安排就擅自杀了太子,必定要处死的。 处死了萧鹤凌,皇帝活几日也就到头了,那时候整个皇宫她儿子最大。 “皇上,臣妾与皇儿绝无二心。倒是卫姑娘和宁王殿下,想要将您取而代之。此事不能姑息啊,太子虽然有错,但宁王也不是毫无过错。” 卫知韫道:“取而代之?宫里众人都知,皇上已经病重到无法下床,这话是太医说的,整个太医院都可作证。难道良妃还指望,病入膏肓的皇上,处决太子?” 卫知韫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继续沉沉地说道:“大家都不知道吧,皇上并没有生病,是太子殿下买通宫人,给皇上下毒,才害得皇上病重无法起身。 “这种情况下,宁王殿下砍掉太子脑袋,不仅为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更是救了皇上一命。否则大家以为,为何皇上现在能坐在这里,听臣女将真相说出来?” 良妃瞳孔微缩,指尖猛地颤了下。 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他们居然知道皇上被下毒了…… 朝臣们也全都震惊无比,太子居然给皇上下毒,这是弑父杀君啊! 皇帝无法处决太子的情况下,宁王殿下砍了太子的脑袋,那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的的确确是救下了皇上啊! 太后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她当真以为皇帝的确病重了。 还想着宁王铸下大错,卫知韫站在宁王那边,直接将这窝人一起杀了。 结果现在,太后完全找不到杀死萧鹤凌和卫知韫的理由。 皇帝站了起来,目光从太后、良妃身上扫过,落到底下的群臣身上,那眼神威严无比。 “事情就是卫大姑娘说的那样,太子萧润与六皇子萧泽,违抗圣旨,不曾去然山守皇陵。 “甚至残杀无辜,心狠手辣。 “更不可饶恕的是,朕身为他们的父亲,他们却给朕下毒,叫朕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只为了早日从然山归来侍疾,不必再守皇陵,这才是其心可诛!” 说着,皇帝深吸口气,目光又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才继续道: “卫大姑娘所说的,便是朕允许她说的!谁质疑她的证据有假,便是质疑朕!” 最后一句,他掷地有声,大殿里有回响。 震得良妃猛地颤抖了下。 原来,萧鹤凌所为,皇帝早已经知晓,甚至皇帝默许萧鹤凌这样做。 或者他们父子早已经通了书信,就是皇帝叫萧鹤凌杀死太子的。 而她,今日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不断地要萧鹤凌偿命…… 想来已经全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了。 良妃意识到,自己危了。 太后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反转,她的手紧了又紧,再也无话可说。 皇帝也没看她,直接说道:“宁王萧衍,战场杀敌,骁勇善战,拿了鄂玉山的人头回来,为我大启立了大功,赏黄金万两。 “昭嫔,育子有功,恢复贵妃之位。 “良妃不明真相,妄图干涉朝政,降为嫔位,罚俸一年,一年之内不许离开启祥宫。” 良妃心尖一抖,知道今日也就到此了,不敢再说话。 而且她发现,皇帝似乎已经大好了,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病气。 竟是何人,如此能耐,短短时间里就将皇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最后,太子和六皇子虽然死了,但皇帝还是废黜了萧润的太子之位,将他和六皇子贬为庶人,逐出皇家族谱。 此外,皇帝还赏了那些跟着萧鹤凌战胜归来的勇猛将士,等等。 这件事,应该到此就结束了。 萧鹤凌却忽然道:“父皇,您还有一事未说。” 第239章 大喜!敌人痛苦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萧鹤凌已经大步上前跪下,双手将鄂玉山的人头呈到台阶上。 “父皇,儿臣以鄂玉山的人头为交换,请求您为儿臣和卫家大姑娘赐婚!” 此时此刻,他跪在大殿中间,声音朗朗,尊贵气质、王者霸气尽显,而这些气息当中都透露出,他誓要娶卫知韫为妻的决心。 此时的他褪去了昔日的纨绔、恣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诚心,以及对待这件事的严肃。 他像一座山,巍峨屹立在那里。 若无法达到目的,谁也无法将他推倒。 除却太子当日在殿外偷听到之外,在场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当初萧鹤凌去攻打鄂玉山,和皇帝提的是什么条件。 因此现在萧鹤凌的请求一出,在场众人几乎都愣住了。 「若我没记错,卫家大姑娘先前是孟府的儿媳妇儿,后来和离了吧?」 「宁王殿下求皇上赐婚的对象,是曾经的孟卫氏?身为一个有战功的王爷,现在太子死了,他又救了皇帝一命,他将来是最有可能被册封为太子的人选,他居然求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朝臣们全体错愕,无法相信。 沈相道:“宁王殿下请三思啊,卫大姑娘虽然处处都好,可她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您? “卫大人不说话,难道也觉得自己的女儿,配得上宁王殿下吗?” 卫兴拓脸色相当难看。 其他朝臣却也道:“宁王殿下,如今您是战胜鄂玉山的功臣,要娶的王妃理应是门当户对的!” “宁王殿下,太子殿下去世了,将来皇上还要再立太子,若您娶卫姑娘为妻,您当了太子她岂不是要成为太子妃了?” 言外之意就是卫知韫,不配成为太子妃。 基本上所有朝臣,都是这么想。 其他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和说话朝臣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卫兴拓夹在那些人中间,仿佛被风霜刀剑严相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小女和离一事,是她不幸,并不代表她不好,在我这个父亲心目中,女儿永远都是璀璨的明珠。”卫兴拓语气很凶很凶。 叫所有人意外。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向来斯斯文文,说话有理有据,基本都是以理服人,不会黑脸。 “她一个女子,都敢深入险境,救出罗家小少爷小小姐,为宁王殿下保驾护航,这些所为,比男儿还厉害。 “而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各位大人在做什么? “你们嘴上在忧心皇上的身体,然而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真的去做过什么了?你们都可以做大启的朝臣,若她与宁王殿下互相倾心,她怎么不配做宁王妃!” 卫兴拓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卫知韫看着父亲如此,不禁鼻尖发酸,眼眶发热,这是她父亲啊,任何时候都站在她这边的父亲啊。 “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就是要贬值的。卫姑娘是卫大人的女儿,卫大人当然站在卫姑娘这边为她说话。在父母眼中,儿女永远是最好的,要世间最好的异性来相配。” 沈相讥诮道:“可是卫大人别忘记了,您女儿要嫁的是宁王殿下,在我眼里,您女儿和离过就是不配做宁王妃!” 沈相的朋党们,纷纷如此表态。 萧鹤凌如玉般俊朗的脸上,青筋暴起,他站起来,抓起六皇子的人头直接砸到沈相身上。 “沈相听清楚了,是本王要娶卫姑娘,不是卫姑娘非要嫁给本王为妃!” 六皇子的头颅还滴着血,而且没人给他闭上眼睛,沈相被染了血淋淋的一身,还被那双死去的眼睛盯着,着实吓了一跳,想把头颅扔掉,但是不敢。 六皇子是皇帝的血脉,就算被贬为庶人,在皇帝跟前也轮不到他来扔六皇子的脑袋。 “还有,是本王要娶卫姑娘,不是沈相、不是各位大人要娶卫姑娘,只有我萧鹤凌愿不愿意娶她,没有她是否配得上本王的说法。” 他凌厉的视线,扫过所有的人。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只有纨绔嚣张名声的王爷,现在的他还有战功在身,在砍掉鄂玉山人头之前,死在他手里的人命不知多少。 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养尊处优的王爷,他的双手是真正染过无数鲜血的。 以前他扫视别人,更多的是以身份压人。 而现在他扫视别人,却是用他双手染就的鲜血来说话。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甚至不敢和萧鹤凌对视。 太凌厉了,他的眼神简直有如鹰隼一般,仿佛他盯着你,下一瞬你的性命便被他惦记上了。 朝臣们都很心惊,宁王殿下已经彻底蜕变了。 见所有人都低下头去,萧鹤凌这才转身面向皇帝,双手拱起行礼! “出征之前,父皇答应过儿臣这件事!儿臣相信父皇身为君王,一定会重视承诺的!” 旁的事情,皇帝可以和他出尔反尔。 但是这件事,他再也没有耐心了! 战场凶险,随时都有人死去,前一刻还在和你说笑的人,也许下一刻就彻底倒下,不会说话无法呼吸再也回不到故土。 而他就是因为心里揣着一个人,时不时摩挲腰间她为他求来的平安符,才一次又一次在冰天雪地里坚持下来。 这场战争,打了不到一年,他就战胜回来了。 因为他不惧艰险,一心要拿下鄂玉山的人头,回来向父皇求娶他心爱的人,他从不退却。 他的热情、他的激情、他的勇往直前、他的战无不胜,都是卫知韫给的。 今日,他呈上鄂玉山的人头,要交换与她的婚姻! 他要她,义无反顾,谁也别想阻止! 萧鹤凌说完那话,就挺直脊背站着,再也没说出过一个字,但他周身强硬的、坚定的气息,却弥漫开去。 朝臣感受无遗,战战兢兢,更加不敢讲话。 甚至有人在得知宁王立功之后,想把自己的女儿许给宁王的,这会儿也不敢有想法了。 高台之上的皇帝也感受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萧鹤凌身上好一会儿,又看了卫知韫一眼。 那女子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即便她是和离过的身份,她似乎也没有觉得自己因此低人一等。 皇帝呼出一口气:“宁王出征之前,朕的确答应过宁王,他把鄂玉山的人头带回来之日,便是朕给他和卫家大姑娘赐婚之时。” 顿了下,皇帝道:“沈相啊,这赐婚圣旨就由你来拟吧。” 沈相浑身一震,几乎咬碎了银牙。 他的女儿就是被宁王和卫知韫害的,现在他却要为他们的婚事拟旨。 想到卫知韫这样的身份,都能成为宁王妃,他简直气得心口疼。 若是将来宁王做了太子,又登基为帝,卫知韫的身份岂不是水涨船高?做了皇后都有可能? 沈相更加呼吸不上来了。 却不得不应是。 皇帝道:“朕乏了,今日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各位爱卿都请回吧。母后也请离开吧,朕身子弱,不能送母后了。” 说完,皇帝就率先离开了。 太后脸色铁青,目光沉沉地看了眼宁王和卫知韫,只觉得心口郁结。 忙活了这么一天,什么好处都叫这两人占了,可气。 但她也找不到理由来为难他们了,只能气呼呼地带着手底下的人离开。 良妃也准备要走。 却被昭嫔喊住了。 良妃浑身一僵,顿住脚步,等着昭嫔——不,现在是昭贵妃了,朝自己走过来。 昭贵妃站到她跟前,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良妃脸上立即出现手指印,嘴角出血。 “现在本宫是贵妃,你只是嫔而已,打你不过分吧?”昭贵妃凌厉地说道。 良妃眼里有怒意,但只一瞬间,那怒意就被轻蔑的笑意给取代了。 “妹妹在这里恭喜姐姐,得了卫大姑娘这么一个儿媳妇儿。 “宁王殿下战功赫赫,更是京都城出名的美男子,容貌与才能俱佳,可惜,眼光不大好,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我的皇儿虽然身子孱弱,但他的王妃是长平侯府的千金。” 在这一点上,她的儿子就赢了萧鹤凌。 本以为这样说,昭贵妃会盛怒,但她没有。 她只是笑道:“长平侯府的千金又怎么样?顺王若遇到危险,她会挺身相护吗?” 昭贵妃笑容越发明媚灿烂:“旁的不说,今日我儿的胜利,少不得卫大姑娘一份功劳。想想,顺王殿下的失败,或许也有秦小姐的一份力量呢。” 这话旁人不懂,但是良妃心里却很清楚。 当初萧淇去长平侯府,就是要秦楚怡设计,利用孙明微,让卫知韫成为秦元德的人。 卫知韫进了长平侯府,她的功劳就是长平侯府的,长平侯府的功劳就是她皇儿萧淇的。 结果,秦楚怡没办成此事。 良妃掐着自己的掌心,极力露出一抹笑:“日子还长着,贵妃姐姐,我们走着瞧。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贵妃姐姐可得看好了,永远不要叫宁王沉溺温柔乡。温柔乡,英雄冢。” 良妃特意看了眼萧鹤凌与卫知韫,他们两人现在已经面对面站着了,互相看着彼此,虽然没有拥抱亲吻,但是那眼神简直要拉丝。 良妃笑意更浓。 昭贵妃气血上涌,上前直接握住萧鹤凌的手腕,十分用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咬牙切齿。 然而她却说:“你不是说给人家姑娘带了礼物?在这里磨蹭什么!” 良妃蹙眉,她看不懂了,昭贵妃这是嫌弃她儿子和卫知韫,还是不嫌弃? 第240章 贵妃变得陌生了 萧鹤凌眸中闪过丝意外。 他确实给卫知韫带礼物了,但此事他不曾和母妃说过。 察觉到良妃还在盯着他们这边,萧鹤凌顿时了然,再想到母妃的言行,笑意爬上他的眉梢眼角。 母妃提醒他给卫知韫礼物,等于是接受这个儿媳妇了。 他顺势对卫知韫道:“去看看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良妃一直盯着他们离开,想看看萧鹤凌对卫知韫不规矩,然而直到他们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她都只见萧鹤凌对卫知韫,十分规矩守礼。 脸上的痛、嘴角的血迹,增长了良妃心里的恨意,她带着满眼的冰冷转身离开。 长安提了一个小笼子,笑着上前,递给卫知韫。 “过雪山的时候,殿下看见这只红狐,不管我们如何劝说,也要冒险入雪山,给卫姑娘猎得这只红狐,殿下说姑娘一定喜欢。”长安喜滋滋地说道。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他家殿下扔掉了纨绔草包的名声,成了有战功的王爷,还亲自砍下太子的脑袋,最后还被皇帝嘉奖了。 从今后,他家殿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有,他家殿下持续十多年的暗恋,终于有了结果,可喜可贺。 卫知韫看着笼子里的那只红狐,毛发雪亮柔软,一双眼睛漂亮灵动,长得十分讨喜。 “过雪山时候猎的……那就是出征路上猎的?宁王竟已叫人养了大半年了吗?” 卫知韫伸手去抚摸红狐的毛,手感很好,可见他的人养得很用心。 记得前几日见他时,他满脸的胡茬都没有刮掉,却用心养这么一只红狐,只是为讨她开心,卫知韫心里便热热的。 这是被人在乎的感觉。 她喜欢这种感觉。 长安道:“殿下特意找了个人,专门养着这只红狐,就等着回来送您。殿下对待您的事情,和对待这场战争一样认真。” 长安恨不得将天底下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说出来,叫卫知韫也回报萧鹤凌同等的爱意。 他多少还是为自家殿下,多年默默地付出,感到有点不公平。 卫知韫将红狐接过来,眉目温柔,看着萧鹤凌道:“殿下,这只红狐我很喜欢,只是我不会喂养红狐,怕是日后还需要殿下教我。” 她的眼睛漂亮又澄澈,眸子里似乎流淌着柔光,萧鹤凌看着就觉得心头发热,脑子里出现往后他们住在王府里,一起养红狐的画面。 光是这般想想,他就生生冒出一股冲动,想将她揉进怀里,用力压着她的红唇。 “参见贵妃娘娘、宁王殿下,卫姑娘。”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跑来了,参拜过后便说皇帝请他们过去一趟。 卫知韫把红狐重新交给长安提着。 她与昭贵妃、宁王,一同去见皇帝。 皇帝大病初愈,身子还很虚弱,他们进去的时候,皇帝躺在病榻上,脸色有几分苍白。 唯一好的,就是已经不见死气。 三人对着皇帝行了参拜之礼,皇帝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又伸手去拉贵妃的手,但是被贵妃避开了。 皇帝眸子暗了暗,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日虽然恢复了贵妃的位分,但是昔日他降贵妃位分的时候,着实是寒了她的心,至今那冤屈都不曾为她洗刷。 她生气是正常的。 “这段时间朕生病,叫贵妃受了许多委屈、吃了许多苦,是朕的不是。”皇帝由衷地说道。 “皇上怎么会有错?您是天子,您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皇帝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示弱:“朕已经病成这样了,贵妃便不再与朕计较了,可好?” “皇上向来嫌弃臣妾任性,臣妾自然是要计较了。”贵妃的态度还是很冰冷。 “皇上若与臣妾再没别的可说,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叹了口气,知道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也就不再纠缠此事。 他道:“朕等会儿还有些许话,和贵妃与鹤凌单独说,贵妃先在旁边坐一会儿。” 贵妃便安静退到一边。 皇帝看向卫知韫,指着边上那小太监说道:“卫大姑娘,你给朕送来的人,不错。”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和卫知韫互相看了一眼,正是颜岚,她对卫知韫笑了笑。 卫知韫忽然心里有些发酸,那天从竹苑离开之后,她便拖叶定悄悄联系昭贵妃,把颜岚送到皇帝身边,给皇帝解毒。 至于李扶微已经去世的事情,颜岚暂时还不知道。 而李扶微,是她少女怀春的对象,身为师兄,亲手将她照顾着长大。 却也因为是师兄妹,加上李扶微看着颜岚从小长大的画面,从不回应颜岚的感情,宠溺而不自知。 怕她长大会后悔,怕她受人嘲笑,怕她懵懂的感情不是真的,所以他选择远离,到京都城成亲生子,彻底断了颜岚的念想。 而颜岚呢,虽然伤心,却也极尽全力守护李扶微全家,不曾想过要伤害李扶微的娘子。 被送到宫里来时,颜岚还受着重伤,而现在她不仅治好了皇帝,也行动自如了。 却不知她守护的人,以及默默守护她的人,已经去世。 “去年,你救下西山村的灾民,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今年,你送来颜姑娘,你成了朕的救命恩人。卫姑娘,你做得很好。”皇帝赞赏地说道,语气里透着几分唏嘘。 颜岚告诉他,他这是中蛊了。 操纵蛊虫的人,操纵着他的意念,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包括伤害昭贵妃。 他到现在还记得,蛊虫被驱出来之时,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小虫子,密密麻麻。 现在想来,他还觉得恶心,震怒。 也是卫知韫提前告诉他,太子并没有去然山守皇陵…… 皇帝想着如此种种,若是没有卫知韫和他的儿子萧鹤凌,只怕他已经驾鹤西去。 “朕已经给你和鹤凌赐婚,希望你们能够长相守。”皇帝说道。 卫知韫跪下来,说道:“多谢皇上成全,能与宁王殿下结为连理,是臣女的福气,臣女一定珍之重之。” “嗯,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家,你且先回去吧。回头宫里的人会与宁王府的人,一同到你府上去议亲。” 卫知韫道是,便退下了。 颜岚继续留在宫里,直到皇帝的身体彻底恢复为止。 不过现在的她,也被叫下去了。 皇帝的寝殿里,便只剩下昭贵妃母子二人对着皇帝。 萧鹤凌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父皇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卫知韫的面说? 他和母妃坐在他的床边。 皇帝便看向了他。 “太子死了,你是三皇子,是最年长的皇子,按照组训,朕得将你立为太子。” 萧鹤凌却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和太子一样,你也是朕亲手带着长大的。太子实在让朕心痛,但是幸好鹤凌你没有叫朕失望。一直以来,朕都知道,你是兄弟当中能力最为出众的,太子之位朕一直很属意你。” “多谢父皇厚爱。但是儿臣杀死太子,只因为他作恶多端,并不是要抢夺他的太子之位。儿臣所求,不过卫家大姑娘而已,父皇成全了儿臣,便是儿臣最最好的父亲。” 萧鹤凌立即表态。 在婚事上,父皇不要再给他出幺蛾子。 他不愿意! 皇帝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说道:“你放心,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了要给你们赐婚,那便绝不反悔。” 萧鹤凌还是不放松。 这不,皇帝话锋一转,道:“但是朕只答应卫家姑娘做宁王妃,不答应他做太子妃、做皇后。” 这个想法,是太子和六皇子引他去抄检卫家,他看到卫知韫的表现之后,就决定了的。 萧鹤凌脸上的表情一滞。 旋即,那凝滞就化开了。 他起身,跪在皇帝床头:“卫家姑娘一生都是儿臣的正妻。父皇若是不满意,可以考虑您的否则了。” 皇帝被气得够呛,他的否则就是:否则这太子你就别做了! 可偏偏,他这个儿子根本不在乎太子之位。 皇帝指着他:“贵妃,你劝劝他!” 昭贵妃沉思片刻,道:“皇上,太子是中宫所出,自出生以来身份便比旁的皇子要尊贵,而且他也听您和各位大臣的安排,要定远侯府的嫡女为太子妃,可太子呢?他杀了很多无辜的人,而且最后他也身首异处了。” 皇帝怔了怔,然后就怒了:“卫家姑娘和离过,你也要她做太子妃,做皇后?简直贻笑大方!你身为鹤凌的母妃,应当为他寻找身份和名声都能和他匹配的王妃!” 昭贵妃难得在皇帝跟前强势。 是强势,不是使小性子。 她说:“皇上,是这个和离过的女子,救了大启灾民,救了您的性命! “那些闺阁中的女子,每日在房中抚琴、下棋、读书、作画、做女红!没错,她们不曾失去贞洁,也不曾和离过,但是她们没有救过任何一个灾民,更没有救过您。她们都不是大启的有功之人!” 那天在太后宫中,被降为嫔位。 后来她被瑜贵人欺负,皇帝冷漠。 她在九华殿度日如年时,她想起卫知韫和离的行为,忽然就理解了、赞赏了! 既然男人负心薄幸,为什么女子不可以主动离开? 是男人先错了,女人才会如此。 女人有什么错! 皇帝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第241章 萧鹤凌会放弃卫知韫的 贵妃与皇帝不欢而散。 后来她也没有去侍疾过一天。 不过当天晚上,萧鹤凌特意留在宫里,陪伴昭贵妃用晚膳。 期间,母子二人都在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极力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 但最终他们发现,根本避无可避。 终于,昭贵妃放下筷子,说道:“四皇子也不是一出生就身体孱弱的,他是过了周岁之后,才传出来身体日渐不好的,后来就见他鲜少出门了,便是出门,尤其到了冬天,总是咳嗽声不断。” 萧鹤凌沉默听着。 “良妃的性子向来贞静,温婉,便是在下人那里,口碑也是极好的。尤其是四皇子病弱之后,她越发不争不抢。但你也看到了,今日太子出事,她第一个想要的就是你的命。” 萧鹤凌握了握拳。 昭贵妃眉眼冷冽:“本宫一直知道,这人不像表面上那样不争不抢,否则她也不会坐到良妃这个位子上,还成功将皇子养大成人。”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 昭贵妃倾身,贴到了萧鹤凌的耳朵边上。 “若是你不能成为太子、继承皇位,即便我们逃离出这皇宫,到外边做一个闲散王爷,也会被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萧鹤凌的下颌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眸里翻滚着异样的情绪。 而昭贵妃已经后退,叫来春煦姑姑安排人将晚膳撤下去。 * 萧淇也在良妃的宫里。 门窗紧闭,大殿之上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晚膳已经凉了,但他们母子二人都没人动一筷子,沉默在他们中间横亘了很久。 萧淇在心里,把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复盘了一遍,从太子被罚去守皇陵,他去送太子的那天开始复盘。 他告诉太子,若父皇生病,太子便可回来侍疾,不必真的在然山待三年。 并且把程川安排到太子身边去,取得太子的信任。 再叫程川把毒医带到太子面前,假装想办法帮助太子把毒医送入宫中,悄悄给皇帝下毒,让皇帝成为太子的傀儡。 太子以为程川是真的在帮他,其实程川不过是在借太子的手,为他萧淇办事而已。 程川在太子身边,不断唆使太子做下许多十恶不赦的事情,最终还欺负了卫知韫。 他的目的就是要用卫知韫,刺激萧鹤凌杀死太子,萧鹤凌也的确杀死太子了,他以为萧鹤凌也会被处以死刑。 但最终的情况是,萧鹤凌和卫知韫竟早已经和皇帝联手,皇帝体内的蛊毒还提前被清除了。 他在想,到底哪一步出了错,被萧鹤凌和卫知韫提前发现了? 他们杀死太子,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现在萧淇想来,才明白卫知韫拼死救罗家人,并不是因为善心泛滥。 她是为了今日,能杀死太子的同时,还护住萧鹤凌的命,且叫萧鹤凌得一个立功的名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螳螂。 而且现在他们暴露了。 想到这里,萧淇将面前的茶杯,硬生生捏碎,茶水洒了一地。 “皇儿这是做什么!”良妃立即查看他的手,已经被碎片划伤了,冒出了血。 良妃连忙去拿药箱,匆匆忙忙。 给他止血,上药。 见他不再流血,这才冷静下来。 “太子死了,以后只有你和宁王两人斗争,我们背后还有长平侯府,他们背后是尚书府,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再有,每个人都知道你病弱,没人会防范一个病弱皇子的。” 萧淇突然说:“母妃,儿臣想要卫家大姑娘。” 良妃上药的手猛地顿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萧淇是十分认真且十分严肃的。 他的神色比之在大殿之上,向皇帝求婚的萧鹤凌,不遑多让。 他也是满腔诚挚。 不过,他的诚挚与萧鹤凌不同。 他认为卫知韫这人聪明、能干,能得到这个人的支持,将来有助于他夺得帝位。 “卫家大姑娘确实比秦家千金厉害许多,在长平侯府,秦小姐连那等事情都做不好,实在没用。”良妃说道。 “但是,宁王与卫大姑娘的婚事,皇上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来了,也叫沈相去拟赐婚圣旨了,此事恐怕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萧淇漂亮冰冷的眼眸里,戾气横生。 良妃握住他的手,很担忧。 “皇儿有任何事情,记得和母妃说,不可擅自行动。” 夺嫡之路艰险,她担心自己不知,一旦萧淇遇到危险,她不能及时救下萧淇。 “今日母妃在紫宸殿,太着急,已经暴露了。”萧淇却说道。 良妃怔了怔,她的确暴露了,以后肯定会被加倍防范或者对付。 “是母妃的错,母妃本以为这件事已经万无一失了,只想要宁王也身首异处,那么你就是大启最年长的皇子,理应被立为太子,岂料他命大。” 昭贵妃赢了。 而她还从妃位降到嫔位。 想到这里,良妃心脏就好像针扎似的疼,喘不上气来。 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说道:“以后宁王只会更加难以对付,不过现在他也还没被册封为太子,不是吗?你们的机会是一样的,皇儿要学会隐忍,等待时机。” 萧淇却说:“母妃,这病秧子儿臣没必要继续做下去了。太子一死,朝臣们总会进言叫父皇册封太子,若儿臣依旧是个病秧子,父皇为何会考虑儿臣?在可以有诸多选择的情况下,大启江山怎会交给一个病秧子?” 良妃沉思片刻:“皇儿说得很对,既如此,你与秦小姐的婚事也快些提上日程。回头你病好了,大家都当你是冲喜好的。” 萧淇道:“与宁王同日成婚,也算是皇室双喜临门。” 说完,萧淇便起身告辞了。 良妃有点没懂他的意思,不久前他才说想要卫知韫,但是这么快他又着急娶秦楚怡了。 不过,良妃很快就想通了,她的儿子以大局为重,不会因为私心里更喜欢卫知韫,就不顾大局。 治了多年都不好的“病”,唯有冲喜,才能让他快速好起来。 萧淇出了宫,看见程川在宫门外等他。 他上了马车,叫程川也上来,萧淇闭上眼睛,面上表情淡漠,看不出悲喜。 片刻后,他开口道:“今日太子死得很惨,脑袋被当众砍下来,还被宁王殿下带着穿过整座京都城,全城百姓都看到了。太子所为,也都被传出去,他死了,名声也臭了。” 程川低头应声:“是,属下都亲眼所见。感谢殿下给属下这么一个机会。” 当初他去到太子身边,给太子说了自己憎恨宁王的原因。 然而实际上,害死他父亲的人,是太子,他并没有搞错人。 他骗太子,为的是取得太子的信任,而太子明显记得那件事,以为他把仇人记错了。 还反过来想用仇恨利用他去对付萧鹤凌。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叫太子和萧鹤凌互相残杀。 太子惨死,他为父报仇;萧鹤凌死,他报答萧淇的知遇之恩。 可惜,父亲的仇是报了,但是萧鹤凌没死。 程川看了眼萧淇,想着萧鹤凌没死,但是萧淇也没有因此责怪他,程川心里反而更加愧疚,越发下定决心,以后为萧淇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萧淇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 但是,宫里,却还有人在议论他和萧鹤凌之间的事情。 长乐宫。 林渠和林若芙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一盘棋。 今夜各处热闹,许许多多人围着大病初愈的皇帝,没人关注长乐宫。 林渠落下一子,说:“可惜啊,顺王殿下也没有那么厉害,这样好的机会,居然都杀不死宁王。” 林若芙跟着落下一子:“这次的机会他们抓不住,以后顺王更加没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专门对付宁王一个就行了?不再管顺王那边的动作了?” 林若芙抬眸看他:“卫家大姑娘是个厉害角色,宁王殿下又无法无天,他们两个若当真成亲了,一个有勇一个有谋,我们的任务很难完成。” 林渠笑道:“巧了,我也不想让卫家大姑娘,嫁给宁王为妃。而且,大启叫宁王一人独大,太无趣了。” 林若芙看了眼林渠,又往窗外看去,看到一个太监站在月亮下面,不知在想什么,只见他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她收回视线,轮到她落子了。 “之前你留下来的棋子,恰好可以用上了。你这颗棋子一出,他们的婚事便无法进行,宁王一定会放弃卫大姑娘。” 林渠没有说话,只是落子,将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 卫知韫早回了家。 晚饭之前,她被全家人——主要是父亲训斥了一顿,说她能耐了,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提前和家里人说,一个人悄没声息就把事情干了。 “这件事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的,你可知晓!”父亲这样说。 “你若死了,你娘会哭瞎眼睛!” 当然,他也是。 卫知韫又何尝不知? 可她若一味寻求家里庇护,只怕自己早已经死了,卫府也早已经覆灭。 她不告知家里人,自然也是不想更多人知晓,越多人知晓反而越危险。 但她能够理解家里人生气的点,也就不反驳,乖乖地任由父亲训斥了好一顿。 很晚才回到她的房间里,月见烧热水给她洗澡,她换了干净衣服睡觉。 竟觉得时间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她和萧鹤凌大婚的日子。 第242章 前世,林若芙是他的…… 十里红妆,京都城十分热闹,萧鹤凌将她娶回了宁王府,她是宁王妃,身份尊贵,人人羡慕。 那场盛大婚礼,被人津津乐道了整整一个月。 一开始萧鹤凌也对她很好,夜夜宿在她的房里,和她耳鬓厮磨说要生很多孩子。 后来她当真就怀孕了,吃什么吐什么,萧鹤凌十分心疼,不断找厨子给她换着花样做吃的。 过了三个月,她胃口好转,萧鹤凌想与她亲密,却被她拒绝,她恐伤了孩子。 拒绝多几次,萧鹤凌就扫兴了。 他开始不回王府,甚至开始夜不归宿,时间久了,他夜不归宿的次数也多了。 如此过了半年,宁王府忽然炸了。 只因为萧鹤凌居然求皇帝,将明嫔林若芙赏赐给他,皇帝震怒砸破了他的头,他也没有后退。 文官的唾沫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也没有回头。 卫知韫问他:“当初你求娶我时,我叫你进宫给明嫔送曲子,你可曾送了?” 萧鹤凌回答她:“送了。” 卫知韫讶然:“若你当时送了,定是不曾好好看过她。若你当时认真看过她,兴许你便不会娶我,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为林若芙疯狂了。” 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 前世明嫔分明已经是皇帝的妃子,但是他不在乎人伦,硬生生求皇帝把明嫔赐给他。 皇帝震怒归震怒,但他宠爱萧鹤凌也是真的,当萧鹤凌冒着暴雨在他寝宫跪了三天三夜之后,皇帝竟真的把明嫔送给他了。 萧鹤凌带着明嫔回王府,这件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月见哭红了双眼:“奴婢不曾想,宁王殿下竟也是这般靠不住的人,王妃实在命苦。” 卫知韫攥紧了手,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是当初她和萧鹤凌相爱时有的。 但是现在,萧鹤凌已经不再爱她。 终于,在萧鹤凌带着明嫔回王府的第二天,她挺着肚子去找萧鹤凌,把和离书放到他的面前。 萧鹤凌看过之后,脸色没变,只是对她依旧十分冷漠:“你腹中怀有本王的孩子,哪儿也不许去,皇室血脉不能流落民间。既然你不愿意做王妃,便做个侧妃,把宁王妃的位置给芙儿。” 他对她再也没有一丝情愫。 他的偏爱、炙热,全部给了林若芙。 她被气到差点早产。 她后来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成了庶子。 而她则在生下孩子之后血崩,命悬一线,月见去求他来见她最后一面,却因为那天大暴雨,林若芙怕打雷,到她咽气的那一刻,都不曾见到萧鹤凌来。 重活一世,她竟然还傻乎乎地相信爱情,让自己又死了一次。 她灵魂不散,飘在空中,她看到萧鹤凌最后登基为帝,林若芙为后,他们的儿子成为太子。 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像一棵野草,无人关注,无人在乎,是月见在冷宫里将他抚养长大。 因为他是大皇子,林若芙心中总是恐慌,直接叫宫人送上一杯鸩酒,她用命换下来的孩子也就没了。 “不要……不要这样对他!”卫知韫嘶喊着,那感觉仿佛浑身的骨头,被寸寸敲开,痛不欲生。 卫知韫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 浑身都被汗湿,亵衣浸了汗水,紧紧贴着后背,凉意袭遍她的全身。 外头的阳光很好,月见推门进来,脸上是明媚的笑容:“小姐,宁王府请了媒人来提亲,还问了您的名字和八字呢。” 月见好开心,自家小姐离开孟府那样的狼窝,还能嫁入宁王府。 宁王殿下又对她家小姐一心一意。 她家小姐当真是苦尽甘来了。 卫知韫却心事沉重,扯不出笑来,月见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小姐脸色苍白,满脸虚汗,可是生病了?奴婢这就去告知夫人,给您请大夫。” “不必,我只是做噩梦了,你去烧热水,我洗一洗。” 卫知韫泡进热水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梦里的情景,那个梦其实也不完全是梦。 至少有关林若芙的那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 前世萧鹤凌爱林若芙,爱到了癫狂的地步,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跪求皇帝将已经是明嫔的林若芙赐给他。 再后来萧鹤凌登基为帝,林若芙便做了皇后,两人七八年都没有孩子。 在这个世道,一个女子再如何贤惠,无子就是最大的过错,但是萧鹤凌不曾对她有过任何不满。 而且林家还造反了。 即便如此,萧鹤凌身为皇帝,也不曾废掉林若芙这个皇后,给她专一的宠爱。 前世的林若芙,是所有大启女子羡慕的对象。 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更因为她得帝王独一无二的深情。 世间女子,所求的便是一心人。 有了一心人,日子再苦也甘之如饴。 只是她前世死得早,再后面的事情就不知晓了,至于羡慕…… 她那时已经是即将凋零的花儿,哪里还有力气去羡慕旁人? 只是觉得,那种肆无忌惮偏宠一人的行为,以萧鹤凌的性子,定是做得出来的。 卫知韫闭了闭眼睛。 那些毕竟都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今生因为她重生,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轨迹,萧鹤凌真的还会再为林若芙疯狂吗? 这个梦,是不是对她的提醒? 若是她和萧鹤凌成婚,梦里发生过的,就是她的未来? 卫知韫将自己沉入水中,水从四面八方淹没上来,她清楚地明白,以一个噩梦为理由,拒绝和萧鹤凌成婚,是荒唐可笑的。 但,在她知晓前世萧鹤凌对林若芙疯狂爱情的情况下,她还要嫁给萧鹤凌,无异于赌博! 呼吸不上来了,卫知韫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和萧鹤凌的婚姻,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 会不会就以她和孩子的生命为结束点? 卫知韫没有答案。 爱情来时,很疯狂,如火炙热。但是它要走时,你用尽心计也留不住。 当萧鹤凌成为帝王,当他不再对她有所留恋,死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卫知韫出浴更衣时,月见和她说道:“方才小姐沐浴时,夫人身边的人来告诉奴婢,说宫里来人了,是专门找小姐的。” 夏天炎热。 卫知韫穿着鹅黄色的衣裙,配一条秋香橘的披帛,便带着月见出去。 下人端上茶水来,卫知韫抿了一口。 外头便传来说话声。 “这儿便是卫大姑娘的院子了吧?十分雅致。”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卫知韫不曾听过。 她抬眸看去,见到一个身穿碧色衣裙的女子,往里边探来。 那女子生得一张鹅蛋脸,丹凤眼、高鼻梁、不薄不厚的唇,很是润红。 是个标准的大美人,而且很艳丽的长相,眼尾微微上翘,眼波流转间相当勾人。 是母亲沈氏,带她过来的。 “灼灼,这位姑娘是皇上派人送过来的,要我们卫府好生招待着,她说有些话想和你说,我便把她带过来了。”沈氏说道。 原来是皇帝派人送来的,难怪母亲也阻拦不住她,叫她就这样进了自己的院子。 卫知韫淡淡道:“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何事?” 虽然她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身份,但她直觉不喜欢这位姑娘。 贸然而来,闯入她的院子,未见着她就大声喧哗,很失礼。 卫知韫察觉到,这女子带着敌意而来。 这不,对方的眼神落在她的身量上,尤其是凹凸的地方过多流连。 看完了,那女子说:“卫夫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卫姑娘说,不知您可否先离开?” 沈氏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道:“母亲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来者是客,我会好好招待这位客人的。” “有事叫我。”沈氏说完便离开了。 那姑娘这才道:“鄂玉山是我父王!我叫鄂青澜!” 前几天卫知韫在军队里听说过这个人。 周为告诉她说,这人是俘虏,要送去皇宫听候皇帝处置的。 现在看来,周为说的也不全是真的,至少鄂青澜现在看起来不像是俘虏,倒像是贵客。 不过无所谓,鄂青澜的父亲是叛徒,曾经她的身份再如何尊贵,现在也不过是个死了爹的落魄公主而已,而且还是他们自封的,并未被大启承认。 卫知韫态度冷淡:“鄂姑娘找我什么事情?” “你知道宁王殿下,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打败我父王么?” 鄂青澜问她,却也不要她回答。 “是我助了宁王殿下一臂之力,他才能这么快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简而言之,我是宁王殿下的贵人!” 卫知韫轻笑一声,不屑道:“怎么,你要来跟我讨赏?背叛自己国家、父王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神气活现的,在我大启确实少见。” “你!”鄂青澜面见怒色:“我之前听说过你,大启的有功之人,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卫知韫毫不避让,两人之间火药味甚浓:“你能记得我,可见我在你心目中印象深刻。” 鄂青澜见自己的言语攻击不到她,十分生气。 她直接说重点:“宁王殿下亲自带我来京都城,你应该知道,我对他来说不一般。我要做他的妃子,我肚子里已经怀有他的骨肉。 “我今天来,只是和你说一声而已,别想以后进了王府压我一头。我和宁王殿下行夫妻之礼在你之前,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第243章 萧鹤凌脸色十分吓人 鄂青澜昂着下巴,高高在上,仿佛自己怀抱着的是致命武器,无人能敌。 “此事你们大启的皇上已经同意了,就是他同意了我才能到你府上来和你说这件事的!” 拿怀孕压她,拿皇帝的身份压她。卫知韫了然,就是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前世萧鹤凌出征,她在忙着侍奉孟府一家老小,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甚至连鄂青澜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但是今生,这个人却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和她说怀了萧鹤凌的孩子,要做萧鹤凌的女人。 “你笑什么!”鄂青澜忽然质问。 原来不知不觉间,卫知韫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她抬眸看着鄂青澜,道:“未婚先孕,不知礼数,你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是荣耀?” 鄂青澜大怒,但她很快笑道:“宁王殿下是大英雄,我们平阳城不知多少女人想为他生孩子,可惜都没有机会。我胜出了,自然是荣耀。” “是吗?”卫知韫捋了捋自己的袖子:“既然你觉得是荣耀,那宁王殿下送给你好了。” 鄂青澜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卫知韫道:“昨天他才在紫宸殿上,求皇上给我和他赐婚,深情款款。然而在此之前,他居然已经与你珠胎暗结,还允许你到我面前来撒野,这等男人我留着干什么?赶着进王府去给你们教养孩子吗?这等荣耀我可不要。 “月见,送客!”卫知韫态度坚决且冰冷。 鄂青澜心里难受极了,她以为是荣耀的事情,却被卫知韫这样随意地扔掉了! “那可是宁王殿下!战功赫赫的宁王殿下,一表人才的宁王殿下!”鄂青澜不死心,大声喊道。 卫知韫面无表情,冷然道:“战功赫赫又怎样,一表人才又怎样?还没与我成婚,就在外拈花惹草,这等男人不值钱。” 鄂青澜咬住嘴唇。 虽然她想嫁给宁王殿下是真的,但是听到宁王殿下在卫知韫嘴里这么不值钱,她还是觉得很生气。 她当成宝贝的人,居然就被她这样轻飘飘地放弃了。 她感觉自己重拳出击,却打在了棉花上。 “宁王殿下是大英雄,身边多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卫姑娘要做他的王妃,若是连他身边有几个女人都容不下,卫姑娘迟早是要后悔的!” 鄂青澜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卫知韫坐在椅子里,她整个人像是堕入冰水中,浑身发冷。 尤其结合梦里的事情、前世的事情,她越发觉得和萧鹤凌成婚的事情,毫无盼头。 “小姐您没事吧?”月见小心翼翼地问。 卫知韫摇摇头:“你去一趟宁王府,把方才鄂青澜所说的事情,全都和宁王殿下说一遍,我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片面之词未必可信。 萧鹤凌为她付出许多,她不能一杆子将萧鹤凌打死。 昨天他还当着朝臣的面,求皇帝赐婚。 冬天时,为与她在一起,他主动请求上战场,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相信这些时候,萧鹤凌心里都是真的有她。 只是不知鄂青澜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林若芙之间的感情纠葛,是否还会和前世一样? 月见说道:“好,奴婢这就去宁王府,要宁王殿下给您一个交代。鄂青澜来之前,他宁王府的媒人还在提亲呢,这会儿就冒出个鄂青澜来,欺人太甚。” 卫知韫拉住她:“晚些时候再去,若是鄂青澜撒谎,她此刻定会守在王府附近,不许我们靠近,否则会被她抓起来。 “晚些时候去安全些,你去时再带上府里的两个侍卫,以防万一。” 月见点点头,还是她家小姐思虑周到。 然而,午后月见还未来得及出发,萧鹤凌便来到尚书府,而且是直接来找卫知韫的。 当时日光已经开始西斜,卫知韫正抱着红狐,坐在大树下的秋千上吹风,前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些瓜果点心,看着就十分惬意。 风吹得她的裙摆微微晃动,她看着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光看到萧鹤凌的身影走近,卫知韫立即回神,马上从秋千上下来行礼:“见过宁王殿下。” 萧鹤凌立即将她扶起:“你我都已经谈婚论嫁了,何必如此见外?” 卫知韫问他:“殿下怎么到府上来了?” 又喊月见去沏一壶茶来。 这恰合萧鹤凌的心意,“自回到京都城之后,便不曾与你单独相处过。我想你了。” 卫知韫的脸颊发烫。 这话也就萧鹤凌能够直接说出口。 萧鹤凌上前一步,炙热的气息瞬间包裹着卫知韫,“灼灼不想我吗?” 卫知韫抬眸看他。 他穿一身白色锦袍,腰间系的是她先前做的腰带,上面绣上松岭白鹤。 明明是白色,系在他身上却有种招摇的气势。 虽然战争让他的脸黑了许多,但是更添男人气势,洗去了少年的稚嫩与青涩。 卫知韫道:“惦念殿下的红颜知己何其多,我想或者不想,也不会影响殿下的生活。” 萧鹤凌眉头微蹙:“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什么地方叫你生气了?宁肯一个人在这里荡秋千,也不愿意想我?” 卫知韫的手指攥了攥,眼睛瞪着萧鹤凌,表情有些恨恨的。 红狐从她怀里跳出去,到别处撒欢去了。 没人管它。 萧鹤凌捏了捏卫知韫的脸,感觉她气呼呼的的模样很是可爱迷人。 “看样子灼灼确实是在和我生气,只是不知在生什么气。” 卫知韫拍开他的手。 萧鹤凌不以为意,当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除了红狐之外,我还另外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卫知韫现在不好奇他还有什么礼物要送自己。 昨晚那个噩梦,加上早上的鄂青澜,她今天的心情都沉甸甸的,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今日她本该去铺子里转转的,铺子里有许多事情等她,但她并没有去。 现在她觉得自己今日应当去铺子里忙,不该为感情的事如此折磨自己,浪费光阴。 不过既然他来了,她便亲自与他交谈鄂青澜的事情。 “鄂玉山有个女儿叫鄂青澜,你从平阳城带回京都城了。此事你之前与我说过,你说这些人是俘虏,要交给皇帝处置。但今早上鄂青澜得了皇帝的允许,到我府上来了。” 萧鹤凌静静地听着。 “我想着,她既然是俘虏,又是如此重要的身份,在我大启京都城不该如此自由才是,可她居然能够出入皇宫,还能到我卫府来,本事实在是大。而她能有这样的本事,定是殿下您默许的吧?” 萧鹤凌似乎来了兴致。 想知道她为何如此推测。 卫知韫却是更生气了,她被一个俘虏这般上门欺负,可落在萧鹤凌眼里,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和我说,她要做你的妃子。她与你早已经行了夫妻之礼,即便进了宁王府,我也得喊她一声姐姐,她还说她腹中已经有你的骨肉。” 萧鹤凌的脸色倏忽变了,寒浸浸的。 看着十分吓人。 “胡说!”萧鹤凌断然道:“并没有这样的事情,我连她的手指都不曾碰过,如何行夫妻之礼?至于腹中有我的骨肉这等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卫知韫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鹤凌忽然抱住她。 卫知韫便挣扎,萧鹤凌扣住她的后脑勺,咬住了她的嘴唇,有点生气。 等卫知韫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有些喘气,盯着她的眼睛。 “你离开孟府那天晚上,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一天。我去皇宫向父皇请旨赐婚,他不同意,恰逢鄂玉山叛变,我便请旨上战场。以鄂玉山的人头跟父皇交换和你的婚事。” 一开始萧鹤凌还凶凶的。 但是说着说着,语气就不自禁地软下来。 尤其看着她那双勾人的眼睛,还有她白皙的脸颊,再有她红润的唇…… 萧鹤凌不由得看痴了。 怎么会有女人这么好看? 想咬一口。 他俯下身去,轻轻含住卫知韫脸上的肉肉,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下。 卫知韫用力推抵他的胸膛,不经意间看见月见端着茶水出来。 月见连忙转过身去,满脸通红。 卫知韫的心脏则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萧鹤凌却将她搂进怀中,掌心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是我孟浪,吓坏了你。但灼灼过分迷人,我控制不住。” 他继续说方才的话题。 “和你说我出征的原因,是想让你知道,我出征只是为了能让我们两人在一起。而不是以出征为理由,到平阳城去收美人了。 “你看,你给我的平安符,我日日夜夜带在身上。灼灼,我想你,日日夜夜都想你。” 他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灼热。 每一分呼吸都是冲动,但每一分冲动当中,又全是他的克制隐忍。 卫知韫摸到他递来的平安符,已经被摩挲得不成样子,若非日日夜夜摩挲,断然不会起这样的毛边。 她心口松动,继续问:“若鄂青澜不曾真的怀孕,想必皇上也不会允许她出宫到这里来见我,此事你如何解释?” “我会去调查,就算她怀孕,腹中胎儿也绝不可能是我的。与你说实话,我带她回京,另有其用。 “不过她还没发挥自己的作用,就敢来欺你,来日我定叫她悔恨今日所为。” 萧鹤凌还在笑着,但卫知韫看他表情,觉得阴森森的,可见他对鄂青澜今日所为,是真的生气。 萧鹤凌坐到秋千上,将卫知韫搂到怀里按住。 “灼灼,鄂青澜的事情叫你如此生气,我很开心,这证明你心里有我。” 萧鹤凌叹了口气:“可你总不相信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信我?” 第244章 生气!你说认真的? 卫知韫怔了怔,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又说:“殿下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看过他疯狂地爱着另外一个女人,疯狂地护着另外一个女人,现在她就不会如此茫然。 仿佛没头苍蝇一般,找不到出路。 要说现在萧鹤凌对她不是真心的,那也绝不可能,萧鹤凌为她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更是多次忤逆他的父皇。 但前世的萧鹤凌,也曾为了林若芙,连他自己的名声以及他个人的人生,都可以不要。 林若芙与大启千万人为敌,他便护在林若芙前面,保她一生无虞。 “不着急,灼灼,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日方长,你总会知道我值得你信任。”萧鹤凌握住她的手,说道。 卫知韫道:“出征之前,我叫殿下帮我送一支曲谱去宫里给明嫔,殿下可亲自送了?” “按照你的吩咐,我亲自送到她手上,看着她接下。她当时还说有机会了,好好谢谢你。” 吩咐。 卫知韫回味着他的用词。 他堂堂宁王殿下,在她跟前,竟用了这个词语。 而且他说的话还包含了细节,可见他是真的亲自将曲谱送到了林若芙手里。 不过,卫知韫很快发现,萧鹤凌的脸色不大对,提到这件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卫知韫直接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怀里抱着我,心里却想着明嫔?” 萧鹤凌失笑:“灼灼这醋吃的实在没道理,明嫔是我父皇的妃子,我不可能想她。” 他只是在想,那天晚上去长乐宫,察觉到的奇怪氛围,总觉得有人带着强烈的恨意盯着他。 那恨意滔天,仿佛他杀了那人全家。 虽然他后来出征了,却也暗中派人观察着长乐宫的动静,结果没发现任何动静。 越是没有动静,他越是觉得奇怪。 他那天晚上的感觉,绝对不可能出错。 “殿下嘴上说不想,其实还是在想。”卫知韫叹了口气,问他:“明嫔的容颜,在殿下的心目中,足够清晰吗?” 萧鹤凌敏锐地察觉到,卫知韫似乎对明嫔这个人,很执着。 仿佛他和明嫔之间,应该有点什么。 “灼灼。”萧鹤凌抬起她的脸。 卫知韫迎着他的目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的脸长什么样子,殿下还记得吗?” 她这话不含有其他意思,单纯就是她问的那样。 若他回答清晰,那他对明嫔无感,她也就放心了。 然而萧鹤凌不懂她的意思。 他心头有些烦躁,觉得自己距离她有些遥远,明明赐婚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却还是觉得抓不住她。 他记得明嫔长什么样子,但他担心这样回答了,卫知韫会更加生气。 “我只记得灼灼的脸。”他说道,低下头去吻卫知韫的唇,想用行动来表达他的情意。 当然,不止如此。 每次见卫知韫,他总觉得气血只往一个地方冲,让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 吻她、揉她,才能解渴,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他的爱意是炙热的,是疯狂的,是不顾一切的,他想要卫知韫同等的爱意,但她好像总是在逃离。 卫知韫道:“可是我想叫你看清楚明嫔的脸,看清楚她的眉梢眼角,轮廓线条。看懂她的喜好,还有她的为人。” 再确定,林若芙和她,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爱着的人。 萧鹤凌生气了,“你说认真的?” 卫知韫迎着他的怒气,说道:“我是认真的。” 他生气地撕咬她的嘴唇,卫知韫没有躲避,任由她撕咬着吻。 但也没有回应。 萧鹤凌忽然停下来,坐在她身边,大口呼吸。 卫知韫和他说:“等你见过她、了解她、懂得她之后,你若还决定和我成婚,那时候我们就成婚。” 她看着萧鹤凌的眼睛,眼神认真而又坚定。 萧鹤凌的怒气更浓了,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笑:“灼灼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难道你觉得——” 卫知韫的手指压在他的唇上,“殿下为我付出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心中十分感动。请你去了解明嫔,这件事就当是我任性。” 卫知韫多出了几分伤感:“殿下,之前也有人坚定地选择过我,我也义无反顾地嫁了,但是最后他在我和富贵皇权之间,选择了后者。” 萧鹤凌听完,心里更难受了。 她说的那个人是孟珩。 他又气又无能为力,气她拿自己和孟珩相比,即便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孟珩一无是处,怎么配和他相比? 再想到那样糟糕的人,居然将她伤成这个样子,萧鹤凌心中怒火熊熊。 同时也无能为力,过去的伤害已经造成,谁也无法扭转过往。 他将卫知韫搂进怀中,肌肉结实饱满的手臂将她抱得紧紧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此执着地认为我会对明嫔产生感情,但既然你说了,我便听你的,去找她谈谈,你且看看我和她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 卫知韫眸子低垂。 她知道自己如此要求萧鹤凌,是在拿他们的感情去冒险,很可能萧鹤凌见了明嫔,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但是她已经想明白了,若是这个男人注定此生只会深爱林若芙,她即便困住他一时,也困不住他一生。 此时不见明嫔,彼时他也会见到明嫔。若那时,她已经成婚、怀孕,即将产子,受伤的就是她和孩子。 这场豪赌,她将损失惨重。 但若豪赌从现在开始,她失去的只会是一场爱情,不是孩子,也不是自己的性命。 她决定好了。 抬眸再度看着萧鹤凌。 萧鹤凌摩挲着她的眉眼,满眼炽热:“父皇说过几日为我举办庆功宴,想必明嫔也会出席,那时你与我一起进宫。” 卫知韫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萧鹤凌又说:“庆功宴上,我给你一个惊喜。” 萧鹤凌抱着卫知韫吻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转身后,他满脸冷肃,杀气腾腾。 出了院子,长安立即迎上前来,大感不惑。 他家殿下见卫大姑娘,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吗?为何出来时是这等要杀人的气势? “早上鄂青澜来卫府了,说她怀了本王的孩子,要做本王的侧妃。”萧鹤凌开口道。 长安大吃一惊,身体猛地颤了下,卫大姑娘一定不开心了,所以他家殿下也不开心了。 “你去调查一下,鄂青澜是如何能够出宫的,她在宫里和父皇都说了什么。” 长安道是,很快就消失了。 天黑之前,他把消息带到了宁王府。 “鄂青澜在皇上跟前说,殿下与她里应外合,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鄂玉山,她是殿下这次战争大获全胜的贵人,殿下您很重视她,她是您的红颜知己。 “她还说和殿下您在平阳城的时候,就已经是知己好友,孩子是那时候就有的。她知道鄂玉山罪孽深重,不求能做您的王妃,只求做您的侧妃,一辈子待在您身边就好。” 长安特意顿了下,想看萧鹤凌的反应。 但是萧鹤凌没有什么反应。 长安继续说道:“皇上相信了鄂青澜的话,但是皇上担心卫姑娘性子烈,不同意鄂青澜提前生下您的孩子,便答应鄂青澜提前去卫府与卫姑娘打好交情。” 萧鹤凌“呵”地冷笑一声,踹翻了身前的案几。 “本王还说,鄂青澜一个俘虏如何能出宫去卫府,说那等混账话?原来是父皇在背后撑腰!” 萧鹤凌明白了,他的父皇哪里是怕卫知韫不许鄂青澜生下孩子? 他的父皇这是不许他,独宠卫知韫一个人,非要放几个女人去恶心卫知韫! 也顺便挑拨他和卫知韫之间的感情,日后即便他做了太子,卫知韫也不会成为唯一的太子妃人选。 他的父皇正好需要人,鄂青澜就冲上去了,他的父皇恰好顺水推舟! “本王说的话,父皇总是不听!既然如此,也叫父皇体验一下,本王这个儿子的怒火!”萧鹤凌脸色阴森森的。 明明依旧美貌无双,却无端透着几分狠辣。 长安紧张得很,他小心翼翼地问:“鄂姑娘那边,如何处理?” 萧鹤凌满眼冷意:“她不是‘怀了’本王的孩子吗?就叫她好好养着!” 想做他的侧妃,只怕她没有这样的命。 鄂玉山战败,他的大军基本归顺于大启。 鄂玉山的家人,他基本都杀光了,剩下被带回来的不多。 不过回来之后,他也交给父皇去处置了,因此鄂青澜由他父皇的人看着,并不在他的王府。 他对鄂青澜并没有什么特殊感情,是周为欣赏这个女人,让她活着来到京都城的。 这个女人也主动求他,说她有用。 而且这个女人确实背叛了她的父亲鄂玉山,给了他们有用的情报。 是友不是敌。 萧鹤凌也就留着她了。 现在想来,大概因为周为对这女人多加照顾,才让鄂青澜能够到他父皇跟前说话,以至于有机会去欺负他的灼灼。 “等到本王庆功宴那天晚上,再把她带出来。让大家看看,她对本王来说,有多‘特殊’。” 萧鹤凌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第二天他还特意进宫,叫专门的裁衣娘子准备最时新的衣服。 第245章 赐婚圣旨下来了 赐婚圣旨很快下来了,宣读圣旨的公公先是去了宁王府,随后去了卫府。 萧鹤凌与卫知韫的婚事,很快便被京都城臣民所知。 “卫家大姑娘就是那卫娘子吧?开许多胭脂铺子、成衣铺子的那个卫娘子?” “是的呀,人家可是和离过的,本以为离开孟府,她余生便是凄风苦雨了,谁曾想她竟还能嫁给王爷做王妃!” “哎哟,人家命怎么这么好呢?这宁王殿下眼神不好啊,偏偏看上个和离过的女子,我家就有黄花大闺女啊,他也不看看!” “你家黄花大闺女有卫娘子能耐吗?卫娘子一人就救了西山村成千上万的百姓。” “就是啊,人家身为女子都能成功和离,换你们你们有这能耐不?” 市井巷陌之间,基本都在议论此事,说什么的都有。 定远侯府也得知了此事。 孙明微在闺房里,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先前几天,她基本都是卧病在床。 只因亲眼目睹太子被砍头那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就病倒了。 裴宁来看她,她便握着裴宁的手哭诉什么自己命苦,好端端的太子妃,这下做不成了,全城的人都在说太子死有余辜,一定都在嘲笑她。 定远侯府上空笼罩着阴云。 当时裴宁安慰她:“太子去世了,总还会有新的太子。你既然是太子妃,我想你的身份总不会变,只是换个男人嫁罢了。” 孙明微想想,觉得这话有道理。 她病了几日,病气就渐渐下去了,今日好转,她还在想着,下一个被立为太子的人会不会是宁王,或许她要嫁的人会是宁王。 她刚刚燃起希望,就传来皇帝给宁王和卫知韫赐婚的消息。 “一个和离过的低贱女子,整日里抛头露面,她竟然能够嫁给宁王殿下?她有什么资格!!” 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全都不敢近身,战战兢兢地站在外头的院子里。 裴宁走了进来,丫鬟婆子们看见她,如同见到救星。 裴宁进了孙明微的房间,一只花瓶恰好摔过来,就碎在她脚边。 裴宁绕过那破碎的花瓶走过去。 “你也来看我笑话?我和那贱人向来不对付,太子我嫁不成了,她却要成为宁王妃!我快要被气死了!” 裴宁静静的。 宁王殿下回城那天,她和表姐一道去了,还在茶楼找了个视线最佳的位置。 主要是陪伴孙明微去看太子的威风,收服萧鹤凌手下的十万大军。 表姐告诉他,宁王已经被六皇子拿下了,消息可靠。加上皇上病重,太子收服宁王十万大军之后,便可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她不用当太子妃,直接做皇后。 然而,后来的情况,与表姐和她说的不一样,她们就是坐在最佳的位置上,看着太子的脑袋被宁王亲手砍下来。 裴宁至今还记得,当时周遭好像一下子安静了,她甚至能看到宁王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上,是如铁般的坚毅,是大英雄该有的铁血手腕! 她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声响,那样快,那样清晰。 “不过赐婚而已,表姐,距离大婚还有一段时日,谁晓得中途会发生什么。”裴宁把茶几上倒下的茶杯扶起来。 “皇上赐婚!怎么可能还会出错?”孙明微瞪大眼睛,觉得裴宁在戏弄自己。 “那贱人一定是为了压我一头,请求皇上赐婚的!不知她用了什么招数,竟让皇上答应她的要求!”孙明微气急败坏,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 裴宁看着她的表姐,心想,表姐也就出身好、长得好罢了,脑子是完全不可用的。 这样的表姐,怎么能配做宁王的王妃? “卫姑娘可用招数嫁给宁王,我们也可用招数嫁给宁王。”裴宁说道。 孙明微震惊地看着她,“用什么招数?难道叫我父亲去求皇上,也给我和宁王赐婚?” “有什么不可以呢?表姐原先是太子妃,太子作恶被杀了,可表姐是无辜的。这样算来,还是皇家欠了表姐的,只要你一口咬死要赔偿,皇上为了仁德的名声,定会赐给表姐一个身份同样尊贵的夫君!当今天下,除却太子,便是宁王身份最尊贵了。” 孙明微听完之后,抓住裴宁的手,破涕为笑:“表妹,还是你通透,你点醒我了,我这就去找父亲。” “表姐,先别着急。外间现在除了议论宁王和卫姑娘的婚事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孙明微这会儿心情好,问她什么大事。 裴宁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宁王殿下出征平阳城,战争结束之后带来了鄂玉山的女儿鄂青澜,听说鄂青澜是个勇猛的,为了平阳城百姓不受苦,她主动背叛了她的父亲,向宁王殿下投诚。 “现在外界都说,这场胜仗有鄂青澜一份功劳,她虽然是鄂玉山的女儿,但却是大启的‘功臣’,在京都城很得认可。 “最主要的是,她和宁王殿下之间已经行了夫妻之礼,她如今腹中怀有宁王殿下的骨肉。” “什么!”孙明微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我都还没嫁给宁王,她就已经先怀上孩子了?岂有此理!” 在孙明微的眼里,宁王这会儿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裴宁却道:“表姐,此时正好叫鄂青澜与卫姑娘相斗,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孙明微怔了怔,明白了,有鄂青澜去斗卫知韫,不用她出手,她到时候直接代替卫知韫,嫁给宁王就好了。 裴宁道:“虽然皇上为宁王和卫姑娘赐婚了,但是我听说,宁王亲自进宫,叫裁衣娘子给鄂青澜裁制最时新的衣服呢,他想在庆功宴上叫鄂青澜能够穿上我们京都城的衣服。” “宁王殿下竟如此看重那鄂青澜?” 裴宁道:“毕竟鄂青澜让他打了胜仗,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宁王殿下上心些也是正常的。不过以鄂青澜的身份,她父亲是叛贼,她绝不可能成为宁王正妃,表姐放心便是。” 孙明微听后,信了,也笑了。 鄂青澜斗败卫知韫,她自己又不能做正妃,回头还得是她孙明微嫁给宁王做宁王妃。 * 裁制新衣的事情,此时也已经传到鄂青澜的耳朵里,包括她怀有宁王孩子的事情,也已经人尽皆知。 鄂青澜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一片,只有她知道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但是她不怕。 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是皇帝传出去的,皇帝想要她从卫知韫那里,分走宁王的一半宠爱。 因此她有恃无恐。 至于宁王叫人给她裁制新衣…… 这倒是叫鄂青澜意外了。 不过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像她的父亲,妻妾成群,今日宠妻,明日爱妾,后天还能带回来一个外室。 对每一个他都是真爱。 或许,女人于他,只是得意之时的消遣、失意之时的排遣。 宁王殿下固然爱卫家姑娘,但鄂青澜自负美貌,且在平阳城一战上对宁王有助力,所以猜测宁王其实早已经偷偷把她当成他的女人,只是需要一个时机来对她好而已。 现在都传出她怀孕了,宁王可不就有机会对她好了吗?即便卫家姑娘闹腾,也没用。 鄂青澜如此想着,越发期盼起庆功宴来,她那时穿上宁王叫人给她裁制的新衣,不知卫家姑娘得气成什么样子。 鄂青澜想想就觉得开心了,她向来心狠,对手不爽她就高兴。 * 林渠给卫府送了帖子。 次日便把街头巷陌传得沸沸扬扬的话语,带到卫知韫的跟前。 他喝着茶,平淡地说着这些话,然后看卫知韫的反应。 卫知韫早已知晓外头在传什么,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是抱着红狐坐在椅子里,看着院子里的草木葱茏。 “现在看来,宁王殿下也不像是卫姑娘的良人,然而赐婚圣旨已经下来,姑娘后不后悔?” 林渠说话间,递来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块很大的和田玉。 就是玉而已,还没雕琢、切割。 卫知韫不解地抬眼看他。 “可以用它做许多首饰,玉簪、玉镯、玉佩,全凭姑娘喜欢,这是我从别处特意寻来送姑娘的。” 那玉是上等的和田玉,目光所及十分温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不用触摸都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沁凉。 “若是宁王殿下叫你失望了,我想叫你跟我走,我带你远离京都城,去你想去的地方。” 卫知韫盯着他看了许久:“林公子要我跟你私奔?” 这一刻林渠呼吸莫名有几分急促:“是。” 卫知韫觉得好笑:“林公子觉得我已经不清醒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宁王殿下伤害。”林渠满脸忧色,很像那么回事。 “我自小生长在京都城,京都城就是我的天下。”卫知韫道:“若我在这里还能惨死,去别的地方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死过一次,并不是非要爱情不可。 这几日她已经想明白了,不管面对的男人是谁,她的人生都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得知孟家真面目时,她要抽身,哪怕满身鲜血也在所不惜。 面对萧鹤凌,她绝不可能把自己整个生命,都交到他的手里。 至于林渠,卫知韫嘴角含着一抹几不可查的笑,跟他走,下场绝对是无自己、无家、也无国。 她不过是林渠搅乱大启的一枚棋子而已,因为萧鹤凌现在看重她,所以,林渠假意对她示好。 卫知韫心中有些恨恨:我有什么错? 林渠安静地看着她。 他忽然做出一个举动,卫知韫实在惊讶。 第246章 醋海翻滚,断金钗 林渠安静的目光无限温柔地注视她,缓缓起身,伸手朝她的发髻抚去。 卫知韫没料到他如此大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红狐忽然跳起来,挡在他们中间。 也是此时,卫知韫察觉一道高大的身影投下来,她扭头去看。 萧鹤凌来了。 林渠收回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笑:“原来是宁王殿下来了。” 他对萧鹤凌拜了拜:“都说宁王殿下从平阳城带回了美人,美人正有孕在身,我以为宁王殿下这会儿正在陪伴美人呢。” “你身为右相之子,竟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萧鹤凌冷声:“本王以为,林公子故意在我未婚妻跟前诋毁本王。” “林渠不敢。”林渠连忙弓腰拱手:“大热天的,殿下亲自来此,想必是和卫姑娘有话要说,林渠先行告退。” 他拱手作揖告别。 起身后又看向卫知韫,道:“卫姑娘在林渠心目中,是绝世美人,普天之下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上卫姑娘美。但愿卫姑娘莫要将叛贼之女放在心上,免得坏了自己心情。” 叛贼之女,林渠说的是鄂青澜。 说完之后,他就大步走了,不给卫知韫讲话的机会。 卫知韫下意识去看萧鹤凌的脸。 他嘴角勾着笑,脸色却寒浸浸的。 林渠的话,看似在安慰她,实际上却是故意刺激萧鹤凌。 萧鹤凌视线滑过她的脸,看向她的发髻。 卫知韫抬手去摸,摸到一支金钗,她拿下来看,不是她的,应该是林渠刚才故意簪上去的。 林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提前发现萧鹤凌来了,叫萧鹤凌恼怒,所以故意往她发髻上插了一支金钗? 太表面,太幼稚。 她总觉得林渠的目的,不止于此。 “灼灼的头发乱了。”萧鹤凌说着上前,用纤长的手指将她鬓边的发丝捋顺,再从她手里把金钗拿过去,像是要为她插好金钗。 却在他“不经意间”,金钗折断了。 卫知韫听到那细微的折断的声响,她朝萧鹤凌看去。 萧鹤凌说:“抱歉,我从未伺候过女子,不小心将这金钗折断了。回头我叫簪娘重新给你打一支,再换个样式,灼灼喜欢什么样式?” 卫知韫轻笑一声,他醋坛翻了,才故意折断林渠送的金钗,还要重新换个样式。 “要我说,熔成金子,才能叫殿下心里痛快。” “那就听灼灼的,回头叫长安去把它熔成小块金子,送到你手里来,平日里你打赏得力的下人时,手头也方便些。” 卫知韫静静地看着他。 这人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萧鹤凌贴上来,搂着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屋子里去,“此次战胜,父皇赏赐我许多黄金,到时候都给你做首饰。林家公子送的太小气,拿去打赏下人正合适。” 卫知韫但笑不语,不该说他是醋坛翻了,简直是醋海翻了。 “都说鄂青澜怀了你的孩子,你正着人为她做新衣,怎地不去给鄂青澜送新衣呢?” 萧鹤凌坐在她的榻上,用力地将她摁在自己怀里,她身上有淡淡清香。 每次靠近,他就心猿意马。 尤其是赐婚圣旨下来之后,他越发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她就想亲她,亲她的脸,她的嘴唇,想把她整个给吞下去,却又舍不得。 “我叫裁衣娘子做的新衣是给你做的,明儿一早送来给你试穿,若有不妥之处即刻叫她们修改了,明晚穿上与我一道参加庆功宴。” 卫知韫也不相信,萧鹤凌会真的给鄂青澜做新衣,因此他这般说的时候,倒也不意外。 只是近来她发现,萧鹤凌手脚总是不规矩,似乎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就没什么能束缚他了。 卫知韫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跳很快,被他吻了一会儿就脸颊发烫,转过脸去。 “你今天来就为了和我说新衣的事情?” “不是。”萧鹤凌又吻她,他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卫知韫觉得他的胸膛宽大又坚硬,腹部的肉硬邦邦的,线条很流畅,从前不知道男人竟是这样的。 “想你,我就来了。”他蹭着她的脖颈,嗅着她的清香,闭上眼睛,像是有点疲倦的样子。 接着又在她耳边呢喃:“林家公子不是好人,距离他远点。” 又说:“回京之后许多事情要处理,近来我太累,在灼灼这里歇一会儿,灼灼不要赶我走。” 卫知韫没见过向来恣意的萧鹤凌这样说过话,想着他回京之后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忙,累坏了也情有可原。 她垂眸看见萧鹤凌眼角有淡淡的乌青,应当是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且萧鹤凌说完话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可见累得厉害,卫知韫也就随他睡了。 一盏茶功夫后,卫知韫见他睡得沉,呼吸绵长,便准备从他怀中出去,免得月见等会儿进来看到了不好。 青天白日未婚男女这样躺着,也实在是出格,他胸膛滚烫,她这会儿已经汗哒哒的了。 岂料她才一动,萧鹤凌却将她整个抱住,搂进怀中,卫知韫动不得。 见他这般疲倦,也不忍心将他弄醒,沉思半晌,只好松了口气,靠在他怀中歇着。 萧鹤凌睡着时,眉眼如画,漂亮得好像个仙人,干净得不沾染俗世尘埃。 天人之姿,大概说的就是他。 卫知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眉眼看,心想,若是明晚他见到了明嫔,心思改变了,那今天就是他们最后的一天,此刻是他们最后的最近时刻。 * 次日一早,宫里的两个裁衣娘子亲自将新衣送到宁王府,又由长安带着娘子来到卫府,把新衣给卫知韫试穿。 宁王给的尺寸恰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两位娘子亲自来本是要临时修改的,结果什么也不用修改,二位领了赏钱就欢欢喜喜回宫去了。 因为是庆功宴,只请了大臣,极少数女子。 卫府便只有卫兴拓和卫知韫进宫而已。 申时,她和父亲乘坐马车来到宫门口,便下了马车步行着进宫。 路上遇到许许多多的官员。 基本都是他父亲在交际。 她身边除了月见之外,还带了个婆子,外加两个小丫鬟,旁人近不得身。 其他女子也基本如此。 暮色开始四合,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鄂青澜却还在等着萧鹤凌为她准备的新衣。 嬷嬷给她去打听了,说是一件粉色的交领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纱,裙子与薄纱中间渐染着浅浅的绿色,好似春天盛放的桃花一般,透着点点翠绿,夺人眼目, “很漂亮呢。”那嬷嬷语气不无夸张:“那薄纱是一寸一金的软烟罗,实在难得,穿在姑娘身上,姑娘就好比那春天的花神,叫人移不开眼睛。” 早上鄂青澜就得了消息,说这新衣要做好了。 现在天快黑了,宴会马上要开始了,新衣却还没送到她住的地方来。 或许她不该在此处傻傻等着萧鹤凌送新衣过来,而是主动去跟他要,再表现得欢喜不已。 女人主动,男人就欢喜,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主动。 鄂青澜决定自己去找萧鹤凌,这时,院子外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看去,看到了一身白色锦衣的萧鹤凌,风度翩翩,贵气天成。 他腰间系一条宽腰带,腰带上绣着松岭白鹤,绣工极好,是她熟悉的样式。 鄂青澜看见他,心跳得格外快,她对这个男人景仰,却又有几分害怕。 她规矩地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萧鹤凌打了下扇子,身后的长安端着个盒子上前:“这是殿下给鄂姑娘准备的新衣,请鄂姑娘更衣之后,前去参加今晚的宴会。” 鄂青澜暗暗呼出一口气。 萧鹤凌命合宫裁衣娘子,不分昼夜赶制出来的新衣,果然是给她的。 她猜测的果然没错,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即便是大英雄萧鹤凌也不例外,他早已经暗暗将她放在心上。 “多谢宁王殿下,您准备的新衣青澜十分喜欢。只是关于青澜怀孕一事,还请殿下原谅青澜,青澜是迫不得已才撒谎的,青澜身为叛贼之女,若非如此说,皇上怕是会砍了青澜的脑袋。” 她掉下几滴泪,无限柔弱。 “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萧鹤凌声音冰冷,眼底没有一点情愫。 “青澜相信,宁王殿下会护着青澜的,对不对,殿下?” 她抬起头,用那张漂亮的脸对着萧鹤凌,料定他抗拒不了。 萧鹤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她说:“还记得本王当初为什么带你回京都城吗?” 鄂青澜记得。 平阳王府姬妾众多,她姨娘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从小为了能够在平阳王府吃一口饱饭,穿一身暖衣,她如一株野草般努力往上钻,哪怕上边压着石头,她也要从缝隙里钻出去。 她尝试过许多法子,发现自己在舞蹈上极有天赋,她的教习姑姑说,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舞蹈天才。 父亲发现以后,她和姨娘的日子好过多了。 然而父亲野心勃勃,想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以获取对方的兵马支持,那个男人都六十多了,又老又丑,她恨极了父亲。 得知宁王打来,父亲快要支撑不住时,她果断出卖自己的父亲,以求在宁王这里获得一线生机。 宁王却用长剑指着她:“你的情报对本王来说,一文不值。没有你的情报,本王也能杀死你父亲,踏破平阳城。” 鄂青澜当时穷途末路了。 她不想死。 她拼命地活着,不是为了给父亲殉葬的。 她当时急中生智,说了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叫宁王改变主意,带她回京都城。 第247章 杀死鄂青澜 她说:“我长得好看,可以是宁王手中一把很好的武器,而且我还会翘袖折腰舞,教习姑姑说,放眼整个大启,无人可与我相比。” 怕被萧鹤凌拒绝,她当场就跳了一段。 萧鹤凌看得呆住了,然后就带她回京都城。 因此,鄂青澜料定,萧鹤凌对自己是有些喜爱的,她可以凭借这点喜爱,再登高峰。 萧鹤凌冷冽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思绪,他说:“去看看本王给你送的新衣,换上,跟本王走!” 鄂青澜打开那盒子,看到里面的新衣时,瞳孔猛地一震! 鹅黄色的衣裙,长长的水袖,红色的披帛,这是一套舞服。 还有一套黄金打造的头面,与这套舞服是完全相配的。 鄂青澜看看舞服,又看看萧鹤凌。 萧鹤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翘袖折腰舞你跳得不错,今晚本王的未婚妻也会来参加宴会,你跳给她看。” 鄂青澜以为,他在平阳城看见她跳舞时,呆住了,是因为看上她了。 但实际上。 那个时候萧鹤凌只是在想卫知韫,鄂青澜的舞蹈的确是美的,美得好像一道风景线,他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灼灼你看这舞不错! 那是下意识的想法,却在即将开口的时候发现,卫知韫不在他身边。 他顿时伤感,于是把鄂青澜带回来,叫她跳舞给卫知韫看。 就是这么简单。 就好像他出征路过山川大海,看见波澜壮阔,看见天边的万丈霞光,或者只是看见一棵长相奇怪的树,他都下意识想让卫知韫和他一起看。 可惜那些都带不回来。 但是鄂青澜可以带回来,他就义无反顾带回来了,就好像给她带回一个礼物,一场惊喜而已。 对,他说要给卫知韫的惊喜,就是鄂青澜的舞蹈。 所有美好的东西,他在看见的时候,就想送给卫知韫。 “宁王殿下送青澜新衣,只是给卫姑娘跳舞?”鄂青澜不可置信地问。 “是。”萧鹤凌懒得和她废话,“你的舞蹈,是本王送给她的礼物。” 礼物! 鄂青澜瞪大眼睛,她以为自己入了萧鹤凌的眼,结果却只是礼物! 她尴尬又愤怒,想到自己之前还假装怀孕到卫知韫跟前闹腾,实在是丢人至极。 她不相信萧鹤凌对她毫无感觉,一定是卫知韫叫他在她和卫知韫之间做选择,萧鹤凌暂时偏宠卫知韫,这会儿才让她受委屈。 没关系,来日方长,只要活着,她就可慢慢筹谋。 “青澜知道殿下的意思了,青澜这就下去换衣服,跟着殿下走。” 鄂青澜擦干了眼泪,又回到了野草劲劲儿生长的那种状态。 她换上舞服、戴上满头珠翠,出来要跟萧鹤凌走,但是萧鹤凌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个太监在这里领她过去。 鄂青澜的手指攥了攥,脸色一片铁青。 天气炎热。 这次的庆功宴是在御花园举办。 蚊虫早已经有宫人驱走,晚上在这里举办宴席,夜风习习,较白天凉爽许多。 大臣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庆功宴本该是萧鹤凌归来那天就举办,但那时候皇帝身体不好,加上太子的事情,便推迟了这许多天。 定远侯府、长平侯府也被邀请了。 孙明微和裴宁早早就到了,她们特意来早的,两个人各怀心思。 秦楚怡也来了。 相对比之下,卫知韫是来得相对比较晚的。 不过卫知韫刚到御花园,就察觉到很多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孙明微的目光,很直接。 看到她之后,孙明微先是震惊,而后便是疯狂的妒意。 只见卫知韫穿着粉色的交领襦裙,外罩粉色轻纱,那是顶级的软烟罗,格外好看。 裙摆和轻纱,渐染出点点绿色,好像一片粉白粉白的灼灼桃花中,探出几片绿叶,那绿叶并不突兀,而是相得益彰。 她头上戴着与衣裙颜色相衬的珠钗,尤其是那粉白的珍珠,簪在她墨色的发髻上,整个人都有一种堆砌出来的华丽,但是却不显得庸俗,好像花神,美丽不可亵渎,漂亮到让人竟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不止孙明微看到了,秦楚怡也看到了,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秦楚怡暗暗想,怎么会有人好看成这个样子?好像画中人似的。 “表姐。”裴宁轻轻喊了一声,孙明微这才回神,笑着走向卫知韫。 “卫姑娘今晚的新衣可真好看。”孙明微笑着说道:“说不定宁王殿下等会儿,当真会多看几眼。” 孙明微叹了口气:“卫姑娘说来也实在可怜,才与宁王殿下订婚,宁王殿下身边便有了其他女人,还叫宫里整个裁衣坊的娘子为她做新衣。 “卫姑娘也别太伤心,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宁王殿下是大英雄,身边多几个红颜知己,是雅事。” 卫知韫捋了捋自己的广袖,这身衣服确实漂亮,她也喜欢。 “裁衣坊这两天连夜赶制出来的新衣,就是我身上这身啊,宁王殿下亲自叫长安送来给我的。难道长安会把衣服送错?月见你去问问长安,这身衣服是不是送给旁人的?” 孙明微瞪大眼睛! 就连裴宁都蹙了蹙眉! 都说宁王叫人赶制的新衣,是送给鄂青澜的,鄂青澜怀了宁王的孩子,可是,卫知韫却说那衣服是送给她的? 定是死鸭子嘴硬! 裴宁笑道:“听说卫姑娘成衣铺子的娘子们,以宫中裁衣娘子的手艺为学习榜样。卫姑娘这身的手艺,的确和宫中裁衣娘子的很像。” 孙明微明白了,笑得花枝乱颤:“卫姑娘,虽然说宁王殿下还未与你成婚,就偏宠了旁的女子,你实在可怜。但你也不能叫自己的人,做一身新衣裳,就说是殿下送的啊。谁不知道现在殿下宝贝鄂姑娘宝贝得紧?” 月见冷脸瞪着她们。 转身去找长安了。 前方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齐刷刷跪下,皇上到了,昭贵妃、明嫔等人也全都到了,诸位王爷也都到了。 皇帝道平身之后,众人纷纷起身落座。 孙明微和裴宁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们与卫知韫的位置相距不远。 庆功宴开始。 对于此次的战争,皇帝夸赞了一番萧鹤凌带军作战的各种优点,再叫大太监把封赏什么的,重新念了一遍。关于俘虏如何处置等等问题,也全都说了。 再就是吃菜喝酒看歌舞。 皇上还礼节性地问萧鹤凌一句,是否还想要什么封赏。 皇帝没料到,萧鹤凌当真有想要的东西。 “回禀父皇,儿臣出征在外,除了牵挂父皇母妃之外,还十分牵挂儿臣的未婚妻卫姑娘,因此特意从平阳城,带了个礼物回来,请父皇准许儿臣在此处把礼物送给她。” 孙明微们愕然。 萧鹤凌居然当众送卫知韫礼物? 不是说他在外已经有鄂青澜了吗? 孙明微们叫人进宫打探过,说鄂青澜怀孕是皇帝认可过的事情,不可能有假。 皇帝却松了口气,给卫家大姑娘送个礼物而已,他道:“朕准了!” 萧鹤凌朝长安看一眼,长安便带着鄂青澜出场了。 孙明微兴奋了,“表妹你说,宁王殿下送给卫姑娘的礼物,会不会是鄂姑娘腹中的孩子?” 裴宁也笑:“有这种可能。” 她们故意不压低声音,就是要旁人、要卫知韫听见。 这根本不是什么礼物,而是对卫知韫的羞辱。 而且大家都觉得,萧鹤凌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朝臣们暗暗叹了口气,下意识看卫兴拓一眼,不久前萧鹤凌还在大殿上,求皇帝为他和卫知韫赐婚。 转眼间鄂青澜怀孕,大概卫知韫接受不了这件事,所以,宁王殿下只好用这种方式逼迫卫知韫接受了。 卫兴拓脸色难看,看向身边的卫知韫。 卫知韫笑笑,她轻声道:“父亲莫着急,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萧鹤凌朝她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缠,萧鹤凌对她露出一个柔情无限的笑。 只听他道:“父皇,周为告诉儿臣,叛贼之女鄂青澜擅长舞蹈,尤其擅长翘袖折腰舞。儿臣当时看了一段,以为甚好,便将此女从平阳城带来,想叫儿臣的未婚妻也看上一看。” 孙明微们脸上的笑容止住了。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长途跋涉、山水迢迢,带着个女子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给卫知韫跳舞! 宁王对她根本不是什么爱意! 而且,萧鹤凌这话说出来,已经把鄂青澜贬低成一个玩物。 卫知韫站起来,含笑道:“多谢宁王殿下,臣女听闻翘袖折腰舞甚美,殿下的这个礼物,臣女十分喜欢。” 皇帝沉默了。 萧鹤凌走到卫知韫身边站定。 鄂青澜看到了卫知韫身上那身衣服,与嬷嬷跟她形容的毫无二致。 她的手攥成拳头,原来,原来萧鹤凌叫人赶制的新衣,是送给卫知韫的。 鄂青澜不服输,今晚她要赢! 这场舞虽说萧鹤凌是叫她跳给卫知韫看的,但,她要用这场舞征服萧鹤凌! 长安早些时候准备好的乐师上台,开始奏乐。 鄂青澜便在乐声中,翩翩起舞。 起身折腰的动作,不仅优美,而且动人,叫人惊叹不已。 众人开始觉得,萧鹤凌说带鄂青澜回来,只是为给未婚妻跳一支舞,是不是借口? 他想的是金屋藏娇? 人美,舞姿更美! 很多男人动心。 宁王殿下如何不动心? 鄂青澜忽然起身,以优美的舞姿小快步到萧鹤凌跟前,看向他的目光中眼波流转,勾人无比。 她眼里泛着泪光:“殿下,这舞你可还喜欢吗?青澜想为您跳一辈子!” 卫知韫穿着宁王殿下叫人赶制出来的新衣,又如何? 她有美貌,有出众的舞姿,她感觉到很多男人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痴迷不已。 她不信萧鹤凌不动心,最少这一刻,在她最美的时刻,她相信萧鹤凌会为她动心。 所以,她要抓住这一刻,当着卫知韫的面,抢走萧鹤凌的注意力。 只要一瞬成功,就是她赢。 萧鹤凌垂眸看着她,眼底泛着冷意:“你父亲的头颅被做成酒樽了,你可知晓?” 又对卫知韫说:“灼灼,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们闻言都叹息,宁王殿下变心了,他被鄂青澜吸引,所以和卫大姑娘说对不起了。 结果萧鹤凌将匕首送进了鄂青澜的腹部。 “当一个礼物想要抢夺送礼之人的注意,而没有叫收礼之人开心,她就该死了。” 第248章 让你安抚孙明微,你却羞辱她 t 第249章 宴会结束就吻她 不等皇帝作答,林若芙已经款款步出,盈身福礼:“皇上,妾若能为宁王殿下、为获胜的将士们弹奏一曲,也是妾的福气。” 皇帝见她虽然柔弱,但是并不扭捏,大喜道:“好,有劳爱妃了!” 即刻有宫人将明嫔所用的十六弦筝端出,再请专人细细调弦,确定无误之后,明嫔便坐到了十六弦筝边上,纤纤十指落在琴弦上。 若说先前鄂青澜的美是外放的、张扬的,那么此时林若芙的美,便是安静的,如清冷月色铺满人间,她的美不张扬,却无处不在。 而她整个人又是极其安静、极其清冷的,让人不敢亵渎。 “皇上,妾先前得的曲子是《出水莲》,那曲谱乃是卫姑娘赠给妾的,妾十分感念卫姑娘。今晚这曲子除却弹给宁王殿下以及万千将士之外,也弹给卫姑娘,聊表谢意。” 皇帝有些意外,并不曾知晓明嫔与卫知韫之间,还有交集。 卫知韫起身,对明嫔的方向福了一礼,以示感谢。 林若芙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清丽雅致的旋律便泄了出来。 萧鹤凌的视线落在林若芙身上,再落在她的指尖,耳边细细听着她的琴音。 他在完成卫知韫给他的课题。 想着自己为什么一定非得和林若芙之间,产生纠葛?想着为什么林若芙让卫知韫如此不安? 四周寂寂的,连风都没有,大家也都不说话,只有人偶尔端起杯盏细细饮酒,品味着高雅的乐调。 真真有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曲谱本身如此,林若芙的弹奏让这首曲子,显得更加清丽脱俗,让人如置身天上宫阙一般,到处都仙气飘飘。 一曲结束了,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忍不住沉溺其中,美,太美了。 “好!”皇帝率先出声,抚掌大笑:“爱妃此曲弹得甚妙,朕仿若到那天上宫阙走了一遭。” 台下的人跟着附和赞美。 林若芙起身,来到皇帝跟前多谢他的夸赞,便缓缓回身看了卫知韫一眼,又看了萧鹤凌一眼,这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身后的嬷嬷端了杯茶水给她。 林若芙接过之后,细细抿了一口,心中却在想,萧鹤凌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据可靠消息,宁王殿下从小就爱往卫府跑,目光总是追着卫家大姑娘,其他女人他都不多看一眼。 但是今晚宁王居然主动让她弹曲子。 自从她起身之后,宁王殿下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是欣赏,不是爱慕,更不是痴迷。 而是探究! 难道宁王殿下察觉到了她身上的秘密? 不可能,她的秘密就连她的父母亲都不知晓,宁王殿下怎么可能会知晓? 除非他是天神! 林若芙喝完了一整杯茶,内心宁静下来,只要她什么都不做,即便萧鹤凌再如何观察她,都不会发现任何不对劲儿。 打定主意之后,林若芙挺直腰背坐着。 歌舞继续。 深夜时分,这场晚宴才结束。 萧鹤凌早早就向皇帝告辞,先一步往宫门口走去,他想到宫门口的马车上等着卫知韫到来。 在宫里虽然也可和她说话,但到底不能太亲密,过度亲密又会毁掉她姑娘家的名声,萧鹤凌便选择去宫门口的马车上等她。 “殿下?殿下……”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呼唤,娇娇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急切。 萧鹤凌听不真切,以为是卫知韫来找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叫周边的人都走开,只留下一个长安。 他回转身,循着声音看去,周遭的宫灯渐渐映出对方的身形与容颜。 萧鹤凌皱眉,转身就要走,那人却跑得更着急,“宁王殿下,小女子找您有事!” 萧鹤凌大步走着,没有停下来。 但是对方不放弃,反而加快脚步追上来,竟拦在了他的面前。 “宁王殿下可是没有听到小女子的呼唤?小女子一路追着您到此处。”对方小口小口喘着气。 这一路跑来,太累,感觉胸腔快炸了,但是到了萧鹤凌跟前,她还是努力注意自己的形象,用帕子轻轻擦拭自己额角的汗水。 有点汗水怎么了? 她心里想道:越发衬得她脸颊红扑扑的。 “听到了,本王不认为你找本王,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有要紧事,叫定远侯爷来找本王才是正经的。”萧鹤凌冷声说道。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裴宁。 裴宁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嫣然一笑。 “宁王殿下身份尊贵,要做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小女子要对殿下说的事,自然算不得要紧事。可这件事对小女子来说,却十分要紧,不能不亲自告知宁王殿下。” 裴宁脸颊红红,眼眸沾水,娇喘微微,夜晚的宫灯照耀下,柔弱又明媚。 可惜,萧鹤凌的眼神始终冷冰冰。 裴宁说道:“昔日宁王殿下当街砍掉太子殿下脑袋,小女子便在茶楼上看着,殿下当真是为民除害,小女子钦佩不已。 “今晚上又见宁王殿下,对卫大姑娘如此深情专一,此等男儿世间少有,小女子实在羡慕卫大姑娘。” 说完,她微微喘气。 萧鹤凌讥笑:“这就是你要和本王说的「要紧事」?” 裴宁咬了咬唇,脸颊发烫,她知道这话有些大胆,但她不后悔,她豁出去了。 “是的,殿下。小女子钦佩您,您不仅是大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更是小女子心目中的大英雄!您今晚深情专一的所为,更是叫小女子对卫大姑娘羡慕不已。” 萧鹤凌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有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叫他一张脸看起来越发完美无瑕,像是谪仙,他那些残忍手段被在这张脸下被彻底隐去,谁也想不起来。 此时的裴宁就想不起来。 萧鹤凌往她面前走一步,刹那间,裴宁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紧张到她生出错觉,只要自己伸手就能触及萧鹤凌那张白玉无瑕的脸。 “说了这么多,总结下来就是,你想勾引本王,想做本王的女人。你如此拐弯抹角,倒不如直接坦率些,兴许这样还能叫本王高看你一眼。” 裴宁脸色煞白。 关于萧鹤凌的残忍手段,嚣张恣意,又重新回到她的脑子里。 而现在,这个男人还洞悉人心,了解她心中真实所想,而且还在这基础上,将她往泥泞里踩去。 裴宁的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她呼吸急促,快要哭出来。 “可惜你惺惺作态,还自以为聪明,本王实在看不上,不想死在本王手里的话,留点力气勾搭别的男人去吧。” 讥笑着说完,萧鹤凌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大的红墙拐角处。 裴宁捂住脸哭出声来,浑身颤抖。 她满腔热情冲上来,如今却觉得自己堕入冰窖里了。 最可怕的是,她还不想回头。 她还是想嫁给萧鹤凌。 * 卫知韫和父亲一起走出宫门。 一路上都有朝臣和她父亲攀关系。 因为她和宁王殿下的关系,定了。 也因为宁王殿下为了她,杀鄂青澜、违抗皇帝、连夜叫裁衣坊的娘子给她制新衣。 卫府地位水涨船高,她父亲应付这些攀附的人,很忙。 那些人还不时地夸赞卫知韫几句,说她美若天仙、能力出众,才会被宁王殿下看上。 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 相对比之下,身为未来顺王妃的秦楚怡、曾经未来太子妃的孙明微他们,周遭便冷落许多,像是彻底被人遗忘。 她们坐在马车里,手指攥成拳头,眼睛里的妒意与恨意,再也藏不住。 ——要将卫知韫,取而代之。 而卫知韫跟着父亲来到宫门口,卫府的马车已经在等候,卫知韫正要跟着父亲上马车,长安却忽然快步过来。 “卫大人、卫姑娘,我家王爷有事不解,想请卫大姑娘过去一趟,帮忙解惑。”长安说道。 卫兴拓看向卫知韫。 “父亲,许是宁王殿下当真有什么着急事,女儿去去就来。” 卫兴拓想着他们的婚事已定,萧鹤凌眼里又是当真没有其他女人,也就放心叫卫知韫去了。 “为父在马车上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你不回来,为父便去找你。”卫兴拓说道。 他也是男人,也曾年轻,他明白孤男寡女在马车上,最容易冲动。 一炷香的时间够久了。 卫知韫脸颊微微发烫,道了声是之后,便跟着长安走了。 萧鹤凌的马车豪华宽敞,长安掀开车帘,卫知韫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自己伸来。 那是萧鹤凌的手,指骨修长匀称,上面有薄薄的茧子。 卫知韫把手交到他的手里,萧鹤凌用力将她拉上去。 车帘子放下来,萧鹤凌不仅没收力,反而更加用力,卫知韫站立不稳,就跌在了他的怀里。 卫知韫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 奈何男人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上来。 “灼灼,我今天很想你。”萧鹤凌的呼吸洒在她的耳朵边上,卫知韫痒得浑身瑟缩了下。 卫知韫说:“你今天一直看得见我。” 萧鹤凌把她抱得更紧,夏天的衣衫单薄,卫知韫感觉到他皮肤热热的,贴着自己,有点烫人。 又听他说:“是别样的想。尤其想到父皇已经给我们赐婚,我便更想了。” 第250章 谈婚论嫁 卫知韫心尖一动,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紧他的腰身,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向来被动,甚至还几次与他拉开距离,现在如此,倒是叫萧鹤凌一怔。 他把卫知韫抱得更紧了些:“灼灼怎么了?” 卫知韫道:“没什么。” 她闭上眼睛,感受此刻的静谧。 萧鹤凌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下。 “灼灼,我按照你说的,主动了解了林若芙,也认真看过她了。 ” 卫知韫“嗯”了声,上马车之前,她能猜到萧鹤凌找她,大概为的就是说这件事。 “对于男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第一种就是,除了心上人之外,其他女人都满身缺点。第二种便是,其他女人哪儿哪儿都好,但都及不上自己的心上人光华璀璨。 “灼灼是我的心上人。” 卫知韫抬起眼睛看他:“你确定了?” 不管结果如何,这个问题卫知韫决定只问一遍,第一遍,也是最后一遍。 “我很早之前就确定。”萧鹤凌浓眉微蹙,带着浓浓不解:“灼灼为何会怀疑?” 卫知韫垂眸,长长的睫毛微颤。 是啊,她为何会怀疑? 因为前世,她看见萧鹤凌的爱情,给的是林若芙。 “我时常做梦,梦到很多不好的事情,梦到自己病重,容颜老去,被人杀死,彻底抹去我存在过的痕迹。” “那绝对不包括我。”萧鹤凌又问她:“我在你的梦里出现过吗?” “出现过的。”卫知韫咬了咬唇,眼神有些黯淡,“梦里的你并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另有其人,你为她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哪怕遭天下人唾骂也不放开她的手。” 萧鹤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灼灼,梦都是假的。只有生活才是真实的,回到现实里来,我只为你疯狂,不为别人。” 卫知韫眨了眨眼睛。 萧鹤凌道:“我今晚看林若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什么?”卫知韫的心提了起来。 女人同情男人,是悲剧的开始。 男人好奇女人,是爱情的开始。 “她能够察觉到我在看她,不过我看得明目张胆,她察觉到也是正常。但她很紧张,她似乎猜测我在探究她。弹琴结束之后,她喝完了一整杯茶水,我怀疑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以为被我发现了。” 卫知韫听完,沉默了。 她不由得目光深深地看着萧鹤凌。 她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前世萧鹤凌对林若芙,根本不是疯狂的爱情。 而是林若芙身上有什么巨大的秘密,他将林若芙带在身边,可保护大启百姓的安全。 否则前世爱成那样的人,今生看见她,怎么会一点心动都没有? 而且还能发现林若芙喝水的细节。 “不过无妨,她在宫里,翻不出什么浪花。若她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父皇便会惩治她,轮不到我操心。” 谈起林若芙,萧鹤凌的语气很冷漠。 “灼灼,我完成你交给我的事情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准备大婚吧?” 萧鹤凌看向她时,目光灼热。 眼睛里仿佛流淌着一条星河。 卫知韫没有理由再怀疑他的感情,她说:“好,我听殿下的。” 萧鹤凌笑起来,他五官好看舒展,笑起来的时候很感染人。 只是他的双手又开始不规矩,倒是不亲她的嘴唇,而是贴在她耳朵边上说:“你父亲在等你回家,亲得厉害了,怕他生我的气,以后不许我上门了。” 卫知韫羞赧,所以这就是他亲别的地方的原因吗?她躲开身子:“别来了。” 萧鹤凌碾着她发髻上那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亲了亲她的额头:“灼灼,你今天很好看。真希望到大婚那天,可以好好看你。” 卫知韫总觉得他这话透着另外一层意思。 她羞红了脸,但是萧鹤凌却爽朗大笑,给她整理乱了的衣衫,又给她喝了茶水,平复情绪。 他亲自送她下马车,送她到卫府的马车上去,还规规矩矩地和卫兴拓问好。 他的问候,卫兴拓哪里敢受? 但是看他这般规规矩矩的,卫兴拓倒也对他多出几分信任,想着女儿嫁给他,应当能挣来几分幸福。 卫兴拓见女儿脸上有几分娇羞,猜测女儿对宁王,应当也是有几分感情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更加宽敞。 萧鹤凌与卫知韫的婚事准备,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两家过了大礼之后,京都城人人便知,卫知韫是将来的宁王妃了。 旁人家准备婚礼,得要一两年时间,嫁衣都是姑娘家自己绣制的。 但是萧鹤凌着急迎娶,要算日子的人一再缩短时间,因着八月份还太炎热,九月是单数,婚期便订到了十月初八,双月双日完婚。 因着时间着急,萧鹤凌便叫宫里最厉害的几个绣娘,去和卫知韫一起准备嫁衣。 卫知韫难免出来走动,走到哪儿都听到一道贺喜声,人人都道十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她去了自己的铺子里,掌柜的并伙计们也全都向她道喜。 钱掌柜笑呵呵地说:“十月初八当真是极好的日子呢,难怪顺王殿下的婚期,也订在那一日。” 卫知韫查账的动作稍顿,萧淇和秦楚怡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吗?竟和她是同一天! 钱掌柜又说:“也许这是皇上的安排,叫皇室双喜临门呢。” 卫知韫笑笑:“或许吧。” 她继续查账,等到十月婚期,她就很忙了,这会儿更要盯紧些。 有伙计想要讨好她,主动提及上次孙明微和裴宁来这里闹事的事情。 “当时孙小姐那般嚣张,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她成不了太子妃,倒是卫娘子您,即将嫁入王府做宁王妃了。” 卫知韫听完这话,不动声色。 月见听了倒是挺高兴的。 先前她家小姐与孟珩和离的时候,多少人看不起她家小姐。 还有人觉得和离的女子低贱,不来他们铺子里买东西,可把月见气得够呛。 如今,人人巴结她家小姐,月见觉得心口积压的那股浊气,终于排出去了。 至于孙明微。 她这会儿气得上火不止,嘴巴里起了好些燎泡,用药之后消下去一些又长出来更多。 大夫说她肝火太旺,得平心静气才能好,但是这会儿的孙明微,根本无法平心静气。 裴宁来看她,先是疼惜她一番,又感叹一番她命运不好。 “卫家大姑娘和离过的贱人,都能成为宁王妃。偏偏我这个过去既定的太子妃,如今嫁不得如意郎君。” 孙明微双眸恨恨。 “还有长平侯府的秦楚怡,各方面都不如我,十七八岁了长得就好像十五六岁一样,就是个小孩儿,居然也能成为顺王妃,这是何道理?老天实在不开眼!” 裴宁忽然说:“表姐若是想嫁人,还不容易?顺王殿下是病秧子,若给表姐做夫君,表姐也看不上。” 孙明微气顺了些,也对,萧淇那等病秧子,她实在看不上。 裴宁又说:“只是想嫁给如意郎君,还需得用一些法子。表姐身份尊贵,又容颜秀美,再多点法子不愁嫁不到心中想的人。” 孙明微看着她:“你该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你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她想嫁的人,并不是具体的谁。 她想着自己这样的身份容貌,要么做太子妃,要么给皇帝做皇后,再不济也要做个贵妃! “我心中倒是有个想法,不过有些冒险,也要表姐受些委屈。” “你且说来听听。” 表姐妹二人,头贴着头,细细地商量着“婚姻大事”。 确实是很冒险,也会受委屈,但是孙明微决定听从裴宁的,去闯一闯! 宁王殿下先前不是要她做宁王府的贱妾吗?这次她得要宁王殿下高看她一眼! 孙明微的计划,默默地进行,谁也不知晓。 夏季炎热,热浪一阵似一阵扑过来,人就惫懒许多。 卫知韫除了早上去铺子之外,每日申时过后,她便去与宫里来的绣娘们坐在一处,准备她的嫁衣。 不一会儿便已黄昏,她和绣娘们坐在一起做刺绣,柳姨娘从外头进来,“大小姐,你母亲忙,叫我来瞧瞧,你这嫁衣做得如何了。” 柳姨娘是她父亲的妾,才进府几年,十分年轻,尚未诞育子嗣。 她削肩细腰,柳叶眉、细长眼,红唇琼鼻,长得很是美艳。 “等秋来时应当能好。”卫知韫说道。 因时间紧迫,萧鹤凌就喊了八个绣娘来给她做,还限定了期限,秋天来之前务必做好。 绣娘们在这方面都是顶级的高手,手脚又很麻利,天亮就开始做活儿,不曾偷懒。 “到底是宫里来的绣娘,针线活就是好,外边人是比不了的。” 柳姨娘对她的婚事准备,很是上心。 此后有几次,卫知韫外出忙完回来,都能瞧见柳姨娘从绣房离开的身影。 绣娘玩笑着与她说:“柳姨娘当真很在乎大姑娘的婚事呢,日日都来盯着咱们。” 这话透着另外一层意思,柳姨娘不信任她们能做好活儿,所以日日来盯梢。 卫知韫与绣娘们相处日久,知晓她们不是多嘴的人,能叫她们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柳姨娘来得当真勤快。 她叫月见盯着柳姨娘,看看柳姨娘想干什么。 第251章 卫知韫的嫁衣 整个卫府现在都在为卫知韫的婚事忙碌。 过了半月,柳姨娘的事情,还没有结论,母亲却有事情喊她去,叫她看看陪嫁丫鬟。 “此次出嫁,你带六个陪嫁丫鬟,两个嬷嬷贴身照顾着。有几个是在我院子里伺候惯了的人,她们伺候你能贴心些,我也放心些。”沈氏和她说道。 母亲叫她见的丫鬟只有五个,因为月见算是一个,加在一起便是六个。 “母亲费心了。”卫知韫说道。 那六个丫鬟有两个年龄小的,才十一二岁,母亲说这样的人带在她身边养着,将来能做忠仆。 其他年龄大了,容易起其他心思。 剩下三个,卫知韫都是熟悉的,在卫府是一等丫鬟,做事利索,长相在丫鬟当中也是出众的。 那两个嬷嬷就更不提了,是母亲带了多年的,也是看着卫知韫长大的,是能信任的老人。 陪嫁的人,还只是其中一件小事。 母亲还得和她父亲商量着置办嫁妆。 宁王殿下的聘礼实在是多,他们也要准备相应的嫁妆,否则女儿要被人看轻了去。 “母亲。”卫知韫拉着母亲的手:“嫁妆的事,倒也不必如此费心。我手中有许多铺子田地,都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与宁王殿下没关系,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可以用来做嫁妆。” 卫知韫知道,母亲在为此事发愁。 “二哥、三哥和小弟,还有四妹妹,他们往后都要成婚。若家中只紧着我一人的嫁妆,掏空了家底,恐怕他们日后谈婚论嫁就难了。” 家中再如何富裕,若人人都要一笔丰厚的聘礼或者嫁妆,整个家都不够分的。 卫知韫道:“母亲,家里能拿的聘礼、嫁妆,每个孩子都是同等的,如此一来,便没人可埋怨了。况且,我手中那些铺子田地,已经叫我不可能在宁王府被看轻了。” 沈氏拉着她的手,落下泪来:“好孩子。” 和母亲说了这件事,卫知韫见母亲轻松了,她也就轻松了。 晚上,卫知韫沐浴更衣,准备睡下了,敲门声却响了,月见去开门,来的是柳姨娘。 “我来得这样晚,可叨扰大姑娘了?”柳姨娘笑意盈盈。 她是个美人,笑起来的时候就让人觉得亲切。 “姨娘可是有事情找我?”卫知韫起身,叫月见沏壶茶来,她与柳姨娘一同在窗前坐下。 窗子是开着的,夜风习习,像是有雨。 柳姨娘拿了个小锦盒出来,推到卫知韫的面前:“这些都是我入府几年省吃俭用留下来的,我向来与大姑娘投缘,也不怕你笑话,我想拿这些东西送你做新婚贺礼,就当给你添补嫁妆。” 柳姨娘打开盒子,里面有珍珠、翡翠、黄金首饰等等,加起来不很多,但起码值五百两银子。 卫知韫抬眸看了眼柳姨娘,见对方眼里闪着泪花,倒像个大姐姐似的,为她出嫁而开心,也为她出嫁而不舍得。 “柳姨娘给的太多了。”卫知韫说道:“若我都拿走,便不是个人了。” “你父亲和母亲待我极好,在卫府过日子,我没受什么委屈,吃穿用度也比没来之前好太多。我愿意给你,就希望你能拿走,若你推拒,便是看不起我了。” 柳姨娘说着,竟还抹起眼泪来。 “金银珠宝,往后还会有的。但你出嫁,我也就给你这么一次。” 她这么说话,卫知韫便不好再拒绝。 她道了谢,就叫月见收起来。 柳姨娘这才拍拍她的手,起身走了。 月见亲自将她送出院子门外,看她身影消失不见,才回来告知卫知韫:“当真走了。” 卫知韫却在看柳姨娘送来的金银珠宝,品相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珍珠,圆润饱满,十分难得。 在卫府,若得到这样的好东西,父亲是先送给她母亲的,其次才会给各房分下去,柳姨娘很难拿到。 “柳姨娘一个月的月银也就二十两银子,但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加起来,起码有五百两。够她三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卫知韫轻声说道。 柳姨娘的父亲是个秀才,一直在科考,一直没高中。笔墨纸砚又费钱,那秀才准备把柳姨娘卖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做小妾,换银钱买笔墨纸砚,继续读书考试。 被她父亲路过看见了,她父亲路见不平,把柳姨娘买回家,母亲把柳姨娘抬了妾。 所以柳姨娘的娘家,是绝对不会有银子给她买那么多首饰的。 “这些日子,奴婢找人盯着柳姨娘,却没发现柳姨娘与任何可疑的人搅合在一起,便是伺候她的丫鬟也不曾。”月见说道。 “过几日我亲自去她院子里看看。”卫知韫说道。 但愿是她多心。 柳姨娘送首饰的时候,她察觉到,这个姨娘是真心想把这些东西给她。 但那真心里面,似乎又透着一抹愧疚。 只是那丝愧疚少之又少,被柳姨娘隐藏得极好,若非卫知韫敏锐,很难察觉。 卫知韫上床歇下,空气还是闷热,方才雷声阵阵,一阵狂风扫过,还是没有下雨,实在热得厉害。 她睡得不太好。 一连闷热了几天,这日风大,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卫知韫索性不去铺子,也不去绣房,带着月见去柳姨娘的院子。 到了院子门口,她看到一只风筝高高飞起,要飞过院墙去了。 “这个夏天柳姨娘喜欢在院子里放风筝,放得高高的。”月见说道:“她会把线绞断,说让风筝自由自在的。” 卫知韫看着那只风筝,确实是飞往院墙外的,柳姨娘的院子在卫府角落,比较偏僻。 这风筝一旦飞出院墙,就到了卫府之外的地界了。 卫知韫没有再往前走,反而转身离开了,她道:“叫人跟着这只风筝,把风筝捡回来。” 月见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 卫知韫停下脚步,又道:“去的时候,买一只同样的风筝带上。若有人在外面见风筝飞出,却找不到风筝,恐会打草惊蛇。” 月见明白了,道了是,便迅速离开。 一个多时辰后,月见回来,把身上藏着的风筝拿出来,脸色相当难看。 “如小姐猜测的那样,我派去的人说,的确有人在外边等着捡风筝。今日风大,那风筝飞得高,飞到了河边才停下来。好在我们的人去得更快,提前替换了风筝。” 卫知韫展开风筝,这是一只纸风筝,并不大,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月见道:“怎么会这样?若什么也没有,怎会有人特意守在外面等着捡风筝?” 卫知韫的手在风筝上面摩挲着,时间一瞬一瞬地滑过去,窗外忽然狂风大作,雨水从窗外吹进来,细小的雨丝落在风筝上。 月见连忙去关窗,卫知韫却看见风筝起了变化。 雨丝太少,只一点点变化,卫知韫忙道:“去打一碗水来。” 月见“哦哦”两声,去打了水来。 卫知韫将水沾到风筝上,上面的线条越加清晰,出现一副一副的小图案。 赫然是她嫁衣上所绣的图案。 图案只有一小部分,但是卫知韫想到,月见先前和她说,柳姨娘这个夏季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放风筝。 一个一个的小图案,可以拼成完整的图案。 窗外雨水阵阵,卫知韫的脸色却沉下来,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小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柳姨娘为什么将您嫁衣上绣的图案,画到纸风筝上面,还要递给旁人?”月见完全不能理解。 卫知韫把风筝收好,声音冷冽:“等这个夏季结束,我们去问问柳姨娘,就可知晓真相。” “夏季结束,您的嫁衣也绣完了,她若是把所有图案都送出去了,该如何是好?” 卫知韫看她的眼睛:“所以,接下来要盯紧她,每次她送出去,我们就拦住。过几日你去她房里看看,下次她准备什么风筝,我们也准备一样的等着。” 月见点点头,照做。 雨下了一夜,暑气散去,早起的时候,卫知韫感觉空气清新,整个世界像是被洗干净了一样。 秋天越来越近了。 萧鹤凌再来看她的时候,她向萧鹤凌借了两个可靠的侍卫,守在卫府附近,随时等待她的差遣。 立秋这天,她的嫁衣绣好了。 柳姨娘看着那嫁衣上的刺绣,指尖轻轻地拂过,嘴上连连称赞:“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见到的最好看的嫁衣!实在是巧夺天工!也就我们家大姑娘这样的长相,才能配上这嫁衣!” 大家都以为她是姨娘,不曾穿过红嫁衣,所以才有这样既惊叹又心酸的感慨。 便有绣娘安慰她:“柳姨娘在卫府,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还能见到更多的好东西。” 柳姨娘抹了抹眼泪,谢过对方之后,就离开了。 起风的时候,卫知韫就看到她的风筝在院子上空飘起来了。 卫知韫站在柳姨娘的院子外边,等着月见带着风筝来。 一同被带来的还有在外面等风筝的一个小厮,那小厮是被两个侍卫反剪着双手,堵住嘴巴从后门押进来的。 她让侍卫押着小厮在外面等着。 她带着柳姨娘的那盒首饰,月见带着风筝,进了柳姨娘的院子。 第252章 到婚期 柳姨娘就坐在窗前,卫知韫刚进去,她就看到了,她神色一怔。 卫知韫走进去,将那盒子首饰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实木相撞发出轻轻的扣响,柳姨娘肩膀瑟缩了下。 “大姑娘这是怎么个意思?可是瞧不上我添的嫁妆?”柳姨娘红了眼。 “我不过是个姨娘,没有强大的娘家可做依撑,大姑娘瞧不上我,也是正常的。”她的眼泪落下来,如断线的珍珠。 若是旁人,定会以为自己误会冤枉她了。 然卫知韫只冷冰冰地看着她做戏。 等她说完了,才道:“姨娘每个月的月银二十两,这么多首饰加起来,起码得有五百两。姨娘这是要用五百两的首饰,买自己一个安心,是吗?” 柳姨娘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月见把风筝拿出来,放在她的桌子上。 柳姨娘心跳加快。 月见又进了屋内翻找一通,被柳姨娘的丫鬟拦着,月见把人推开,继续找,找到了白矾。 卫知韫的目光扫过柳姨娘,又扫过白矾。 卫知韫道:“我曾经听人说,白矾加入墨水里,写出来的字迹一旦干了就看不见。但若湿了水,便可显出字迹来了。” 月见把风筝拿出来,用水湿了,上面的图案再度显现出来。 卫知韫道:“柳姨娘,这风筝是你放出去的;上面的图案,是我嫁衣上绣的图案。你这是要把我嫁衣上的图案,送给谁呢?” “我没有!”柳姨娘脸色惨白,涕泪涟涟:“我实在想不明白有人偷你嫁衣上的图案去做什么,这简直太荒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到如今,柳姨娘还不肯承认?自从宫中绣娘到府上之后,姨娘便日日前往绣房,将我嫁衣上的图案记下来再画出,柳姨娘当真是好记性啊。” 柳姨娘见她镇定自若,自信满满地看着自己,心态忽地崩了。 她瘫软在椅子上,“大姑娘的嫁衣实在太精美了,那图案也是十分精致,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了,才会时常去看,看多了就忍不住画下来。我又怕旁人以为我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才用加了白矾的墨水来画。” 卫知韫冷笑,“事到如今,柳姨娘还要狡辩。你忘记我二叔是怎么死的了吗?” 柳姨娘猛地打了个寒颤。 卫兴齐的死状在她眼前重现。 她脑子嗡地一下,从椅子上滑跪下来,拉着卫知韫的衣摆,“大姑娘,不要杀我,我全都告诉你。” 她哭得比先前更凶。 “前些日子,大奶奶要去外头采买东西,给你准备嫁妆。我便跟大奶奶一道出去了,我被胭脂水粉迷了眼,与大奶奶分开了一会儿,便被人抓走了。 “当时我吓得要死,对方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当场死在那里,我好害怕的。第二个选择就是将大姑娘嫁衣上的图案记下来,用风筝传递出去,会有人在外面接走我的风筝的。 “白矾加入墨水里隐去字迹,这个法子也是对方告诉我的。对方还给了我一千两银票,还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一千两。” 卫知韫问她:“你可知道要你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见柳姨娘不说,卫知韫道:“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为两千两背叛卫府,此事一旦传出去,卫府便再也容不下你。但你若将功赎罪,我可为你另外安排一个前程。” 因为她背叛过了,便是将功折罪,也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卫府。 背叛过的人,永不再用。 “大姑娘,我也不是那等彻底没良心的人,我晓得卫府上下对我极好,此事我对不住你,所以我将自己的全部首饰都给你添嫁妆了,你放过我一次吧?” 她抓着卫知韫的裙摆,哭得十分伤心:“若是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我便要被杀死了,我是真的害怕呀,我只是个弱女子,谁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不害怕呢?” 卫知韫道:“你回来之后,便不曾向我父亲、母亲或者我,透露过这件事,可见你当时并不认为卫府可以依靠,怎么现在却要我饶恕你? “再说了,柳姨娘,你拿了二千两银票,却只拿出五百两的首饰来打发我,我承认你有点良心,但是不多。 “我若是留你继续在卫府,来日旁人再以死威胁你,或者再加三千两,我卫府要死几个人来填?再有,卫府上下若人人效仿你,我卫家人得死多少才够?” 柳姨娘听完之后,抽抽噎噎的,不再说话。 卫知韫道:“况且,你这五百两的首饰,填补的也不只是偷窃我嫁衣图案这件事吧?你知道旁人拿我嫁衣图案去做什么,你心里受不住煎熬,知晓有惨烈的事情等着我,才拿出金银首饰来填补你的愧疚。” 她的语气笃定,好像在阐述一件事实而已,并不是在询问柳姨娘。 柳姨娘怔然地看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总听人说大姑娘聪明,以前不觉得,还在暗忖着,一个尚书府家的大姑娘,却愿意入孟府做寡妇,能聪明到哪儿去? 现在她却是真实地体会到了,大姑娘可以从一些小细节推断出她做了什么事情。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柳姨娘终于擦掉眼泪,把对方的身份、要做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卫知韫。 听完之后,卫知韫唇角弯起讥讽的笑。 月见却快气疯了:“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姐要嫁的是宁王殿下,他们也敢有这样的想法!实在该死!” 柳姨娘道:“大姑娘,我可以跟你去见宁王殿下,作为人证把此事说给宁王殿下听,他们断然会受到惩罚的。” 卫知韫看着她,“这会儿想到解决办法了?之前收人家两千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解决办法?” 柳姨娘张口结舌。 卫知韫道:“所以,对方给的,其实不只是两千两吧?五千两,还是一万两?宁王妃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就值这么点银子?” 柳姨娘脸色发白,她从小到大穷怕了,那么多银子,她实在抵挡不住。 “我错了,大姑娘……” 卫知韫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脸上却是笑了。 “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另外与他们碰头,就说之前没见小厮来拿风筝,所以重新给他们送去图案。” 柳姨娘不解地看着她。 卫知韫笑了笑:“那个小厮被我抓住了,我暂时还不想让对方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而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柳姨娘应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柳姨娘浑身打了个寒颤:“……我,我全都听你的安排。” “好,只要柳姨娘把这件事做好了,别说活着,柳姨娘甚至还可以活得很好,只是不能继续做卫家人罢了。” 柳姨娘收住眼泪,她明白了,她可以保住这条性命,但是此事结束,她便不能继续待在卫府,只能到别处去。 她是卫府的叛徒,卫知韫没杀她,已经是格外开恩。 卫知韫和萧鹤凌的大婚,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入秋之后,天气凉爽许多,萧鹤凌亲自来接卫知韫去赏桂花,还叫人摘了桂花煮桂花茶给她喝。 卫知韫趁机和他说:“你我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我恐那日有人生事,故而想从你这里借用一批人,守着竹轩。” 萧鹤凌道:“你说得很是,竹轩便如同你第二个家,若是他们对付不了卫府,竹轩便会被他们盯上。” 又问她:“你想要多少人?” 卫知韫道:“三十人。二十人在明处,十人在暗处。一来旁人很难闯入,二来便是有人胆敢闯入,也会因为没有摸清楚我们有多少人,铩羽而归。” 萧鹤凌捧着她的脸,用力地亲上去,几乎叫卫知韫呼吸不上来,他才松开。 “灼灼,你做事太有条理,什么都想到了,很叫我心疼,四年前你出嫁之后,定吃了不少苦。” 只要想到这儿,萧鹤凌就将她搂住,嵌入自己的骨血里,用尽一切去疼爱她,用最好的日子去抚平她那段日子里的伤痛。 她一定过得很不好,才会丢失了明媚。 他曾经看到她,为了和离,将生死置之度外。 “殿下,这样挺好的,人总要先活着,才能有后面的事情。” 萧鹤凌扣着她的十指,将她吻了又吻,到时间之后,将她送去竹轩。 颜岚已经在此处等候,是时候给卫知韫驱体内的蛊虫了。 那蛊虫在她体内待了太久,以她的血肉为食,蛊虫驱出之时,她吐出许多血,脸色如纸苍白,竟晕死过去,到了次日才醒来。 她又在屋内将养了足足半个月,身体才逐渐恢复。 而在这段时间里,萧鹤凌亲自挑选三十人,训练几日,叫长安秘密送去竹轩。 他没有出面,也是不想惊动旁人。 卫知韫身体大好之后,萧鹤凌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是依依不舍地离开。 此后的每日,萧鹤凌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前来伺候的长安:“今日是什么时间?” “九月十六了,殿下。” 萧鹤凌就这样,一路问到十月初七。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七了,殿下,明日便是您和卫大姑娘大婚的日子。”长安的语气,透着喜悦。 第253章 出嫁 萧鹤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出寝殿,府上下的人都在忙碌,每个地方都透着喜庆。 “明日会更加热闹的,殿下。”长安说道,由衷地为他高兴。 这条漫长的爱情之路,是他陪着他家殿下一路走过来的。 回首往事,长安当真觉得这条路十分漫长。 所幸,结果是好的。 萧鹤凌想到还要去上朝,还要再等一天,有些急不可耐,终于熬到晚上,想着明日的大婚,又觉得不可置信,像在梦里。 夜色里,他骑着马往卫府奔去,长安都追不上。 卫府也已经开始布置了,到处都透着喜色,但是现在夜深了,卫府虽然到处明亮,但也开始安静下来。 萧鹤凌此时疯狂地想见卫知韫,只有见一见她,才觉得此事真实。 但现在却找她,时间上未免太不合适,恐阖府上下的人笑话她,坏她名声。 ……萧鹤凌最终翻墙进了卫知韫的院子。 嬷嬷们将将才从卫知韫房中离开,给她看了半个晚上的《女儿图》,看得卫知韫脸红心跳,这会儿终于结束,卫知韫已经羞得要快快睡下了。 嬷嬷还说,照着女儿图做了几个泥塑的,明儿给她垫箱底。 前世初次嫁人时,并未经历过这个,因为当时孟珩已经“去世”了。 因此这东西,是她第一次看,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嬷嬷们走后不久,忽然地,她察觉风动了下。 她朝外看去,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来,着实吓了一跳,直到看见萧鹤凌的脸。 正准备吹灯的月见也吓了一跳。 “月见你先下去,我与宁王殿下说会儿话,切记,不要叫任何人听到动静。” 卫知韫以为他这么晚来是有急事,慌慌的心绪倒是顷刻间冷静下来。 月见点点头,迅速下去守门了。 结果月见才走,男人便大步上前搂住卫知韫,就开始吻。 像是和她分开了几年甚至几十年之久,要通过这个吻才能表达出长长久久的相思之苦。 卫知韫才刚刚看过《女儿图》,实在是招架不住,软在他的怀里,脸颊泛红,不甚娇羞。 萧鹤凌将她搂在怀里,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灼灼,明日我们便要大婚了。看见你,看见你卫府这般喜庆的布置,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这么晚翻墙进来,为的就是说这几句话? 卫知韫心头淌过一丝暖流。 她抬手抚摸萧鹤凌的脸:“殿下,这是真的。” 萧鹤凌捉住她的手,用力地握着,他闭上眼睛,仰面对着房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真恨不得现在就是洞房花烛夜。 不过想到明天就可将她娶回家,心中就是无尽的甜蜜,萧鹤凌也就忍住了。 “大婚之前不可见面,你来了,是要不吉利的。”卫知韫笑着和他说。 烛火在跳跃,地面上她和萧鹤凌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萧鹤凌亲吻她,说道:“灼灼,和你一起走到这里,我不相信什么不吉利的说法。我只知道,幸福要靠双手去争取,就算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我也踏平了,叫你一路生花。” 他坐到椅子上,就这样搂着卫知韫坐着,结实的双臂抱着她,叫卫知韫感觉到他滚烫坚实的胸膛。 十月已经冷了,但这会儿屋子里一片滚烫,卫知韫有汗水冒出来。 若是可以,萧鹤凌宁愿这样抱着她到天亮,但是新娘子明日还要早起梳妆,他舍不得她这样遭罪,这才翻墙离开了。 卫知韫浑身黏湿湿的,又简单冲洗一番,才睡下。 仿佛才睡下没多久,外头便喧闹起来,月见也过来服侍她起床了。 卫知韫看到,外头的天还没亮,但是整个卫府这会儿已经热闹得好像白天一个样。 到处都是说话声,搬动物品的声音。 月见和她说:“小姐的嫁妆多,这会儿下人们都在把嫁妆搬出去了,奴婢听大人和夫人说,这些嫁妆起码要搬上一两个时辰才够的。” 卫知韫出去看了眼,所有的东西都用红绸捆上了,喜庆的颜色似乎从眼前蔓延到天边。 她还记得前世大婚之日。 所有的东西,也都是红绸捆着的,但是到处都透着悲伤,便是她的父母也鲜少露面,怕在她面前哭。 而今生,全然不同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她的父母再忙,那也是欢喜的忙。 卫知韫脸上露出笑意,转身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她的屋子里就挤满了人,都是府上的人来与她道喜的。 竹轩那边的人都来了,一个二个的给她送新婚贺礼,直接送到她手上。 虽然都是一些并不罕见的贺礼,但他们心意足,卫知韫都郑重收下。 母亲叫人送了点心和茶水来,卫知韫与他们都吃了一些,给她梳头、上妆的嬷嬷们便来了。 屋子里倒是安静许多。 只外面依旧热热闹闹的。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说,宁王殿下带着迎亲队伍到了,这会儿正在门口等候接待。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的流程,比如说,宁王殿下他们进了卫府,便开始行酒仪,交换婚约等等。 迎亲队伍对了之后不久,便开席了。 不过进行这些流程的时候,卫知韫都是在自己房间里,是不能出去的。 化妆之后,又换上嫁衣与头冠。 嫁衣是卫知韫并绣娘一道绣出来的,当然,她绣的挺少,不及百分之一,多是绣娘完成,图案精致,栩栩如生。 头冠则是萧鹤凌送来的,对孔雀衔花冠,以金丝编结,上面镶嵌着宝石188颗,戴上去之后卫知韫觉得,至少得有四五斤重。 众人见到她换了嫁衣头冠出来,一个个都看得呆住了。 “宁王殿下实在用心,这嫁衣、这头冠,实在精致漂亮。”贺青彤感叹着。 崔姨娘说道:“饶是这样好看的嫁衣和头冠,都压不住大姑娘的美貌。” 众人纷纷称是,陪嫁嬷嬷说:“大姑娘不管穿什么,人总比服饰更突出,咱们大姑娘是顶尖的美人。” 大家都笑,很是认可这话。 卫知韫就坐在屋子里,也不忙什么,众人来来去去,和她道喜,送她贺礼,陪她说会儿话,时间磨磨蹭蹭的便到了下午。 她要在黄昏时分,也就是戌时,与萧鹤凌拜堂行礼,家里定的是申时出门。 时间一到,众人都齐聚她房间里。 喜婆将盖头给她盖上,卫知韫眼前顿时一片红,低头时只能看到自己的鞋面了。 喜婆与她说:“大姑娘,这一路出了门,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许回头。回头是要不吉利的。” 卫知韫道了是,由着喜婆与月见牵着她,来到自己屋子门口。 大哥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矮身在她面前,卫知韫爬到大哥的背上,换另外一人撑伞,一起往卫府大门口走去。 一路上入她视线的也就红彤彤的画面,要么就是低头看看着大哥的肩膀,旁的人是一概看不见的。 倒是能听到说话声,但说话声音也太多了,嘈杂得很,大多时候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从自己院子到卫府大门口的路,她几乎每天都要走几次,但这次的心情却完全不同。 母亲昨夜与她说,今日她这一趟出门,便是要去宁王府做萧家的人了,这路走起来,意义自然不同,她的心情自然也不一样。 她忽然又想起前世出嫁,心情是十分低落的,整个人如同泡在冷水里一般,只是维持着呼吸而已,并没有什么快活可言。 但是今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即便是秋日,也仿佛能够闻到花香,闻到弥漫到各处的瓜果点心香味,那是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她不在冰冷的水里,也不在肃杀的地狱里,她在人间,在热闹的人间,有心上人在门口等着接她回家。 想到这里,卫知韫就心口发烫,感觉日子充满了希望,不管未来有什么,她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大门口处,锣鼓开道。 大哥将她背到花轿上,在放下她的那一刻,大哥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到大哥说:“灼灼,要幸福。”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忽然就热了,眼泪涌出来,“我会的,大哥,叫父亲母亲放心。” 卫修走开之后,萧鹤凌走上前来,柔声喊她:“灼灼。” 卫知韫“嗯”了声。 萧鹤凌似乎注视她良久,但是良久都没有说话。 她以为萧鹤凌走了,结果下一瞬萧鹤凌握住她的绣鞋,将她的脚放回了花轿里面,指腹在她的鞋面上轻轻摩挲着,带着浓浓的爱意,以及安抚。 他收回了手,声音无限温柔:“灼灼,我今天带你回家。” 有眼泪从卫知韫的眼角落下来,她说:“好。” 萧鹤凌放下轿帘,转身上了高头大马,接亲队伍开始出发,身后的卫府,鞭炮鸣响。 在那一串一串的鞭炮声中,卫知韫的眼泪落下来,人却笑了。 路边早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京都城长街上,人头攒动,万分热闹,都为目睹这一场盛世婚礼。 卫知韫听到有人感慨:“万金聘礼,十里红妆,大概就是如此了。” 第254章 替嫁?卫知韫等她! 八抬大轿走得很稳,卫知韫没有感觉到丝毫颠簸,甚至还能在嘈杂的人声当中,听到萧鹤凌哒哒的马蹄声。 她时刻听着外边的动静。 知道那人会来,且在什么地段来,她稳坐在轿子里,等着。 京都城街道上两边挤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人人艳羡。 “顺王殿下这会儿也接到新娘子,回顺王府去了,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对比对比,哪个王爷的婚礼更加盛大奢华。” 人群中,有人大声嚎了这么一句,就连轿子里的卫知韫,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那道声音,一下子带走了许多人,街道两边顿时空了许多。 “小姐,到广宁门大街转角了。”月见的声音,从轿子外面传了过来。 卫知韫“嗯”了声,回应月见。 先前柳姨娘告诉她,窃取她嫁衣图案的人,将会在这附近等她。 看样子,那人要来了。 “前方来了许多乞丐,小姐。”月见又说,等于是在向她描述外边的情形。 “许多许多的乞丐,好似全城的乞丐都来了,他们在宁王殿下跟前跪下,祈求宁王殿下在大婚这样喜庆的日子里,赏他们一些吃的,或者给些银钱也可。” 卫知韫知晓了,乞丐是背后那人请来闹事的,她已经与萧鹤凌提前说过此事,叫他允许这些乞丐靠近过来,给对方制造混乱的机会。 前方的长安此时在假意呵斥:“今日是宁王殿下的大喜之日,尔等竟敢来闹事?赶紧走!” 广宁街道转角处,一辆青色的小轿子停在那里,只是两人抬着的轿子。 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模样的人,跟着这轿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乔装打扮的裴宁,她紧张得手心微微出了汗水。 筹谋这件事,筹谋得太久,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她想着,只要用孙明微替换卫知韫嫁入宁王府,等他们拜了天地送入洞房之后,便是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宁王殿下发现新娘是孙明微,而不是卫知韫,也只能接受现实。 等孙明微在宁王府站稳脚跟,她便找个理由搬过去宁王府和表姐一起住,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和宁王殿下接触。 孙明微是个笨的,裴宁相信,只要自己接触了宁王殿下,假以时日,就能将孙明微取而代之,做宁王妃,成为真正与宁王殿下并肩的人。 今日替嫁,是冒险了些。 但她和孙明微说过:“一旦卫大姑娘入了宁王府,成了宁王妃,此事便再也无法扭转了。将来宁王做了太子,她就是太子妃,表姐你这个曾经既定的太子妃,就要处处看她脸色了!” 她表姐瞻前顾后的,她便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本就该表姐做太子妃的,做未来皇后的,结果现在却被卫大姑娘抢了,表姐怎甘心? “是他们联手杀死太子,才叫表姐做不成太子妃,他们欠表姐的!” 她就是以这些话,说服孙明微去冒险的。 就连这全城的乞丐,她也是筹谋了许多,花了好多的银子,才叫人请来的。 当然,她不敢自己出面,不过是花钱叫底下的人去做。 就算洞房花烛之后,宁王殿下回想今日种种,想到这些乞丐来势汹汹,其中有诈,也绝对不会想到她的身上。 “前边已经乱了,表姐。”裴宁掀开轿帘子,握住孙明微的手。 此时的孙明微,里面是大红嫁衣,嫁衣上的图案与卫知韫一模一样。只头冠不一样,不过到时候要盖红盖头,不怕。 现在她外面还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罩起来,看不到身段也看不到脸。 裴宁和她说道:“到了轿子上,你就把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下来,裹住卫大姑娘,我们自会带着卫大姑娘离开。” 孙明微的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手心微微出汗。 “表姐,只要你想着,你本该嫁给太子,是他们抢夺了你太子妃的位置,今日是他们欠你的,你就不紧张了。”裴宁贴在她耳边沉沉地说道。 孙明微深吸口气,按照裴宁的去想,果然整个人镇定很多,眼里还露出志在必得的眼神。 “快去,那边乱了。”穿着浅绿色衣裙的柳姨娘,从拐角跑过来喊她们。 “孙小姐快些跟我走,我负责将月见引开,你直接上轿子就成。我已经往大姑娘的轿子里洒了迷药,她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听着柳姨娘的话,裴宁稍微用力,将孙明微从轿子里拉了出来,把她交给柳姨娘。 裴宁自己藏身后面,只叫两个抬轿子的跟着上前,等会儿把卫知韫给悄悄扛回来。 柳姨娘一路护着孙明微,往喜轿的方向快步跑。 乞丐太多了,来势汹汹的,整个迎亲队伍这会儿十分混乱,轿夫都被挤到一边去。 “我去引开月见,你等会儿趁机上轿子,再趁机把卫大姑娘扔下轿子来,他们接住了就跑。”柳姨娘说道。 孙明微“嗯嗯”点头,心跳如擂鼓,但是对于那顶喜轿,她势在必得。 柳姨娘看到月见差点被乞丐撞到,上前拽了她一把,叫她背对着轿子,孙明微见状,立即快步冲了上去。 她此生就没跑这么快过。 由两个轿夫护在她左右,她倒是也顺利,掀开轿帘她就进去了,入目都是红色,她虽然心慌不已,但是很兴奋。 她成功了! 结果她一喘气,一抬眸,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孙明微倒吸一口冷气,这时候对方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巴里。 太突然了,孙明微毫无心理准备,竟一下子把那药丸吞进去。 “这是什么!”孙明微想要把那药丸抠出来,但是并没有成功,急得她快哭了。 她急中生智,想着现在也不是抠药的时候,今日过后,她成了宁王妃,即便她身中剧毒也会有最好的太医为她解毒。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弄晕卫知韫,把人踢下轿子去! “叫你昏迷几个时辰的药而已,不是什么毒药,你放心。”卫知韫笑眯眯地说道。 孙明微已经拿出金钗,要对准卫知韫的脖子威胁她下轿子,却在听完卫知韫的话之后,眼前一阵眩晕。 卫知韫握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倒在自己身上,笑着说道:“听说你准备了一顶轿子,要送我去定远侯府给秦元德做妾啊?” 孙明微浑身无力,却还能听清楚她的话语。 也许是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叫她晕得没有那么快。 “你欠了我的,你们欠了我的,我本该是太子妃,是你们杀了太子……所以我要嫁给宁王殿下,做宁王妃!”孙明微咬牙切齿地说道。 最主要的是,他们全家都认为,宁王将来会有最大机会成为太子。 那她就是太子妃了。 可现在,她却能够感觉到眼前越发眩晕了。 她看到卫知韫在笑,那笑好像勾魂的妖精似的,让她疯狂想撕破卫知韫的脸,却无能为力。 只能听着卫知韫说道:“身为外人,孙小姐却这么喜欢给秦家大公子纳妾,实在叫人匪夷所思。既然如此,孙小姐自己去给他做妾吧。” 孙明微瞳孔剧缩! 很想喊叫,很想抵抗,可她却在卫知韫面前,身子软了下去,再也不省人事。 卫知韫拢着她身上的黑色斗篷,将她裹得更紧,又在她脸上戴了一张仕女面具,再将她的斗篷给她戴好,并且系好带子。 做完这些,卫知韫用脚,将孙明微踢出了轿子。 她侧耳倾听,在嘈杂的声音当中,真切地听到身体落地的“咚”的声音。 卫知韫扯了扯唇角。 孙明微太蠢了,她也不想想,她得知太子和六皇子没去守皇陵,若是太子和六皇子现在还活着,她早就已经死了。 太子和六皇子怎么会允许,知道他们那种秘密的孙明微活着呢? 还想在她大婚这日,偷梁换柱,让她去做秦元德的妾? 她反正是不可能去的,那孙明微就自己去吧。 轿子外面两个轿夫,一直混在人群中,看到黑色斗篷裹着的人滚出来之后,就迅速上前将人扛走。 没过一会儿,月见回来了,道:“小姐,他们的轿子已经走了。” 卫知韫应了声好。 萧鹤凌那边也得到消息了,迅速下令镇压这些乞丐,而乞丐们闹腾的时间也是提早定好的,就闹一盏茶的功夫,这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也怕死,迅速撤了。 刚才的场面虽然混乱,但是侍卫们都是在的,除却护着主子之外,还护着轿夫。 现在只有少数几个人受伤而已,并没有流血事件发生。 娶亲的队伍,继续前进,齐整、热闹得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而不远处的柳姨娘看着娶亲队伍离开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先前卫知韫和她说过,“此事你背叛了孙明微,等孙明微发现真相,一定会去找你。因此我大婚那天,你就得离开卫府,离开京都城。” 因此,今日之前,柳姨娘早已经收拾好包袱,还提前雇了马车,这会儿就在另外一条街等她。 她快步过去上了马车,就迅速离开京都城。 与之同时,抬着孙明微的那顶轿子,正在迅速往定远侯府的后门而去。 先前她们和秦元德说过了,在今日给她抬一个漂亮女子进门给他做妾。 秦元德以为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要他对桃花宴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相当于封口费,他乐得接受。 第255章 抬作妾室!有人抢婚! 秦元德前脚刚把他妹妹这个新娘子送上花轿,后脚就到了后门,准备迎接孙明微承诺给他的漂亮女人。 仔细说起来,他生来身份尊贵,又已经过了三十岁,京都城的美人他基本都见过了,能玩的也都玩得差不多了。 不能玩的,再美也是不能玩的。 他不知道孙明微给自己送来的,还能好看到哪儿去? 当时他就和孙明微表达了自己如此的想法。 孙明微身边的裴宁却告诉他:“天下之大,总有秦大公子不曾见过的美色。我家表姐为了叫大公子开心,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秦元德便这般等着。 等的时间长了,越发心痒难耐。 终于,远远看到一顶小轿子过来了。 秦元德连忙上前,将人从轿子里抱出来,便回了自己院子,把人放到床上去。 一路抱回来,秦元德身上出了汗水,有点渴,他也不叫人来伺候,自个儿倒了杯茶水喝下。 这茶水是一盏茶功夫之前,婢女特意送进来的,像是提前猜到他会口渴。 喝完茶水,秦元德回到床上,解开对方身上的黑色斗篷,看到红色嫁衣,心想对方是愿意来做他女人的,才故意这样打扮。 就是红色嫁衣,太逾矩了。 不过没事,只要人够美,他允许这女人放肆点,他不说出去就是了。 就当是彼此之间的情趣。 她还戴着个面具。 是个会玩的,他心头越发火热。 他的手触及面具,想拿下来看看脸,临时一刻他又反悔,似乎这样更有兴致? 秦元德发现,自己身子如着了火一般,他以为是对方戴面具带来的感受,才会让自己如此着急。 他覆了上去。 皮肤十分润滑,是细细养出来的。 整个人身上都透着香甜。 这身段,这皮肤,定是个大美人,孙明微和裴宁没有骗他。 过了许久,他才揭开对方的面具,看到孙明微的脸,他着实怔了下,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了。 原来孙明微说给他准备的美人,就是她自己! 身上的那把火,几乎把他的理智给烧没了,想到孙明微身为长平侯府千金,失了太子之后竟是这样的人,他越发兴奋。 却说裴宁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先前准备好的银子,分别给了两个轿夫,叫他们走。 “此事涉及宁王殿下,又涉及定远侯府,定远侯府背后是顺王殿下,若你们胆敢泄露出去半句,便是全家抄斩的结局,懂了?”裴宁冷声说道,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杀气。 两个轿夫如何不知? “我们这就离开京都城,此后再不出现。”他们应声道。 若非对方给的钱够他们全家生活一辈子,他们也不敢做这样杀头的事。 然而他们却不知,裴宁早已经花钱请了人,在城门口等着,只要他们出城,就将他们杀死。 叮嘱好了两个轿夫,裴宁迅速回长平侯府,沐浴更衣,等结果。 想到卫知韫在秦元德房中醒来的模样,一定先是茫然,再是震惊,最后是恐惧,她就忍不住满脸笑容。 对了,她还提前买通了定远侯府的丫鬟,提前往秦元德的房间里,准备加了药的茶水。 等到秦元德看清楚卫知韫的脸,身子便已经着火,理智被烧没了,绝对不会放过卫知韫。 此外,还有嬷嬷,到时间了就找理由带着人手,进入秦元德的院子,亲眼看到卫知韫在秦元德的床上。 沐浴更衣完了,裴宁便坐在屋子里品茗等着。 宁王殿下发现洞房里的人是她表姐之时,一定会派人来长平侯府喊人过去的。 或许今晚她就可以借口陪伴表姐,住进宁王府。 裴宁就这样满怀期待地等着。 而就在她满怀期待的时候,孙明微从秦元德的床上醒了过来。 她先是感觉自己如一叶扁舟,在巨浪中飘摇,无法上岸,找不到救命稻草,整个人很慌。 看到秦元德的脸时,她更是发出了惨叫声,秦元德却亲上来,堵住她的嘴巴。 外头传来了说话声:“元德这孩子,怎么躲回房间里来了?今日是他妹妹大婚之日,也不晓得出去陪客人。” 是侯爷夫人的声音。 她身边跟着侯爷的妹妹,也就是秦元德的姑母,今日来吃秦楚怡喜酒的,因着看不见秦元德,来院子里看看。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许多婆子丫鬟。 “元德你在里面吗?你姑母来了,你快些出来拜见姑母。”侯爷夫人说着,就推门进去了。 结果一下子就听到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还听到秦元德说:“不是你自愿做我侍妾的吗?是你自个坐着轿子来我这儿的,还穿着一身红嫁衣!你已经是我女人了!” 侯爷夫人大惊,带着人闯了进去。 便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两人都没穿衣服,衣服散落一地,只用被子堪堪盖着,两人都满脸通红,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痕迹,显然是刚刚从那事中得了趣味儿! 一阵一阵的惊讶声,此起彼伏! “荒唐荒唐,实在荒唐!”侯爷夫人呵斥着,叫他们穿好衣服出来! 两人穿好衣服出来,孙明微率先出声:“侯爷夫人,你儿子欺负了我,此事你得解决,我的名声不能坏了!” 侯爷夫人气笑了,上次出事,孙明微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要她烧死府中许多婆子丫鬟,今日还敢对她吆五喝六? 她当自己还是未来太子妃? “说来奇怪,今日是我女儿出嫁的日子,我儿子本该在前头招待客人的,如何在屋里与你做这等事情?”侯爷夫人拨弄着手镯,满脸不屑。 “我是被掳来的!”孙明微攥紧手指,气得心肺疼痛。 “楚怡大婚,元德身为大哥,这几日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哪儿都不许他去,他掳你来?你一个长平侯府的千金,身边嬷嬷丫鬟无数,我儿子有怎样的能耐,将你掳来?” 孙明微瞪着侯爷夫人,她总不能告诉对方,她想把卫知韫掳来,结果着了卫知韫的道吧? 她气死了!! 秦元德道:“母亲,是孙小姐和我说,要送我一个美人。她自个儿乘坐轿子进来的,我以为美人就是她自己,方才……方才她热情得很,儿子不敢撒谎。” 孙明微怒极,朝秦元德的脸掴去,但是秦元德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我是顺王殿下的大舅子,而你,已经不是未来太子妃了,是我的女人,你还想打我!” 孙明微气得浑身发抖,“侯爷夫人就是这样任由自己的儿子,欺负好人家姑娘的吗?” 侯爷夫人冷笑:“孙小姐自动上我定远侯府的门,勾引我儿,这叫好姑娘?” 侯爷夫人看了眼嬷嬷,嬷嬷把床单拿过来,上面赫然一道血迹。 “既然孙小姐已经与我儿生米煮成熟饭,便抬作妾室吧。没有媒妁之言,就行苟合之事,孙小姐应当感谢我们定远侯府没有嫌弃你行为不检点,还愿留你。” 什么!孙明微大惊! 给秦元德做妾? 她是要嫁给萧鹤凌,做大启最尊贵女人的,怎么能给秦元德这人为妾? “我父母不会同意的,我要到皇上跟前,状告你们强抢民女!” 侯爷夫人笑了,贴到她的耳边,道:“上次孙小姐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威胁我,烧死八个丫鬟婆子,只因为他们看到了你和我儿行苟且的事,我都记着。 “不怕告诉你,其中一个婆子逃过了那场大火,我会送她进宫和皇上说,是孙小姐叫她死里逃生……皇上听闻那事之后,若还能让你做我儿子的妾室,你就要烧高香了。” 孙明微脸色煞白,瘫软在地。 * 却说萧鹤凌的迎亲队伍,闯过乞丐洪流之后,便继续往前。 茶楼上,一身深青色锦袍的男子,手拿折扇,目睹了全过程。 心里想,也不知是哪个蠢的,妄图以这样的法子来替嫁,失败得如此明显,奈何那人太蠢,处在这等灯下黑里,看不到自己失败了,还喜滋滋地抬着小轿子离开。 不过如此也好,对方这么一闹,倒是叫卫知韫和宁王放松警惕,他的棋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那人如此想着,脸上的笑容如冰雪冷冽。 萧鹤凌的迎亲队伍走着走着,前方岔路口忽然出现一匹马,一个身穿暗紫色锦袍的男子,骑在马背上,他身姿颀长,戴着斗篷,看不清楚面容。 萧鹤凌看到了,他眼眸眯了眯。 太阳已经在山头,再过一会儿,便要滑下去了。 马背上的男人,骑着马坚定地过来,一步一步,哒哒哒,平缓有力,像是故意要和萧鹤凌对上。 长安的手已经握住剑把,随时准备抽剑而出。 夕阳落在那人身上,有些刺眼,在他身后,再无旁人。 只他一人,竟也敢来拦宁王殿下的迎亲队伍,众人都诧异不已。 围观的百姓们好似知道危险,竟在顷刻间都散了,周边楼房的门窗都关上。 只有迎亲队伍立在京都城的长街上,很长很长的队伍,看不到尽头。 但这会儿,都停下来了。 好似前方来的是十万大军,而不单单是一个人。 马蹄落在青石路面上,发出的响声钻入众人的耳膜内,连卫知韫都听见了。 她攥了攥手指。 那匹高头大马,停在了萧鹤凌的前面。 长安要拔剑,被萧鹤凌摁住了。 他看向马背上暗紫色锦衣的男人,眼神里是不明的情绪。 对方骑在马背上,他也骑在马背上,好巧,两人胯下的都是汗血宝马,一样高大。 长久的安静中,他们对峙上了。 第256章 夺妻之恨!孟珩出招! 萧鹤凌在等对方开口。 但是对方也在等他开口。 萧鹤凌才上过战场,知道这个时候很忌讳浮躁,谁先开口或者动手,谁就落了下风。 所以,当长安要拔剑的时候,他给长安做了个手势,长安也就只是握着剑柄,暂时不动。 气氛好似一把被拉到极致的弓箭。 人人本能屏住呼吸。 对面马上的人,策马往前再走几步,与萧鹤凌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仅剩下两步而已。 “我要和宁王殿下单独谈谈,不知宁王殿下敢不敢。”对方终于开了口。 萧鹤凌策马向前,与对方并立。 对方看着他身后的迎亲队伍,而他看着对方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 立定之后,对方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篷,“宁王殿下,是我。” 他自曝身份。 是本该死在大火里,却找不到尸体的孟珩。 萧鹤凌并不意外。 他猜到孟珩今天会来,生死蛊是孟珩下的,孟珩想让卫知韫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宁王殿下似乎对于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孟珩问道。 萧鹤凌道:“本王没有忘记,昔日你倒在大火当中时,对灼灼说过的话,你求她原谅你,回到你的身边。” 也就是说,他知道孟珩绝对不允许卫知韫另嫁他人,所以,今天孟珩会来。 孟珩下颌线条紧绷,透着冷意,他目视前方,没有看萧鹤凌。 他说:“宁王殿下夺妻之恨,我不敢忘,当然要来。” 萧鹤凌轻笑:“本王倒是很开心,能够将她从你身边夺走。” 孟珩终于侧头看他。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上,平静的容颜下,厮杀不断。 孟珩道:“宁王殿下生来就是皇子,母亲更是盛宠六宫的贵妃,万众瞩目的存在。不仅如此,宁王殿下与灼灼还是青梅竹马,有着与她一起长大的深厚情谊。 “相对比之下,我生来家道中落,受尽冷眼。可惜,我和殿下一样,也得了个机会,和灼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如此不同等的条件下,即便传出我死讯,尸骨无存,灼灼也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我。 “守寡三年,她日子太苦。乍然看到我与定柔公主在一起,她心中愤愤,想要报复我,才选择了宁王殿下。 “她拒绝宁王殿下这许多年,忽然她一回头,宁王殿下就十里红妆娶她回府做王妃,不怕天下人笑话吗?不怕来日……灼灼清醒自己的感情所向之后,后悔么?” 孟珩第一招,诛心! 萧鹤凌骑在马背上,岿然不动,仿佛那些言语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他道:“害怕的人会先输。首先,家道中落让你感到恐惧,所以你每次接近灼灼,都假装从‘心’出发,实际上你的心从来只在你身上。 “其次,你害怕以自己的能力,无法爬到高处,所以你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选择攀附定柔公主,放弃灼灼。 “此外,你还因为害怕,而自己想了招数,要对付我父皇再假装救驾。 “以上,都是基于你的害怕。因为害怕,你输得惨烈。因为害怕,你现在无法回家,甚至失去灼灼。” 这是萧鹤凌的还击。 他直视孟珩的眼睛:“灼灼已经在本王的花轿上,本王不怕她现在会和你走,也不怕她将来会后悔!” 他看到孟珩眼里的怒色,因为自己的言语,而冒了出来,萧鹤凌眼底便泛起笑意。 不过很快,那股怒色就被孟珩压下去了。 “宁王殿下这般关心灼灼,应当知道,她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吧?不是吐血,便是长期卧床不醒。殿下可知,她中了生死蛊? “母蛊在我身上,子蛊在她身上,我和她的生死,是密切相连的。 “说得简单点,我若死了,她也活不了。所以,还请殿下将我妻子归还给我,你这么在乎她,应当不舍得让她去死。” 这是孟珩的第二招! 生死蛊,也是他的必杀技。 岂料,萧鹤凌看他一眼,道:“救你的人关了你很久吗?” 孟珩额角抽动了下,他想过萧鹤凌的无数种答案,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 萧鹤凌续道:“上次父皇中蛊,被太子操控,但最后死的是太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父皇的蛊虫被人除掉了。而给父皇送去蛊医的人,是灼灼。” 孟珩翕合着嘴唇,顿时有种心慌气短的感觉。 他不相信。 萧鹤凌直接告诉他:“灼灼体内的蛊虫,已经除掉了。” 第二招,完美破解。 甚至是在大婚之前,就已经破解,根本无法形成威胁。 而孟珩还以为,此招一出,萧鹤凌必输。 两招过后,孟珩方寸大乱,他索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看样子,宁王殿下是丝毫不忌惮我了,可在我心目中,灼灼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妻。” 萧鹤凌挑眉看着他。 孟珩回视过去,说道:“既然宁王殿下无所忌惮,那请问殿下敢不敢让我再去见一次灼灼?殿下可敢与我打赌,只要我回头,她是愿意跟殿下走,还是跟我走?” 这一刹那,萧鹤凌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孟珩。 忽然,孟珩笑了。 “恐怕殿下不愿意,也只能愿意了。灼灼她来了。” 萧鹤凌转身看去,看到身穿大红嫁衣的卫知韫,在月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周遭安静。 所有人都自觉为她让路。 萧鹤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说什么。 孟珩策马过去,快到她跟前时,孟珩从马背上下去,大步走到卫知韫面前,停下来。 他微微喘气,似乎很紧张。 “灼灼,我终于再见到你了。那天大火,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放心,我今天是来接你跟我走的。 “有人许了我府邸、官位,只要你跟我走,我便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还会重新给你补办一场婚礼,比今日还要盛大。” 盖头盖着卫知韫的脸,他看不到卫知韫的表情,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回头,卫知韫还是愿意跟他走。 昔日卫知韫和离,他当卫知韫是一时愤怒做下的事。 卫知韫烧他孟府,他也当卫知韫是一时愤怒而已。 卫知韫想要他全家去死,他在心里想,一定是她太过在乎自己,才会有这样滔天的恨意,所以他原谅她。 不过也感谢她的决绝,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美丽且锋芒毕露,他很喜欢。 只要今日卫知韫跟他走,过往一切,他都可以不追究,发誓从此和她好好过日子。 “谁许你官位府邸?你谋杀皇上不成,如今是戴罪之身,定柔公主也帮不了你,谁能许你荣华富贵?”卫知韫问道。 到今日,她还不知道是谁救走孟珩一家的。 而现在孟珩说出这样的话,不免让她想得更多,救他的人是谁,许诺他的人又是谁? “你跟我走,到家之后我自然什么都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再欺瞒你。” 孟珩说着,回头看了眼萧鹤凌,萧鹤凌还骑马立在原地,没有过来。 “灼灼,我刚才与宁王殿下谈了条件,他已经答应把你还给我。” 他的第三招,欺骗。 “他知道你嫁过我,是和离妇,而他是宁王殿下,他的父皇与母妃都不愿意他娶你做宁王妃,他都知道,所以当我提出要带你走的时候,他直接就放弃你了。” 卫知韫道:“是吗?” “和离妇,在这个世道,总是要被人瞧不起。灼灼,我才是从始至终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宁王殿下已经放弃你,你跟我走吧。” 他伸出手来,要拉住卫知韫的手,带她离开。 若是卫知韫信了他的话跟他走了,回头他可以用同样的话术去欺骗萧鹤凌,说卫知韫对他旧情难忘,只要他出现,卫知韫还是会选择他。 欺骗与诛心,会让萧鹤凌放手。 然而,他伸出去的手,被一把匕首划破了,血线拉得很长,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孟珩愣住! 眼底生出戾气与癫狂! 但他面上隐忍而克制:“你与我和离,我想到你心里有恨,原谅你了。 “你烧毁孟府宅邸,我也原谅你了。 “就算你要烧死我、我娘,还有公主,我也全都原谅你。 “今日,你要嫁给别人,我更是到这里来接你回家,为你,我不惧宁王殿下的刀剑,也不怕大启皇室的追杀,如此诚意,灼灼为何还要如此待我?” 这就是孟珩的全部想法! 发自内心的真实的想法! “而且,宁王殿下已经放弃你了!你还要跟他走?” 曾经他孟府落魄时,他赢了萧鹤凌。 如今,他即将尊享富贵荣华,他不信会输给萧鹤凌。 “你以为我选择宁王殿下,是因为你放弃我了?所以,你认为宁王殿下放弃我,我就会选择你?”卫知韫语露讥笑。 “没错,如今这世道对和离妇十分苛刻,恨不得每个女人都是贞洁烈妇,男人都恶心如粪坑了,也还要要求女人始终如一地守着他!可我既然选择和离,我便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我当初选择你,是因为我遵从个人内心!现在我选择宁王殿下,也是因为我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因为你抛弃! “更何况,是我抛弃你,不是你抛弃我!我只后悔那天晚上没有亲手杀死你!” 卫知韫对他,亮起匕首。 孟珩瞳孔剧缩:“你要杀我?我爱你,你还要亲手杀我第二次?” 第257章 礼成,送入洞房! 孟珩深刻地以为,卫知韫杀他一次,恨意已经消除。 等他回头,卫知韫还会入他怀中。 因此,他没有想到,第二次,卫知韫还是会对他亮出匕首,尤其是他冒着巨大风险来接她走的时候。 他当真以为,卫知韫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 然而,卫知韫铿锵有力回答:“是!” 这一刻,孟珩心如死灰。 他嘴角甚至挂起自嘲的笑容,想着「我从小到大的目标就是振兴孟府,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心甘情愿死在她的手里。或许,这是我欠她的吧?」 “我后悔了。”孟珩说道:“我后悔当时记忆苏醒,没有第一时间回到你的身边,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定柔公主。” 孟珩闭上眼睛,等待赴死。 “灼灼,我后悔了,你要杀死我,那就杀吧。” 卫知韫没有因为孟珩的言语,而有丝毫动容。 他想错了,他以为如今的结果,是因为他幡然醒悟决定和她好好生活,而她不再原谅。 可实际上呢? 如今的结果,是她用命换来的,若她没有重生,没有做出改变,她的下场就和前世一样惨。 现在的结果,是她争取来的,不是孟珩的良心发现,施舍给她的。 而且孟珩不曾良心发现,否则他怎会悄悄给她下蛊?出手的第一招就是用生死蛊来威胁她? 那天晚上孟珩深陷火海,却还是给她下蛊,分明是要她陪葬。 孟珩从未想要放过她! “孟珩,今日我出嫁,我母亲说了,叫我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回头,那样会不吉利。” 卫知韫声音沉冷:“孟珩,从今日起,你与我恩断义绝!” 说话间,卫知韫握着匕首,往孟珩的心口送去。 孟珩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竟甘愿赴死。 可身边却有人冲过来,把孟珩撞出去,躲开了卫知韫的匕首。 原来在已经有人混入迎亲队伍当中。 “孟公子如何能死?若你死了,你的母亲、公主还有孩子,将不得善终!”救下孟珩的那护卫,沉声说道。 孟珩看着一身红衣如火的卫知韫,如梦初醒,今日卫知韫不跟他走,来日他要想办法让卫知韫乖乖跟他走! 萧鹤凌夺妻之恨,怎能就此罢休?! 现场一下子就乱了。 萧鹤凌策马而来,将卫知韫一把拉上自己的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他用宽敞结实的胸膛,以及有力的双臂将她护着。 “别怕,我在这里。”萧鹤凌说道。 卫知韫说:“我没有打算和他走,我想杀死他,和上次在孟府宅邸一样,我的想法从未改变。” 萧鹤凌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在告诉他,既然选择他了,那就是他,没有反悔,没有回头,也没有其他选项! 无数的侍卫从岔路口冲过来,成千上万的侍卫冲过来,只为了救孟珩一人。 一切竟当真如他所说,有人许他府邸、官位、富贵荣华,这些冲出来救他的侍卫,便是最好的证据。 萧鹤凌骑着马,带着卫知韫,从成千上万围攻的侍卫当中,冲了出去。 今日,不仅仅是孟珩抢婚。 更有人在背后操控一切,想要通过孟珩抢婚这件事,让萧鹤凌与卫知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孟珩身上,从而不防备无数的侍卫涌上来,想要萧鹤凌的命! 好在萧鹤凌提前做了部署。 卫知韫想看看现场。 萧鹤凌轻轻压住住她的盖头:“别看,大婚当日见血腥不好,新娘子的盖头理应我来掀开。” 眼前的视线被红盖头遮住,其他感官便越发敏锐,卫知韫听到萧鹤凌拔了剑,也听到长剑抹开对方咽喉的声音,无数的人倒下。 现场一片血腥。 血流成河。 周为带着更多的侍卫冲上来,对方见无法杀死萧鹤凌,只救了孟珩,便迅速撤离。 茶楼上,青色锦袍男子目睹了全过程,这会儿脸色铁青,折扇猛地收起。 “枉我安排了这成千上万的侍卫在他身后,为他冲锋陷阵!他身为卫大姑娘曾经的夫君,还与卫大姑娘同中生死蛊,这般有力的棋子,居然会输得如此惨烈!” 他猛地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茶杯碎裂,茶水迸溅。 “没用的东西,枉费我花了大力气,将他一家从火中救出来,还安置他许久!当真是个窝囊废!” 身边站着的属下上前收拾满桌的狼藉。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询问:“接下来是否按照原计划行事?” 那人沉思片刻,说道:“宁王殿下今日大婚,已经经历替嫁和抢婚两件事,你觉得他们会因此放松警惕,还是更加警惕?” 那属下想了片刻,道:“「否极泰来」是个好词,许多人以为糟糕事经历得足够多了,好运就会到来。” 那人闻言,嘴角扯开一抹浅笑:“是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偏偏不衰也不竭,一定出乎他们意料。” 他起身,展开折扇,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下楼,去宁王府吃喜宴去了。 * 轿夫抬着花轿快步走上前去,萧鹤凌下了马,将卫知韫抱到花轿上去了。 退出花轿的时候,萧鹤凌往茶楼的方向看了眼,却很快收回视线。 迎亲队伍重新启程,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吹锣打鼓,热热闹闹。 长街上的死人,很快被拖走。 此时的宁王府,已经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全城最尊贵的人,几乎都齐聚在这里了。 花轿停在宁王府大门口,周围挤满了人。 萧鹤凌从马背上下来,立即有管家将弓箭端过来,弓和箭都是红色的。 萧鹤凌拿过来,对着花轿连射三箭,全都射在轿子边上,没有伤到新娘子。 众人鼓掌欢呼。 萧鹤凌将弓箭放回托盘,走向花轿。 短短几步路,萧鹤凌走来好像踩在云端上一样,在迎亲路上发生过的事情,好像都已经远去了。 他弯腰,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看到里面坐着的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看到她玲珑的身段,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纤白好看,规矩乖巧。 双臂将她从花轿上抱起来,卫知韫并不重,萧鹤凌甚至觉得她有些轻,但抱起她的一瞬间,萧鹤凌心中有种沉甸甸的实在感。 “灼灼,我带你回家了,从今往后,你和我萧衍就是一家人了。” 卫知韫双手勾着他的脖子。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但她能够感觉到萧鹤凌的热切与坚定。 是,从今往后,她和萧鹤凌组建一个新的家。 所有人都为新郎和新娘让路。 萧鹤凌直接抱着她,跨过火盆。 高堂之上,皇帝和昭贵妃坐在那里。 皇子大婚,皇帝可来可不来,全凭皇帝自个儿的心情决定。 不过,皇帝一早就决定了,要亲自出席,还要和贵妃一起出席,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贵妃的笑脸了。 因此,今天的皇帝为得贵妃一笑,显得格外的和蔼可亲。 卫知韫与萧鹤凌,分别执着同心结的一端,站在堂上。 “一拜天地。” 他们同时拜天地,姿势齐整,默契无比。 “二拜高堂。” 他们同时转向高堂上的两位长辈,同时跪拜。 “夫妻交拜。” 萧鹤凌看向对面的卫知韫,即使隔着红盖头,卫知韫也能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能够感受到他炽热的情感。 原来,一个人真心爱你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视线都紧紧跟随着你。 即便他们正在拜堂,他也要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卫知韫心中欢喜。 朝萧鹤凌拜了下去。 几乎在她有所动作的同时,萧鹤凌也朝她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声唱和响起,周围又是一阵欢呼。 那欢喜的热闹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漾开。 卫知韫心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欢庆的感觉,前世十年,外加今生四年。 整整十四年了。 今天却因为萧鹤凌,古井似的心重新澎湃起来,这个男人给她带来新的欢喜。 卫知韫进了洞房。 萧鹤凌则被留在外面招待客人,要许久之后才会回到新房里面来揭开她的盖头,再与她喝合卺酒,然后就是洞房…… 想到这里,卫知韫的脸颊烫了烫。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她坐在早已经铺好的喜床上,能够感觉到床单下面咯着许多东西。 她不去管,心中始终记着重要的事情。 “月见,今日嬷嬷与几个丫头跟着我过来,有诸多辛苦。你把这些东西分下去,叫他们也跟着欢喜。” 卫知韫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月见。 又拿出一支金钗,说道:“这支金钗送给绿痕,就说我今日瞧见她贴心,做事周到,这是我单独赏给她的,你给她戴上,给我添添喜气。” 绿痕是沈氏给她选的陪嫁之一,十六七的年龄,姿色上等,今日月见忙碌,多是她跟着嬷嬷贴身伺候着卫知韫。 “再叫她去与宁王殿下说,我这边已经安置好了,叫殿下不用记挂我,好好招待客人才是。” 这支金钗做工精巧,一看就是值钱的,月见道是之后,便迅速出去把赏赐都分了。 绿痕单独得了一个赏赐,十分欢喜。 再得了个主动接近萧鹤凌的新任务,更是欢喜不已,她往人群中走去,按照月见交代的,红着脸,把话都给萧鹤凌说了。 萧鹤凌看见她发髻上的金钗,心下了然。 第258章 卫知韫,你是属于我的人 绿痕这边刚下去,周为便端着一杯酒水过来,嘴上说着恭贺的话,实际上两人不着痕迹地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周为搂着萧鹤凌的肩膀,在旁人看来那就是兄弟之间大大咧咧的亲密。 为兄弟大婚而感到喜悦。 实际上,周为压低声音凑到萧鹤凌耳边说道:“死在街上的那些侍卫,都查过了,不是我们大启的人。” 萧鹤凌“嗯”了声,并不意外。 父皇并没有原谅定柔公主,孟珩就还是戴罪之身,如此一来,自然没有大启的人愿意为孟珩冲锋陷阵。 还敢如此明目张胆! “九成把握,是宣国人。”周为说道。 萧鹤凌警惕着周遭的人,脸上带着大婚的喜悦表情,轻轻抿了一口酒。 得知卫知韫中蛊之后,他曾经去找过孟珩的尸身,但是没有找到。 他的人查探过现场的情况,最终的结论是,孟珩一家三口被人救走了。 而他的人一直在暗中寻找孟珩的踪迹,却始终没有踪迹,萧鹤凌便断定,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孟珩不曾离开过京都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如果孟珩一直待在京都城,那他是如何与宣国的人联系上的? 甚至还能让宣国为他出动如此多的侍卫! 唯一的解释就是,宣国的人已经进入了京都城,而且在大启占据着重要地位!是那人主动联系孟珩的!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萧鹤凌心中一时间找不到答案。 百十年来,宣国都是大启的附属国,每年都要给大启上供的,现在看来,宣国早就已经有反的心思了。 对方出动如此多的侍卫,救下孟珩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没料到对方能够出动如此多的侍卫,孟珩被他们救走了。”周为无比遗憾地说道。 萧鹤凌饮尽杯中的酒,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贺喜本王收下了!今晚吃好喝好!” 周为立即明白,这件事今晚先谈到这里,再谈下去就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立即附和着说肯定会吃好喝好,“今日殿下大婚,我定要不醉不归!” 两人碰了一杯! 不多时,皇帝要走了。 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萧淇今日大婚,他原本可以不用去的。 但是他既然来了萧鹤凌的婚礼,就势必要去萧淇的婚礼。 那边的新人还在等着他过去才开始拜堂。 萧鹤凌带着一众宾客,亲自恭送皇帝离开。 皇帝走之后,众人都感觉轻松很多,宁王府更加热闹了。 不过也有些许官员,要跟着皇帝过去顺王府那边,再吃一次喜宴。 毕竟只来宁王殿下的喜宴,不去顺王殿下的喜宴,回头总要落人口舌的。 许多大官们都深谙为官之道,不肯轻易得罪任何一方,因此两边都要去到。 绿痕也凑在人群中看热闹。 月见出来找她,“绿痕你发髻上的金钗真漂亮。” 大家都看向她发髻上的金钗,绿痕也抬手摸了摸,笑容清甜。 “谢谢月见姐姐,我以后会好好服侍王妃娘娘的,我现在就去给王妃娘娘倒茶。” 绿痕快步走了。 喜房内,茶水都有,但她进去之后发现屋子里只有卫知韫一人,不由得惊讶。 “月见姐姐在忙,只是嬷嬷他们怎么不在?竟留下王妃一人在此。”绿痕不解地说道。 卫知韫好脾气地回答:“嬷嬷们出去准备等会儿要用的东西了,其他姑娘都是年纪轻的,我叫她们出去凑热闹,等会儿再进来,我一个人待着也能休息片刻。” “王妃娘娘当真心善,奴婢给王妃倒一杯茶水。” 绿痕说着,看了眼卫知韫,确定红盖头仍在她头上,遮住她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绿痕便大大方方地倒茶水,没有任何躲避,倒好之后她亲自端过去,双手呈到卫知韫跟前。 “王妃娘娘送奴婢的金钗,奴婢十分喜欢。奴婢也没有什么东西还赠王妃娘娘,只愿日后能够常常在王妃身边伺候着,这杯茶奴婢敬给您。” 卫知韫接过茶杯,却不喝。 “绿痕,你头上这支金钗,价值上千两。”卫知韫轻声说道。 绿痕听到之后惊呆了,上千两的金钗! 她知道黄金贵重,只是这支金钗拿在手上,感觉并不是很重,所以她不知晓会这么值钱。 “请的是京都城最好的匠人打造的,工艺若是做得好了,比金子本身更值钱。” 绿痕恐慌不已:“谢谢王妃娘娘赠金钗,只是这金钗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她把金钗拿下来,要交还卫知韫。 卫知韫等她说别的,但是等半晌,绿痕都没有再说。 她心头暗暗叹了口气,重新把金钗给她:“既然给你了,就是你的。” 绿痕几番推拒,卫知韫坚持要送她,她最后还是戴上了。 心中甚至志得意满地想着:「我是王妃带入宁王府的陪嫁,王妃定然要对我好,日后还靠着我伺候她呢,在婆家另外叫人来伺候,总不放心的。她拿这支金钗是要收买我,我该得的。」 “王妃娘娘,快些喝茶吧,再不喝这茶水就要凉了。”她又用双手端着茶水呈上。 “好。”卫知韫接过茶水,假意送到唇边却没喝,而是从自己肩膀上倒下去,湿了后背。 她将空了的茶杯递回给绿痕。 绿痕看见茶杯空了,松一口气,巴巴地盯着卫知韫看。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卫知韫忽然出声,把绿痕吓一跳。 “……王妃貌美,奴婢一时看走了神。王妃可是累了?方才殿下嘱咐奴婢,若是王妃累了,可先睡一会儿,他在外头招待客人,怕是要很晚才回来。” 卫知韫打了个哈欠:“许是坐了一天,我这会儿有些头晕,我便先睡一会儿,殿下来了你喊我。” 卫知韫扶着额头,靠着床栏就睡着了。 绿痕喊了她好几声,确定她已经昏睡过去之后,说了句:“总算睡过去了。” 她将提前准备好的一支粉菊,插在窗棂上,便离开了房间。 外面的喜宴仍然在继续,热闹喧天。 夜色下,整个宁王府灯火通明。 喜房窗外,一支粉色菊花开在那里,花瓣迎风颤颤。 只是众人还在喝喜酒,无人注意到。 人群中,却有一人,不时地往窗台这边看,看到那朵粉色菊花,便知晓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他从小到处结交朋友,在达官贵族当中,更是不乏走得近的好友。 这会儿都听他的话,一个个拿着酒杯,主动敬萧鹤凌喝酒,祝贺他新婚快乐,与新娘子百年好合。 他看到萧鹤凌暂时被那些人缠住了,想必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正是他进去喜房的好时机。 那支粉色菊花在告诉他,现在喜房内只有卫知韫一个人,其他人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引出去了。 那人身穿青色锦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来到喜房门口,却还是看到有许多人守在外面。 他绕路到另外一扇窗前,趁人不备,拿起黑色斗篷戴上,翻窗进去。 随后从里面将门窗关好、反锁。 一回头,便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卫知韫此刻正靠着床栏,无声无息的。 红盖头盖下来,看不见卫知韫的脸。 男人走近,在她面前踱了两步,而后轻笑出声:“若此时外头有人闯进来,看到你的喜房里面出现一个外男,怕是你的名声要彻底毁了。” 床边的新娘子,没有任何回应,安安静静地靠着床栏坐着。 那人拉了一把凳子,在卫知韫面前坐下来,扇子在他手心一下一下拍着。 饶有趣味地看着卫知韫大红嫁衣的样子。 “这身嫁衣,听说是宁王殿下从宫里请了八个绣娘到你府上,为你赶制出来的,当真很精致。 “孙家小姐叫人仿制出来的,虽然看着和你这身挺像,但也太粗制滥造了。” 新娘子仍然没有回应。 男人叹了口气,很遗憾似的。 “卫大姑娘啊,当初你都瞧见我在宫里能唤来侍卫,你就该明白,你是属于我的人,你怎能转而嫁给宁王殿下呢?” 他的言语中透露出了自己的身份,林渠。 “你嫁给宁王殿下,我多紧张啊。你们一旦成为夫妻,就是这个世间最亲密的关系,若是你将我的秘密告诉宁王殿下,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地?” 他刻意停顿了会儿,似乎在等卫知韫给他反应,但他又很快意识到,此时的卫知韫是昏迷状态。 “就算你不是我的人,但是你这么聪明,你和宁王殿下成婚,你们的势力太强大了,顺王殿下哪里还是你们的对手?就光是这一点,我也绝对不可能让你和宁王殿下成婚啊。” 他说得理所应当。 好似他不允许,萧鹤凌与卫知韫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似的。 “算了,我先带你出去,再回来埋伏在这里,等宁王殿下进来了,我就杀死他,再去与你汇合。 “那么今天晚上之后,所有人都会知晓,你新婚夜杀死宁王殿下,与旁人私奔了。” 这个旁人,当然不是林相嫡子林渠,而是宣国之人,表明卫知韫背叛了大启,再也无法回来了。 他将折扇别在腰间,要扯开卫知韫的红盖头,再将他抱走。 但是,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那是一只纤纤细手,皮肤白皙。 “我等你很久了,林大公子。”女子清脆的嗓音响起,来自盖头之下的卫知韫。 第259章 洞房花烛夜 “林大公子这么晚才来,倒是我先前高估你的能耐了。” 卫知韫抓着林渠的手,并不很用力,却叫林渠动作猛地一顿。 卫知韫掀开红盖头,露出她那张浓艳的脸来,美得惊心动魄。 “你没有昏迷?”林渠不可置信。 “对,我没有昏迷,而且我知道你会来。”卫知韫给他解释:“那天你在卫府,把一支金钗簪到我发髻上,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渠那般明目张胆地给金钗,就是要大家都知晓,她和别的男子很可能存在不干净的关系。 为今天将她掳走,再给她一个新婚夜与旁人私奔的名声做铺垫呢。 林渠眼眸微眯,顷刻间折扇一出,竟有锋利刀尖滑出来,直指卫知韫的咽喉。 然而,却有人比他出手更快。 一柄长剑从身后刺来,直接贯穿他的心口,而此时,林渠的刀尖,距离卫知韫的咽喉只有半寸。 一身大红喜袍的萧鹤凌,站在林渠身后,将长剑拔出,鲜血就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林渠身上的青色锦袍,顿时被鲜血浸湿,成了深色。 他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萧鹤凌大步来到卫知韫身边,拉住她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她:“有没有被吓到?” 仔细算来,卫知韫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也亲自执鞭子,或者棍棒,打得别人皮开肉绽。 但如今这场景,萧鹤凌第一反应还是怕卫知韫被吓到。 卫知韫摇摇头,“没有,我早有心理准备的。只是他竟一点反抗也无,就这样死了。” 林渠是右相最器重的嫡长子,也是京都城出名的贵公子,儒雅俊秀不说,他人更是文采斐然。 他这个人的目的就是搅乱整个大启,有如此野心的人怎么会死得如此容易? 卫知韫反握住萧鹤凌的手:“你小心些。” 总担心林渠是诈死。 萧鹤凌倒是不担心,他亲自杀死的人无数,十分确定这一剑下去,对方绝无生还的可能。 萧鹤凌一手牵着卫知韫,另外一只手执着长剑,将林渠头上的斗篷挑开。 结果他和卫知韫都吃了一惊。 眼前这个人说话声音,和林渠一模一样,但是却长着一张和林渠完全不同的脸。 细看的话,他的身形和林渠也有七八分相似。 “他不是林渠。”萧鹤凌说道。 难怪。 卫知韫心想,难怪这个人会死得如此容易,因为他根本不是林渠。 既然他不是林渠,那他为何知道她和林渠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而且刚才他说那些话,让卫知韫觉得,就是林渠本人的真心话。 “看样子林渠很惜命,不敢亲自前来,只找了个和他身形相似的人来,若成功,他赚了,若失败,他也不亏。”萧鹤凌说道。 卫知韫点点头,她和萧鹤凌想的一样。 “就算他没有亲自来,也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行事。”卫知韫的眼神冷了冷,说道。 林渠叫她和萧鹤凌的大婚之日染血,甚至还想谋害她新婚夫君的性命,总不能叫林渠就这样轻飘飘地转身离去吧? 萧鹤凌眉眼染笑,回应她:“好,听灼灼的安排。” 现场的尸体很快被人拖出去,卫知韫的红盖头重新盖上,喜房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但是很快,外边就传出她的陪嫁丫鬟绿痕不见了的消息。 宁王舍不得新进府的王妃担心,立即派了许多人手去找。 因为主人在乎,所以客人们也都十分关注这件事。 月见站在人群中,惊慌失措地哭着说:“先前绿痕说,她有个心上人,她今晚上不会跟着那个心上人走了吧?她发髻上的那支金钗,就是她的心上人送给她的。” 大家今晚都看见绿痕头上的那支金钗了,对月见的话十分相信。 很快,下人就找到了绿痕的尸体,身上有被男人欺负过的痕迹,她虽然死了但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金钗。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宁王府。 卫知韫听了,沉默许久,说道:“那支金钗是右相家嫡长子送给她的,今晚林公子来找过我,说有东西送给绿痕,我便放绿痕出去见他,没想到绿痕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叫她受到这般奇耻大辱,林大公子要怎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欺负我的陪嫁丫鬟?他眼里是没有宁王殿下吗?” 卫知韫的反应和话语,也很快传了出去。 有人说:“方才林公子好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难道就是去欺负那婢女了吗?” “都说林家大公子斯文俊秀,没想到是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绿痕那丫头方才我是瞧见过的,的确有几分姿色,也许她是真的想跟着林大公子走,林大公子不屑于带一个婢女回家,两人起了争执,林大公子便把那婢女给误杀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 最后传出去的版本就成了以下这样: 「右相家的嫡长子林渠,早就勾搭上了宁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许诺对方将她带回家做姨娘,婢女听信了他床上的鬼话,对他一心一意的。 「林大公子在宁王府,还忍不住与那婢女厮混,厮混期间那婢女提出要跟他回家,林大公子不愿意,便与婢女起了争执,争执之下错手杀死了婢女。婢女死之时手里拿的金钗,便是林渠所赠。」 众人说得有板有眼,还有金钗为证,几乎人人都相信了这样的说法。 而且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传得京都城人人皆知。 喜房内。 卫知韫盖头未摘,萧鹤凌坐在她对面,两人也在讨论这件事。 卫知韫道:“如此流言,看似对林渠的伤害很小,但一个人的名声一旦受损,便会失去许多帮助和许多机会。 “就比如说,将来若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皇上需要用人,就首先不会考虑林渠,因为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鹤凌嘴角含着笑意,柔情无限地看着她,说道: “灼灼聪慧。蚁群刚开始啃食大树时,无人察觉,甚至连大树都要小瞧蚁群,讥笑它们不自量力。但是当大树空了,倒下,众人才后知后觉蚁群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卫知韫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她就是这个意思。 刚开始对付林渠,或许看起来不痛不痒,但林渠这棵大树总有倒下的一天。 只是卫知韫忽然想到,昔日太后挟持贺家小公子以令大嫂,是林渠帮助她的。 等于是,她大嫂的性命能够救回来,有林渠一半功劳。 再有,昔日父亲去安平镇遇险,也是林渠帮忙,父亲才捡回一条命。 不论怎么说,她都欠林渠两条命。 可惜,她和林渠不是一条道上的。 卫知韫的眼神沉了沉。 萧鹤凌坐到她身边来,握住她的手:“替嫁、抢婚、私奔,三个人,三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灼灼,我们今日大婚可谓历经艰险,好在如今已彻底解决,该到我们洞房花烛了。” 滚烫的热量从他的掌心传过来,卫知韫回神,心口微微发热。 大婚这日,经历这许多事,实在是很折腾,是该洞房花烛了。 前世她不曾经历过洞房花烛,这一刻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些恍惚起来,不敢面对萧鹤凌,幸好暂时有盖头遮挡着。 萧鹤凌拿了喜秤,将卫知韫的红盖头一角掀开,卫知韫的脸寸寸露出来,她低垂着的脸缓缓抬起,对上萧鹤凌的视线。 两人其实已经相对坐了许久,方才杀死假林渠时,他们已经面对面,但那时的心情和此刻截然不同。 对方在彼此心目中的形象,也自然有所不同。 萧鹤凌看她,只见周边都是大红喜色,衬得她面颊粉嫩,仿佛夏季的花盛大开放,花瓣层层叠叠,美到让他心颤,不由得看入迷了。 卫知韫看他,便见他身着大红锦袍,身材高挑,这几月待在京都城中的他,洗去了昔日晒黑的皮肤,白了许多,那五官轮廓是十分深邃立体的,仿佛经过一双神手精雕细琢而来,是冠绝天下的长相,俊美无俦、矜贵无双。 “灼灼,你是绝色,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美人。”萧鹤凌眼神灼热,触及她指尖的手更是滚烫。 好像他整个人都是滚烫炽热的,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强烈的存在感。 卫知韫羞红了脸,萧鹤凌将她搂进怀中,挑起她的下巴要吻,却忽然停下。 他起身,亲自倒了两杯酒,再度回到卫知韫身边坐下。 “我以为殿下心急之下,会不在乎这等过程。”卫知韫笑话他。 萧鹤凌却一本正经回答:“与灼灼大婚,于我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当然不可省掉过程,再着急也得把过程做好。” 卫知韫的脸又红了许多,他向来纨绔恣意,可做的事情却桩桩件件把她放在心坎上。 两人各自拿着一杯酒,眼看着眼,视线交织着,胳膊交错而过,就这样仰首喝了交杯酒。 萧鹤凌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好,目光黏在她身上,已经无法移开了。 他捧起她的脸,亲吻先是落在她的额头,十分珍重的样子,再慢慢往下滑。 他的呼吸是很急促的。 眼看着亲吻就要落到她的唇上,却有人推门进来。 第260章 闹洞房,坦诚相待 卫知韫立即退开,双手抵在萧鹤凌的胸膛前,萧鹤凌将她护住,蹙眉抬眼朝门口看去。 进来的竟是喜婆等人,还有负责贴身伺候卫知韫的嬷嬷和丫鬟们,乌泱泱一大群人。 “宁王殿下,宁王妃,还有一事没做呢。”婆子们笑眯眯地说道。 萧鹤凌不解,护着卫知韫,两人一起坐在床上,整张床都是红色的,床单是、被罩是,枕头也是,红彤彤的一片,无处不喜庆。 只见嬷嬷们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装着各色的果品五谷等,她们走近之后,便将那些瓜果枣子花生金钱,洒到床上去,甚至整个房间到处都撒了一些。 “宁王殿下,宁王妃,这叫做撒帐,祝愿新人百年好合之外,还有驱邪的作用。”有嬷嬷解释道。 萧鹤凌的脸色这才好转了。 他怪自己并不提前知晓这样的习俗,倒是差点略过了一个重要过程。 “还有些其他什么?都一并做了。”撒帐结束之后,萧鹤凌如是说道。 嬷嬷丫鬟们都笑作一团,喜房内的气氛很是欢喜热闹。 有嬷嬷端了一碗饺子过来,双手举着递到卫知韫面前,“王妃娘娘吃些饺子再入睡不迟。” 卫知韫今日身为新娘子,虽没做什么大事,来来去去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是也的确没怎么吃东西,嬷嬷端了饺子来,她倒是饿了,真想吃。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送进嘴巴里,下一瞬却蹙眉吐出来:“生的!” “王妃娘娘说了要生的。”嬷嬷立即欢喜地道。 大家又笑作一团。 卫知韫后知后觉知晓这是什么意思,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幸好萧鹤凌紧紧握着她的手,否则她很难鼓足勇气面对这样的场景,太羞人了。 嬷嬷他们又说了许多吉祥话,闹洞房便算是结束了。 萧鹤凌叫他们都退下,屋内才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卫知韫掀开百子被,下边垫了许多东西,花生红枣什么的应有尽有。 “灼灼可是饿了?”萧鹤凌忽然问她。 他看见卫知韫盯着花生红枣看,却没有动作,想来她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肚子却是真的饿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卫知韫连忙拉住他:“恐怕这样不好,被人看见了要笑话的。” “肚子饿了便要吃东西,如今你入了宁王府,便是宁王府的女主人,你要吃的谁敢笑话你?若当真有人敢笑话你,你便告诉那人,再笑一次我便打他板子。” 萧鹤凌说完,就拉开门叫婆子去准备一碗饺子来,还特意强调:“要煮熟的!” 门外的人又笑了,嬷嬷连忙领命去了。 卫知韫瞪他:“那句「要煮熟的」,你倒不如不说,你说了,他们越发笑话我。” 她双眼生得好看,那一瞪仿佛秋瞳剪水一般,萧鹤凌的心都软了,握着她的手,道:“我怕他们还要捉弄你,故而特意强调一句,免得你饿惨了。” 卫知韫一时无话。 萧鹤凌的手就摸了上来,先是描摹她的脸,她的眼,最后描摹她的嘴唇,满眼炽热情愫,卫知韫不知不觉间也沉溺其中。 等到敲门声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和萧鹤凌已经有些衣衫不整了。 萧鹤凌呼吸烫人,整个人都黏在她身上,卫知韫觉着,今晚她怕是吃不上东西,只能熬到明早上了。 结果萧鹤凌居然起身了。 送夜宵来的嬷嬷看到开门的是萧鹤凌,也着实愣了下。 “东西交给本王就好。” 接过饺子,萧鹤凌关上了门,留下外头的人站在外面,震惊。 确实震惊啊,男人娶媳妇儿回家,都是叫媳妇儿来伺候他们的。 便是晚上睡觉,都是男人睡里边,女睡在外边,为的就是男人夜间有什么需求的时候,女人可以迅速下床去拿。 但是方才,却是宁王殿下亲自出来,把饺子接过去,不让他们进去伺候也就罢了,居然他自己给王妃端吃的。 他们可不得震惊嘛? 萧鹤凌将托盘放在桌上,他则端着饺子往床边走去,坐在卫知韫身边,用勺子舀出一个饺子,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肉馅的香味,从饺子皮里面露出来,卫知韫顿时食指大动,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味道也很不错。 “谢谢你,殿下,你对我真好。”卫知韫发自内心地说道。 方才她又误会萧鹤凌了,以为他这样的性格,定不会在意她是否肚子饿了,先做快乐事再说。 但他却压住本能,起身去给她端饺子,还给她吹凉。 “你喊我什么?”萧鹤凌眼里有笑意,那笑意深浓,很感染人,卫知韫一颗心如泡在蜜罐里似的。 她虽不曾缺爱,但是亲情的爱,与爱情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可不希望等会儿洞房花烛到一半,你嚷着说肚子饿了,没力气,那我岂不是太惨了?”萧鹤凌笑着说道,又一个饺子吹凉了送到卫知韫的嘴边。 卫知韫把一个饺子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去,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是什么。 情不自禁抬手打了他一下:“你不要脸的。” 打情骂俏而已,她打那一下并不疼,落在萧鹤凌身上,和挠痒痒差不多。 他又舀了一个饺子吹凉送过去,脸上却是严肃正经的表情。 “灼灼,今日我从花轿上把你抱进宁王府大门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 卫知韫一边吃饺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什么?” 明明才是萧鹤凌第一次投喂她,但是两人却这么快就习惯了。 萧鹤凌道:“曾经我克己守礼,作掉了你我之间的缘分。后来我不要脸了,我们现在才终于结为夫妇。在这件事上,灼灼,我庆幸自己不要脸。” 卫知韫怔住了,咀嚼的幅度也小了很多,定定地看着萧鹤凌。 回头去看,十三四岁的时候,萧鹤凌是挺喜欢捉弄她的,次次把她气得够呛,根本不想搭理他。 人人都说,宁王殿下恃宠生娇,纨绔恣意,遇到不喜欢的人就会杀害,简直草菅人命。 但是仔细想来,在男女之事上,萧鹤凌一直十分克己守礼,守礼到她从未发现萧鹤凌对自己的真正心思。 萧鹤凌开始放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打胜仗回来之后。 那时候他确定,皇帝再没有理由阻止他们结婚,所以,萧鹤凌便开始放肆了。 放肆归放肆,却还是处处照顾着她的名声。 “够不够吃?若不够,我叫人再煮一碗来。”萧鹤凌轻声问她,手里还拿着一方巾帕擦拭她的嘴角。 “已经够了,殿下。”卫知韫笑着说道。 肚子里有食,沉甸甸的,她便有了幸福感。 萧鹤凌下床,叫人进来收拾碗筷,又给卫知韫漱口洗手,这才让人出去。 他把卫知韫拉起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梳妆镜前。 梳妆镜中倒映出卫知韫的容颜,头冠上的珠宝衬得她满脸生辉,萧鹤凌看得呆住了。 卫知韫也在看自己这张脸,不过二十而已,记得前世她最后一次照镜子,看到臃肿肥胖憔悴的自己,她忽然转过身投入萧鹤凌的怀里,蹭着他。 萧鹤凌任由她靠着,小心翼翼将她头冠取下来,“这东西沉,脖子酸不酸?” 说话间,他已经动手给卫知韫揉揉肩颈,一下一下的,力道不重不轻,很快缓解了卫知韫的肩颈酸疼。 萧鹤凌又把她头上的朱钗,一样一样地取下来,不一会儿,她满头青丝如瀑一般落下。 萧鹤凌又叫人打来清水,两人一起洁了面,萧鹤凌又把下人喊出去了。 他弯腰,将卫知韫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来,走向喜床,整个过程中,卫知韫一直抬脸看着他。 “灼灼这会儿不害羞了?”萧鹤凌问她,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浅笑。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人生难得如此一次,我得看着你,把你每个表情都记在心上。” 萧鹤凌掀开百子被,再动手将上面的红枣花生都掀开,以免咯着她,这才将她放到床上去,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 自上而下看着她。 “灼灼,你说得我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今晚洞房花烛,殿下还想要怎么控制自己?”卫知韫抬眸看他,一双漂亮的眸子波光潋滟,很是勾人。 萧鹤凌沉溺进去了,不仅仅是感情。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卫知韫的腰间,缓缓摩挲着,最终勾落了腰带。 “……灼灼感觉到我着火没?你怕不怕?”萧鹤凌贴在她的耳边问,双手开始不规矩。 卫知韫不想回答他,索性勾住他的脖子,用唇去堵住他的嘴。 ……萧鹤凌一下子发了狂。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夜里他要了三次水。 今夜,宁王府的人大多不睡觉,就守夜,但也架不住寅时人体对睡眠的极度需求,反正也无事,许多人就近靠着能靠的物件眯眼。 唯有守在喜房外面的人,时刻等着听吩咐,他们打起的是十二分的精神,却还是被一阵迷烟给弄得昏睡过去了。 房间里,萧鹤凌终于歇了,紧紧搂着卫知韫,恨不得将她嵌入骨血里去。 而此时,窗纸被戳开一个洞,迷烟袅袅吹进来,在房间里弥漫。 第261章 林渠到,萧鹤凌三箭齐发 t 第262章 狼行千里吃肉 林渠和手下梁霄,一起从围墙上掉下去,他腿上中了一箭,梁霄后肩以及腿部,各中了一箭。 原来方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渠躲无可躲之时,梁霄忽然朝他扑上来,为他躲避那三支箭矢。 可惜,只为他挡住了两支。 但也庆幸,庆幸挡住了两支。 若非梁霄扑过来护住他,林渠就不只是被箭矢打中腿部那么简单,他今夜会命丧萧鹤凌之手。 萧鹤凌箭法精准不说,而且下手够果决,把他当老鼠戏耍一个晚上之后,该放箭就放箭。 之前是他低估萧鹤凌了,今夜才会被他如此算计,从今往后,他务必将萧鹤凌放在对手的位置上。 “公子您如何?”梁霄问他,喘着粗气。 “梁霄你方才很勇敢,够果决,回去我必定重重赏你。”林渠说道。 他试图起身,腿部传来剧痛,必须赶紧离开此处,迅速找大夫,否则他这条腿要断掉。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如墨的夜色被逐渐稀释。 林渠与梁霄互相搀扶着起身,踉踉跄跄地拼命逃离,身上流下的鲜血蜿蜒了一路。 弓箭有毒,萧鹤凌没有派人去追,今天林渠不死,也要赔上一条腿。 他放下弓箭,回身下楼。 “抓紧时间把整个王府清洗干净,血腥味儿太浓了,莫要叫王妃醒来就嗅到血腥味儿。” 长安领命而去,在天亮前的前半个时辰,醒着的人疯狂清洗着整个宁王府。 天亮了,宁王府的下人们纷纷醒来,迷迷糊糊地想:我怎么睡下去了?幸好没出什么事儿!咦?昨晚下过雨吗?怎么整座宁王府都像是被水洗过一样? 疑惑完了,又开始自责:我怎么睡这么久,天都亮了,要耽误多少事情啊。 于是烧水的烧水,做早膳的做早膳,打扫擦洗的打扫擦洗,该上前伺候的上前伺候。 尤其是守在喜房外面的嬷嬷丫鬟们,都很紧张,怕耽误了伺候主子。 不过当她们上前靠近时,发现月见已经守在门边,她道:“余嬷嬷,方才宁王殿下吩咐了,叫我们就在门外候着,若没吩咐不要进去。” 余嬷嬷就是卫知韫的陪嫁嬷嬷之一,听了这话松一口气,她怕自己睡过头,惹得主子不高兴。 说来也实在奇怪,以前也不是没熬过夜,昨晚是怎么了,竟不知不觉睡过去,还睡得那般沉,余嬷嬷实在惭愧。 喜房内,卫知韫也才悠悠醒转,她睁开眼,就看到天亮了,紧接着就看到精壮结实的胸膛,滚烫的热量传来,她兀地想起昨晚两人之间的种种,脸红了红。 昨晚入睡前,她并非猜不到林渠会杀过来。 但是萧鹤凌和她说:“你安心做新娘子,不要再为别的事情操心,以免日后想起来,总觉得新婚夜有遗憾。你且放心,当你睁开眼睛,我一定在你身边。” 迷烟进来时,她和萧鹤凌都同时察觉到了。 她安心待在被窝里,做出熟睡的迹象,实际上心中还是七上八下,总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死托付给别人,便是萧鹤凌也不行。 后来她听到厮杀声。 那些厮杀声渐渐远去,她才确定自己是真的安全了。 现在看来,萧鹤凌做到了他昨晚做出的承诺。 “……还要去宫里给皇上贵妃敬茶,已经这样晚了,殿下怎么也不叫醒我?”卫知韫说道。 她知道自己该在萧鹤凌跟前自称“妾身”,但是也许两人从小一起玩闹着长大,即便昨夜坦诚相待过了,那自称也是说不出口。 萧鹤凌修长的手指,把玩她一缕墨发,“父皇母妃是过来人,该知道洞房花烛夜要折腾半宿,去晚了也无妨。” 卫知韫:“……” 萧鹤凌放开她的墨发,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腰际,轻轻按压揉捏:“腰酸不酸?” 卫知韫整个人在被子里,身上什么也没穿,她红着脸打开萧鹤凌的手。 “要起床了,别再闹腾。” 第一次与人同睡,卫知韫十分羞窘,虽然昨晚两人亲密无间,但这会儿青天白日的,还是很难为情。 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萧鹤凌才不再闹腾她,见她实在羞得厉害,只好拿了她的里衣来给她。 卫知韫在被子里,把里衣都穿好了,才肯下床。 她本想叫月见进来伺候自己更衣,岂料萧鹤凌已经拿起她的外裳,走到她的身边叫她伸出手。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萧鹤凌这个宁王殿下,在大婚的第二日亲自伺候他的王妃穿衣。 卫知韫抬眸看着萧鹤凌,只见他神色极其认真,好像在做什么严肃的事情一样。 本该是她这个王妃伺候王爷起床穿衣的,但是在他们这里,却全都反过来了。 腰带也系好了,萧鹤凌给她衣领、袖口都抻直,披帛给她拿来披好。 “殿下怎么擅长给女子穿衣?莫不是以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卫知韫问道。 仔细说起来,她时常听到萧鹤凌纨绔的名声,却不曾听说过他和任何女子之间走得近。 也不知道他房中是否有通房丫头。 “女子腰带,也不是那么难系。”萧鹤凌贴到她耳边:“为你,我特意学的,回头解起来容易,不用假手于灼灼自己。” 卫知韫心头起了涟漪,瞪他一眼:“殿下真的很不正经!” 以前她真的没发现,萧鹤凌不正经到如此地步,每一句话都叫她脸红心跳,简直无法直视他。 萧鹤凌顺势握住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灼灼,你今天很美。” 卫知韫被他夸得有些不自然,似乎确定婚事以后,萧鹤凌就总喜欢夸她。 她知晓自己长相不错,但也从未有人这样,把夸她美貌的话挂在嘴边。 不夸她一句,心里不舒服似的。 她不想和萧鹤凌单独相处了,便开口喊月见打水进来,她要梳洗。 这次萧鹤凌倒是也没拒绝她。 不一会儿,月见和婆子丫鬟们就进来了,卫知韫看到嬷嬷去铺床,从床上拿下来一张白色巾帕,上面有落红。 卫知韫也晓得这些规矩的,但真到经历的时候,还是难免红了脸,偏偏萧鹤凌落落大方的,一点也不受影响。 ……真是个脸皮厚的,卫知韫心里如此想着,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 她和萧鹤凌一起漱口洗脸,萧鹤凌吩咐长安去准备马车,又说天气冷了,在马车里垫上厚点的褥子。 卫知韫则坐在梳妆镜前,由月见给她盘头发。 盘好之后,萧鹤凌拿着一支紫色玉簪上前,簪进她的发髻里,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一道走出门去。 月见和余嬷嬷很自觉地跟上去。 今天卫知韫穿的衣服,搭配的首饰都是萧鹤凌给她选的,是一身浅紫色的,她玲珑的身段、娇媚的容颜,被紫色一衬,更加惹眼。 反观萧鹤凌,穿的也是浅紫色锦袍。 旁人远远看来,就晓得他们是一对夫妻。 卫知韫道:“咱们俩穿一样的,怕是旁人觉得我们太惹眼。” 萧鹤凌心情很好,握紧她的手:“我早已经想要和你穿一样的,怕别人说什么?我们自己快乐就行了。” 去年生辰宴给她送衣服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和她穿一样的,让人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们是一对。 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八字还没一撇,萧鹤凌也不想坏了卫知韫的名声,就隐忍着,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而今日,他是真的高兴,牵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他早想这么做的,苦于没有身份,如今终于有身份可以牵她的手了,自然不会放开。 到了王府门口,看见一辆华盖马车等候在外面,车身是红色的,只有王爷才能用上的颜色。 萧鹤凌将她送上马车,掀开车帘,卫知韫被里边的奢华给惊了一下,脚下铺着厚厚的虎皮,毛发十分光滑柔软,边上还有毛毯,瓜果点心茶水也都一应俱全。 马车上甚至还点着香,那香淡淡的,并不冲人,闻来心旷神怡。 萧鹤凌后面进来,却先坐下了,长臂一揽将卫知韫揽到自己腿上,箍着她坐着。 卫知韫不得不贴着他的胸膛,哪怕已经十月,天气冷了,到处都开始萧条,萧鹤凌身上也总是热气不断,好像个大火炉子似的。 她以前没和男人这般亲近过,忍不住去想,男人都这样,还是就萧鹤凌这样? “垫子没有我软,昨晚你累了,我怕你坐垫子不舒服,不若坐我身上。”萧鹤凌贴着她耳边说着话,那声音好听得叫卫知韫心尖都麻了一下。 “这样日日夜夜贴在一起,殿下也不嫌腻得慌。” 卫知韫嗔他一眼,以前就没有想过,萧鹤凌会这么粘人。 他在战场上到底是怎样杀敌的啊? 萧鹤凌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她,对着她的嘴唇吻了好一会儿。 卫知韫:“……” 她想离萧鹤凌远点,萧鹤凌却抱着她,低低笑出声来,似是能够猜到她想什么,便和她说: “男人都是狼,狼行千里吃肉,灼灼,我等你许久,太饿了,昨夜才吃一顿,不过开荤而已,又念着你初次娇弱不敢大力,怎么饱?” 卫知韫觉得没脸见人了,为何他总能把那样的亲密事说出口? 第263章 林若芙跳城殉国 马车到达宫门口,萧鹤凌和卫知韫下来,步行进宫,官员们都已经下早朝走到宫门口了。 官员们见到萧鹤凌与卫知韫,都上前拜见,大部分毕恭毕敬的。 但是有少数几个官员,说话阴阳怪气,说萧鹤凌沉溺女色,都这个时候了才开始进宫敬茶。 “……既然如此,宁王殿下倒不如与王妃娘娘在京都城好好过日子罢了,何苦还要闹出那许多事?” 萧鹤凌冷声:“本王若什么都不做,来日敌军打入大启地界,莫非王大人带着全家老小上阵杀敌么?” 那王大人脸色讪讪,不敢和萧鹤凌呛声,转而说什么他这样说也是为大启着想,宁王殿下不可怪他之类的话。 “本王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萧鹤凌没有给他面子,带着卫知韫就走了。 卫知韫发现,萧鹤凌与那位王大人的口角之争,倒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反而像是政见不和。 这也正常,毕竟自古以来,许多时候都有大臣与皇帝的想法不同的情况发生,大臣也以死劝谏,更何况大臣对皇子? “虽然已经下朝了,但是依我看,不是所有大臣都离开了,他们此刻还在紫宸殿,等着劝谏父皇。”萧鹤凌忽然说道。 卫知韫见他脸色严肃,也就安静听他说话。 萧鹤凌忽然提起孟珩被救走的事情。 “……救走孟珩的那些护卫大多是宣国的,我怀疑宣国已经有人混入大启京都城,并且身兼重要官职,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人是谁,又有多少人。 “宣国给大启上供近百年,这几十年来发展平稳,恐怕他们已经不想继续给大启上供,来日大启与宣国必有一战。” 卫知韫发现,萧鹤凌是十分敏锐的。 昨天看见孟珩被成千上万的护卫救走,她也想到了这方面。 孟珩还处在被罚期间,皇帝肯定不会派人来救他,毁自己儿子的婚礼。 大启其他官员更加不敢在这种时候和孟珩扯上关系,那么,只能说明孟珩已经叛国,不再是大启人,才会有这许多的护卫来救他。 只是宣国救孟珩有什么用? 首先,孟珩个人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 其次,他一心想要振兴孟府。 可惜他这个愿望在大启,短期内无法实现。 那么,宣国这个时候将孟珩解救于深渊之中,还给了孟珩他想要的,孟珩自然对宣国忠心耿耿。 孟珩在大启长大,又与父亲一起参与过治水的大事,虽然最终失败了,但是不妨碍他走了万里路。 他又做过驸马,与皇室几乎所有人都相处过。 孟珩这一去宣国,便可把大启的地形特色都描述下来,敬献给宣国帝王。 而且,他还可以把大启皇室的关系,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告知宣国君主。 如此一来,宣国对大启的重要人物和地形特色,都有了直观的认识,将来杀进来,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想到这里,卫知韫的脸色沉了沉。 前世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孟珩回府时带回来三个孩子,成了驸马的他一路高升,孟府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前世的孟珩没有叛国。 她和萧鹤凌也没有这么多交集。 只是她记得,前世宣国的确和大启开战了,不过那时候,萧鹤凌已经登基做了皇帝,林若芙也已经做了他的皇后。 宣国的将军绕过大启许多城池,直闯京都城附近城池,来势汹汹。 萧鹤凌御驾亲征,带着林若芙一起。 那一战十分凶险,整个京都城人人自危,而且大家觉得萧鹤凌这人嗜杀,阴晴不定,又沉迷于林若芙这个女色,大启要完了。 她当时还在做生意,那时候人心惶惶,生意并不好做,许多人逃离京都城,就怕宣国将军带着大军直捣京都城,入主大启。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在危难之际,林若芙从城墙上跳下去,殉国了。 将士们士气大涨,萧鹤凌这个帝王更是杀红了眼,直接将宣国的将军脑袋砍下来,宣国节节退败,再过几年,宣国直接被萧鹤凌覆灭了。 宣国覆灭的那年,恰好孟珩归来,而她死去。 她想到林若芙前世为萧鹤凌跳城殉国之后,萧鹤凌发狂了般,踩着宣国满地的尸山,把宣国将军的头颅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今生嫁给萧鹤凌的人不是林若芙,而是她。 如今京都城内已经出现了宣国的人,孟珩又叛国了,可见宣国来犯是迟早的事情,那么,今生会是她被逼到殉国的那一步吗? 如果林若芙前世和萧鹤凌走过的路,换成了她今生去陪萧鹤凌走…… 卫知韫心头打了个突,林若芙前世的结果,会不会就是她今生的结果? “我想征新兵,提早训练起来。大启这几十年来,都是重文抑武,此次我带兵出征,觉得他们身子骨太弱了,训练太少。” 萧鹤凌与她说道:“而且,此次与鄂玉山作战,损耗了一定兵力。若是他日宣国大举来犯,恐现有兵力不足。” 卫知韫点点头,萧鹤凌的想法是对的,宣国一定来犯,而且前世还是直接往京都城的方向闯,若没有足够的自信,宣国哪里敢? 大启建国百年,前面五十年发展壮大,许多附属小国都来朝贡,渐渐的,大启人都以为自己国家是最强大的,旁边的国家丝毫不敢来犯。 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萧鹤凌道:“我从平阳城归来之后,就已经把这想法告知父皇,父皇也与大臣商议过了,那些老匹夫却不赞成征新兵。 “他们认为大启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几十年来也就反了一个鄂玉山而已,现在鄂玉山已经被砍掉脑袋,以后旁人定不敢轻易造反。” 说到这里,萧鹤凌满脸冷意,以及鄙夷。 “他们竟说我这个时候提出征新兵,是在养闲人,耗空国库去滋长自己的权势。那些声音父皇听进去了,因此不曾同意我征新兵。” 卫知韫默默走着,向来不在乎自己名声的萧鹤凌,也不在乎国家大事。 但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征新兵,强大国家兵力…… 卫知韫抬头看他,萧鹤凌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回视她的视线。 他任由心底的野心,从眼眸里冒出来,不加以任何掩饰,就这样让卫知韫看到、感觉到,甚至仿佛能够触摸到。 然后,他抱住了卫知韫,很用力地抱着。 卫知韫无声地靠着他的胸膛,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做皇帝的? 是从一出生就定了目标,还是近期才转变了目标? 不过,她想到自己一路走,满身鲜血,丢去半条命才拿到和离书,就知道权力是多好的东西。 她并不意外萧鹤凌想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灼灼,你我已经是夫妻,任何事情我都不想隐瞒你,在你这里,我没有任何秘密。”萧鹤凌说道。 “殿下想征新兵提前训练起来的想法挺好的。那些大臣过的日子太好,忘却了百年前国破家亡的惨烈。即便他们能够想到,也会下意识逃避。”卫知韫说道。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她不过是万万千千的百姓之一,若是国家破碎,她也很难在乱世生存。 萧鹤凌道:“我前些日子与国师谈过此事,国师站在我这边,他会为大启算一卦,征新兵这件事,势在必行。” 卫知韫又多看了萧鹤凌一眼。 这些事在谈婚论嫁时,他不曾和她透露过一句,但是他每天都在忙这些事。 甚至为了叫皇帝和大臣都支持他,不惜和国师联手。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日头已经高高升起,他们大婚次日来敬茶,实在来得太晚。 就说萧淇和秦楚怡,天亮时分,他们就已经到宫门口,往良嫔宫里敬茶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皇帝刚好下朝,到达良嫔宫里。 敬完了茶,皇帝说:“鹤凌和他的王妃等会儿也来敬茶,朕便先到九华殿去了。” 良嫔带着儿子与儿媳,起身恭送。 秦楚怡想到卫知韫他们敬茶在她和萧淇后面,心头舒坦许多。 她和卫知韫的婚礼是同一天,都是嫁入王府做王妃,身份地位是一样的。 可是她在出嫁的路上,发现围观的百姓并不多,而且围观的少数百姓,嘴里议论的都是卫知韫的大婚。 什么万金聘礼,十里红妆,盛大无比,宁王殿下的心尖尖宠这些话,定远侯府距离顺王府有多远,秦楚怡就听了多久。 听得她心头火起,出嫁的日子很不快乐。 而且拜堂的时候,是她先到顺王府的,皇帝却先去了宁王府。 再有进洞房之后,萧淇说身体不适,不宜行房,她虽然成了顺王妃,这会儿却还是黄花闺女。 一切的一切都被卫知韫比下去了,她心头很难受。 是以,今早敬茶,她发现自己比卫知韫他们来得早,心头便舒爽许多。 她和萧淇陪良嫔吃过早膳,便也往九华殿去,说的是:“出嫁之前,妾身与宁王嫂便交好,很想去见见她。” 她想看看卫知韫敬茶来晚了,要受到什么惩罚。 良嫔允了,萧淇便带她去了九华殿。 结果惊讶地发现,萧鹤凌和卫知韫他们竟然还没到,此时已经辰时了。 昭贵妃叫人给他们看茶,秦楚怡道谢之后,端着茶水抿了一口,故作着急道:“宁王嫂他们怎么还没来?总不会是马车坏了吧?” “鹤凌是个放肆的,今日进宫敬茶,也不早些来,太阳都晒到头顶了。”皇帝顺势说了这么一句,看似责怪,实则带着宠溺。 秦楚怡第一次接触皇帝,不懂,只当皇帝不高兴了,她心中暗暗高兴。 紫宸殿守着的太监,都比他们来得早。 那太监跪下对皇帝说:“皇上,紫宸殿候着的大臣们说时间不早了,请皇上尽快过去商量要事。” 要事!秦楚怡抓住这个关键词! 也就是说,皇帝在这里等着卫知韫和萧鹤凌敬茶之后,还要去与大臣商量要事。 然而卫知韫这个新妇却叫皇帝和诸多大臣久等,事后卫知韫定会遭受千夫所指! 过了辰时,萧鹤凌才带着卫知韫姗姗来迟。 第264章 卫知韫一声不吭就赢稳了 秦楚怡立即迎上去:“宁王兄,宁王嫂,你们总算来了。可是婆子丫鬟伺候得不好,这都过辰时了你们才来,我很担心你们。” 这话里到处都是坑。 若是卫知韫说是婆子丫鬟伺候得不好,他们才来得这样晚,那就是把责任推给丫鬟婆子,她自己是没担当的。 若否认婆子丫鬟伺候得不好,但他们又来得这样晚,那等于是没把皇帝和昭贵妃放在眼里。 卫知韫还没来得及开口。 萧鹤凌已经先一步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来晚了有什么可担心的?父皇与母妃都是过来人,自然能体谅。” 皇帝与昭贵妃:“……” 萧鹤凌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顺王弟身子骨不好,顺王妃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秦楚怡万万没有想到,回答她的人居然是萧鹤凌,哪儿有男人会这样护着自己的妻的?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情况,因此毫无心理准备,又被萧鹤凌这样反唇相讥,她脸色煞白起来,眼里顿时浮出薄泪。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方才严公公来说,紫宸殿里有许多大人,等着父皇去讨论要事,妾身恐宁王嫂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惹得大家不高兴,才好心提醒一句。” 萧鹤凌“哦”了一声:“本王爱重王妃,众所周知,为了娶到王妃,本王不惜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各位大人都知晓的!在这种情况下,本王第二天敬茶肯定来得晚啊,结果他们下朝了不回家,巴巴在紫宸殿等着,这不是自讨苦吃?” 顿了下,又说:“或许他们不是自讨苦吃,是想趁机给本王脸色看吧? “无妨,就算他们给本王脸色看,该做的事情本王还是要做,他们阻止不了。” 秦楚怡眼里的泪,这会儿是真真切切的了。 萧鹤凌身为王爷,居然这般护着卫知韫,不惜对她这个弟媳呛声。 这是秦楚怡万万没有想到。 卫知韫都不用吭一声,就轻轻松松赢了她。 秦楚怡下意识去看萧淇,指望着萧淇也能为自己说句话,却见萧淇对她蹙起眉头。 萧淇咳嗽两声:“宁王兄和宁王嫂虽然来迟,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父皇与昭贵妃都没有任何不悦,你身为弟媳却率先开口,这于理不合,快些向父皇、昭贵妃,还有宁王兄宁王嫂道歉。” 秦楚怡咬住了嘴唇。 她的夫君不仅没有帮她,还让她道歉,她输得实在太惨烈了。 但她也是个聪慧的,知道按照萧淇说的去做,才能下得台来,她便给四人一一道歉了。 春煦姑姑已经准备好热茶。 萧鹤凌带着卫知韫,在皇帝和昭贵妃跟前跪下,卫知韫从姑姑手里端着热茶,敬给皇帝和昭贵妃,并且磕了头。 皇帝和贵妃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给她,一样是玉佩,一样是耳坠子,都是玉做的,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贵妃与她说了几句吉祥话,卫知韫都应着。 余嬷嬷又把沾着落红的手帕,给了春煦姑姑,春煦姑姑拿给昭贵妃看,昭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 秦楚怡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卫知韫居然还是完璧之身,她还以为孟珩归来之后,卫知韫已经和孟珩圆房了。 结果她还是完璧之身,只怕日后宁王对她会更加爱重。 秦楚怡心里忍受着苦楚,萧鹤凌忽然道:“到十月之后天气越发寒冷,往年四弟都要咳得死去活来,怎地今日不大见四弟咳嗽?身子可是大好了?” 萧淇的脸色还是苍白,但隐约间已经有了几分气色。 他虚弱一笑,道:“多谢宁王兄关心,我病了许久,太医都说难好,此生也就这样了。但母妃不死心,请大师算卦,说是娶王妃的话能为我冲喜。 “我原先不信,结果与楚怡订婚之后,身子竟一日日好转,可见老人传下来的冲喜,并非毫无根据。” 秦楚怡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来。 萧淇继续说道:“早上起来之后,我觉得身子爽快许多,便叫府里的大夫来诊脉,那大夫说我身子骨比往日好了许多,若能一直这样好下去,明年兴许能像个正常人一般过日子。” 皇帝听完之后大喜:“当真?” 萧淇回答:“大夫是这样说的,儿臣也觉得身子在一日日好转,但愿一切都能如大夫所判断的那样。” 皇帝道:“你今日带着顺王妃来敬茶,朕听着你咳嗽倒是少了许多。以前说不了两句话,你便要咳好一会儿,如今说了许多,倒是不见你咳嗽了,脸上也有气色了,甚好,回头叫宫里的太医也看看,好好养着。” 萧淇回答:“儿臣谢父皇厚爱,儿臣也愿自己能够早日好起来,能够为父皇分忧。” 秦楚怡脸上的笑容越发深浓了些。 卫知韫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她虽然不说话,但却暗暗地观察每一个人。 先前传出萧淇与他们同一日大婚,她还担心萧淇有什么招数,一直防备着。 而到今天,她才发现萧淇这一步,走的是什么棋。 太子死了,良妃联合右相出手,却无法打败萧鹤凌。 萧淇身为四皇子,被压在萧鹤凌之下,心里着急了。 萧淇第一步就是先让自己的身体好转。 一个本就没病的人,怎样才能快速好转呢? 当然是迅速大婚! 他和秦楚怡的婚事也很急促,一般来说,男女婚事至少得准备两三年。 三书六礼是很繁琐的过程。 萧鹤凌是迫不及待娶她,才加快了速度。 萧淇加快速度娶秦楚怡,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自己身体好转。 如此,在考虑册立立太子的时候,大臣和皇帝都才会考虑到他头上。 难怪萧淇只是选了个和他们同样的日子大婚,却没有在她和萧鹤凌的婚礼上,做出任何手脚。 萧淇太擅长韬光养晦了,他总是不疾不徐的,但是卫知韫复盘他所走过的棋子,发现他每一步棋都能置对手于死地。 比如,太子就死了。 只奈何,萧鹤凌比他想的要强大。 若萧鹤凌当真是个纨绔,当真只是为她冲冠一怒杀死太子,没有脑子去思考后续的事情。 这会儿萧淇已经是大启最年长、最尊贵的皇子,被立为太子指日可待。 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茶也敬了,关心的话也说完了,皇帝要起身去紫宸殿,见那些催促他尽快做决定的大臣们。 为这件事,他们几个月来吵得不可开交。 赞成的说:“宁王殿下未雨绸缪,应该的,否则再出一个鄂玉山,当如何?” 不赞成的说:“天底下有几个鄂玉山?倒是年年有天灾,国库要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何能叫宁王殿下拿去增强自己的兵力!” 对于此事,皇帝个人的想法,是不赞成的。 大启太平已经有百年之久,周边小国年年朝贡,皇帝不认为自己治理下的国家有什么问题。 叛贼,哪朝哪代都有,他登基之后叛贼不多,鄂玉山是比较出名的一个。 但如今鄂玉山被砍掉脑袋了,他相信其他人见状都会乖乖的,更加不敢背叛。 但萧鹤凌总不死心,赞成他的大臣也不死心,现在还在闹腾。 皇帝此去紫宸殿,就是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再讨论这件事,他已经决定了,不征新兵,不训练,保持国库丰盈,以备天灾。 然而,他前脚才进去,严公公刚唱一句“皇上驾到——”周遭安静下来之后,后脚萧鹤凌就带着卫知韫来了。 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萧淇和秦楚怡,他们夫妇二人跟在萧鹤凌与卫知韫身后。 就好像萧鹤凌和卫知韫夫妇,带着他们夫妇俩一起进来似的。 朝臣们都懵了,宁王和顺王一起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上他们的王妃? 这里是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带女人来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那些支持萧鹤凌的官员,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似是被打了一巴掌! 反对萧鹤凌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就是你们支持的宁王殿下,商讨国家大事,他却把王妃一起带来!」 「如此沉溺女色,能成什么大事!」 皇帝回身,朝他两个儿子儿媳看去,眼神不悦。 萧鹤凌大步上前,肃然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了新发现,征新兵之事,势在必行!” 众人都看向萧鹤凌。 “昨日儿臣大婚,孟珩前来捣乱,事后儿臣捉拿他时,却发现他被宣国之人救走。当时有成千上万的护卫前来营救他,可见宣国有反的心思! “若此时不征新兵,提前操练起来,他日宣国来犯,我大启便只有束手就擒!” 一石激起千层浪! 支持萧鹤凌的大臣立即站出来:“皇上,此事微臣昨日也听说了,故而今日下朝之后,才特意等着皇上商讨此事!” 其他人也都听说萧鹤凌昨日大婚被捣乱的事情,但是具体情况不知,他们也不知道捣乱的人是孟珩,更不知道救走孟珩的是宣国的人。 “这不过是宁王殿下的片面之词而已,真相如何我们并不知。说不定是宁王殿下为了增长自己权势,才编排的这样一出戏。”有反对的官员说道。 “父皇,儿臣听闻昔日西山村山崩,是宁王嫂提前推断出来的,今日不若再叫她推断一番,那宣国是否会来犯,是否此时需要征新兵。” 人群之外,忽然响起秦楚怡的声音。 第265章 卫知韫赌上性命 她声音清清脆脆的,如出谷黄鹂,在一众男人粗犷的嗓音当中,显得很特别。 再加上她的内容,就更引得周围人关注卫知韫了。 秦楚怡脸上带着甜笑,像在对众人解释:“宁王嫂是大启的有功之人,为大启做过许多好事,我觉得……或许宁王嫂的建议,会很有用。” 卫知韫被推到风口浪尖。 持反对意见的右相率先开口:“先前宁王妃说,是根据书上内容,以及季节雨水规律,来推测出西山村会山崩的。难道现在宁王妃能够凭空推断出,宣国将来是否来犯吗?” 其他人也都持着这样的想法。 并不打算听卫知韫的意见。 而卫知韫见秦楚怡已经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了,她走到萧鹤凌身边,也朝皇帝福了一礼,说道: “若听儿臣的建议,儿臣便建议从现在开始征新兵,抓紧时间训练。” 右相立即反唇相讥:“宁王妃对宁王殿下,当真是夫唱妇随!是不是在进宫的路上,宁王殿下就叫宁王妃这样说话了?” 右相对卫知韫和萧鹤凌一直怀恨在心,一直想报仇但一直失败,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来挖苦卫知韫,更何况现成的机会摆在这里,话能说多难听他就说多难听。 卫知韫没有理会他。 继续对着皇帝。 “父皇,宁王所说都是真的,昨日迎亲路上,孟珩的确来捣乱。虽然他被人救走了,但是宁王殿下抓住了好些护卫,细细查探之后发现他们都是宣国的护卫。 “宣国护卫这么早就混入大启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见大启有人在悄悄训练他们,只是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宣国已经有了不再朝贡的心思。 “征新兵,强兵权,退一万步讲,即便将来宣国当真没有来犯,那也是看到我们大启兵力强盛,从而有了忌惮。 “若现在还不未雨绸缪,宣国就会想着,我们的将士才打完鄂玉山,恐怕耗损了兵力,说不定宣国择日就杀过来了,那时候再召集新兵,怕是已经来不及。” 卫知韫话音才落下。 右相便迅速开口:“宁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您这些理由在此之前,已经被说无数遍了。您难道就没有更加有力的说法了吗?” 浓浓的讥笑与鄙夷。 一个妇人,仗着运气好做下一些对民众有利的事情,便妄图议论国家大事! 真是不知所谓! 秦楚怡看了一眼萧淇,眼睛里带着笑,像是在等萧淇夸赞她。 因她把卫知韫推到风口浪尖,现在被朝臣鄙夷、讥笑。 萧淇却是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楚怡感觉一拳,狠狠打在棉花上,有点气恼。 再看不远处的卫知韫,被讥笑了她也不慌不忙,仿佛能够应对自如。 就连皇帝也问她:“宁王妃再没有更有力的理由了吗?” 秦楚怡看着她被架在火上烤,心头很是开心,恐怕今天之后,人人便都知晓:宁王妃也不过如此而已,嫁人之后,依旧以夫为天,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知韫闭了闭眼睛。 方才在进宫的路上,萧鹤凌与她说了那些情况之后,她便开始搜肠刮肚寻找前世的记忆。 关于宣国,关于战争,关于叛乱。 她一直在找征新兵的强有力理由,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哪怕现在也还在找。 前世她不曾与萧鹤凌携手,对国家大事关心甚少,除非超级严重的事情,否则她是很难关注到的。 “宁王妃若是没有得力的理由,那还是回家绣花吧。绣花对于女人来说,更加容易。国家大事还是交给我们男人为好。”朝臣讥讽意味十足。 那些讥讽声音、嘲笑声音,好像潮水一般,钻入卫知韫的脑子里,让她全身心都在抵抗! 而她越是不说话,那些讥讽与嘲笑就越是猖獗。 忽然,她的手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带来暖暖的感觉。 卫知韫睁开眼睛,看到萧鹤凌关切的脸,他仿佛在说:不必为难自己。 他娶她,不是让她来帮忙自己做事的,只是因为爱她,所以娶她而已。 就在这一刹那,卫知韫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自己脑海中,她的脑子里倏忽清明,记起了前世这段时间发生的惨事。 卫知韫倏然开口:“父皇孝顺,自去年起便花费大量银钱,在南方为太后建造行宫,除去京都城派去的人外,当地官员还征集了附近的十几万民众,参与修建。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有一个叫做常翼的人带头反了。修建行宫过于辛苦,又日日被上边的官员压着,民众苦不堪言,常翼起了头,底下响应者无数,常翼在短短时间里就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发展势头十分迅猛。 “这几个月时间里,各地往京都城送来的货物,全都停滞了,不曾送到京都城。一来是常翼带人拦截,二来……” 卫知韫忽然停下来。 官员们都怔了怔,他们没有想到她一个内宅妇人,居然还知道常翼的事情。 他们等她继续说下去,结果她停下来了。 “二来什么?”皇帝拧眉催促。 卫知韫这才道:“二来,是有附近官员帮着掩护,才叫常翼的队伍壮大得如此迅速,并且拦截了各地送往京都城的各种货物,其中包括布匹、粮食,甚至是武器!” 这话的意思是说,有地方官员反了。 常翼不过是个掩护而已,甚至可以说是双方勾结。 而建造太后行宫的地方官员,名为曹勇丰。 而曹勇丰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亲戚。 说常翼一个农民反了,等于说当地官员曹勇丰反了。说当地曹勇丰反了,就等于说太后反了。 众人都惊了。 愣愣地看着卫知韫,好似看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曹勇丰和太后关系密切,她居然含沙射影说曹勇丰反了,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皇帝的脸上怒气明显。 秦楚怡压低眼底的兴奋之色,故作焦灼道:“宁王嫂,不能为了逞能,就说这样的话。若父皇去查了没有此事,恐怕你要掉脑袋,不若现在就认错?” 秦楚怡不知晓常翼、曹勇丰和太后之间的弯弯绕绕,但是她知道,卫知韫的言语涉及到前朝之事,要死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卫知韫为了逞能,竟把自己置身死地,是个虚荣的人,没有那么聪明。 她后悔自己昔日那般看重卫知韫,那么忌惮卫知韫了。 右相也道:“负责监督太后行宫建造的当地官员是曹大人,当初曹大人也是在京都任职的,为给太后修建行宫才跑到靖水城去,可谓是为皇上分忧了。 “他对皇上忠心耿耿,对太后忠心耿耿,对大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宁王妃居然为给宁王征新兵,不惜污蔑曹大人,其心可诛!” 皇帝的目光在卫知韫、萧鹤凌、右相等人之间来回逡巡。 他心底冒出了浓浓的怀疑。 他的儿子鹤凌,是不是野心大了,一心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所以才这么着急地征新兵,扩大势力? 而卫知韫身为他的王妃,自然为他殚精竭虑,不惜污蔑朝廷官员,甚至往太后头上泼脏水。 太子去世,宁王着急上位…… 在皇帝沉沉的目光之下,卫知韫立在大殿之上,显得十分单薄,但她身形并没有摇晃过一下。 萧鹤凌握住她的手,掌心里的热量都传到卫知韫手心去,卫知韫感觉自己周边的寒气,就这样被他给驱散了。 她再次开口:“父皇,儿臣是泼脏水还是其他,都不如您亲自派人往靖水城去一趟,便可知道真相。” 右相道:“宁王妃这话可笑,就因为您一句污蔑之语,便要人跑靖水城一趟?您可知京都城去靖水城,来回至少七天?” 萧鹤凌道:“父皇,儿臣愿快马加鞭前往靖水城,一探究竟!” 皇帝没有立即回应。 现在他不大相信萧鹤凌了。 他担心萧鹤凌去了靖水城,临时制造虚假证据,证明曹勇丰反了,以达到征新兵的目的,那谁也看不到。 萧淇立即站出来,道:“父皇,儿臣可派身边得力人手,跟着宁王兄前往靖水城,助宁王兄一臂之力。” 萧淇看出来了,皇帝想要一个人去监督萧鹤凌,他正好可以站出来。 这不,皇帝立即开口:“宁王妃,宁王与顺王的人一旦出发,若证明你所言有假,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卫知韫道:“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所言有假,儿臣便以死谢罪。” 这誓言太毒,把自己性命都赌上了,朝臣们都有点被震慑到,一时间竟无人说话。 皇帝道:“好!宁王你与顺王安排的人,现在就出发!在得到答案之前,任何人都不许离开皇宫!” 今日在此的人,都不能与外界联系。 也就是说,断绝了任何人与曹勇丰通风报信的可能性。 萧鹤凌握了握卫知韫的手:“在宫里待着烦闷了,便去找母妃说说话,等我回来。” 他又抱了抱卫知韫,便离开了紫宸殿,萧淇也安排人手立即跟他走,前往靖水城。 秦楚怡悄悄问萧淇:“夫君,宁王此去会有收获吗?” 第266章 逼她认错要她命 萧淇没有回答她。 他正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常翼反了,这件事他略有耳闻,但不过是个农夫造反而已,才几千人的队伍,不足为惧。 他的父皇早已经下了命令,要当地官员配合着,将常翼的队伍给剿灭了。 因此他以为,常翼倒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但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常翼的队伍不仅没散,而且还越发壮大起来。 南方各地运往京都城的物品,比如布匹、粮食、武器等等,也在这几个月里不翼而飞。 萧淇多看了卫知韫一眼。 很显然,那些丢失的物品应该和常翼有关。 但现在萧淇只盼着,常翼的队伍壮大,和曹勇丰没有关系,不是曹勇丰掩护的。 否则萧鹤凌此次前去,必定大有收获。 再加上此事是卫知韫提出来的,便等于他们宁王府立大功了。 萧鹤凌是三皇子,本就比他年长,先前又砍下鄂玉山和太子人头,连续两次立下大功,若此次再立大功,太子之位必定非萧鹤凌莫属。 想到这里,萧淇眼底一片戾气,他连忙闭上眼睛,不叫任何人发现。 “夫君,你怎么不说话?”秦楚怡还在旁边问道,她的语气里有讨好。 她想着自己都把卫知韫逼到这个份上了,再过几天萧鹤凌无功而返,卫知韫就会死去,她这是为顺王立功了呀。 顺王应当夸赞她才是。 怎么却对她冷冰冰的,不搭理她? 萧淇倏然转头看向她,眼神十分阴鸷,像是要杀人,秦楚怡吓了一跳,怀疑自己看错了。 “王妃的话实在很多。”萧淇说道,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秦楚怡咬住嘴唇,委屈至极,眼里浮出泪水。 她不明白,卫知韫一介内宅妇人而已,对远在南方的事情怎么会了解? 卫知韫定然是被逼急了,为了逞能,才胡乱说了一通,回头她和萧鹤凌肯定是要败的,夫君为何对自己不悦? “你最好祈祷宁王此次前去没有收获。”萧淇冷冰冰地说道。 秦楚怡把自己的想法,小声地说给他听,然后道:“宁王此次前去,怎么可能会有收获?宁王妃又不是神,她说出的话怎么可能都成真?” 萧淇只是“呵”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秦楚怡又说:“不论如何,妾身都是站在夫君这边的,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是为夫君着想的。” 萧淇依旧没有搭理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着,他脸色有几分苍白,大家都以为他是身体不好而已,无人多想。 接下来的时间里,朝臣们都在这紫宸殿里吃喝等待,可以看书做文章,但是不能出去,不能与外界的人有任何接触。 到了晚间,便有宫人送褥子枕头被子过来,男人们各自找地方睡下。 秦楚怡与萧淇则一起,睡一个偏殿。 卫知韫身为女子,也分到了一个偏殿睡着。 周遭都是太监宫女,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任何人都做不出一点出格举动。 一连三日,大家的日常起居都受限于紫宸殿附近,以右相为首的朝臣们,对卫知韫怨声载道,看见她走出殿外吹风,就忍不住跟上来嘲讽。 “宁王妃不要以为,皇上准许宁王以及顺王的人去靖水城,宁王妃就会赢。皇上这么做,只是叫宁王殿下死心,不再提征新兵的事情而已。”右相说道。 卫知韫听着,只是道:“沈相还是等宁王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沈相身边一个官员说道:“宁王妃,沈相说这话也是为您好,您身为内宅妇人,对国家大事了解多少?就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完全是白白牺牲掉您的性命,没有必要。” “宁王妃倒不如现在就去向皇上道歉,说那些话不过是您一家之言而已,没有证据也做不得真,您是宁王妃,现在认错,兴许皇上还会放您一条生路,若等宁王殿下无功而返,您不想死也来不及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无法相信,卫知韫一个内宅妇人的判断是正确的。 只觉得卫知韫这样做,是叫他们白白在宫里过这毫无自由可言的苦日子。 十月的晚上天气很冷,寒气会从地板下面冒出来,即便铺了褥子,他们也还是觉得难熬。 哪里有在自己家吃饭睡觉还可以抱着女人舒服? 很多大臣想回家了,因此他们想逼卫知韫现在就认错,好让这件事结束。 卫知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已经过去三天了,再过四天就会有结果。若各位大人认为我判断有误,可去找皇上结束这件事。” “宁王妃,我们这样劝您,也是为您好,免得到时候您掉脑袋不说,也会影响宁王殿下的地位。”一朝臣说道。 卫知韫只觉得他们冠冕堂皇。 “宁王殿下和顺王殿下的人已经在路上,说不定明日就可拿到证据。而各位大人却一再叫我结束这件事,难道各位大人是在害怕什么?你们和曹大人关系很好吗?” 她这话一出,沈相等朝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斥她一句:“宁王妃不可血口喷人!”而后甩袖离去! 卫知韫冷笑一声。 反正都是在皇帝的监视之下,她也不用担心中途会被杀害。 再说了,退让也没必要。 她越是退让,这些人越是蹬鼻子上脸。 接下来的一日,没人再找卫知韫晦气。 不过,皇帝中午特意去九华殿,陪贵妃吃午饭,整个过程中,皇帝都在观察昭贵妃的表现。 本以为此次事件,昭贵妃会说点什么,结果昭贵妃什么也没说。 在皇帝要走的时候,昭贵妃说了句:“昨日鹤凌本该陪着他的王妃回门的,结果没有。” 这话皇帝没法接,也就沉默了。 到第五日的时候,大家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他们成天待在这里,闭目塞听,简直快要疯掉。 卫知韫没有搭理任何人,带着余嬷嬷和月见,到殿外吹风。 树叶黄了,风一吹,就打着旋,一片片落下来。 忽然听到两声咳嗽,卫知韫循声看去,看到穿着黑色氅衣的萧淇走了过来。 “宁王嫂。”萧淇率先对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卫知韫也微微福身回礼。 “再有两日宁王兄就回来了。”萧淇说道:“不知宁王嫂对此次的事情,有多少把握?” 如此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倒是叫卫知韫有些意外,本以为萧淇是十分含蓄的,会旁敲侧击地问。 结果他没有。 有几成把握?这个问题,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卫知韫就已经想过了。 这件事在前世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开始没有被朝廷重视,认为常翼不过是个农夫而已,在大启的太平盛世之下,翻不起什么风浪。 一直到两年后,常翼造反的事情,才被重视。 当时大启耗费了许多财力、兵力去剿他,结果他比想象中的更强大,只因为背后有官员为他打掩护、撑腰。 他与那官员,互相利用,也彼此制衡。 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大启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把常翼和当地官员曹勇丰一举拿下。 而现在说他们联手造反,实在还太早了,他们还处于萌芽阶段。 加上她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卫知韫其实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但是她人已经在这条路上了,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只要她无所畏惧,相信道路会自动为她敞开,逐渐变得宽阔。 她必须要有这样的自信,否则人生中的每一步路,她都不敢走。 想明白了,卫知韫回答:“顺王殿下,这件事只有成或者不成两种可能性。” 萧淇着实震了下,“宁王嫂的意思是,成功和失败的可能性五五开?” 卫知韫:“是的。” 萧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想从她的细微表情中发现一点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 卫知韫坦荡荡的,镇定自若。 “这么说来,宁王嫂当真危险,若宁王兄此次前去没有任何收获,恐怕宁王嫂性命难保。”萧淇说道,紧皱眉头,似乎很担心她。 又问:“宁王嫂可有应对之策?” 卫知韫看他,眼里露出不解。 这个时候,她还能有什么应对之策? 难道萧淇要怂恿她,暗中从宫中逃跑? 如此,不管萧鹤凌是否有收获,她都难逃一死,萧淇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吗? 萧淇对上她的视线,说道:“宁王嫂也莫要太忧心,若当真宁王兄没有任何收获,父皇怪罪下来,我一定站出来为宁王嫂求情。” “那我提前多谢顺王殿下了。”卫知韫道。 萧淇微微颔首:“您是我嫂子,应该的。” 这个夜晚,萧淇的担忧大半放回肚子里去了。 卫知韫居然只有一半的把握,等于说这件事是她瞎猜的,很可能对也很可能不对,只是一半的概率。 若是如此,萧淇便有理由相信,她的猜测是不对的。 大启向来太平,几十年才出一个鄂玉山,鄂玉山和太子不久前才惨死,南方那边不可能这个时候造反,那完全是往刀口上撞。 只是……这件事当真是卫知韫逞能吗? 是他以前高估卫知韫的能力了吗?她到底是个内宅妇人,逃脱不了虚荣心…… 转眼,就到了第七天。 第267章 宁王妃救了许多人 天已经黑了,夜色如墨铺满整个天空。 皇宫内琉璃宫灯一盏盏点亮,气氛却肃杀,朝臣们从早上等到现在,没等来萧鹤凌的任何消息。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宁王殿下该在今天晌午到的,但现在天黑了,宁王殿下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靖水城根本无事发生,宁王殿下无颜归来面对我等?” “我们身为大启朝臣,被困在这紫宸殿七夜七日,就因为宁王妃一句话!” “皇上,微臣恳请皇上发落宁王妃!她无事生非,污蔑朝廷官员,居心叵测!” 皇帝看了眼窗外,即便外边的琉璃宫灯全都被点亮,可在亮光之外,还能看见无边的夜色。 皇帝本就是不赞成萧鹤凌征新兵的,卫知韫闹出常翼的事情,皇帝心里虽不大相信,但也不愿意冒险,这才允许萧鹤凌与萧淇的人前去靖水城。 现在萧鹤凌没回来,皇帝舒了口气。 他就说嘛,他治理下的太平盛世,怎么会有那么多造反的人? 皇帝开口道:“来人啊,将宁王妃卫氏拖下去,押入大牢,等宁王归来再做定夺!” 听到皇帝的话,萧淇和秦楚怡都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七天了,萧鹤凌没带任何收获回来。 否则这太子之位八成就是萧鹤凌的了。 他十几年来的筹谋,都将毁于一旦。 只要卫知韫被押入大牢,他和朝臣们都离开紫宸殿,离开皇宫,即便曹勇丰当真掩护常翼反了,他也可以想办法把萧鹤凌带回来的货物,全部拦截。 只要萧鹤凌的功劳,到不了皇宫,那就等于曹勇丰没有掩护常翼造反。 同样也等于,萧鹤凌无功而返,宁王妃提出常翼事件,不过是为萧鹤凌征新兵的事,逞能而已。 两个护卫得令,大步上前,要将卫知韫投入大牢,等候发落。 “父皇,今日还未过完,是否要等到子夜再说?”秦楚怡站出去说道。 萧淇也附和:“恳请父皇再宽宥一些时间,到子夜若宁王兄未曾归来,再处置宁王嫂不迟。” 萧鹤凌无功而返,萧淇夫妇这个时候当然要表现自己,叫更多朝臣看到萧淇,支持萧淇成为太子。 “不必再等,京都城去靖水城,来回七天已经足够。更何况从早上等到现在,已经多等他三个时辰。”皇帝说道。 他大手一挥,便叫护卫把卫知韫带下去。 萧淇夫妇不再说话,卫知韫越快被带下去对他们来说越好。 卫知韫被带下去,就代表他们所有人会得到自由,不管萧鹤凌带回来的结果是什么,萧淇都有可操控的空间。 但若是一直被困在这里,没了可操控空间,萧鹤凌又带着曹勇丰造反的消息回来,萧淇就距离太子之位更远了。 他和秦楚怡比任何人都希望,卫知韫快些被护卫带下去,投入大牢。 眼看着护卫已经到了卫知韫身边,要将她强行带走,却忽然,紫宸殿外传来一阵嘶鸣声,紧接着是什么重物重重倒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巨响给震惊住了,纷纷往门外看。 外头守着的护卫大步进来跪下:“回禀皇上,宁王殿下到了!” 萧鹤凌一路策马狂奔而来,为赶时间,中途不曾停歇,他担心来太晚,卫知韫会被为难,竟一路骑马进皇城,到达紫宸殿大门口。 这匹马他已经连跑三天,到紫宸殿的时候,他大力拉住缰绳,马儿双蹄高高扬起,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萧鹤凌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的一瞬,那马更是累得倒地不起,重重喘着粗气。 萧鹤凌风尘仆仆,脸上长出青色胡茬,他大步进殿,看到卫知韫身边的两名护卫,他直接将人打开。 萧淇看着这场面,只觉得一口气快要上不来。 就差那么一点了,萧鹤凌早不回晚不回,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 只见萧鹤凌看着卫知韫道:“可有受委屈?” 卫知韫摇头:“没有。” 萧鹤凌这才转身,面对高台之上的皇帝,单膝跪地拱手,肃然道:“父皇,儿臣此次前去,大有收获!不仅将常翼抓来了,更是把曹大人一并带回京都城了,父皇可以审他们!” 朝臣们大惊! 居然把常翼和曹勇丰都一起带回来了! 沈相问道:“宁王殿下,难道曹大人当真造反了不成?” 萧鹤凌没有回答他。 只是对着皇帝道:“捉拿曹常二人耗费了一些时间,儿臣恐回来太晚,自己的王妃会受委屈,故而先他们一步回来。再等一两个时辰,押送曹勇丰和常翼的人,就会到达此处。” 押送! 也就是说曹勇丰当真是掩护常翼造反的那个官员!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怒了好一会儿,才让萧鹤凌先下去沐浴更衣。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此刻已经子夜。 朝臣们都还站在大殿上,一个个战战兢兢,脸色灰败。 一则是他们觉得,多年来只出一个造反的鄂玉山,而且鄂玉山和太子死得惨,其他人应该被震慑住,更加不敢造反。 二则是他们没有想到,常翼一个农夫的揭竿而起,居然有朝廷官员曹勇丰的掩护。 造反的人这么多,战争距离他们如此之近,仿佛一把大刀悬在他们头顶上,而他们还浑然未觉。 萧鹤凌沐浴更衣回来之后,便先叫皇帝准许卫知韫下去休息。 皇帝道:“这七天来,宁王妃一直在此处等着你归来,也确实辛苦,既如此,宁王妃便先到九华殿去休息。” 萧鹤凌对卫知韫微微颔首,卫知韫便带着嬷嬷和月见退下了。 她走了,秦楚怡也便没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没一会儿,常翼和曹勇丰被押入紫宸殿,他们头发散乱,衣裳破烂,身上有伤痕,脸上头发上都结了尘垢。 一起被带回来的,还有无数的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是布匹、金银珠宝,以及无数的武器,弓箭、刀剑之类的。 萧鹤凌道:“曹常二人,不仅拦截南方运往京都城的货品,还借口为太后修建行宫大肆敛财,这些都是他们拦截以及收敛下来的财物,全都被儿臣带着人手搜刮出来了。” 大殿上很安静,只有萧鹤凌的声音在回荡。 尤其是以沈相为首的朝臣,简直不敢吭一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之前他们一直阻止萧鹤凌征新兵,也阻止萧鹤凌前往靖水城,他们只怕现在曹常被抓了,皇帝会怀疑他们在包庇曹常,有谋反之心。 曹勇丰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不住求饶,说他被常翼怂恿,一时间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求皇帝饶他家人性命。 常翼却道:“太后建造行宫,当地百姓需得家家户户安排人员前往建造,田地里的活儿被耽误不说,你们当官的还大肆敛财,枉顾我们百姓的死活,我便是要反! “即便今日我死了,没有造反成功,只要大启还这般作恶下去,无视百姓疾苦,明日也定还会有人造反!” 皇帝震怒,当即命人砍了常翼的脑袋,常翼血溅三尺,紫宸殿的地面被他的鲜血染红。 毫无疑问,曹勇丰也被砍了。 皇帝怒道:“太后的行宫不再建造,叫各地百姓各自回家,不许再叫任何官员借机敛财!” 曹勇丰是太后的远房亲戚,有太后庇护,却做出这等事,皇帝对太后隐约不满。 那行宫自然没必要再建造。 皇帝续道:“从明日开始,宁王负责征新兵事宜,强大启兵力,谁敢造反杀无赦!” 朝臣们齐齐跪下,高呼:“皇上圣明!宁王殿下千岁!” 关于萧鹤凌征新兵强大启兵力的事情,再也无人敢持反对意见。 这件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人人都感到后怕。 “幸好宁王妃发现了端倪,否则任由常翼的势力渐大,恐怕大启要死很多人。” “还有曹勇丰那厮为他打掩护,难怪他发展势头那么迅猛!若是他们没被及时抓获,来日打到京都城来,定要血流成河!” 皇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久前才出了一个鄂玉山,转眼又来一个常翼,还有曹勇丰也想着造反,他实在震怒。 却又庆幸,庆幸宁王妃在他们萌芽阶段,就将这事捅破了。 宁王妃救了大启很多人。 ……卫知韫去了昭贵妃的九华殿,昭贵妃拿了新做的衣服给她换洗。 整整七日来,卫知韫都无法沐浴更衣,这会儿沐浴更衣之后,她感觉清爽多了。 想到她的推测是正确的,常翼和曹勇丰都被拿下,她也松了口气。 她从内室出去,昭贵妃在榻上撸猫,卫知韫过去福身谢她。 昭贵妃道:“你也是为了鹤凌,才被困在紫宸殿七日,你是在为鹤凌做事,给你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是我这个母妃应该做的,不必言谢。” 春煦姑姑端了一盅乌鸡花旗参汤来,昭贵妃说是特意给卫知韫准备的,叫她喝了补身子。 夜晚寒凉,卫知韫接下来那汤喝了,肚子里暖暖的,人也舒服许多。 恰喝完,萧鹤凌从门外大步进来,“灼灼!” 也不顾昭贵妃在侧,他进来之后就拉住卫知韫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 “灼灼,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萧鹤凌说道。 回家。 是的,他们已经组建了一个新的家,那是属于他们的家,忙完了事情,他们可以一起回家。 第268章 宁王妃今天不开心 t 第269章 萧鹤凌你娶我,或许错了 被困在宫中的这七日时间里,卫知韫把七日前被萧鹤凌带去紫宸殿的种种,都重新思考了一遍。 是萧鹤凌带她进紫宸殿的。 是秦楚怡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的。 然后她就把曹、常可能造反的事情说了出来。 七天之后,萧鹤凌大获而归,距离太子之位更近一步。 再加上昭贵妃和她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之间,沦为了棋子。 沦为萧鹤凌夺嫡的棋子。 前世的遭遇,以及林若芙和萧鹤凌之间的种种,不断在她脑海里翻腾,纠缠着她,叫她无法安宁。 因为经历过彻头彻尾的背叛,她似乎无法相信绝对的爱情。 她曾经爱孟珩,却在发现孟珩的真面目时,对他下杀手。 孟珩前世杀她的过程,她今生对付孟珩的过程,都是她杀死爱情的过程。 萧鹤凌何等敏锐,他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以及她心底的想法,但萧鹤凌什么也没说,只是照旧对她好。 “灼灼可是下午睡太多,这会儿睡不着?”萧鹤凌搂着她的纤腰,贴在她的耳朵边,就开始吻。 “既如此,我们来做一些快乐事。”他又开始不规矩,卫知韫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殿下,或许我是一个很难获得幸福的人,你娶我,只怕是娶错了。” 这是卫知韫内心真实的想法,她无法彻底信任别人,无法当真相信爱情。 她个人没有能力获得幸福,那么,和谁都一样无法幸福。 不是对方不好。 是她不好。 萧鹤凌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泛凉,“灼灼你看那月亮,它一个月也就圆一次而已,其他时候它都缺着,谁怪它日日夜夜不够完美了吗? “没人能拥有月亮,但是不妨碍大家在赏月的时候可以愉快。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做自己。你完美或者不完美,并不是决定我幸福的关键。你在或者不在我身边,才能决定我是否幸福。” 萧鹤凌把卫知韫紧紧地抱住,亲亲她,安抚她,又问她:“明天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想戴什么样的首饰?” 卫知韫:“……” 萧鹤凌:“先前穿的浅紫色,今天穿的藕荷色,明日要进宫和父皇吃饭,我们穿红色,灼灼穿红色很亮眼,很好看。” 卫知韫被他带跑偏了,说道:“今晚你给我戴碧绿手串,让人想到茂盛葱绿的夏天,我明天想穿绿色。” “好,灼灼想穿什么颜色,我们就穿什么颜色。”萧鹤凌声音温和:“我们的日子很长,可以慢慢去尝试。” 萧鹤凌意有所指。 卫知韫贴着他的胸膛,没再做声。 很难想象,这样子柔情似水的萧鹤凌,是战场杀敌的萧鹤凌;是去往靖水城,在曹、常这件事上快刀斩乱麻的萧鹤凌! 这个夜晚,卫知韫无梦,睡得很好,次日醒来,心情大好,她觉得自己还是想穿红色。 于是便与萧鹤凌一同穿红色进宫。 两人走在一起,颇有种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感觉。 今日是皇帝召他们进宫,说是曹、常的事情,卫知韫立了大功,皇帝召他们进宫一起吃顿饭。 吃的是中午饭,设在昭贵妃的九华殿。 他们到的时候,皇帝还没来。 昭贵妃见到他们,倒是很高兴,说道:“红色喜庆,看着就叫人心头畅快。” 卫知韫也是这样想的,逐渐入冬了,万物萧条,到处看着都冷,穿红色就显得日子热闹些。 她守寡多年,总是穿素色,心头也跟古井一般,总是毫无波澜,当时只想着在孟珩死后,撑着他一家子活下去。 为了这个目标,她心头再如何压抑,也拼尽了全力去做。 现在她穿衣服颜色随意,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要轰轰烈烈才好,多少有点过尽千帆一切只随我心意的意思。 可她又知,很多事情经历过,其实很难弥补,比如她很难想象绝对的爱情。 卫知韫叹了口气,她自己并未发觉。 昭贵妃和萧鹤凌听到了,母子二人相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而且这时候,皇帝到了。 众人立即起身,向皇上行礼,皇上大步上前,把昭贵妃拉起来:“爱妃不必多礼。鹤凌与宁王妃也都起来吧。” 昭贵妃问过皇帝的意思之后,便叫春煦姑姑去让人上菜。 大圆桌上很快摆满各色珍馐佳肴,食物很是精巧,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皇帝招呼一声,剩下三人便都相继落座。 皇帝先就曹、常的事情夸赞卫知韫一番,便说今日这顿饭,是借贵妃的地方特意召她来吃的。 卫知韫连忙道谢。 皇帝又问她:“你是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够知道南方的曹、常二人联手反了?” 这是试探。 卫知韫知道,皇帝对自己已经诸多猜忌与提防,恐怕也是在猜忌提防萧鹤凌。 皇帝就是这样,怕儿子不够有能耐,又怕儿子太有能耐觊觎他的皇位。 卫知韫看了眼萧鹤凌,道:“先前宁王殿下与儿臣提过一些,说现在征新兵是势在必行的,西北有鄂玉山敢,那南方势必也有人敢反。 “儿臣便想到,南方正在给太后建造行宫,正是可以趁机大肆敛财的时候。百姓经不起大肆敛财,叫苦连天,便会有人揭竿而起。 “常翼就是那个揭竿而起的人,京都城的百姓都听说了,儿臣也偶有耳闻,就想着那常翼是否在效仿鄂玉山。 “再加上常翼一个农夫,短短时间内能发展如此迅速,若无人帮衬与掩护,怕是他队伍刚有百人时——父皇如此英明神武,您早些时候派去的人已经将他剿灭,如何能等到他有几千人的队伍? “儿臣知,父皇向来睿智,在父皇的治理下,大启才有了如今太平盛世。既然父皇已经下令捉拿常翼,却没有收获,可见是有自己人掩护的。” 皇帝听完之后,哈哈大笑。 因为他一直没答应萧鹤凌征新兵,强大启兵力;又没能及时发现常翼反了只是个掩饰,真正要反的人是曹勇丰。 他很担心朝臣们议论他没能耐。 把所有的功劳都给到萧鹤凌和宁王妃头上,那他就会很生气。 但是现在,卫知韫的话驱散了他内心的阴霾。 是的,身为皇帝,他英明睿智。 也早早下令叫人去剿灭常翼了。 谁知道真正要反的是曹勇丰,常翼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如此一说,便不是他无能,而是造反的人太狡诈。 皇帝龙颜大悦,夸赞卫知韫:“宁王妃果然是个机智的,鹤凌眼光不错。” 又道:“严公公,安排下去,赏宁王妃千金,上等绸缎百匹,从裁衣坊挑出两个上等裁衣娘子,送去宁王府,专门负责给宁王妃裁制新衣。” 卫知韫立即起身道谢。 昭贵妃却道:“皇上没诚意。臣妾听说,昨天早上鹤凌离宫时,带走了两箱金银珠宝,都是送给王妃的。王妃现在可不缺金银珠宝,皇上送两个顶级裁衣娘子也就算了,却还送黄金和绸缎,就显得不用心。” 皇帝心情不错,倒也没生气,特意问卫知韫:“宁王妃可有什么想要的?” 卫知韫做出苦恼表情,她道:“父皇,儿臣虽然出身尚书府,但身份不若皇子公主尊贵,见过的东西太少,确实想要一些别样不同的奖赏。” 她虽然自贬身价,但没有扭扭捏捏,说话很是敞亮,故而没有叫皇帝反感不喜。 “只是,情况确实如母妃所说,宁王待儿臣极好,什么好东西都往儿臣手里送了,故儿臣一时半刻也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不若父皇先将这个赏赐留着,等儿臣想到了再跟父皇提,不知父皇可愿意?” 皇帝把随身的一个玉佩给她:“等你想好要什么了,便带着这玉佩来找朕,一个玉佩换一个赏赐!” 卫知韫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迅速行礼。 这个奖赏,比什么都好用。 萧鹤凌扶她坐下,又亲自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父皇多吃点。” 九华殿里的气氛很好,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就好似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差不多吃好了,昭贵妃又说:“鹤凌与宁王妃大婚第二日,到宫里来敬茶,就被困在宫中七八天,错过了回门的日子,不知道外头会说些什么闲话。” 皇帝不以为意:“谁人敢说皇家闲话?” 昭贵妃道:“是不敢说皇家闲话,但敢说卫府闲话。只怕京都城的百姓都在说,万金聘礼、十里红妆都是假象,宁王何曾真的宠爱宁王妃?皇室何曾当真重视宁王妃?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否则大婚三日怎会不带王妃回门?” 皇帝听了此话,觉得有理。 昭贵妃道:“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三日不回门,大婚满一个月了就可回去。那日他们回去,皇上叫人送些礼物与他们随行,也表示皇上的重视,堵住悠悠众口。” “爱妃想得周到,回头朕便让礼部的人去准备此事,叫他们满月之后风风光光回门。” 卫知韫又一次谢过皇帝和昭贵妃。 午饭结束,皇帝便走了。 萧鹤凌、卫知韫陪着昭贵妃走动走动消消食儿、说会儿话,才告辞离开。 出宫路上有一排银杏树,树叶落下来,好似金黄色的地毯,厚厚一层。 萧鹤凌松开她的手,要去给她捡一些树叶回去做书签,卫知韫便站在一边等他,身后跟着嬷嬷和月见,还有两个裁衣娘子。 却没料到,一个华贵妇人忽然朝卫知韫冲来。 第270章 萧鹤凌太会使坏 太突然,大家都吓一跳,以为是来刺杀卫知韫的,月见和嬷嬷都立即拦在她的面前。 就连萧鹤凌也迅速闪身到卫知韫身边,将她护住。 岂料那妇人到了卫知韫跟前,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妇人应当是哭了许多天,眼睛浮肿,脸色苍白,虽然衣着华贵,但憔悴异常。 卫知韫认出来了,她是长平侯夫人,也就是孙明微的母亲。 “王妃娘娘,您救救我的女儿明微吧,她被我惯坏了,不是故意伤害您的呀。如今她也受到惩罚了,请您救救她吧。” 长平侯夫人说着话,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不断往下掉。 不远处,长平侯正紧急大步走来。 方才长平侯夫人快步冲过来的时候,太突然了,长平侯自己都毫无准备,落后了夫人一大截。 卫知韫看着他们过来的方向,猜想着他们应该是刚刚去见过皇帝,但没有好结果。 长平侯夫妇原本是在卫知韫大婚次日要进宫的,结果宫里临时生变,他们足足等了七八日,才终于得以进宫面圣。 秦家看住了他们女儿,不许孙明微回府,说孙明微已经是秦元德房里的人,要给秦元德做妾。 长平侯夫妇气炸,孙明微是他们孙家的掌上明珠,是嫡女千金,是差点要做太子妃的人,如何能够给秦元德做妾? 若当真如此,他们长平侯府的脸面,岂不是被彻底踩在地下了。 秦家不放人,他们就到宫里来找皇帝处理此事。 可是很快的,定远侯夫人也带着个嬷嬷上殿了。 皇帝听完双方的话之后,便冷了脸。 “你孙家小姐还是太子未婚妻时,就与秦家大公子有染,被嬷嬷丫鬟发现了,不仅不知悔改,还放火烧死三个嬷嬷,四个丫鬟,该死!” 这是皇帝说的话。 把长平侯夫妇俩吓得够呛,他们不知道背后还有这等事情。 而且定远侯夫人带着证人上殿,那证人身上还有烧伤的疤痕,他们无可辩驳。 皇帝又道:“如今她成了秦家公子的妾,也是她不守礼,想要对付宁王妃,而造成的后果,这苦果该她自己吃了。若再求情,便赐白绫。” 长平侯夫妇当时的心都冷了,如堕冰窖。 若有此等有辱门楣的女儿,倒不如死了算了,长平侯当即请求皇帝赐死孙明微。 那一瞬间,大殿上的众人都愣了下。 最后还是定远侯夫说,孙明微已经是秦元德的人,是他们秦家的人,要生要死也该她秦家说了算。 这话在大启来说,是对的。 女子一旦离开母家,就属于夫家的人,更何况孙明微已经与秦元德生米煮成熟饭,又在秦家住了这么多天,已经是秦家的人了。 长平侯夫妇差点被气疯。 可他们女儿犯错在先,甚至还杀人灭口,他们处在无理的一方,根本没能再求情下去。 而且皇帝根本没心情处理他们这种腌臜事,很快便打发他们出去了。 出了大殿之后,长平侯夫人便道:“定远侯夫人如此做派,是要与我们长平侯府结仇啊!” “怎么是结仇呢?我会好好待你们女儿的,我还指望她多给元德生几个孩子呢。” 定远侯夫人想着自己女儿是顺王妃,对方的女儿却给自己儿子做妾,根本不怕长平侯府。 更何况孙明微昔日得罪她太狠了,她早就想要磋磨孙明微了,结仇就结仇吧,又不是结不起。 长平侯夫人差点撕了对方的脸。 但因为对方身边丫鬟婆子多,撕不过。 双方就这样不欢而散。 长平侯夫人伤心至极,和侯爷一起离开皇宫,结果碰上了卫知韫,冲上来就给卫知韫下跪。 “虽然明微有错,但她到底不曾伤害到王妃娘娘,也不曾伤害到宁王殿下,请王妃娘娘做主,放过她吧。” 长平侯爷觉得杀死孙明微最好。 而夫人却觉得,女儿是她千娇百宠长大的,如今的结果叫她整个内心都崩塌了。 她身为母亲,如何能看着女儿沦落至此,而没有任何作为呢? “若王妃娘娘愿意,我回头定带着明微登宁王府大门,给王妃娘娘致歉、道谢!重金大礼必不会少!” 她一直想攀上前来。 余嬷嬷一直拦着她,不许她靠近卫知韫。 卫知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母亲的心自然是真的,为女儿付出一切的心也自然是令人动容的,只是…… “夫人,您的女儿最终没有伤害到我,不是因为她忽然心软、改变主意,而是因为我足够能耐,才逃过此劫,若换做别人,毫无防备,好端端的宁王妃只怕已经被她、李代桃僵到定远侯府做妾去了。” 卫知韫慢慢说来。 “再有,她叫人偷窃我的嫁衣图案,如此处心积虑,在长平侯府定然掀起了不小风波,但是夫人与侯爷都不曾阻止她,想必是默认她的行为。如今她的下场,不正是二位促成的吗?” 赶过来的侯爷以及跪地的夫人,浑身一抖,脸色更是苍白。 卫知韫续道:“我只是叫她去吃下自己酿的苦果而已,都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侯爷与夫人请不必再纠缠。” 她话音刚落下,萧鹤凌的手就朝她伸过来,卫知韫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被他紧紧握住,牵着她走。 侯爷与夫人似乎还想再纠缠,但是长安已然上前阻拦他们。 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 萧鹤凌牵着卫知韫的手,一路上了马车,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 “灼灼做得很好,对付孙明微时有勇有谋,对待她父母时,有理有据!” 卫知韫抬眸看他,看到他眼里赞赏的光。 “殿下这般说话,只怕下次我要杀人,殿下会帮我递刀子。”卫知韫有些忍俊不禁。 “那当然,若能叫你生出杀心的人,定然十恶不赦,身为你的夫君,我定然会给你递刀子。”萧鹤凌理所当然的口吻。 卫知韫却有些意外。 她杀过一些人,手上沾染血腥,许多人觉得她可怕,卫府部分人也这么觉得。 从未有人像萧鹤凌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告诉她,值得她动手去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虽然她心里有一杆秤,可还是不免觉得自己像个恶鬼,为复仇而生。 是的,这一生,她为复仇而生,早已经面目全非。 “殿下把我想得太美好,或许会叫你失望。” “我并未把你想得美好,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待。是人,就会有爱恨情仇爱与恨,若这些情绪都没有,那便是个怪胎了,只能说是披着人皮而已,不具备真正的人的特点。 “再说了,总要有人嫉恶如仇,有仇必报,否则任由恶人逍遥法外,岂不是有更多的人要受苦?我的灼灼在这方面,做得很好。” 萧鹤凌说得坚定,又将卫知韫搂紧。 让卫知韫觉得,他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暖着她的心。 她有点沉溺其中。 这日过后,萧鹤凌忙着征新兵事宜。 因着大启如今算是太平,并非乱世,国家尚且还算富裕,故而萧鹤凌采取的是募兵制。 萧鹤凌制定的征兵标准比较严苛。 达不到条件的不要。 但凡能够入选的,都会给予军饷,免去赋税。 只要入了军队,便是农忙季节也不能回家,都在军中训练。 一时间响应者众多。 大半个月时间里,萧鹤凌都带着周为在忙这件事,一直忙到回门前一日。 他没提前说几时回来,因此卫知韫不曾出门迎接他,见到他时他已经走到正房,大步上前来握住她的手。 “这段日子以来,家里可好?” “一切都挺好的。”卫知韫笑着回答:“殿下这会儿去沐浴更衣,还是先去用晚膳?” 宁王府一个通房丫头也没有,也没有孩子,昭贵妃又住在宫里,这王府里的关系十分简单,故而府中庶务她处理起来,倒是容易很多。 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她大多都是在了解府中的情况,目前还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她去完成。 情况比她想的要好很多。 “灼灼随我来。”萧鹤凌牢牢牵着她的手往里边走,卫知韫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单独和自己说,没设防。 嬷嬷丫鬟们都没有跟上来。 卫知韫忽然被萧鹤凌一把抱住,用力地亲吻了好一会儿,而后抱着她去了温泉。 卫知韫被他哄着骗着,和他一起在温泉水里洗澡,这男人手脚不规矩,将她抵在温泉池的边上,贴在她耳边说:“灼灼,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卫知韫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事后,她全身发软,被他抱在怀里,脸红得无法抬头。 “你是不是偷看我压箱底的《女儿图》了?”卫知韫问出声来。 “那是什么?不曾听灼灼说起,晚上一起看。”萧鹤凌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卫知韫已经不想和他一起去吃晚饭了,以前就知道他坏,现在才知道他竟这么会使坏。 “食色,性也。灼灼,这事儿就跟吃饭一样,吃到好的便会快乐,不必对抗食欲。” 萧鹤凌怕她羞得厉害,把她放下来,改牵她的手:“吃饱了,晚上才能睡好,明日我们一起回你娘家。若叫你父母见你憔悴,怕是要担心你在王府过得不好。” 他们在吃晚膳,萧鹤凌便已经叫管家,提前把回门的东西准备好。 次日他们一早就出发,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顺王殿下的马车。 第271章 顺王妃被教训 顺王殿下与顺王妃三朝回门,也被耽误了,故而今日也是他们回门的日子。 两边的马车就这样在京都城的半路上,撞见。 秦楚怡的手指攥了攥。 入宫敬茶那次,她本意是站在自己夫君这边,发难卫知韫,叫卫知韫名誉扫地,无法成为萧鹤凌的助力。 更叫萧鹤凌在征新兵这件事上吃瘪,无法达成目的。 可结果,卫知韫助力萧鹤凌立大功了。 如今萧鹤凌在征新兵,整日里忙碌得不行,朝臣们对萧鹤凌的夸赞如潮水一般,滔滔不绝。 已经开始有朝臣向皇帝,提起立太子的事情,他们推荐的人选多是萧鹤凌。 这个时候,无人记得萧淇,记得她的夫君顺王殿下,这让秦楚怡心里很难受。 萧淇许是生她的气了,至今没有和她圆房,想到这里,秦楚怡心里就恨恨的。 她消沉了许久。 好在今日,萧淇还愿意陪她一起回门,否则她脸面全无。 如今回门的路上碰上宁王府的马车,秦楚怡心思一动,和马车外面跟着的丫鬟说了点什么。 丫鬟往宁王府马车后面看了一会儿,很快过来回答:“宁王府只有一辆马车,暂时看不到别的马车了。” “你确定?”秦楚怡问道。 丫鬟重重点头:“确定的,王妃娘娘。” 她们主仆二人在咬耳朵,说的话不叫萧淇听见,萧淇也不在意,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淡漠地安静坐着。 秦楚怡觉得这是老天给她扳回一局的机会。 她心中顿时有了计策。 “夫君,一天十二个时辰,京都城的街道又那么长那么大,偏偏我们在这个时候、在这里与宁王嫂他们碰上了,是很深的缘分,不若下车去和他们打个招呼。” 萧淇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拒绝。 宁王府的马车在他们后边一点,这会儿他们停下来,宁王府的马车便赶上去来,与他们并驾。 萧淇带着秦楚怡一起下马车。 萧鹤凌也带着卫知韫出来。 萧淇夫妇本来是准备要行礼的,结果在看到卫知韫之后,两人纷纷怔住。 只见卫知韫面色白里透红,仿佛两靥生花,周遭清寒,只剩下她这一抹姝色艳绝天下。她身段窈窕风流,垂眸或者抬眼,都娇媚无双。 怎么看,都是被娇养得很好的模样。 即便在寒冬腊月,也璀璨盛放,令人移不开视线。 萧淇向来只注意到她的聪慧、勇敢、果决,不曾注意过她的姝色,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心口。 秦楚怡呢,她嫉妒得心头简直要流血,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法维持。 她没有和萧淇圆房,可她从小在定远侯府长大,父亲有姨娘,大哥也有姨娘,她知道一个女人被呵护之后,是什么样子。 娇艳! 对,此时的卫知韫就是很娇艳,她脱去了大婚之前女孩子身上特意的僵硬与疏冷,被萧鹤凌宠爱得十分娇艳。 便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倒吸口气,只觉得和她同处一个地方,在美貌和魅力上毫无胜算可言。 偏偏,是她自己要下马车的。 还带着她的夫君一起。 明明敬茶那日,卫知韫还不是这样的。 “见过宁王兄、宁王嫂。”萧淇率先开口,打断了秦楚怡的思绪,秦楚怡也立即行礼喊人。 萧鹤凌“嗯”了声:“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若不是被对方拦住马车,他是不会停下来的,这两人最好有事情和他说,不然他要生气。 萧淇倒是愣了下,似是没想到萧鹤凌是这样的态度,“只是想着回门的路上遇到宁王兄,特意下车跟宁王兄打个招呼,没有什么要紧事。” 萧鹤凌眼底生出怒气。 为打招呼就敢拦他马车? 当他真的相信这等拙劣借口? 萧鹤凌刚要开口骂过去,秦楚怡先一步道:“宁王兄,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未向你们道喜,贺喜您和宁王嫂在父亲面前又立大功,我就知道宁王嫂一定可以的。” 她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圆圆的可爱眼睛里满是真诚。 萧鹤凌索性在车前坐下来,把卫知韫护在自己怀中,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楚怡。 秦楚怡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态度。 不过没见他们说什么,便暗暗猜测自己的话,也许是取悦到他们了。 “只是我当时把宁王嫂推出去,害得宁王兄和宁王嫂错过了三日回门的日子,宁王兄和宁王嫂应该不会怪我吧?” 卫知韫和萧鹤凌看了彼此一眼,两人都没有回答。 “近日京都城中众说纷纭,都说宁王嫂并不是真的受宠,才被宁王兄利用着去给自己立功……都怪我!”秦楚怡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落下泪来。 这话叫萧鹤凌变了脸色。 “不过我想着,宁王嫂一定不会怀疑宁王兄的用心的。而且这次宁王兄立下这样的大功,又没能及时陪伴宁王嫂回门,一定给了宁王嫂天大的补偿。” 秦楚怡继续说道:“今日宁王嫂回门,宁王兄一定准备了许多礼物,给宁王嫂赔罪吧?毕竟宁王兄那么爱重宁王嫂,我看了都羡慕不已。 “宁王嫂的娘家每个人,宁王兄肯定都有给他们准备贵重礼物的对不对?父皇那边肯定也给了的,宁王嫂可不可以让我开开眼界?” 卫知韫和萧鹤凌都听明白了。 这小丫头长长的一番话里,暗含着两个目的。 一来挑拨离间,说萧鹤凌娶卫知韫,只是想利用她,在皇上跟前立功。 二来挖苦讽刺卫知韫,即便为萧鹤凌在皇帝跟前立大功了,也没得到萧鹤凌和皇帝的赏赐。 萧鹤凌挑了下眉梢,秦楚怡为什么会错觉,他和父皇都没有给卫知韫赏赐的? 她为什么会错觉,他和父皇一点也不重视回门的事情? 萧鹤凌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后面,没看到拉货的马车,顿时明了。 因为秦楚怡看不到其他马车,只看到他们乘坐的这一辆,就料定他们回门带的礼绝对不多,料定卫知韫回门这件事,得不到他和父皇的重视,哪怕卫知韫帮他做了那么大的事情。 “长安,放置礼物的马车怎么还没来?”萧鹤凌转头去问长安。 长安刚要回答,马车就哒哒哒地从后面赶来了,车夫里面看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心里哆嗦了下,连忙下马车跪下。 “殿下恕罪,属下的马车一直紧跟着您和王妃的,可是在后边转角的时候,碰到几个孩子跑出来,实在是惊险,属下避让了一番那几个孩子,故而来迟了。” 萧鹤凌脸上的表情很是邪佞,他冷冷瞥过秦楚怡,道:“顺王妃不是要看本王准备的礼物么?长安,带顺王妃去看!” 秦楚怡的脸色十分精彩,她脸上的甜笑直接崩了,一点也维持不住。 车夫不明其意,长安却是上前对秦楚怡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楚怡看向萧淇,向他求救。 萧淇说道:“宁王兄,楚怡小孩子心性,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回门时间紧张,还请宁王兄先行上路。” 萧鹤凌没搭理他,看向长安。 长安走到后面一辆马车跟前,掀开车帘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精致的盒子。 “顺王妃,这里面一半是宁王府准备的回门礼物,一半是皇上叫礼部准备的。说是昔日耽误了我们家王妃回门的日子,无论如何都要补偿我们家王妃,不叫王妃以及卫府上下寒心。” 秦楚怡的指尖掐入了掌心,眼睛里涌出泪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方才丫鬟和她说,只见宁王府一辆马车,她就以为真的只有一辆马车。 马车再宽敞,里面坐了人,还能装下多少礼物? 她如何能够想到,还有一辆专门装礼品的马车,被几个小孩拦截在后面了? “你哭什么?”萧淇蹙眉道:“可是我们回门的礼物准备少了,你觉得委屈?” 秦楚怡反应极快,她借坡下驴,道:“不,不是的,妾身没觉得委屈。这些日子,妾身都为自己昔日将宁王嫂推出去而感到愧疚,差点害了宁王嫂的性命。 “现在看到宁王嫂如此受宁王兄和父皇的重视,妾身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觉得自己没有造孽,心里松了口气,不自主落下泪来。” 萧淇拿了帕子给她,声调平稳:“宁王兄和宁王嫂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救下大启许多人,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不会怪罪你。行了,擦干眼泪,和宁王兄和宁王嫂道别,我们去侯府。” 秦楚怡不住点点头,接过帕子擦干眼泪。 她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转身和萧鹤凌、卫知韫道别。 萧鹤凌没有搭理她,反而对卫知韫道:“你到里边去等我,外面风冷。” 卫知韫也就进去了。 “宁王兄,告辞!”萧淇拱手道,随即牵着秦楚怡的手要转身上马车。 却忽然,一阵劲风从耳边刮过,萧淇浑身一震,迟疑片刻,却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倒是他身边的秦楚怡“啊”地惨叫出声,她不知摸到了哪里,把手摊开在眼前时,满手的鲜血。 第272章 萧淇狠辣,王妃失聪 只见萧鹤凌慵懒地坐在马车前,漂亮的脸上满是张狂。 他道:“上次在紫宸殿,顺王妃把本王的王妃推到风口浪尖,想坏她名声,叫她受千夫所指,这是其一。 “今日还想造谣本王对王妃只有利用之心,而无真实感情,甚至还试图嘲笑本王和父皇没给王妃准备丰厚的回门礼品,以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 “顺王妃可谓用心歹毒,居然还想全身而退?你们当本王是傻子,还是你们自己是傻子?” 秦楚怡脸色苍白,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来,她右边耳垂被锐利的器物所伤,剧痛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方才萧淇牵着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右边肩膀是挨着萧淇的。 也就是说,那器物直接从萧淇耳边擦过,但是射中的是秦楚怡的耳朵。 这会儿她右耳的整个耳垂都没有了,血与肉落在肩膀上,血肉模糊一片。 秦楚怡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准确地说,从未有人敢对她动手。 因此现在的她直接被吓得几乎肝胆欲裂,简直要站立不住,需得萧淇搀扶着她,还有嬷嬷也上前来搀扶她。 至于萧淇,他此时看着萧鹤凌,向来冰冷无波的眼眸里,这会儿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萧鹤凌完全不在乎,挑眉道:“怎么,四弟难道看不出自己的王妃在耍什么心机?那四弟可不太聪明,她的招数很拙劣,很容易看穿的。” 萧淇抿了抿唇。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 说他看不出来秦楚怡的心机,就等于承认自己愚蠢。 若说他看出来了却没有阻止,那就等于他纵容秦楚怡的行为。 “宁王兄教育得是,日后臣弟定然会好好看管楚怡,不叫她再犯错。”萧淇拱手道。 这一次,他忍了,让萧鹤凌错误地以为他是好欺负的人,错误以为秦楚怡当真是蠢人。 或许,会有其他路子可走。 萧鹤凌哼了声,转身进去马车,放下帘子,道:“长安,走!” 于是,原本在前的顺王府的马车,被甩在后面。后来的宁王府的马车,却跑到了前面。 萧淇看着他们离开的马车,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他又看到周围还有不少百姓看着,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萧淇的眼神极冷极冷。 「这件事不许任何人嚼舌根。」这个想法闯入萧淇的脑海中,他想叫程川去处理好这件事,但临时被他掐灭了。 换一个角度想,他发现众人嚼舌根也很好。 萧淇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秦楚怡还在哭,泪眼婆娑的,嬷嬷问萧淇:“顺王殿下,现下当如何是好?王妃的耳朵受伤了,怕是要及时找个大夫来处理才行。” 萧淇道:“在这附近找家医馆,先把伤口处理了再说。” 立即有小厮去找医馆,这是在京都城内,很快就找到了医馆,萧淇带着秦楚怡一起到医馆里面去。 那大夫给秦楚怡处理了耳朵上的伤,大夫说:“耳垂已经找不到了,以后王妃的耳朵会缺一角,小人已经竭尽全力了,还请王妃娘娘与顺王殿下恕罪。” 秦楚怡除了疼痛难忍之外,还很伤心,眼泪一直没停过,不断叫大夫把她的耳朵恢复如初。 缺耳垂,那得多怪异啊,以后她会成为京都城的笑话,她太难受了。 大夫安慰她:“所幸的是,这利器不曾影响王妃的听力。” 萧淇道:“没有影响吗?本王瞧王妃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哭,好似没有听到我们说的话。依本王之见,王妃此次受伤十分严重,整只右耳都听不见了。” 秦楚怡听闻,诧异地看向萧淇。 大夫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但是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便不敢说话了。 秦楚怡也很快明白过来,萧淇这样做的目的。 今天他们在京都城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被传得满城风雨,就算她这个顺王妃做错了点什么,那也无伤大雅。 但是萧鹤凌却对她这个弟妹出手,不仅毁掉她一只耳朵,还叫她受伤严重到听不见,可见萧鹤凌为人多么心狠手辣。 就这样子心狠手辣的皇子,他配做太子吗? 秦楚怡擦干了眼泪,她不再哭了,上了马车,继续往定远侯府的方向走,她壮着胆子将头靠在萧淇的肩膀上。 “夫君,虽然失去一只耳朵很痛苦,但是能够为你做点事情,我还是感觉值得。”秦楚怡说道。 现在她是对萧淇有恩的人,她“失去”一只耳朵,帮助萧淇毁掉了萧鹤凌的名声,阻止萧鹤凌登上太子之位。 基于这点,萧淇不能辜负她。 至于失去耳垂,她当然还是伤心的,只是……这件事就算伤心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看看她获得的东西,来弥补她的失去。 萧淇任由她靠着,态度淡淡,没有说话。 秦楚怡还是开心太早。 她到达定远侯府之后不久,不知怎么的竟发生意外,被狠狠撞到花园里的英石上,恰好撞的就是右耳,造成严重的耳内出血。 在她受伤不过一刻钟后,宫里竟来了三个太医。 萧淇说:“本王总担心外面的大夫医术不精,故而在王妃耳朵被宁王兄伤了以后,便迅速叫人去宫里请太医。” 因此太医才会来得这样快。 这几个太医都以为,秦楚怡的耳朵是被萧鹤凌所伤,才会如此,都战战兢兢的。 他们纷纷为秦楚怡诊治右耳,然而不管用什么法子,秦楚怡的右耳就是彻底听不见了。 秦楚怡哭得昏死过去。 * 卫知韫出嫁满一月回门,家里很热闹。 母亲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忙碌,把卫府上下打扫得焕然一新,又搬来许多花花草草装饰,即便是冬日,整个卫府也暖融融,热热闹闹的。 午饭更是丰盛,家里老小都齐聚一堂,招呼她和萧鹤凌吃饭。 上次卫知韫大婚时,卫崇回家了,今日吃饭他也在,还和萧鹤凌喝了两杯。 许是气氛太好,卫崇忽然说了句:“四年多前,灼灼初嫁孟府之后,宁王殿下便不曾入我卫府,那时殿下可是伤透了心?” 原本热闹的气氛,就因他这么一句话,骤然凝滞。 卫兴拓直接脸色大变,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卫崇一脚,瞪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喝多了吗!不会说话就闭嘴!!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就怕惹怒萧鹤凌。 不过众人也在此时才明白,为何期间三年多,萧鹤凌不再踏入卫府,明明当时他和卫修是好友来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萧鹤凌与卫知韫相视一眼。 这时候卫兴拓亲自起身,拿了公筷给萧鹤凌夹菜:“殿下尝尝这一道缠花云梦肉,看看是否合口味。” 萧鹤凌道:“多谢岳父,今日的饭食都非常可口,本王十分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卫兴拓松了口气,这场风波也就过去了。 萧鹤凌忙着征新兵的事情,吃过午饭就离开了,卫知韫则待在卫府住几日。 日子慢下来。 而当天晚上,萧淇却进宫去见皇帝了。 行礼之后,他说:“儿臣此次进宫,是向父皇请罪的。” 皇帝有些意外,问他犯下什么错。 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萧淇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安安静静的,很多事情都不参与,虽然没立功但也没犯错,很没有存在感。 他的王爷封号,是子凭母贵。 他的母妃又时常在皇帝跟前念叨他,说什么冬日咳嗽厉害,夜夜要人守着;夏天百花开了,他也想出去看看,结果身子虚弱,只能看一会儿…… 十分寻常的景色,对于正常人来说,那是随处可见的,但是对萧淇来说,却很难。 皇帝每次听了,就忍不住心疼,心中也就有了萧淇这个皇子。 如今萧淇身子渐好,但看着还是清瘦单薄,皇帝实在想不出,他能犯下什么错。 “回父皇,此事是儿臣和楚怡的错。今早上儿臣与楚怡一道回门,路上碰到宁王兄和宁王嫂,楚怡看到宁王嫂回门的礼物多,心里不舒服,说话难听,叫宁王兄和宁王嫂不高兴了。” 皇帝道:“顺王妃确实小气。鹤凌与卫氏回门的礼,是他们该得的。” “儿臣也这么想,而且已经和楚怡说过了,她也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晚上她本该与儿臣一道进宫,向父皇认错道歉的,奈何她耳朵受伤严重,太医说她右耳失聪,以后再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皇帝立即问:“顺王妃的右耳怎么了?” 萧淇抿了抿唇,似乎很难开口,半晌才道:“父皇,这都是楚怡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皇帝:“说!” 萧淇这才勉为其难道:“宁王兄用利器,伤了楚怡的右耳。父皇,此事是楚怡惹出来的,宁王兄当时应该是气在头上,才下手重了,他应当不是故意的。” 皇帝的脸上浮起怒色,心口涌上一股子怒气。 “是朕往日里太过纵容鹤凌,你的王妃不过说几句酸话罢了,他居然如此生气,毁了你王妃的右耳,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手足之情了!” 萧淇立即下跪:“父皇息怒!” 第273章 萧淇布局,震惊!!! 萧淇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顺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等着。 萧淇上了马车之后不久,就有一黑衣人来到他身边跪下。 “定远侯府那场意外,处理得如何了?”萧淇问道,声音很轻。 “已经彻底处理了,从今往后每个人都知道,顺王妃右耳失聪,全拜宁王殿下所赐。”程川回答。 萧淇微微颔首,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就算大家都知道秦楚怡得罪了宁王殿下又如何?秦楚怡的得罪,不过是酸几句话而已。但是宁王殿下却心狠手辣,直接毁了秦楚怡的右耳。 秦楚怡可是皇家儿媳,是他顺王的王妃,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萧鹤凌过分了,而且过分得离谱。 既然无法一下子打死萧鹤凌,那他就想办法一点一点腐蚀萧鹤凌的血肉,让他不知不觉之间,再也站立不起来。 萧淇这一招,很快见效。 太子薨逝日久。 大启朝臣们开始进谏,请求皇帝立储。 大臣们说:“太子之后,便是宁王殿下最为年长,应该立宁王殿下为太子。” “宁王殿下上战场砍了鄂玉山的人头,平定了大启战乱,可见他骁勇善战;宁王殿下又处决了太子,成功救驾,可见他有勇有谋; “不久前,宁王殿下与宁王妃,更是立下大功,成功捉拿叛贼曹、常二人,微臣以为,宁王殿下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一时间,朝堂上超过半数的人,都在为萧鹤凌说话,请求皇帝册立他为太子。 沈相却带着另外一波朝臣站出来。 “皇上,臣认为宁王殿下不堪为太子。他先后斩杀了太子和六皇子,心中全无手足之情。” 吏部尚书道:“皇上,臣听闻前几日宁王殿下,因顺王妃几句话不中听,毁了顺王妃的右耳,叫顺王妃右耳失聪,可见宁王殿下残忍至极。” 工部侍郎道:“皇上,宁王殿下心狠手辣,嗜血成性,心中毫无手足之情,若说杀太子和六皇子,算他事出有因,但顺王妃不过说几句酸话而已,又是顺王殿下的正妃,不该遭到如此对待,若立他为太子,恐他将来不会是个仁君,天下百姓将遭殃。” 沈相补充:“另外,宁王妃是个二嫁的,当初宁王殿下为娶宁王妃,不惜一切代价,只怕来日宁王妃想要烽火戏诸侯,宁王殿下也听她的,那时候国家危矣!” 支持的和不支持的朝臣们,在早朝上争吵不休,最后皇帝宣布,此事慢慢再议,众人才安静下来。 朝堂上的争执,很快传到萧鹤凌与萧淇的耳朵里,当时萧鹤凌还在军营当中。 他问身边的长安:“顺王妃当真右耳失聪了?” “属下去看过,千真万确失聪了,顺王妃的情绪很不稳定,但是顺王殿下没有关着她,倒是任由她胡闹,整个顺王府现在人仰马翻。” 萧鹤凌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萧淇向来不动声色,居然如此心狠,对自己的王妃竟也如此下得去手。” 顿了下,又道:“顺王妃胡闹得越厉害,外头的人便越发觉得本王心狠手辣,嗜血成性。” 长安听着,没有回应。 这次他们家殿下,被萧淇算计得十分厉害。 不过萧鹤凌好像并不在乎。 他道:“朝堂上反对父皇立本王为太子的,都有哪些人?” “右相沈元嘉、吏部尚书薛应、工部侍郎庞正奇,这三位大人是主要带头反对的。” “哦,沈元嘉单纯是要和本王和王妃作对而已,即便本王一件错事也没做,他也能找出理由来反对本王。” 萧鹤凌说完,垂下眸子,好一会儿没做声。 过几日,京都城下了一场大雪,萧鹤凌看到大雪,就想回家陪伴卫知韫。 去年大雪的时候他出征,没能陪她赏雪烤番薯。 今年很想。 但是长安给他带来一个新的消息。 “今晚上,顺王殿下要请沈相他们,在聚贤茶馆吃茶。消息属实,大概顺王殿下是要拉拢这几个人。” 聚贤茶馆是京都城最大的茶馆,里面可以喝茶听曲看戏吃饭,十分热闹,是文人雅士最常聚集的地方。 萧鹤凌道:“是吗?本王今晚上去看看,他们要怎么吃茶。不过现在先回家,和王妃说一声再去。” 萧鹤凌说回家就回家,翻身上马就走,等不及坐马车,人和马已经消失在风雪里,风风火火。 大片大片的雪花不住往下落,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卫知韫看着院子里的红梅开了,那是雪白世界里的红色点缀,十分好看。 余嬷嬷喊她用晚膳了。 天黑了。 忽然,飘飘白雪、光影幢幢当中,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过来,一下子就将她搂入怀中,找到她的唇就吻上去。 他大氅上带着寒气,但是他的怀抱滚烫,在这冰天雪地里比暖炉还要暖几分。 下人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看。 “怎么总是这样急急忙忙、毛毛躁躁的,好似背后有鬼追你。” 事后,卫知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弹落他发上肩上的雪花。 “若有鬼追我,我便反过去将鬼都杀了,才不急急忙忙跑回来。跑回来只因为家里有你,我不愿多等一刻钟,只想尽快见到你。” 萧鹤凌口吻、眼神,和他的身体一样炙热,不过今晚上他没有折腾卫知韫,他简单地沐浴更衣之后,便出来和卫知韫一起吃晚饭。 卫知韫觉得有些意外,萧鹤凌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折腾她,而是乖乖陪她吃饭。 卫知韫便问:“吃过饭后,你还要回到军营里面去?” 萧鹤凌把屋子里伺候的人,全部叫到外边去守着。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里面烧着火盆子,只开着一扇窗通风,倒是暖融融的。 萧鹤凌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和她说了。 还说:“等会儿我去聚贤茶馆看看,萧淇约他们吃茶,必定不只是吃茶那么简单。” 聚贤茶馆! 卫知韫听到这四个字,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想抓住的时候却又缥缈无踪了。 聚贤茶馆是京都城出名的文人骚客聚集地,几乎人人听说过,她去铺子的时候还总是路过聚贤茶馆呢。 以前也没觉得有任何惊奇之处,就刚才萧鹤凌提到萧淇,还说自己要亲自过去的时候,她才感觉不对劲儿。 “顺王殿下若要见沈相他们,必定是小心翼翼的,如何敢叫旁人知晓?皇帝最不喜皇子与臣子们拉帮结派了,兴许顺王殿下就是故意露消息给你,引你前去。” 萧鹤凌笑起来,漂亮的眼眸里似乎有星光,他看着卫知韫道:“那王妃说,我应当怎么办?” 长安给他递消息的时候,他也想到这方面去了,但他还是要去,看看萧淇给他准备的是什么。 卫知韫看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情况,恐怕殿下心里已经想到了,殿下既然知道,却还是要去,那便去。” 与其坐着等萧淇杀到家里来,还不如迎战而上。 他们兄弟之间,迟早有一战。 若不去,只不知萧淇与沈相他们如何联手对付萧鹤凌,总之不去也是不行的。 萧鹤凌道:“灼灼和我一起去,聚贤茶馆可以听曲看戏,等会儿我让长安去安排,叫今晚的戏班子只为你一人唱曲演戏,你想看什么听什么都可以。” 晚饭后,卫知韫换了一身绿色衣裙,外罩墨绿色大氅,便跟着萧鹤凌一起乘坐马车前往聚贤茶馆而去。 萧鹤凌提前叫长安,去聚贤茶馆定了个二楼的雅间,他们从后门进去,不叫旁人发现。 把卫知韫安置在雅间里之后,萧鹤凌道:“我去沈相他们所在的房间看看。” 卫知韫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殿下确定自己进了他们的房间,还能退出来吗?” 萧鹤凌道:“长安排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他忽然扣住卫知韫的后脑勺,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我真喜欢这样关心我的灼灼。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 松开卫知韫之后,萧鹤凌便起身走了。 右相沈元嘉他们所在的房间很宽敞,临街,能够看街上往来的人群,也能看戏台子,位置得天独厚。 萧鹤凌敲门之后,有人来开门,他进去了。 里面的人看到他,很震惊,连忙起身行礼。 同样震惊的,还有萧鹤凌,不过他迅速挑了下眉梢,把眼底的震惊给压下去,快速到叫人根本察觉不到。 “见过康王叔!”萧鹤凌也行礼。 没错,这个房间里没有萧淇,但是有他们的王叔康王爷。 而在此时,卫知韫戴着斗篷尽量遮住脸,离开了雅间,她借口去如厕,就是想了解这聚贤茶馆的布置。 这是她第一次来,她想着若有什么发现,也能及时告诉萧鹤凌,提前做准备。 方才她和萧鹤凌说过了,萧鹤凌是认可的。 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在走廊上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人,而这个人本不应该出现在京都城。 那人似乎早知道她会来这茶馆,这会儿正在朝她走来。 第274章 今夜有人会死 是柳姨娘。 大婚那日,孙明微没有替嫁成功,她给柳姨娘准备了一笔银票,叫柳姨娘提前雇马车,离开京都城。 为保柳姨娘安全,她还给柳姨娘准备了一个护卫,是从萧鹤凌那里调去的护卫,身手了得,一般人无法近身,伤害柳姨娘。 可是现在,柳姨娘却出现在这里。 而且,已经走到她跟前,与她的视线交汇。 “王妃娘娘,妾身要带您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些人。”柳姨娘如此说道。 她对卫知韫微微福礼,脸上扬起浅浅的笑容,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 卫知韫跟了上去。 是一个雅间,在这个雅间里,卫知韫见到了几个熟人,沈元嘉的夫人,薛应的夫人,还有一个是庞正奇的夫人。 卫知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前世的记忆忽然复苏,她想起来前世今晚发生了什么。 她和萧鹤凌危了。 顷刻间她明白了,今晚是一个怎样的局。 三位夫人面露疑惑,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连忙起身行礼:“参见宁王妃。” “各位夫人好。”卫知韫打了一声招呼,忽然她扶着脑袋,做出眩晕的模样。 月见急忙扶住她。 “抱歉,各位夫人。我方才想去更衣,得知各位夫人在此,便想着先来见过各位夫人……如今我身子难受得厉害,便先失陪。” 卫知韫微微颔首,迅速退出去。 还好,这里虽然是对方设下的局,但是对方并没有想着把她困在这里。 因此她可以迅速离开,去找萧鹤凌。 长安进去雅间里找萧鹤凌,萧鹤凌倒是很快出来。 卫知韫立即上前,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他这盘棋要怎么走了,你相信我吗?” 萧鹤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似是没有想到她可以这么快就摸准了对方的布局。 而且她看起来十分坚定,似乎已经掌握了对方的全盘计划,一点都没有漏掉。 萧鹤凌有些被她这种自信给震慑到。 他微微颔首:“我自然相信你,你说要怎么做,我立即安排。” 他单手搂着卫知韫的腰身,嘴唇几乎贴到卫知韫的耳边。 这个画面不管在谁看来,都像是宁王殿下在和他王妃亲密罢了,虽然不符合大启民风,但也不至于被人怀疑什么。 卫知韫趁机压低声音道:“现在你立即安排人手进宫找皇上,让皇上盯着殿前司的人。” 萧鹤凌说好。 卫知韫道:“这件事必须要快,还要有万全的把握,否则殿下与我,将会有两年的牢狱之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鹤凌的眼神倏然凌厉。 不过他盯着地面,谁也察觉不到。 “灼灼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跟着我被投入大牢,也绝对不会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萧鹤凌的语调里裹挟着寒风。 这不仅是他的愿景,更是他的承诺。 卫知韫把自己的推测,以最简单的言语,都和萧鹤凌说了。 萧鹤凌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便迅速松开了。 萧鹤凌回到刚才的房间里去,目光扫过所有的人,除却康王爷之外,剩下三人都低垂着眸子,不敢和萧鹤凌对视。 沈元嘉亲自倒酒给萧鹤凌。 没话找话地道:“听闻宁王殿下连日来忙着征新兵事宜,今晚上如何会来到这聚贤茶馆呢?” 薛应附和道:“就是,现在整个大启谁不知道,宁王殿下是最忙、最关心大启的王爷啊?怎么有闲心到这里来呢?” 庞正奇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宁王殿下平日里那么辛苦,总要出来吃吃茶,看看戏,松快松快身子。” 都是些阴阳怪气的话。 萧鹤凌却不生气,只是拿眼睛看他们,目光从沈元嘉身上滑到薛应身上,再从薛应身上滑到庞正奇身上。 他们三人都感到极度不舒服。 然而,他们是臣子,萧鹤凌是王爷,再如何不舒服他们也不敢真的掀桌子。 萧鹤凌嘴角噙一抹冷笑,道:“今天不太平,本王奉劝各位赶紧回家,免得将性命丢在这里。” 沈元嘉和薛、庞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沈元嘉道:“微臣知道,自己在朝堂之上反对宁王殿下被册立为太子,得罪了宁王殿下。只要宁王殿下不要我们的性命,我们相信自己会很安全。” 薛、庞二人虽然不言语,但意思和沈元嘉一样。 萧鹤凌又看向康王爷,“康王叔呢,也继续待在这里,不走吗?” 康王爷看向萧鹤凌的眼神十分温柔,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如今是个闲散王爷,他皇兄已经登基为帝了,他不认为自己待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纵然皇子夺嫡,也断然不会将他当成对手。 他道:“鹤凌若走,本王也便跟着走。” 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只觉得萧鹤凌长得过分好看,每一处都完美,气质矜贵不说,身上还有股子阳刚之气。 康王爷觉得,自己可以沦陷在他的炙热之下。 以前他鲜少有机会和萧鹤凌待在一起,今天机会难得,他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看样子,哪怕是面对死亡,大家都不肯走了。”萧鹤凌说道,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不真切。 沈元嘉他们不以为意,甚至还将酒杯给满上了,特意敬给萧鹤凌。 “宁王殿下连日来辛苦,微臣敬宁王殿下一杯。”沈元嘉双手端着酒杯,呈给萧鹤凌。 几乎就在刹那间,有人破窗而入,长剑直指沈元嘉。 萧鹤凌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格挡开了对方砍杀过来的长剑,保住了沈元嘉的性命。 沈元嘉脸色煞白,震惊地看向萧鹤凌,显然没想到萧鹤凌会救他。 然而,从窗外闯进来的不止一人,薛应、庞正奇以及康王爷都有危险。 那些杀手都蒙着脸,看不出身份。 不过沈、薛、庞、康王爷等人,身边都是也贴身护卫保护着的。 奈何杀手太多,有从窗户冲进来的,也有从门外闯进来的。 宽敞的房间里,顿时一片凌乱,鲜血横飞。 “护住沈大人!”萧鹤凌的手下,从外面闯进来了,萧鹤凌立即把沈元嘉推到自己手下身后。 他距离庞正奇近,也把庞正奇推过去了。 几乎就在沈元嘉和庞正奇得救的刹那,他们看到薛应的心口被长剑贯穿了,鲜血直流,人直接倒在血泊里面,彻底失去性命。 沈、庞两人心头像是被重重一击,脸色苍白,差点站立不住。 他们没有想到,方才萧鹤凌提醒他们说,今晚可能会死在这里的话居然是真的。 而且还是萧鹤凌救下他们的,若不是萧鹤凌,他们的下场和薛应一样。 他们身为朝廷命官,总自命不凡,即便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轰烈,被刺杀而死不是他们想要的死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死!! 萧鹤凌的人越来越多,聚贤茶馆被他的人给控制住,那些杀手们见任务无法完成,便迅速撤离,不过还是被萧鹤凌的人抓住了两个。 “他们是谁派来的,刺杀我们也就算了,这里还有宁王殿下和康王爷,他们怎敢!”沈元嘉说道。 他和庞正奇后背都有冷汗。 他们只见薛应还倒在血泊当中,这个人不久之前,还在和他们推杯换盏,有说有笑的。 “不是顺王爷约各位过来吃茶看戏的吗?可过了这么久,却还不见顺王爷的身影,不知他到何处去了!”萧鹤凌挑眉道。 “宁王兄!”门外忽然传来萧淇清冷中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众人朝门口看去,竟瞳孔一缩,只见萧淇和皇上一起来了,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侍卫。 萧淇和皇上的目光,都扫视着整个房间,房间里全是死尸和鲜血,彰显着不久前的腥风血雨。 “宁王兄,我不曾约过沈相、薛大人、庞大人来聚贤茶馆,如今聚贤茶馆发生刺杀事件,薛大人又死了,宁王兄却要嫁祸给我,是何用意?” 萧淇清冷的漂亮眼眸里,喷着怒火:“在父皇心目中,宁王兄一直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如今,宁王兄在大启三立大功,在百姓与朝臣心目中更是才能出众,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宁王兄为何还容不下我,自导自演这样一出戏,而后嫁祸我?就因为我娶了王妃以后,身子日渐好转,宁王兄便没有安全感了吗?” 许是太生气了,他说完之后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色都苍白了。 沈元嘉和庞正奇,以及康王爷都看向萧鹤凌。 方才他们三人还感激萧鹤凌救下他们的性命,而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晚一切都是萧鹤凌自导自演的。 萧鹤凌毫不在乎手足之情,几个兄弟他想杀就杀,这是有前科的。 这样的宁王殿下,怎么会好心救他们? 原来是自导自演,想骗取他们的真心与跟随。 “宁王殿下之所以放过我们,杀死薛大人,就是以儆效尤,杀鸡儆猴,对吗?” “让我们日后想起来这件事,都对宁王殿下感恩戴德,为宁王殿下冲锋陷阵,宁王殿下真是贼喊捉贼。” 萧淇见状,说道:“父皇,宁王兄不是捉住了两个杀手吗?把他们带下去严审,他们必定会吐出来,是谁派他们来刺杀的!” 第275章 册立太子 萧淇话音刚落下,萧鹤凌就用长剑,挑掉了两个杀手脸上的黑布。 皇帝道:“不用查了,他们是殿前司的人。” 众人震惊。 萧淇似乎不相信,上前在那两人身上摸索着,居然真的摸索到腰牌,腰牌上就显示他们的身份和名字,的的确确是殿前司的人。 证据确凿。 而且还是皇帝亲口盖棺定论的。 这没有假了。 “宁王兄竟……竟擅自调动殿前司的人!?”萧淇错愕无比地说道。 沈元嘉和庞正奇听闻,立即跪下说萧鹤凌胆大妄为,请求皇帝将他褫夺封号,下大狱,等候发落。 萧鹤凌目光深深地看了萧淇一眼。 能够调动殿前司的人,除了父皇之外就是他自己,而这件事,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人知晓,即便是他的母妃昭贵妃也不知道。 但是萧淇居然知道这一点。 难怪卫知韫告诉他,若今晚的事情处理不好,他将面临牢狱之灾。 确实如此,殿前司的人只有他这个皇子能调动,而薛应死了,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今晚这三个臣子都是反对他被册封太子的人,他叫殿前司的人来刺杀这三个臣子,简直……理由正当。 就算父皇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都不能洗脱他的嫌疑。 气氛凝滞着,谁也不说话。 就在这时,卫知韫带着三位夫人走过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萧淇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皇帝道:“宁王妃起来吧,今晚何故出现在此?” “傍晚大雪,宁王舍不得儿臣一人守着偌大的宁王府,便从军营回家陪伴儿臣。我们想着待在家中也是无聊,不若到聚贤茶馆吃吃茶,看看戏,听听曲儿。 “却不料,宁王遇到了康王爷、沈相他们,特意过来喝一杯。儿臣也遇到了沈夫人、薛夫人、庞夫人,便坐在一处与她们喝了些茶水点心,闲聊一会儿。 “后来听到这边有动静,儿臣与几位夫人都被吓到了。好在宁王派来的人保护着我们,故而没叫我们受伤。如今得知这边情况已经稳妥,便才过来拜见父皇。” 在她身后,薛应夫人看到薛应已经死了,哭得直不起身来,全靠身边的嬷嬷丫鬟托着。 萧淇脸上毫无血色,也许是今晚天气太冷,也许是事情不受他控制了。 卫知韫跑到皇帝跟前,把她今晚的行为都复述了一遍,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看起来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萧淇觉得,整个局面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沈相还在说道:“薛夫人还不知道吧?今晚这场戏是宁王殿下自导自演的!宁王妃与你们坐在一处吃茶,就是为了看着你们,不许你们去通风报信!” 皇帝满脸怒色,眼睛里似乎喷着火。 庞正奇跪下来,道:“请皇上严惩宁王殿下,他杀死薛大人不说,还试图将此事嫁祸给顺王!原来不是顺王殿下约臣等前来,而是宁王给臣等设下的鸿门宴!” 皇帝看向萧鹤凌:“宁王自己怎么说?” 萧鹤凌道:“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主持公道!” 皇帝怒喝:“事到如今,始作俑者还不自己站出来吗!” 萧淇垂在宽袖下的手,悄然紧握成拳,面上没有显示分毫。 剩下的人则面面相觑,事情已经如此明显了,就是萧鹤凌做的。 为何皇帝会是这样的态度? “萧永安!还不跪下!”皇帝怒喝。 萧永安就是康王爷,他整个人一呆,似乎不明白事情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慑于皇帝的威严,他只能乖乖跪下。 “是你,以太后密令,调动了殿前司的人,安排了今晚上的刺杀!”皇帝道。 “当你的人前去调动殿前司的人时,朕亲眼目睹,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康王爷脸色煞白,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其他人也愣住了,他们全都没想到,此事和康王爷有关。 康王爷的母亲是太后,兄长是皇帝,他简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大启除却皇帝之外,就属他想要什么有什么。 他何故制造今日这桩大事? “皇兄,臣弟不明白!臣弟不曾调动过殿前司的人,也不曾命人刺杀朝廷重臣,臣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萧永安大声说道。 “没有吗?朕原本是要给母后在南方建造行宫的,但因为曹、常二贼,朕决定不再修建行宫!母后不高兴,你便要为母后出气!” 皇帝怒道:“你认为此事是宁王造成的,故而搞出这么一桩事,就是为了诬陷宁王!” 萧永安整个人都呆住了,脸色惨白,张口结舌,半晌只说得出“臣弟冤枉”这几个字! 然而,这几个字在此时,显得无比苍白,毫无信服力。 萧鹤凌蹙眉,道:“父皇,或许康王叔当真是冤枉的……” 皇帝道:“今晚出现在此的朝廷重臣有三,宁王护住了两人的性命,勇气可嘉。你康王叔如此陷害你,你还要为他求情,可见你是个重情义的。 “严公公,传朕旨意,即日起宁王萧衍便为大启储君,择日册封为太子——宁王莫要叫朕失望!” 萧鹤凌微愣过后,立即拱手谢恩。 周围的人也乌泱泱跪下一大片。 沈元嘉和庞正奇这会儿都说皇帝英明。 皇帝又道:“康王的人亲自去调遣殿前司的人,是朕亲眼所见,不曾有假。此事证据确凿,不许任何人再议论。来人啊,把康王带走!” 康王被带走之时,一直在大喊冤枉。 然而,侍卫们的双手犹如铁钳,擒得他无法挣脱,就这样被带走了。 聚贤茶馆倏忽安静下来。 萧鹤凌走到萧淇身边:“父皇要立本王为太子了,多谢四弟成全。” 萧淇几乎用尽了全力,才没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崩溃,反而还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来:“恭喜宁王兄,您太客气了。” 顿了下,萧淇又说:“这太子之位,宁王兄可要坐好了。二哥自出生开始,便被定为储君,但如今他已经成为一抔黄土,还失去了皇子身份,只是个庶人了,每当我想到这里,就觉得二哥好惨,宁王兄千万别像他那么惨。” 萧鹤凌笑了,非常肯定地道:“放心,本王不会。” 萧淇也走了。 沈元嘉和庞正奇都留下来,跪下多谢萧鹤凌救命之恩,还请求萧鹤凌对他们过往所为不再追究等等。 萧鹤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其实你们反对本王被册立为太子的理由,也不是胡编乱造。本王的确沉溺于王妃……所以日后,你们得罪本王,或许可以活命,若是得罪本王的王妃,死。” 沈元嘉和庞正奇:“……” 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否该多谢萧鹤凌的救命之恩,是否该支持他做太子。 萧鹤凌又道:“再有,本王和兄弟之间,的确没有什么感情。平日里也就算了,若他们犯到本王手中,尤其是伤害到本王的王妃,本王照杀不误。” 沈元嘉想到自己多次得罪过卫知韫,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鹤凌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握住卫知韫的手,带着她下楼,离开聚贤茶馆。 马车就在不远处等着。 萧鹤凌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直向前,没有回头,只是卫知韫感觉到,他的指尖泛着冷。 不知是不是今晚太冷,雪太大了。 上马车的时候,长安惊呼一声:“殿下您……” “闭嘴,回家!”萧鹤凌立即打断他。 搂着卫知韫的纤腰,带她一起上马车,便坐在长凳的虎皮毯子上面,下巴低下来,靠在卫知韫的肩膀上。 长安亲自赶着马车,马车走得很慢很稳。 马车里,萧鹤凌小声地和卫知韫说话。 “灼灼真是我的福星,今晚帮我躲过一劫,否则我今晚真该被下大狱了。”萧鹤凌说道。 这话他发自内心,殿前司的人除了他和皇帝,无人能够调动。 若是皇帝没有亲眼看见是谁调动的殿前司,那么,就是他萧鹤凌所为。 他萧鹤凌调动殿前司,只为杀死沈元嘉等三人,因为这三人不支持他做太子。 此外,他杀了人,还嫁祸给四皇子萧淇,只因为萧淇身子日渐好转,可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沈元嘉他们三人的夫人,又和卫知韫碰过面,回头就可以说,是他萧鹤凌安排自己的王妃,请三位夫人来吃茶,实际上却是挟持三位夫人。 这三点结合起来,确实足够他下大狱的。 叫他感到意外的是,调动殿前司的人,居然是康王爷……不过,很显然,康王爷是被萧淇利用了。 毫无疑问,他和萧淇的这场斗争,康王爷真的很无辜,很冤枉。 “灼灼你怎么这样聪明?竟然想到叫父皇关注殿前司的动向?”萧鹤凌问道,蹭着她的脖子,缱绻非常。 “我推测的,只有父皇看清楚源头,才能确保你的清白。”卫知韫说道。 前世的今晚,死的不是薛应,而是庞正奇。 萧鹤凌就是那个刺杀三位大臣,试图嫁祸萧淇的人,因为只有萧鹤凌才能调动殿前司的人。 皇帝再如何宠他,也抵不过证据确凿。 萧鹤凌被下了大狱,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柳姨娘呢?”萧鹤凌忽然问。 卫知韫沉默好久,才说道:“死了。” 微顿,她又说:“殿下,你要做太子了。” 却许久不见萧鹤凌回答。 不知不觉之间,她察觉手心一片濡湿,伸手来看,满手的血。 第276章 每一步都是算计 卫知韫刚看到血,萧鹤凌就拿着一方白色巾帕覆盖在她手上,替她擦拭掌心的血。 “小伤而已,不要命。”萧鹤凌说道。 卫知韫愣了片刻,挣脱自己的手:“我手是否干净,难道比你是否受伤还重要了?殿下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倒也不是分不清,就是觉得能忍。灼灼,夺嫡之路本就凶险异常,一点点伤换取太子之位,我赚大了。” 卫知韫明白了,萧鹤凌是故意让殿前司的人,刺伤他的。 只是萧鹤凌在她面前隐藏得很好,却叫自己的伤口给皇帝,以及沈元嘉、庞正奇都看到了。 难怪皇帝今晚如此果决,居然就定下萧鹤凌为太子了。 也难怪,沈元嘉和庞正奇也都对萧鹤凌彻底改观了,毕竟萧鹤凌可是为救下他们,受伤流血了。 皇帝看到他受伤,却不动声色,大概也是想看看萧鹤凌的反应,是否会亮出自己的伤势来求赏。 结果萧鹤凌同样不动声色,假装隐藏伤势,不叫皇帝知道。 每一个细节都是心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卫知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马车刚到宁王府大门口,太医就已经乘坐马车急急赶来。 下马车的是郭太医,他脚步匆忙上前,道:“皇上命微臣前来给宁王殿下治疗伤口。” 事情到此,卫知韫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皇帝真的什么都看到了。 她搀扶着萧鹤凌进房间,萧鹤凌在榻上趴下,郭太医掀开他的衣服,卫知韫看到他的伤口,伤在后肩的地方,伤口很深,鲜血流了很多,衣服都被鲜血湿透了。 卫知韫立即去打热水拿干净毛巾来,协助郭太医一起给他处理后肩上的伤。 萧鹤凌趁机抓住她的手:“灼灼,你累了一个晚上,坐在床边和我说说话,其他的事让长安和郭太医去忙就可以。” 卫知韫嗔怪地看他一眼:“若在平时,殿下叫我歇着,我便听殿下的,但如今殿下身受重伤,如何能叫我歇着?我是你的王妃,此事若假手于人,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萧鹤凌的脸色虽然有几分苍白,却是笑了。 “灼灼能干的事情很多,你这双手用来照顾我,实在是大材小用。” “既然我如此能干,那殿下身上的伤就该在我的照顾下,好得更快些,我更加应该亲自照顾殿下了。”卫知韫没好气地说道。 萧鹤凌总算不再阻止她。 过了许久,萧鹤凌的伤口终于止血,给他擦洗的水,卫知韫倒了好几盆。 夜深时分,雪越下越大,卫知韫把郭太医安置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住下,“明日一早,还请郭太医再来给宁王诊治一番。” “这个是当然,微臣到时候还要看宁王殿下的伤口恢复得如何,近期不要做剧烈运动,以免伤口撕裂。” 卫知韫都记下了,便回她与萧鹤凌的院子。 按理来说,萧鹤凌应当居主院,而她身为正妃,应当另外有一个院子住着,不与萧鹤凌在一处。 但是萧鹤凌却没有按照过去的规矩来做事,他的院子就是卫知韫的院子,只要萧鹤凌在家,他们俩都是一起睡的。 本以为回屋之后,萧鹤凌已经睡下,结果这个男人还趴在床边,眼巴巴地等着她来。 卫知韫又好气又好笑:“军营的事情你忙了一天,该累惨了。晚上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早该睡下了,等我做什么?我忙完自然会回来睡下的。” 这人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真怕他早死了。 记得前世他登基之后,总传出他身子不好的消息,太医总是束手无策。 这也是宣国胆敢大举进犯的原因。 当然也是大启百姓总感觉岌岌可危的原因。 一来他专宠林若芙,却始终没有子嗣。 二来他身子骨很差,三天两头病倒,人又十分暴戾。 卫知韫换上一身亵衣亵裤,这才躺到床上去。 萧鹤凌立即伸手过来搂住她。 “殿下做什么?想要伤口裂开么?”卫知韫睁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萧鹤凌还是凑上前来,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带着笑意道:“你不来,我睡不着。你来了,我便要搂着你才能睡着。我就把手放在你腰上,什么也不做。” 窗外只有风雪刮过时呼呼的声音。 室内灯光昏暗,卫知韫也就随他去了。 也许是真的累极,月见才吹灭室内的蜡烛,过一会儿,卫知韫便听到萧鹤凌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他已然睡着了。 卫知韫却辗转反侧,许久睡不着。 柳姨娘把她带去见那三位夫人之后便消失了,等她再见到柳姨娘时,柳姨娘已经是一具尸体。 原来柳姨娘早在逃离京都城的那天,被萧淇派人抓住了。 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在这个世道,总是轻易沦为他人的棋子,半点挣扎不得。 柳姨娘如此,就连身份尊贵的康王爷,竟也是如此。 若不够警醒些,人们总是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死,就连薛应,或许到死都不知晓,真正害死他的人是谁。 任何人,通往皇位的路上,总是布满荆棘。 那条路,是用无数生命铺就的。 卫知韫轻轻抬起萧鹤凌横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侧过身来面对着萧鹤凌,室内只有淡淡的光线,但已足够让她看清楚萧鹤凌的轮廓。 他睡着的样子,如同谪仙一般,带着点疏离清冷,同时也乖巧安静。 很难想象,这人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是那般张狂、嚣张。 “殿下,做了太子,日后登基的话,你就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夫君了。”卫知韫的指尖,描摹着他的面部线条、轮廓。 得知萧鹤凌想要的是皇位之后,卫知韫便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后来萧鹤凌对她极好,她也就不去思考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萧鹤凌只是一个王爷,也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更何况是做了皇帝以后? 如今夜深人静,风雪声音如此清晰,她脑子里的想法也如此清晰。 次日醒来,天空放晴,早早出了太阳,压在房檐上的残雪落下来,融化成水。 府里的下人忙着清扫。 萧鹤凌在府中养伤,一连养了半个月。 册封太子的圣旨,由太监总管严公公送来了,许多人登门贺喜萧鹤凌。 接下来便是准备太子册封大典的事,这事儿需要准备许久,着急不得。 萧鹤凌去了军营,宁王府再度冷清下来,还有几日便是春节了。 卫知韫给顺王府送了拜帖,除夕之前的一天,她登了顺王府的大门。 临近年关,但是顺王府十分清冷,一点喜庆都没有。 卫知韫到达之前,萧淇正坐在秦楚怡的身边,就贴着秦楚怡的右耳说着话。 他脸上表情温和,看着和他的王妃很亲密,只是秦楚怡听不清楚他说的话,故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若是她能听到萧淇的话,大概整个人都会崩溃。 萧淇说的是:“好可惜啊,楚怡,你毁掉了右耳,也没能阻止萧衍被册封为太子。你的右耳竟是如此毫无价值。” 秦楚怡的右耳是真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萧淇的呼吸喷洒自己的右耳朵上,带来微微暖痒的感觉。 她转过头去泪眼朦胧地看着萧淇,“夫君,妾身如今已是个废人,承蒙夫君没有嫌弃妾身,还愿意亲近妾身。” 右耳失聪之后,秦楚怡真的很怕萧淇嫌弃自己,身为王妃,若是她彻底无宠,她这一生也就完了。 失聪之前,她和萧淇都没有圆房。 失聪之后,她更加不敢想这件事。 好在现在萧淇还愿意亲近她,让她觉得日子还有点希望。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怎么会嫌弃你?你放心,你的耳朵会好起来的。”萧淇说道。 秦楚怡的左耳能够听见,她涌出眼泪,对萧淇感激无比。 萧淇又宽慰她好些话,才起身离开。 秦楚怡立即收拾自己,得知卫知韫已经到了,她刻意晚了一刻钟才过去。 她穿一身橙黄色衣裙,外罩同色系大氅,衣服用料都是顶级的绸缎,显得十分华贵。 在这素冷的冬天里,她这一身颜色十分明亮,好似开在寒冬里的一株孔雀草。 原本她是昂着下巴走过去的,待看见卫知韫后,她整个人的状态就仿佛一只战斗的公鸡。 今日的卫知韫,穿一身湖绿色,沉静内敛中又隐隐透出无双贵气,明明颜色比秦楚怡的低调许多,却生生比秦楚怡看着要贵气端庄。 秦楚怡自从失聪以后,脾气大变,无比暴躁——或者说,她本就是这样的脾气,只是近日仗着失聪发作起来,就连萧淇都让着她,她便越发肆无忌惮了。 因此,她往卫知韫跟前一站,就讥诮道:“听说,宁王殿下被册封为太子的圣旨,前几日已经送往宁王府了。所以今日宁王妃到我府上,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卫知韫道:“我不是来耀武扬威的。” “哈,你该不会说你是来关心我的?你觉得我相信吗?是你的夫君宁王殿下亲自毁掉我右耳的!!”秦楚怡目眦欲裂。 第277章 策反顺王妃 秦楚怡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又开始发脾气了,尤其是看到卫知韫无比尊贵端庄的气质,还有她那张完美的脸,以及……卫知韫完好的耳朵。 秦楚怡将茶几上的茶盏,一并挥到地上,茶盏破碎,茶水迸溅。 地上一片狼藉。 月见和嬷嬷立即护在卫知韫身后,不许任何一丁点茶水溅到她身上,将她保护得很好。 秦楚怡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却发现卫知韫依旧端坐在椅子上,镇定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知为什么,秦楚怡忽然就定了下来,她起身到卫知韫茶几的对面坐下了,左耳对着卫知韫。 “宁王妃你说,今日你来我府上要做什么。” 卫知韫这才看向她的眼睛,说道:“回门那天,顺王妃与我之间的矛盾,也不过是说几句酸话而已,我夫君宁王虽然生气,但也只是毁伤你的耳垂,给你一点小小教训罢了。” 秦楚怡的眼里又有了怒火,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甚至觉得她在狡辩。 卫知韫继续道:“我夫君很清楚他自己的身手,他敢断定那天他出手,绝对无法损伤顺王妃的听力。” 她见秦楚怡胸膛起伏,似是要反驳。 卫知韫抢先道:“至于顺王妃为何会右耳失聪……想必顺王妃和顺王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天除却我夫君动手之外,难道顺王妃的右耳再也没经历过其他事情了吗?” 秦楚怡蓦地想到那天的意外,她满腔的怒火忽然泄了,但很快,她胸膛里又起了其他的怒火。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楚怡此刻的表情,可谓是狰狞。 “我的意思是,那天我们走了之后,顺王妃是否还遇到其他危险了?”卫知韫定定地问道。 这件事,萧鹤凌派暗卫去调查过,关于秦楚怡右耳失聪的事情,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 但是调查出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秦楚怡回门当天,他们定远侯府的一个小厮,被秘密处理了。 她和萧鹤凌都怀疑,那个小厮的死,和秦楚怡右耳失聪有关。 只是相关人员都被处决了,他们自然也找不到其他有效的信息。 卫知韫说完之后,便一直看着秦楚怡脸上的表情,秦楚怡忽然吸了一口冷气,卫知韫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了。 “不可能!”秦楚怡忽然出声否认:“那天顺王殿下一直陪伴我,绝对不会有人胆敢对我动手!!” 她越是想否认,那天的事情在她的心目中就越发清晰。 然而,卫知韫的话语,还在往她的左耳里钻。“我夫君伤了你的右耳,叫你流血不止,按理来说,你们定远侯府的人,都更该仔细着,拼命地不去触碰你的右耳,可最后你的右耳却失聪了,是意外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以陷害我夫君呢?” “不不不,闭嘴闭嘴闭嘴!!”秦楚怡大喊大叫起来,丫鬟婆子都慌成一团,毫无办法。 卫知韫道:“去沏一壶茶来,给你们王妃喝了,叫她冷静。” 婆子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秦楚怡实在癫狂,顺王又不在家,他们只好听从卫知韫的,迅速去沏一壶茶来。 婆子本不抱希望的,结果却是叫她没想到,她端了一杯茶去给秦楚怡的时候,秦楚怡居然接过去一口气喝干净了。 喝完之后,秦楚怡蓦地打了个冷颤,整个人慢慢地回过神来。 关于回门那天的事情,她一直不愿意回想,只记得自己出事之后,萧淇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将她抱回房间,喊太医来给她诊治。 再然后,她就得知自己右耳失聪了,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可是现在想来,确实有太多意外。 偏偏她在自家后花园里走,路过山石的时候,被人狠狠地撞到英石上面。偏偏撞到的就是她本就受伤的右耳,直接撞得她脑子发白,好半天都无法聚焦视线,脑子里嗡嗡嗡的,右耳有血不断流出。 偏偏就在她出事的第一时间,萧淇出现了。然后太医迅速出现了。 ……是萧淇。 是她的夫君,将计就计,在她的耳朵被萧鹤凌所伤,且众人目睹的情况下,她的夫君让人将她撞到英石上,毁掉了她右耳的听力。 她的夫君这么做,只是为了扳倒萧鹤凌。 毕竟她再怎么说,也是顺王妃,是皇室儿媳,犯下的错不过说几句酸话而已,萧鹤凌却“毁掉”她的右耳,世人都会说他残忍得令人发指!朝臣们都不会支持他做太子! 原来她以为只需要假装右耳失聪就可以了。 现在她才知道,那天萧淇当街为她寻找大夫时,就已经做好决定,要她彻底失去右耳。 秦楚怡又猛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霜打的茄子。 她慢慢地、慢慢地摸索到椅子,重新坐下来。 卫知韫给她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迅速给秦楚怡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秦楚怡又喝完了。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家顺王妃是怎么了,只觉得他们家顺王妃现在的模样,十分吓人。 “再给我一杯热茶。”秦楚怡说道。 嬷嬷战战兢兢地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秦楚怡这次没喝,只是捧在手上暖手。 明明可以用汤婆子的,但现在的她极冷,想不到汤婆子。 窗外的冷风呼呼的,没有下雪,很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秦楚怡才算缓过劲儿来,她看向卫知韫,道:“宁王妃今天来我府上,和我说这些话,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不等卫知韫回答,她便继续道:“宁王已经是太子了,就差册封大典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还需要为你们做什么?你们已经是赢家了!还有什么好顾忌萧淇的! 卫知韫看着窗外,温声道:“顺王妃,曾经我嫁过旁人,那时候我和皇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在我的路上走,你也在你的路上走,我们的路途没有交叉,彼此不相逢,也都可以各自过得很好。” 秦楚怡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终于转头来看着她,声音依旧温和。 “我只是想告诉顺王妃,我的幸福并不建立在你的失败痛苦之上。我们曾经不敌对,以后也可以不敌对,都能获得独属于自己的幸福。” 顿了下。 卫知韫续道:“女娲造人的时候,并没有规定说,这个人世间只有一人可以获得幸福,我们必须把其他人都绞杀了,才能保障自己的幸福。不是这样的。事实上,我过得好,你也可以过得好,他也可以过得好。” 她对秦楚怡笑了一下,而后站起身来,带着余嬷嬷和月见,往门外走了。 余嬷嬷在外边打开帘子,有寒风吹进来,带来无边的寒气。 卫知韫忽然停下脚步,“春天有百花灿烂,冬季有红梅白雪,谁能说哪一样更好呢?” 她似呢喃,似感慨,不等秦楚怡做出任何回应,便抬脚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余嬷嬷和她说话:“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知韫道:“若是旁人这样讲话,我便叫她别说了。但因为说这话的是嬷嬷您,故而我愿意听听。” 余嬷嬷脸上有些讪讪的,她明白王妃的意思了,叫她以后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该说就说,不该说就闭嘴。 余嬷嬷壮着胆子道:“王妃在顺王府说的那些话,老奴都听进去了。然而有您这等感悟的人不多,您不担心顺王妃听了之后,反而嘲笑您烂好心?” 卫知韫道:“即便宁王做了太子,也不能随便杀人。” 秦楚怡又不能直接犯下死罪,叫萧鹤凌一剑就把人杀了。若不能叫秦楚怡回头是岸,秦楚怡就会像一只老鼠,经常犯点小贱恶心他们。 既然如此,倒不如与秦楚怡说一番话,若能叫秦楚怡回头是岸,那当然是好事。 这个世道,女子本难,就该互相帮助的啊。 若不能,那也不过是浪费了半日的时间而已,损失不大。 况且,即便萧鹤凌被册封为太子,萧淇也不会轻易放弃,萧淇肯定还会有后招来对付他们,未来不知是怎样的凶险。 若能策反秦楚怡,暗中将萧淇的动向告知他们,她和萧鹤凌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不过后面这些,她都没有告诉余嬷嬷,当然也没有告诉月见。 她们能领会多少就是多少,知道得多了,对大家反而不利。 转眼就到了除夕。 因为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皇帝身子也大不如前,心中更是郁郁寡欢,因此没有举办盛大宴席,只他们宫里人在宫中吃个除夕夜宴罢了。 萧鹤凌与她都不必进宫去,只自己在家里准备除夕夜的事情。 只不过萧鹤凌实在是忙,除夕早上都还没回家,卫知韫便带着阖府上下,把家里重整一遍。 又安排厨房的人准备晚宴要吃的饭菜,菜单是前几日就定下的。 此外还叫人买来许多竹子,今晚上她要和萧鹤凌一起燃放爆竹。 这是她初次和萧鹤凌一起过除夕,一起过大年,心中很是期待,不时地往门口张望,期待着能在不经意间看见萧鹤凌归来的身影。 第278章 过除夕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还是没见萧鹤凌回来,卫知韫有些着急。 “不若派人去军营里看看情况。”余嬷嬷说道。 卫知韫正有此意。 就在她准备喊人上前听交代时,外头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她看过去,看到萧鹤凌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灯光之下。 “是王爷回来了。”卫知韫轻声说道,脸上不自禁带了笑容。 她周围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萧鹤凌翻身下马,直接将缰绳丢给门房的人,便大步进来,张开双臂将卫知韫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周围的人自觉地低下头去,萧鹤凌便找到卫知韫的嘴唇,用力地吻上去。 许是骑马太快,他一身都是热气,双臂如同铁钳般,箍得卫知韫毫无空隙可言,甚至被他吻得差点呼吸不上来。 一吻结束,卫知韫的脸颊泛红,萧鹤凌抵着她的额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说:“再来!” 于是,他对着她的嘴唇,又是一通狠吻。 若可以,甘愿将她给吃下去。 结束后,他把卫知韫抱在怀中,温柔缱绻,发出满足的喟叹。 “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是除夕夜,就等着殿下归来了。不知殿下何故回来得这样晚?”卫知韫仰头看着他,问道。 萧鹤凌牵着她的手,往屋子里走,“士兵在山里训练的时候,遇到了猛虎,几个士兵受袭,我与周为特去查看情况,故而耽误了回来的时间。” 他又停下来,捧住卫知韫的脸,“灼灼是不是为我担心了?我对不起你,这样重要的日子回来得如此之晚,你要不要打打我?” 他捉住卫知韫的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打一下。 卫知韫忍俊不禁:“外出做事,总有许多意外情况发生,谁也阻止不了。只要你平安归来,我便觉得什么都好。” 她没打,萧鹤凌倒是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贪恋地蹭着她掌心的温暖。 “本想带你与我一道去沐浴的,又怕你脱了衣服,寒气入侵,叫你生病。”萧鹤凌说道。 当然,嘴上说是沐浴,但进了温泉,他总要折腾几番。 卫知韫让他自己进去了,她给萧鹤凌拿了衣服过去,放在屏风上面。 越过屏风,她看向萧鹤凌的后背,那道伤口早已经愈合结痂了,但是伤疤一直在,不免狰狞。 “灼灼来了?”萧鹤凌注意到她了。 温泉池里水汽氤氲。 卫知韫“嗯”了声,站在一边和他说自己去过顺王府的事情,把自己和秦楚怡谈话的内容,也和萧鹤凌说了。 “这件事我本该先与你说了,再去顺王府的,但是你不在家,我就自己先去了。” 卫知韫想过了,他们是夫妻,萧淇与萧鹤凌又很不对付,她去顺王府便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自然要和萧鹤凌说的。 她没有听到萧鹤凌回答,再细看时,发现池子里已经没有萧鹤凌的身影。 卫知韫愣了下,目光四下寻找萧鹤凌的身影,却没防备自己被抱入一个带着湿气的怀抱。 “灼灼,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你去顺王府,我总担心你会受委屈。我已经是太子,你是太子妃,他们都在你之下,即便对我们有所不爽,也只能乖乖听我们的话,你犯不着过去。” 卫知韫道:“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少一个敌人总能少几分凶险。四面树敌,不如四处交友。” 她抬眸看着萧鹤凌,眼睛里有笑意。 那笑意落在萧鹤凌眼里,既温婉又温暖,叫他总也忍不住动情。 “再说了,顺王妃右耳失聪这件事,怎么着也不该被记在你头上。那个人如此做了,就该承受顺王妃的怒气才对。” 萧鹤凌听完之后,越发心动得厉害。 在他的心目中,争夺皇位是一件事。 和卫知韫成婚白头偕老,是另外一件事。 他从未在心里,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考虑过,比如说自己争夺皇位,就把卫知韫娶回家来帮助自己,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这条路十分凶险,他只想在定乾坤之后,把好消息告诉她,把好结果和她分享。 他娶卫知韫,只是因为爱她而已。 并不是因为卫知韫对他有用。 因此他没有想过,要卫知韫为自己做什么。 但是,刚才卫知韫的话,他听明白了。 他在军营里征新兵,训练将士们,卫知韫就在京都城内,尽可能地为他减少敌人。 哪怕听起来吃力不讨好,她也还是愿意一试,他成了太子,卫知韫就已经是太子妃了。 她本可以好好享受这一切就行,但卫知韫却愿意为他操心。 愿意去顺王府见疯了一样的顺王妃,只为了让他尽可能地少受一点伤。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萧鹤凌由衷地说道:“灼灼,你当真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星,有你我就拥有了一切。” “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卫知韫说道。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爱你。你呢,灼灼,你不能是单纯因为爱我,就对我好吗?” 萧鹤凌把她的脸拨过来,看她的眼睛,追着她要答案。 “殿下日后可是要掌管天下的,还问这样的问题,岂不是太幼稚了?” 卫知韫从他怀中挣扎出去,跑开了。 萧鹤凌立即追上去,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卫知韫始终没有告诉他。只说:“殿下,这种事情需要用心去感受。我饿了。” 她说饿了,萧鹤凌只好举手投降,带她去吃晚饭,毕竟他回来太晚,晚饭已经耽搁很久,他不忍心卫知韫继续饿下去。 萧鹤凌自己也很饿,上次吃饭还是晌午时候。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他和卫知韫说军中的事情,卫知韫和他说京都城的事情,气氛融洽。 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 宁王府的院子中央,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盆子,旁边准备了许多竹子。 萧鹤凌拿起一根竹子,交到卫知韫的手上,他再握着卫知韫的手,把竹子放到火盆里去。 火焰冲上来,烧着竹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卫知韫觉得热闹,拿了一根竹子放进去,那竹子爆破之后,她继续拿。 一连拿了好几根,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很热闹,卫知韫催促萧鹤凌:“你也往里边扔呀!” 萧鹤凌不,他拿起竹子,全都交到卫知韫手上,看着她去燃烧爆竹。 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卫知韫不曾这样度过除夕,不曾与人一起燃烧爆竹,辞旧迎新,今年,她就是想要这样的热热闹闹。 于是不断地往火盆里面扔竹子,听着那爆破的声此起彼伏的,她的脸上也出现笑容。 萧鹤凌看着她的笑脸,自己也跟着笑。 “萧鹤凌,你活了二十四年,哪一年的除夕是你度过的最愉快的?”卫知韫问道。 忙活一番,她微微喘气,脸颊微红,被火光一衬,更是娇艳,她眸光潋滟地看着萧鹤凌。 萧鹤凌回答:“当然是今天晚上。灼灼你呢?” 卫知韫倒是不好回答了,她刚才想到的是,十五岁那年的除夕夜,她和全家待在院子里,一起燃放爆竹,那天晚上好热闹,祖母,叔叔婶婶,哥哥妹妹,全都在,卫府上下都整整齐齐的。 “不是和我一起吗?”萧鹤凌见她不回答,越发想要捉弄她,“那我得想办法,叫灼灼和我度过的除夕,是此生最难忘的除夕!” 卫知韫绕着火盆子跑,萧鹤凌不断地追着她,平日里各自忙碌的两个人,这会儿幼稚得如同小孩。 余嬷嬷他们看着,都忍不住发出会心的笑容。 这个夜晚,萧鹤凌陪伴卫知韫放了半宿的爆竹,吃了半宿的瓜果,又看了半宿的话本子,屋子里的炭火烧完又加,加了又烧完,以至于卫知韫最后沾枕头的时候就直接睡着了。 萧鹤凌搂着她,睡在她身边,心满意足。 夜深人静,大启的除夕就这样悄然滑过,迎来了大年初一。 天还没亮,宁王府还沉睡在夜色之下,一个人悄然出现在宁王府大门外的夜色里,盯着宁王府的大门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去,去往皇宫。 第二日一早,有事情在皇宫里闹翻了。 不过,宁王府对此还一无所知。 卫知韫醒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萧鹤凌倒是比她起得早,亲自伺候她洗漱更衣挽发。 “灼灼,新的一年祝福我的灼灼身体健康,长乐安宁。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但是得你自己去找。”萧鹤凌说道。 “什么礼物?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卫知韫问道,她把房间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她问萧鹤凌:“你是不是戏耍我玩的?” “怎么会?或许礼物不在屋子里,反而从天而降呢?”萧鹤凌说着,就真的有一个盒子,从屋檐上悬挂下来。 卫知韫笑他幼稚,这样准备礼物。 但她还是快步过去,把盒子接过来,房顶上的人顿时就放手了。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银票,她数了下,竟有上万两银票。 “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萧鹤凌说道,他满脸得意,就等着卫知韫夸他。 卫知韫却道:“你居然背着我藏私房钱?大婚的时候你不是说,宁王府的钱财都已经交到我手上了吗?” 萧鹤凌大惊! 恰逢此时,管家急急跑来说有人登门拜访,问他们是否见客。 第279章 要他下地狱 大清早登门的人,居然是秦楚怡。 萧鹤凌脸上不爽,但是没说什么,卫知韫便让管家去把秦楚怡请进来。 她在正殿之上准备茶水瓜果点心,招待了秦楚怡。 “宁王嫂,我今日特意来给你拜年。愿你新春之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秦楚怡笑着说道。 她瘦了很多,但一双眼睛还是圆溜溜的,笑起来很真诚很甜。 卫知韫回她:“我也愿你山高有行路,水深有渡舟,新年胜旧年。” 秦楚怡喝着茶水,对她笑一笑。 卫知韫记得她上次笑时,还是定远侯府的桃花宴,那时的她还是个千娇百宠的未来顺王妃。 “你第一次来宁王府,我带你出去转转,可愿意?”卫知韫问她。 “如此甚好,劳烦宁王嫂了。”秦楚怡说道。 二人便肩并肩一同出了屋子,往院子里走去,婆子和丫鬟们远远地跟在后面。 卫知韫走在秦楚怡左边,不时地和她介绍宁王府的花榭亭台,假山流水,宁王府建造得气派雅致,到处都是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秦楚怡才故作不经意间,凑到卫知韫耳边说道:“宁王嫂上次和我说的话,我都放在心里了。” 卫知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秦楚怡咬牙道:“我不能叫自己白白被毁掉一只耳朵!我已经决定要亲自报仇!” 卫知韫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指都很冰凉,想来在顺王府的每一日,她都过得很不愉快。 “不要冲动,他是个聪明人,没有留下任何把柄,撞你的人已经被处理了。”卫知韫小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宁王嫂,我愿意与宁王嫂联手,来日对付他。让他下地狱。”秦楚怡说到最后,有些切齿。 可见此时的她,恨毒了萧淇。 卫知韫拍拍她的手,道:“我们且安静,以待时机。今天是新春,先好好过年,旁的事情先不要想。” 秦楚怡擦干眼角的泪水,点点头。 红狐忽然从一旁窜过来,跳进卫知韫的怀里,卫知韫顺势把它抱住了。 这红狐天天有人专门照顾、清洗,很是干净,毛发光滑,香喷喷的。 不过这会儿红狐一直用爪子扒拉卫知韫,让她往假山里面去。 卫知韫惊疑,假山里有什么? 她带着红狐一道进去了,发现假山里面隐蔽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精致盒子。 红狐从她怀中跳出去,守在盒子旁边,让卫知韫打开,卫知韫也就打开了,里面都是些翡翠镯子、项链、耳坠等等,都是翡翠做的,水头极好,飘花十分漂亮。 她再看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时,见他们满脸都是笑容,像是早就知道假山里藏有东西。 秦楚怡却是满脸惊讶,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余嬷嬷走上前来,说道:“回禀王妃,这是宁王殿下昨夜为您准备的新年礼物,除却压岁钱和满箱子翡翠外,还有其他很多,藏在王府的各个地方,等您去找。” 卫知韫愣了下。 先前还说,他叫人从房顶上把压岁钱送到她跟前,已经足够幼稚。 现在才发现,整个宁王府他都埋藏了礼物,就等她去找。 难怪得知顺王妃来的时候,萧鹤凌脸色都黑了,敢情是耽误她找他送的新年礼物了。 昨晚他回来得晚,也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萧鹤凌又忙碌了多久,才藏下这许多礼物。 心里说他幼稚,但是在秦楚怡跟前,卫知韫说:“宁王有心了。” 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这男人孩子心性。 不过话说回来,萧鹤凌的确是有心了,大概就因为昨晚上他那句话,要陪她度过她此生最难忘的新年,他还真的努力去做。 秦楚怡无比羡慕地道:“宁王兄待宁王嫂实在太好了,真是叫人羡慕。” 卫知韫给了她一张红纸封起来的银票,“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 “我也有吗?”秦楚怡顿时笑得像个孩子。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多时,秦楚怡就告辞了。 她离开之后,卫知韫才继续找萧鹤凌给她准备的礼物,有些藏在湖上的船只里,有些藏在树上,每个礼物都拿着精致的箱子装着。 从上万两银票到满箱子翡翠,再到满箱子黄金,再到满箱子珍珠,最后找到的是一身崭新的衣服,鞋子,还有狐毛大氅。 金银珠宝送得很阔,新衣服则送得很用心。 礼物盒子堆了满桌。 萧鹤凌坐在一边喝茶,等待夸赞的孩子样,问她:“怎么样,这个新年过得足够你一生难忘没有?” 卫知韫笑问:“殿下还没有回答我,你从哪里来的私房钱给我准备这么多礼物呢?” 萧鹤凌:“……去账房支的银子啊。” “也就是说,你拿我们家的银子,给我准备礼物啊?”卫知韫脸上的笑意深浓,特意捉弄他。 萧鹤凌刚要说话,猛地反应过来,卫知韫在给自己挖坑,若是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他就成了没理的那个,他不能上当。 他直接起身,凑到卫知韫跟前,冲她眨了眨眼睛,气氛顿时暧昧起来。 “我也是你的!” 卫知韫推了他一把:“大白天的,别乱来。” 萧鹤凌正要追上去,管家又在外面喊话:“殿下,王妃,宫里来人了,是严公公。请殿下速速进宫。” 卫知韫和萧鹤凌相视一眼,严公公,可是太监总管,专门伺候皇帝的,若他专门来一趟,那事情可就大了。 夫妇二人迅速出门,去前头见严公公。 萧鹤凌问道:“严公公,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今日可是大年初一。” 他们本就该进宫给皇帝拜年的,但是严公公居然提前来了,这很让人匪夷所思。 严公公道:“宣国使者来了,皇上请殿下去招待一番。具体的事情,殿下进宫后就知道了。” 萧鹤凌又看了卫知韫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宣国的使者就来了呢? 卫知韫说道:“既然是父皇找你,那你就快去吧。晚上是否回家吃饭,且叫人提前来说一声,也叫我心里早有准备。” 皇帝传召,确实是拒绝不得的,更何况是严公公亲自来请。 萧鹤凌去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严公公进宫去了,卫知韫看着他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回到屋子里,坐在火炉子旁边,还是觉得冷。 她闭着眼睛想,前世的这个新年皇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前世的这个新年过得很热闹,萧鹤凌打败了鄂玉山,收复平阳城,大启上下都很高兴。 萧鹤凌是整个京都城最受欢迎的人。 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但是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是以,她在想宣国此次派使臣来,或许当真有事。 宣国在北,连月来大雪封路,当地百姓深受雪灾影响,伤亡惨重,冬日的农作物也都毁于一旦。 早在几个月前,宣国就派了使臣送书信前往大启,但是大雪封路,第一批使臣被阻挡在宣国境内,一直无法到达大启。 宣国帝王又派了第二批使臣前往大启,随着第二批使臣一起来的,还有宣国公主。 第二批人在宣国边界,和第一批人碰上,随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在新年这天,走到了大启京都城。 大启皇帝立即派人,到皇城外面迎接他们入宫,宫里更是设置了丰盛的宴席招待他们。 吃饱喝足之后,使臣站出来,说了此次来访的目的。 第一,宣国今年受到雪灾影响严重,百姓们食不果腹,死伤惨重,听闻大启种植出了番薯,请求大启赠送足量的番薯,解救宣国百姓。 第二,宣国皇帝为表诚意,特意送公主前来,在大启找一位驸马。 说得难听点,就是宣国以公主换粮食。 使臣又说,宣国年年对大启进行朝贡,如今送公主前来,诚意深深,请大启皇帝务必成全他们。 大启皇帝听闻之后,沉吟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而良妃和昭贵妃这会儿都在他身边。 说起良妃,她原本是被禁足的,还被降了位份,但因昨晚是除夕夜,皇帝和后宫佳人吃家宴,也算热闹。 去后宫的时候,他倏然听闻悦耳的琴音,那琴音幽冷,诉说心中无限凄凉事,那就是良妃的琴音,良妃的琴艺是公认的好,无人能及。 皇帝当时就去了良妃宫里,恰好看到良妃在弹琴,一边弹琴泪珠子就一边落在琴弦上,好不可怜。 ……昨晚上皇帝宿在良妃宫里,天亮时,良妃就复宠,恢复妃位了,是以这会儿能坐在皇帝旁边,一起招待宣国来者。 “皇上,公主金尊玉贵的,宣国皇帝有心将她送来,就是要我们大启好生安置她。若安置不好,怕是容易发生战争。 “虽然大启兵力强盛,可一旦发生战争,受苦的还是边疆百姓,便是为边疆百姓我们也要安置好了公主。” 皇帝也不想发生战争,能以公主的婚姻来止战,他是乐见其成的。 他问:“良妃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宁王殿下专宠宁王妃,怕是不利于皇家开枝散叶,不若将宣国公主指给宁王殿下做侧妃。册封大典之后,宁王殿下就是太子了,宣国公主给太子做侧妃,也不算委屈她,皇室子嗣也有保障了,岂不两全其美?” 故而,萧鹤凌被宣进宫了。 第280章 卫知韫刀枪不入 萧鹤凌在进宫的路上,就从严公公那里,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招待宣国公主和使臣的宴席,也已经结束。 萧鹤凌被带到麟德殿门口,严公公唱了句:“太子殿下驾到——”之后,萧鹤凌便目不斜视地大步往里面走去,在皇帝的面前跪下行礼。 皇帝说道:“太子起身吧,站在你左手边上的这位是宣国的霜兰公主。她远道而来,你身为太子,这段时间便由你来负责安置她,务必将霜兰公主照顾妥当。” 萧鹤凌转身看向霜兰公主,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眉眼生得细长,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很勾魂夺魄,长相十分美艳。 她下巴微微抬起,向着萧鹤凌微微一笑,那笑容张扬又自信,显然,她很清楚自己美貌对于男人的杀伤力。 萧鹤凌收回视线:“在大启,霜兰公主这个年岁的女子,都已经谈婚论嫁了。” 皇帝怔了下,心想,萧鹤凌不愧是他从小就宠着长大的孩子,的确聪明。 萧鹤凌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乖乖把霜兰公主纳为侧妃。 萧鹤凌道:“霜兰公主在合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远千里到我大启京都城来,想必是求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父皇放心,此事交给儿臣来办,儿臣身边有一好友,周家小公子周为,人品极佳,骁勇善战,长相英俊,可堪为霜兰公主的驸马。” 皇帝脸上的笑意,就这样僵住。 霜兰公主脸上的自信张扬,也在此刻遭到重击。 她是宣国出名的美人,总有人夸她眉眼妩媚,只要男人看她一眼,或者她有意看某个男人一眼,对方都会沦陷。 可大启太子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这样的美人,居然还要把她送给别的男子? “若是霜兰公主看不上周为小将军,那么本王的军营里,还有许多年轻的英勇将士,等着霜兰公主去挑选。” 稍顿,萧鹤凌续道:“不过霜兰公主连日赶路,十分辛苦,今日先到行宫住下,明日本王再为霜兰公主安排择婿事宜。” 一直陪伴在皇帝身侧的良妃开口道:“霜兰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她不远千里而来,即便不能做太子正妃,也至少该做太子侧妃才对。太子如此行径,若传到宣国皇室耳中,可不是说我们大启没把他们宣国放在眼里?” 皇帝没有阻止良妃,显然是默认她说的话。 良妃继续道:“再说了,卫氏于双十年华嫁给太子为妃,如今已三月过去,太子专宠卫氏一人,却始终不见卫氏腹中有动静,你父皇认为,太子身边也该有其他女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萧鹤凌笑了:“良妃这么喜欢给皇家开枝散叶,不如你再给我父皇生一个?最好一举得男,若是个公主,都算良妃无能。” 他清冽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 良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也是有皇子傍身的妃子,又是陪伴皇帝多年的人,便是太后也要给她几分颜面。 以前她不声不响,不争不抢,也就不曾和萧鹤凌正面对上,因此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如此无礼对待。 皇帝呵斥:“鹤凌,怎么和良妃说话的?” “父皇,儿臣以为做了太子,是要为父皇分忧,为民请命的。儿臣不愿意为了做大启太子,叫自己的王妃受尽委屈,也不愿意自己为做这太子,处处受制于人。 “儿臣与王妃大婚才不足三月时间,便被逼迫娶侧妃,这是不尊重儿臣的王妃,也是有人不把儿臣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认为儿臣这个太子可以任由拿捏。” 良妃一惊,连忙道:“皇上,臣妾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您知道的,臣妾说那些话时,完全是在为大启考虑。” 萧鹤凌道:“后宫不得干政,良妃若为大启考虑了,还需要父皇来做什么!” “放肆!!”皇帝猛地一拍案几,怒气沉沉,威严无比。 所有人瞬间跪下,齐声喊:“皇上息怒!” 皇帝深吸口气,好一会儿才道:“这段时间,霜兰公主先住在宁王府。太子和卫氏务必照顾好霜兰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可派人进宫和朕说,朕会满足你们。 “等到元宵佳节,朕会举办宴会,为霜兰公主洗尘接风。朕会叫京都城所有的年轻儿郎参加宴会,公主那时候若是看上了哪家儿郎,可直接与朕说,朕会成全你们。 “好了,太子把霜兰公主带回府去吧,此事不要再来烦恼朕。” 皇帝起身,甩袖离去。 立即有大队的人手上前,护送着霜兰公主,前往宁王府。 萧鹤凌冷眼看了霜兰公主一眼,一言不发,也是甩袖离去。 回府的路上,他对长安道:“霜兰公主的事情,先不要告诉王妃。只说我现在是太子,责任重大,父皇才将霜兰公主暂时安置在宁王府,要我们好生照顾,再无其他。”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长安小时候就因为机灵,被萧鹤凌选中做贴身护卫的。 他清楚地知道,皇帝说暂时把霜兰公主安置在宁王府,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皇帝想的是,趁元宵佳节到来之前,让萧鹤凌与霜兰公主同处一个屋檐下,培养出感情。 即便到了元宵佳节,京都城的贵公子都在眼前,霜兰公主也只会选择萧鹤凌,萧鹤凌也不舍得把这样的美人,送给旁的男子。 身为太子,就得肩负大启的和平责任,怎能率性而为,专宠卫氏一人? 只是萧鹤凌不知,他前脚才被召进宫,卫知韫后脚也被召进宫中了,召她进宫的人依旧是皇帝的人,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嬷嬷。 卫知韫进宫,与萧鹤凌进宫的时间相差一炷香,而且嬷嬷要求保持着距离,不叫萧鹤凌知道她也跟着进宫了。 那嬷嬷说的是:“皇上说了,此事只能单独与宁王妃说,暂时不可叫太子殿下知晓。” 卫知韫被带到了良妃的寝宫去等着。 那负责皇帝事宜的嬷嬷,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卫知韫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皇帝和良妃才一起到来,卫知韫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抬手叫她起身,“宁王妃坐下吧,朕有几句话叫良妃与你说。” “好的,父皇。”卫知韫便坐下了。 今日的她穿一身蓝色衣裙,面色沉静,本是美艳的长相却透出端庄气质,并不让人觉得轻浮。 良妃把宣国公主前来的事情,简单和卫知韫说了。 卫知韫闻言后,指尖忽地屈了下,此事在前世不曾发生过。 没有宣国使臣来访,宣国霜兰公主也不曾到过,是她改变了两国之间的历史进程了吗? “你父皇的意思是,叫太子娶霜兰公主为侧妃。太子专宠你,你说的话他必然会听。霜兰公主前来大启,代表的是两国邦交和平。你父皇和本宫都相信,你是个明白事理的。” 卫知韫垂眸,一时间没有言语。 她明白了,皇帝定是认为——不,萧鹤凌在麟德殿定然已经拒绝,娶霜兰公主为侧妃。 所以,皇帝和良妃才会在此对她提这个要求。 她是备选的棋子。 “太子是储君,子嗣事关重大,你是太子的妻,也该为太子的子嗣着想。娶霜兰公主为侧妃,除了能保两国和平之外,也能多一个女子为太子诞育子嗣。” 卫知韫依旧沉默,不知为何,她忽然之间感到心惊,霜兰公主不远千里而来,是金枝玉叶,可到了男人这里,却也只是个负责生育的。 这是千百年来,每一个女子都经历过、且无数女子正在经历,或者将要经历的事情,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心惊?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她心里,隐约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身为万千女子当中的一个,她曾经选择过自己的夫君,也曾经做到过和离这件事,为什么到头来还要成为一个工具——给男人生孩子? 霜兰公主如此,她也是如此。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觉得女人的这种命运很荒诞! “宁王妃如何不说话?是不愿意吗?”良妃问道。 皇帝盯着她的眼神,也凌厉许多。 良妃继续说道:“宁王妃啊,为太子开枝散叶,是你这个正室最大的责任。你总不能一人生十几二十个孩子吧?但是储君,却需要有这么多孩子。” 又说:“霜兰公主是金枝玉叶,若论出身,比你尊贵许多,若你都容不下她做侧妃,只怕你将来不堪做太子妃。善妒,犯了七出之条,皇上可将你这这个宁王妃废掉。” 卫知韫懂了,这是以太子妃之位、萧鹤凌的正妻之位来威胁她。 她起身,在皇帝和良妃跟前跪下来,五体投地,却不显狼狈与仓皇,反而很坚定。 她不卑不亢地开口:“回父皇、良妃娘娘的话,是否要娶霜兰公主为侧妃,儿臣需要听从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虽然是太子,但他也是一个人,是有自己情感与思想的人,若他不愿意,儿臣强塞也无用。他若喜欢,儿臣阻止也无用。” 想要以贤惠名声、正室身份威胁卫知韫的良妃,闻言便感到一阵窒息。 卫知韫真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第281章 霜兰公主,我还会杀人 霜兰公主的仪仗挺大,其中有六个嬷嬷六个丫鬟,都是大启皇帝赐来照顾她的。 此外还有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及新衣服。 萧鹤凌的马车到达宁王府,霜兰公主的马车就紧跟而来。 看到对方的马车,萧鹤凌脸色极冷,他对长安道:“依本王看,在外头随便找个院落安置她,倒也可以。” “殿下切勿意气用事。”一道轻柔的声音传过来,萧鹤凌循声看去,看到从霜兰公主仪仗后面走到自己跟前来的卫知韫。 “若将霜兰公主安置在外头,只怕有心之人会拿此事做文章,若严重点害得霜兰公主丢失性命,引发两国战争,所有人都会将过错推到殿下头上。” 萧鹤凌皱眉看向长安,仿佛在问:霜兰公主的事情,王妃怎么知道了? 长安也是一脸的茫然,他不知此事。 卫知韫道:“殿下被严公公请走之后不久,父皇身边的琴嬷嬷便来叫我了。” 萧鹤凌闻言,心中一阵忐忑,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心想她会不会因此不高兴? “长安,叫管家把府上最偏僻的院子收拾出来,霜兰公主就住那边,不许她和她的人靠近正院以及本王的书房半步。” 卫知韫温声道:“殿下,不若将立雪居收拾出来,叫霜兰公主住进去。” 立雪居,是府中一等一的好院子,距离正殿很近,去后花园、大厨房、书房等等任何地方都很近。 迎上萧鹤凌不解的视线,卫知韫道:“这才是待客之道。余嬷嬷,你带着人去收拾一番,我去请公主入住立雪居。” 余嬷嬷应是之后,迅速进府,带着人手去把立雪居收拾出来。 卫知韫亲自上前去请霜兰公主进府,带着她往立雪居的方向走去。 余嬷嬷已经带着人手,把里面从头到尾打扫一遍,东西也全都换成崭新的,门窗都打开,十分亮堂。 霜兰公主的人,则忙着将马车上的物品,一一搬进来。 “霜兰公主且在立雪居住着,日后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着人告诉我,我来安排。”卫知韫说道。 霜兰公主看了一眼周遭,都是下人在忙碌,并不见萧鹤凌的身影,她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本想居高临下地看卫知韫,却发现卫知韫和她一样身材高挑。 “立雪居是宁王府位置极佳的院子。”霜兰公主道:“我知道你这样安排,是为了在太子殿下跟前,在你们皇帝和良妃跟前,讨个好名声。” 语气里是看不起卫知韫的。 认为卫知韫是靠妥善安置她,获得好名声。 然而,卫知韫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并没有丝毫动怒。 霜兰公主往前走一步,想压住卫知韫的气焰,却又猛地发现,卫知韫的长相是明媚娇艳那一挂的。 她霜兰公主是宣国第一美女,妩媚多姿。 结果现在她发现,卫知韫的容颜比她还要漂亮几分,她脸上即便只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也美得勾魂夺魄。 霜兰公主的手指攥了攥,她感觉自己遇上对手了,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如此看来,她胜算很大。 “别以为你是正妻,就可压我一头。我是宣国来的公主,你们皇上为了两国和平邦交,我若入了太子府,也是和你平起平坐。”霜兰公主说道。 她狭长妩媚的眉眼里,迸射出凌厉的光。 又说:“身为正妻,你还得将我送入太子的房里,你放心,我会好好服侍太子殿下,绝对不叫他在我身边时想起你。” “霜兰公主的意思是,要做我夫君的侧妃?皇上和良妃许给你的,不过是侧妃而已。”卫知韫语气淡淡问道。 霜兰公主眼眸眯起,更显盛气凌人:“侧妃又如何?只要我能获得太子殿下宠爱,这个府里就是我说了算……” 啪!! 空气中倏忽响起一道巴掌声。 丫鬟婆子小厮们闻声,都吓得停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儿,急忙忙地朝卫知韫这边看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霜兰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个看卫知韫的眼神,就好像见鬼了似的。 “你敢打我?”霜兰公主捂着脸,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以及反应过来之后的愤怒! 卫知韫眼神微冷地看着她,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地开口: “我叫余嬷嬷带着人手,将最好的立雪居收拾出来给公主居住,只因为公主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以最好的房间和东西来招待远方的客人,是我大启的待客之道。霜兰公主来自异国他乡,不懂待客之道,我不怪你。” 霜兰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卫知韫居然说她没见识,不懂礼数。 卫知韫继续道:“身为宣国尊贵的公主殿下,刚到我国,得我这个女主人的最高标准招待,公主殿下居然扬言要抢我夫君……也无妨,霜兰公主来自异国他乡,不懂这种行为在我大启,叫做不知廉耻,我不怪你。” “……”霜兰公主简直咬碎银牙,卫知韫居然敢说她不知廉耻!! 霜兰公主手臂狠狠蓄力,要还给卫知韫一巴掌,但是被卫知韫擒住了手腕。 卫知韫迎着她盛怒的目光,冷然道:“霜兰公主既然到了我大启,就该守我国的规矩,遵从我国的礼义廉耻,否则你得罪我,我会打你耳光。若你敢还手,我还会杀人。” 卫知韫森冷的语气里,全是肃杀。 霜兰公主脸色一片惨白,被震慑到了。 卫知韫道:“余嬷嬷,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叫大家去忙别的。霜兰公主这里有人照顾。” 余嬷嬷立即停手,带着众人来到卫知韫身后站定。 卫知韫抬脚离开了立雪居,余嬷嬷便带着人手跟在她身后,十来个人而已,却走出浩浩荡荡的气势。 把霜兰公主的气势足足压下去,让众人知道,这个王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离开立雪居之后,卫知韫去了书房,萧鹤凌在书房等她。 萧鹤凌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桃花图。 是他当年要送给卫知韫做及笄礼的,虽然最后阴差阳错到了卫知韫手里,但到底不是以礼物的方式送出去的,而且最后也回到他手里了。 现在萧鹤凌就站在桃花图下面,注视着那幅桃花图,脸上看不出表情。 “殿下。”卫知韫进去之后,喊了一声。 萧鹤凌转过身来,脸色不大好:“既然霜兰公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想必也知道父皇将她安置在宁王府的目的。” 卫知韫点头:“我知道。” 萧鹤凌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许久许久,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走上前来,执起卫知韫的手握住,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可我不知道你的意思。”萧鹤凌说道,声音发沉发涩。 他不知道卫知韫,如此款待霜兰公主的意思。 难道她当真听从父皇的意思,把霜兰公主塞给他吗? 他忍不住生气,愤怒! 觉得这个女人心里没有他,否则怎么会轻易把他拱手让人?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情感! 卫知韫反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我款待她,只因为她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是太子,我是你的妻,我们做事不能授人把柄,否则麻烦很多。 “一个小麻烦,很可能会引来大祸事,大祸事又会引来灭顶之灾。防患于未然,总比亡羊补牢要好。” 萧鹤凌有许多未尽之语,卫知韫都明白,故而给他解释这么多。 萧鹤凌却不大信:“只是如此?” 卫知韫笑道:“说到底这件事取决于殿下你自己的心思。若你想要多几个女人,为皇家开枝散叶,身为你的妻我给你纳妾娶侧妃,是我的责任所在。若你不想,我强行塞到你怀里,也无济于事。” 萧鹤凌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我没有想过开枝散叶的事情!我们才成婚,子嗣的事情还太早!” 顿了下,他又说:“而且我从未想过,要和别的女人一起生孩子。除了你,灼灼,别人我都没有想过!” 卫知韫靠在他的怀里,想到前世的他,活到三十岁,是大启帝王,有专宠林若芙,但却始终没有子嗣。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我们携手再一起往前走走看。”卫知韫说道。 看看前面是什么,在等着他们。 看看她、萧鹤凌以及林若芙之间,是怎样的宿命。 在得到答案之前,她也不想要孩子。 “不是走走看,我们是要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萧鹤凌说着,将她打横抱起,带她回了房间,一室旖旎。 接下来的几日,霜兰公主待在立雪居,很守本分,不曾听说闹出什么事情来。 初十那天,秦楚怡给卫知韫送来一盆梅花。 “元宵节父皇设宴,为霜兰公主接风洗尘,同时也为她挑选驸马。”卫知韫站在秦楚怡的左侧说道:“顺王妃今日只是来送花的吗?” 秦楚怡道:“只是来送花的,我还要回府忙碌,宁王嫂记得给它松松土。” 秦楚怡走后,卫知韫给梅花松土,从里面翻找出一张信笺,信笺上写着萧淇元宵节宴席上,要做的事情,叫她可提前防备。 第282章 林渠成晚宴笑话 信笺上不过一句话而已。 卫知韫牢记心上,反复琢磨,最后将信笺烧了,只剩下灰烬。 萧鹤凌虽然已经被册立为太子,但是太子可以废,也可以死。 太子死了,萧淇就是最年长的皇子,如今他身体“渐”好了,他会是下一个太子。 因此,册立太子并不是夺嫡之争的结束。 大年初二那天,萧鹤凌便离家去军营了,一直到现在没有回来。 已经立春了,天气还是冷。 好在府中只有霜兰公主一人需要照顾,卫知韫并不怎么忙府中的庶务,因此她也经常出门,去自己的铺子里忙着。 偶尔还要去竹轩,看看过去那些故人。 孟楼又长高了很多,叶定让她考孟楼的学问,这孩子都能回答上来。 卫知韫待在竹轩的日子,很轻松惬意。 今年番薯的收成,比去年翻了几倍,下雪的日子他们一起坐在亭子里烧火烤番薯吃茶赏雪。 时间晃着晃着,就到了十四这日,卫知韫今日早起出门了,到午后才归来,便没有再出去。 “今晚上太子会回家,厨房的菜单给我看看。”卫知韫说道。 余嬷嬷立即把菜单给她过目。 之后,卫知韫又了解了一番立雪居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情况。 还问余嬷嬷:“立雪居那边的人好伺候吗?” “不见公主殿下有任何为难人的地方,目前看来还是好伺候的。” “好。”卫知韫说道,霜兰公主能忍这么久,也算是厉害的。 想来第一天,她刚到宁王府时,就敢和她那样子说话,应当是在了解她的深浅。 “叫厨房的人开始准备晚膳,殿下回来时要饿了。”卫知韫说道。 余嬷嬷道是之后便下去了。 天色擦黑时,萧鹤凌准时回来,他进府之后看见她,就先将她拥入怀中。 每当这时,周围的下人都会低下头去,萧鹤凌就不由分说地吻她,直吻到她浑身发软才放过她。 “……”卫知韫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拿眼睛瞪他:“就不能先说句话?” 他策马归来,身上有微微的汗水,卫知韫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火热的胸膛里。 萧鹤凌抵在她的耳边说:“我太想你了,忍不住。” 听到他说“想你”,卫知韫的心头就软了许多。 她心一软,又被萧鹤凌哄着去温泉池子里一起洗澡,把她身上的衣服除得干干净净的,开始吻她、折腾她,池子里的水不断波动,甚至漾出去,一层一层的细小水浪,平息又涌起。 萧鹤凌把她拢在怀里:“灼灼想不想我?” 卫知韫动情不已,满脸的红,双眸里全是水,她别过脸去,不想搭理他。 萧鹤凌又附在她耳边,哄她说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还要她夸奖他。 “殿下学坏了。”卫知韫瞪他,动情之下的那一眼瞪,毫无威慑力,反而十分妩媚。 萧鹤凌又吻上来,很是凶狠,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毫无疑问,晚饭又推迟了至少半个时辰。 “我不该担心你饿,叫厨房的人早早给你准备晚饭。”坐在餐桌旁边时,卫知韫说道,不自觉之间语带娇嗔。 萧鹤凌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她,妩媚不说,还充满生气。 “下次确实不用早早给我准备晚饭,你自己吃饱了等我就行。”萧鹤凌说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 卫知韫正准备和他说明日元宵节的事情,余嬷嬷在外头喊:“殿下,王妃,霜兰公主来了。” 门帘掀开,霜兰公主带着贴身丫鬟一起进来,那丫鬟手里端着一个汤盅。 霜兰公主道:“太子殿下在军营多日,十分辛苦,我熬了参汤,特意给殿下送来。” 丫鬟把汤盅放到桌上,舀好之后,霜兰公主接过来,捧到萧鹤凌的面前。 那汤看起来很清亮,闻起来味道也不错。 萧鹤凌抬起眸子,朝霜兰公主看去一眼。 他上战场杀过的敌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曾经的纨绔王爷早已经蜕变成喋血王爷。 这段日子以来,他又在军中征新兵,训练将士,手腕强硬冷血。 因此,他看向霜兰公主的这一眼,带着明显的冷冽,像是温柔的水一刹那间冻成了凌厉的冰锥。 「他不喜欢我靠近,不喜欢我炖的参汤……他不喜欢我,他居然不喜欢我!」霜兰公主心里如此想着,浑身僵硬。 在宣国,她身份尊贵,又长相娇媚,只要她勾勾手指,就有男人为她前赴后继。 可是在萧鹤凌这里,她却碰了铁板,只觉得不可置信,浑身冰冷。 是她来之前,卫知韫和萧鹤凌说她坏话了吗? 也许是的。 应该是的。 “王妃为王府日夜操劳,辛苦了,这参汤给王妃喝。”萧鹤凌把参汤,推到卫知韫面前。 又把长安喊进来试毒,确定没毒了他亲自舀起一勺子,送到卫知韫嘴边让她喝。 霜兰公主的手指,悄然攥成拳头,脸上温和的微笑几乎维持不住。 卫知韫喝了一口参汤:“霜兰公主炖汤的手艺不错,多谢你。” “王妃客气,我在宁王府住着,给殿下和王妃炖一盅汤,是应该的。”霜兰公主用尽全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卫知韫道:“公主吃过晚饭没有?月见,给公主添一副碗筷。” 萧鹤凌道:“公主炖汤,想来十分辛苦,应该早点回去休息。这么晚了,她若是还没吃晚饭,她指不定脑子不好。” 霜兰公主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掌心一片通红,她卯足了劲儿,才没叫自己的眼泪掉出来。 “殿下说得很是,霜兰炖汤许久,确实累了,先回去歇息。”霜兰说完,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送参汤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她的目的就是要与萧鹤凌同桌吃饭,好将萧鹤凌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为她着迷。 可是萧鹤凌居然连她同桌吃饭的机会都不给。 这小半个月以来,萧鹤凌又一直在军营,根本不回家。 她老早就让嬷嬷盯着,看看萧鹤凌什么时候回来,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结果刚开始就失败! 霜兰回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她又忍不住扑到镜子面前端详自己的脸。 没有长痘痘,皮肤平整光滑,脸还是那张脸,为什么对萧鹤凌就是不起作用? 「王妃太虚伪了,假装对我很好,太子殿下才会觉得她好,故而看不到我。我需要将王妃虚伪的面目撕下来,叫太子殿下看看她的真面目,这样太子殿下才会注意到我。」 霜兰公主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气,决定重新出发。 对于萧鹤凌与卫知韫来说,霜兰公主送参汤,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 霜兰公主走后,二人便不再提及她,只安心吃饭。 饭后,萧鹤凌陪着卫知韫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儿,身后只跟着余嬷嬷和月见。 晚间睡下,萧鹤凌也是把卫知韫搂在自己怀中,他身子热,好像个火炉子似的。 平日里卫知韫要盖两床被子才觉得暖,今晚上只盖一床都觉热得不行。 晚饭前折腾过了,萧鹤凌这会儿又折腾她,拉着她一起躲在被子里面做坏事。 明晚元宵节宴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卫知韫就是在被子里和萧鹤凌说的。 次日起床,是个大晴天,仔细感受的话,会发现吹来的风已经带着点点暖意。 申时,卫知韫、霜兰公主,以及萧鹤凌一起进宫。 宫里张灯结彩,暖房里养的花开得很好,搬到麟德殿里做布置,进入麟德殿,好像进了花房一样,暖融融,又漂亮。 萧鹤凌握着她的手,和她说:“你若是喜欢,等会儿我们也去暖房拿一些回去。” 卫知韫觉得他这行为有点强盗:“小心父皇责罚你。” “让他骂几句,换你喜欢,有什么大不了。”他很无所谓地说道。 卫知韫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暖她心房。 今晚上来的人除了各位王爷之外,便是极个别朝廷重臣,以及京都城权贵家尚未婚配的公子,人并不很多。 天色擦黑时,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萧淇和秦楚怡也都到了,他们二人身份尊贵,位置就坐在萧鹤凌与卫知韫的下手处,距离也就三尺而已。 彼此互相简单地问候之后,便都坐下来了。 卫知韫表现平淡,好似只单纯来参加一场宴会,萧鹤凌呢,更是大大咧咧的,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当林相进来的时候,他特意看过去,道:“林大人,怎么不见另公子林渠到来?若本宫没记错的话,林大公子好似尚未议亲。他身为右相嫡长子,和霜兰公主很是般配啊。” 萧鹤凌与卫知韫大婚之后,林渠便不曾现身。 外人听闻林渠好似伤到腿了,京都城贵公子似乎成了瘸子,只是众人都不知真假,愈发好奇。 今晚林渠依旧不现身,大家都觉得传闻或许是真的。 “回太子的话,犬子先前患了一场大病,如今未曾痊愈,故而在家里休养,不能前来。”林相说道。 萧鹤凌道:“那实在可惜!改日本宫去看望他!” 萧淇坐在席上看着萧鹤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挺好的,他今晚的安排,萧鹤凌全无察觉,竟还想着奚落林渠,他纨绔的本性是一点不改。 他看着萧鹤凌,秦楚怡便看着他。 第283章 疯掉的皇后也可以被利用 不一会儿,皇帝带着后宫妃嫔都来了。 太后没有来,说是生病了。 不过自从曹、常的事情之后,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就不大好,太后与皇帝怄气,因此总是称病不出。 若是以往,皇帝已经去太后寝宫哄太后了,但这次的事情,皇帝心里也有疙瘩,故而没有去哄太后,这样的宴席,太后不来就任由她不来。 不过,他的妃嫔倒很多,加上京都城的贵公子,麟德殿坐满了人,十分热闹。 皇上驾到,众人行礼之后,便都各自归位坐下。 皇帝说了一些场面话之后,便道:“方才朕进来时,看到不少男儿在与霜兰公主说话。霜兰公主你看,我们大启的好儿郎都在这里了,任由你挑选,若有你喜欢的,可与朕说,朕成全你们。” 霜兰公主看了一眼萧鹤凌的方向。 “皇上。”一道清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居然是林若芙开口了,她向来清冷,如山上的雪,始终与人保持距离。 在这样热闹的宴席上,她向来是沉默的,但今晚她居然开口了。 皇帝很惊讶,看向她,问道:“爱妃有什么话要说?” 林若芙道:“皇上,晚宴才刚刚开始,霜兰公主进宫没多久,和各位公子之间的相处,也不过是刚刚见上一面而已,这个时候谈喜欢,未免太早了。不若叫各位公子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也好叫霜兰公主好好挑选。” 她的声音温柔中带一点冷冽,好听不腻。 加上她鲜少在这样的场合里出声,因此她一开口,皇帝就很高兴,连连称赞她说得有道理。 于是接下来,除了吃菜喝酒之外,便是各位贵公子施展才华的时候了。 有人当场作诗,赞扬公主的美貌。 有人当场为霜兰公主作一幅丹青。 有人当场展示箭术。 有人当场打了一套拳。 有人当场…… 总之,各位贵公子都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才华,只希望获得霜兰公主的青睐。 尚公主,一来为两国邦交做贡献,会得到皇帝重视奖赏;二来,霜兰公主身份足够尊贵,也实在美貌。 霜兰公主看到这些男子,为得自己青睐而前赴后继,心里松快许多,看来她的美貌在大启,还是有作用的。 萧鹤凌是被他的王妃蛊惑得太狠了,才没有注意到她。 一二十个贵公子展示完毕,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气氛倒是融洽,大家就是觉得有些无聊。 好在也终于结束了。 皇帝再问:“霜兰公主可看上哪位公子了?” 霜兰公主站起身来,到殿上来多谢皇帝给她挑选驸马的机会,但她满脸忧愁,几乎要落下泪来,看着楚楚可怜。 她说:“在霜兰心目中,每一位公子都很好。只是霜兰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霜兰虽然是宣国公主,但霜兰不介意只做太子殿下的侧妃,还请皇上成全。” 她自负美貌。 只要做了萧鹤凌的侧妃,入他的东宫,与他日夜相处,萧鹤凌总会看见她。 “不行!” 这次说话的,依旧不是皇帝,而是明嫔林若芙,众人再次惊讶,皇帝也朝她看去。 就连卫知韫也不由得多看林若芙一眼。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林若芙在她的印象里,都是十分心善的,否则最后也不会跳城殉国,鼓舞大启士气,覆灭整个宣国。 但是在此之前,林若芙待人都是比较疏离的,即便对人好,那也是不求回报的。 但是今晚上的林若芙,似乎对霜兰公主的婚事很在意,或者说,她对霜兰公主选择萧鹤凌,很在意。 「她和萧鹤凌之间的纠葛,要开始了吗?」卫知韫心里暗暗想着,抿了一口茶水。 “爱妃这是何意?”皇帝问道。 他也察觉到林若芙今晚的异常。 霜兰公主则仰头看着她,眼里盈满泪水,好似自己一腔真情被辜负。 林若芙却不紧不慢地道:“公主身份尊贵,怎能给太子做妾?若此事传到宣皇耳中,还以为皇上不曾真心为公主挑选驸马。” 又说:“再者说了,太子对宁王妃的真心专情,天下人有目共睹。霜兰公主对太子殿下钟情,这份情不论真假,但公主若要掺和进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便是破坏一段好姻缘,对公主的名声不利。” 霜兰公主道:“就算太子殿下不纳霜兰为侧妃,将来他也会纳其他人为侧妃!太子身为储君,一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王妃身为太子正室,该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才是。” 林若芙道:“或许将来太子身边,会有很多其他女人,但那也是宁王妃亲自张罗给他娶回家的,而不是别的女子硬要进府去的。 “公主主动掺和,自降身份不说,还坏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我觉得很不好。 “而且公主若此时进了太子府中,以公主身份,哪怕只是个侧妃,也定要和宁王妃平起平坐,公主你说,到时候太子殿下该顾哪个?他顾了宁王妃,便要伤害两国和平。他顾了公主,便要伤害宁王妃。 “霜兰公主若当真爱重太子殿下,就请公主收手,莫要强求。” 林若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她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定,好像一朵雪山之莲,迎着霜雪绽放。 卫知韫看着她,站在高台之上,为自己和萧鹤凌说话,不禁身子僵硬,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悄然来到她身边,往她杯子里倒茶水。 那宫女偷看她一眼,见她走神,袖子里忽然露出一截匕首。 却忽然,萧鹤凌擒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往外一推,再将卫知韫拉到自己怀里护着。 那宫女重重跌坐在地上,却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目光凶狠地盯着萧鹤凌:“本宫要为太子报仇!!” 是皇后,已经疯掉的皇后! 她还没被废黜,但她一直被幽禁在储秀宫,如今却跑出来了。 “萧衍,是你杀了我的太子,我要杀你,杀光你身边的人,为他报仇!”皇后癫狂地大喊着,手中的匕首不断挥舞。 一个八岁的小公主不知为什么跑出来,居然就这样被皇后给刺伤了,血流了满地都是。 皇帝这才回神,大声喊:“来人啊,抓住皇后!” 皇后听到他的声音,好似被触动到了心底最痛的地方,她忽然转身朝皇帝看去。 也顾不上自己距离皇帝有多远,便朝皇帝冲过去,手中的匕首就对准皇帝。 有太监立即冲上前来,要拦住皇后。 但是被关久了的皇后,发疯了的皇后根本不怕死,力气又很大,挥舞着匕首伤了很多人,居然很快冲到了皇帝面前。 “是你,偏宠昭贵妃这个贱人所生的孩子,偏宠萧衍,才葬送了我儿的性命!你不配做他的父皇,你去给他陪葬!” 萧淇瞅准了时机,要冲上前去救驾。 萧鹤凌却忽然借着案几起跳,一个漂亮的飞跃过后,跳到萧淇的肩膀上,再从他肩膀上借力,跳到高台之上护住皇帝。 同时,他一脚踹在皇后的心窝上,将皇后踹得倒下高台,落在大殿上。 立即有护卫从门外冲进来,长剑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皇后重重地喘着粗气,嘴里发出尖厉的嘶嘶声,宛若一个恶鬼。 “父皇没事吧?”萧鹤凌转身问道。 皇帝有些心惊,刚才差一点,皇后的匕首就捅进他的心窝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护在他身边。 但他还是觉得萧鹤凌最可靠,在最紧要的时刻救下自己,比外面守着的护卫速度还要快。 他深吸口气,从恐惧变成了生气,脸上布满怒气,威严无比。 “朕无碍,幸亏太子救驾及时。”皇帝说道。 他摆摆手,萧鹤凌便站到一边去。 皇帝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皇后已经被护卫架起来,此时的她头发散乱,面无血色,昔日的雍容华贵全无。 “是谁将皇后放出来的,查!”皇帝声色沉沉,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 萧淇此时站在大殿之上,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甚至都不敢动。 皇帝的眼神,威严无比地扫过所有人,那眼神好似有实质一般,如巨山重重地压在萧淇身上。 萧淇忽然跪地,双膝触碰地面时,发出重重的声响,“父皇,是儿臣错了!” 他想着,皇后会直接对萧鹤凌动手,那么萧鹤凌这个太子就死了。 再不济,皇后也先对卫知韫动手,心上人受伤或者死亡,都会拖出萧鹤凌的脚步,给皇后动手的机会。 发疯皇后,为自己故去的儿子报仇,多么合情合理。 事实上,皇帝也对卫知韫动手了,虽然没有成功,但也足够叫萧鹤凌胆战心惊,定会拖住萧鹤凌的脚步。 因此他故意拖延救驾的时间,就是为了让父皇更加惊险一点,他的救驾才显得难能可贵。 可他实在低估了萧鹤凌,直接一跃而起,甚至从他肩膀上跳出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父皇。 萧鹤凌没死,疯掉的皇后又被捉住了,萧淇知道自己危了。 他必须跪下,及时认错,才能乞求一线生机! 第284章 对萧淇的惩罚 “顺王为何认错?”皇帝沉声道。 此时皇帝还以为,萧淇在这种紧要关头,说其他事情,对他十分不悦。 萧淇抿了抿唇,道:“儿臣下午进宫,去探望母妃。路过储秀宫时听到里边传来凄厉的哭声,一时心生不忍,便走近去看,才知是皇后在哭。 “皇后哭着和儿臣说,她的孩子已经去世了,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儿臣听了后非常难受。” 萧淇落下眼泪来。 “皇后还说,她如今最大的奢望,就是见父皇最后一面,见这最后一面他她便死而无憾了。 “儿臣念及皇后失了儿子,又对父皇情深一片,便自作主张圆她最后的想望,叫她假扮成宫女的模样,偷偷到这里来看父皇最后一眼。” 说着,萧淇重重地往地上磕头:“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没想到皇后会因为二皇兄的死,恨到三皇兄的头上,甚至对三三皇兄和父皇您动手,请您责罚儿臣吧!” 他双手贴在地上,额头碰在地板上,说完了也不起身。 皇帝威严无比的眼里,涌动着怒火,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要将萧淇杀之而后快。 皇帝怒喝:“你可知萧润为何而死?皇后纵容萧润那般作为,甚至给朕下毒,朕顾念旧情,没有将她废黜,只是让她幽禁储秀宫而已,她哪里可怜,哪里值得同情?你将她带出来,将朕置于何地!” 对萧淇,皇帝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深深的失望。 “是儿臣一时心软,险些酿成大祸,求父皇责罚!”萧淇带着哭腔,大声认错。 而他心里则在复盘今晚的行动。 他是特意悄悄去储秀宫见皇后的,皇后疯疯癫癫的,根本不能好好交流。 但是他提到为萧润报仇,皇后就忽然清醒了,定定地看着他。 “你的儿子死后,杀死你儿子的人萧衍,已经被册立为太子了,是他抢走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 说这话时,他看到皇后眼中的恨意。 “今晚是元宵晚宴,所有人都会来参加,若是你的儿子没死,今晚他也会参加,将来他还会成为大启最尊贵的帝王。但是他死了,萧衍出尽风头,你得去元宵晚宴上杀他。” 皇后问他:“我要怎么杀死他?我连储秀宫都出不去!” 提到为萧润报仇,皇后是极其清醒的,心中的恨意支撑着她清醒。 萧淇和她说:“我会帮你。” 于是,他让人把皇后从储秀宫中带出去,给她换上宫女的装扮,皇后倒是自己准备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在麟德殿里伺机而动。 皇后恨萧衍! 一心想要杀死他! 皇后也恨皇帝,恨皇帝在萧润死之后,继续宠爱萧衍,还册立萧衍为太子,皇后也想杀死皇帝! 基于以上这两条,萧淇认为,在他的助力下,今晚上萧鹤凌会死。 然后皇帝会面临生命威胁,在死去太子的情况下,他又救驾成功,他将顺理成章成为大启新的太子。 结果,皇后太无能,居然失败了,萧鹤凌、卫知韫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还叫萧鹤凌救驾成功! 相反,倒是伤害了一个小公主! “皇上,八公主的血止住了,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伤口很深,怕是要永远留下疤痕。”医治公主的太医上前说道。 皇帝怒气疯狂上涌。 即便萧淇跪在地上,主动认错担责也无用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良妃快步从高台上冲下来,将萧淇一把扶起。 大家都以为她是心疼儿子,过来护着儿子为儿子求情的。 但是没有! 她用力地扇了萧淇一个耳光,那耳光很响亮,萧淇冷白的脸上出现清晰的五指印,嘴角甚至溢出鲜血。 “你这孽障,皇后犯下如此诸多过错,你竟把她带出来,险些害死太子和宁王妃,还让她有机会刺杀你父皇!”良妃狠狠地骂他! “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有些事情可为有些事情不可为!你把皇后带出来,是在忤逆你父皇,说你父皇如此对待皇后是不对的! “但你可知,皇后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你一个皇子胆敢多管闲事,你真该死啊!” 她又给了萧淇一个耳光。 萧淇的脸直接肿起来了。 现场有命妇都不忍心再看,只觉得良妃育子,实在是下得去手。 换做她们,哪里舍得这样教育自己的儿子? 更何况萧淇是良妃唯一的儿子! “什么事情是可为的?母妃告诉你,是你身为皇子,理应处处以身作者,忠孝礼义必须全了!如今你做了这样的事,真叫母妃对你失望!” 良妃又气又急,说完之后,她并排和萧淇跪在一起。 “皇上,臣妾教子无方,导致他犯下如此大错,请求皇上对他进行惩罚,切莫饶恕他,对他从轻发落,以免他日后再犯!” 皇帝原本是很愤怒的,对萧淇也很失望。 但是良妃这一番操作下来,倒是叫他心头的怒气消了许多。 只是想到皇后今晚所为,差点杀了他册立的太子,甚至还伤了他的八公主,实在是可恨。 “请父皇责罚儿臣,让各位皇子、贵公子以儿臣为戒,以后莫要再发不该发的善心,危及他人性命。”萧淇再度请求。 “皇上!”良妃泣不成声,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皇上,听闻望天城是苦寒凄凉之地,就将萧淇贬到望天城去吧。” 众人惊了,良妃居然求皇帝,把自己的儿子贬到那苦寒之地。 那地方贫穷,又缺水,当地百姓凶恶无比,顺王殿下身子才刚刚好,就到那地方去,还能有命活下来? 望天城之所以叫望天城,只因为众人觉得那里已经到了天涯海角,距离天空特别近,距离京都城特别遥远。 良妃道:“萧淇犯下如此大错,差点害得太子丢掉性命,差点害得皇上被刺杀……他不听皇上之话,一意孤行将皇后放出来,等同于不敬皇上您,能留得他一条性命,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求皇上成全。” 萧淇也道:“求父皇成全,儿臣甘愿去望天城,守护那里的百姓,反省自己的过错。” 皇帝见萧淇认错态度良好,良妃又教子严苛,今日也是因为心软才犯下如此大错,心头的怒气又消散了大半。 只是萧淇忤逆他,将皇后放出来,害得他差点遭遇刺杀,这是威胁皇权的事情,不可容忍。 皇帝说道:“望天城太过苦寒,朕念顺王殿下悔改之心真诚,便贬去望水城,三日后出发。” 望水城就在望天城的隔壁,没有望天城苦寒,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水城常年干旱缺水,百姓们十分渴望雨水,故而取了“望水”这样的名字。 “儿臣多谢父皇!”萧淇叩首大声说道。 良妃也立即叩首谢恩。 良妃母子退下了,连带着一起退下的还有秦楚怡。 出了殿外,走出去好远,确定周围没人了,良妃母子才停下来。 良妃抚摸萧淇的脸,眼里含着泪:“疼不疼?母妃下手太重了。” “不疼,母妃,儿臣知道您是为了儿臣好。”萧淇说道,眼睛里有笑意,反过去安慰良妃。 良妃说道:“你能知道母妃的苦心就好,望水城虽然苦寒凄凉许多,但也比去守皇陵要好。望水城里有人,皇陵只有死人。” 萧淇微微颔首,表示他明白。 “母妃,儿臣会尽快回来的。” “好,记得常常给母妃写信。”良妃的眼泪还是掉下来,望水城很远,儿子此次前去,母子分开的时间是以年计算的。 她很是不忍、不舍。 她把秦楚怡喊过来,道:“楚怡,你愿意跟着顺王前往望水城么?今晚的事情罪不及你,若你不愿意,本宫向皇上求情,叫你留在宫中服侍本宫。” 秦楚怡的左耳能够听见她说的话。 “母妃,殿下是儿臣的夫君,夫君去哪里,儿臣便去哪里,没有夫君受苦儿臣享福的道理。”秦楚怡说道。 她脸上没有多少悲色,好像一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夺嫡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失去一只耳朵,总要学会点什么。 良妃拉住她的手,用力地拍了拍,再将她的手交到萧淇的手中,让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 “楚怡愿意跟你去,可见对你情深义重,儿子莫要辜负她。”良妃说道。 萧淇看一眼秦楚怡,才回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他日定带着楚怡一起回京。” 麟德殿的元宵晚宴还在继续。 不过因为萧淇和皇后的事情,大殿上染血,导致气氛好一会儿都没有缓和过来。 卫知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杯热茶,手脚还是冰冷。 “先前你和我说,萧淇今晚会把皇后放出来对付我们,你怎么宴席上还走神?”萧鹤凌贴在她的耳朵边与她耳语。 这很不像她。 她向来小心谨慎,不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愣神,给对方可乘之机。 他庆幸自己的注意力,一直在卫知韫身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对不起,是我的错。”卫知韫说道,发自内心,是她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境,她不该如此。 第285章 太子vs太子妃册封大典 萧鹤凌愣了下,没想到她会道歉。 他握紧卫知韫的手,声音愈发温柔:“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担心。” 卫知韫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便不再有其他言语。 她只觉得今晚的宴席格外漫长,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又被萧淇的事情闹腾一番,整个人疲惫不堪。 萧鹤凌看出来了,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不重不轻地揉捏着:“见血总归叫人不舒服,今晚的宴席是闹腾了些,我现在带你回去歇着。说到底也是霜兰公主选驸马,和我们无关。” 他扶着卫知韫站起来,也不顾宴席还没结束,就开口向皇帝告辞。 很难得的是,卫知韫这次没说什么大道理,或者说不合适之类的话,即便感觉到皇帝因为他们提前走了不高兴,她也没有抗拒萧鹤凌提前带她离开。 出了麟德殿,要到宫门口去坐马车,要走很长一段路,萧鹤凌见她疲惫,在她面前蹲下来主动背她,卫知韫也就趴上去了。 出宫的路很长,光影明灭重叠,萧鹤凌一脚一脚地走着,不紧不慢,十分沉稳。 卫知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感受他宽阔坚实的肩膀和后背。 萧鹤凌早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惯会捉弄她的少年,也不已经不是京都城那个出名的纨绔皇子。 他手中有成千上万条人命。 他的目标很明确,要登上九武至尊之位。 卫知韫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宣国大举进犯,来势汹汹,百姓仓皇逃窜,无路可去,而他这个皇帝御驾亲征,却依旧要牵着林若芙的手。 林若芙也不曾辜负他的深情,为了他的一场胜仗,大启的胜仗,林若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卫知韫不愿意再想下去,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黑暗。 这一段路城墙高耸,宫灯离得很远,光亮照不到此处,她和萧鹤凌就在黑暗中走着。 当初她决定和萧鹤凌在一起时,曾经无数次观察过林若芙,林若芙是绝美的,疏离的,这毋庸置疑。 但今晚上,她才看到林若芙发光的一面。 她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到林若芙,为萧鹤凌对她的深情,挺身而出,竟有种圣洁的光芒。 「难怪萧鹤凌前世对她如此深情,上战场也要把人带在身边。」卫知韫心里如此想着。 终于出宫了,上了马车,萧鹤凌还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嘴唇蹭过她的脖子、她的脸,最后问她:“萧淇被罚,灼灼不开心吗?” 卫知韫主动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关于我的?” 卫知韫把前世,关于萧鹤凌和林若芙之间的事情,当成一个梦,都给萧鹤凌说了。 “这不可能!”萧鹤凌斩钉截铁道:“除了你,我从未想过娶任何其他女人!你这个确实是噩梦,太歹毒的噩梦!” 萧鹤凌把她搂紧很多:“看来是我陪你时间太少,以后我每天晚上抱着你睡,保准你一夜安眠到天亮,再不做这样的噩梦。” “你在征新兵,训练将士,怎能因为我而耽误正事?” “登九武至尊之位,就是为了保护好身边的人,叫你们有命且过得好,若本末倒置了,我走到最高位,又有什么意义?” 萧鹤凌亲亲她的脸和耳朵:“灼灼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正事。” 卫知韫被他撩得发软。 又问他:“你觉得明嫔怎么样?” 萧鹤凌越发严肃:“她是我父皇的妃子,且永远都是。我的妻此生只有你一人,死了也是。” 卫知韫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的,萧鹤凌迎着她的视线,含住她的唇,吻得很凶猛,很激烈,一如他的感情。 卫知韫承受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很热情。 在这一刻,卫知韫忽然清醒,她不是第一天和萧鹤凌在一起,他们已经成婚了,种种风险在大婚之前,她都已经考虑过。 这时候再去纠结林若芙的那些事,无非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萧鹤凌感受到她的反应,浑身一震,旋即狂喜,越发吻得炽烈。 回到宁王府,卫知韫说饿了,萧鹤凌让她在房间等着,他去去就回来。 不多时,萧鹤凌亲自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里面放了许多牛肉片,还卧着一个荷包蛋,面汤清澈透亮。 卫知韫坐在小桌前,拿着筷子吃面条,面条劲道。唇齿生香,“是殿下亲手做的吗?” “我不会做。”萧鹤凌如实说道:“我在厨房守着着李嬷嬷做的,听说她做面条很好吃,面条出锅我就端来给你。” 卫知韫想到他眼巴巴守在烧锅旁边,不由得笑起来。 她把一碗面吃进肚子里去,腹中沉甸甸的,她人也暖融融的,和萧鹤凌一起洗漱之后,就躺下睡了。 前半夜睡得极好,后半夜她醒了一次,再睡过去就做了一个梦,梦不是与林若芙有关的,反倒是和萧淇有关。 她梦到萧淇带着秦楚怡离开京都城时,是个大阴天,乌云压城城欲摧。 萧淇上了马车之后,却掀开帘子,冲她所在的方向对她笑,那笑容带着无限的阴冷,卫知韫打了个寒颤,就从梦中醒过来了。 外边天色朦朦没亮,但是萧鹤凌已经不在床上,她坐起身来靠着枕头,闭上眼睛缓过这一阵疲倦,在脑子里把昨晚上的事情,又复盘了一遍。 过了两日,就听到萧淇带着秦楚怡离开京都城的消息了,的确是个大阴天,北风呼呼地刮,当天晚上就下起了暴风雪,持续到天亮才停,京都城白茫茫一片。 冰雪融化之后,京都城就越发热闹起来,河边的柳条抽出新芽,山头草地渐渐冒出浅浅的绿色。 那绿色越来越深,草木越来越葱茏,仿佛忽然间,暖风就来了,春天一去不返,萧鹤凌的册封大典,就这样近在眼前了。 太子册封大典是非常重要且严肃的事情,从测算出吉日开始,便一直在准备。 从册封的大殿,一直准备到百官当天的位置等等,事情多且繁琐。 册封的前一天,她和萧鹤凌就得按照要求进宫去,了解第二天的行程,以及要做的事情。 卫知韫被册封为太子妃,册封典礼与萧鹤凌同日举行。 册封当天二更时分,她和萧鹤凌一起离开王府,前往皇宫。 她、萧鹤凌、百官以及皇帝,都得按照时间,依次入场。 百官对萧鹤凌、卫知韫进行朝拜。 萧鹤凌、卫知韫对皇帝进行朝拜。 再到最后萧鹤凌和卫知韫接受册封案册等等。 看似一件大事,却需要千万件琐碎的小事来支撑它完成。 结束之后,还得去拜见皇后,行八拜之礼。 不过皇后之前刺杀未遂,已经被赐鸩酒,死于储秀宫,因此取消了这个环节。 最后便是前往太庙祭祀,这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萧鹤凌才算正式成为大启皇太子,卫知韫也才算真正的太子妃。 册封大典结束之后的萧鹤凌和卫知韫,本应该住进东宫的,但是萧鹤凌向皇帝说,他住宁王府习惯了,还总要去军营,不如把宁王府改成太子府。 皇帝答应了。 从此,宁王府成了太子府。 萧鹤凌变得更忙了,早出晚归的,除了要帮着皇帝处理朝中事务之外,他还要去忙军营的事情,太子府整天看不见他的身影。 不过夜深时候,他总会策马归来,抱着卫知韫一起睡觉。 “之前承诺过你的,不要你再做那种歹毒的噩梦。定然是我先前不够细心,才会让你觉得不安,做下那等噩梦。” 卫知韫道:“但你日日夜夜来回跑,实在辛苦。” “灼灼这是心疼我了。”萧鹤凌笑,“我叫人在军中建一座小房子,到时候布置好了,你搬过去和我同住,我就不用日日夜夜来回跑了。” 卫知韫觉得挺好,她也想去见识一下,军中的阳刚之气,感受一下大启强军的气势。 只是几日后的晌午,她随萧鹤凌一起进宫看望昭贵妃,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卫知韫的天都塌了,军中小住便不能成行。 说来他们此次去宫中探望贵妃,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儿子例行探望、孝顺母亲而已。 这日阳光明媚,几乎没有风,酷热难当,进宫的时候,萧鹤凌还拿着扇子不断地给她打风。 他们在九华殿,陪伴昭贵妃一起用了午膳,午膳过后,严公公来请萧鹤凌去紫宸殿商议国事,萧鹤凌便走了。 卫知韫待在九华殿里陪昭贵妃说话,因天气炎热,两人也没出去走,吃过饭倒是有些倦怠。 明嫔派人送梅浆来,“暑气热,我家主子做了些梅浆,特意叫奴婢送来给贵妃和太子妃解热。” 昭贵妃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但也是一闪而过,快到叫人抓不住。 她叫人把梅浆接下,打发走了明嫔宫中的人,却是没喝,只搁置在一旁。 昭贵妃打了哈欠,想睡了。 她对卫知韫道:“鹤凌此去也不知要忙到何时,你到偏殿去小憩片刻,等鹤凌回来了自然会来找你。” 卫知韫心知不能叨扰贵妃午睡,便应下了。 第286章 卫知韫的天塌了 到了偏殿,月见伺候她将外裳脱下来,着里衣便在床上躺下了。 卫知韫闭着眼睛却并不睡,她在想昭贵妃见到明嫔那里的宫女时,脸上露出来的不悦之色。 是的,她当时捕捉到了。 哪怕只是短短一刹那。 先前皇帝被蛊毒控制的时候,对昭贵妃极差,林若芙拉了贵妃一把。 按理说,以贵妃的性格,哪怕不喜欢林若芙,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很奇怪。 卫知韫有午睡的习惯,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暑气难当,她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月见将放凉了的茶水端过来,给她喝下,卫知韫才觉得心中那股子热气散了不少,月见伺候她穿衣,余嬷嬷给她扇风。 外面太阳很大,窗子开着却也没有一丝风,闷热得厉害,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场大雨就会凉爽很多。 “什么时辰了?”卫知韫问道。 “未时末了。”月见回答。 卫知韫惊讶,她竟睡了这么久,“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不曾回来,也许紫宸殿有什么要紧事,把他给绊住了。”余嬷嬷回答。 卫知韫穿好衣服,又喝了一口凉茶,到正殿去见贵妃,贵妃也已经午睡醒来,只是天气太热,人很倦怠地躺在榻上,不愿走动。 卫知韫邀她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被贵妃拒绝了。 “鹤凌还未回来,你若觉得闷,便去走走。御花园我走了成百上千遍,早走腻了,不想去。” 卫知韫道是之后,便告辞了昭贵妃,带着月见和余嬷嬷去往御花园。 待在九华殿自然是好的,但她今日总有些心气浮躁,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在九华殿便坐不住。 因此她想到御花园去散散心,把自己心中的浮躁去一去。 眼看着御花园就在前边,长乐宫的宫女忽然来请:“太子妃,我家娘娘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卫知韫直觉有什么事情在等着自己。 她不愿去冒险。 那宫女又说:“许久以前,您托太子殿下给我家娘娘送去一首曲谱,我家娘娘不曾谢您,今日得空想请您过去一叙。” 卫知韫沉吟,把近来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危险,这才点点头,跟着那宫女去长乐宫。 午后的长乐宫,好像被烈日给晒懒了,卫知韫进去的时候,感觉到知了不再唱歌,周遭安安静静的,池子里的水安静流淌,鱼儿好像停止了游动。 眼前不见太监宫女,像是都躲到后院偷懒去了。 到了正殿门口,那宫女开口道:“太子妃请进去吧,我家娘娘就在殿内等您。 “余嬷嬷和奴婢一起去给太子妃拿些点心吧,奴婢也不知太子妃喜欢吃什么。” 卫知韫明白了,这长乐宫只许她带着月见一个人进去,余嬷嬷得守在外面。 余嬷嬷看向她,她便道:“嬷嬷跟着这位姐姐去吧,你比较了解我的口味。” 余嬷嬷道是,跟着那宫女退下了。 卫知韫带着月见进殿,里面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安静得仿佛她们站在一片荒芜之地。 月见十分警惕,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妃,里面会不会有诈?” “有什么诈?” 月见的脑子里是各种各样可怕的想法,她道:“也许里面会有死人,待您进去之后,便有人带着侍卫或者皇上冲进来,一口咬定您杀了人,要您偿命。” 卫知韫听她这么说,反而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月见都能想到的事情,对方猜测她肯定也能想到,故而不会用这种法子来对付她。 太容易被猜到。 卫知韫问她:“还有其他的吗?” 月见眼睛不住地看着四周,紧张得不行:“会不会明嫔把自己弄受伤了,就在房间里等您,等您进去抓住您,再对外说您伤害了她?” 卫知韫道:“你也觉得明嫔要对付我?” “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您现在是太子妃,想要对付您的人很多。” 主仆二人小声说着话,便到了殿内,但是放眼望去,竟是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就连明嫔林若芙的身影也没有。 月见还想再说点什么,卫知韫摁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看在屏风里面的寝殿,她朝那寝殿走了过去。 不管今天遇到什么,这寝殿她今日是必须闯了。 长乐宫的寝宫很大,屏风距离她约莫三五十尺,她走过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悬崖上,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碎尸万段的风险。 但是前方就好像有魔力一般,不断地吸引她走上前去。 终于,她站到了屏风跟前。 屏风上映出两道重叠在一起的身影。 她听到了女子细微的声音,是被男人宠爱时,控制不住发出的声音。 林若芙。 卫知韫大惊,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林若芙是皇帝的妃嫔,但是皇帝不在这里,那么在屏风后面那张大床上的男人,是谁? 这一瞬间,卫知韫不敢有什么想法。 她想挪到旁边越过屏风看过去,但她浑身僵硬,许久都动弹不了。 是月见扶了她一把。 她才终于挪到屏风的一边,看过去。 她看到女人纤薄白皙的后背泛着微微的红,还染着薄薄的汗水,部分发丝被黏湿了。 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而男人面对着屏风这边,也就是面对着她。 卫知韫看到了男人的脸,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 她浑身发冷,如堕冰窖,崩溃的尖叫声好似冲到了嗓子眼,可事实上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男人一抬眼,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男人的眸中出现慌乱,停下了动作,想要把身上的林若芙推开。 林若芙却抱住他的肩膀,扭过头来看向卫知韫,还对卫知韫笑了一下,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这一瞬间,卫知韫感觉天都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眼前的人好似全成了陌生人,她一个人也不认识。 但其中一个是萧鹤凌,是她同床共枕大半载的夫君,日日夜夜都在说爱她。 另外一个是林若芙,是皇帝的妃子,霜兰公主选驸马时,还在为她和萧鹤凌的感情说话,那时候她觉得林若芙身上似乎有圣光。 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却睡到一张床上,青天白日的,大汗淋漓的,身无一物蔽体的…… “灼灼——”萧鹤凌似乎喊了她一句,但是此时的卫知韫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堕入冰水里,六识都被封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萧鹤凌推开林若芙,捡起床边的衣服胡乱披上,就要朝卫知韫追过来。 这时候卫知韫能动了,她转身就跑。 月见原先也呆住了,这会儿见自家主子跑了,也跟着跑出去,怕卫知韫出事。 “你要追着她去?”林若芙冷柔的声音响起,对着那个男人说:“别忘记了你的身份!” 于是男人停下脚步,没有追,只是看着卫知韫消失的方向,怅然若失,旋即,自嘲地笑了下。 卫知韫跑出了长乐宫,脸色是十分苍白的,余嬷嬷还在外边等着,看到她这样跑出来,全没了端庄,很是震惊。 “嬷嬷,快追上太子妃,我怕她出事。”月见后面跟着跑出来,连忙拉住余嬷嬷的手,说道。 太阳很大,卫知韫却在太阳下面不断跑,跑不动了就快步走,始终没有停下歇息过。 她没有眼泪,只有麻木和冰冷,她感觉不到太阳和光亮,此时此刻在她的世界里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 仿佛这样一直走,就能从黑暗中走出去。 走出宫的时候,她整个人累瘫了,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幸好余嬷嬷和月见已经追上来,及时抱住她,把她抱到马车上去。 “回府!”月见说道。 余嬷嬷问:“怎么了?太子殿下还没来。” “不用管太子殿下了,他是天潢贵胄,宫里住着的是他的父母,他还能没地方可去吗?”月见的语气里,全是恨意。 她又去催车夫快走,“若要再等太子殿下来,我便将你踹下去,自己赶马车!” 车夫知道,在太子府,卫知韫的话是必须要听的,月见就是卫知韫的嘴替,他当场一挥马鞭,马儿就跑了起来,快速回去太子府。 卫知韫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她只是浑身乏力,脑子里昏昏沉沉,什么想法也没有。 就单纯难受,难受到感觉自己在不断地往下沉,沉入泥潭里去,无法挣扎,就算挣扎也是越沉越深,透不过气来。 卫知韫病倒了。 回到太子府,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周身还是软绵绵的,头脑依旧昏昏沉沉,什么也思考不了。 只要一想,就是那个荒唐的画面,刺得她身心疼痛,几乎要无法呼吸。 月见给她请了大夫,大夫说卫知韫怒急攻心,肝气梳泻太过。且受了严重惊吓,伤及心肺。又因悲伤过度使气消散,才会出现如此症状。 大夫说道:“我会给太子妃开药进行调养,但想要身子彻底好起来,还得太子妃自己想开,想开了便百病消退。” 第287章 她曾经献祭过灵魂 余嬷嬷按照大夫开的药方,给卫知韫熬药,卫知韫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声不响。 余嬷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能把卫知韫惊成这个样子的,绝对不是小事。 气氛很沉重。 卫知韫不开口,月见就用勺子,将药一勺一勺地送进她的嘴巴里,让药汁润进去。 一碗药,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余嬷嬷又熬了米汤进来,月见照旧喂了,但是卫知韫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小姐,若您难受,就哭一哭。”月见说着,倒先哭了。 她亲眼看着她家小姐入火坑,丢了半条命才从火坑里爬出来。 本以为太子殿下是良配,她亲眼看着太子殿下对她家小姐有多好,却没想到还是这样。 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太子殿下还不如别表现得心里只有她家小姐一人,如此就算今天看到了那事儿,她家小姐也不会遭到这般沉重的打击。 月见又恨又怒,却毫无办法。 难道她家小姐就注定这样命苦吗? 余嬷嬷想问问月见,长乐宫寝殿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气氛过于沉重,她不敢问,也没机会问。 她在外边忙碌,着人到门口去守着,“若是太子殿下回来了,立即来知会我。” 余嬷嬷想的是,也许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妃就会好。 天黑了。 卫知韫一直混混沌沌,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她仿佛全都看不到,感觉不到。 到了半夜,她才终于察觉到有人上了床,将她抱住,火热的胸膛包裹着她。 那是萧鹤凌身上才会有的体温,她很抗拒,对方就松开了她。 她陷入了黑暗里,好像回到了前世。 前世的她,被孟珩刺了两剑之后,整个房间都被她的鲜血染红,她在暴雨天,气绝身亡。 她的眼睛被挖出来喂野兽,她的尸体被镇在镇魂井里面,她的灵魂不灭,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很冷很冷,一直想逃出去,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困着她,她一直无法逃离。 冷,无边的冷。 黑暗,无尽的黑暗。 恨与怒,不断地汹涌咆哮。 她想出去,她要出去!!! 她起誓,若能回去报仇,她愿意献祭自己的灵魂,永堕地狱。 然后忽然有一天,井盖被掀开了,一束光打进来,照在她的骸骨上,她察觉到了一丝温暖,她再睁开眼,就回到了孟府,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候她中了暑热,昏昏沉沉地躺了两天,她却在那两天里,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然后她就清醒了。 “小姐,小姐您醒了?”月见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卫知韫睁开眼睛,激动得落下泪来。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卫知韫,看她的眼珠子是否会转动。 先前她家小姐虽然睁着眼睛,但是一双眼却是死气沉沉,好像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她的眼睛开始看东西了,月见喜极而泣。 卫知韫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反应,有那么一刹那,她恍惚回到了孟府,回到自己刚刚重生的那一刻。 “有吃的吗?”卫知韫问道,声音嘶哑,很虚弱,却莫名带着某种急切,想验证些什么。 “有的有的。”月见大喜,立即去端了粥来,喂给卫知韫喝下。 喝了一碗粥,卫知韫就着急下床。 月见问她:“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您身体虚弱,大夫交代了要您卧床静养。” 卫知韫依旧很着急:“我回家去看看,月见你跟着我去。” 月见的眼泪掉得更凶,她以为她家小姐经历如此沉重的打击,想回家、想爹娘了。 她立即叫人准备了马车,软垫,还有路上的吃食。 又给卫知韫喂了一碗药,才搀扶着她出门。 有了要去做的事,卫知韫很配合吃药吃东西。 在马车上又休息了一段路,下马车时,她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在卫府,她见到了母亲,大嫂,还有三哥四弟,四妹妹,以及熟悉的一草一木,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她便要走,精神比来时好很多。 离开卫府,她又去竹轩,见了叶定孟楼崔姨娘等人,还去了自己的铺子,看叶婉钱掌柜他们。 等她离开铺子,坐上太子府的马车时,天色已经黑了,卫知韫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好似人已经成仙了。 看得月见心疼不已:“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卫知韫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道:“我只是在确认,我现在所处的时间,是否是我以为的时间。” 她要确定她废了半条命,争取回来的人和物,是否都还在。 她只怕这一切都是虚无,自己其实什么都还没做,弄垮孟府为自己报仇,不过是她在镇魂井中的黄粱一梦而已。 因此,她要回家,见活生生的母亲,兄嫂等人,感受着他们身上的温度。 她还要去竹轩,竹轩的人都是她从孟府带出来的,是她的另外一批家人。 名下的那些铺子,是她在求和离的过程中,一家一家给挣回来的。 现在,她的亲人都还在,她握着他们的手,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温热,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铺子也还在,生意很好,证明这两年来她经历的都是真的,不是黄粱一梦。 她感到欢喜。 旋即,她又意识到自己再嫁了,再嫁的人是萧鹤凌。 想到萧鹤凌,她心口一阵剧痛,终于有眼泪滚下来。 自昨天到现在,她没有掉过一滴泪,现在终于落泪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疼痛,好似一只手伸进她的体内,将她五脏六腑都给捏碎了。 竟是这样的疼。 疼得她差点呼吸不上来。 生生呕出一口血。 月见看到了,忙不迭地给她擦嘴角的血迹。又让车夫马车赶稳点,还要再快点,迅速回太子府去。 月见又哭着问她:“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卫府去住算了?太子殿下不能这样欺负您,您不是没名没姓的野丫头!” 卫知韫拿了干净帕子给她擦眼泪:“不要哭。昨晚太子殿下可有回来过?” 月见说道:“回来过一次,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军中发生了大事,不得不去。” 卫知韫又问:“去打听过了吗?是什么大事?” “打听过了,但是军中的事情守得紧,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太子殿下虽然说,事情解决完了他就立刻回来,但到现在也没见他来,奴婢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月见对萧鹤凌充满了怨气。 他和林若芙做下那等不要脸的事情,却借口军中有事,不敢来面对她家小姐,还在外头躲着。 又忍不住说:“小姐,我们回卫府去吧,叫太子殿下来日后悔,也无可奈何,咱们不原谅他!” 卫知韫苦涩地笑了笑。 他心里有你,你走了,他自然挂心,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 他若是心里没你,你若死了,反倒称他的心。 “我不走。”卫知韫说道:“我要去了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放不下这段感情,而是这段感情当真很珍贵,我曾经全心全意地信任过、付出过、期待过。若就这样走了,不清不楚的,别说我对不起这段感情,我连自己都对不住。 回到太子府,她吃了药,又吃了一碗面条,实在是很疲累,便靠坐在榻上。 “嬷嬷,太子殿下还没回来吗?” 余嬷嬷满嘴苦涩,正不知如何回答,外头有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她以为是太子殿下回来了,出去之后发现对方送来一封书信,要卫知韫亲启。 余嬷嬷把书信呈交给卫知韫。 卫知韫看了,是萧鹤凌的亲笔信,说军中发生了严峻事情,他今晚不能归来,要她一定养好身体,事情忙完他就回来。 余嬷嬷说:“送信来的人说,请太子妃看完信之后,就把信给烧了。” 卫知韫让她去拿蜡烛来,她将信纸放到烛火上,燃烧了。 军中有严峻事情。光是这句话,就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萧鹤凌让她烧掉,很正常。 卫知韫思索了下,萧鹤凌建立的是新军,确实有很多繁杂的事情,但严峻的事……她一时间想不出来,能是什么。 也许因为她几乎没有了解过军中的事情,故而不知道大启这个时候的军队,会发生怎样严峻的事。 月见说:“太子殿下知道自己理亏,躲着不敢见您!他又仗着您对他的深情,不敢离开太子府,故而一直待在军营当中!小姐,咱们回卫府去,再不行,咱们去竹轩,也省得在这里被他拿捏!” 卫知韫忍着心上的疼,半晌才说:“月见,遇到事情就躲,是怯懦的行为。” 她不躲,她愿意为自己的感情勇敢去面对,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她也绝不后悔。 “他不回来,我就去军营找他。”卫知韫说道,声音不高,但很坚定。 萧鹤凌先前不是还说,在军中建一座小房子,带她去住? 这么说来,她去军中探望自己的夫君,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要去找萧鹤凌说清楚,了解他和林若芙之间的种种,就算她和萧鹤凌之间要断,也必须断得明明白白。 第288章 给了他两个耳光 卫知韫枯坐半宿,实在睡不着。 军营在山里,远离京都城,从太子府坐马车过去,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她起来穿了身束手束脚的衣裤,带月见去马房牵马,骑马而去。 到山脚下,恰好天亮。 她和月见把马拴在大树下,步行上山。 暑气还没上来,早晨的山里很安静,还能听到鸟叫声,空气也凉爽,但是走得久了,卫知韫还是出了身汗。 这座山低矮,上去之后地势平坦,往前走有一个山坳,越过山坳才能到达对面的山脚,从山脚爬上去,再下去才是军营。 先前萧鹤凌给她看过舆图,她知道的,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走。 上了低矮的山顶,上面是松树林,一排一排的松树,葱茏而笔直。 卫知韫忽然停下来,前面的松树下,拴着一匹汗血宝马,十分高大。 汗血宝马旁边有一排石板,应当是平时用来休息的,这会儿萧鹤凌就坐在石板上,面对着长安,没有注意到她和月见。 月见刚要出声,卫知韫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人一起站在原地,不声不响。 浓密的松树林遮挡了她们的身影,萧鹤凌又有心事,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们。 而且她隐隐听到萧鹤凌在哭。 微微的风把他们的声音吹过来。 她听到长安说:“殿下是大英雄,英雄身边怎能只有一个女人?再说了殿下是太子,迟早要纳侧妃,太子妃心中应当早有准备的,殿下何必如此伤心?” “……是,她心中该早有准备!她总以为我会和明嫔之间有什么,不是她多想,的确是她敏锐了。只是太早被她看见,我很怕她难过。” “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人人有目共睹。您为娶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冰天雪地里上战场杀敌,这片深情谁能给她?她已经是殿下的偏宠,若再要求独一无二,无非是痴人说梦。您是太子,身边迟早有许多女人。” 萧鹤凌没有回答长安,只是站起来,发出隐忍的哭声。 “依属下看,殿下还是继续待在军营一段时间再回太子府,那时候太子妃也接受这件事了。兴许她会因为害怕失去殿下您,不敢再追问这件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知韫从松树后面走出去。 把自己暴露在萧鹤凌和长安的面前。 长安还没注意到她,继续说道:“太子妃与明嫔是不一样的美人,殿下身为英雄,多喜欢几个美人天经地义。” 刚说完,就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光影,长安转过头来看,大惊。 萧鹤凌也看过来,他的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泪水,刚才的确是在痛哭。 四目相对,却无言语。 萧鹤凌似乎想要朝她走过来,但是才走两步,就彻底失去勇气,停在原地不动,只远远地看着她。 卫知韫只觉得一颗心空得厉害。 她都听到了。 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若是萧鹤凌有可以解释的,早就回太子府了,不会在这里徘徊犹豫不前。 卫知韫转身下山。 这一刻,她有种命运齿轮不断转动、人力无法撼动的无力感。 前世,萧鹤凌与林若芙之间就是夫妻,哪怕林若芙已经是他父皇的妃子,萧鹤凌也把人强求到自己的府中,后来更是册封为皇后,六宫无妃,只有皇后一人。 皇后不能诞育子嗣,群臣进谏,萧鹤凌也不为所动,依旧专宠林若芙,眼睛里没有别的女人。 重来一世,他还是和林若芙产生纠葛。 要她,也要林若芙。 这就是萧鹤凌的想法,长安也觉得正常,甚至支持他家主子。 这个世道,是男人说了算。 女人不过是附属品,男人身边多几个附属品,有什么要紧?被偏爱的人就该感到庆幸。 “小姐,我们回家吧。”月见泣不成声,几乎走不动路,她便扑在一棵大树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说的“回家”,是卫府,是竹轩,不是太子府。 卫知韫停下脚步,她抹了抹脸,没有眼泪,好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种很强烈的宿命感。 心里很空,好像一场海啸过去,她只留下躯壳,什么也没剩下。 周边没有石墩,泥土地面上铺了厚厚的松针,她坐下来,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有细微的风吹过。 暑气慢慢蒸腾上来。 卫知韫却没觉得热。 “小姐地上凉,奴婢扶您回去。”月见哭到半途,看见卫知韫坐在地上,想着小姐比她更伤心,遂停止哭泣,上前搀扶她。 卫知韫乖乖地站起来,一点也没抗拒。 但这时,山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卫知韫抬眸看去,竟看到萧鹤凌大步下山来,他一头一脸的汗。 月见松开卫知韫,戒备地看着萧鹤凌。 萧鹤凌却直接越过她,上前来把卫知韫一把拥入怀中。 “灼灼你怎么来了?前天半夜我回去看你,你病得很厉害,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如今能来,可是身体大好了?”萧鹤凌将她抱得很紧。 前天他出宫,得知卫知韫先走了,也没给他留句话,他觉得很匪夷所思。 他们一直出双入对的,除非他去军营,不在京都城内。 但他军中临时有急事,他必须去处理,不能直接回家。 到半夜,想到她会做噩梦,他又抽空回府去陪她,卫知韫病得厉害,不愿他靠近,月见也不搭理他。 他的时间很有限,又迅速走了,心中却很挂念卫知韫的病情。 得知她上山来,萧鹤凌不知有多高兴。 卫知韫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皂角味道,还混合着淡淡的汗水味,她闭了闭眼睛,这些都是她一度很熟悉的气味,他是千真万确的萧鹤凌。 也确定他的真,她的心在抽痛。 卫知韫用尽全力推开他! 啪!! 她忽然一巴掌,狠狠打在了萧鹤凌的脸上,他的脸顿时出现清晰的手指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他蹙起眉头,似乎有不解,他上前抓住卫知韫的手。 “先前我答应你,每天晚上都陪你睡觉,直到你不再做噩梦为止。但前天晚上的情况真的非常紧急,有人偷袭新军。 “气氛太紧绷,昨晚又发生营啸的事,我若是不来,新拉的队伍就要土崩瓦解,是我失信于你,你因此和我生气,我能理解。只是灼灼,打过了就过去了,别动怒,动怒伤身,你身体才刚好。” 此时的萧鹤凌温柔又深情,眼眶红红的,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十分关心她的身体。 卫知韫看着他,不说话。 萧鹤凌便道:“……灼灼,我不骗你,我昨晚上我斩杀了十数人,今天又训练许久,才平息了这场营啸。” 卫知韫道:“军中的事情很忙,总有很多突发状况要处理,这件事我理解你。” 萧鹤凌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好像阳光盛放,落下点点光芒,很感染人。 卫知韫不理解,为什么他能如此毫无压力地露出这样的笑?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山上痛哭流涕,和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知韫道:“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追问你为什么待在军营不回家的,我只想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理你和明嫔之间的事情,你和她这般,又是把我置于何处?” “我不懂。”萧鹤凌眉头紧锁。 “我和明嫔之间,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你一直是我的妻,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你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从未改变,也不会改变。” 卫知韫道:“前日我们进宫探望母妃,你去长乐宫了不是吗?” 萧鹤凌眉头皱得更深:“我的确去了,但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承认去长乐宫的那个人是他了。 却还问她这意味着什么! 卫知韫又给了他一巴掌,萧鹤凌的脸色沉沉的,眼眸也沉沉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但他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卫知韫打得太用力,手掌都有些发麻,她道:“既然你去了,那这件事等你想好了,再回来告诉我,应该如何处理。” 她带着月见下山去了。 下山的路不好走,她走得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萧鹤凌大步上前来,将她扶起,无比担忧地看着她,眸中全是痛苦之色。 卫知韫却抽出自己的手,对他十分冷漠,继续步行下山去,山路不好走,但她步伐坚定。 萧鹤凌还要追上去,却有将士急匆匆下山来,和他说了不知什么,他只好叫长安跟着卫知韫,确保卫知韫的安全,他自己又回山上去了。 到山下,卫知韫觉得身心疲惫,或许不应该骑马来,应该乘坐马车来,她觉得自己没力气骑马回去了。 她坐在石块上,月见说要去寻一辆马车来,结果就真的有一辆马车赶过来了。 车夫大步过来,蹲在她面前询问:“太子妃,我家公子送您一程。” 卫知韫抬眸看去,是梁霄,梁霄是林渠的贴身侍卫,也就是说,这马车是丞相府的,林渠在马车上。 林渠掀开车帘子,朝她看过来。 卫知韫对上他的视线,直接问他:“林公子怎么来这儿?” 第289章 差点死了 林渠往山上看了一眼,说道:“听说新兵营驻扎在这边,我来探查一下,太子殿下拉起的新兵营如何。” 他把探查“敌情”的话,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仿佛他和萧鹤凌是同样立场的人。 “太子妃看起来很累,是否要上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卫知韫没有回答他。 林渠又道:“我瘸了一条腿,是名副其实的瘸子了,太子妃没有来看过我,现在来看看我,好吗?” “林公子为什么瘸的腿,你心里不清楚吗?想让我去看,是想我再放点毒药?”卫知韫讥讽道。 她起身,翻身上马,双脚夹紧马腹,策马而去,一路未停,直接回了太子府,进屋就躺下。 太累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根本无法思考。 但是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长乐宫的那一幕,又想起萧鹤凌。 一颗心像被泡在苦水中,发胀,苦涩。 她忍不住问自己,走到这一步,她后悔吗? 想到是否后悔,卫知韫又在心里问自己,当初为什么和萧鹤凌大婚? 因为欠下萧鹤凌的太多,这个男人为她付出过性命,如果没有萧鹤凌,她已经死了。 这个男人为她对抗过皇权,他为她抵挡过许多风霜,时时刻刻护着她! 还有,她对萧鹤凌心动! 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她和萧鹤凌彼此付出之后的结果。 不应该后悔。 她没有后悔。 而她不能以对孟珩的方式,来对待萧鹤凌,萧鹤凌只是心口不一而已,他对林若芙动心,与林若芙珠胎暗结,却和自己说,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萧鹤凌最对不起她的地方是,给她编织了一场美到极致的梦,一开始她是不信的,可她的心门被萧鹤凌撞破了,萧鹤凌闯了进来,她不知不觉之间就相信了。 经历过背叛,得知男人不会专一,她却还相信萧鹤凌能够专一…… 明明前世就知,他深爱林若芙的,她却还选择相信。 如今遭到这样的打击,是她的错。 这条路是她自己走的,早就预测好了暴风雨,如今暴风雨来了,她怪不得旁人,只怪自己。 但她也不后悔,这条路若是不亲自来走一遭,将来会遗憾,遗憾就会不甘心。 不管什么样的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卫知韫脑子一瞬间清醒,似是抓住什么字眼,她忽然坐起身来。 从今天萧鹤凌的表现来看,萧鹤凌是不希望她发现他和林若芙之间的事情的。 但是前天,却是林若芙宫中的人来喊她过去,让她撞见那一幕。 那么,林若芙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卫知韫忽然想到孟珩。 她曾经遭到孟家上下的欺骗、折磨、虐杀,重生回来之后,她把孟府直接毁掉了。 但是别人并不知道她前世经历了什么,在他们眼里,她和孟珩之间,只是因为出现一个定柔公主,她就对孟府下了杀手。 那如果在她和萧鹤凌顺风顺水,且没有任何矛盾的情况下,萧鹤凌背叛了她,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还被她亲眼看到了,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林若芙会不会指望她像对待孟府一样,对付萧鹤凌? 如果她要反手去对付萧鹤凌,那真的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因为她对萧鹤凌实在太了解了,也知道他的深浅,知道他在做且要做的事情。 就算毁不掉萧鹤凌,也会给萧鹤凌重重一击! 卫知韫的后背窜上一层冷意,指尖有些颤抖。 卫知韫下床,喊月见进来给她穿衣,她要进宫一趟,把前天长乐宫发生的事情,全部了解一遍,看看那天长乐宫都有哪些人出没,再和林若芙面对面,探探林若芙的目的。 那天天气闷热,她心绪烦躁,后来又被那画面刺激,忽略了种种小细节。 是她陷在感情里,反应太迟钝了。 “太子妃,发生大事了。”余嬷嬷忽然进来,神色紧张。 卫知韫看过去,余嬷嬷便说道:“您派去跟着霜兰公主的人回来报信说,霜兰公主在太子府的后街,遭遇刺杀了。” 卫知韫闻言,眉头皱起。 元宵节那天晚上,皇帝召集了京都城的贵公子,想给霜兰公主选驸马,但霜兰公主一个也没选。 这半年来,霜兰公主一直住在立雪居,十分安静,平日里就是出去找京都城的贵女夫人们,赏花喝茶买东西。 今日也是。 霜兰公主但凡出门,或者回来,都有侍卫来跟她报信。 卫知韫一直派人跟着她,并未见她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霜兰公主也不曾出过什么事情。 她顾不上进宫,带着十几个护卫,便往太子府后街去。 很近,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霜兰公主身份尊贵,出行的话身边至少两个嬷嬷两个丫鬟,外加两个侍卫。 但这会儿已经死掉一个侍卫和一个丫鬟,剩下两个婆子一个丫鬟一个侍卫都身受重伤,倒在血泊里。 他们把霜兰公主保护得很好,但公主的手臂还是被划伤了,她满身都是血,不知是不是除了胳膊,还有其他伤口。 好在还有卫知韫派去暗中保护的侍卫,否则等她到来,只能给霜兰公主收尸。 那些刺客,见到她带着人来,不敢恋战,迅速撤退,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霜兰公主带着满身的伤和鲜血,朝卫知韫扑过来,哭着说:“太子妃救我!” 她浑身都在颤抖,苍白的脸上沾染了血迹,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看起来很狼狈。 卫知韫叫人把她带回去,她却一直拉着卫知韫的手不肯放开。 “太子妃我害怕!”霜兰公主一直不停地颤抖着,“你陪陪我好不好?他们不敢杀你,你陪在我身边,我才会觉得安全。” 卫知韫索性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着人去把丫鬟侍卫的尸首带回去,又安排人去带受伤的几个下人回府。 她亲自带着霜兰公主回立雪居,立即着人去打水来给她擦洗,又把大夫喊来处理她胳膊上的伤。 大夫说:“伤口深可见骨。需要养半个月,才能再用这只手。” 又说:“公主殿下失血过多,又受到惊吓,需得吃些益气补血的药,能有些效果。” 卫知韫道:“多谢大夫。外边还有几个婆子丫鬟侍卫受伤了,劳烦大夫一并给他们看看。” 大夫应是,月见过来把大夫带出去,给那几个下人处理伤口,之后,大夫一并给他们开药,月见安排人跟着大夫去取药,煎药。 霜兰公主是受伤最轻的。 但是她受到了严重惊吓,几个时辰之后开始发起高热来,卫知韫又派人去请大夫来。 霜兰公主烧得昏昏沉沉的,拉着卫知韫的手,眼泪就一直掉。 “幸好今日太子妃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要死了,那些人好可怕,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要我的命。”霜兰公主凄凄切切地说道。 这话她先前已经说过了,现在还在不断重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她的心中的恐惧给宣泄出来。 又或许是受伤了,生病了,又在异国他乡,让她整个人一下子绷不住了,心房塌了,才会如此脆弱。 卫知韫坐在她床边的锦杌上,反握着她的手,道:“每个人都会保护你,你不会死的。” 霜兰公主看着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先前我那样得罪太子妃,太子妃却还愿意陪着我,我实在很惭愧。” “倒也不用惭愧,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卫知韫说道,语气淡淡的。 她说的事实。 霜兰公主住在太子府,关乎两国邦交和平,若是霜兰公主死了,不仅萧鹤凌,她这个太子妃也逃不了干系。 更会有人拿此事来做文章。 恨不得将她和萧鹤凌打入十八层地狱。 想到萧鹤凌,她内心又是一阵抽痛,她猜测这件事很可能是个巨大的阴谋,但萧鹤凌和林若芙之间已经产生纠葛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从萧鹤凌与长安的对话中,可以确定,萧鹤凌心里有林若芙。 霜兰公主还是在哭,眼泪就好似断了线的珠子。 卫知韫的思绪被她的抽泣声拉回来,问她:“很难受吗?我叫人给你擦擦身子,降降温。” 她起身要走,霜兰公主又拉住她,“我更多的是心里难受,太子妃,你陪我说说话,不要走,好吗?” 卫知韫又坐下来。 “京都城很繁华,比我们宣国繁华很多。”霜兰公主说道:“这里的人长得好看,衣服也漂亮,食物也好吃,可我还是想家。” 她眼眶红红的,又发着热,说这话时看起来十分可怜。 卫知韫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沉默。 “但是我的父皇不要我了,我看似尊贵,却也不过是一颗比较好用的棋子而已,他拿我来大启换粮食,我换回去的粮食可以解决宣国百姓去年那个冬天的温饱。” 屋子里暖融融的,十分闷热,但是霜兰公主的眼泪很大颗。 “我其实很想回家,回到宣国,亲自守护自己的子民。”霜兰公主说道。 她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也许是我病了,才会说这些不可实现的胡话。” 第290章 猜到下一步 卫知韫告诉她:“去年雪灾造成的饥荒已经过去,等到番薯在你们宣国种出来,你或许可以回家。” “太子妃哄我开心,送出来的公主不仅要换粮食,还要换两国和平,父皇怎会允许我回去?你们大启皇帝也不会允许我回去。” 霜兰公主哭得累了,加上发热,脑袋很痛,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夜深了就睡着了,只是眼睫毛上还残留着泪水。 病美人落泪,十分可怜。 卫知韫收回视线,吩咐立雪居的嬷嬷丫鬟,看顾好霜兰公主,就带着月见和余嬷嬷离开了。 卫知韫的身体本就虚,昨夜又没睡觉,今天又因为霜兰公主的事情,操劳到深夜,十分疲倦。 余嬷嬷端了一碗鸡丝面进来给她,卫知韫一边吃一边道:“去叫护卫长来回话。” 太子府里有许多护卫,护卫长就是带头的那个人,名叫雷青,不一会儿来到卫知韫的面前。 “查出来是谁刺杀霜兰公主了吗?” 雷青说道:“这些刺客都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杀手组织,刺杀霜兰公主之后就解散了。属下正在派人探查他们之前的头儿,尽快给太子妃一个答案。” 卫知韫挥挥手,让他下去。 虽然找不到始作俑者,但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那个试图破坏她和萧鹤凌感情,想让她和萧鹤凌反目为仇的人,今天故意刺杀霜兰公主,并不是想要霜兰公主的命——当然,如果能杀了也好,但对方的重点不是杀死霜兰公主。 只是想要拖延她进宫的脚步。 等到明日她再进宫,去探查之前长乐宫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 她错过了最佳时间。 吃过鸡丝面,卫知韫洗漱更衣睡了,身子虚,加上过度疲倦,她几乎闭上眼睛就睡着。 只是睡得不好,总做光怪陆离的梦,即便天亮才醒,她也还是感到疲惫。 余嬷嬷熬了醒神汤给她喝,她喝完了,又吃了早饭,而后进宫去。 到宫里,竟先见到春煦姑姑。 春煦姑姑说:“太子妃,贵妃娘娘正要传召您,您就来了。” 卫知韫眸子微微垂下,跟着春煦姑姑去往九华殿,她忽然想起那天,明嫔叫人送梅浆来,昭贵妃面上闪过不悦。 那么,她刚进宫就碰到春煦姑姑来找,不是巧合,是昭贵妃一直在等她。 “参见母妃。”进了九华殿,卫知韫行礼。 昭贵妃上前拉她的手叫她起来,“这是昨夜春煦姑姑放在井水里的西瓜,这会儿暑气刚起来,很甜很凉,或许你会喜欢。” 昭贵妃把一盘子切好的西瓜,推到卫知韫面前,卫知韫道谢之后,吃下一块,确实解暑。 她一抬眼,发现殿里已经没有旁人,只剩下她和昭贵妃。 “本宫知道你今日为何进宫。”昭贵妃说道,语气笃定。 卫知韫看着她。 昭贵妃继续道:“这件事是鹤凌混账!他迟早要连累你!” 剧痛又开始蔓延到卫知韫的四肢百骸,她浑身僵硬,好似血液里都冒出冷气,就连还残留在嘴里的西瓜汁,也变得苦涩起来。 原来昭贵妃也知道。 难怪昔日林若芙拉过她一把,送梅浆来,贵妃却是那样的反应。 卫知韫感觉自己的心在渗血,但这件事她还得继续面对,对方破坏她和萧鹤凌的感情,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大招还在后面。 她抬起眸子,问道:“母妃想让儿臣怎么做?” 昭贵妃道:“此事若闹出去,本宫担心她鱼死网破,鹤凌获罪,你也好不了。” 卫知韫明白,这就是林若芙肆无忌惮让她知道的原因,她和萧鹤凌是夫妻,兴衰荣辱绑在一起。 “母妃想让儿臣息事宁人?” “若她是旁的女子也就算了,但她是皇帝的妃嫔,你把她交给本宫。” 卫知韫懂昭贵妃的意思,是在说林若芙给的委屈,她只能受了。 卫知韫道:“或许事情并不像母妃想的那么简单。” 具体林若芙接下来要做什么,卫知韫也不知道。 她只好说:“母妃要注意提防明嫔,或许太子殿下心里当真有她,会为她和您反目成仇。” 前世的萧鹤凌,为林若芙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否则皇帝和贵妃也不会允许她把林若芙求娶回家。 若是萧鹤凌对林若芙的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或许林若芙会利用萧鹤凌。 但是卫知韫有一点想不通,前世的林若芙很爱萧鹤凌,否则最后也不会为了萧鹤凌和大启的胜利,跳城殉国。 可她又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林若芙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高洁如山巅雪莲,没有圣光。 否则林若芙也不会引她去长乐宫看见那样一幕。 而且还安排人去刺杀霜兰公主,拖住她进宫的脚步…… 这到底是林若芙的手笔,还是林渠的手笔? 卫知韫决定探究下去。 昭贵妃满目惊讶,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会为林若芙和自己反目成仇。 卫知韫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了,但是外边传来严公公的唱和:“皇上驾到!” 卫知韫和昭贵妃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出去迎接,发现和皇帝一起来的居然还有林若芙。 卫知韫向皇帝和林若芙行礼,林若芙又向昭贵妃行礼,这才进殿去。 皇帝和明嫔一起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主要是明嫔将放在井水里镇了一个晚上的西瓜切好,送去给皇帝吃。 皇帝刚下朝,吃了她送去的西瓜,觉得凉爽清甜,就想着给昭贵妃送来。 于是他们两个就一起来了,明嫔的贴身宫女端着西瓜跟在他们身后,春煦姑姑接了,放到案几上。 昭贵妃道:“实在是巧了,太子妃孝顺,早起也给臣妾送了西瓜。臣妾想着皇上那边有明嫔送,就没给皇上送去,倒是不如明嫔贴心了。” 皇帝握着昭贵妃的手:“既是太子妃孝顺你的,你便吃了,不用念着朕。” 明嫔道:“太子妃一大早进宫,就是为了来送西瓜吗?太子妃竟这样厚此薄彼,只给贵妃送,不给皇上送。” 从明嫔进来开始,卫知韫就不着痕迹地关注明嫔,没察觉到明嫔有任何异常,看向她的眼神也淡淡的,没带任何情绪。 好似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卫知韫道:“儿臣只怕父皇还在上朝,原本凉爽的西瓜等父皇下朝来,只怕已经被晒热了。晒热的西瓜不好吃,儿臣不想父皇勉强,故而没送。” 皇帝哈哈笑起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明嫔也就不说话了。 皇帝要在九华殿吃午饭,明嫔告辞了,卫知韫也告辞,前后脚和明嫔一起离开九华殿。 九华殿大门外,明嫔特意等在那里,宫女太监站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 卫知韫走上前去,站在明嫔的面前。 “太子妃消瘦了,脸色也憔悴。”明嫔说道。 卫知韫道:“明嫔娘娘胆子很大,那样的事如果被父皇发现,恐怕明嫔娘娘要葬送性命。” 她直接开门见山,没有弯弯绕绕。 明嫔清冷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太子殿下救你出火坑,你欠了他的。这件事你得为他保守秘密,不然他要吃苦头。” 说完这句话,明嫔就转身离去,太监宫女立即跟上她的脚步。 月见来到卫知韫身边,“呸”了一声,“她是妃子,居然如此不要脸!” “在宫里说话要小心,隔墙有耳。”卫知韫道,她转身往宫外走。 她在分析明嫔的话。 觉得很没有道理。 萧鹤凌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大启的太子,若是皇帝得知明嫔与萧鹤凌之间的事情,只要不闹大,皇帝就会随便找个理由赐死明嫔,保住萧鹤凌。 一个嫔妃,和一个太子放在一起,皇帝太清楚要选谁,几乎不带任何犹豫的。 萧鹤凌或许会遭罪,但明嫔的下场却会更惨,甚至失去性命。 明嫔不该如此有恃无恐才对。 今日林若芙主动引导皇帝来九华殿,好像是在告诉她:你只能忍。 别想翻出任何花样。 “太子妃,要下雨了。”月见看了眼天色,说道。 出门的时候还晃太阳,空气也很闷热,这会儿天空却乌云密布。 卫知韫加快了出宫的脚步,本以为很快会有大暴雨,但是到了马车上,还是没有下雨,她出了一身汗水。 她很累,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想让脑子清醒一点。 现在是六月,一年当中雨水最充沛的季节,这场暴雨迟早要下来的,雨水下来的话会凉爽很多,京都城的夏天太热。 不好的就是,下暴雨容易发生洪涝…… 洪涝! 卫知韫倏然睁开眼睛,“月见,去卫府!” 月见看她如此着急,以为发生了什么急事,迅速让车夫转道去卫府。 卫知韫下了马车就问父亲是否在家。 管家回答她:“大人最近一直待在安平镇,他负责带队修建的安平镇学堂落成了,他邀请了几个夫子过去熟悉情况,另外再帮助招收学生。” 前世的这个时候,卫知韫虽然还在为孟府当牛做马,但她知道,父亲花了几年的时间,一直在为安平镇学堂忙活,只为了安平镇这个贫穷地方的孩子,能够读书识字。 卫知韫的心,猛地跳了下,她觉得自己可能猜到林若芙的下一步是什么了。 第291章 卫知韫布防 卫知韫沉吟间,大嫂贺青彤来了。 去年冬日贺青彤诊出有孕,如今已经八个月,肚子高高隆起,她走路还要扶着腰,很辛苦。 “灼灼回家了?福叔怎么不通报一声?叫太子妃在门口站着。”贺青彤说着,要上前来行礼,带卫知韫进府。 卫知韫连忙拦住她:“大嫂有孕在身,无需多礼。你肚子这般大了,大哥呢,他也随父亲一起去安平镇了吗?” 贺青彤道:“是呀,这段日子他们都在安平镇,许多天没回来了。我和你大哥说了,叫他安心跟着父亲做事,争取在孩子出世时回家就行。” 卫知韫的心揪了起来。 她原本的想法是,亲自去一趟安平镇,找父亲和大哥,但是不行! 既然对方已经开始布局,那人一定会紧紧盯着她的行踪,一旦她去安平镇,对方就会迅速得知她的行程。 卫知韫看着大嫂,目光从大嫂的脸上滑到她隆起的腹部上,她上前一步握住大嫂的手。 “大嫂,我想家了。”卫知韫说着,眼睛一酸,有泪泛出来。 贺青彤愣了愣,连忙带她进府。 过了片刻,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路面湿滑,卫府的人们却十分紧张,专门派人去请大夫前来。 传出去的消息是,贺青彤摔了一跤,腹痛,只怕动胎气了。 沈氏还命人立即去安平镇,把卫修喊回来,卫府一片混乱和忙碌。 夜深时分,雨停了,卫修赶回来守着贺青彤。 次日一早,大夫宣布贺青彤只是动了胎气,没有大碍,好好静养就是了。 卫修这才离开卫府,再度去往安平镇。 大哥走之后,卫知韫就也走了,不过她没回太子府,而是去竹轩。 她到竹轩的时间不早,这个时候的叶婉,应该已经到胭脂铺子里去了。 但是她却碰到了叶婉,叶婉眼眶红红的,碰到她时,眼泪还挂在脸上。 “参见太子妃。”叶婉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卫知韫让她起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婉咬唇,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半晌才说:“太子妃问,我本该如实相告的,但现在我无法开口,还请太子妃原谅。” 卫知韫听她这么说,就知是她的私事了,不好再追问。 “那你下去休息吧,我来找你哥有点事情。”卫知韫道。 叶婉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告诉她:“太子妃,今日我休沐,故而没去铺子里。” 卫知韫笑笑:“好,我知道了。” 铺子里的人,每个月都有定时的休沐时间,难怪这么晚了叶婉还在家里。 卫知韫去了书房,书房很宽敞,原本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书房,但因为她时常不来,就给了叶定。 叶定没去给孟楼上课,这会儿也在书房里,只是脸色很难看。 他们兄妹两个吵架了吗? 叶定看到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卫知韫让他起来,又喊月见和余嬷嬷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若有人问起,就说她来了解孟楼的功课。 叶定见她脸色不佳,遂问:“太子妃可是有事情要我去做?” 卫知韫道:“你们家的大事或许要来了,叶定,你做好准备了吗?” 叶定愣了一下,双手握成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目光如炬:“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卫知韫看着他。 两个人在书房里谈了很长的时间,才算结束这个话题。 月见端茶水进来,卫知韫喝了半盏茶,才问他:“你和叶婉吵架了,因为什么事情?” 叶定的脸上出现些许难堪之色。 卫知韫道:“若不方便讲,就不说了。” 叶定道:“我们受太子妃庇护,才有今日的生活,此事我认为需要和太子妃说明白,以免他日给太子妃招来无妄之灾。” 卫知韫颔首。 叶定便道:“这半年来,时常有个少爷,到铺子里来为家里的姐妹买胭脂,一来二去和叶婉熟了,两人互生情愫。 “那少爷的母亲得知了,嫌弃我们家门第低,配不上她家少爷。昨日傍晚那夫人找到我,叫我管好叶婉,不要让叶婉再与她家少爷有纠葛,否则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卫知韫发现,叶定讲这话时,已经很克制了,想来其中许多言语也被他美化过了。 那夫人说话一定更加难听。 叶定攥紧拳头:“人要脸树要皮,今早上叶婉要出门,定是去约会那少爷的,我把她喊过来,和她谈了。她并不知那夫人来找过我,她得知之后很受伤。” 他们叶家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低人一等的,是受人陷害,他们兄妹三人才漂泊在外,受人欺凌。 如今又被那夫人瞧不起,叶定心口憋着一口气散不去,一方面是为自家妹妹,另外一方面则因为叶家多年来一直蒙冤! 他妹妹不该被如此轻视。 “世人攀高踩低,没办法的,叶夫子。”卫知韫说道:“我们能管好的,也就是自己而已。叶婉是个要强的姑娘,她会明白你的苦心。” 叶定眼眶泛红,眼里闪过坚毅的光,还夹杂着浓浓怒火。 卫知韫在竹轩吃了午饭,才回到太子府。 立雪居的嬷嬷来请她,说:“公主殿下念了您一个晚上。” “公主的高热退了吗?”卫知韫一边过去看霜兰公主,一边询问。 嬷嬷回答:“之前反复两次,目前已经有四个时辰不曾烧起来了,大夫来看过,说若是接下来不再烧,便无大碍了。” 霜兰公主躺在床上,有种大病初愈之后的虚弱,她看到卫知韫就开始掉眼泪。 “我是不是叫你看笑话了?”霜兰公主问道。 “谁都有生病脆弱的时候。”卫知韫回答她。 她在立雪居陪着霜兰公主,不知过了多久,闪电划过天空,一阵狂风忽然吹开帘子,带来丝丝的雨水,一场倾盆大雨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溅开缤纷的水花。 闷热的暑气被冲走,到处都很潮湿。 雨太大了,地面很快形成积流。 这顿晚饭,卫知韫都是在立雪居吃的,吃过晚饭雨停了半个时辰,夜里又开始下,直到次日早上雨才停了。 卫知韫起来时,府中的下人已经在打扫满院子的落叶及红花,还有积流的水。 卫知韫看了一会儿院子,水珠从绿叶上滚下来,落在地上破碎,还有新的水珠滚下来。 月见进来伺候她穿衣服洗漱梳头,余嬷嬷在外边已经把早饭给她准备好了。 卫知韫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饭。 仿佛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雨后晴天。 早饭过后,她还去了一趟立雪居,霜兰公主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谢谢太子妃这几日如此照顾我。”霜兰公主说道:“先前我还处处与你作对,是我的错。” 她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一个翡翠手镯,递给卫知韫:“姐姐不要怪我,这手镯就当我给你赔罪,你千万要收下。” 这手镯水头很足,飘花很漂亮,这种品质的至少价值千两。 “我知道姐姐不缺少这些东西,但这是我的心意。”霜兰公主情切切地说道。 卫知韫收下了,道:“我那里新得了两匹散花绫,回头叫人送你。” 霜兰公主笑起来:“多谢姐姐。” 说话间,余嬷嬷进来说:“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 卫知韫身躯一僵,她想过萧鹤凌迟早会回府,但她没有想到是这个时候。 昨晚暴雨,山里很危险,她以为萧鹤凌昨晚应该忙了一夜,今天要休息的。 但是他大清早居然回来了。 “姐姐快去吧,莫要让太子殿下久等了。我身上有伤,就不去了。”霜兰公主说道。 以前霜兰公主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和萧鹤凌见面,让萧鹤凌注意到她。 但是现在,卫知韫发现,霜兰公主刻意避开萧鹤凌,大有“我再也不和你抢夫君”的趋势。 萧鹤凌也不来立雪居,就在主院等她。 卫知韫方靠近,萧鹤凌就大步过来。 卫知韫退后两步,不许萧鹤凌抱她。 “昨晚暴雨,今日恐京都城各处都被损毁了,殿下身为太子,该早早进宫了解情况。” 萧鹤凌道:“我回来看看你就进宫。” 顿了下,他又问:“都过了这些日子,灼灼还在和我生气?” 卫知韫讶然地看着他:“殿下以为时间长了,我就会接受这件事?” 萧鹤凌道:“对你食言,是我的不对。” 卫知韫抿了抿唇,半晌后终究是道:“太子殿下要小心明嫔。” 说到这里,已经是卫知韫的极限了,再说下去,她就成了那个挑拨离间的人。 萧鹤凌正想问为什么,雷青急急而来,在他们面前跪下行礼:“出大事了,太子殿下、太子妃。” 卫知韫道:“起来说话。” 雷青道:“安平镇学堂附近,有一道河流,夏季会发生洪流。卫大人在给学堂选址之前,给那条河流筑了堤坝,然而昨晚暴雨引发洪流,今日一早堤坝被冲毁,十数个学子被冲走,至今下落不明。 “林相的门生田向文,在朝中参了卫大人一本,说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修筑的堤坝华而不实,粗制滥造,才会造成如此惨祸。” 萧鹤凌来不及换身衣裳,就迅速进宫。 卫知韫跟着他一起。 第292章 卫府遭难 原本早朝已经散了,但是因为安平镇堤坝被冲垮,学子被冲走十几个,皇帝再次召见大臣,在紫宸殿里商讨此事。 萧鹤凌与卫知韫到达紫宸殿时,严公公向皇帝说了声,皇帝便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萧鹤凌顺势握住卫知韫的手,带着她一起向皇帝行礼,皇帝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刚站好,卫知韫便听到大臣开口: “当初要给安平镇建立学堂,是卫尚书提议出来的,选址与学堂建造,也是他带人完成。如今部分学堂被冲垮,卫尚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卫知韫朝那大臣看过去,注意到了他的身份,田向文,是林相的门生,也是大启工部尚书,年近四十五,生得高大且胖。 田向文也朝她看过来,眼睛里有戾气:“就算太子妃在此,微臣也要说。学堂选址之初,卫尚书本该注意到安平镇那条河流,本该知道那河流会发生洪涝。 “即便学堂选址必须建造在那里,也该加固河流堤坝,若卫尚书当真这样做了,即便发生洪流,也不会一夕之间冲毁堤坝,害了十数个学子性命!” 卫知韫问:“田大人的意思是,因为堤坝建筑不牢固,才会被大水冲垮,害了学子性命?” 田向文道:“不是微臣这样说的,是有人去探查了河流现场,得出的结论。” 卫知韫道:“是吗?还有其他什么结论?不若一并说来。” 田向文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身面向皇帝。 “皇上,微臣请求派人前去河流现场探查,那堤坝卫尚书是否真的有用心在建!微臣听说,卫尚书建筑堤坝,不过是面上功夫而已,实际上并不十分用心。朝廷拨去建造学堂和堤坝的银子,全都被卫尚书贪污了。” 萧鹤凌道:“只是听说而已,田大人就想让我父皇去抄检卫府?若最终什么也查不出来,田大人该当如何?” 田向文:“卫尚书贪污,的确只是微臣听说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学堂附近河流堤坝修筑,是重中之重,关乎学子性命,如今大水一来就被冲垮,十数个学子下落不明,就已经足以说明,那堤坝不牢固,卫尚书有不用心修筑的嫌疑! “若抄检了,没查出卫尚书有贪污的情况发生,也算还卫尚书一个清白。太子妃不会不允许吧? “微臣听闻,昨日太子妃才回了娘家一趟,会不会太子妃早已经知道卫尚书的行为,特去劝他呢?结果大雨来得太急,卫尚书没来得及加固堤坝。” 田向文说着,冲卫知韫露出一个狞笑。 好似卫府这棵大树,即将拔地而起。 她这个太子妃再无娘家依靠,萧鹤凌这个太子也将断掉一臂。 卫兴拓和卫修他们还在安平镇,不曾回来。 如今卫知韫站在这里,就成了田向文炮轰的对象。 有其他朝臣站出来,说道:“皇上,田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卫尚书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理应知晓学堂附近河流的堤坝建筑,对学堂和诸多学子来说有多重要。 “安平镇学堂才建成不久,那河流的堤坝修筑时间也短,可大雨才来,就冲垮了,这不是粗制滥造是什么?” “卫尚书拿着朝廷的钱,假装修建学堂,叫当地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学堂不经用,堤坝不经冲,可怜的是被冲走的学子啊,那可是活生生的年轻性命啊!” “臣听闻,那河流附近,全是寻找孩子的父母亲人,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催人泪下啊。” 田向文:“皇上,请您彻查此事!” “还请太子和太子妃,莫要插手此事,若卫尚书不是包藏祸心,彻查也是还卫尚书一个清白!” 萧鹤凌握着卫知韫的手,紧了几分。 皇帝道:“太子,你意下如何?” 不等萧鹤凌回答,卫知韫道:“那就按照田大人所说,彻查卫府,彻查学堂建造与堤坝修筑。” 她声音清冷,不高不低,恰恰够所有人听见。 皇帝道:“既然太子妃这样说了,那右相你带人去彻查卫府,庞侍郎从旁协助。” 沈相立即上前,拱手领命。 皇帝又说:“太子你带一队人手去安平镇,彻查学堂建筑、堤坝修筑的事之外,尽快找到失踪学子的下落。” 萧鹤凌下意识看向卫知韫。 这个时候他离开京都城,去往安平镇,他很担心卫知韫应对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这些朝臣的炮火,还有失踪学子的家人,一定会将怒气都发泄到她身上。 卫知韫却对他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安心去吧,我这边无碍。” 田向文:“皇上,微臣恳请与太子殿下一道前去。安平镇的洪流很严重,太子殿下需要帮手,微臣愿意做这个帮手。” 皇帝:“好,田大人跟着太子一起去,唯太子之命是从。” “微臣遵命!”田向文应下之后,便后退两步。 萧鹤凌也领命而去。 剩下的人在皇宫里等着消息,卫知韫去后宫陪昭贵妃坐着。 昭贵妃安慰她:“别着急,若你父亲是清白的,鹤凌定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卫知韫道:“母妃,儿臣不着急。” 她在九华殿和贵妃吃了午饭,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听说去卫府彻查的人回来了,卫知韫立即起身前往。 昭贵妃也要去。 于是卫知韫和昭贵妃一同前往。 进入紫宸殿,就看到殿上摆放着两个大箱子,盖子是打开的,里面全是黄金,黄灿灿的,还在冒着金光。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卫知韫,就连昭贵妃也看向卫知韫,卫知韫怔愣了下,和昭贵妃一起上前,向皇帝行礼。 昭贵妃问道:“这黄金……是从卫府搜刮出来的?” 皇帝脸色极其难看:“是!前去搜刮的人员都亲眼所见,卫尚书的书房下边有个小地窖,专门藏了这两箱黄金!”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了眼卫知韫。 又说:“前去安平镇的田大人也传了消息回来,先前参与修筑堤坝、建造学堂的人,失踪了四个,死了两个!” 也就是说,卫兴拓害怕事发,杀人灭口! 第293章 黄金里有古怪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卫知韫。 林相问:“事到如今,太子妃还有什么话要说?卫尚书如此中饱私囊,简直没把人命放在眼里!” 卫知韫道:“这两箱黄金,当真是家父贪污而来的吗?” 负责抄检的庞正奇道:“这两箱黄金,千真万确从卫尚书的书房小地窖里找到的。当时成百上千的将士都看见了。” 卫知韫道:“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请求皇上严惩卫兴拓那个恶人,还我们的孩子回来啊!”大殿之外,忽然传来悲怆的呼喊。 田向文带着五六个人起来,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几个男人几个女人,都神情悲怆,十分伤心,哭哭啼啼走不动路,还需要人搀扶着。 田向文上前跪下来,说道:“皇上,他们都是遇害学子的父母,因过度伤心,他们跪在微臣面前,求微臣给他们主持公道。微臣实在无法,只好告诉他们,皇上会给他们公道,故而将他们带进宫来,请皇上成全他们。” 那五六个人也都跟着跪下来,悲怆无比地说道:“请皇上莫要怪罪田大人,是草民\/民妇求他带我们进宫的,求皇上把孩子还给我们啊,也请皇上严惩卫兴拓那个恶人啊。” 从侍卫抬两箱黄金进来开始,皇帝的脸色就很难看,现在更加难看。 林相道:“太子妃,您是大启的有功之人,向来把大启的百姓放在心上,如今您父亲做下这等恶事,还请您说句话,以宽慰遇害学子父母的心。” 卫知韫微微垂眸,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是要她这个亲生女儿,“大义灭亲”? 那些学子的父母,这会儿也全都看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吃了,要她代替自己的父亲偿债。 卫知韫转向皇帝,道:“若所查一切属实,儿臣一切听从父皇的,父皇说怎样就怎样,儿臣绝不为家父求情一个字。” 田向文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太子妃最好说到做到!” 卫知韫看向他,目光冰冷:“今日一切证据都指向家父,家父难免遭罪,我们卫府认了。但若来日,家父洗刷了冤屈,我希望田大人记得,今日一切都是你促成的。” 田向文满是肥肉的脸上,全是轻蔑:“太子妃尽管放心,卫大人所为,证据确凿,且是皇上亲自督察的,若说冤枉他,难道太子妃是说皇上在冤枉他吗? “被大水冲走的十数名学子,也是在冤枉他?从你们卫府抬出来的两箱黄金,也是自己长脚长到你们卫府去的吗?” 凶横地说完,田向文转向皇帝,拱手请求:“微臣恳请皇上,将卫尚书父子押入大牢!” “草民\/民妇请求皇上,将卫尚书父子押入大牢,让他们为我儿偿命,卫尚书父子死不足惜!”学子父母们跪下呼喊。 朝臣们紧跟着呼喊,都是请求皇帝,将卫兴拓父子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皇帝的眼神,森寒且威严地扫过底下的所有人。 最后,他沉声道:“来人啊,将卫兴拓父子抓起来,押入大牢!” “皇上英明!” 紫宸殿上,不断地回荡着这声高呼。 自从学堂出事以来,卫兴拓父子就已经被羁押,不可再参与此事,当下直接被押入大牢。 紫宸殿上的人暂时散了,接下来就要忙着将失踪的学子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外,还要找到那几个失踪了的负责堤坝修筑的主要负责人员。 皇帝下令,尽量找到活口。 夜深了。 皇帝躲在良妃的宫里。 他知道今晚上昭贵妃会找他,所以他特意躲了起来,不过昭贵妃还是直接杀到良妃宫里去找他。 皇帝心知躲不过去了,索性带着昭贵妃离开了良妃的宫里。 出大门来,皇帝就说:“朕知道爱妃想说什么,卫兴拓的事情免谈,他做下那等恶事,且证据确凿,若叫朕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对他网开一面,只怕朝臣们会寒心,朕难以服众,也无法治理天下。” 昭贵妃道:“臣妾不是请求皇上对卫大人网开一面的,臣妾跟随皇上多年,何时叫皇上如此为难过?” 皇帝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那爱妃今晚来找朕,所为何事?” 还直接杀到良妃宫里去,皇帝很难相信,她不是为卫兴拓的事情来的。 “太子妃与臣妾说,那两箱黄金有点古怪,她总是放心不下,想请皇上再去看看。”昭贵妃道。 “能有什么古怪?那两箱黄金就是从她父亲书房地窖里搜刮出来的,莫非还是假的不成?” “这个太子妃倒是没说,但太子妃在臣妾面前以性命担保,她父亲绝对不是那等贪污受贿的人,那两箱黄金一定有古怪。皇上不为太子妃着想,就算为鹤凌着想,也准许她去看看,好吗?” 皇帝沉吟,那两箱黄金他是亲眼看见的,也叫人紧紧盯着,看不出任何古怪。 他知这件事若不答应贵妃,只怕贵妃会一直纠缠下去,他今夜定无法安睡,想到此,皇帝就头疼,只好答应了。 那两箱黄金有专门的人看管。 旁人是无法靠近的。 皇帝下令叫人把黄金搬到紫宸殿来,昭贵妃和卫知韫一起过去看着。 箱子放下,打开盖子。 卫知韫上前,将其中一块黄金拿出来,查看一会儿就放在地上,看完一块,又看第二块,第三块,一直到第十块。 皇帝道:“太子妃可看出什么古怪了?这一箱子的黄金快要被你翻完了。” 不大高兴的样子! 卫知韫道:“父皇恕罪,儿臣因为相信家父绝不会做那贪污受贿的事情,便在这箱子黄金里找证据。” “这黄金从你父亲书房里搜刮出来,成百上千的护卫都看到了,他们都污蔑了你父亲不成?”皇帝怒道。 卫知韫把一箱子黄金都翻遍了。 皇帝的耐心彻底没了:“太子妃,够了吗?” “请父皇恕罪,还有一箱子没看!”卫知韫说着,继续翻看下一箱子。 “昭贵妃,带她回去!今晚她的行为,朕就当她救父心切,但朕不能再纵容她胡闹下去了!”皇帝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昭贵妃也有些没底了,却忽然,她看到卫知韫手上的东西,急忙拉住皇帝:“皇上您看!” 第294章 明嫔的龌龊之事 卫知韫从满箱的黄金里面,翻找到一枚很薄很小的平安扣,用红绳绑着。 皇帝问道:“这是什么?” 卫知韫道:“父皇,儿臣不见家父以及他身边的人,谁戴这样的平安扣。儿臣始终以为,家父是被冤枉的。只要找出这平安扣的主人,就能确定是谁负责将黄金装箱,再藏到儿臣父亲的书房地窖里去。” “这东西看着并不值钱,拥有它的人或许不少。”皇帝冷着脸道。 “况且这东西很小,便是你父亲有,你也看不到,你并非日日与你父亲在一起生活。” 卫知韫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是,他并不认为一枚小小的平安扣,就可以给卫兴拓翻案。 毕竟除却翻找出来的两箱黄金之外,还有下落不明的十数个学子,以及失踪的几个堤坝修筑负责人。 “父皇,请您将此事交给儿臣去办,儿臣定会找到这平安扣的主人。”卫知韫说道。 皇帝见她表情坚毅,且她又是太子妃,不给她一个机会恐怕她不会罢休。 “既然如此,你便去查。只是朕告诉你,你父亲现下所面临的难题,不仅仅是贪污两箱黄金而已。” 卫知韫道:“儿臣知道。” 只要证明这两箱黄金,不是她父亲贪污而来,那么其他的事情皇帝才会听父亲解释,事情也才会有转圜的余地。 黄金被搜刮而来之初,她没有提出检查,而是把时间拖延到现在,就是为了让背后的人以为事情很顺利,从而放松警惕,进行下一步动作。 在此之前,她已经知道黄金被藏进父亲的书房小地窖里面,而这平安扣,是她着人从林家护卫身上偷来的。 黄金虽然出自田向文家,但是田向文听命于林家,所以她让人偷的是林家护卫的平安扣。 她要把证据,指向林家。 皇帝说道:“朕给你指派十个人,给你两天时间,若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两箱黄金便是你父亲贪污而来。” “多谢父皇。”卫知韫说道。 皇帝给她指派人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内。 皇帝定然怕她为救父亲,诬陷这平安扣是别人的,于是安排人手给她调查,也是在监督她。 但这也是卫知韫所需要的,只要证据指向林家,那这些暗哨也会立即禀报给皇帝,不用她再多费心思让皇帝相信她的话了。 当天晚上,皇帝的十个暗哨就为卫知韫所用了,她将人安排出去,先从卫府的人查起,再慢慢从卫府把线牵出去,最后让暗哨悄悄查到林家上面。 后半夜又开始下雨。 那十数个学生还没有下落。 失踪的堤坝负责人也找不到,大家都说他们是畏罪潜逃,知道修筑的堤坝不牢固,害死了学子性命,不敢偿命,所以逃了。 至于死去的那两个,则是卫兴拓怕东窗事发,抢先杀人灭口。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百姓们对卫兴拓的谩骂不绝于耳。 “他家大姑娘和离之后,嫁给太子为妃,已经是高嫁了,那是泼天的富贵啊,卫尚书怎么还不知满足?” “太过贪婪了,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又沽名钓誉,所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卫家父子都押入大牢了,等学子们的尸身找到,再把那几个畏罪潜逃的负责人找到,必定会被判死刑,大家等着吧!”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到处都很潮湿。 长乐宫里,林若芙说要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便将所有太监宫女都屏退了。 此时她坐在男人的怀里,搂着对方的脖子,“大哥还是顶着另外一张脸,更好看。” “你说的是太子殿下?怎么,对太子殿下心动了?”林渠问道,眼睛里有不屑。 林若芙却不想回答,只是看了眼窗外下着的小雨,说道:“大哥有没有觉得,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了些?” 林渠蹙眉,他也觉得太过顺利了,卫知韫不是那等愚笨的人。 但是他的人一直盯着太子府,盯着卫府,尤其盯着卫知韫,并没有发觉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道:“或许,你和‘太子殿下’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她无法正常思考了,这才落入我们的圈套。” “大哥这样说,也有道理。”林若芙说道。 林渠忽然收紧手臂,将林若芙搂紧在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脸问:“刚才妹妹的意思是,我顶着太子殿下的脸,会更好看吗?” “不可否认,太子殿下就是长了一张冠绝天下的脸,大哥长得的确不如他。”林若芙说着,笑了笑。 她弯腰,讨好似的将林渠的手指,嘬进自己的嘴巴里,没一会儿她的嘴唇一片殷红。 淫靡的气氛弥漫开去。 林若芙的脸上也泛红起来,向来疏离的双眸中泛起一汪水,看着更惹人怜爱。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霍然响起,那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惊恐! “你们是兄妹!!”那妇人沉声说道,声音却在颤抖。 林渠和林若芙看过去,都皱起眉头,是林相的夫人,也就是他们的继母姚氏。 林若芙立即从林渠身上下去,整理衣服,擦拭着嘴角上的水渍,“母亲怎么来了?” 是的,林相的原配已经去世,姚氏成了续弦,是林府的当家主母。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要母亲跑来一趟?”林若芙道,声音清柔,好似刚才她和林渠之间,不曾发生过什么。 姚氏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极力隐忍着,但实在克制不住了,她狠狠甩了林若芙一个耳光。 “你是皇帝的妃子,林渠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姚氏压低声音,沉沉嘶吼着,几乎要厥过去。 “你要害死整个林家吗!” 林渠拄着拐杖上前:“母亲还没说为何前来,带了几个人来,现在有几个人在外面守着?” 姚氏道:“再过半月,是你们母亲的忌日,你们父亲叫我进宫与明嫔娘娘说一声。我进来时,见外边没人,觉得古怪,便让人在外面守着,我自个儿进来。” 姚氏知道,林渠问的是,他们的事除了她看到之外,还有谁看到了。 她告诉他们,只有她自己看到了,此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她来时感到很古怪,便一个人先进来,让丫鬟婆子在外头守着,她此刻十分庆幸自己刚才的敏锐。 “母亲实在考虑周到,我和妹妹都很敬重您。”林渠说着,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匕首。 姚氏只觉得一道寒光闪过,咽喉就被割断了。 第295章 太子妃窝藏罪犯,当诛全族 鲜血从姚氏被割断的咽喉里,汩汩冒出来,就好似洪流决了堤,还带着气泡。 姚氏倒在地上的时候,眼睛里还有愤怒。 她定定地看着林渠,只看到林渠的刀刃还沾染了几滴鲜血,鲜血如珠,正往她心口上滴。 她张着唇,想说点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反而被鲜血倒灌进嘴巴。 她死状很惨,眼睛睁着,满嘴满胸口的血,人倒在墙角下,身体是折叠着的角度。 林若芙擦拭自己的脸,仿佛要擦掉姚氏给她那个耳光带来的疼痛与耻辱。 她道:“大哥怎么把她杀了?现下该如何处置她的尸体?” 林渠蹲下来,给姚氏闭上眼睛,有些遗憾地开口:“母亲,您今天就不该闯入长乐宫,若您不闯入,您也就不会死,这事儿,怪您自己。” 林若芙也跟着感叹:“这些年,母亲对我们挺好的,仔细教养我们,从不曾虐待短缺过我们任何东西。大哥,我还挺喜欢母亲的。” 林渠看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话。 林若芙又道:“母亲向来疼爱我们,她应该很庆幸能为我们做事情的。” 林渠问:“你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置她的尸体了?” 林若芙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叶定是罪臣之子,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子。” 她眼神冰冷,非常缓慢地续道:“窝藏罪犯,等于有谋反之心,当诛全族。” 林若芙把她的贴身宫女似玉喊进来。 似玉如往常一般,听到呼唤,便走进林若芙的寝殿,越过屏风,一下子看到倒在墙角的姚氏,整个人吓一跳,张开嘴就要尖叫,林渠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的尖叫被生生压下去。 “冷静了吗?”林若芙问道。 似玉重重点头,但脸色还是苍白,满脸惶恐之色。 “本宫让你守在门外,你却让我母亲闯进来,是你害死了她。”林若芙道,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似玉连忙跪下:“娘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忽然腹痛难忍,临时走开了一会儿,并不知夫人会闯进来,娘娘饶命啊。” “即便你临时要走开,也该先与本宫说一声,但你偷偷溜走了。我母亲的命是你害死的。” 似玉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浑身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地求饶。 “本宫这里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将功补过。”林若芙说道。 似玉抬眸看着她,眼泪挂满了脸:“只要娘娘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情。” 林若芙上前,挑起她的下巴,柔声说道:“好丫头,本宫知道你是最聪慧的,这事儿你一定能够办成。” 不一会儿,似玉出去和和林府的丫鬟嬷嬷们说,姚氏在里边和明嫔一起吃茶,不小心把茶水弄湿了衣裳,正在里面更衣。 还给了丫鬟嬷嬷们一些茶点,让他们品尝,她进去服侍着。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换上林若芙衣服的“姚氏”出来了,林若芙亲自搀扶她的胳膊。 “嬷嬷,我母亲忽然身体不舒服,你们可得小心伺候我母亲,快些带她回去歇着。”林若芙交代。 嬷嬷们便上前,搀扶着姚氏离宫去了。 姚氏一直低垂着头,嬷嬷为她撑伞,远远看去,只能看见她的身形,总也看不清她的脸。 “姚氏”离开以后,林渠也带着梁霄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了,神不知鬼不觉。 下着雨的天,黑压压的,田野树林,房舍屋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关于那两箱黄金里翻找出的平安扣,已经有了结果,卫知韫知道暗哨已经提前去告知过皇帝了,但她还是亲自到皇帝跟前跑一趟。 “父皇,那枚平安扣的主人找到了,居然是林相家的侍卫。” 卫知韫说道:“林家大小姐是明嫔娘娘,林相又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儿臣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们林府侍卫的平安扣,会掉在儿臣父亲贪污的黄金里面。儿臣的父亲当真是被林相污蔑的吗?” 平安扣属于林府侍卫的消息,皇帝已经知晓了。 现在的情况说明,埋藏在卫府书房小地窖里的两箱黄金,是林府的人提前埋进去的,目的在于诬陷卫兴拓。 皇帝道:“朕已经命人将那侍卫捉拿过来,不惊动林相,等审问结果出来,便知那两箱黄金是怎么回事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对林相怀疑的种子,已经种进皇帝的心里。 皇帝说道:“不过,就算证明那两箱黄金,不是你父亲贪污而来,也不能证明他和你大哥就是清白的。河堤确实被冲毁了,失踪的学子至今下落不明。负责修筑堤坝的人,也死了两个,剩下四个在外逃亡。” “儿臣明白,在这些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儿臣绝对不叫父皇为难。”卫知韫说道。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太子妃还算明事理的,不紧抓着这件事,让他放了卫兴拓和卫修。 不过这整件事,还是压在皇帝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情绪不佳。 又阴雨连绵的,日头不出来,心里便好像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短短时间里,已经出了两个叛贼,这两日发生的大事,又说明不是卫兴拓贪污了就是林相反了,让皇帝心里很不爽。 他挥挥手,让卫知韫下去,他要一个人待会儿。 可皇帝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在卫知韫正准备告退之际,严公公急匆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帝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情?” 严公公看了眼卫知韫。 卫知韫道:“需要我避开吗?” “此事与太子妃有关。”严公公说道。 皇帝沉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与卫知韫有关的事情太多了,皇帝已经习惯了,他并不认为是多大的事情。 严公公道:“皇上还记得九年前的工部侍郎叶鸿云吗?他因为贪污受贿,全家被抄斩!”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叶鸿云十分狡猾,提前得知消息,将他的孩子们都送出去了,至今没有下落。” 严公公道:“叶鸿云的后人在京都城出现了,而且还杀死了林相的夫人。” 第296章 我儿都被贬了,你也别想逃 皇帝表情错愕:“林相的夫人死了?被叶鸿云的后人杀死了?” 林相身为一国丞相,身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他的夫人居然被叶鸿云的后人给杀死了? 严公公道:“是的,林相夫人倒在竹轩附近,叶鸿云的后人就在旁边,双手染血。很多人都看到了。” 皇帝问道:“他为何要杀死林相夫人?” 那人的下一步是不是要杀死林相,然后找他这个皇帝报仇? 想到这里,皇帝怒喝一声:“放肆!!” 叶鸿云贪污受贿,害死许多人,罪行严重,被判全家抄斩,他的后人居然还想着复仇? 叶鸿云的后人本该早死的,结果他多活了九年啊,竟不知足!也不知悔改! 皇帝瞬间怒火万丈。 “捉住人了吗?朕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严公公说道:“具体情况如何,奴才尚不得知。只是听说那后人名为叶定,他杀死林相夫人,是因为他认定他父亲当初是被冤枉的,而冤枉他父亲的人是工部田尚书。田尚书又是林相的门生,他见林相夫人手无缚鸡之力,便对林相夫人下手了。” 严公公又说:“那叶定已经被人抓住了,正在送往宫里,等着皇上定夺。” “罪臣之后,被抓住当场处死就是,何必送进宫!”皇帝说着,又问:“他可是还有同党?” 严公公看了眼卫知韫。 皇帝怒了,为什么最近他身边的人办事都要看太子妃! 这个天下是太子妃做主了吗! 皇帝怒喝:“看太子妃做什么,太子妃是你老母吗你看她!” 严公公原本就是跪着的,这会儿立即低下头去,比刚才还矮了一大截。 迅速道:“竹轩里住住一位小公子名为孟楼,而叶定就是孟楼的老师,孟楼则是太子妃曾经的小叔子,竹轩是太子妃名下的地方。” 严公公深吸口气,吐出最后一句话:“林相说,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后,害死了他的夫人,他要把叶定扭送到皇上跟前,请求皇上为他夫人做主。” 确实是的,若此事与太子妃相关,也就只有他这个皇帝能做主! 皇帝愤怒的目光顿时看向还未来得及走的卫知韫。 今日外面下雨,现在又是傍晚,天色很暗,若非殿内亮着琉璃宫灯,怕是一切都灰暗暗的,不见光亮。 “太子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窝藏罪臣之后,还请他作孟楼的老师,太子妃可知罪!” 皇帝简直怒极攻心,这一刻很想将卫知韫也投入大牢。 卫知韫立即跪下。 严公公也立即开口:“皇上息怒!” 林相夫人之死,牵涉叶鸿云后人,又牵涉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后,这件事闹得很大。 朝臣们,嫔妃们都闻讯而来。 后妃们以昭贵妃和良妃首当其冲,明嫔则稍微落后一些。 死去的是她的母亲,她应该来,而且应该冲在所有人前面。 林若芙也深谙其道,进入紫宸殿之后,她就越过昭贵妃和良妃二人,快步冲向卫知韫。 “你为何要窝藏罪臣之后?是你害死了我的母亲!” 林若芙知道,在她母亲被害的情况下,皇帝会允许她稍微失控。 因此她说着话,就要抬手给卫知韫一个耳光,但是被卫知韫擒住了手腕。 林若芙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事到如今,卫知韫居然还敢拦住她? 林若芙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早上的时候我还见到母亲,她嘱咐我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皇上,莫要惹事……她是我很好很好的母亲,结果就因为太子妃滥发好心,害死了我的母亲!你还我母亲来!” 林若芙对外的形象,向来是疏冷的,善良的,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 如今她这般表现,皇帝看了都心痛,良妃也跟着叹息。 “这件事的确是太子妃不好,太子妃心疼罪臣之后过苦日子,实在不该!太子妃可知晓,你救下一个罪臣之后,却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如今林相夫人因你而去了,你该为此承担责任。” 良妃对着皇帝,继续道:“皇上,先前萧淇犯错,您将他贬到望水城去反省,前几日萧淇来信,说他十分感念皇上,给他一个反省的机会,他将改过自新,不辜负皇上厚爱。 “依臣妾所看,太子妃的行为,间接害死了林相夫人,也该给予惩罚才是。太子妃年幼,正是需要好好教导的时候,将来太子登基,她做了皇后,也能服人。” 良妃这话说得温和,不紧不慢的,仿佛发了诚心在为皇帝思虑事情,也在为卫知韫将来做皇后考虑。 有理有据,且情真意切。 皇帝都忍不住对她侧目,觉得她心地善良,又处处细致周到。 卫知韫开口:“叶定都还没被送到宫里来,父皇都还没审过,良妃就确定叶定是罪臣之后了?” 说着话,她将林若芙的手往回放,与她另外一只手交叠,慢条斯理地道: “至于林相夫人是怎么死的,仵作都还未发话,各位身处后宫的娘娘就确定是叶定所为?你们的眼线似乎比父皇还厉害?” 林若芙眼里冒出泪来,掩盖住她眼底的冷意。 良妃环顾四周,发现她们比大臣们来得还快,刚才那样说话的确不妥。 而且皇帝正在盯着她看,萧润死后,她表现得太过激进,加上她儿子犯错被贬去望水城,刚才卫知韫说到“眼线”这个词,皇帝的眼神就探究地看向她了。 良妃压下心中情绪,镇定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宫中上下无人不知。况且我与林相夫人向来交好,得知她就这样去了,心痛无比。 “我也只是想着,若此事当真因太子妃而起,太子妃自然是要好好反省,以免来日再犯这样的错。” 皇帝本就心绪烦躁,听她们吵闹更是烦躁,呵斥一声:“够了,都安静!” 大殿上的妃嫔们,顿时闭嘴,只是林若芙还在无声掉眼泪。 但她选了个极佳的位置站着,只要皇帝抬眸,就可以看到她在掉眼泪。 皇帝一开始不想搭理,多看几次就心软了疼惜了,便开口:“芙儿到朕身边来。” 第297章 和她断绝关系 湿湿的风扑面而来,头发结成细细的缕,眼前薄雾四起。 叶定在回想自己被抓住的那一刻。 他原本是在书房里读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惨烈的叫声。 他顿时想到前两日,卫知韫和他说过,他们叶家的大事要来了。 他当即便顾不上走大门,直接翻墙而出,看到远处一个人躺在血泊里。 他凑近一看,对方的咽喉被割断,血差不多流干了,人已经气绝身亡,细细的雨丝正落在她的身上,增添了一抹冷意。 「这是开始吗?」叶定当时这样问自己。 下一瞬,他看到田向文带着十几个侍卫大步上前,转眼间他就被捉拿了,好几把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田向文从侍卫队身后,大步走过来,他先看了地上的姚氏一眼,只一眼而已,大致瞥过,并不怎么用心。 紧接着,他就看向叶定,他的眼神很深很认真,像是要把叶定从里到外看穿。 好半晌,他才走到姚氏身边蹲下,探姚氏的鼻息,说:“这是林相夫人,你杀死了林相夫人!” 就这样一句话,直接把叶定给定罪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叶定:“小子,你姓甚名谁!” 叶定迎着他凶恶的目光,道:“叶定。叶鸿云是我父亲。” 田向文听完之后,一点也不意外,他反而哈哈大笑:“你爹叶鸿云是大启罪臣,九年前你们本该全家被抄斩的,但是你们兄妹三人逃脱了。九年之后,你终于还是落入了我的手中,这次你插翅也难逃。” 叶定眼里含恨,“我爹怎么死的,我很清楚。他是不是罪臣,你最清楚。” 田向文挑了下眉梢,忽然凑到叶定的面前来,“来,告诉我,你爹是怎么死的?” 他将耳朵凑到叶定的耳边,等着他说。 叶定很配合他,压低声音道:“你叫田向文是吧?是现在的工部尚书,对吧?” “是。” “你曾经和我爹是同窗,一起高中,先后入朝为官。” “是。” “九年前我爹和你一样,都只是工部侍郎,侍郎可以有两个,但是工部尚书却只能有一个。前边的尚书出了事,你们二人同时争夺一个位置。 “奈何皇帝更加器重我爹,因此你使了手段,连同林相一起,嫁祸给我爹,让他身败名裂,落得个全家抄斩的下场。” 田向文稍微后退一些,看了叶定一眼,“小子,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又凑到叶定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叶鸿云贪污受贿,害死多人性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这个案子早在九年前就已经结了。而你叶定,不管任何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是罪臣之后,人人得而诛之。” 语气里是轻蔑,是不可一世,是认定叶定无法拿他怎么样的嚣张。 他继续道:“而且现在你还是杀死林相夫人的凶手,罪加一等,你死定了。时隔九年,你终于要下去和你叶家人团聚了。” 叶定看着他狞笑的脸,只恨不得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田向文看他怒不可遏,心中简直畅快无比,他料定叶定无法对他动手,继续凑过去,贴在叶定的耳边轻声说: “这九年来,本官无日无夜不在担心着,叶鸿云的后人回来找本官报仇。现在好了,你一出现就是杀人凶手,再加一个罪臣之后的身份,皇帝要将你碎尸万段。 “或者你求我,我可以看在和你父亲曾经是同窗的份上,请求皇帝给你一个全尸。你可以不在乎自己是否全尸,对吧?但你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姑娘家家的碎尸万段可太丑了。” 田向文的语气里有笑意。 将叶定兄妹三人捉拿归案之后,藏在他心中九年的事情,就会彻底过去。 他将高枕无忧。 带着如此想法,田向文笑得实在开心。 叶定忽然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等田向文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 他的耳朵被叶定生生咬下来,疼痛难忍,鲜血更是染红他肩膀。 田向文一拳头,狠狠抡到叶定的太阳穴上,顷刻之间,叶定觉得头昏脑涨,脸颊高高肿起,甚至有一颗牙齿松动了。 但他就好像没感觉到似的,冲田向文笑。 田向文怒道:“罪臣之子,杀死林相夫人,还敢伤害本官!将他带入宫中,等候皇上发落!” 就这样,叶定被带往宫中。 若不是要用他扳倒卫知韫这个太子妃,田向文全然可以就地将他杀死。 但是林相夫人死了,叶定又是孟楼的老师,而孟楼是卫知韫之前的小叔子,卫知韫这个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后,全族当诛。 因此田向文才会将叶定带往宫中。 当然,这也是林相的意思。 这边叶定才刚刚被带走,叶定是罪臣之子的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 每个人都知道,孟楼的老师是罪臣之子。 也都知道,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子。 满城风雨,也不过如此。 叶定被抓走的时候,天色还亮。 叶婉一直在店铺里忙碌,她想借忙碌来麻痹心中的痛,因此对旁人的议论不是很关注。 因此天色快黑,她要离开铺子回竹轩,却被人拦住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的脸色先是苍白,而后涨红。 来人是宋家二夫人,正是她的二儿子想娶叶婉进门,二夫人认为叶婉身份低微不同意,还为此事羞辱过叶定。 因此这几日,叶婉都埋头做事,不再想着宋家二房的二少爷。 结果现在二夫人却来了,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四个侍卫,阵势很大。 二少便站在二夫人身后,不敢看叶婉。 “先前我还以为,叶姑娘就算身份低微,那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现在才知晓,叶姑娘居然是罪臣叶鸿云之后。就你这样的身份,竟也敢肖想我家延儿!”二夫人开口就很泼辣。 叶婉原本涨红的脸,瞬间惨白。 罪臣之后…… 她的身份曝光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大哥叶定杀死了林相的夫人,已经被田大人捉拿,送进宫里去听候皇上发落了。” 二夫人将宋延拽出来:“延儿,这个女人身为罪臣之后也敢招惹你,实在恶毒,我要你现在就和她彻底断绝关系!叫她别连累你!” 第298章 想褫夺太子妃名号 叶婉几乎要呼吸不上来,她看着宋延,眼神里带着祈求,祈求他别这样说话,很伤人的。 宋延却被宋二夫人拽着,不许他逃走,他只能面对叶婉。 “快点,延儿!难道你想跟着她一起臭名昭着吗?她可是罪臣之女,却一直没告诉你,她是在欺骗你的感情,你现在和她一刀两断是应该的!”宋二夫人说道。 许许多多的人都围过来,对叶婉指指点点。 叶婉难堪又着急,连忙开口想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然而她才开口,就被宋延打断。 “叶姑娘,你我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感情,更没有什么龃龉,因此谈不上一刀两断。你是罪臣之女,并没有什么未来,但我还是希望你未来好运。你以后不必再念我。” 他说得又急又快,让叶婉没有辩驳的机会,说完扭头就走,干脆利落。 “啊,听宋二少的意思,原来是胭脂铺的叶管事纠缠他啊。” “我也听出了这个意思,叶管事好黑心啊,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还试图攀附宋家二少。” “这女人没心,她也不怕东窗事发,连累宋家二少。” “这不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她罪臣之女的身份被揭穿了,再过不久朝廷的人一定会来缉拿她,大家等着看吧。” “宋家二少当真是有情有义,面对这个恶女的纠缠,还能祝福她未来好运。” “你别说,叶姑娘长得清秀又文气,丝毫看不出来她是这样恶毒的姑娘。” “这叫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单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人潮拥挤,人声鼎沸,但是叶婉只觉得寒冷。 她呆呆地看着宋延离开的方向,脑子是发懵的,她从不曾主动纠缠过这个人。 她是罪臣之女,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必定叫人看不起,因此对待宋延她很谨慎。 宋延是得许多偏爱的人,他阳光明媚,他的主动靠近是她黑暗人生里的一束光,她心里是珍惜的。 因此她没有想过,宋延会在她落难之际,如此和她说话。 贬低她的同时,还抬高了他自己。 宋延是聪明的,他知道怎么说话,能够彻底摘清自己。 但叶婉以为,他最多就是和自己恩断义绝而已,没有想到他会踩着她,抬高他自己。 因此她是很愕然的。 “叶姑娘虽然身为罪臣之女,但好歹祖上也曾做过官,我希望叶姑娘能够要些脸面,不要再纠缠我们延儿,没得辱没了你们叶家祖宗。”宋二夫人说完,就带着婆子丫鬟侍卫们走了。 来时阵势很大,去时阵势也很大。 行人不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叶婉抬头看看周遭的人,好似在顷刻之间,天色黑暗下来,街灯渐次亮起,细雨如丝将那些灯光笼罩,薄幻朦胧。 她还来不及悲伤,一队人马已经来到她跟前。 叶婉浑身发冷,仿佛无尽的黑暗正在将她吞噬。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侍卫首领,在她面前停下来,而后翻身下马。 “叶二姑娘,跟我们走吧。” 叶婉嘴角泛起苦涩的笑。 “叶二姑娘放心,您此去不会有事,我会保护你的。”那侍卫首领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叶婉愣了下,朝他看过去,对方是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眉清目秀、身姿颀长,正在对她微微颔首。 男子嘴角抿开的一抹笑,像是在对她的安抚。 叶婉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没本事让侍卫首领,对自己多加照顾。但这位侍卫首领说要照顾她,那应该是得了卫知韫的意思。 她对卫知韫安排的人和事,都有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只要卫知韫沾手,她就不会有危险。 她也微微颔首,“有劳侍卫大哥。” 那侍卫首领翻身上马离去。 他身后的手下,押着叶婉跟在后面,而他不时地往回头看她。 这一走一回头的,皇宫就近在眼前了。 飘飘细雨忽然变大,如珠似炮砸在地面、砸在房顶上,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热闹哄哄,紫宸殿门窗紧闭,把潮湿气息与喧嚣隔绝在外。 朝臣们已经进入紫宸殿。 他们到达之后不久,田向文也押着叶定来了。 到了紫宸殿,田向文直接一脚踢在叶定的膝弯处,长剑压在叶定的肩膀上,逼迫他跪下来。 紧接着,林相也到了,他满身的悲伤与愤怒。 田向文这才向皇帝禀报:“皇上,此人就是罪臣叶鸿云的儿子叶定。微臣听闻林相夫人不见了,带侍卫前去寻找,在竹轩附近找到林相夫人,当时叶定就在旁边,许多人亲眼看见,叶定是杀死林相夫人的凶手!” 林若芙还在旁边掉眼泪,皇帝拉着她的手安抚着,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踱着步审视着叶定。 这时候,林相跪下说:“皇上,微臣的夫人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自从嫁入林府之后,孝顺公婆、养育子女,都非常用心,可怜她竟被罪臣之后杀死,实在无辜!请求皇上为枉死的夫人做主啊!” 叶定额角青筋暴起:“我没有杀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脖子上两把长剑,死死地压着他,却压不住他的怒气。 田向文道:“皇上,此人实在凶恶,微臣前去抓他,竟被他生生咬下一只耳朵!他的狡辩不可信!” 他把被咬掉的那边耳朵给皇帝看。 妃嫔们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看。 林相又道:“皇上,叶定乃是太子妃窝藏的罪犯,微臣夫人的死,等于是太子妃间接造成的,微臣认为太子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田向文道:“皇上,林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今日若不对太子妃窝藏罪犯,做出任何惩罚,只怕来日便会有人以发好心为由,效仿太子妃的行为,大启岂不是要乱了?” 又有大臣说道:“太子妃的父兄,也犯下大罪。微臣恳请,褫夺卫氏太子妃名号,贬为庶人,此生再不能入宫!” 霎时间, 大部分人出声:“求皇上成全!” 包括林若芙,也掉着眼泪跪下请求。 皇帝问:“太子妃,对此惩罚,你有何异议?” 卫知韫道:“儿臣有!” 第299章 卫知韫胆敢威胁皇帝 卫知韫声音清冷,且掷地有声。 众人都错愕了下,面面相觑,都觉得卫知韫在说屁话。 就连林若芙,都不由得多看了卫知韫一眼,她怎么敢说有“异议”的? 然而,卫知韫腰背挺直,并不惧怕众人的审视。 田向文恶声恶气地开口:“太子妃,您或许不知道,贬为庶人永远不能再进宫,已经是对您最轻的惩罚了。若您不是太子妃,单单您窝藏罪犯这一项,您全家都要被抄斩! “况且,因为您父兄刚刚犯下大罪,害死十数学子的性命,恐怕卫府已经难保了。皇上只是将您贬为庶人而已,您竟然不谢恩,还有异议?” 这话说中了朝臣们心中所想。 皇帝问:“太子妃有何异议?” 卫知韫跪下来行了个大礼,“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重新审理九年前,叶鸿云贪污受贿一案。” 皇帝狠狠皱眉。 朝臣静默,妃嫔们面面相觑。 卫知韫道:“若证明叶鸿云不曾贪污受贿,那么叶鸿云便不是罪臣,叶定也就不是罪臣之子,儿臣自然就没有窝藏罪犯一说。” 田向文心神猛地跳动了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卫知韫会让皇帝重新彻查九年前的案件。 他立即开口道:“太子妃为了洗脱罪名,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您现在让皇上重审此案,难道您的意思是说,当初皇上枉杀了叶鸿云一家三十多口人?” 皇帝脸色铁青,眼底冒出怒火。 杀叶鸿云全家是他亲自下令的,现在重审此案,就意味着他要怀疑自己九年前的决定是错误的。 林相道:“大胆太子妃,您这是在怀疑皇上有错!皇上是天子,权利是天神赐予的,怎会有错!” 田向文:“皇上,太子妃与卫尚书父子是一伙儿的,她实在居心叵测!今日她让您重审叶鸿云一案,明日她是不是要说,她父兄都是无辜的?那失踪的十数个学子怎么解释?失踪的堤坝负责人又怎么解释?” 田向文深吸口气,直接膝行上前,五体投地道:“求皇上赐死太子妃!” 紫宸殿陷入彻底的安静当中。 没人说话,他们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窗外狂风大作,倒是显得这场暴雨凶猛异常,似乎要冲碎门窗。 过了许久,才有人小心翼翼站出来,道:“皇上,太子妃所下罪行确实严重,但她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是入了皇室玉蝶的,此事应等太子殿下归来再做打算。” “皇上,太子殿下还在彻夜寻找失踪的学子,十分辛苦,微臣恳请皇上等太子殿下归来,再说处置太子妃的事情。” 然而,站出来这样说话的,不过是极少部分朝臣而已,大部分朝臣还是站在林相、田向文那边,请求皇帝处死卫知韫。 昭贵妃一直在旁观。 皇帝也看向昭贵妃。 昭贵妃刚要说话,林若芙却忽然起身,从高台上走下去,走到林相身边。 “父亲,母亲当真去世了吗?她面容安详吗?叶定若不是罪臣之后,不应该杀死母亲的……” 她的眼泪好似断线的珠子,晶莹剔透,颗颗滚落下来。 她脸色苍白,又容颜极美,如此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让人看了都心碎。 林若芙在使用苦肉计,把所有的同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尤其是皇帝的同情与怜惜。 这将是杀死卫知韫的其中一把刀子。 这不,皇帝在这一瞬间,动了赐死卫知韫的念头。 “父皇!”在皇帝带着杀气的眼神,扫过来的那一刻,卫知韫直接开口:“您还记得昨天从卫府搜刮而来的两箱黄金吗?” 皇帝:“……” 卫知韫:“若不是儿臣发现端倪,执意要在黄金里寻找蛛丝马迹,谁能知道那两箱黄金,根本不是出自卫府,而是被人藏到卫府去陷害儿臣父亲的?” 林相、田向文、林若芙闻言,都压住彼此对视一眼的冲动。 尤其是田向文,他肥胖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仿佛骨头缝里钻进去一股寒风。 林若芙垂下眸子,掩去眸中闪过的寒芒。 不多时,她便抬头看向卫知韫,清柔开口:“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不搭理她,只对着皇帝道:“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妃,家父身为大启正三品尚书,尚且有人敢往他书房地窖里塞两箱黄金,以此诬陷他贪污受贿。 “更何况九年前的叶鸿云,不过是侍郎而已,想要算计陷害他,比算计陷害儿臣的父亲更容易。” 她又道:“判错案子,并非父皇有错,实在是坏人太过歹毒。但父皇若知道这个案子很可能判错了,却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而选择不重审此案……儿臣也不知道,百年之后后世如何评判父皇。” 这话说得极其大胆。 等于将脑袋伸到剑刃边上,只要对方轻轻划拉一下长剑,她就血溅当场而亡。 朝臣们都害怕极了,害怕皇帝震怒,他们被连累。 卫知韫却跪在地上,以死恳求皇帝重审此案,甚至不惜以两箱黄金的事情,威胁皇帝重审此案。 她一早就准备好的。 皇帝怕犯错,更怕被别人发现犯错,尤其叶鸿云一案,牵涉叶家三十多口人的性命,要皇帝重审,那简直太难了。 因此她先让那两箱黄金开路。 如今才有话可说,有事压着皇帝,让他重审。 皇帝眉头紧锁,面上乌云密布,他在高台上走了又走,来来去去。 一会儿看看叶定,一会儿看看卫知韫,一会儿看看朝臣,半晌不说话。 紫宸殿内的气氛很压抑,每个人的头上都好似悬了一把剑,谁也不敢大声呼吸。 尤其是田向文,他的后脑勺有冷汗下来,脑子飞速转动,他很清楚一点——绝对不能让皇帝重审此案!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说道:“太子妃说得轻巧,此案并未发现任何疑点,您却叫皇上重审此案?” 立即有朝臣附和:“太子妃就算想让皇上重审此案,也该找出疑点与证据来才行。否则就是太子妃,为了洗脱自己窝藏罪犯的罪名,故意为难皇上。” 卫知韫唇边泛起一丝笑:“要证据?好!” 第300章 叶定,该你表现了 卫知韫看向叶定,“叶大公子,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田向文大惊,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居然给了叶定重审此案的机会! 他猝然抬眸看向皇帝,皇帝却没有阻止。 难道皇帝当真怀疑,叶鸿云贪污受贿一案,有假吗? 田向文心头剧烈跳动,终于忍不住看向林相,林相淡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田向文深吸口气,他是林相的门生,当初他从侍郎到尚书,借了林相的力,同时也是林相最有力的帮手,既然林相不着急,那应该不会有事。 况且时隔九年,叶定又一直逃亡在外,还得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光是过活着他们就已经拼尽全力,如何还有能力为他父亲翻案? 叶定对着卫知韫点点头,旋即,他抿了抿唇,胸腔里仿佛憋了长长的一口气。 奈何脖子上架着两把长剑,叫他不能有任何大幅度动作,他便抬眸看向皇帝。 “草民当初逃跑,并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多年以后,能够还父亲一个清白。” 他身材清瘦,却掷地有声。 皇帝依旧紧皱眉头,声音冷沉:“你父亲哪里冤枉?当初他贪污受贿,死了几十个人,还都是婴孩!他的手段之残忍,简直令人发指!” 叶定不慌不忙道:“这个罪名,家父一直到死都不曾认。” 皇帝道:“他已经签字画押了!” 田向文附和:“你知道签字画押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所有罪名他都承认。” 叶定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冷笑:“皇上,当初并不是家父自愿画押,在他画押之前已经有人给他下毒,叫他神志不清,他才在罪状上画押的。” 田向文瞳孔一缩,又一次看向林相,林相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和田向文对视了片刻,彼此移开视线。 田向文道:“九年了,你父亲已经死了,小子,难道他死而复生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吗?” 叶定没搭理他,只对着皇帝道:“虽然家父已经死去九年,但他骸骨尚在,皇上派人前往叶家祖坟拿来家父的骸骨,让仵作验证,便可知他生前是否中毒。” 田向文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呼吸困难,他极力控制着,以至于说不出话。 皇帝道:“来人,去叶家祖坟,把叶鸿云的尸骨挖出来,再请仵作去验。” 皇帝很不乐意重审此案,如果叶鸿云是冤枉的,那就显得他这个皇帝很昏庸; 如果叶鸿云不是被冤枉的,就显得他很蠢,被叶定和太子妃牵着鼻子走。 不管哪种,都非常有损他的英名。 但不知不觉之间,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皇帝再不乐意,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此去取尸骨,需要花费一番时间,大家都只能等。 时间一息一息地滑过,外头的风雨还在冲撞着门窗,好像万鬼嚎哭。 紫宸殿的气氛,依旧肃杀。 严公公给皇帝奉茶,也给各位妃嫔奉茶。 就这样等着。 忽然,叶定抓起身边两名侍卫,叫他们撞在一起,手中的长剑纷纷落地。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叶定踢飞了田向文手中的匕首,再给了田向文狠狠一脚,直接把人给踹在地上,他狠狠踩在田向文的心口上,田向文粗粗喘着气,再也爬不起来。 “叶定,我是朝廷命官,你胆敢如此对我!”田向文脸色铁青,目眦欲裂。 刚才他本想趁机杀死叶定,让重审案件的事情就这样彻底结束。 他万万没有想到,叶定的身手这么好,打开两名侍卫自保不说,还能将他踩在脚下。 叶定迅速转身,跪在皇帝跟前。 “皇上,是田大人不敢让草民为家父伸冤,方才试图杀死草民,好彻底结束这件事!” 侍卫如潮水般涌进来,将叶定团团围住。 皇帝没做声。 但还是有正义的大臣站出来,说:“微臣方才亲眼所见,的确是田大人率先出手。” 一人说或许不可信,但是三两个大臣都这么说,谁也不能装作睁眼瞎了。 大家正为叶定说着话,田向文又悄悄捡起匕首,忽然跳下来扑向叶定。 叶定十分敏锐,或者说他虽然面向皇帝,但却一直防备着身后的田向文。 因此当田向文扑过来的时候,他直接反手挡过田向文的刺杀,再一把夺过对方的匕首,将田向文的身子踩到弯曲下去。 再将田向文的手掌摁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将匕首从他手背上扎下去,将他的手掌和大腿扎在一起。 “啊!!” 田向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周围的人听了,都头皮发麻。 就连皇帝的眉头都皱了皱,仿佛疼到他身上去了。 侍卫们的长剑,这时不仅仅架在叶定脖子上,也架在了田向文的脖子上。 田向文嘶嘶吸气,好半晌缓不过来。 皇帝怒道:“田大人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藏利刃进紫宸殿,还敢在朕的面前动手!” 这简直是不能忍的事情。 任何人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在他这个皇帝跟前动手,而且田向文还动了两次。 田向文疼得浑身颤抖,眼泪掉下来,说不出话。 林相便站出来为他说话:“求皇上恕罪。田大人得知微臣的夫人失踪之后,便帮忙带人去寻找。叶定不仅杀死了微臣的夫人,又是罪臣之后,因此田大人多加防范,便在身上藏了匕首,不过是为自保而已。”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但不太站得住脚,因为方才叶定被侍卫扣着,根本伤害不了田向文,但是田向文两次动手了。 林相也知道皇帝和朝臣们都在想什么。 他继续说道:“田大人之所以两次对叶定动手……大概是因为他看到微臣掉眼泪了吧。” 林相说着话,就带了哭腔,霎时间老泪纵横。 “微臣福薄,先夫人去得早,姚氏陪伴微臣十余载,最后竟死在罪臣后人之手,实在难堪,微臣一想到此就心里难受,情不自禁,田大人心疼微臣,这才想杀了叶定,以慰微臣受伤的心、微臣的夫人在天之灵。” 他说得伤心,人人动容,就连皇帝都不忍责怪田向文。 卫知韫却轻笑出声,在大殿上显得十分突兀。 只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当然,也有可能田大人害怕叶鸿云沉冤得雪,因此要先杀叶定灭口,案件就无法重审下去。 “再过千年百年,叶鸿云依旧是恶人,而田大人依旧是为民除害的好官。” 第301章 活埋而死 田向文手脚的血,流得满殿都是。 听了卫知韫的话,他眼神森寒地看过去,恨不得将卫知韫给吃了。 今日卫知韫一身紫色交领长裙,腰间是一条浅色的腰带,外罩一件紫色薄纱,浅紫色的披帛,整个人显得优雅高贵而温和。 即便田向文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也没有丝毫退却,反而还迎着对方凶恶的眼神看过去,镇定自若。 大殿的门被打开,几个人陆续从外面疾步进来,都低着头,而后在台阶下跪下。 他们都是被安排去给叶鸿云验尸的仵作。 “皇上,有结果了。小人按照书中记载那般,将叶鸿云的尸骨放在沸水里煮,尸骨变成了黑色的,这显示叶鸿云死前的确中毒了。” 几个人跪在大殿之上,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作假。 “皇上,叶定上殿之前,一定已经想过要为叶鸿云翻案,说不定他在尸骨上做了手脚。”田向文挣扎着说道。 他还在嘶嘶吸气,他只敢把匕首从大腿上拔下来,但没从手背上拔下来。 皇帝也没叫太医给他医治,他猜测皇帝是对他两次扑杀叶定的行为不满,或者是怀疑九年前叶鸿云一案,和他有关。 当初是他拿着证据证明叶鸿云贪污受贿,害死几十个孩子的,林相从旁帮他说话,叶鸿云和叶家就这样完蛋了。 如果叶鸿云翻案,那他绝对脱逃不了。 “皇上,田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叶鸿云一案,牵涉许多条人命,还都是孩子,当时影响巨大,皇上还是要慎重一些。”林相老泪纵横地说道。 他真是对大启忠心耿耿,死了夫人,还不忘记要皇帝谨慎些。 皇帝看向叶定:“田大人和林相说的,你都听到了?朕看你今日是早有预谋,因此你在叶鸿云尸骨上做手脚,也是有可能的。” 意思是让叶定拿出其他更有力的证据。 皇帝又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叶鸿云被下毒,迫使他理智尽失的情况下,对他的罪状供认不讳,那又如何?死去的那么多孩子,总归是叶鸿云造成的。” 说起这件事,叶定心中就无限悲痛。 他祖上都是读书人,家里有百亩田地,父亲又做到侍郎的位置,可以说是殷实之家。 可一夕之间,就全都毁掉了。 他的祖父是大夫,一生向善,想着父亲读书出人头地了,做官了,他们叶家更该做些善事。 祖父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于是祖父主张建立善孤营,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婴孩,其中男孩较少,若有,基本上都是生病的、残疾的;女孩较多,且都是无病完整的。 叶家专门建造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来收容这些孩子。 一开始还好,渐渐的,人数越来越多,叶家单靠自家收入,难以继续下去。 便有人提议说,可以倡导富贵人家,每年捐献一些钱财或者粮食,布匹也行,用来养育这些被抛弃的孩子。 很多人响应。 叶家的善孤营平稳地开办了足有七年之久,人人都赞叹叶家是积德行善之家。 就连皇帝,也对叶家多有赞赏。 可是忽然之间,风云变幻,皇帝忽然带人抄捡善孤营和叶家。 在善孤营的后山里,挖到十多具男孩尸体,十多具女孩尸体,大部分还都是直接活埋的。 还从叶家搜到上万两不明来路的金银珠宝。 是林相和田向文带着人手,抄捡的叶家和善孤营,离开的时候,这两人满脸悲愤。 他们在皇帝跟前说:“皇上,举报信上所说的的确属实。叶家开办善孤营是假,他们的真实目的是借着开善孤营敛财。” 男孩女孩小小的尸体,一具一具被挖出来,摆在皇帝面前,摆在朝臣面前,残忍到令人不忍卒看。 叶鸿云说:“大多数被送来的男孩,都是生病的,天气冷了很多孩子都熬不住就去了,微臣特意开了后山,以埋葬他们。” 至于女孩…… 叶鸿云想到那些女孩都是被活埋的,七窍之中全是泥土,一颗心就好像被人死死攥住,简直无法呼吸。 尚未开口眼泪就哗哗落下来。 女孩为何被活埋,他无法解释,因为他确实不知道。 那事情好像是夜里做下的,以他当时的心性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这样残忍地对待孩子。 因为他解释不出,女孩子为什么被活埋,便被认定,男孩也是被他们叶家活埋的。 他们只想着靠善孤营赚钱,并不是真的想要养育孤儿。 善孤营里做事的人,全部被捉拿,处死。 幸存的孩子们则被移交官府。 叶家被下令,全家抄斩。 行刑前,虽然叶鸿云画押认罪了,但是叶家祖父却一直在喊:“冤枉啊!!” 仰天长啸,声音悲彻云霄。 却换来更多的砸骂,以及身首异处。 而这么多条人命,要换取的不过是个尚书之位而已。只是当时以及现在,还无人知道这一点。 九年前,叶定还太小了,但他当时已经记事,也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做什么。 如今再度回想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做过的善事,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他胸腔里就憋了一股怒气,那股怒气在他胸腔里汹涌澎湃,几乎要破胸而出。 然而,极致的愤怒、极端汹涌的情绪之下,他却反而隐忍许多,说话时语气平静却坚定,他说: “家父一直致力于做善事,希望每个被抛弃的孩子都能有个家,结果他的善良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身为他的儿子,叶定实在不孝,这些年来蛰伏在外,不过就是寻找证据,为家父沉冤得雪而已。” 他的双眼通红,双手紧握成全,浑身发麻,那时极度悲痛之下的表现,眼眶里浮上泪水,但他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安静地在为自己父亲翻案。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件事草民的确找到了更加强有力的证据。”叶定坚定地说道。 皇帝怔然地看向他,此时的皇帝终于感受到了一个儿子为父亲的清白所做出的努力。 那是怎样汹涌的力量啊,令人不得不对他侧目。 林相与田向文,却是冷汗涔涔。 第302章 接二连三的证据,砸死他 一个老者被请到大殿之上。 那老人满头华发,身穿布衣,还拄着拐杖,太老了,仿佛随时会摔倒。 他跪在皇帝的面前,说:“九年前,草民是叶家善孤营一个小小帮工。叶家被抄捡的前一天,因家中有事草民告假,本想当天在家住一晚上,次日再去善孤营。 “但是睡前想到孩子们多,恐怕人手太少照顾不过来,草民便夜里前往善孤营。却发现有许多蒙面人,闯入善孤营里,把许多女孩子药晕,直接带到后山去活埋。 “有些孩子忽然醒了,挣扎着就被捂死了,再被埋到土里去;有些孩子是被埋途中忽然醒来,结果黑衣蒙面人埋土更快,孩子们很快就没了声音。 “草民当时吓坏了,不敢吱声。当天夜里就迅速回家,带着全家老少逃离京都城,隐姓埋名住到乡下去。 “这些年来,草民害怕被追杀,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九年了,草民终于等到叶大人即将沉冤得雪,再也不用隐姓埋名了。” 老者说着,摘下了头上的白发,露出一头青丝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龄而已。 他叫陈松。 陈松在叶家善孤营做事时,年龄还小,不过是个帮工,因此无人注意他不在。 就算注意到他不在了,也没想到他告假当天还会回到善孤营,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叶鸿云要暗中弄死那些孩子,派去的人当然要蒙面!”田向文说道:“你看到了那场面,恰恰可以证明,皇上当初并未判错案子。” 陈松看向他,冷笑一记,“那天晚上带队的人是田向文大人你啊。” “你血口喷人!”田向文顾不上手脚的疼痛,要一巴掌扇死陈松! “我捡到了你的靴子!”陈松忽然从身后掏出一只靴子,举到面前,田向文的巴掌猝然顿在半空中,打不下来。 这靴子…… 田向文记得,事情结束之后,他把众人团聚在一起,把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扔到火里去烧。 他临时方便了下,因此他的靴子是最后扔进火里去的,他想着那样的大火,绝对不会出什么意外,扔进去就迅速带着人走了。 结果那只靴子,被尾随过去的陈松扒拉出来,留到现在。 “田大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九年前那样肥胖,这样大的靴子,只有你能穿。”陈松把靴子往前递去。 田向文像是见了鬼,往后跌了两步。 所有人都看向他,皇帝沉沉的视线,压在他身上,他浑身冷汗,仿佛一只脚已经迈入鬼门关。 皇帝道:“来人,给田大人换靴子!” 田向文立即被侍卫们架住手脚,动弹不得,但他还是拼命挣扎。 “皇上,这人是叶定请来的,叶定为给他父亲翻案,可以做假证!这人说的话不能全信啊!若是叶鸿云的案子错了,那接近上百人的性命不都是枉死了吗?”田向文大喊大叫,已经顾不上是否忤逆皇上了。 他要让皇帝知道,若是叶鸿云的案子判错了,那叶家三十多口人的性命,还有善孤营里做事的二十多口人性命,都是被皇帝收走的。 皇帝也有罪! “大胆!”皇帝怒喝,脸上阴云密布,手背上青筋暴起:“堵住他的嘴巴,给他换靴子!” 田向文的嘴巴被堵住,靴子被换上,虽然年月久远,但是靴子刚好合脚。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最可怕的人,一直待在他们身边,是他们的同僚,与他们共事很多年。 皇帝阴鸷的目光,看向叶定。 叶定道:“皇上,草民还有证据。” “呈上来。”事到如今,皇帝反而没有脾气了,有的只是从内向外散发的冷冽。 于是,许多父母被请到殿上来,证明他们当初放弃的儿子,都是生病的孩子,他们没钱治病,只好送去叶家善孤营。 那些男孩,不是被活埋的,是本来就活不长久,反而得叶家善待了一段时间,最后入土为安。 “皇上,就算男孩不是被活埋,可女孩是真真切切被活埋的呀。”林相说道:“至于合脚的田大人的靴子,也可能是叶定早些年着人去偷来,今日好对付田大人啊。”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针对田向文的证据,还是太薄弱了。 也因此,为叶鸿云洗清冤屈的证据,也很薄弱。 田向文拼命点头,眼泪哗哗往下流,他太胖了,这个画面显得很滑稽。 皇帝挥挥手,让人拿掉他嘴里的抹布,田向文得到了话语自由权。 “微臣家中鞋子还是挺多的,丢失一双两双,微臣并不在意。肯定是叶定早几年就叫人偷走了微臣的靴子,以便今日诬陷微臣!” 皇帝看向叶定。 像是在问他,是否还有其他证据。 于是,一对年迈的父母被请上殿来,那母亲已经瞎了眼睛,全靠老伴搀扶着,手里还另外拿了一根拐杖。 田向文不认识他们,林相也不认识他们,只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他们跪下行礼,说出自己的身份:廖小海的父母。 田向文浑身打了个哆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天晚上去埋人的队伍当中,就有一个叫廖小海。 廖小海的父母,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张老旧泛黄的纸。 他说:“我家小海会读书写字,当初我叫他去读书考取功名,他说家里太穷了,他要先去田大人身边做事,拿了钱再读书。” 九年以后,再说这件事,这对父母还是老泪纵横。 老父亲说:“小海是个很孝顺很懂事的孩子,却忽然有一天,他死了,他的母亲都把一双眼睛给哭瞎了。事后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这封信。我们很害怕,连夜搬家了。” 皇帝展开那封信。 廖小海在信上写下了,他为田向文埋孩子的经过,他说不知道自己被选中,是要去做这件事,中途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会被杀死。 事后他非常后悔,觉得田向文也会把他们这些埋小孩的人杀了,以绝后患。 「若是某天儿子没有回家,死在外边,那一定是儿子被田向文害死了,爹娘不必寻找,你们尽快搬离,去别地隐姓埋名过日子,田向文是个恶鬼,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人的。不孝子,廖小海。」 ——这是廖小海最后一段话。 第303章 叶家沉冤得雪,大快人心! 皇帝亲自拿着信纸,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他的手在颤抖。 那是愤怒到极致的颤抖。 帝王震怒,全员心惊,所有人都跪下,整整齐齐,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叶定,他不害怕也不恐惧,有的只是终于为父亲、为叶家沉冤昭雪的激动。 那激动之情在他胸腔里奔腾,催着他的眼泪颗颗落下,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 “皇上……皇上饶命啊,微臣知错了!”田向文身子软似一摊泥,跪在地上哀嚎痛哭求饶。 皇帝从侍卫手中拔出一把长剑,抵在田向文的咽喉处:“这么说,所有的罪名你都承认?是你带着人手连夜去活埋那些女孩的?男孩都是原先就已经死掉,被叶家人提前埋葬的?” 田向文痛哭流涕:“是微臣做的,微臣知错了皇上。那些男孩都是提前死掉的,微臣不曾对那些男孩动手。女孩都是被家里抛弃的,即便活着也日子艰难啊,皇上。” 皇帝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将那些女孩活埋,是在减少他们的痛苦?” 冷静的语气当中,隐含着怒火。 田向文知道自己无意中,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更加恐惧。 他转而看向林相:“林大人,救我啊!” 林相眉心猛地一跳,田向文这个时候喊他,不就是拉着他一起死? 林相顿时沉下脸色:“田大人,虽然你是我的门生,但你做出这等恶事,实在该死!你乖乖认错,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他这是在提醒加威胁田向文。 若是把他拉下水,他们两家谁都别想好过。 只要田向文乖乖赴死,他留着性命和地位,来日还可为他田家人收尸。 林相立即朝皇帝拱手:“皇上,田大人所为实在令人发指,十几个女孩,善孤营二十多人,以及叶家三十几口人,全都因为他而死,微臣恳求,赐田大人死罪!” 林相提到枉死的那么多人,一来除了表态之外,还看中了皇帝手中的长剑,正抵着田向文的咽喉。 他想着若能刺激皇帝震怒,将田向文当场击杀,田向文就不会将他拉下水了。 然而皇帝的视线,在他和田向文之间,来回逡巡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将长剑递向旁边的侍卫。 “田向文,朕今晚上不会杀你,你作恶多端,害死上百条人命。你应该受万民唾骂,再凌迟而死。”皇帝森寒地说道。 田向文瘫软在地,脸上毫无血色,再也说不出话来,就连林相,心头都抖了一下。 不过叶鸿云的事情,他并未参与,只是给了田向文一些权力上的帮助而已。 就算皇帝要彻查,也最多发现他和田向文走得近,给田向文一些便利而已,并未亲手做任何事。 皇帝最多就是怀疑他、疏远他,无法给他治罪,如此一想,林相的心头就沉稳很多。 “草民叩谢皇上,让家父叶鸿云沉冤得雪!”叶定的额头叩响在地面上,叩叩叩,不高不低,却铮然有声。 他起身,对着大殿之外,“父亲,九年来印在您身上的丑名与冤屈,儿子终于为您洗清了!” 话语虽然简短,但他情绪激昂。 朝臣们也多是好人,更有曾经与他父亲一起共事的朝臣,听闻他的眼泪,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那些证人,也忍不住为这一刻抹眼泪。 皇帝往高台上走,边走边说:“来人,脱去田向文的官服,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田向文一个劲儿地哭求,掌心里落下许多血来,他也顾不上,身上的肥肉在不断地颤,但最后还是被拉下去了。 田向文被拉下去的同时,皇帝坐到了高台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 “沈相,叶鸿云沉冤得雪的圣旨,你来拟定。” “是,皇上。” 皇帝挥挥手,押着叶定的侍卫们,立即收剑退下。 “叶定,身为叶鸿云之子,多年来为你父亲翻案,不辞劳苦,是个孝子,朕赐你黄金万两,一来慰你兄妹三人九年来的孤苦,二来慰你叶家上下在天之灵。” 叶定:“多谢皇上!” 皇帝又道:“九年来,你能带着两个妹妹,在人世间存活,实属不易。又在田向文的权势下,为你父亲多方找到翻案的证据,可见你能力不俗,朕让你到殿前司当差,你可愿意?” 这个恩赐,除了是认可叶定的能力之外,也是对他们叶家的弥补。 叶定眼眸含泪,磕头谢恩:“草民愿意,多谢皇上!” 叶定站起身来,看向卫知韫,眼睛里全是热泪,能够这么早为父亲翻案,让叶家沉冤得雪,卫知韫对他的帮助良多。 卫知韫首先给了他线索,其次给了他钱财去运作,否则他很难这么快找到这么多证人,并且很难让他们愿意站出来为自己作证。 卫知韫是他的大恩人,是他黑暗泥潭生活里,照射进去的一道光。 同时,他也感激地看向那些,愿意前来为他作证的证人,那些证人也全都看向他,眼含热泪。 好人就该得到好报啊,若是好人得到恶报,以后谁还敢做好人? 他们在遭遇厄运的时候,又哪里还敢奢望旁人发善心? 因此,他们很为叶定高兴。 或者说,他们为“好人有好报”的风气高兴。 尤其是那个叫陈松的证人,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抹了眼泪,当年他家境贫寒,去叶家找事儿做,被叶鸿云接济了,才度过那个严寒的冬天。 叶家被抄斩之后,他和叶定是怎么碰上的? 叶定带着三个妹妹,藏身在临泉村,舅妈虐待他们,他们兄妹三人从来吃不饱、穿不暖,一次冬天,天下大雪,叶定因为与舅妈的儿子发生冲突,被舅妈赶出家门。 他倒在雪地里,醒来时人在破败的庙里,身上裹着一件棉大衣。 大衣虽然破旧,但是救了他一命,他去寻找棉大衣的主人,然后找到了陈松。 一开始陈松不承认,他和叶家善孤营有任何关系。叶定用了七八年时间,才让陈松承认,并且允诺若有机会,会为叶家作证。 因此,叶家才有了今天。 他们看着彼此,热泪滚滚而下。 “皇上,叶家沉冤得雪,实在是大喜事,恶人终有恶报,当真是大快人心!”良妃忽然开口。 “但是叶定杀死了林相夫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304章 在卫知韫面前,讨不到任何好处 良妃自以为说了一句漂亮话。 只要叶定还是杀人凶手,那卫知韫依旧有着窝藏罪犯的罪名,休想逃脱。 良妃看向底下的人,就等着大家附和她,夸她一句理智清明。 毕竟叶鸿云沉冤得雪这件事,已经耗费太多时间,耗费大家太多的心神,此刻的每个人不管是兴奋的还是沮丧的,都很疲倦。 良妃觉得很多人应该都已经遗忘这件事,唯有她还记得,这不是很难得?很理智,很清明吗? 结果良妃很意外地发现,很多人都垂下头去,根本没人接她这茬。 倒是卫知韫,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 那笑很浅,好似平静湖面的浅浅涟漪而已,但是却叫良妃心中大骇,且愤怒。 卫知韫这笑是什么意思? 在挑衅她? “良妃姐姐,先前说叶定杀死我母亲,是建立在他是罪臣之后前提上的。因为田大人是我父亲的门生,叶定憎恨田大人,故而也连带着憎恨我父亲,大家才推测他因此杀死我无辜的母亲。”林若芙清柔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 “但是现在证明,叶家是清白的,叶定不是什么罪臣之后,他一心寻找证据为他父亲翻案,应该不会在这样紧要关头杀死我母亲,给自己招惹祸事,让自己多年的筹谋毁于一旦。因此几乎可以排除,叶定是杀死我母亲的凶手。” 顿了下,她又道:“倒是有可能是田大人杀死我母亲,再嫁祸给叶定,叫叶定直接被处死,无法为叶家翻案……” 林若芙抹了抹眼泪:“当然,这也只是我猜测的,不一定是真的。这件事还需要皇上来定夺。” 事到如今,林若芙已经确定,卫知韫做好了布防。若是她还按照原先的计划,不断地前进……下场很可能和田向文一样。 这让林若芙很是心惊。 因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并且转过去为叶定说话——这等同于为卫知韫说话。 至少在明面上让人觉得,她和卫知韫之间是没有任何龃龉的。 先前她找卫知韫算账,也不过是因为死了母亲,伤心过度,难以理智而已。 现在她不得不后退一大步,否则她必定要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从叶定为父翻案的事情来看,林若芙确定卫知韫早有筹谋的。 还有,安平镇那十数个学子,本该死掉的,但是到现在却连尸体都找不到,这很古怪。 卫知韫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好部署的? 明明她和大哥安排的事情,没有任何露馅,可卫知韫却真的提前防备了…… 她现在甚至怀疑,卫家父子被关入大牢,不过卫知韫将计就计,引她入局而已。 想到这里,林若芙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不得不后退了。 “明嫔娘娘说得很有道理,叶定毫无杀死林相夫人的动机。倒是田向文,是有杀人动机的,为的是嫁祸叶定,叫叶定罪加一等。”立即有朝臣附和。 良妃面色羞窘,难怪刚才卫知韫要对她笑,原来是早知道她的话不会得到任何人的附和。 她刚要说话,卫知韫抢先一步说道:“叫叶定罪加一等,或许只是一个点而已。对方的目的,也可能是利用叶定来对付我这个太子妃,毕竟太子妃窝藏罪犯,可是要杀头的,先前就有不少人想求父皇赐死我。” 她这话一出,大殿之上便陷入了极致的安静当中,尤其是方才说过那话的人,更是一个个低下头去,满脸窘迫与惊惧。 良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连忙道歉:“本宫还是先前那句话,本宫与林相夫人是手帕交,得知她去世,心中十分哀恸。才会着急为她寻找凶手……并不是要针对太子妃。” “良妃娘娘的话,我相信,毕竟顺王弟已经被贬到望水城去了,良妃娘娘这个时候除掉我这个太子妃,对顺王弟也没什么帮助。”卫知韫温和地说道。 众人看向良妃的目光,都变得探究起来。 卫知韫的话语里说,良妃除掉她,对萧淇没什么帮助。 话只是这么说而已,但她的目的在于引导众人觉得,良妃就是有除掉她的动机。 她可是太子妃,除掉她、除掉卫府,那都是在断太子殿下的臂膀,将来萧淇回京都城,便可以与势孤的太子殿下,一决生死。 只要萧鹤凌一日未登基,皇帝膝下的孩子,每个都有机会夺嫡。 良妃被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在这件事上,她一点好处讨不到就算了,现在还沾染了一身腥。 朝臣与皇帝看向她的目光,她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在心里狠狠骂卫知韫“贱人”,银牙几乎咬碎了。 却还得脸上带着笑,走向卫知韫,从头上摘下一支碧玉碧玉簪子。 “你这孩子,叫大家都误会我了。萧淇啊,他从小体弱,我这个做母妃的对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旁的心思不敢有。方才是我说话不对,叫你心里不舒服了,这簪子是我给你的赔礼。” 她丢了名声,被人怀疑,主要是被皇帝猜疑,却还得给卫知韫赔礼。 良妃假笑得脸都酸了。 卫知韫道:“良妃娘娘的心意,我收下了。只是叶定他已经不是罪臣之后,也没有杀死林相夫人的动机,现在没有人敢说他就是杀死林相夫人的凶手,良妃方才那般说话,会让人以为良妃和田大人是一伙儿的,良妃应该和叶定道歉才是。” 良妃脸上的笑一瞬间凝住了,连假笑都变得僵硬、难看。 她此刻只恨不得将卫知韫给绞杀了。 但这样的想法,她不敢表露分毫,她必须隐藏自己,等着儿子归来,那时候再杀萧鹤凌和卫知韫一个措手不及。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念罢,良妃抬起眸子来,已经恢复盈盈笑意。 “太子妃这话可不敢乱说,田大人那等恶人,所犯下的罪连苍天都不饶恕,我怎可能与他是一伙儿的?我愿以身家性命起誓,若我与他是一伙儿的,定叫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她严肃发了誓,又道:“不过太子妃说得很是,我无凭无据,就说叶定是凶手,着实不该,我去给他道歉。只是希望太子妃也原谅我,因手帕交去世了,心中着急才口不择言。” 她擦拭眼泪,走向叶定,无比真诚。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指尖却掐红了掌心。 第305章 林若芙自断一臂 “良妃娘娘且慢。”卫知韫忽然开口。 “太子妃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宫一并做的?”良妃把自己放到了极度谦卑的位置。 卫知韫就成了那个仗势欺人的。 “良妃娘娘方才说了,因手帕交去世才六魂无主,胡乱说话。我与叶定都原谅您。您是父皇爱重的长辈,我怎能当真叫您去给叶定赔礼道歉?您有这个心,就足够了。”卫知韫笑着柔声道。 良妃:“……” 好事都被卫知韫做了,好话也都被她说了。 若是卫知韫执意让她给一个下官道歉,那伤的可是皇帝的面子。 回头她睡在皇帝枕边,这事儿就可以拿出来说,结果现在…… 良妃脸上的笑容,几乎再度崩塌。 叶定立即会意,道:“良妃娘娘,您的心意草民心领了,万万不敢叫您给草民道歉。” 他拱手,先行了一个礼。 良妃站在原地,处境尴尬,让她放弃这个坑,她不甘心;但继续给叶定道歉,那也是伤了皇帝的脸面,还是她主动伤的,毕竟当事人都说不需要道歉了。 “良妃退下。”皇帝发话了,“林相夫人的死,再叫人去调查。田向文已经是阶下囚,叫人去审问他,务必让他把林相夫人死亡的真相吐出来。” 现在皇帝更多认为,是田向文杀死了林相夫人,嫁祸给叶定。 让叶定无法活着来到他面前,给叶家翻案。 田向文的动机太明显了。 良妃福身应是,不得不退下。 朝臣们集体应声:“皇上圣明!” 皇帝又说:“关于卫家父子一案,也与田向文相关,让他吐出更多的东西来。剩下的事情,等太子殿下搜寻归来再说!” 沉沉说完这话,皇帝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显得清冷又肃杀。 可见今天的事情,他是真的愤怒了,也是真的累了。 因此,今日的事情就这样暂时落下帷幕。 这个晚上,大家各自回去,却是谁也睡不着。 林相回家之后,还要忙着姚氏的身后事,整个相府都很忙碌。 林相哭得快要断气,底下的孩子们孝顺他,都劝他回房里休息,他就顺势回到房间里去了。 这个时候,他很需要时间来思考今天晚上的事情。 先前大女儿告诉他,夏季多暴雨,卫兴拓带着人手修建的安平镇学堂附近有一条河流,先前发生过几次洪涝,虽然卫兴拓让人修筑了堤坝,但这件事可以利用。 田向文是他的马前卒,为他去做这一切事情,也就是说,诬陷卫兴拓父子的具体事情,都是田向文去做。 现在田向文被下大狱了,无法再为他冲锋陷阵,而卫兴拓父子却还活着,他不能冲出去,给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留下把柄。 这件事……他只能停手了,不能继续下去。 但愿那十数个学子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为尸体;在外逃亡的堤坝负责人也已经死去。 若是如此,太子殿下归来之日,就是卫兴拓父子的死期。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此。 其他的动作是不敢再有。 「接下来我要借着夫人去世为理由,避免和外界打交道。」林相如此想着。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我的夫人姚氏是被谁杀死的?」 ……没有答案。 继母去世,林渠身为嫡长子,现在还没有回来。 此刻的他在长乐宫中。 虽然他没有去紫宸殿,但是关于叶定为父翻案的事情,他已经了解全部细节。 并且在众人散去之时,他派人去监狱里取卫兴拓父子的性命,他手下的人很快就传了消息回来。 林渠听了后,脸色很难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林若芙回宫的时候,他就躺在她的床上等着,林若芙立即把宫女遣走,在外面守着。 “大哥悄然进来,也不提前和我说,若是被宫女瞧见了,我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林若芙轻声说道。 林渠撑着身子坐起来:“我派人去牢里暗杀卫兴拓父子了,你猜怎么着?” 林若芙也想安排杀手去暗杀卫兴拓父子,当然不是为了杀死他们,而是为了探情况,结果林渠先去了。 “大哥和我实在有默契。没成功,对吗?” “不仅没成功,连关押他们父子的那座牢房都靠近不了。皇帝安插的人手很多,显然是预料到有人会去暗杀他们。” 林若芙在梳妆镜前坐下来,把头上的珠钗一样一样摘下,让如瀑青丝落下来。 “本来我就觉得,卫家父子轻易被下大狱,实在太过顺利。再加上堤坝负责人死的死,逃的逃,竟没有抓到一个活口,实在太奇怪了。” 林若芙转过来面向林渠。 “现在我想,从卫府搜刮到黄金、以及卫家父子下大狱,这两件事,都是太子妃允许它们发生而已,她想让我们放松警惕,再将我们连根拔起。 “大哥,这个女人早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并且做了部署。我们必须做其他准备了。” 林渠挑眉,似乎不以为意:“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一直在前方冲锋陷阵的是田向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既然已经怀疑上我们,你以为以她的性格作风,她会让我们全身而退?大哥想想,若是太子殿下把十数个学子找到,再把‘逃亡’的堤坝负责人找到,只要其中大部分是活口,你觉得事情会怎么样?” 林渠抿了抿唇,眸色阴鸷而冰冷。 他道:“那些人已经失踪多日,若活着,恐怕早已经被找到。” “大哥糊涂,若死了,他们也早已经被找到。别忘了,不仅是太子殿下带着人手去找他们,我们的人手也在寻找。大哥断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怎么这么笨了?” 林渠抬眸看她,林若芙丝毫不惧,她继续说道: “太子妃比我想象的厉害很多,我还以为破坏她和太子的关系,能让她六神无主,岂料她反应那么快,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大哥,我们这次招惹上的角色,实在不简单。若是不自断一臂,我们必定会被卷入其中。”林若芙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带着某种坚定与阴冷。 林渠终于拄着拐杖,从床上起身:“自断一臂?” 像是问她,又像是喃喃自语。 半晌后,他低语道:“这个臂膀太好用了,断掉……可惜了。” 第306章 林渠不甘心 沉吟片刻,林渠又说:“这个时候,恐怕无人再愿意冲锋陷阵,我们想自断一臂也难。” 林若芙目光深深地看他一眼,尤其看向他瘸掉的那条腿,嘲讽意味明显。 “大哥太想卫府被诛全族了吧?所以才不愿意撤退。就那么着急想成为太子妃的救世主吗?现在你不撤退,我们会把性命搭进去,到时候什么也没有。” 林若芙认为,林渠觉得困难,是因为不想撤退,想早日把卫知韫夺到手中。 她大哥原来不这么笨的。 她唇边泛起冷笑:“还是有人想要卫兴拓父子死掉的,太子妃是太子殿下的软肋,卫府完了,太子妃完了,太子殿下就会势孤。有人比大哥更加不想撤退呢。” 林渠道:“你说的是良妃?你以为良妃很笨?年初萧淇当真是入了圈套,被贬的吗?” “良妃当然不会冲锋陷阵,现在还没到她冲锋陷阵的时候。但她绝对愿意推波助澜——大哥别忘了,刚才我说过的,我们自断一臂,以求保住性命。或许……事后我还可以再升一级,成为明妃。” 接下来兄妹二人,便仔细商量着这件事。 夜深了,林渠才离开长乐宫,悄然回到林家,为姚氏守灵。 夜深时分,暴雨停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 话分两头,叶婉和叶梦都被侍卫抓来,就在宫门口随时等候传召。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们心惊胆战,六神无主。 结果等了半夜,却看到卫知韫、叶定他们大步出来了。 一起出来的,还有传口谕的严公公,让侍卫首领把叶婉和叶梦放了,同时说了叶家已经沉冤得雪的事情。 侍卫们听闻这个消息,都很愕然。 抓叶婉而来的那个侍卫首领,愕然过后,连忙对着叶婉说道:“叶姑娘,恭喜!” “多谢侍卫大哥,一路对我多加照顾。”叶婉说完,就快步走向她大哥。 叶梦也一起来了。 兄妹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叶定已经哭过了,但是叶婉和叶梦还没有,这会儿两人泣不成声,叶定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哭过之后,叶定带着两个妹妹,来到卫知韫跟前,轰然跪下。 “没有太子妃帮忙,就很难有我们叶家的今日,我叶定带着两个妹妹,多谢太子妃两年来的相助!”叶定掷地有声地说道。 转眼间,他们居然已经认识两年之久。 一日不为父亲沉冤得雪,不拿下仇人,他心中就始终有大事悬着,永远无法真正开心。 可是今天,他成功了,为父亲沉冤得雪了,叶家也恢复了昔日的积善之家名誉。 叶定率先往地上叩首。 叶婉和叶梦紧跟其后。 咚咚咚,把额头磕出血来,卫知韫都拦不住。 「我不过占了重生的先机,知道你的仇人是谁而已。」卫知韫心头如此想着。 “你们快些起来,叶家能够沉冤得雪,是你心性坚定,也足够努力。”卫知韫说道。 叶家沉冤得雪,也是对善良的鼓励。 陈松等人也上前,将叶家兄妹三人拉起。 由于现在已经快半夜,叶定决定今晚先去竹轩住着,明日再回叶家老宅,把老宅收拾出来。 “陈大哥,若你不嫌弃,还请明日来帮我。”叶定说道。 陈松心里高兴,爽快应下:“明日一早,我在叶家老宅门外等大少爷归来。” 彼此就这么说定了,才各自归家去。 卫知韫回到太子府,简单洗漱更衣之后,也躺下了。 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精神,这会儿终于松懈下来,但她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今天晚上的事情。 当良妃提出叶定是杀死林相夫人的凶手时,林若芙主动站出来,为叶定说话。 可见在这场击杀卫府的计划里,林若芙已经开始撤退了。 但是堤坝冲毁,负责人消失,学子被大水冲走,这些已经是既定事实。 这个时候撤退……林若芙该如何撤退呢? 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卫知韫想不到答案,越想越是脑壳疼,也许她翻身的动作太频繁,余嬷嬷敲门说她煮了安神汤,“太子妃要不要喝了再睡?” 卫知韫便让余嬷嬷把安神汤送进来,她喝下之后重新躺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余嬷嬷给她按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卫知韫问了下时间,得知自己睡了两个半时辰。 月见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小声和她说:“有消息传来说,今早上良妃宫里出了点小状况,说是她在自己宫里摔了一跤,闹出了不小动静。” “良妃么?”卫知韫轻轻呢喃,脸上不见喜怒。 她让月见说下去,很小声,就她们两个能够听到,说完了话,她便如常出去吃早饭。 良妃这会子也在吃早饭。 昨夜的事情,叫她睡不好,天不亮就醒来了,心里烦躁得厉害,她便到院子里去走走,只带了个贴身丫鬟。 却在经过假山时,被黑衣蒙面人直接拉走,当时她吓得腿脚都发软了,做梦都没有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登徒子。 结果那人不是来伤害她的,而是来给她递消息的。 听完之后,良妃镇定很多,反过去问他:“你给我的消息,看似对我很有帮助,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害我呢?” 良妃当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一点损失和危险都没有,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因此她十分警惕。 若是此事成了,她儿子在夺嫡之路上,简直往前走了一大步。 那人说:“田大人虽然作恶多端,但他曾经实实在在救过我一命。此事本就不是田大人一人所为,那个躲在他背后的人,不该把他一人推出去挡刀子!” 良妃明白了,田向文这样的恶徒,也有几个追随者,而他的追随者不愿意让田向文一个人,承受这罪过。 他还得把林相——林成业推出去,与田向文一起分担火力。 她和那人的对话很简短,递了消息之后,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被抓走,贴身丫鬟吓坏了,大喊大叫,喊来许多人,她只好对外说自己摔了一跤。 第307章 不是卫家灭,就是他亡 早饭吃到一半,良妃就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到榻上躺着,整个人蔫蔫的。 她把贴身宫女怀薇喊来,吩咐她:“你去和皇上说,林相夫人去了,我心中实在难过,昨晚睡不好,早起摔了一跤,方才早饭也没怎么吃。若能出宫去给林相夫人烧炷香,送她一程,也许就能纾解心中大半郁结。” 怀薇之所以能贴身伺候,自然有她的聪明之处,她不会把良妃原话说给皇帝听,反而会把良妃的状态再夸张几分,说的内容也更加不露痕迹,但是却叫皇帝能清楚明白良妃所需要的。 因此半个时辰后,怀薇就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传皇帝口谕的公公。 先是夸赞良妃重情重义,再是允许良妃出宫去送林相夫人最后一程。 昨天晚上暴雨,今日却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只是街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还到处都是积水。 良妃出行,队伍浩浩荡荡,街道上的人自觉分开两旁,生怕冲撞了贵人。 林相夫人去世,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相府院子里人满为患,不过气氛却是压抑的,人人都请林家人节哀顺变。 良妃到了后,现场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聚到院子里来迎接。 从下轿子到进入灵堂,良妃足足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给林相夫人上了相。 “不知良妃娘娘驾到,家中毫无准备,恐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原谅。”林成业哀着一张脸说道。 “林大人太过客气,本宫与夫人是手帕交,不在乎这些。如今上了香,心里只希望夫人去得安详。”良妃擦了擦眼泪。 林成业也跟着抹眼泪说多谢,而后让人安排房间,给良妃更衣。 良妃说道:“夫人去的前几日,还与本宫见过一面,她当时留下一些私密话,不方便直接与林大人说,要本宫转告林大人,不曾想本宫未来得及与林大人说,夫人就去了。林大人忙完了,来见见本宫。” 良妃带着人,下去更衣了。 林成业沉思了好一会儿。 他记得姚氏与良妃的关系相当一般,什么手帕交那是不可能的。 良妃借口手帕交来给他的夫人上香,又说他的夫人有话留给他…… 林成业心头有了不祥的预感。 ……在前来吊唁的客人面前,林成业悲伤得快要倒下,林渠忙让人将他扶回房去休息。 林成业则借此机会,去见良妃。 良妃带来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一二十个人,这会儿都候在院子里。 她只留下两个嬷嬷和怀薇在屋子里伺候着,即便在自己家,林成业要见良妃,也还得经过外面的太监去通秉,他才被带进去。 “拜见良妃娘娘。”进去之后,林成业连忙参拜行礼。 良妃娘娘道:“怀薇,本宫的手帕不见了,你带嬷嬷们去找找。” 怀薇当即带着两个嬷嬷,到隔壁去了。 宽敞的屋子里,便只剩下良妃和林成业两个人,良妃把窗子打开,方便她看到院子里的动静。 林成业弓着身:“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林大人还要忙着尊夫人的葬礼,时间紧张,本宫就不和林大人绕圈子了。” 良妃说:“九年前田向文诬陷叶鸿云一家,是为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但是今年,田向文陷害卫尚书一家,却没有实际动机。” 林成业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田向文不过是为林大人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而已,这件事迟早会查到林大人身上。” 林成业立即态度坚硬道:“良妃娘娘没有证据,这话可不能乱说,这对林家来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在警告良妃。 良妃笑了笑,满不在意的样子。 “林大人还不明白吗?本宫有没有证据不要紧,安平镇失踪的十数个学子,至今没有下落;失踪的四个堤坝负责人,现在也没有下落。此外,还有学堂与堤坝被冲毁。这每一件都是大事,得有人为此事负责。 “田向文与卫府向来没有恩怨,他没有作案动机,再说了,他一个人也扛不下这么多事情。那这件事就只能是卫尚书父子做下的,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林大人你了。” 说完,她不等林成业做出反应,就喊了怀薇:“找到本宫的手帕没有?” 怀薇拿了一张帕子带着嬷嬷回来,她将手帕呈上去:“找到了,娘娘。” 良妃接过来,擦了擦手,就随意地弃在桌上,带着她的人走了。 “林大人忙,不必送本宫了。”她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清柔中带着强硬。 林成业再看过去时,只看到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全然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林成业猛地打了个寒颤,冷汗从额头落下来,他慢慢走到椅子旁边,缓缓地坐下来。 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前院吊唁的声音半点也传不到后院来,此时正值盛夏,只有聒噪的蝉鸣。 太阳很大,但林成业却有种浑身如堕冰窖的感觉,他坐得越久,良妃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就越发清晰。 是啊,他乘坐的这艘船,早在河流堤坝被冲垮、十多个学子失踪时,就已经开始航行了。 他居然想要收手! 那和跳入汪洋大海中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等着被汹涌浪潮吞噬。 因为叶鸿云的事情,皇帝定然觉得自己英名受损,在对待卫兴拓父子的事情上定会更加谨慎。 每个人都会想,田向文小小的尚书,他迫害卫兴拓父子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 若是对田向文没有好处,那田向文没有作案动机……而那么大的一件事,仅凭田向文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的。 皇帝和其他人都会猜测,田向文有同党。 即便他们猜不到,良妃也可能会引导皇帝或者其他朝臣这么想。 他和田向文走得近,他最有嫌疑…… 良妃要卫兴拓父子死,要打击太子妃,要削弱太子殿下的势力…… 林成业明白了,事到如今,这条路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不是卫兴拓父子死,就是他死。 第308章 都等着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吊唁的客人来来去去,天黑下时,来吊唁的客人逐渐稀少,晚上的林府很是风平浪静。 结果天快亮的时候,竟有人纵火烧姚氏的灵堂。 再趁机刺杀大启右相林成业。 黎明前的这个时间里,正是人们精神最放松的时刻,林成业这个夜晚遣了众人回房间,他只带了两个伺候的人守灵堂。 说是要单独和自己的夫人说说话。 大家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没曾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情闹得很大,灵堂被烧毁大半,林成业的胳膊被划了一刀子,血肉模糊。 但是好歹抓住了那个歹徒! 林成业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脸色一寒:“竟然是你!将他绑起来,本官要进宫见皇上,请求皇上为我林家做主!” 当即有护院将那人五花大绑了,嘴巴又被堵住,挣扎不得,话也说不得,就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喷着怒火。 林成业叫大夫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那伤深可见骨,大夫便将他的手臂包扎好挂在脖子上。 林成业换了身衣裳出门,车夫已经架着马车等在门口了。 林成业才要上车,却有人急匆匆赶来,在他面前跪下。 “林大人救命啊,您再不去恐怕要闹出许多人命了。” 林成业道:“发生了何事?慢慢说。” 那人道:“安平镇十数个学子失踪,已经三四天时间,却毫无踪迹。他们的父母已经坚持不住了,现在聚集在卫府大门口,要卫府上下偿命。场面十分混乱,小人特来请林大人去主持公道,免得闹出更多人命。” 林成业听完之后,满脸愁容,他沉吟半晌,道:“本官这就去看看,已经太多人死去了,不能再让无辜的人跟着无辜送命。” 他喊来膝下二儿子,立即进宫去通知皇帝。 又派人去通知沈相、庞侍郎等等朝中大臣前来。 安排完了,林成业这才让车夫去往卫府。 这日天气不错,虽然时间尚早,但是太阳已经破开云层,向大地洒下金光,映照在每个人身上,映照得每个人匆匆忙忙。 卫府大门紧闭,但是大门口已经人满为患。 除了前来要个说法的学子们的家人亲属之外,还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听闻消息都凑过来看热闹。 “都让让,林丞相来了。”为首的侍卫在前面开路,百姓们让开一条道,车夫下车拉着马过去,马车到达卫府大门口停下来。 侍卫上前掀开车帘子,林成业下了马车。 学子们的家人们立即扑过来,在他面前跪下:“林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卫尚书父子害得我家孩子失踪多天,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也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林成业叹了口气,弯腰将他们从地上扶起来。 “你们的苦本官知道,本官的夫人也才刚刚横死,找不到凶手,本官和你们一样悲痛……你们的事情,本官已经叫家里人进宫和皇上说了,皇上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皇上真的会来吗?”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不住地抹着眼泪。 卫府转角处,停着一辆不显眼的马车,马车里的卫知韫掀开车帘子的一角,往这边看了很久。 她比林成业来得更早。 “太子妃,咱们还下去吗?这个时候下去恐怕他们要吃了您。”月见小声问道。 “要下去的,林大人搭了大戏台,总要有人帮他唱下去,这件事才能结束。”卫知韫淡淡说道。 唱戏是一回事。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她这个太子妃必须站出来,否则就是个缩头乌龟。 ……萧淇若归来,会以此为污点,让她和萧鹤凌失去所有支持。 不能授人把柄。 卫知韫下了马车。 余嬷嬷着人从后边,端出来一大盘子的东西,盖着盖子,不知是什么。 “……你们看,好像是太子妃来了。太子妃是卫府的大姑娘!”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卫知韫身上,现场忽然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 今日的卫知韫着一身浅蓝色交领长裙,腰间是白色的腰带,外罩同色系薄纱,如水温柔,又如水清冷疏离。 她容颜生得美,身份又高高在上,大家在她面前下意识觉得矮一截,便都不敢喧哗。 林成业在观察卫知韫。 他在想,这个时候太子妃居然敢站出来,是有所准备,还是不知者无畏? 孩子失踪多日,做父母的最为心碎,这个时候但凡卫家任何人敢站出来,孩子的父母都能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太子妃却敢来? 众人都看着她。 失踪孩子们的父母,尤其盯着她,一开始是想看她干什么,紧接着就恨不得咬死她,让她给他们一个交代。 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去哪里了,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却忽然,卫知韫握住了一位母亲的手,目光诚挚地看着她:“秀安娘,孩子不见多日,你的心情十分沉痛,我能够理解,太子殿下正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他们。 “我听闻秀安在学堂里,十分听话好学,平日里也十分孝顺,他定然不会让你们做父母的伤心太久,他迟早会归来的。” 秀安娘愣了愣,太子妃知道她家孩子的名字? 她愤怒的脸,变得哀切,落下泪来,不自觉抓紧卫知韫的手。 “太子妃,我的孩子真的能够平安归来吗?我和他爹都很担心他,很想他。” 卫知韫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会的,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皇上,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现在请你先给我们一些时间。” 秀安娘看向她的夫君,扑到她夫君怀里哭去了。 卫知韫走向下一对夫妻,并且准确说出他们孩子的名字,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抚。 又让余嬷嬷把那盆子端上来,说:“各位心情急切,又来得早,恐怕未吃早饭,我叫厨房做了粥,各位先喝点,垫垫肚子。否则你们的孩子归来,你们却倒下了,孩子们也会心疼内疚。” 孩子们的父母亲人,面面相觑。 侍卫已经打了粥,递到他们手上,粥里放了鸡丝、青菜,香气四溢。 他们确实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有母亲含着泪吃了,孩子没回来,得吃饱了饭活着,等孩子归来。 其他人也纷纷吃了。 气氛虽然悲切,却逐渐平静下来。 却忽然,有个叫武宏杰的学子父亲说:“要我们等,也不是不可以。但事情是您父兄惹出来的,若你们卫府有诚意,就不该紧闭大门,不搭理我们!” 众人喝着粥,都停下来附和。 武宏杰父亲道:“卫府上下该出来给我们跪下道歉!求我们谅解!” 第309章 集体吊死在卫府大门口 卫知韫看了那人一眼,是个块头很大的中年男子,四十岁上下,穿着锦缎制的长衫,可见家境不错。 说话时声音很洪亮,眼神很凶,是平日里喜欢掌控一切的人,在安平镇很有话语权。 他叫武永富。 大家不吃粥了,都看向卫知韫。 武永富继续说:“是不是卫家人叫太子妃出来应付我们?以为太子妃身份尊贵,我们就不敢要卫家付出代价了吗?失去孩子的痛苦我们就会乖乖地自己咽下去吗?” 孩子们的亲人,顿时眼神愤愤。 感觉自己被卫知韫给骗了。 卫知韫这点小恩小惠,竟然想让他们就此熄灭怒火? 卫知韫腰杆挺直,面对众人的怒火,她仿若青松翠柏一般站在那里,不慌不忙但是充满诚意,道: “如各位所说,我娘家人应该打开大门,理解并且接纳各位的痛苦。 “然而,我父兄这会儿在大牢里,我母亲虽然在家中,但是家中还有有孕在身的大嫂需要照顾,我请求各位原谅他们也会害怕。 “等各位稍微平静下来,我会叫母亲打开大门,和大家站在一起等孩子们归来。” 卫知韫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而且很真诚。 很多父母虽然心痛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也还算理解,只默默哭泣。 武永富却大声道:“本就是你父兄贪污受贿,沽名钓誉,敛来的钱财不花在修建学堂、修筑堤坝上,才害得我们孩子出事!你父兄被抓进牢里,纯属咎由自取! “而你母亲既然在家,就不该紧闭大门,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卫府如此行为,叫我们如何冷静?我们心头的气焰与痛苦,如何能消?” 伴随武永富的话音落下,他手里的粥碗就狠狠砸在地上,碗的碎片与粥,洒在卫知韫面前。 “太子妃以为区区一碗粥,就可以慰问我们失去孩子的痛苦吗?”武永富喝问,眼眶泛红,眼神凶狠。 周围的人都想上前护住卫知韫,但卫知韫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她站在原地,一寸也不曾挪开,认真地看着武永富。 他是林成业的人。 今日他负责带着其他学子的父母,特意来卫府要说法。 或者说,来大闹卫府。 “我们失去的孩子,卫府若不付出血的代价,那就是逼我们去死!”武永富继续大声说道。 他看向秀安娘等人,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他们竟一个个地扔掉手中的碗,温热的粥洒了满地,还混合着瓷碗的碎片,一片狼藉。 以秀安娘等为首的,不那么容易被激怒的,即便没有砸碗,却也把粥碗给放到地上了。 随即大部分人拿出了绳子,开始往卫府大门口的屋檐下挂去,或者往大树上挂去。 这是要吊死在卫府大门口。 林成业立即慌乱起来:“乡亲们,你们快别做傻事,孩子这么多天没找到,若是当真出事了,还等着你们去收尸呢,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寻短见?各位快快下来!” 林成业“慌乱”得冲出去,要把一个准备往树上挂的男子抱下来,结果却被对方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 “太子妃,快要卫府开大门吧?否则当真有人吊死在您娘家门口了。”围观的百姓说道。 卫知韫冷冷地看着,心里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着急说话,而是看向远处,看到皇帝的銮驾正在往这边来。 皇上来得挺快的。 林成业一定是算准了时间,才从丞相府出发来的。 她看着林成业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爬不起来的样子,想着刚才他手臂上的伤,以及刚才挨的那一脚,应该都是真的。 她走过去,在林成业面前站定,“林大人,皇上来了。” 皇帝未到,他的护卫队就先上前来开路,把百姓们都拦阻在外围,紧接着,皇帝的轿子才款款过来。 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 闹着要上吊自尽的,这会儿也安静下来。 好似一切事情,都因为皇帝的到来,时间停滞了。 皇帝落轿,从轿子上走下来,立即有护卫将黄罗伞撑在他的头顶。 卫知韫率先行礼:“参见父皇。” 林成业跪下:“参见皇上。” 周围的百姓陆陆续续跪下来,全都行礼三呼万岁。 “太子妃平身,林大人起来。大家都起来吧。”皇帝声音开阔不失威严。 围观的百姓陆陆续续站起来,瞻仰皇帝威仪,不敢高声语。 但是武永富等安平镇的人,都跪着,在啜泣,慢慢地从啜泣发展到放声痛哭。 林成业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老泪纵横。 “皇上,他们的孩子都没了,卫家父子至今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刚才他们要悬梁自尽啊!”林成业哭喊道。 怎么看都是为民泣不成声的好官。 为了十数个学子的家人,他堂堂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此刻当着万千百姓的面跪在皇帝面前,泣不成声。 百姓们都很唏嘘。 「若是当官的都如林相这般,该多好啊。」 「幸亏安平镇的学子遇到了林相这样的好官,愿意为他们出头,否则皇上很可能把卫尚书父子关一段时间之后,就看在太子和太子妃的份上,把他们放了。」 「我们大启有林相这样的好官,是我们百姓的福气啊。」 百姓们心里如此想着,并且窃窃私语,卫知韫隐约听到了些。 她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猜测皇帝应该也听到了,不过这次,皇帝不动声色。 他只是问:“依林大人之见,应当如何?” 林成业还未来得及回答,朝臣们也都赶来了,全都跪在皇帝跟前,皇帝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又问一遍林成业方才那个问题。 林成业抹了一把眼泪,清了清嗓子,说道:“皇上,并非微臣对卫尚书父子落井下石。上次抄捡卫府,从卫府搜刮出两箱黄金,证明他们父子有贪污的嫌疑。” 皇帝“嗯”了声,让他继续说。 林成业道:“微臣本以为这件事,是田向文诬陷卫尚书父子的。可是今儿黎明前夕,微臣夫人姚氏的灵堂走水,微臣也差点被杀死……这件事是卫府人做的。” 第310章 失踪的人们,正在归来 众人都惊了一下,卫家人去烧林相夫人的灵堂?还想要杀死林相? 皇帝脸色冷沉,问:“卫家人做的?卫家为何要这样做!” 林成业道:“微臣也不知他为何要烧灵堂,试图损毁姚氏的尸体!也不知他为何想要将微臣置于死地! “难道姚氏的死,和他有关吗?还是怕微臣继续调查姚氏的死,会调查到卫府身上? “又或者是,他认为杀死微臣,卫尚书父子贪污受贿的事情就会无人追究,可以平安归来……当然这些都是微臣的揣测而已,并没有实际证据。” 林成业叫人去把那贼人带上来。 看见那人的时候,众人又是一惊,就连卫知韫都眯起了眼眸,是她二哥卫崇。 卫崇一直跟着他老师在外面历练,上次她和二哥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 连她都找不到二哥的身影,林成业居然能抓到他…… 是林成业抓到的吗? 卫崇被扔到地上。 他一眼就看到卫知韫,急切道:“灼灼,我没有闯入林府,我也没有烧毁灵堂,更没有对林大人动手。” 卫知韫上前,握住他的手:“二哥,我知道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做,别着急,慢慢说。” 她叫人解开卫崇脚上的绳子。 卫崇跪下来,说道:“皇上,草民得知家中出事,在碧都拜别老师紧赶回家,结果刚进京都城,就被人药晕了。当草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林大人家灵堂上,灵堂被烧毁大半,林大人手臂上有一道伤……但都不是草民所为。”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说辞。 认为他在狡辩。 但是卫知韫相信。 二哥的话,让她明白了整个过程。 林成业为了彻底摁死她的父兄,他叫人绑走了卫崇——如果卫崇不回来,就会变成卫临,甚至卫煦。 而后他自己烧了灵堂,划伤他自己,再将此事嫁祸给卫崇。 就是让人以为,卫家是杀死姚氏的凶手,卫崇身为卫家人,要去给自己家人毁尸灭迹。 侧面坐实了她父兄二人的罪名。 再请安平镇学子的父母,来卫府门口悬梁自尽,再让朝臣们都看着,全体给皇帝施压,要皇帝处决她父兄…… 那么,安平镇事件,就是她父兄沽名钓誉之下的行为,以至于害死了二十多人。 林成业道:“卫二公子闯入我林府,被我家护院拿下了,就说自己是在我林府醒来的?实在可笑!我家护院可以作证,他们来救我时,我就躺在血泊里,卫二公子手里可是拿了一把长剑,长剑上还染着血!” 林成业带过来的护院、小厮等人,在林成业身后跪了一地,给林成业作证。 林成业又说:“昔日剿匪,卫二公子是主力,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这样厉害的人物,若他不闯入我林府,做下这等恶事,我如何有能力将他捉拿?” 卫崇剿匪立下的功,以及他的个人能力,这会儿成了对他不利的证据。 林成业还让人把那柄长剑呈上来,给皇帝看。 “皇上若是不信,微臣就把包扎掀了,叫人看看这伤是不是这柄长剑造成的!” 林成业说着,已经用力把胳膊上包扎的布条给扯开了,太用力,扯开了伤口,鲜血淋漓的。 皇帝皱眉,叫一个人上前去看。 “回皇上,伤口的确是这把剑造成的。” 卫崇怒极,想要辩驳,但是卫知韫摁住他的肩膀,冲他摇摇头。 武永富从人群中冲过来,在皇帝跟前跪下。 “皇上,卫府上下实在作恶多端!先是卫尚书父子,害死我们的孩子。接着又是卫府二公子,想要刺杀林大人,好让我们这些百姓求救无门,请皇上赐死卫府上下!” 也有其他朝臣在林成业身边跪下来,都在请求皇帝赐死卫兴拓父子。 “皇上,堤坝被冲毁、学子失踪、卫府搜刮出两箱黄金,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若不赐死卫尚书父子,恐怕臣民都会心寒。” “是啊皇上,卫家二公子都上门刺杀林大人了,若再不赐死卫府上下,难以服众!” 许许多多的人跪下来,求皇上赐死卫府上下,再不济也要赐死卫兴拓父子。 朝臣们跪下求。 安平镇学子的亲人们,跪下来求。 围观的百姓也跪下来求。 场面十分壮观。 林成业趁机说道:“微臣知道皇上不肯下旨赐死卫家上下,是因为叶鸿云一案!皇上的心是仁慈的,是谨慎的,但是皇上啊,叶家当年被满府抄斩,是因为叶家没人有机会说话啊! “但是卫府不同,卫府有那么多人可以说话,尤其是太子妃……但是直到今日,太子妃也没能为卫府洗刷嫌疑!况且,全城的百姓都在求皇上赐死卫府上下,那就一定不会有假啊!” 请求赐死卫府的声音很多,也很沉,犹如汹涌的浪头一般,狠狠地打过来。 卫知韫清冷的嗓音却在这时响起:“父皇,御史台那边审理田向文,有其他收获吗?” 御史大人正好在场,他直接回答:“安平镇一事,田向文拒不承认!” 卫知韫挑眉冷笑:“他不承认,就可以证明此事和他无关了?叶鸿云一案,会让他全家抄斩,但若有人许他全尸,以及身后埋葬呢?” 很多人认为死后是有灵魂的,若无全尸则灵魂散去,再也无法转世为人,因此若已知自己不能活,便很在意自己死后是否全尸。 周遭忽然寂了一下。 武永富忽然跳起来:“若皇上不赐死卫府上下,那我们这些失去孩子的,只能吊死在卫府大门口!死了变成厉鬼,为自家孩子报仇!” 武永富是这次事件的带头人。 他这么一发话,即便有人犹豫,但还是跟着他站起来,要去吊死! “皇上,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他们已经这么可怜,还请您为他们主持公道啊皇上!”林成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一部分朝臣也跟着附和。 百姓全都附和。 场面很大,好似泰山压下来。 皇帝却难得地没有动摇。 卫崇的脸色却很难看,他觉得卫府或许在劫难逃了。 眼看着武永富将脖子,送到了绳子边,却死活不挂上去,卫知韫定定地看着他。 武永富见没有人阻止他,也朝卫知韫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相撞,武永富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很慌。 他不敢去死,但是好多人看着。 “皇上为照顾太子和太子妃感受,竟不赐死卫府上下吗?既如此,微臣活着也无用,不若去死!”林成业抢过一把长剑要抹脖子。 “林大人着急什么,你还没看到,十数个学子正在归来。”卫知韫冷淡道。 第311章 学子们失踪真相 卫知韫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她的内容却足够引人关注。 尤其是林成业,满脸愕然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会归来? 学子们出事之后,他也有安排自己的一队人马,暗中寻找他们。 就是因为到现在还没有下落,他才大胆地联合安平镇的学子亲人们,一起摁死卫兴拓父子。 结果现在,卫知韫却告诉他,学子们正在归来? “太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我们的孩子能够回来?” “活着回来吗?还是……” 忙着上吊的人们,这会儿面面相觑。 “你们看——”忽然有人指着人群之外。 众人都看去。 身穿白色学子服的学子们,正在意气风发地朝这边走来。 在他们前后左右,都有重兵保护。 “那是我儿!” “我儿也在里面!” “秀安!” “宏杰?” “……” 一双双父母,认出了他们的孩子,都朝孩子们跑去,到了跟前,又怕这是一场梦。 各自将自己的孩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确定对方的确是自己的孩子,身子也的确是热的,这才把孩子抱入怀中,泪如雨下。 “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儿啊!” 父母们痛哭出声,孩子们也跟着哭出来。 哭声此起彼伏,看的人也跟着落泪。 林成业脸色灰白,一颗心如堕无底深渊。 武永富看到儿子,也已经扑过去,再也不是为他冲锋陷阵的好棋子。 哭够之后,父母们追问孩子们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怎么度过的?太子殿下在何处找到他们的?等等之类,事无巨细,只要能想到的,父母们都问了一遍。 时间就在这样的琐碎中,过去了很多。 众人这才发现,连带着那四个失踪的堤坝负责人,也都被带回来了,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袍子,脸上的胡茬长长了,许久没有修理过,脸上带着憔悴。 他们全都到皇帝跟前来,跪下回话。 侍卫搬来一把云龙纹交椅,皇帝坐在椅子上,头顶黄罗伞,太阳烫了,烫不到他身上。 “皇上,微臣等并非畏罪潜逃。堤坝被冲毁之后,学子们失踪不见,微臣等原本是要去勘察那堤坝为何会被冲毁的,却见同伴被杀死了,不知对方是何身份,微臣等便只能逃入树林里去躲避。” 这是四个堤坝负责人的说法。 他们口径都一致,并没有什么出入。 学子们那边,则以武宏杰和潘秀安为代表,来回皇帝的问话。 “堤坝被冲垮时,我们听到了巨大声响,当时我们很害怕,全都醒了,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有几个侍卫进来把我们从寝室里带走。 “我们的寝室就在学堂边上,我们才出来不久,洪水就冲过来,淹掉了我们的寝室。若我们再晚片刻,定然就被洪水冲走了。 “我们本以为逃过洪水,就算安全了,结果黑暗里,有一伙人来追杀我们。那几个侍卫叫我们把身上衣服鞋帽都扔进水里,造成我们被大水冲走的假象,而后带我们躲进丛林里。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人在寻找我们,侍卫大哥告诉我们,那些人会杀死我们,故而不叫我们露面,直到太子殿下找到我们,我们才得以安全回京。” 皇帝道:“这么说来,你们没死,是因为事发之前,你们都已经被人救下了。而你们失踪这么久,毫无音讯,是因为有人追杀你们,你们一直无法与父母、与朝廷官员联系?” 武宏杰与潘秀安异口同声:“回皇上,的确是这样的。” 皇帝道:“卫尚书,你来和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卫尚书?卫兴拓? 众人下意识去寻找卫兴拓父子的身影。 就看到卫兴拓父子身穿囚服,被人从侍卫中间带了出来,原来他们父子一直被藏在侍卫队中,谁也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说,方才的一切他们父子都看在眼里,学子和堤坝负责人的说法,他们也全都听到了。 囚服单薄粗糙,风吹来贴着身体。 卫兴拓父子被带出来,到皇帝跟前跪下。 卫知韫也立即起身,来到父兄身边,与他们一道跪下。 卫兴拓说道:“皇上,带着谢扬他们逃跑的、救走十数个学子的事情,都是微臣安排的。” 皇帝私底下去牢房里看过他们父子,卫兴拓和卫修早已经把这件事告诉皇帝了。 因此皇帝今日才会如此不动声色,不被林成业他们的言行逼压左右。 现在皇帝让卫兴拓站出来这样说话,是要大家都清楚。 但是众人听完他的话,却都迷糊了。 “卫尚书把人救了,带到别处去,不许他们的父母亲人知晓他们还活着,是故意刺激他们父母亲人,还是故意给皇上制造难题?”林成业立即喝问。 他的问题,也是大家的问题。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着卫兴拓,等着他自己回答林成业、回答众人这个问题。 卫知韫却忽然开口:“父皇,是儿臣让家父这样做的。” 众人再度震惊。 林成业的目光深深,像是要将她整个看穿。 皇帝也看向卫知韫,他倒是不知这件事,还是卫知韫安排的。 卫知韫道:“暴雨之前,太子的新兵营里出现刺杀,十七个新兵受伤,九个新兵死去。同时,霜兰公主遇刺,死去一个护卫一个丫鬟,霜兰公主自己也受伤严重。太子新兵营里的刺杀过后,又发生营啸,死伤近二百人。 “儿臣便猜测,没有战争,便有人故意制造刺杀,先杀死部分新兵,让新兵的精神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再故意制造营啸。肯定是有人要把太子困在新兵营里。 “再通过刺杀霜兰公主,把儿臣困在太子府,从而对儿臣的父兄下手。儿臣的娘家一旦被全族抄斩,儿臣必定大受打击。 “对方又把叶定的事情推出来,定儿臣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按照大启律法,儿臣与娘家全族必定被诛。 “儿臣思来想去,父兄这两年来一直忙着安平镇学堂的事情,安平镇学堂便是最好用来对付儿臣父兄的砝码,因此儿臣叫父兄提前防备。” 卫知韫深吸口气,铿锵道:“事实证明,儿臣的推测与防备,都是正确的,的确有人要置儿臣全族于死地。” 第312章 抄捡右相府 林成业心中大骇,他骤然看向卫知韫,这个女人是妖孽吗? 她说出来的事情,看似简简单单,但是一般人很难把这些事情都联系在一起,继而未雨绸缪。 “一派胡言!”林成业道:“太子妃到底是个女子,就是爱胡思乱想!新兵营遇袭,很可能是恶人所为,单纯想要损毁太子殿下的兵力而已! “至于营啸,他们都是新兵,不曾经历过生死,骤然面对同伴死伤,他们自然承受不住,要发疯,这是难以预测的。太子妃竟然说有人故意为之,实在是胡言乱语!” 卫知韫道:“林大人,因我父兄提前防备,才救下十数个学子,与四个堤坝负责人。你现在说我的推测是胡言乱语,胡思乱想,完全是站不住脚的。 “倒是林大人,一心想要将我父兄置于死地,实在是居心叵测。或许我们应该听听姜御史,在审问田向文的过程中,得到了哪些消息。” 林成业骤然看向姜荣庭。 刚才姜荣庭不是说,田向文除了叶鸿云一案供认不讳之外,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说吗? 御史姜荣庭站出来,说道:“林大人,在我们出发来这里之前,田向文招认,是他安排人手去毁损堤坝,叫洪水一来,就冲毁堤坝,冲垮最近的学堂寝室。 “也是他安排人手,杀死两个堤坝负责人,追杀剩下四个堤坝负责人。十数个学子,也是他派人追杀。”林成业出了一身冷汗。 大太阳底下,他觉得其冷无比。 “然后呢?”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既然他都承认了,孩子们和负责人们都已经归来了,那就诛田家九族啊。” 还闹这些事情做什么? 林成业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意相信。 姜荣庭道:“皇上与我都认为,田向文一人之力,无法做到这些事情。而且,他没有对付卫家的动机。我们怀疑,在他背后另外有人。” 因此,今早上任由学子的亲人们来闹。 陪着林成业演这么一场戏。 林成业懂了,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皇帝:“皇上,您在怀疑微臣?” “田向文的确是微臣的门生,微臣平日里也确实对他多有照顾……可是微臣照顾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微臣并不知他如此恶毒啊! “就好像今日,微臣见学子们的亲人苦痛,为他们心碎大仇无法得报,恨不得为他们去死,难道……难道这也能说明,微臣要利用他们为微臣做事吗?” 林成业的声音变调,嘶哑。 “微臣是大启丞相,是要做百姓父母官的!微臣实在没有理由针对卫尚书父子啊,微臣是正一品丞相,卫大人是三品尚书,他碍不着微臣什么事情啊!” 林成业越说越觉得委屈,他痛哭流涕。 皇帝叫人把他搀扶起来。 “林相不用这么着急,田向文也没说你是背后主谋。朕方才也看到,你为百姓疾苦甘愿献上自己的性命。” 林成业暗暗松了口气,继续抹眼泪:“皇上能理解微臣,是微臣的大幸。” 皇帝还愿意这样和他说话,就说明田向文没有把他供出来。 皇帝、姜荣庭,甚至是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找到能够将他一举拿下的证据。 他并没有走上绝路。 便在这个时候,一道高大颀长的人影靠近,林成业抬眸去看,是一身红衣的萧鹤凌。 许久不见太子殿下,他身上的气场似乎强大很多,光是站在身边,林成业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但是今天,林大人上蹿下跳得比任何人都厉害,是非常有嫌疑主使田向文行为的人。”萧鹤凌说道。 林成业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有一丝邪笑,身上还带着纨绔气质,这让林成业被狠狠气到了。 “微臣那是为民请命!为民请命也叫上蹿下跳吗?若如此,往后哪个官员还敢为百姓做事?都窝在家里做缩头乌龟,便不会出错!” 萧鹤凌扬唇浅笑,那笑若清澈湖面的涟漪,阳光洒下来,泛着粼粼的波光,好看得要命。 然而他说的话,却很残忍:“林大人别紧张,本宫与父皇也只是怀疑而已。本宫已经着人去抄捡你丞相府,若是什么也没有,你今日就是为民请命,若是抄捡出点什么,还希望林大人好好为我们解答。” 林成业浑身一颤:“为何要抄捡丞相府?皇上,微臣没犯事啊!” 萧鹤凌冷笑道:“怎么,卫尚书府能抄捡,你右相府抄捡不得吗?况且只是抄捡,又不是抄家,林大人着急什么?” 林成业道:“皇上疑心微臣不忠不仁不义,才要抄捡右相府,这难道还不足以叫微臣难受吗?微臣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身为右相,在朝为官多年,他太知道如何自保了,他家中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把柄的。 即便与田向文之间的相处,他也多是口头说话,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被抓到的把柄。 这次太子派人抄捡,必定无功而返。 他发点毒誓,怕什么? 若老天真的开眼,百千年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 叶家那么多口人,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虽然沉冤得雪了,但人已经死了,那些身后名有什么用? 林成业不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老天,所以他不怕。 萧鹤凌早到京都城之际,就已经派人去抄捡丞相府,安排完了他才带着学子们到这里来。 事情扯了这许久,周为就带着抄捡丞相府的几百人回来了。 浩浩荡荡的,众人一下子就看见了。 周为先拜见了皇帝,又拜见了太子和太子妃,才说道:“在丞相府没抄捡到什么脏东西。” 林成业立即哭天抢地:“皇上,微臣就说自己是清白的啊,您还不相信微臣……” 周为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得知林大人还有个经常去的红枫别院,里面种了许多红枫树,很漂亮,我们在第二大的那棵红枫树下挖到了这个。” 周为叫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 林成业浑身紧绷,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是什么!” 萧鹤凌当着他的面,用一把长剑将柜子上的锁给劈开了,柜子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第313章 林家彻底倒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鎏金九龙冕冠。 太阳下,那冕冠熠熠生辉,泛着粼粼光泽,实在是璀璨炫目。 但是九龙冕冠却是皇帝才能戴的帽子,林成业不过是个右相。 林成业的腿脚一下子就软了, 因为过度恐惧脸颊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皇帝锐利的眸子,狠狠盯了林成业几眼。 他站起来,围绕着大箱子转了一圈,眼睛一直盯着那九龙冠冕看。 “皇上,微臣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微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是有人往微臣的红枫别苑埋这东西,诬陷微臣!” 林成业朝皇上膝行而去。 侍卫拔出长剑将他拦住。 他没法再靠近。 “皇上,这冕冠的打造手法很特别,不大像是我们大启的匠人做的。”沈相说道。 姜荣庭道:“微臣也觉得很特别。” 皇帝也看出来了,他上朝都要戴冕冠,很容易看出来这冕冠的打造手法,和大启匠人不一样。 “找人来看看,这冕冠是怎么回事。”皇帝说道。 太常寺大人陆慈立即带着手下人上前来,把那九龙冕冠细细查看一番,而后做了判断。 “皇上,若臣没有看错的话,这手艺以及打造方式,都是宣国特有的。”陆慈说道。 他把几个特殊细节,给皇帝说了一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林成业这顶冕冠,是宣国君主叫人做好了,送来给林成业的。 也就是支持林成业,乱大启,夺皇位! 林成业脸色煞白。 陆慈忽然道:“咦,这是什么?” 冕冠下边,都是些罕见的珠宝,随便拿出一件来,都够一个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还有剩余的,这一箱子直接价值连城。 而在珠宝之间,却混杂着一个暗沉的牌子,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它。 陆慈戴着手套,将其拿起来,顿时大惊失色,差点把那牌子给扔掉了。 皇帝脸色冷沉:“是什么?” 萧鹤凌上前看了一眼,卫知韫也看到了,她眉头轻轻蹙起。 “父皇,宣国一支军队,叫虎卫营。臣手上这牌子是虎卫营的令牌。有了这个令牌,可以号令虎卫营上万人。”萧鹤凌说道。 立即有朝臣说道:“臣记得上次太子殿下大婚,便有宣国士兵入了京都城,原来号令宣国士兵的人,竟然是林丞相!” “林丞相竟勾结宣国,想要谋权篡位!这也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弄死卫尚书父子了!” “卫府是太子妃娘家,毁掉太子妃娘家,太子殿下便会势孤!林丞相便可趁机乱大启,国乱之时,林丞相再请宣国攻打大启,那么大启危矣,林丞相便可趁机登基称帝了!” 林成业百口莫辩,当场被捉拿。 林家上下几百口人,当天全被抓了,关入大牢里面,姚氏的葬礼都还没有办完。 姜荣庭再提审田向文,田向文得知林家被抓入大牢,他痛哭不止,把所有事情都招供了。 “九年前我陷害叶鸿云一家,是为了工部尚书的位置。我做的事情,林成业不仅知道,他还给我提供了帮助,当然,也因此我有了把柄在他手上。 “这次,他命令我悄悄毁损堤坝,让暴雨来时洪水将堤坝冲毁,害死学子性命,让卫兴拓父子背上人命。 “叶定的藏身之地,也是林成业告诉我的。只要定了太子妃窝藏罪臣之后的罪名,太子妃也难逃一劫。卫府将会全族被诛。 “叶家惨案是我做下的,但是卫家的事,我是被逼的啊,林成业才是背后主使,他野心勃勃,想自己做皇帝啊。” 供词记录在案,很快呈现到皇帝跟前。 陷害卫尚书父子一案,林成业也全都供认,对他有不臣之心的想法,也全都说了。 箱子里的罕见珠宝,也的确是宣国君主给他的,宣国君主承诺,只要他需要,宣国便借给他兵力。 但是有两个点,他没有承认,那就是虎卫营令牌,以及九龙冕冠。他从始至终都称,自己对此全然不知。 但是令牌和冕冠,都在地下埋了好多年了,不是就近才埋进去的。 也就是说,近期并未有人陷害他。 于是姜荣庭对他用了酷刑,酷刑之下,林成业改口,说令牌和冕冠都是宣国君主给他的诚意。 他的目的就是乱大启,趁机谋权篡位。并且承诺宣国君主,他登基之后将东北五城,割让给宣国,以做答谢。 林成业的供词,呈到皇帝面前,皇帝震怒,当场下令诛林家全族,再下令将林成业五马分尸。 “田向文,诛九族!将田向文此人,凌迟处死!”皇帝道。 都是秋后行刑。 三品工部尚书田向文家,倒了。 正一品丞相林成业家,也彻底倒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此事从京都城传开,传到大启的各个角落里去,全国皆知。 议论当中,百姓们都忍不住骂几句。 同时,卫知韫这个太子妃,再次扬名天下。 人人都知道,是她未雨绸缪,才救下十数个学子、四个堤坝负责人的性命;才没让卫府遭到迫害;才叫皇帝捉拿林成业和田向文这两个恶人。 然而,叫人大惑不解的是,林家全族已被关入大牢,等到秋后行刑,林渠和林若芙一个嫡长子,一个嫡长女,却没有受到牵连。 林渠这个曾经的贵公子,现下瘸了一条腿,到寺庙里去做和尚了。 林若芙则还在宫中做她的明嫔,林家出事之后没多久,传出来她身怀有孕,被皇上抬到妃位,现在已经是明妃了。 众人觉得十分惊奇,林若芙不仅没受到娘家影响,反而还怀孕成了明妃。 她母家可是要造反啊。 卫知韫不知内情,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林成业有不臣之心,前世也是存在的,不过是在萧鹤凌登基之后,才抓出来的。 当时林家也是被判全族抄斩,但是林若芙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是宠冠六宫的皇后。 哦不,前世萧鹤凌的后宫形同虚设,只有林若芙一人。 卫知韫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点,前世今生,林家都叛变,都被诛全族,但是始终林若芙完好无损。 叫她想不明白的还有一点,她一直以为要对付她娘家、她和太子的人是林若芙和林渠。 但是最后查出来的却是林成业! 是哪里出了差错? 卫知韫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把自己吓出冷汗。 第314章 出卖林家的叛徒居然是她 林若芙为求自保,献祭了整个林家?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卫知韫打了个寒颤,明明吹的是夏季的热风。 林家的地位繁华且不说,林若芙为求自保,难道献祭了她的父母姊妹,所有亲人? 人世间,会有这样可怕的人吗? 卫知韫想到曾经的孟家,就算孟府折磨她、榨干她,但孟珩对他的血亲是有感情的;何氏对她的夫君孩子也是护着的;孟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孩子们都是她的眼珠子。 卫知韫两世加起来,都没见过为求自保,献祭全家性命的人。 难道一开始要算计她和萧鹤凌的人,真的不是林若芙,而是林成业吗? 她怀疑自己的推测出了错误, 卫知韫决定去牢房里,见林成业。 林家上百口人已经被关入死牢,等待秋后问斩,死牢里除了狱卒,几乎不会有人进入,里面阴森森的,仿佛每个角落都冒着寒气。 林成业穿着白色囚服,脏兮兮的,发如枯草,短短时间里,他老了十岁不止。 看到卫知韫,他眼神淡漠,似乎已经接受自己的下场——成王败寇。 敢赌就敢输。 林成业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待在阴暗角落里。 卫知韫也不着急说话,她在林成业的牢房门口,慢悠悠地来回走了几遍。 林成业率先开口:“太子妃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嘲讽还是唾骂,随意!” “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想来问问林大人。”卫知韫道。 林成业哈哈大笑:“我林家落到这样的下场,全拜太子妃一手所赐,还有太子妃想不通的问题吗?” 他认为卫知韫方才的话,就是另外一种嘲讽。 “太子妃的嘲讽,还真是高级啊。” 卫知韫不恼不怒:“林大人被关在死牢里,或许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你林家全族被抓了,秋后问斩。但你的长子没有被抓,反而入寺庙去做个俗家弟子。而你的长女,更稀奇,从嫔位一跃到了妃位。” 卫知韫观察着林成业的反应,不错过林成业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看到林成业眼里露出震惊,而后是不可置信。 就算林若芙已经是后宫的人,娘家造反祸不及她,可皇帝也断没有在这个时候抬她位份的道理。 卫知韫道:“难道因为明妃娘娘怀孕了吗?” “不可能!娘家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皇帝不冷落她就算好了,即便怀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抬她位份!”林成业脱口而出! 他比卫知韫还要激动几分,脸颊不住抽动着。 他目眦欲裂,短短时间里,他眼眶里布满血丝。 「是她!她背叛了我,背叛了林家!」林成业咬牙切齿地想着。 他眼睛对着卫知韫,却好像看到了别的地方,并没有看向卫知韫。 很多年前,他还不是丞相,他一年到头兢兢业业,只希望能为大启百姓做点事情。 他从不敢有不臣之心。 直到林若芙出生,一只金色巨鸟落在屋顶,将周围照耀出一片圣洁的光,那是凤凰。 大师说是祥瑞之兆。 林若芙出生后没几年,他步步高升,最后做了大启丞相。 大师为他算卦,说他林氏一族的显赫还没到顶峰,还会继续往上走,林若芙的命格尊贵无比…… 他的野心被步步撑大,渐渐有了不臣之心。 「因此我很相信芙儿的话,她很聪明,是她告诉我,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生了嫌隙,这个时候对付卫府是最好的时候。 「卫府垮了,太子妃没了,太子殿下就会失去一条有力臂膀。这对我来说,极其有利。我让田向文去做的这些事,也全都是芙儿提醒的。」 想到这里,林成业又愤怒又苦涩。 “……不,芙儿是我疼宠在掌心长大的,她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捧到她手里去,她绝对不可能这样对我。娘家倒了,凭她个人能力,也爬不到最高位。”林成业忽然出声。 没头没尾的,叫卫知韫听了蹙眉。 林成业看向她的眼神,倏然变成利刃:“太子妃好毒辣的心思,我林家已经倒了,我也即将被五马分尸,你还不放过我,在我死前还要挑拨我和芙儿的关系!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成业发了狂。 若不是被关在牢房里。 他定像是一只猛虎,扑过来把卫知韫撕咬成碎片。 “你别得意太早,芙儿抬了妃位,又有孩子傍身,她会为我报仇的!”林成业到底没把林若芙和他说过的话,告诉卫知韫。 他认定卫知韫是在挑拨离间。 他的女儿没有被母家祸及,太好了,说明女儿有过人之处,在皇帝心中更有重要地位。 将来可为他和林家上百条人命报仇。 他决定守着女儿的秘密。 就让所有人以为,这些事都是他一人所为,和女儿无关! 卫知韫看着林成业好一会儿,没有与他多做纠缠,就离开了死牢。 死牢里面很阴暗,无尽的冷意往她骨头缝里钻,出来晒了很久的太阳,她才感觉手脚暖和一些。 她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林成业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反应已经告诉她,要对付她和萧鹤凌的就是林若芙。 叶家沉冤得雪的那天晚上,林若芙察觉到了她的部署,临时改变策略,将整个林家都推出去为她去死。 ……难怪皇帝在处理这件事上,可以从容不迫。因为林若芙早已经跑到皇帝跟前,卖掉林家。 林家虽然倒了,但是林若芙在皇帝眼里,却成了为大启百年江山,现出自己母家的小可怜。 恰好林若芙传出有孕,皇帝就不管不顾地册封她为明妃。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心狠的女儿,连父亲以及家里上百条人命,都可以推出去,只为了她一个人能活,能荣华富贵。 ——林成业死到临头,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前世的林若芙,也是因此登上后位的吗? 卫知韫心中一片寒冷。 不是为林家的下场——若不是她提前筹谋,林家今日的下场就是她卫家的下场。而是为天底下竟有这么可怕的人心。 这种凉薄的、心狠手辣的,世间不知还有多少人? 林成业到现在都不信,是他的女儿背叛他,才让他倒得这么快、这么惨。 卫知韫忙着想事情,差点撞上一个人。 第315章 很可能是萧鹤凌的孩子 月见及时提醒她,她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几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她一直在想着林若芙的手段,却在这里和林若芙碰上了,卫知韫不由得深深看了林若芙好几眼,像是要透过外表看穿她的灵魂。 “太子妃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林若芙原本乘坐步辇,她是见到了卫知韫才下步辇来,主动走向卫知韫。 林家全族被抓后,林若芙就病倒了。 她在床上躺了几天,茶饭不思,甚至下不来床,宫人担心她就这样去了,不管不顾给她请了御医。 御医前来诊脉,便确诊她怀孕了。 “我来看看林大人。”卫知韫说道,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她的肚子。 她的贴身宫女已经换了,如今是一个叫似珠的姑娘,安安静静很沉稳。 林若芙由似珠搀扶着,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像是重病,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像是随时会倒下。 嬷嬷太监宫女们都担忧不已。 但是林若芙除了似珠之外,不许任何人近前伺候。 “我有悄悄话要和太子妃说。”林若芙虚弱且悲伤地说道。 她贴到卫知韫的耳边,小声地道:“我怀孕的事情,太子妃应该知道了吧?” 卫知韫只是听着,不语。 林若芙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仔细算起来,太子妃嫁入太子府,已经九月有余,竟不见太子妃的肚子有动静,难道……太子妃不能生?” 林若芙的语气里有浅浅笑意,根本没有丝毫悲伤,更没有丝毫病痛。 她是假装悲伤成疾而已。 “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孩子。”林若芙的呼吸与话语,一起钻进卫知韫的耳朵里。 卫知韫倏然转头,看向林若芙。 她想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很犀利,脸色一定很糟糕。 林若芙迎着她的视线,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旋即苍白着脸,叹了口气,说道:“太子妃会善待这个孩子的吧?” “……”卫知韫抿了抿唇,逼迫自己挺直腰杆,和她对视着: “亲生父亲自然会善待孩子,但是可惜,我和这孩子没有血缘关系。明妃娘娘这是找不到孩子的父亲了吗?竟糊涂到问我这个太子妃,会不会善待孩子?” 林若芙愣了下。 她本以为“这孩子很可能是萧鹤凌的”,这个消息会打击得卫知韫毫无招架之力。 因此不曾想,被她反将一军。 “太子妃放肆,这孩子是皇上的!” “所以,你问我会不会善待这孩子做什么呢?我又不是孩子的嫡母。” 林若芙还未来得及说话,周围的人忽然全都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萧鹤凌来了。 他穿白色锦袍,系着浅淡黄色的腰带,骨节匀称的手里拿着一把玉扇,大步来到卫知韫面前,直接握住她的手。 周围都是人,但他全没看到,眼睛只看得到卫知韫一个。 “听说你到死牢来了,这地方阴气重,我着急赶来,想为你驱寒。”萧鹤凌说道。 卫知韫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的脸色不好,是有人欺负你了?”萧鹤凌问道,一双漂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她。 他在主动示好,主动关心。 好似他和林若芙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龃龉,心里眼里甚至是他的身体,都只有卫知韫一个人。 卫知韫想不明白。 他是如何在自己和林若芙之间,如此反复横跳的?而且还都表现得如此深情。 她不在的时候,他对林若芙是否也是如此? “皇上准许我来探望父亲最后一眼,我便先走了,太子与太子妃慢慢聊。”林若芙准备离开。 “慢着!”萧鹤凌大喝一声。 卫知韫愣了下,同时她也注意到,林若芙的身体似乎有几分紧绷。 林若芙害怕萧鹤凌? 方才林若芙不是还仗着腹中胎儿,很可能是萧鹤凌的孩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吗? 她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就不该如此紧张。 卫知韫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古怪。 “太子还有什么事情?”林若芙问道,她扶着额头,靠在似珠身上,像是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可卫知韫知道,方才林若芙没有那么虚弱。 萧鹤凌说道:“明妃若这么虚弱,方才下步辇做什么?若真虚弱得快要死了,还来死牢做什么?” 他就差直接说“别在本宫面前假装了”! 林若芙气得脸色发紫,紧咬着唇,才忍住自己的怒气。 萧鹤凌道:“我喊住明妃,只是想和明妃说一句,别有事没事往我太子妃的面前跑,以后见到她绕道走,别碍她的眼睛。” 林若芙:“……是,我听太子殿下的话。” 她小女人姿态十足,眼泪落下来,楚楚可怜。 萧鹤凌非常嫌弃:“别在本宫面前掉眼泪,本宫又不是父皇!行了,你赶紧走吧!” 萧鹤凌抓紧卫知韫的手,牵着她大步离开了。 卫知韫一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大背影走在阳光下,依旧潇洒倜傥,玉树临风,矜贵端方。 他是极好看的男人。 哪怕到了现在,卫知韫心里还是如此想着。 她和萧鹤凌上了马车,萧鹤凌依旧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他手指修长,非常有力,他身上的热气从掌心里源源不断地传出来,传到她的掌心、她的身体里去。 “死牢很脏,关押的都是些即将死去的人,你有事可以让我去,不必自己跑一趟。”萧鹤凌说道。 他说的脏,并不是环境的脏,而是染血、染命的脏。 卫知韫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之前我怀疑,明妃把整个林家推出去为她挡刀子。今日我去见林成业,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我觉得我的怀疑九成是正确的。” 萧鹤凌皱起眉头。 卫知韫便继续道:“明妃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也许没有人类的正常感情,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既对她有情,便要处处小心,她与你亲密,或许只是想杀你,或者乱国而已。” 顿了下,卫知韫又说:“当然,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我还是要和你说这件事。你虽不能专情于我,可曾经也是帮助过我许多的。 “我当初选择嫁给你,是自己的孤注一掷,身为卫府被宠大的姑娘,我这点勇气还是有的。虽然我输了,却并不能否认你是对我很好的人,为你的性命,我愿意冒险和你说这么一句话。” 第316章 背叛你的人,不是萧鹤凌 卫知韫说话时,萧鹤凌一直看着她。 “你叫我小心林若芙,我能理解。但是你说我对她有情,我是一句也听不懂。你还说嫁给我,你输了?” 萧鹤凌紧拧着眉头,满脸都是疑惑,以及不悦。 “你一直很紧张林若芙,最初你还想撮合我和她,我几次向你表态,我对她毫无想法,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些话你全当耳边风?方才我与她那般疏离,你全都视而不见?” 萧鹤凌情不自禁捧住卫知韫的脸,稍微用力了些,“灼灼,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短短几日,卫知韫清瘦了很多。 脸上表情更是沉甸甸的,仿佛压了满腹心事。 卫知韫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深邃漂亮,昔日她在长乐宫碰上他和林若芙时,见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他们之间还进行了对视。 她去军营找萧鹤凌的山上,也和他对视过了,萧鹤凌知道她知道。 所以,他现在的言语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说和林若芙在一起的人,不是他吗? 深吸口气,卫知韫小声道:“林若芙怀孕了,她刚才和我说,孩子可能是皇上的,也可能是你的。” 车轮滚滚转动的声音,将她的说话声隔绝开去,外边的人听不见。 萧鹤凌的脸颊,猛地抽动了下:“她敢这么说话,不怕诛九族?哦,她母家已经全没了。她不怕把自己小命丢进去?” 萧鹤凌皱眉:“灼灼,她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你当真以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你不相信我?” 他把卫知韫直接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牢牢地扣住她,不许她逃跑,更逼着她对视自己的眼睛。 卫知韫不得已,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他胸膛宽阔而结实,无数次给她带来安心的感觉。 她把长乐宫见到的事情,以及去军营找他半路上见到他的事情,都说了。 “你也承认进宫探望母妃那天,你的确去过长乐宫。”卫知韫道。 “那天我去军营,还给了你两个耳光,难道你都忘记了?你和长安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卫知韫的眼泪不住地落下来。 从看到长乐宫那一幕开始,她整个人从内部开始瓦解,直接倒下了。 而现在,在萧鹤凌面前把这件事说出来,她觉得自己连外在也一并瓦解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赌输了这个结局。 而且这几日,她总忙着林成业和田向文的事情,没有心思……或者说不给自己时间和空闲去想这件事。 不想就不会心痛、心碎。 可萧鹤凌总是装傻。 她不得不把事情都重新说一遍。 这下他还要怎么装傻下去? 她的眼泪掉得很凶,而她整个人却是静静的,像是随时都会破碎一样。 萧鹤凌满脸都是愕然。 他愣了好一会儿,看着她的眼泪,一时间说不清是委屈、心疼,还是愤怒。 他猛地收紧手臂,叫卫知韫的身体贴上自己的胸腹,两人之间无缝贴合,再也没有一点间隙。 他另外一只手,扣住卫知韫的后脑勺,强势而凶狠地吻了上去,直入她的唇齿之间。 卫知韫很是不可思议,他没有任何解释,居然就这样吻上来? 她用力挣扎,却反而被萧鹤凌扣得更紧,根本挣扎不得。 萧鹤凌的吻十分凶狠,既心疼她的眼泪,以及这几日来的心情;同时又很委屈,愤怒。 “我没做过那样的事情!灼灼不相信我,竟怀疑我!”萧鹤凌咬着她的唇,闷闷地说道。 卫知韫愣了愣,眼泪也忘记了流。 萧鹤凌红着眼眶说道:“灼灼,我们一起经历那么多,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卫知韫讶然地看着他。 她明明看见了。 还听到他和长安的对话。 可是萧鹤凌为什么说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你和明妃之间,是清白的?”卫知韫问道。 “是!”萧鹤凌气得狠了,又不舍得对她发脾气,眼眶红红的。 “……”卫知韫愣住了,难道有两个萧鹤凌不成? “之前在山上听长安说,你是大英雄,身边有几个红颜知己是正常的。那人是不是你?” “不是,长安若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他也不用在我身边做事了。你是我的太子妃,他身为贴身侍卫必须尊重你!” “……那么,去探望母妃的那天,说去过长乐宫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我那天去过长乐宫!我们一起陪母妃吃过饭,父皇那边派人来叫我去商谈事情。商谈完了,父皇叫我亲自去长乐宫拿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什么我不知道,父皇之命我只得去了。” 萧鹤凌眸光一转,又说:“现在我明白了,林若芙故意设了陷阱,要父皇叫我亲自去长乐宫一趟。以至于你后来问我,有没有去过长乐宫,我回答去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崩塌了!” 卫知韫也想到了这一层。 难怪之前她去军营找萧鹤凌,短短时间里面,两次见到萧鹤凌的态度,都完全不一样。 原来和林若芙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是萧鹤凌。 长安和萧鹤凌那样气她的对话,也不是真正的萧鹤凌和真正的长安的对话。 “灼灼,你被算计了!”萧鹤凌道,他冰冷的脸上满是怒气,“林若芙居然敢算计你,我不轻饶她!” 萧鹤凌要下车去,进宫找林若芙算账。 卫知韫拉住他:“你现在去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有证据。况且她现在怀着孩子,若是一不留神她滑胎了,嫁祸给你,父皇即便不责罚你,百官也要参奏你!” 萧鹤凌道:“叫她这样欺负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只要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我就不会受伤。”卫知韫紧紧拉住他的手,顺势靠近他的怀里。 萧鹤凌还是想去找林若芙算账,再不济也要警告一番林若芙。 但是当卫知韫靠过来,他的心软了,忍不住叹口气,亲吻她的眉眼:“这段日子没少哭吧?” 军营遇刺、营啸,肯定是林渠派人搞的鬼。 才导致他没能及时发现卫知韫的心事。 第317章 太子妃可怜又可爱 卫知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虚惊一场——这是此时刻在卫知韫脑海中的词。 她感叹:「天底下还有比虚惊一场,更让人觉得幸福的词吗?」 虚惊一场! 梦醒来,她从未失去过! 她紧紧闭着眼睛,眼泪还是淌了满脸。 萧鹤凌给她擦去,不断亲吻她的眉眼,贴着她的耳朵说:“灼灼,我绝不会辜负你。若你见到‘萧衍’和别的女子亲近,要么那个人不是真的萧衍;要么就是萧衍已经是个畜生,不再做人了。但是为你,我愿意一直一直做人。” 卫知韫在他怀里哭得颤抖起来:“夫君,我该信你。” 这件事本也怪她,对萧鹤凌的信任不够坚定,才会遭到这样的挑拨离间。 现在仔细想起来,发现有很多破绽。 她去军营找萧鹤凌,第一次见面萧鹤凌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没有上前解释任何一句话,表演痕迹明显。 第二次见面,萧鹤凌不管不顾冲到她面前,只想把她搂入怀中,亲她吻她。 ……萧鹤凌一直是这样的啊,见到她就好似变成一个急色的人,脑子里除了那事儿就是那事儿。 男人都这个样子? 卫知韫有点好奇。 “你喊我什么?灼灼,再喊一遍!”萧鹤凌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固执地追着要。 卫知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喊了他什么。 以前一直没喊,并非不把他当成夫君,只是喊出来总是羞耻。 今日却不知不觉地喊出来了。 她还是难为情,只是埋到了萧鹤凌的怀里。 萧鹤凌把她抓出来:“灼灼,再喊一遍。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我还想听。” “还在马车上,你不要闹,被旁人听见了还要不要见人?”卫知韫羞红脸。 一双眼睛哭过的,红肿。 又因为害羞,满脸羞红。 可怜又可爱,娇嫩如三月桃花,花瓣上还凝着露珠。 萧鹤凌道:“好,在马车上我不闹你了,等回家之后,你再喊给我听。” 卫知韫并不是这个意思,瞪了他一眼。 萧鹤凌却是心情大好,被瞪也觉得甜蜜。 萧鹤凌叫人送水来,他照顾卫知韫喝下,又拿着帕子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把卫知韫搂在自己怀里。 两个人继续谈论另外一个萧鹤凌的事情。 卫知韫道:“之前萧润和萧泽被罚去守皇陵,真正的他们没有去,而是找了身形与骨相与他们相似的人,易容成他们的样子,代替他们去守皇陵。我想着和林若芙纠缠的那个人,应该是易容成你的样子,欺骗了我。” 萧鹤凌点点头:“你说得很对。” 卫知韫道:“可是,究竟是谁易容成你的样子呢?那个人和林若芙是真的亲密,怕是二人之间已经不清楚了。” 萧鹤凌想不到人选。 卫知韫道:“若是不将他们的阴谋诡计揭露,他们日后肯定还要顶着你的模样作威作福,恐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我会派人去调查、跟踪他们。如今林家倒下,林若芙举步维艰,恐怕她不敢轻易让易容之人出现。” “是的,如此一来,我们很难抓到林若芙的把柄,将她绳之以法。” 卫知韫深吸口气:“不过无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慢慢熬着,看看是谁先熬不住。” 说着话,马车到达太子府门口。 隔着车帘子,卫知韫就察觉到外边闹哄哄的,不过因为他们回府,大门口倒是迅速安静下来。 长安很快来回话:“太子殿下,太子妃,来的都是安平镇的人。以潘秀安、武宏杰一家为首,他们带着其他人家一起来了。要来感谢您们。” 萧鹤凌握了握卫知韫的手,牵着她下了马车,外边等着的果然是安平镇的人。 他们今日站成一排,十分规矩。 见到萧鹤凌与卫知韫下马车,便都跪下来行礼,萧鹤凌叫他们起身。 他和卫知韫一道走上前去。 护卫们紧紧护在跟前,尤其是长安,打起十二分精神,恐村民之中混了奸细,要对付萧鹤凌和卫知韫。 “草民不起,要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磕头。”说话的是武永富,他拉着妻儿叩叩叩,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 “先前是草民听信林成业的挑拨,才带着大家到卫府大门口闹事。幸好太子妃宽容大度,才没与草民计较,草民心中惭愧不已。 “是太子妃的筹谋,叫草民的儿子平安归来,草民心中万分感激。太子和太子妃就是草民全家的再生父母,因此今日特来磕头谢恩!” 潘秀安的父亲也道:“昔日是我们不懂事,受奸人挑拨,寒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心,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磕头认错道谢!” 后面的村民,齐刷刷地重新跪下来。 好大一群人,跪在他们俩的面前,磕头认错道谢,场面不说十分盛大,却也叫人动容。 “昔日草民还带头摔了太子妃递来的粥碗,十分不敬。还请太子妃责罚!”武永富说道。 那些摔了粥碗的人家,都跟着武永富跪着,低着头,等着责罚。 这事儿压在他们心头好多天了,他们吃不好睡不下,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自请责罚。 气氛低沉下来。 卫知韫和萧鹤凌相视一眼,她举步走到武永富他们的面前,伸出手去握住他们娘子的手,将他们一个一个拉起来。 把最后一个人拉起来后,她没有松手,继续握着对方,对方直接热泪盈眶。 卫知韫道:“虽然我不曾生过孩子,但我知道,昔日我和姊妹们生病时,母亲总要熬夜守着,我们不好利索,母亲总提心吊胆。 “我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母亲尚且如此。更何况你们的孩子被大水冲走,下落不明,可想而知你们多么心焦。我能够理解你们当时的心情。 “你们都是很好的父母,我不会责罚你们。若大家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那我就训导一句:凡事多耐心等等,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她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却如此温和,还说理解他们的心情和行为……不训斥、不责罚他们。 人人感激涕零。 第318章 林家全族死了 卫知韫握住另外一个母亲的手,说:“你们都是大启的子民,你们的孩子又在我父亲主张建造的学堂里读书,出事之时,我和太子殿下本该亲自登门慰问你们。 “奈何我们没有做到,一来我们要忙着寻找孩子们,二来我们还要对付恶人。好在结果是好的,我很为你们高兴。”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觉得大启太子妃实在太好了,温和坚韧又不乏善良。 他们登门认错道谢,自然是带了礼物的。 但是当他们回去的时候,手里拿的回礼却比给他们带来的礼物更贵重。 “我觉得我们大启的太子妃,是天底下最好的太子妃。”有人如此说道。 竟难得的没有人反驳。 接着,他们开始讨论,送去的礼物,以及收回到的礼物。 安平镇没有学堂,是因为当地经济不景气,因此今日来答谢的人家,除了武永富家境稍好之外,剩下的大多不怎么样。 “我家就两只老母鸡下蛋,我攒了一百个鸡蛋,原本等着我老大媳妇儿生的时候,给她补身子。奈何家里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礼物赔礼道谢了,我就拿了一百个鸡蛋过去。” 结果得到的回礼有:六匹布,一包五十两的银子,外加各色点心。 有送雨伞的,有送扇子的,还有送山里的猎物的,总之都是大家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得到的回礼都很重,比他们送去的要值钱很多。虽然大家得到的回礼相差不大,但每个人都心满意足。 都赞扬卫知韫是个会做事的。 还都在心里盼着,太子妃早日做皇后,切莫出什么幺蛾子。 呸呸呸,这样好的太子妃,一定会顺顺利利的的。 “……灼灼,累不累?”温泉池子里,萧鹤凌把着卫知韫的纤腰,不重不轻地捏着。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 半下午才送安平镇的村人离开,卫知韫饿了,便配着点心吃了些茶水,本打算是垫垫肚子,等会儿吃晚饭的。 怎料她吃完茶点,就被萧鹤凌哄着到了温泉池子里,说她:“这些日子你都在忙,泡泡温泉活络筋骨,对你是有好处的。” 卫知韫有些心动。 却知道他在池子里,不会只是单纯泡泡洗洗而已,可她又拗不过萧鹤凌软磨硬泡。 他说:“这段日子你对我冷冰冰,仗着我心里只有你,便使劲儿欺负我,我心碎了几次,快要活不过来了,你还不疼我。” 他像一只小奶狗,把卫知韫的心搅乱。 他还说:“我常日里待在军营,有娘子却抱不到,浑身都疼,灼灼你帮帮我……” 卫知韫就这样被他哄着,和他一起进了温泉池,身上倒是也洗了,但他该做的也做了。 从小奶狗到大狼狗,萧鹤凌切换得相当娴熟。 在萧鹤凌怀里,卫知韫好像一池春水,被不断搅动,甚至溢出来,在极致的快乐中不能自已。 连着叫了他好几声:“夫君”,还不住地喊了“鹤凌”,现在被他揉着腰肢问着累不累,卫知韫不想说话,只朝他瞪去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她是刚刚被疼宠过的。 一双眸子里盛满春水。 这一眼瞪过去,毫无杀伤力不说,反而像是娇嗔,看得萧鹤凌心头发痒。 他掐住卫知韫的下巴,朝她的唇亲吻上去,直把卫知韫吻得快要喘不上气来。 萧鹤凌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笑着,道:“我说的是,今日大半的时间里你都在招待安平镇那些人,累不累?” 卫知韫微愣,面上羞红。 很快反应过来,知他是故意叫自己曲解。 她有几分羞恼,双手捏住他两边脸颊的肉,往旁边拉,故作凶狠:“现在才来解释这个问题,你就是故意叫我曲解的,你太坏了。” “好,我坏,娘子饶命——你累吗?”萧鹤凌还是执着这个问题。 安抚、招待安平镇学子的家人,不只是发善心而已。这是身为太子妃,要尽的责任。 她招待、安抚的不只是某个人,而是大启的子民。 身为太子妃,她和太子是一体的。 民心所向,地位便稳。 “那太子殿下觉得我做得好吗?”卫知韫反问他。 “很好——只是我担心你会累。”萧鹤凌说道,继续揉着她的腰身,心思却旖旎起来,这腰肢怎么这么细。 他用手比了比,不盈一握。 这显得她身段相当窈窕…… 卫知韫道:“决定嫁给你的时候、当你说想要那个位置的时候,我已经为今天的行为做好心理准备。” 萧鹤凌旖旎的心思散了,定定地看着卫知韫,心中对她是无限的感激和尊重。 他在卫知韫的唇上,落下一个不含欲的吻,而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灼灼,现在的我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要爱你。” “那你别折腾我了,我累。” “好,不折腾你。你乖乖的,我来伺候你穿衣吃饭。” 萧鹤凌把她抱出水去,亲自给她擦干身上的水珠,擦干头发,换上衣服,带她去吃晚饭。 连日来的奔波,以及极端的情绪拉扯,卫知韫十分疲惫,如今终于心安,晚上又吃饱了饭,萧鹤凌陪在身边,她有种万事足的感觉,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萧鹤凌看着她睡,心满意足。 酷暑过后,秋天来了。 林家与田家上下,加起来两三百口人,一日之间全部人头落地。 能够幸免于难的,只有林渠和林若芙。 众人不免唏嘘。 “昔日京都城的贵公子林大少爷,转眼间家破人亡,他成了和尚。” “明妃虽然抬了妃位,但到底母家人全都没了,活着倒不如死了,实在可怜。” 人群中,不乏可怜这兄妹两人的,认为他们的生活从云端跌落谷底,实在惨痛。 立即有人怼回去: “可怜林家人?你们怕不是吃太饱、太平日子过太久了。若是林家人继续活着,指不定哪日你们正新婚呢,就家破人亡了。 “或者家里男儿正高中,就家破人亡了。又或者家里正有新生儿呢,就家破人亡了。还不带提前给你商量一下的。你们说可怕不可怕? “林家大公子和大姑娘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你们竟还可怜他们,倒不如可怜你们自己。 “林家大姑娘身为皇上妃子,抬抬手就有无数人为她前赴后继,我们这些普通人命如草芥,轻易被贵人拿捏着,你们还可怜他们作恶多端的家人死得早,可笑!” 第319章 初雪的礼物 胡乱散发同情心的人都被怼了,讪讪的。 那反驳的话语传得很广,渐渐的也就没人敢同情林家兄妹二人。 众人只觉得,他们兄妹二人实在幸运,能从这样的死境中挣脱出来。 尤其是林若芙,母家造反,她不仅孕有皇嗣,而且还被抬了位份。 哪里可怜了? 分明是走了大运! 林田两家接连被连根拔起之后,整个京都城平静了好几个月。 尤其是良妃,她整日里除却请安之外,都待在自己的寝宫里面,哪儿也不去。 林家的事情,实在是吓到她了。 还记得之前有个人将她拽到假山后,要她推波助澜,她以为最终死去的会是卫府,结果林家居然被连根拔起。 「这实在太可怕了。太子妃就是个妖孽,谁和她作对,最后的下场都很惨。」良妃如此想着。 那天她吓得瑟瑟发抖,后来许久都没睡过好觉,吃过一顿好饭。 「若是早知道太子妃有这样的能耐,我该早点让儿子和太子妃相处的,叫太子妃嫁给我儿子,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良妃简直悔不当初。 只觉得昭贵妃和萧鹤凌,提前盯上了卫知韫,才能得卫知韫助力。 总之良妃胡思乱想着,脑子里很乱,一会儿一个想法,以至于入秋之后,她就病倒了,好长时间都不与外边联系。 太后不需要每日去请安,皇后也没有,若无必要,她不出自己寝宫大门。 其他妃嫔或许也觉得林家田家下场太过可怕,每个人都安安静静的。 后宫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谐。 卫知韫在太子府,也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找上门。 萧鹤凌总是待在军营里,鲜少回来,偌大的太子府就她一个人守着。 除了立雪居住了个霜兰公主之外,便没什么热闹的。 倒是有一件大喜事,夏末的时候,她大嫂生了个哥儿,满月时候她和萧鹤凌都去看了。 霜兰公主也一起去了,还送了礼物。 紧接着就是入秋。 林田两家被抄斩,京都城都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秋末时候才渐渐热闹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 这日夜里,卫知韫一个人睡着,被子里放了汤婆子,屋子里还烧着暖炉,日夜都是暖融融的。 但是睡到半夜,卫知韫忽然醒来,听到外边簌簌的风声,猜想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来了。 房门传来“吱呀”的声音,她立即警戒起来,对方倒是先出声了:“灼灼,你醒着?” 是萧鹤凌的声音,他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靠近过来:“是我吵醒你了?” 他身上有淡淡湿气,应该是刚刚从水房里沐浴出来,心急着赶往这里,故而没把身上的水擦干。 卫知韫自觉地往里面挪去,让他躺到床上来。 “我听到簌簌的风声醒来的,不是被你吵醒。外边下雪了?” 萧鹤凌顺势把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嘴唇, “是啊,下雪了。在军中我都快要睡下了,外头忽然闹起来,我才知道是下雪了。 “那时候还是碎米样的雪,我想着无论怎样,也是今冬第一场雪,必须陪着你,我就回来了。到了府外,雪花已经像羽毛一样,这会儿外边白茫茫一片。” 卫知韫先前心中那点空荡,就这样被他填满了。 “夫君你对我真好。” “傻话。你都喊我夫君了,我自然得对你好。”萧鹤凌失笑。 两个人都在被子里笑起来。 萧鹤凌问她:“想不想出去看雪?” “现在?你很累吧?要不然还是先睡了。”卫知韫想着,他在军中起早贪黑地训练,不敢有丝毫懈怠,稍微有点时间就赶回来陪她,自然是极累的。 现在又已经是半夜了。 他肯定很累。 想看雪,更想让他睡觉。 “我赶回来就是要陪你看今冬第一场雪的。你若没睡意,我们就起来。” 萧鹤凌说着话,人就已经起了。 他点亮蜡烛,屋子里亮堂起来,他塞了个换好热水的汤婆子到她手上——是他刚才叫余嬷嬷准备好,他带进来的,怕自己把寒气过给卫知韫,先让自己暖和了。 萧鹤凌又拿来衣服鞋袜给她穿上。 还给她拿了一件狐毛大氅给她披上,系好带子。 出门前,卫知韫看了眼睡在自己小窝里的红狐,小家伙睡得正甜。 出去之后,长安又拿了个暖炉来。 萧鹤凌一手把她搂在怀中,一手提着暖炉,贴近她。 卫知韫手里拿着汤婆子,身上贴着萧鹤凌这个大暖炉,身前有他提着的小暖炉。 外面寒风呼啸,雪花在风中打着旋,角落里的红梅开得正好,很寂静的风景,她心中却觉得很热闹,心头热乎乎的。 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萧鹤凌带着她一起走进雪地里,她的靴子是厚底的,里面还加了一层绒毛,并不怕冷。 她伸手去接雪花,雪花在她手心融化,她感受到的也只是凉爽,而不是冻手。 “这个给你,初雪的礼物。”萧鹤凌忽然往她手心里放了个礼物。 卫知韫看去,是一支红宝石镶嵌的簪子,那点点的红色就好像墙角的红梅一样,在夜色里、在风雪中,璀璨又傲然。 卫知韫收紧五指,将簪子握在掌心里,眉眼带笑看向萧鹤凌。 “这礼物你准备很久了吧?我很喜欢。”卫知韫踮起脚尖,在他的嘴角亲了亲。 萧鹤凌搂住她,追上来,和她在雪地里亲吻,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当他们结束时,头上、肩上都已经是白雪,好像两个人一起走过了无数岁月,不经意间就走到了白头。 萧鹤凌拂掉她头上、肩上的雪,弯腰将她抱起,回了屋子。 余嬷嬷已经着人烧了大暖炉,里面热烘烘的,还带着人来给卫知韫换衣服、擦脸。 他们睡下时,已经快五更天。 卫知韫窝在萧鹤凌的怀里,睡得香甜安稳,无人打扰,她只觉得日子平静而幸福。 但愿能够一直如此。 奈何次日她睡醒的时候,看到月见脸色不大对劲儿,问原因。 月见说:“昨晚半夜,明妃娘娘宫里出事了,昭贵妃被卷入其中。” 第320章 孩子没了 林若芙滑胎了。 这是昨晚半夜的事情,大概在她和萧鹤凌在雪地里亲吻的时间里。 “昭贵妃被卷入其中,被罚禁足一个月。”月见说道。 “……”卫知韫抿了抿唇,她醒来已经午时了,林若芙滑胎、昭贵妃被罚的事情,只怕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太子呢?他知晓这件事没有?”卫知韫问道。 刚说着,萧鹤凌就大步进来了,他已经穿戴整齐,头戴玉冠,身穿白色锦袍。 月见立即站到一边。 萧鹤凌过来,拉起卫知韫的手,说:“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跟我来,我好好和你说。” 他带卫知韫去吃午饭。 “林家的事情之后,宫里很平静,我母妃也是,若无必要,她不和林若芙或者其他妃嫔来往。”萧鹤凌说道。 “前几日有人在父皇面前说,林若芙怀孕后身子总不舒坦,母妃怕她留不住孩子,会陷害到自己身上,故而总待在九华殿,哪也不去,父皇本也不在意,由着她。 “这几日梅花开得正好,昨天傍晚,林若芙摘了一束梅花送去九华殿,但是被拒之门外,我母妃没见她。却有一只猫冲过来,把林若芙吓得当场摔倒,回去之后她便腹痛,到半夜,孩子就没了。” 卫知韫问:“那和母妃有什么关系?” 萧鹤凌继续道:“很多人都在父皇面前说,母妃并没有害林若芙,林若芙是故意跑九华殿一趟,陷害母妃的。” 卫知韫道:“很多人?” 萧鹤凌继续说下去。 他说昨晚皇帝一直待在林若芙寝宫,从始至终没听到林若芙说一句母昭贵妃的不好,甚至长乐宫里也没人说昭贵妃的不是。 皇帝便问林若芙:“好端端的,黑猫怎么会往你身上扑?你可怀疑是贵妃把那黑猫引来的?” 林若芙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昭贵妃容不下臣妾腹中的孩儿吗?臣妾不信!她虽不是皇后,但她的儿子是太子,将来太子登基,不论她是不是皇后,她都是太后,她没道理容不下臣妾腹中的胎儿!” 林若芙十分笃定,昭贵妃绝对不会害她腹中的孩子。 这和皇帝听说的传言不一样。 结果现在林若芙却十分笃定地认为,昭贵妃绝对不会害他的孩子! 可笑的是,昭贵妃却觉得,林若芙会把失去孩子的事情算计到她头上,闭门不出,任由黑猫冲撞林若芙,害得林若芙孩子没了。 想到这里,皇帝便开始生气。 “都是臣妾身子不争气,才没能留下这个孩子。也是臣妾和这孩子缘分浅,孩子待了不到几个月,就离开臣妾了。”林若芙不住掉眼泪。 她字字句句都是怪自己,完全没有责怪别人的意思。 她容貌生得极美。 放眼整个后宫,也就只有昭贵妃可与之相提并论。 美人落泪,皇帝难免心疼,尤其是在他误解她、在她失去孩子之后,皇帝更加心疼。 再加上林家的倒下,是有林若芙助力的。 皇帝还记得,当初安平镇出事,卫兴拓父子被下大狱,是林若芙来到他面前,泣不成声,几度哭得晕死过去。 告诉他,她的父亲有不臣之心。 红枫别苑这个地方,是她说出来的。 枫树下埋藏的箱子,也是她说的。 若不是她提供线索和证据,只怕大启危矣。 因此,在皇帝心目中,林家是叛贼,林若芙却是对大启有功的人。 她为了大启,大义灭亲。 这份勇气,难能可贵。 皇帝心里很认可她的,因此会在她查出有孕的情况下,立即抬她位份。 别人想不通,但皇帝心里十分清楚。 短短时间里,皇帝脑海中就转过这许多念头,当下他对林若芙的疼惜,便更上一层楼。 见她哭泣,皇帝将她搂入怀中:“芙儿还年轻,养好身子,来日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林若芙在他怀里,默默掉眼泪,好一会儿才说:“皇上,是不是有人以为,臣妾去了九华殿一趟回来,故意把自己弄流产,嫁祸给昭贵妃啊?” “没有这样的事情!”皇帝语气僵硬。 “皇上,您去调查一下好不好?臣妾绝对没有嫁祸昭贵妃的意思,调查清楚了,也能给昭贵妃清白。” 皇帝发自内心地感叹:“芙儿实在懂事,自己遭受这般痛苦不说,还处处为旁人着想。朕一定给芙儿清白,不叫人以为你是当真要陷害贵妃。” 林若芙这边滑胎,动静很大。 后宫的嫔妃们都来了,就候在殿外。 皇帝安抚了林若芙,便到殿外的榻上坐下,手里转着阳绿的翡翠珠子,不声不响地看着周边的嫔妃们。 良妃问道:“皇上,明妃如何了?孩子没了,她定然伤心,我们去看看她。” “不必去了,芙儿太累,要歇着。朕只是想问,你们为何觉得芙儿要害自己滑胎,嫁祸给你们,嗯?” “皇上冤枉,臣妾没有啊。”以良妃为首的妃嫔们立即跪下,说道。 皇帝目光落在昭贵妃身上:“昭贵妃你来说说,为什么。” 昭贵妃回答:“臣妾不曾这般说过。”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的确不曾这样说过,这段日子她都是关起大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去招惹。 但是皇帝根本不相信她。 立即派人去调查,最后得知,言语就是从九华殿里传出来的。 说昭贵妃不出门,是觉得明妃身子不好,很可能会留不下孩子,到时候嫁祸给她。 昭贵妃大喊冤枉! 皇帝继续去查,的确是她九华殿的宫女传出来的这话,皇帝派人去捉拿宫女时,宫女已经投井自尽。 在旁人眼里,那宫女时昭贵妃逼死的。 她百口莫辩,直接被皇上训斥,而后禁足九华殿一个月。 …… 卫知韫听完之后,许久才道:“这真是不惹事,却还是有祸事降到头上。” 萧鹤凌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卫知韫道:“林若芙失去孩子,但是得到了父皇更多的宠爱。母妃被陷害了。” “灼灼以为此事是林若芙设计陷害的?”萧鹤凌问她。 第321章 他根本不会爱一个人 “此事看似是林若芙得益,但指向性太强,反而不像她做的。”卫知韫说道。 “况且牺牲掉一个孩子,就为了让母妃被禁足一个月,仔细算起来,她损失太大了。” 萧鹤凌道:“也许这只是开始而已,一点一点削弱母妃在父皇心中的重要程度,再算计到我们的头上。” 卫知韫道:“能够这样算计的,应该是良妃。明妃全家秋天才被问斩,她下次出手肯定会很谨慎,没有必胜的把握她应该不会贸然行动。” 萧鹤凌颔首:“灼灼聪慧,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但是林若芙为什么要配合良妃这样做呢?难道她的孩子本身就保不住吗?”卫知韫问 经过林若芙献祭全家性命的事情之后,即便如今林若芙牺牲孩子巩固自己地位,卫知韫已经不奇怪了。 萧鹤凌没有答案。 卫知韫又问:“我们要不要进宫去探望母妃?” 萧鹤凌道: “去。这样显得我们很着急。” 卫知韫道:“我们着急了,对方会降低戒备心,出手会更重。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萧淇还没回来,她就这样按耐不住。” 短短的对话里,卫知韫和萧鹤凌已经决定,要将计就计了。 二人吃过午饭,急匆匆进宫去探望贵妃,为了让后宫的人相信他们着急,看完贵妃之后他们又去找皇帝。 对外说去找皇帝,为贵妃求情。 但是去了之后,萧鹤凌却只是跟皇帝说新兵营的事情,半句不提昭贵妃的事。 倒是最后皇帝忍不住道:“朕以为你要帮你母妃求情。” “儿臣固然心疼母妃,但是皇嗣没了,是很严重的事情,明妃伤心,父皇肯定也伤心。儿臣相信母妃在这件事上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但父皇需要惩罚一个人来宽慰明妃的心。母妃能够理解父皇的用心,她嘱咐儿臣千万不要为她求情,儿臣听母妃的话。” 皇帝久久不语。 这一年多时间里,他感觉和贵妃渐行渐远。 现在萧鹤凌一番话,叫他心生愧疚,确实没有证据证明,那宫女是被贵妃逼死的。 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只黑猫是贵妃引出来的。 然而,他为自己失去的孩子,以及孩子受伤的母亲,惩罚了贵妃。 贵妃当时怔然地看着他,却是不闹不吵,就这样接受了惩罚,原来是为他宽慰林若芙的心情啊。 皇帝很感动,很内疚。 但他只说:“你母妃明事理,等这段日子过去,芙儿的心情好些了,朕就去看望你母妃。” 萧鹤凌笑而不语。 出宫路上,他把和父皇的对话,都和卫知韫说了。 卫知韫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哀伤:“母妃曾宠冠六宫,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可父皇利用起母妃来,也丝毫不手软。为了宽慰另外一个妃子,他可以禁足母妃,在没有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不解禁。” 萧鹤凌把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父皇爱极致的美色,爱出众的才能。或许他根本不会爱一个人。” 两个人都沉默。 道路被清扫出来,两边都是积雪,踩满了各色各样的脚印,洁白的积雪这会儿脏污不堪。 没过几日,萧鹤凌又去军营。 太子府又只剩下卫知韫和霜兰公主。 霜兰公主自上次遇刺之后,主动疏远萧鹤凌,和卫知韫倒是亲近不少。 她总叫自己从宣国带来的嬷嬷,做好吃的,送来给卫知韫尝鲜,卫知韫也经常送她回礼。 要么是时新的布匹,要么是厨房做的新菜,两人有来有回的,相处倒是不错。 年底了,卫知韫越发忙碌。 她手头有几十个铺子,到年底都要一一对账,光这事儿就够她忙活半个月。 再有太子府的人情往来,接待各位大臣的妻女、送礼做客等等,一忙就忙到二十八。 送走最后一批上门送礼的客人,已经半下午了,卫知韫想去小憩片刻。 管家又过来了:“太子妃,裴姑娘在门外求见。” 卫知韫的脑子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裴姑娘是谁。 定远侯府的表小姐裴宁。 昔日她出嫁,孙明微从未来太子妃,被抬入秦元德的房间里去之后,就成了秦元德的小妾。 裴宁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算来,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了。 前些日子,裴宁才再次出来走动,是跟着定远侯夫人进宫,听说她帮助良妃找到了一块丢失大半个月的玉佩。 那玉佩是良妃外祖母给她母亲,她母亲又传给她的,属于传家之宝。 良妃激动异常,要奖赏裴宁,裴宁婉拒。 良妃觉得这姑娘实在知书达理,又合自己眼缘,便认裴宁做义女。 良妃又从皇帝那里给裴宁求了个封赏,如今裴宁竟是大启的宜芳县主,连日来风头无两。 听闻这个消息时,卫知韫沉吟了半晌,京都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既然裴宁登门,她决定见见裴宁。 看看如今的她,是良妃的棋子;还是良妃是她的棋子;又或者两人互为棋子。 “去把她带进来。”卫知韫说道。 管家立即去办。 卫知韫在前厅见到了裴宁,裴宁今日穿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裙,一件白色的狐毛披风,清秀靓丽之余不乏雅致。 “参见太子妃。”裴宁先行了礼。 卫知韫叫她起身。 裴宁起身后,从嬷嬷手上拿来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百年人参。 “家里有个亲戚是做药材生意的,前些日子送来几根人参,舅母与我都觉得这支甚好,故而送来给太子妃。” 卫知韫示意月见接过来。 说道:“上次太子回府和我提起过,若是发生战争时,将士手上有一支人参傍身,即便忍饥挨饿,也能吊着一条命。你送来的人参正好,以后我叫太子带在身上。” “太子妃实在贤惠,处处为太子殿下着想。” “夫妻本是一体,应该的。” 二人有来有往地寒暄片刻 ,裴宁喝了一盏茶,忽然看向卫知韫的腹部,轻轻笑道: “算下来太子妃嫁入太子府已经一年又三个月,若太子妃能早日为太子诞下一儿半女,恐怕太子殿下会十分欢喜。” 余嬷嬷月见他们闻言,态度都不太好了。 裴宁这是在说他们主子,嫁入太子府这么长时间,却还没有孩子! 卫知韫淡淡笑道:“我和太子想要孩子,随时都会有,但是宜芳县主想有,却不行。” 第322章 当着她的面,想嫁她夫君 卫知韫这话一语双关——你想有太子的孩子,没资格! 裴宁脸色骤变。 卫知韫在玷污她! 却见卫知韫嘴角含笑,淡淡道: “宜芳县主今年十八,都还未婚嫁,自然生不出孩子的。” 她像是在解释前面那句话。 也像是在嘲讽裴宁十八岁了,还没找到婆家,却反过来嘲讽她没生孩子,实在不要脸。 大启女子十五岁及笄,及笄之后就开始议亲了,十八岁的裴宁还没议亲,确实是大龄。 原本是否大龄,卫知韫也不在意。 但是裴宁先嘲讽她成婚一年又三个月,还未孕育子嗣,她就不客气了。 裴宁也并非毫无准备而来,她表情僵硬一瞬,便松下来叹了口气。 “是呀,我已经十八,却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舅舅和舅母为我伤透脑筋。若太子妃有合适的人,还请帮忙牵线。若得太子妃作保,我后半辈子无忧了。 “上次林家做下恶事,太子妃救了几十个人,人人称赞太子妃。我想太子妃若能为我做媒,定然是极好的人,绝不叫我受委屈吃亏。” 卫知韫垂下眸子,抿了一口茶水,脑子在迅速转动着。 裴宁叫她帮忙牵线做媒? 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如今的宜芳县主,她会缺少上门求亲的人? 要她牵线做媒,分明是挖坑。 联合她方才说自己嫁入太子府一年又三个月未生育……难不成裴宁想入太子府? 卫知韫抬眸看了眼裴宁,恰好对上裴宁的目光,似乎裴宁就等着她问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若是她当真问了,难道裴宁会说想入太子府? 裴宁当真这样说的话,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定然吃惊。 身为正妻,一直无嗣,是有责任和义务为夫君纳妾的,更何况萧鹤凌没有侧妃,后院也没什么女人。 她若是拒绝裴宁,外间的唾沫能够淹死她;她名下的铺子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她在安平镇百姓心目中,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会因此毁于一旦。 好大一个坑。 这会儿裴宁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期期艾艾的模样,就等着她开口。 卫知韫放下茶盏,也含笑开口:“怎么?裴姑娘身为定远府的表小姐,如今又是宜芳县主,竟没有媒婆上门求亲吗?不应该啊。” 卫知韫蹙了蹙眉,好像为她忧心一般,在裴宁开口之前,继续说道:“宜芳县主也不要太着急,你的表姐孙小姐行事实在不检点,原本是未来太子妃,竟耐不住寂寞做了秦家大公子的妾,你向来又和她要好,婚事被她影响了也是正常。 “哪个正常人家,也不敢上门求娶宜芳县主啊,就怕宜芳县主的德行与孙小姐一般,那不是败坏门庭么? “宜芳县主也理解一下那些正常人家的想法,多做好事,再等几年你的名声自然不会再被孙小姐影响。” 裴宁听她这样说,差点要呕血。 她挖的坑,卫知韫是半点不沾边。 反而还羞辱她一番,实在可恨。 裴宁狠狠地攥紧了手指,「今日你在我跟前嚣张,明日进宫赴宴,我看你能否还笑得出来?」 裴宁几乎咬碎银牙,却也只能说道:“太子妃教导得是……” 卫知韫直接截断她的话,不许她再说下去:“既然你也觉得我教导得对,那就回家去吧。年终了,定远侯府定然有许多事情要忙。 “你年龄也不小了,多多帮衬你舅母做事,她失去一个女儿已经够苦的了,你孝顺些,也不枉她养育你多年。” 卫知韫打了个哈欠。 月见立即会意:“宜芳县主,我送您出去吧,我家太子妃操劳一日,要休息了。” 裴宁抿了抿唇,她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这样被逐客了。 她压下心头那股子火气,行礼退下。 离开太子府时,她规矩地往前行走,但是目光却将整个太子府能看的都看了一遍。 地方很大,一草一木都十分珍稀,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十分漂亮,看得人赏心悦目。 「我来日要生活在这里!」裴宁如此想着,嘴角弯出一个笑。 她如今是宜芳县主,背靠良妃,做萧鹤凌的侧妃绰绰有余。 一年又三个月,卫知韫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她以侧妃身份进太子府,来日不怕挤不掉卫知韫,做上太子妃。 明天是除夕。 去年发生了好多事情,皇宫没办宴会。 今年要办的。 因萧鹤凌不在家,卫知韫的晚饭准备得简单,卫知韫吃过之后,简单洗漱就回房歇下了。 临睡前她还在想,明天除夕夜宴的事情。 恐怕她成婚日久,却一直没孩子,要被拿出来说。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身穿白色里衣的萧鹤凌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汤婆子暖着,发梢却还带着湿气。 ……他总是忽然回来,还经常是半夜,卫知韫已经见惯不怪,但还是说他:“实在太忙,早起再回家也行,我是大人了,不必时刻念着我。” 萧鹤凌确定自己手脚都是暖的,才钻进被窝里去抱着她。 “我回来看看,哪个夜猫子已经二更了却还不睡觉,可是太想我?” 卫知韫失笑,抬手去推他的脸:“你少臭美,我只是在想明天除夕夜宴可能会遇到的事。” 萧鹤凌不管,把她的脸掰过来,先亲吻一番,许久才松开她:“明晚你跟在我身边,我们吃好喝好就回家,旁的事情不必管。” “你是太子,多少人觊觎你这个位置,你觉得我们进宫赴宴,能只吃吃喝喝,旁的事情都不管吗?若我们什么都不管,怕是怎么被拉下这个位置的,都不知道。” 萧鹤凌窝在她的颈间,满足之余,又深深吸了口气:“这些人太烦了,大过年的都不消停,实在晦气!灼灼觉得今年他们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你我大婚一年又三个月了,至今未有子嗣,恐怕明晚有人拿此事攻击我。要我给你纳妾、娶侧妃。” 萧鹤凌皱眉,光是想想这种言辞,就已经很烦躁了,他道:“我看谁敢说!” 第323章 萧鹤凌是否早就死了? 萧鹤凌把她折腾一番,抱着她闭上眼睛睡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总是忙碌,吃饭睡觉都是赶着时间,故而睡着很快。 卫知韫却睡不着,她看着萧鹤凌的眉眼,感叹着他醒来的时候总是纨绔,得理不饶人,但睡着时又很乖,像是会好好说话、好好讲道理的乖孩子。 大婚之后,他们行夫妻之礼,她喝避子汤这件事,是和萧鹤凌说过。 他如今还是太子,萧淇虎视眈眈,良妃是很强大的助力,变数很多,这个时候生孩子,太危险。 当时萧鹤凌只沉默一瞬,便亲亲她的脸,说:“听你的,灼灼想什么时候要孩子,我们就什么时候要孩子。” 男女大婚一年多,不曾有孕,这个时候会有很多言语攻击他们。 压力如此大的情况下,萧鹤凌也只骂那些人晦气,不曾改口催促她,问她一句——什么时候生孩子? 夜深了,卫知韫在想,就算来日萧鹤凌登基了,危险也永远不会结束,只要日子还在继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没有绝对平静的日子,没有绝对尘埃落定的日子…… 而她一直不生孩子,反而给别人攻击她和萧鹤凌的理由,得不偿失。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敢生孩子的最大理由,其实是前世萧鹤凌对林若芙的专宠与偏爱。 但是现在,经历林家的事情,她看清楚林若芙的为人,也更加确定萧鹤凌对自己的感情。 或许,是时候生孩子了。 前世萧鹤凌对林若的专宠与偏爱,对她的影响正在慢慢淡去。 若能和萧鹤凌尽快生孩子,他们的孩子就是皇长孙,越发巩固萧鹤凌的地位。 好处比坏处多。 卫知韫目光落在萧鹤凌的脸上,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明日起,不再喝避子汤。 “为什么你前世会专情、盛宠林若芙呢?我想不明白。”卫知韫小声呢喃,因为前世没看清楚林若芙的真面目吗? 「那不是我萧衍!」卫知韫的脑海中,忽然炸开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前段时间她和萧鹤凌解除误会,萧鹤凌就和她说过这么一句话:“若你见到萧衍和别的女人亲近,那个人一定不是萧衍!” 这句话,在卫知韫的脑海中,乍然清晰起来,清晰得仿佛她伸手就能触摸到轮廓和脉络。 难道前世的萧鹤凌,早就死了? 后来登基为帝的,根本不是萧鹤凌,而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代替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卫知韫出了一身冷汗,抓着萧鹤凌的手紧了紧,萧鹤凌蓦地睁开眼睛,对上她的视线。 “灼灼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吻吻我!”卫知韫身体在细细地颤抖着,没等萧鹤凌反应,她已经主动吻上去,眼泪在一刹那间淌了满脸。 萧鹤凌心里发紧,想问问她怎么了,但是卫知韫吻得凶狠而急切,像是在确定他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萧鹤凌紧紧抱着她,回应着她的吻,吻到她快窒息。 吻掉她的眼泪。 卫知韫单薄的身体,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萧鹤凌抚摸她的头发和脸:“只是做噩梦而已,我在的。” “是做噩梦了,梦里梦到你英年早逝,我再也没有听过关于你的消息,我一个人受尽欺辱。” “那只是梦,灼灼。现实生活里,我会护你一生一世,我不笨的,很能干。” 卫知韫被那个想法吓到了,已经分不清前世登基的萧鹤凌,到底是不是真的萧鹤凌了。 卫知韫抚摸他的脸,萧鹤凌认真地看着她,任由她抚摸着。 过一会儿,卫知韫又亲上来,萧鹤凌回应着。 两个人又折腾一番,萧鹤凌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证明自己存在。 三更时分,卫知韫才筋疲力竭睡下。 次日一早,余嬷嬷照常端避子汤来,卫知韫说:“从今往后不必再准备这东西了。” 余嬷嬷大喜。 萧鹤凌很快听闻此事,到屋子里来看她,月见正给她梳头发,就差最后一支珠钗了,萧鹤凌接过去,给她插上发髻里。 “因为噩梦,你改变主意了吗?”萧鹤凌俯身在她耳边问,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对上。 卫知韫转过来,靠在他怀里,“不,我思考过了,已经没有继续避孕下去的必要,我们可以要个孩子,属于我们俩的孩子。” 萧鹤凌心中欢喜,但还是紧张她:“今早上感觉好点没有?” 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萧鹤凌很担心。 卫知韫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笑了笑:“慢慢会好的,夫君,我们要一起走很长的路。” “……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不叫你找不到我。”萧鹤凌半蹲着身子,将她抱着。 午后,萧鹤凌率先进宫。 关于新兵营的事情,他要提前给皇帝汇报。 晚上要举办宴会,不说国事。 卫知韫比他晚些时候进宫。 身为太子妃,进宫是寻常事,除夕夜宴她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因此很熟悉。 而且进宫没多久,萧鹤凌就来找她了,并没让她受任何冷落。 官员的妻女见到他们,都要上前行礼打招呼,简单寒暄一番。 裴宁自然也来了,曾经定远侯府表小姐的她,如今成了贵女中间身份最高的人,贵女们都簇拥着她。 今晚她主穿一身浅黄色,点缀着红色,清雅又贵气。 她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上前来给萧鹤凌与卫知韫行礼。 并没出什么幺蛾子,也没有挑衅等等,就是简单地行礼而已。 不知不觉间,除夕晚宴开始了。 下跪行礼起身恭祝等等一系列的流程走完之后,皇帝也简单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过去一年,太子表现不错,新兵营已经有五万人。林田两家的事、安平镇的事,太子也处理得很好。” 人人附和。 皇帝又说:“此外,还有一件大喜事,朕也是刚刚才得知,要和诸位分享。” 人人侧耳倾听,什么大喜事,值得皇帝着重强调一遍? 第324章 多一个厉害儿子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皇帝很满意。 这才说道:“顺王殿下去望水城,已经一年有余。他虽然是因为犯错而被贬到望水城去,但他并不妄自菲薄,也不顾影自怜,到望水城之后就开始做事。 “在他的带领下,过去一年他解决了望水城三成人口的吃水问题。同时,望水城的粮食产量翻了一倍有余。” 皇帝满脸喜悦。 这是他今冬得到的最好消息。 消息本该秋收之后就送来的,但是望水城距离京都城很远,萧淇做了统筹,到年底又做了计算,才让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来。 消息送到皇帝手中,便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顺王还派人送了一袋子新米过来,要朕尝尝。”皇帝说道,声音里都透着笑。 大臣们立即站出来,恭喜皇帝,夸赞萧淇。 “顺王殿下离京之前就说过,他去了望水城一定会反省自己,绝对不叫皇上失望。现在看来,顺王殿下兑现他的誓言了啊。” “望水城有顺王殿下,是百姓之福。更是皇上教导有方。” 皇帝哈哈大笑,显然心情很不错。 良妃便接话道:“这样大的事情,顺王倒是不曾和臣妾透露过一句,想来他平时是真的忙,连给臣妾一封书信的时间都没有。他想着消息送到皇上这儿,臣妾也就知道了。” 良妃说着,欣慰地抹了抹眼泪。 皇帝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安抚她。 良妃红着眼眶说道:“昨晚上臣妾还梦到顺王,想着过年时他就回家了,结果今日皇上就得了他的消息。可见我们母子也算是心有灵犀。” 皇帝道:“良妃这是想念我们儿子了?” “儿行千里,母亲自然是担忧又想念了,无时无刻不盼着他归来。” “他能在望水城取得这样的好成绩,朕心甚慰。想来他是真的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并且加以改正的。既如此,明日朕便派人到望水城接他回来。” 良妃立即起身跪下,多谢皇帝隆恩。 皇帝再度拉起她,让她坐自己身边:“他自小身子骨弱,一直在望水城,朕这个做父亲的也忧心他。” 良妃闻言,涕泪涟涟:“顺王定能理解皇上的苦心。” 皇帝果然说到做到,次日便派一队人马前往望水城,接萧淇回京。 不过被萧淇拒绝了。 萧淇叫人带回这样一番话:“……并非儿臣有意忤逆父皇,实在是儿臣在望水城一年,才终于取得一点点成果,若此时回京,定然前功尽弃,请父皇再多给儿臣几年时间,等望水城的百姓都脱离贫穷,家家户户不再忍饥挨饿,儿臣便回京都城孝敬父皇。” 皇帝听了之后,十分欣慰。 欣慰自己除却萧鹤凌之外,还有一个厉害的好儿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回除夕晚宴上,皇帝安慰良妃一番之后,便开始歌舞表演,热闹非凡。 皇帝心情好,妃嫔们、朝臣们也都放松,这除夕晚宴的气氛,十分轻松欢快。 沈相家的大儿媳舞姿出众,她上场献舞;宜芳县主便站出来说自己擅长弹琴,可为沈相家的大少奶奶弹奏。 皇帝准了。 事实证明,沈大少奶奶的舞姿确实出众,并非沽名钓誉;裴宁的琴音也堪称一绝。 皇帝夸完沈大少奶奶,又夸良妃:“良妃收的这个义女很不错,放眼京都城,似乎没有哪个姑娘家的琴艺比她更好。” 这等于夸了良妃,也夸了裴宁。 裴宁立即跪下多谢皇帝的夸赞,又说:“先前臣女的琴艺并没有这样好,多亏母妃的指导,才有这样大的进步。” “良妃琴弹得确实不错,也是你有天赋,你们母女又有缘分,才得这样的结果。”皇帝说道。 裴宁身为宜芳县主,是良妃的义女,琴艺如此不错,却愿意为沈家大少奶奶奏乐,皇帝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旁人亦是如此,觉得这姑娘当真不错,不骄不纵,难怪能做良妃的义女,还获得县主的册封。 这边裴宁还在接受夸赞,那边沈家大少奶奶却忽然晕倒过去,把大家吓一跳。 沈家人连忙上前将她带下去。 御医赶过来时,她已经醒来,只还是虚弱,御医立即给她把脉。 “是喜脉,大少奶奶怀孕已经一月有余。只是刚才跳舞太过疲劳,血虚而晕倒。平日里注意休息、好好吃饭,便好了。” 令人胆战心惊的晕倒,成了大喜事,人人贺喜沈相一家人,席间其乐融融。 沈家人也愈发仔细着大少奶奶,仿佛她成了个瓷娃娃,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照顾着。 皇帝还准许她,若有不舒服,可退下歇息,不可勉强,沈家人眉眼含笑都一一谢过。 良妃道:“若本宫没记错,沈家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成婚也不过三月有余而已,大少奶奶竟这么快就给沈家添丁了,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 沈相道:“确实如此,多谢良妃娘娘。” 良妃忽然蹙眉,“仔细算起来,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已经一年又三个月,却不曾见太子妃有身孕……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看向皇帝:“皇上,太子的子嗣关乎国本。他们成婚这么久却还没有孩子,实在叫人担心,可是他们二人与孩子的缘分还没来?” 人人都朝萧鹤凌与卫知韫看去。 尤其是部分朝臣,甚至当众议论起来。 “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多日,却一直没有孩子,可是太子妃不能生养?” “不要乱说话,也许只是孩子的缘分还没到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若太子妃不能生养,也该给太子殿下纳侧妃才对。” 皇帝看着朝臣们议论纷纷,并没有发火, 太子的子嗣,并不是家事,而是国事。 他略微沉吟后,道:“良妃有什么想法?” 良妃道:“太子与太子妃都年轻,身体也健康,并没有什么毛病,孩子迟早会来的。只是皇家子嗣耽误不得,太子与太子妃的孩子暂时无缘到来,但太子却可以纳侧妃,他与侧妃生下的孩子,也是太子妃的孩子。 “民间有个说法,先来的那孩子与其他孩子若有姊妹缘,便会把其他弟弟妹妹也带来,届时太子与太子妃的子嗣,便不成问题。” 第325章 气得裴宁晕死 良妃的建议,竟无人反对。 这样的说法,许多人都是听说过的。 而且太子与太子妃大婚一年又三个月,却始终没有子嗣,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先往太子府里送几个女人,看看能不能生,若是都能生,那就是太子妃有问题。 若是都不能生,那就是太子有问题。 “良妃说得头头是道,可见你为我儿的子嗣问题操心已久。”昭贵妃冷然说道。 皇帝默了默,没有说话。 昭贵妃道:“也不知道良妃想把哪个姑娘,送到太子府去?” 良妃:“并不是我要送,也要看太子妃是否心胸宽阔,能够容纳其他女人进入太子府,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把锅甩到卫知韫身上。 不把几个女人带回家给萧鹤凌生孩子,就是卫知韫的错。 她没有说话。 良妃又继续道:“话说回来,太子妃定是心胸开阔之人,也是仁慈良善之人。先前处理安平镇村民一事,太子妃就做得很好,美名远扬。村民们在她面前摔粥碗,她也不曾计较,日后还送了许多回礼给村民们带回家。 “今日我们所说的事情,又关乎太子子嗣、关乎国之根本,太子妃一定更加良善宽容,为太子殿下择几个优秀的女子回太子府,或做侧妃,或做妾室,只要能生养的都是好的。是吧,太子妃?” 她把卫知韫架在道德高地上。 但凡卫知韫拒绝给萧鹤凌找女人,无论是何种理由,那都是她心胸狭窄,善妒成性。 只怕良妃一个“此等女人不配为太子妃”的由头,正等着她。 卫知韫微微笑:“良妃谬赞。不过正如你所说,年前我都忙着处理安平镇村民等事情了,不曾注意谁家姑娘适合入太子府。良妃心细如尘,又这般关心太子殿下的子嗣,心中一定有很好的人选。” 良妃见卫知韫终于上钩了,她微微一笑,神色尽显温柔与慈祥。 “本宫的义女裴宁,太子妃以为如何?她既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又是本宫的义女,一来知书达理,二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三来为人宽和善良。 “太子妃既无很好的人选,本宫便割爱,叫裴宁到太子府做个侧妃,也希望太子与太子妃能够善待她。” 裴宁本就还在场上,尚未退下,她当即跪下:“儿臣愿听从皇上与母妃安排。若有幸进太子府,裴宁一定用心伺候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前几日,沈家大少奶奶才进过宫。 与良妃见过一面,她那时有些头晕,良妃叫太医给她诊脉,良妃却没让太医告知她真相。 今晚,良妃与裴宁做了点手脚叫沈家大少奶奶晕倒,好让太医诊出她有孕,良妃再借此事,转移到萧鹤凌与卫知韫身上,最后把裴宁引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小事情,其实都是她们提前谋划好的。 因此,裴宁当下跪在这里,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得很快。 她想着,太子与太子妃成婚这么久,却没有孩子,今晚被大家点出来,他们二人一定承受不住压力。 良妃趁机将她推出去,以她宜芳县主的身份嫁给萧鹤凌做侧妃,绰绰有余。 他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太子侧妃,她做定了。 想到目标即将达成,她一颗心是发热的。 “哐啷!” “嗤——” 先是一脚踹在案几上的剧烈声响,再是案几脚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原来萧鹤凌居然噌地站起来,一脚踹开身前的案几,满脸阴鸷地看着裴宁,看着良妃。 裴宁的心猛地一跳,有种浑身血液都凉了的感觉。 皇帝没有制止萧鹤凌。 良妃心尖抖了抖,强作镇定:“太子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太子觉得裴宁配不上您?” 卫知韫还坐在小几前,嘴角浅浅地弯着,显得十分乖巧。 站在她身边的萧鹤凌,却是张扬恣意,甚至可以说此时的他,相当的嚣张狂放。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只听萧鹤凌道:“她当然配不上本宫!” 肯定又决绝! 所有人讶然。 裴宁更是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脑子里嗡嗡的,觉得自己掉入冰海当中,明知危险,却浑身无法动弹。 “她表姐孙明微,原本是未来太子妃。萧润才出事,她便迫不及待转投长平侯府大少爷的怀抱,更在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身子给了秦家大少。 “而裴宁,与她表姐向来关系不错,孙明微品性如此败坏,裴宁又能好到哪儿去?若她真好,也不至于二九年华,还待字闺中! “这样的女子,良妃居然想让她入太子府做侧妃?是觉得本宫饥不择食,毫不挑剔?还是觉得本宫不堪,只配这样的女子?” 萧鹤凌的话音落下之后,现场鸦雀无声。 只剩下炭火在燃烧的声音。 裴宁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死过去,定远侯府的人尖叫一声,立即派人把她带下去。 良妃的额角疯狂地跳了跳:“皇上,臣妾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啊。孙明微是孙明微,裴宁是裴宁,她们虽是表姐妹,但不是同一人。 “臣妾也是觉得,裴宁足够好,才让她入太子府做侧妃的。若她不够好,她也不会成为臣妾的义女,更不会成为宜芳县主啊皇上。” 良妃哭得不能自已,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其实萧鹤凌如此反应,她并没有什么损失。 相反,她心中高兴。 萧鹤凌越是如此气急败坏,目中无人,名声就越坏,对她儿子就越有利。 这一步棋,不管哪种结果,她都是赢家。 萧鹤凌却丝毫不惧,他站在那里,邪肆地开口:“裴宁既然这么好,送去给良妃的亲生儿子顺王殿下,良妃要不要?顺王殿下要不要?你们不要的姑娘就踢给本宫,本宫的太子府是垃圾场吗?” 良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说不出话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太子,休要太过放肆。” 萧鹤凌委屈:“父皇,良妃联合她的义女欺负儿臣。他们不要的姑娘,假装收做义女,转手塞给儿臣,说不定是往儿臣身边放一个眼线。儿臣不可不防。” 第326章 皇帝为什么很听他的话 良妃眉心一跳! 也委屈地看向皇帝,似乎等着皇帝给她做主。 “皇上,臣妾往太子府中安插眼线做什么?我儿尚在望水城啊!” 皇帝道:“顺王过去一年确实表现很好,朕很满意。不过太子所言,也并非不无道理。良妃又这般喜爱宜芳县主,不若叫宜芳县主给顺王做个侧妃?” 良妃愣住。 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去,幸好身边的怀薇及时扶住她。 她哭得伤心:“皇上这话叫臣妾寒心,仿佛臣妾将宜芳县主嫁入太子府,当真是往太子府安插眼线似的……” 她还想说下去,昭贵妃截断她的话:“若不是安插眼线,良妃就把宜芳县主送入顺王府做侧妃,也好证明自己清白。” 良妃朝昭贵妃看过去。 昭贵妃又道:“若良妃无这个心,便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情。皇上都认为太子所言并非毫无道理,良妃还要狡辩下去吗?” 皇帝道:“好了,既然良妃不是安插眼线,那就不要再管太子府的事情。今晚是除夕夜宴,朕不想听任何不快的事情。你若想念顺王,朕明日就派人去接他回来。” 良妃有些意外。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这么久,尚未生育,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她已经提出来了,而且百官附和,为何皇帝却轻拿轻放,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 而且皇帝的态度在告诉她,这件事他不想再讨论下去,谁若继续说,他便要震怒了。 良妃垂下眸子,安静地坐下来,不再言语。 但她脑子里却还在思考这件事,想着是哪个环节出现错误,让皇帝可以对太子的子嗣不重视? 「因为我儿萧淇表现出色,皇上便不再只看到萧鹤凌一个人?」良妃的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个想法,她不由得多看了眼皇帝,今晚的皇帝是当真高兴。 「似乎当真是因为得了我儿的消息,皇上才这样高兴的。」良妃想着,心情好了很多。 皇帝的目光,终于不再只是停留在昭贵妃和萧鹤凌身上,所以才不那么在意太子的子嗣。 这个太子废掉了,反正还有她的儿子可以顶上。 良妃觉得自己今晚有了新发现。 她并没有输。 当初儿子假意露消息给秦楚怡,秦楚怡露给卫知韫,就是故意设的圈套,让自己被贬。 如此一来,萧鹤凌他们才会放松戒备心,她儿子也才有机会在望水城施展拳脚,做出一番成绩,叫皇帝看到她这个儿子多么能干。 现在看来,她儿子这步棋走得相当好。 裴宁这颗棋子,虽然没送到太子府去,但良妃脑子转过这许多东西之后,心情已经好转了。 甚至在接下来的歌舞表演当中,她还由衷地夸赞着:“今年除夕夜的歌舞表演,实在热闹,可见底下的人是用心了的。” 皇帝倒是有几分意外她能这样说话。 原本以为方才他的态度,会让良妃闷闷不乐。 现在良妃如此表现,皇帝觉得良妃是个宽和大度的,不与小辈计较。 他不知良妃心头转过的思绪。 他今晚不“在意”萧鹤凌的子嗣,并非真的不在意,也不是想着萧淇能够代替萧鹤凌成为太子。 单纯是因为,下午萧鹤凌去找他汇报新兵营的事情时,与他说了这件事。 “儿臣与太子妃大婚之后,本该要孩子的。但当时儿臣一心想着建立新兵营,故而没考虑要孩子的事情。儿臣害怕太子妃生产之时,不能陪伴在她身边,故而一直推迟这件事。 “但是父皇放心,如今新兵营建立得顺利,许多新兵已经训练出来。儿臣与太子妃已经开始计划要孩子,不出三月,一定有好消息。 “今晚夜宴,必定有人提及此事,还请父皇莫要施压。儿臣若是心情不好了,很难有孩子的。” 当时皇帝听完他的话,虽然骂了他一句“混账”,但是并没有生气。 只说:“你身为太子,子嗣的事情岂是需要等的?女人生产天经地义,何须你守在身边?” 萧鹤凌道:“母妃生儿臣的时候,父皇不想守在母妃身边吗?” 这话怼得皇帝哑口无言。 因此在除夕夜宴上,皇帝也就不为难他和卫知韫了。 坐在小几前喝佳酿吃点心看歌舞表演的卫知韫和萧鹤凌,也在小声讨论这件事。 卫知韫道:“父皇今晚的表现有点奇怪,居然很听你的话,没往你府上送女人,逼着你快点生孩子。” 又说:“你下午提前进宫,应当不只和父皇说了新兵营的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你。”萧鹤凌道:“你不是想过一个舒心的除夕夜?新兵营建立得顺利,父皇高兴,我便顺势告诉他,别逼迫我要孩子,要不要孩子我说了算。他果然不逼迫。” 卫知韫心口暖暖的。 她只是抱怨一句,萧鹤凌就放在心上了。 虽然裴宁和良妃还是闹,但到底这两个女人都没成功。 加上萧鹤凌那么一通羞辱,只怕没有哪个大臣敢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送往太子府。 至少短时间内,是没有人敢的。 “太子这样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多谢你。”卫知韫看着他的眼睛,由衷地说道。 萧鹤凌指腹轻擦她的脸,满眼都是浓烈爱意:“娶你回家,当然是要你开心,不是让你每天面对这些鸡飞狗跳的。让他们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你安心过日子就好。” 卫知韫忍俊不禁。 两人继续吃了些点心,赏了一会儿歌舞。 卫知韫轻声道:“恐怕父皇这样听你的话,并不完全是因为新兵营的事情,还因为顺王殿下在望水城做出成绩。” 萧鹤凌“嗯”了一声,此事不可否认。 卫知韫附到他的耳边:“我恐怕上次被贬去望水城的事情,其实是顺王他们自己安排的。他也许已经知晓顺王妃背叛了他,故意露消息给顺王妃,也就等于故意露消息给我。” 萧鹤凌沉吟片刻,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在京都城,我已经是太子,再无他表现的机会。他故意让自己被贬,叫我们放松戒备心,他好到望水城做一番成绩。回头卷土重来。” 第327章 萧鹤凌的害怕 次日,大年初一,他们一早便听说皇帝派人去望水城接萧淇回家的消息。 萧淇没有回来,他叫人递回来的消息却很快传遍京都城,人人便都知道大启有个心中只有百姓的顺王殿下。 “哪怕他自小身子骨不好,为了望水城的百姓能够吃上水、吃饱饭,他还是宁愿待在望水城,哪怕皇上已经原谅他昔日过错,要接他回来他也不肯。” 此等议论在京都城盛行。 若说没有萧淇的人在背后助力,定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知晓。 “他对皇位还是有非分之想。”萧鹤凌语气笃定,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卫知韫说了一声“是”,他们现在已经确定,昔日萧淇被贬去望水城这件事,其实是萧淇自己安排的。 当时她就觉得萧淇被惩罚得太顺利,现在才知道,原来如此。 卫知韫道:“顺王殿下在望水城赚名声,良妃娘娘在京都城,定然不会只是枯坐干等,她会提前为顺王铺平道路。” ——我们都是阻碍。 萧鹤凌看着她,轻笑一声:“既如此,我们给他们母子一个契机,让他们以为能赢,全力以赴而来。” 卫知韫见他如此意气风发,心尖一阵刺痛。 她一度以为,萧鹤凌是前世扫清一切障碍登基的人,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皇位之争向来凶险,良妃母子并非等闲之辈,又十分擅长隐忍,殿下害怕吗?” 萧鹤凌沉默半晌,说道:“我们已知他们想要的,也知晓他们选择被贬去望水城的目的,只要接下来的坑是我们挖的,胜算就很大。” 顿了下,他目光紧锁卫知韫的容颜,说:“我唯一怕的,就是你哭。” 什么情况下她会哭? 他输的时候。 他死的时候。 谁都没有说出来,怕一语成谶。 卫知韫的指尖颤了颤,她拿一个香囊出来,递给萧鹤凌。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香囊里面是平安福,过年之前我特意上山去给你求来的,你记得时刻带在身边。” 香囊上绣着一只小小的白鹤,针脚细密,还有两朵浅红的桃花,颜色搭配非常雅致。 放在鼻尖嗅一嗅,有淡淡的清香。 萧鹤凌爱不释手,当即就戴在自己身上了,而后抱着卫知韫浓烈亲吻。 “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香囊戴在身上。”卫知韫依偎在他怀里说道。 萧鹤凌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 上次林若芙和林渠找个人假扮他,害得她伤心哭泣,甚至觉得天塌了。 如今拿个香囊在身上,可以任何时候识别他的身份,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无人知晓。 萧鹤凌道:“灼灼放心,香囊在我在!至死我都不会摘下来——” 卫知韫捂住他的嘴巴:“大过年的,说这样的晦气话,快呸呸呸。” 萧鹤凌眼里带笑地看着她,学着她的模样“呸”了几声,卫知韫这才收回手去。 “太子妃,竹轩那边的人来了,说是给您拜年。”管家走上前来说道。 “把他们请到正厅去,再备些瓜果点心,我马上过去。”卫知韫说道。 后院的一隅,种了十几株桃花,这几日吹来的风带着几分暖意,枝头上发了细小的新芽。 这桃花是当初萧鹤凌与卫知韫大婚时,萧鹤凌亲手种上去的。 发现长出新芽,萧鹤凌就立即拉着卫知韫来看。 这会儿因竹轩的人来找,她要走开,萧鹤凌把她揽在自己怀中,坐在他的腿上,对准她的红唇重重地吻下去,舍不得放她走。 “我并没几日时间回家与你团聚,他们还要来争抢你的时间。” 卫知韫听了只想笑,“军营里许多事等着你,快些去快些回家。” 回家。 这个词很好,听了就暖到心底里去。萧鹤凌又狠狠地亲她一下,才终于放她离开。 两人各自去忙碌,桃花树迎风悄然生长。 叶家翻案之后,叶家老宅重修,叶定带着两个妹妹住到老宅去了。 竹轩相对以前清冷许多,崔姨娘主要负责管理竹轩,今日也是她带头前来给卫知韫拜年。 不过,崔姨娘、孟楼,是和叶定他们约好了一起来的,卫知韫到的时候,感觉前厅很热闹。 大家都给她准备了新年礼物,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都是亲力亲为所做的。 比如,崔姨娘给她和萧鹤凌分别做了一双鞋子;孟楼送她的是一只风筝,说是管家爷爷帮助他一起做的,希望在春天来的时候,卫知韫可以去放风筝。 叶定送她的新年礼物,居然是一只鹿。 “也不知送太子妃什么好,便特意上山猎了一只鹿。太子妃可杀了吃肉,也可养着当宠物。” 大家都笑起来。 那鹿洗得干干净净的,毛发顺滑,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是一只很可爱的鹿。 卫知韫上前摸摸它,十分乖顺,叫管家带下去好生照顾着。 叶婉送的是一盒新制的熏香,“我用过了,想着太子妃应该会喜欢,拿来给太子妃试试。” 到了叶梦。 叶梦曾经背叛过卫知韫,被从胭脂铺赶出去了,她和卫知韫之间许久没有交集,今日是他们一年多来第一次见面。 叶梦在她面前跪下来,旁的不说,只说多谢卫知韫为叶家翻案,然后把自己种植的一盆兰花端上来。 “送金银珠宝,我不敌太子府;布匹首饰,也不敌太子妃自个儿。这盆兰花是我日日夜夜照顾着养大的,灌注了我全部的心意,希望太子妃能够喜欢。” 两年时间,她褪去狡黠与投机取巧。 拿出来的都是她的诚挚。 卫知韫嗅到浓郁的兰花香,先前压抑的心情好转许多:“多谢你,叶梦,这盆兰花我很喜欢,月见,把它放到我的院子里去。” 叶梦见她不嫌弃,当真喜欢,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轻快了。 卫知韫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封,一一发给他们,“愿新春过后,我们所有人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对卫知韫来说,他们是另外一批家人。 她留他们在太子府吃晚饭。 大家许久不曾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谈些趣事,这顿饭吃得颇为热闹。 饭后,卫知韫去更衣,要回前厅的时候发现崔姨娘来找她。 崔姨娘一张脸憋红,欲言又止。 卫知韫与她一起站在檐下,对着满庭芳草。 “有件事,我想请太子妃做主。” 卫知韫讶然,不曾见过崔姨娘这般模样。 第328章 开年第一桩大喜事 “去年下半年,孟楼终于进入学堂读书。有一日下雨,我亲自拿伞到学堂门口接他。不料遇到登徒子,是晋哥救了我。” 崔姨娘光是说到这里,脸就红了。 “当时闹腾得很厉害,我被淋了雨,回去之后又生病,也是晋哥给我请大夫抓药,亲自给我熬药。他对我很好。” 顿了下,崔姨娘去看卫知韫的脸色。 “我的意思是说,还在孟府的时候,他便对我很好,只是那时候我是老爷的妾室,他也并没有什么表态,我们一直都相安无事。” 卫知韫知道赵晋这个人。 他是孟府曾经的管家荣叔的大儿子,后来他们搬到竹轩,管家一家子也跟着他们来了。 赵晋平日里就在竹轩里,帮忙做些采买的活儿,为人沉稳,话不多,力气很大,除却采买之外还时常帮忙劈柴。 在竹轩,他的人缘极好,谁有事情了都可以找到他帮忙。 十几年前他也娶过妻,然而他的妻生产后血崩,只留下一个女儿,妻便撒手人寰。 赵晋独自把孩子养大,中间也有人给他介绍媳妇儿,但都被他拒绝了。 在卫知韫的印象中,赵晋是个极好的人。 难道说这些年他不续弦,就为了等崔姨娘? 这是一件大喜事。 卫知韫笑着道:“你与赵晋两情相悦,我自然是赞成的。只是这等大事,他却叫你一个人来找我说,可是不够有担当?” 崔姨娘忙解释:“他原本是要亲自来的,是我拦住他,怕他冲撞太子妃,自己才先来的。” 卫知韫这才放心了。 她由衷地说道:“孟家大老爷已经去世多年,崔姨娘合该有个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 崔姨娘怔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若我走了,往后去竹轩,便无人伺候太子妃。”崔姨娘抹着眼泪说道。 妾室就是伺候主母与夫君的人而已,身份并不尊贵,在崔姨娘的想法里,她即便要走也得得到卫知韫的同意。 “一棵小树苗被压了很久,要它抬头很难。崔姨娘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需要极大的勇气,我希望崔姨娘能够幸福。你从来不是我的丫鬟。” 崔姨娘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太子妃,多谢您。我与孟楼能有今日,全仰仗您。” “我只是给你们指一条路而已,能够走到今日,全靠你们自己的辛苦和付出。另外,此事也该与孟楼说一说,他十岁有余了,得知母亲重新嫁人,恐怕心中会别扭。” “已经与他说过了。他与晋哥相处得极好,像朋友,也像父子。我很高兴,能有个人像父亲那样爱他。我也会这般爱护晋哥的孩子。” 话到此处,便差不多了。 崔姨娘还说:“太子妃何时有空了,到竹轩那边去,给我和晋哥做个见证。” 卫知韫道:“我很乐意,你们定好时间,我便去。” 崔姨娘羞红着脸答应了。 说来她也是个可怜女子,十六七岁时被娘家卖入孟府做个小妾,直到她夫君去世,她都不知爱情为何物。 如今孩子已经十岁有余,她才遇见知冷知热的知心人,二十六七岁了,做了十年母亲的她,这才学会脸红。 卫知韫很为她高兴。 这是开年的第一桩大喜事。 这日回去之后,崔姨娘找到赵晋,把卫知韫的想法都告知他了,两人都非常高兴。 赵晋在准备着请媒人,交换八字之类的事情,虽然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成婚,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他们决定,到时候请卫知韫来做个主婚人。 赵晋说:“若太子妃能来,便是你我的大幸事。” “太子妃对我们很好,很是照顾我们母子,她应该会来。”崔姨娘笑着说道。 两人脸上都有笑容。 原本逐渐清冷的竹轩,因为他们二人的事情,也都热闹起来。 寒冬过去,暖和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河水开始流动,树枝冒出嫩芽,山间田野渐渐葱绿起来,万物争先生长。 难得这天孟楼休沐,崔姨娘带他上街,准备去卫知韫的铺子里扯两匹布,给孟楼做一身新衣服,也给赵晋做一身。 在进店的时候,她看到一枚玉佩从前面之人身上掉下来,连忙捡起喊住对方。 “公子,您的玉佩掉了。” 那人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向她手中的玉佩,目光又从玉佩滑到她身上去,好一会儿才似反应过来般。 “多谢小娘子,若不是小娘子,只怕回头我要辛苦寻这玉佩了。” 崔姨娘把玉佩交还给他:“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挂心。” 她要带着孟楼进去,却被那人拦住,说是要送她礼物答谢她。 “这玉佩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十分珍贵。小娘子拾到它,并且交还给我,对我来说,是莫大的事情。” 崔姨娘知道,那是上等的羊脂玉,触手生温,油腻感很好,对方说是祖父传下来的,可信度很高。 “公子真的不必如此客气,换做旁人看见,也会叫住公子的。”崔姨娘说道。 男人却注视她良久,说道:“在下梁玄,从外城而来,在京都城人生地不熟的,但愿能与小娘子交个朋友。” 崔姨娘抿了抿唇,道:“我还要为我家相公和孩子扯两匹布做衣服,恕不奉陪,公子请随意。” 她拉着孟楼迅速进了铺子,找到钱掌柜,躲开了那位公子。 她是个女人,还是个貌美的女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目光不一样。 「早知如此,合该叫他丢了那玉佩。」崔姨娘如此想着,心里很不舒服。 本以为叫住他,捡起他的玉佩交还他,两人之间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再不会有以后。 但崔姨娘就是有很不好的预感。 过了三五天,她又见到那个叫梁玄的男子,原来他在竹轩附近买了一座宅子,就住在附近。 崔姨娘只觉得头皮发麻,转身就走,却被梁玄拦住:“小娘子很害怕我?” 崔姨娘强作镇定:“倒不是害怕,我已经是个有妇之夫,理应与外人保持距离,如此对我对公子都好。” 说完她就走。 她与赵晋即将成婚,她不愿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从孟府到竹轩,从孟家老爷到赵晋,她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眼看着马上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她不想狠狠摔一跤。 第329章 裴宁婚事确定 一场暴雨结束了春天。 后院的桃花彻底落尽。 卫知韫没有去管,任由落红成泥滋养树根。 难得今日萧鹤凌在家,室外暴雨如注,书房里,他们夫妻二人坐在一处说话。 卫知韫忽然注意到书架上一个陌生的盒子,上着锁,显得很神秘。 她问萧鹤凌:“那是什么?” 说着话,已经起身过去,将那盒子拿下来。 萧鹤凌打开锁,卫知韫看见里面是一些书信,“我可以看吗?” “你看。”萧鹤凌大方得很。 卫知韫狐疑地看他一眼,萧鹤凌在她面前向来没有秘密,可是既然没有秘密,他为什么还要把这个盒子锁起来? 很奇怪。 她拿起书信一看,整个人愣了下,居然是她的字迹,上面落的还是她的名字。 写信的时间,是萧鹤凌去平阳城捉拿反贼鄂玉山的时候。 卫知韫看完之后,整个人很愕然:“这是我的字迹,落的也是我的名字,但我不曾给你写过这样的信。而且我也不曾去庵里做尼姑,至于长冻疮,呼唤你早日归来,那更是无稽之谈。” 萧鹤凌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笑道:“我调查过了,这书信是萧润和萧泽找了个能人,模仿你的字迹写下来的。目的是要乱我的心,叫我为你早日归来,不顾战事。如此他便可除掉我。” 卫知韫恍悟,原来是萧润和萧泽做的事情,那两人曾经身份多么显赫,萧润还是大启太子,竟如此不安,做出这等事情来。 如今那两人,已经成为一抔黄土。 “书信都是长安代我收的。我告诉过他,其他东西他都可看过之后,筛选有用信息再给我。但唯独一点,你的来信必须给我亲自看,他不可代劳。” 卫知韫问道:“所以,当时这书信送到你手上时,乱你心智了吗?” 提及此事,萧鹤凌似乎还有些生气。 他摇头:“长安收到这封书信时,没有直接给我,他藏起来了,战事结束才给我。当时我已经砍下鄂玉山的人头,但看到这封信还是差点吐血。 “长安告诉我,他已经写信回京都城,叫人了解你的情况,你并没有去庵里做尼姑,很可能这书信是假的。后来我派人去调查,才知此事确实是假的。” 萧鹤凌把她搂紧了些,蹭着她修长白皙脖子:“还好是假的,灼灼,否则我会真的发疯。” 卫知韫不知道,在背地里,萧润和萧泽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处心积虑。 那时候,他们一定没想过,萧鹤凌会平安归来。 “要多谢长安,没有将书信给你,否则得有多少战士因此殒命。” 萧鹤凌道:“从这方面讲,他确实有功。但我是他主子,他不听从我吩咐,还是该罚。” 卫知韫想着,他们主仆俩这点事情,肯定早已经解决过了,不必再纠缠。 她只道:“这位先生模仿我字迹,当真很像。若非我亲眼看见,都不敢相信。不知此人如今在何处?” 萧鹤凌道:“萧润出事之后,此人要逃走,被我派人抓起来关着。” 卫知韫沉吟片刻,道:“留着他,或许有用。” 暴雨过后,房前屋后像是被冲刷一遍,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味儿。 萧鹤凌去了军营。 竹轩那边却有人来找卫知韫。 先前她与萧鹤凌借了十二个人守着竹轩,事情结束之后,她也不敢放松警惕,撤走了六个人,还剩下六个人守着。 如今来找她的,就是那六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叫杜邵元。 卫知韫看见他来,就猜到竹轩生变了。 杜邵元把崔姨娘带着孟楼去买布,捡到梁玄玉佩,后被梁玄纠缠上的事情,都告知了卫知韫。 卫知韫问:“那个叫梁玄的,是近期才搬到竹轩附近的宅子吗?” 杜邵元道:“是的,太子妃。他是在遇到崔姨娘之后,才派人在竹轩附近买宅子,像是特意为崔姨娘来的。” 卫知韫一时间没有说话。 孟楼虽然已经十岁有余,但是崔姨娘也才二十六七岁而已,当初崔姨娘入孟府能这般得宠,人自然是极其好看的。 这些年来,崔姨娘身材也没有走样,身段依旧窈窕,她身上有少女不具备的成熟韵味。 加上她如今死了夫君,与赵晋并未成婚,更是容易被男人盯上。 但是崔姨娘已经决定,要和赵晋结成百年之好了,被梁玄纠缠,一定会告知梁玄,叫梁玄死心的。 这个梁玄却还继续纠缠…… 卫知韫只觉得对方别有深意,梁玄这个时候出现,不太像是偶然。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她道:“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梁玄的背景,看看他平日里都和哪些人相处。另外,派人跟着崔姨娘,确保她的安全。叫竹轩的人近期最好不要外出走动,若必须出去,得结伴同行,以防万一。” 杜邵元道“是”之后就退下了。 过了几日,杜邵元那边还没来回话,宫里却传来宜芳县主裴宁即将和亲宣国的消息。 这倒是让卫知韫感到意外。 除夕夜的事情,裴宁遭到沉重打击,沉寂了小半年,近两个月来她才开始外出走动。 再次去看良妃时,裴宁情绪挺稳定。陪伴良妃几次之后,便由良妃带她去见皇帝。 裴宁在皇帝跟前没哭没闹,十分冷静,说道:“因表姐行为不端,府中姊妹的婚姻都受到影响,臣女在京都城已经不敢盼着能寻到一桩好婚约,但臣女当真与表姐不同,也希望能够证明自己并不是糟糕的女人。 “因此臣女自请嫁去宣国和亲,换取大启与宣国百年和平。还请皇上准允,臣女在此拜谢。” 良妃在旁边抹眼泪,说道:“臣妾这个义女的名声,因先前太子殿下那一番话,已经彻底坏了。去宣国和亲,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她可以嫁给宣国最尊贵的男人;二来也可为大启做出贡献;三来也能扭转众人对定远侯府的坏印象,叫其他姊妹能够早日觅到良人。” 听到此,皇帝思考两日,便答应了。 如今消息传出,此事便算是确定下来。 卫知韫这边刚得了裴宁婚事的消息,杜邵元就带着梁玄的消息,找上门来了。 第330章 卫知韫决定主动出手 卫知韫叫月见奉茶,到书房去接待杜邵元。 杜邵元说:“梁玄不是京都城人,他好像凭空出现一般。属下派人调查几日,发现他在京都城外的许多地方出现过,像是在故意模糊他的出生地、成长地。若想得出准确消息,还多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或者更长。” 卫知韫明白。 从京都城去往外地,不论骑马还是坐马车,都很耗费时间,若是要去南方,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路程是到不了的。 调查消息,很多时间都耗费在路上。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让他继续。 杜邵元说道:“这几日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梁玄,他很谨慎小心,只昨日晚上他去花楼,见了个小厮打扮的人。那小厮离开花楼之后,竟回了宫里。” 也就是说,梁玄和宫里的人有联系。 杜邵元继续说道:“宫里有太子殿下的人,今早那人来告知属下,那小厮是良妃宫中的人,是个太监,今早上莫名溺毙于荷花池。” 良妃。 整日里吃斋念佛,人人称道不争不抢的大善人,只叫太监和梁玄接触一下,就直接将人溺毙。 “好,我明白了。你叫底下的人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卫知韫说道。 杜邵元领命而去。 卫知韫在书房里继续思考这件事。 梁玄纠缠崔姨娘,很可能会对崔姨娘下手。 但是,梁玄背后是良妃,崔姨娘对良妃来说,是个无辜的人,没必要下手。 可问题是,梁玄确实纠缠崔姨娘了。 只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为的是什么? 良妃在召梁玄进京都城的同时,又安排裴宁的婚事,为的又是什么? 而且裴宁嫁去的地方是宣国…… 难道萧淇和宣国之间,有勾结吗? 若当真如此,裴宁又为什么甘愿做良妃的棋子?宣国地小,且不如大启富庶。 裴宁这人自诩比孙明微聪明,如今又是宜芳县主,她野心勃勃,怎可能放弃太子府的权势,转而嫁去宣国和亲? 卫知韫在书房里思索半天。 窗外阵雨过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下过雨。 院子里的花苗被压弯了腰,在阳光下,正在艰难地直起身。 一片乌云从天空飘过而已,一棵花苗却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 想到这里,卫知韫的眼神忽地一冷! 是啊,她为什么要等良妃出手之后,她再去想办法反击呢? 花苗长在土地里,享受阳光的同时,就要承受雨水的暴击,再以顽强的生命力直起身来。 但她不是花苗,没必要承受暴雨般的重击后,再想着反抗。 她和萧鹤凌已经走在争夺皇位的路上,那么良妃和萧淇,都已经注定是他们的对手。 她完全可以主动出手。 不能等到崔姨娘他们受伤了,才想到要反击。 她和萧淇、良妃,已经注定是敌人。 她叫雷青去军营找萧鹤凌,雷青去了当天晚上便回来,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乔装打扮过的陈先生。 就是当初为萧润模仿她字迹的那个陈先生。 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矮有点清瘦,他身上卑劣的气质卫知韫不喜欢。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先生会做的事情。 陈先生跪在她面前,紧张无比:“小人旁的都不会,就会模仿旁人写字。” 卫知韫叫雷青把他带下去好好歇息,不许府里的任何人知晓他的存在。 雷青应是,把他带下去了。 陈先生在太子府中住下来,无人知晓。 过几日,卫知韫对身边的嬷嬷说:“崔姨娘有了喜事,上次说给我听,我一直没去竹轩,今日抽空去看看。” 她便带着余嬷嬷月见等人,去了竹轩。 见赵晋、崔姨娘孟楼他们。 赵晋和崔姨娘给她跪下,多谢她的成全。 “再过一两个月,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卫知韫在竹轩待了半天,大多时候都与他们闲话家常而已。 她前脚才离开竹轩,后脚就有人去了梁玄的府上,和梁玄说了她在竹轩的言行。 梁玄沉吟片刻,似乎不太相信地问:“当真只是闲话家常而已,再无其他?” 那小厮回答:“因着赵晋和崔姨娘准备要成婚了,太子妃才特意跑一趟。小半日的时间里,就问他们婚礼怎么如何办,要请哪些人,办多少桌。 “还问崔姨娘的嫁妆,又叫赵晋好好待崔姨娘,最后还问了孟楼的功课,便再无其他了。” 小厮回答得详细,梁玄这才信了几分,给那小厮一锭金子,叫他走。 小厮得了金子,揣进口袋里,沉甸甸的,十分满足,轻手轻脚离开了梁玄府邸,回到竹轩去。 他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映在卫知韫的视线里。 “是后来才买进来的小厮,专门在外院做些劈柴挑水的活儿,不是我们从孟府带回来的,太子妃。”月见轻声说道。 能够从孟府带到竹轩来的,对卫知韫都是有过帮助的,相当的忠心耿耿。 若在那批人当中,再出这样一个叛徒,月见觉得她家竹子会伤心愤怒。 不是愤怒出了个叛徒,而是愤怒自己经历种种事情,还这般眼瞎。 卫知韫视线落在小厮鼓囊囊的腰间,唇角弯了弯,“金银是个好东西,先让他拿着。” 梁玄刚开始进京都城时,十分小心谨慎,和良妃之间几乎没有联系。 但是时间长了,二人之间不免联系起来,也就留下了痕迹。 同时,裴宁要嫁去宣国和亲的事情,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晚些时候,萧鹤凌回家,卫知韫便把京都城的事情,都和他说了。 萧鹤凌道:“去年林家因为和宣国勾结,才被连根拔起。良妃与萧淇若是胆敢勾结宣国,那是自寻死路。而且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他们与宣国勾结的痕迹。” “若如此,那裴宁和亲宣国,确实很奇怪。”卫知韫蹙眉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良妃动作这么多,想必萧淇并不打算在望水城待很久,今年年底之前他势必要回京都城。” 卫知韫和萧鹤凌对视一眼。 他们看到彼此眼中没有宣之于口的意思。 ——要在萧淇归来之前,主动出手。 卫知韫对他说:“裴宁和亲宣国,是国事。你多关注。” 第331章 送她三十里路 宣国虽是大启邻国,但是从大启京都城去往宣国都城,至少要走三个月。 恐到冬天大雪封路,耽误行程,因此裴宁出发和亲的日子,定在七月底。 县主虽不及公主尊贵,但也是正二品,加上裴宁是为两国百年和平而去和亲,皇帝颇为重视,和亲事宜全部交由礼部去办,按照公主出嫁的标准。 萧鹤凌一直叫人盯着,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裴宁和良妃倒是向皇帝提出一个要求。 裴宁离开京都城,去往宣国和亲当天,萧鹤凌这个太子得亲自送裴宁三十里地。 良妃说:“宜芳此去宣国,便是与家人亲戚诀别,恐此生都无法再回到故里,实在可怜。 “再者说,宜芳此去为的是两国百年和平,太子身为储君,送宜芳三十里路实在太过应该。” 朝臣们也都认为良妃说得在理。 良妃还说:“还有,太子亲自送她,也算是她的重视,将来她到了宣国,更无人敢欺负她。臣妾这个做母亲的,也能稍微放心些。” 皇帝便允了。 传了圣旨给萧鹤凌,要他八月底送裴宁出城前往宣国,至少送她三十里路,以表示对宜芳县主的重视,对两国和平的重视。 至此,裴宁和亲一事,就只需要萧鹤凌亲自送她三十里路而已,其他再与他无关。 萧鹤凌再要深究,却深究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裴宁此次和亲,就真的只是和亲而已。 她和良妃如此,为的是什么? 卫知韫与他一道喝茶时,两人便讨论这件事。 卫知韫道:“裴宁是良妃的义女,她此举获得了好名声。萧淇名义上是她兄长,她此去宣国和亲,恐怕旁人会觉得良妃教子有方。亲生的萧淇心系百姓,就连收的义女裴宁也是心系百姓,他们会有更多的拥趸者。” 萧鹤凌笑:“他们走这步棋,为的只是名声?” 卫知韫也有同样的疑惑:“这样看来,似乎只是良妃和萧淇得利了,裴宁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还得背井离乡……这一去,终身恐怕都不能再回来。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不会做。” 多少公主最怕的事情,就是长大之后被送去和亲? 萧鹤凌道:“莫非她有把柄落在良妃和萧淇手上?不得不沦为他们的棋子?” “有这种可能。”卫知韫道:“她是即将和亲的县主,我是太子妃,我理应去看看她。” 这是要去探裴宁那边虚实的意思。 她没有说明白,但是萧鹤凌懂。 他道:“我和你一起去定远侯府。” 两人换了一身单薄衣裳,浅紫色系,远看近看都知晓他们是一对。 定远侯府先前出了孙明微那档子事,既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阖府上下的气氛压抑了一年多。 后来因为裴宁成了宜芳县主,在皇宫里说得上话,定远侯府的人才逐渐活泛起来,开始出去交际、走动。 这日太子与太子妃登门做客,能够感觉到定远侯府的气氛,已经不同往日压抑。 他们来,是提前通知了的,定远侯府自然也提前做下准备,庭园打扫、房间布置、午饭菜肴等等,自不必说,都以最高规格来对待。 他们到时,定远侯府所有人都分立两行,跪下接待他们。 最后又招待他们用午膳,礼节繁琐得很,耗费了好长时间。 午膳后,到了闲暇时刻,卫知韫道:“因着宜芳县主不日便要出行,我与太子今日特意来与她说说话。” 裴宁也在场的。 她看向萧鹤凌。 萧鹤凌道:“同为女子,太子妃有几句话要嘱咐宜芳县主,你们到房里去说话,本宫去逛逛侯府。” 侯爷带着萧鹤凌去逛侯府。 侯爷夫人和裴宁则带着卫知韫进了裴宁的院子。 “太子妃这边坐,我叫人准备了桂花糕,竟这样久还没送来,我去看看,您和宜芳聊聊。”侯爷夫人说着,就退下了。 其余的嬷嬷丫鬟们都候在外边,随时听候吩咐,不敢进房内一步。 裴宁起身到卫知韫身边,亲自给她倒茶。 一杯茶水满了,裴宁却没有退下,继续站在卫知韫身边。 “臣女知道,太子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卫知韫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裴宁道:“太子妃无非就是想确认,我是否当真要嫁去宣国。” 她冷笑一记,续道:“您应该高兴,从今往后,我再也无法肖想太子殿下。他是个优秀的男儿,我真喜欢他,但我已经没机会了。” 卫知韫道:“不是你和良妃自请嫁去宣国的?” “是我自己请求去的。但是太子妃,我的名声已经被太子殿下毁了,我留在大启京都城,还能找到好人家吗?我不嫁去宣国,我有得选择吗?” 卫知韫道:“太子是个性情中人,他不喜欢你,你非要用阴谋诡计嫁给他,结果被他推开了,你反而怪我们。你该怪自己心术不正,名声被毁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旁人强行压在你身上的。” 裴宁目光怨恨地盯着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话。 她名声毁了,身为女子,嫁不到好夫家,只会连累母家人,况且她父母双亡,寄住在舅父舅母家,更是艰难。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难的了,被萧鹤凌和卫知韫逼到这个份上,她只能背井离乡去争另外一种生活,她的“牺牲”是对大启有利,凭什么卫知韫还要对她疾言厉色? 是的,裴宁认为这个时候,卫知韫不该对她疾言厉色,不该追究她过去所做的事情。 所以,卫知韫直言直语的时候,她就心生怨恨了,觉得卫知韫没资格! “太子殿下不是您一个人的,他身为储君,身边总会有无数的女子来来往往,我们爱慕太子殿下、争取太子殿下,就是错吗? “那太子妃您呢?您曾经是寡妇,也靠着一张艳丽容颜,勾了太子殿下,难道也龌龊吗?太子妃别得意太早,容颜会衰老,您迟早会输。” 裴宁笑起来,笑容阴冷。 卫知韫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宁:“那你在宣国,要活得久一点,不要早死,看看我最后会不会输。” 第332章 贪婪地享受这一刻 回太子府路上,卫知韫把和裴宁的对话,都和萧鹤凌说了。 萧鹤凌握住她的手,脸上浮现怒气:“她自以为嫁去宣国和亲,便是造福我们了,因此高高在上。” 卫知韫笑着安抚他的情绪:“我并没叫她欺负,当时我就反驳回去了。我没有生气,她倒是被我气得不轻。” 顿了下,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以她如今的处境,嫁去宣国确实是很好的选择。一来和亲,她的名声变好了,二来在宣国她可以嫁一个身份很尊贵的人。 “若是继续待在大启,她或许可利用县主身份,为自己找到一个身份尊贵的夫君,但注定要饱受流言蜚语。也许婆家还会暗中磋磨。” 萧鹤凌“嗯”了声,“送她的那三十里路,我会叫人提前排查,确保没有任何危险。” 卫知韫点点头:“排查五十里更好。” “就照灼灼说的去办,排查五十里路。再把送她去和亲的随行人员,都排查一遍。” 他们在马车里说着话,午后的阳光就从车帘子的缝隙里挤进来,萧鹤凌忽然握住她的手,叫停马车,带她下去。 “做什么呢?”卫知韫问道。 萧鹤凌取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我记得不远处有一片紫苑花,这时节应该在开放,我们去看看。” 卫知韫道:“紫苑花是一味药,你要去看的,别是种药人家特意种的吧?” “灼灼连紫苑花可入药都知道?”萧鹤凌夸她:“灼灼真厉害。” 卫知韫捶打他一下,骂他油嘴滑舌。 前行百来步,转过弯,又行五十步左右,果然看见一片紫苑花海。 微风吹来,花浪层层叠叠,犹如海面涟漪。蝴蝶翩跹,万丈金芒洒下来,羽翼上似沾染了点点光圈,璀璨绚烂。 花海周围竖起栅栏,显然是有人种植的,卫知韫看到远处立着一个小茅屋,想来是药草人在这里守着。 萧鹤凌要翻栅栏进去,卫知韫拉住他:“小心主人家放狗咬你!” 萧鹤凌大笑:“到了这里,总要进去走走,闻闻花香,听听虫鸣,如此才过瘾。只在外面看,没意思。若狗来咬,我保护你。若主人家来,给他一些银子,叫他拿去买茶喝,他不会不愿意。” 说着话,他人已经从栅栏处翻进来,伸出手来要抱卫知韫。 卫知韫想着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两人也极难有这样的机会,也不愿扫他的兴。 她一边攀上栅栏,一边把双手给他,还不忘记打趣他说:“你堂堂太子做这样的事情,若被人看见了,得到父皇跟前参你一本。”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任由他们参去,反正不会动摇我太子的地位。” 他双手托着卫知韫的腰身,一个高举,带着她越过栅栏,一同进到花海里面去了。 才松口气,就听到激烈的犬吠声。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狂吠的狗冲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大铁锹。 见到萧鹤凌与卫知韫,发现两人服饰华丽,气质尊贵,顷刻间便少了几分戾气,但还是戒备。 萧鹤凌把卫知韫护在身后,立即作揖:“我与娘子路过此处,瞧见你家花圃里的花开得甚好,我家娘子看了心生欢喜,故而我带她进来看看,多有叨扰,还望原谅。” 他气度不凡,又这般有礼,那人的脸色又缓和几分。 “公子与夫人要看花,也不是不可以,应该走大门与我说一声,而不是翻过栅栏而来,像强盗小偷。” 萧鹤凌道:“是我们不周到,这点银子还请大哥收下,拿去买些茶水喝。我与娘子在此处逛半个时辰,就会离开。” 那人见他讲理,又拿出这么一锭银子,便松口答应让他们进去。 “只一点,这些花可入药,二位贵人可以观赏,但不能伤害它们。”那人说道。 “多谢大哥,我们定然不伤害。”萧鹤凌连忙保证。 至此,萧鹤凌便牵着卫知韫的手,一路往里面走,侍卫婆子丫鬟们都守在花海外面不进来。 花海里每隔几十步,就会栽种几棵大树,中间还造了一个亭子,平时用来纳凉。 卫知韫与萧鹤凌穿过花海,来到亭子里坐下,一棵大树立在亭子边上,为这个亭子带来许多阴凉。 阵阵花香随风袭来,卫知韫迎风站立,感觉今日天气真好,风也和暖,她心情与身子都舒展。 耳边除了轻微的风声,还有虫鸣。 没有人声,却有种热闹至极的感觉,卫知韫很喜欢。 许久不曾这样放松过。 或许这也是萧鹤凌登基之前,他们最后一次如此放松,卫知韫站在这里,近乎贪婪地享受这一刻。 那位草药大哥人还怪好的,见他们进了亭子,还自己沏了一壶茶水送过来。 “粗茶而已,二位贵人解解渴。” 萧鹤凌拱手作揖多谢。 那大哥便下去了,萧鹤凌与卫知韫都喝了凉茶,不如往日所饮细腻香润,却自有一番淡淡香苦,回味甜润。 喝茶过后,萧鹤凌撑着伞,牵着卫知韫的手,继续往里边走。 不成想,竟在花海深处惊醒一只正在纳凉沉睡的狗,那狗高大威猛,被吵醒了很生气,狂吠着要冲上来。 主人距离远,听闻犬吠声想来呼喝它,却无效果。 这主人养了七八只狗,用来看护紫苑花,这会儿所有狗都跟着叫起来,犬吠声此起彼伏,阵势浩大。 萧鹤凌尝试着叫眼前那狗冷静,并不奏效。 那狗凶猛、愤怒,又是旁人家的狗,萧鹤凌深知今日是他们贸然闯入人家花海,自然没有打死人家狗的道理。 因此,他直接把卫知韫打横抱起,逃走! 卫知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心都跳到嗓子眼来,萧鹤凌抱着她跑了半里地,那狗就足足追了他们半里地。 半里地后,狗的主人赶过来,喝止住它。 萧鹤凌停在原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卫知韫这才发现,他的脸上覆了一层薄汗,鬓角的发丝都被汗湿了,那柄丁香色的油纸伞也弄丢了。 主人家实在过意不去,连连道歉,又摘了一束紫苑花要他们带回去。 “这狗脾气大,见到生人不见我,就要狂吠,冲撞了二位贵人,这束花就当我的赔礼,还请二位贵人见谅。” “是我们惊醒它在先,大哥不要愧疚。紫苑花很漂亮,我们收下了,多谢大哥。”卫知韫把花接过来。 两人一起离开花海,坐上回程的马车,萧鹤凌脸色不大好,觉得自己丢人了。 还在心上人面前丢人。 卫知韫回想刚才被狗追赶的情景,却忍俊不禁。 “这是你身为太子、我身为太子妃之后的独一份,以后很可能不会再有,多珍贵的记忆,别不高兴了。”卫知韫去捏他的脸。 第333章 助我杀死他们 萧鹤凌顺势将她抱在怀里,见她笑得开心,心里的那点郁闷也散了,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上去。 两人都汗津津的,回太子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温泉池里洗澡。 如卫知韫所说,这一天是他们极其轻松的一天,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各自忙碌。 萧鹤凌要安排人手去排查送裴宁出行的路况,排查随行人员是否安全等等。 这些都是明面上要做的事情,不仅仅为他自己的安危,也为了裴宁的安危。 他在忙这些事情的时候,卫知韫则在想良妃和梁玄的事情。 「梁玄在宫外,为良妃出面做事情,那么梁玄动手的时候,良妃肯定不会出宫,她会一直躲在后宫里,任何时候都确保她自己干干净净的。」卫知韫如此想着。 她必须把良妃引出宫来,才能对付良妃。 思索过后,卫知韫进宫一趟,特去九华殿,陪昭贵妃说了会儿话。 当天晚上,良妃那边就得了消息。 怀薇在她跟前伺候着,十分小心地说道:“娘娘,九华殿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太子妃知晓您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可叫您……” “叫我什么?”良妃问道,音调慵懒,似乎不放在心上。 怀薇抿了抿唇,才道:“殒命。” 良妃沉嗤笑,不屑道:“太子妃有我什么秘密?” 怀薇道:“奴婢也不知,太子妃与昭贵妃说话时,相当谨慎小心,把下人都打发出去了,我们的人只隐约听到‘益州’二字。” 怀薇又道:“说来可笑,益州距离京都城千里远,能有什么事情和您扯上关系?” “闭嘴!”良妃却忽然呵斥一声,语气相当凌厉。 怀薇愣了下,连忙跪下打自己嘴巴:“奴婢多言,还请娘娘降罪。” 良妃坐在梳妆镜前,好一会儿不说话,夏季酷暑,她脸上却仿佛覆盖着冰霜,冷厉异常。 许久之后,她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在想着,卫知韫如何得知益州的事情?她到底得知多少? 不行,这次梁玄设局引卫知韫进去,她必须亲自出面,从卫知韫嘴巴里掏出话来,看她知晓多少。 但凡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别活。 只要卫知韫和萧鹤凌死掉,昭贵妃独身一人,很好对付。 良妃眼眸眯起来,眼眸里杀气凛然,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温柔和善。 她弯腰将怀薇从地上拉起来,“你方才确实话多了。起来伺候我梳洗吧。” 怀薇嘴巴被自己打出血来,她深吸口气,压下心尖的颤抖,这才缓缓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服侍良妃梳头洗漱更衣。 七月二十,距离中秋不远,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风一吹,满树花蕊洒下。 卫知韫从院子里走过,衣裙发丝都沾染了桂花香。余嬷嬷把将落的桂花收集起来,回头给她做桂花糕。 过两日裴宁就要离开大启到宣国去了,礼部一直在为此事忙碌,萧鹤凌这两日也待在太子府,随时听候皇帝吩咐。 而次日,就是崔姨娘和赵晋的好日子。 早起后,卫知韫便坐在梳妆镜前,由月见给她梳妆打扮,她穿一身浅黄色淡雅交领裙,外罩薄纱,同色系披帛。 雅致中不乏贵气,佩戴着部分黄金首饰,更显雍容华贵,今日是崔姨娘的好日子,她当然要打扮隆重些。 她出了屋子,萧鹤凌瞧见她,眼神就仿佛黏在她身上一样,卫知韫又羞又急,上前捶打他一下,反而被他握住手腕,拉入怀中,灼热的吻强势地覆下来。 “灼灼怎总是这样好看?”萧鹤凌的吻蹭到她的耳边,叹息不止,恨不得将她吞下去。 卫知韫双手抵在他胸前:“你收敛些,月见他们还在。” “没人敢看。” “但你这样,我还得重新涂口脂。” “其实不用,现在就很红润。” 卫知韫觉得他越发没边,想把他推开,却被他牢牢箍在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问:“可害怕?” 她说的是此行去竹轩的事情。 要对付梁玄,还要对付良妃。 萧鹤凌知道她整个计划,但不能与她同去,首先崔姨娘的身份摆在那,他若是同去,必定打草惊蛇。 机会只此一次,若不抓住,萧淇便会归来,那时候良妃母子更难对付。 卫知韫没有回答是否害怕,只说:“九成把握,你在家里等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无事发生,莫要被人看出端倪。” 萧鹤凌答应她:“好。” 他用力地握了下卫知韫的手,才松开。 卫知韫重新补了口脂。 两人在大门口分开。 一个去竹轩,一个去宫里。 却说一个时辰前,良妃宫里一片宁静,淡淡的桂花香飘到宫殿里去,越发显得宫殿空旷寂寥。 她把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了,若非重要事情不许进内殿,她在自己的寝宫里设置了一个小佛堂,十多年来,她一直礼佛,皇帝也知道。 她已经去皇帝那里说过,这三日她要吃斋念佛,请求上苍保佑裴宁此行顺利,能在宣国安定下来。 她的理由很充分,皇帝允了她,因此无人来打扰。 良妃沐浴更衣,在小佛堂里对着佛堂里那尊小神像跪着,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无论是神情还是衣着,都显得十分虔诚。 「我儿萧淇自小聪明,又心系百姓,他不顾自己王爷身份,到望水城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去,帮助当地百姓吃饱饭、喝到水、穿暖衣,他真真善良又能力出众,请佛祖保佑我儿萧淇,能早日归来登上皇位。」 「三皇子萧衍,自小恃宠而骄,纨绔成性,恣意妄为。他亲手斩杀自己的亲兄弟萧润与萧泽,心狠手辣。他的太子妃卫氏,助纣为虐。请求佛祖叫我此行顺利,收走他们的性命,不再祸害天下苍生。我儿萧淇做了皇帝,才能福泽天下。」 良妃弯腰,将额头贴在地面,缓慢地、缓慢地磕头,一个、两个、三个,充满诚心。 但当她走出小佛堂,眼底生出杀气。 第334章 都是有爹娘的人了 良妃悄然离宫时,穿一身束手束脚的黑衣,头戴黑色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擅长弹琴,十指纤纤,娇弱不争,可出宫之后,她却手握缰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径直往竹轩而去。 她去得比卫知韫还要早。 竹轩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很喜庆,屋里屋外的人都帮着贴对联,贴喜字。 不过因为他两人都是成过婚的,也都有孩子,故而十分低调,并没有请多少人。 但这并不妨碍竹轩从昨晚开始,就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孟楼今日不去书院,他穿一身青色的崭新衣服;赵晋的女儿赵惜与他同岁,也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崭新衣裙。 两个半大的孩子躲在角落里,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我爹和你娘成婚,我给我爹准备新婚礼物了,你呢?小楼哥哥你有没有准备礼物?” 孟楼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质小盒子,打开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玉簪。 “我把自己的零用钱攒下来,又把过年时候太子妃给的红封攒起来,给我娘买了一根玉簪,她应该会喜欢。” 孟楼和崔姨娘过过一段时间的苦日子,那时候没有饭吃,没有钱治病,娘就把首饰都典当了,过清苦日子。 孟楼至今还记得,娘典当最后一根簪子时候的表情,万分不舍。 原本他想把娘最后一根簪子赎回来的,但是要好多银子,比娘典当的时候翻了几倍。 不过他可以想想办法赎回来的。 但是叶定告诉他,“那簪子是你娘在孟府时候戴的,孟府日子对她来说并不十分美好,她既然已经决定与孟府说再见,过去的簪子不必再赎回来了,你去买一支新的,告诉你娘说,以后要开始新的幸福生活。” 孟楼觉得叶夫子说的有道理,所以他把所有银子拿出来,给娘买了一支新的。 孟楼心情很雀跃,等着赵惜夸赞。 “我可以摸一下吗?”赵惜问。 “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小心,别弄断了。”孟楼把簪子捧到她面前。 赵惜摸了一下,说道:“好漂亮的簪子,水水润润的,在阳光下还有光泽。你娘一定会很喜欢。” 又说:“你娘好漂亮,今天之后,你娘也就是我娘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好像月牙。 孟楼道:“那你爹也就是我爹了。从今往后,我们都是有爹有娘的人了。” “是呀。”赵惜声音清甜。 “我给我爹准备的一双黑色靴子。我亲娘死了,总没人给他做鞋子穿,他鞋子总要穿烂才记得买。 “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着给爹做鞋了,但我太小了,总做不好。现在这双还是朱婶教我做的,做了一年多呢,赶上好时候了。” 赵惜把她做的鞋子拿出来给孟楼看。 鞋底有些针脚是歪的,也不够细密,但是孟楼理解她实在太小了,女红不够出色是正常的。 孟楼摸了摸那双靴子,说:“你做得好用心,你爹一定会喜欢的。” 两个半大的孩子相视一眼,都笑起来,抱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像是抱着满怀的星星。 竹轩上下的人都在忙碌,准备待客的茶水、点心,厨房则在准备着午饭的菜肴。 日头渐渐升高,慢慢爬上屋顶,光圈在竹林间跳跃,阳光漫到院子里去。 暑气渐渐升腾上来,做事的人们大口喝凉茶,浑身舒爽,心头欢喜,天热也不觉得难受,只觉得今日阳光太好。 只是忽然间,梁玄的管家带着十几个护卫,浩浩荡荡地过来。 荣叔察觉不对,立即带着人手拦上去。 “梁管家,你们若是来喝喜酒的,我们欢迎。”荣叔说道。 “自然是来喝喜酒的,但是在喝喜酒之前,我家主子想见崔娘子一面,有些话想和崔娘子私下里说,还请荣叔成全。”粮管家说道。 他态度强势,像是来抢。 “这于理不合,请梁管家莫要为难。”荣叔也强势起来。 梁管家冷笑一记,道:“今日是您儿子与崔娘子的大喜之日,许多客人即将到来,荣叔也不希望这样的好日子被破坏吧?” “我赵荣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谁坏我儿子的婚事我和谁拼命。梁管家初来乍到,或许不知,竹轩乃是太子妃的地方。你敢闯?” 梁管家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抹邪佞的笑。 “我怎么会闯呢?荣叔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带着兄弟们是来吃喜酒的。若崔娘子不去,待会儿我家公子便要亲自来了。 “我家公子十分喜欢崔娘子,对她一见钟情,也送了崔娘子不少的礼物,若我家公子前来,崔娘子跟着我家公子走了,岂不是伤了你们赵家的脸面?伤了太子妃的脸面?” 他言语故作暧昧。 让人误以为梁玄和崔娘子之间纠缠不清。 荣叔羞恼不已,额角青筋直跳,双手握成拳头,咯吱直响。 一身新郎装的赵晋,也闻声过来了。 “你休要胡说八道,此事崔娘子都已经与我说过了,是你家公子蓄意纠缠,送来的礼物也全被拒绝!崔娘子压根没看上你家公子,你们别来血口喷人,丢人现眼!” 双方拉扯着,差点要打起来。 继续拉扯,继续差点要打起来。 如此拉扯三番几次,终于打起来,场面混乱。 梁玄本人,早已经在他的管家带着人手来闹事的时候,翻墙进入崔姨娘的房间。 崔姨娘的房间里,原本是有喜娘的,还有她的丫鬟春丝。 外头闹腾,她便叫春丝出去看看情况。 因此,梁玄带着四个人进来的时候,房间里便只有她和喜娘二人。 喜娘被打晕了,绑在椅子上,堵住嘴巴,房间里的门窗也全部被锁上。 崔姨娘满眼惊恐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梁玄穿一身褐色锦袍,身姿修长、面容清秀,他算得上一个很好看的男子,气度也不错。 但此时他带着人手闯进来,还步步逼近她,崔姨娘只觉得他丑恶不堪。 崔姨娘身子紧贴着梳妆台,强作镇定:“晋哥他们就在门外,你敢乱来,他们绝不饶你!而且,你在太子妃的地盘上蹦跶,不怕死吗?” 第335章 良妃的下场(1) 梁玄却丝毫不为所动,步步朝她紧逼过来。 崔姨娘浑身紧绷,已经退无可退,梁玄贴上来,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端详她的脸。 “真是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崔娘子,说真的,我一见你就倾心。” 崔姨娘看着他的眼睛里,却只有恐惧与恶心,她身体在细微的颤抖,紧咬着唇。 梁玄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她的脸颊,最后在她的红唇上。 “我有钱,和官府的人也有些关系,算是有势。赵晋那人给我提鞋都不配,你怎么这样想不开,不选择我,反而要嫁给他?” 崔姨娘忽然咬住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咬到牙齿发酸,咬到口腔里冒出血腥味儿。 梁玄另外一只手拽住她的头发,呵斥她松口,她几乎要把梁玄手上一块肉咬下来,才松口,恨恨地瞪着他。 “晋哥勤劳沉稳,和他过日子,虽然不如你有权有势,但吃饱穿暖绝对不成问题。他后院也不会三妻四妾,等我人老珠黄,叫我独守空房。我跟你,只会沦为玩物,跟他却是他的妻。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梁玄眸中现出怒意。 他是男人,被一个女人亲口说出,他不如另外一个男人,这叫他怒火丛生。 他掐住了崔姨娘的咽喉,那脖子白皙纤细,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就会断掉。 但是他停下了手,“我不杀你,我留着你,你得成为我的女人,到了我的床上,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否则赵晋、孟楼他们,都会死。” 他狞笑起来。 朝身后人伸出去手,对方往他手里送一根绳子,他直接把崔姨娘绑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 就在这时,后门开了,身穿黑衣头戴黑色斗篷的良妃到了,她身后跟着两个杀手,都很警惕。 梁玄上前跪下行礼:“参见主子。” 在外,即便十分安全,梁玄也不会称呼她为良妃娘娘,只喊主子。 良妃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冷冷扫过周遭,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的,就等那人来了。”梁玄说道。 崔姨娘的嘴巴被堵住了,这会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着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而门外还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情况。 良妃又问:“她什么时候来?” 没有直接说明,但都知道说的是卫知韫。 梁玄看了眼窗外,道:“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会到。” 良妃又看了眼屋子里的人,四个都是梁玄带来的,两个是她带来的,全是顶尖的杀手,但凡出手就没有失败的。 六个顶尖杀手,弄死卫知韫一个人,绰绰有余,即便卫知韫带着好几个护卫前来,也没用。 况且,卫知韫没机会带着护卫前来。 梁玄在进来之前,安排了人手在卫知韫来竹轩的必经路上,将卫知韫拦住。 告诉她,想要崔姨娘活着,走竹林后门进来。 到了后门,又告诉她,只能带着丫鬟进去,不许带任何人进来。 在卫知韫和丫鬟从后门进来之后,梁玄的人会去把守在竹林外面的卫知韫的护卫都杀死,一个不留。 等卫知韫和丫鬟到崔姨娘的房里,他们就把卫知韫和丫鬟杀死。 而他安排在外面闹腾的人,则可以证明,他和良妃都不曾出现在这里,有不在场证据。 至于卫知韫如何死的…… 他们已经想好了对策,就说是萧润的余党,想要为萧润报仇,要杀死卫知韫和萧鹤凌,因此在竹轩埋伏很久,趁今天这个热闹的日子,众人毫无防备,暗中杀死了卫知韫。 就是这样。 计划完美。 就等着卫知韫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很快过去,梁玄和良妃同时听到后门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微。 两人相视一眼,站到了一起,背靠着背,而他们带来的六个杀手,已经握住剑把,只等人一来,就一剑封喉。 良妃忽然压低声音道:“留下太子妃活口,我有话要问她!” 关于益州的事情,只卫知韫知道,还是旁人也知道? 在她儿子登基之前,她必须把知情人都杀死。 当然,今天卫知韫死。 明天萧鹤凌死。 知情人她会一个个挖出来,没有太子和太子妃的庇护,那些人会如同一盘散沙,死得很容易。 良妃如此想着,就看到了一抹淡淡的黄色出现在眼前,是卫知韫来了。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良妃死死地盯着卫知韫出现的方向。 梁玄虽然站在她身后,却也转头去看。 两人都屏住呼吸,只等着捉拿卫知韫那一刻。 六个杀手的注意力,也全都在卫知韫身上,见她出现,就朝她杀过去。 却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从房顶上跳下来,拦住他们的人与剑。 不止如此,地板还被猛地掀开,侍卫们源源不断地从地底下冒出来。 人数是他们的三倍有余。 并且在第一时间,保护了崔姨娘和喜娘。 此外,还有人在地窖里点了迷香,香气飘上来,他们一开始没注意到,等注意到的时候,身子骨已经开始发软。 “撤!”梁玄喝令一声,便要护着良妃撤离。 他们捂住口鼻,感受了下自己的力量,若无护卫阻止,他们是有能力撤离出竹轩,再回到梁府去的。 然而,卫知韫那边安插的护卫实在很多,不断地阻拦他们逃离的路,而且他们还不能声张,否则叫旁人知晓了良妃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硬扛! 奈何他们的杀手,在不知觉当中也吸入迷烟,这会儿虽然反应过来捂住口鼻,但迷烟里的药还是在他们身体里产生作用。 况且,人不能一直不呼吸,一旦呼吸,就吸入更多的迷药。 良妃与梁玄垂死挣扎。 一直想逃出去。 卫知韫便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们,一炷香的功夫后,杀手全部被杀死,梁玄与良妃被彻底拿下。 地面躺着六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卫知韫绕过鲜血与尸体,走到他们面前站定。 梁玄狠狠地盯着她,想挣扎但不敢。 卫知韫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良妃身上,她拿着一柄长剑,挑开了良妃头上的斗篷,然后长剑抵在了良妃的咽喉处。 “你敢杀本宫?”良妃冷喝! 第336章 良妃的下场(2) 卫知韫缓缓将长剑抬起,良妃的视线跟着长剑移动。 就在良妃以为,卫知韫被自己震慑到,不敢真的对自己下手时,卫知韫的长剑忽然重新且快速地抵上她的咽喉。 良妃呼吸一窒,被逼得仰起脸来,脖子暴露更多,更方便卫知韫杀死她。 “敢。”卫知韫轻轻一声,说道。 良妃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卫知韫说了什么,她道:“本宫是皇帝女人,是大启国的良妃娘娘,你杀死我,如何向皇帝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又想到卫知韫这人,曾经亲自杀死她二叔,一阵寒意顿时传遍良妃浑身上下,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今天这是一个圈套。我设计了圈套等着太子妃入局,结果太子妃将计就计,等着我来。」良妃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她忽然瞳孔放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卫知韫回视她,还对她笑了下。 她生得美极了,笑起来如夏花绽放,无害得很。 良妃却狠狠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开。 “我哪一步出错了,叫你知道我的计划,并且提前埋伏好?”良妃问道。 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却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错了。 卫知韫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道:“你一面叫梁玄纠缠崔姨娘,一面忙着宜芳县主的事情,目的就是在混淆我视线,叫我以为你从宜芳县主的方向对付我,实际上你声东击西,想利用今日崔姨娘的喜事,叫梁玄来对付我,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我早知道,梁玄是你的人。我来竹轩,看似只来关心崔姨娘与赵晋的婚事,实际上却在部署,往里面安插人手,这间屋子下边早就已经被挖空了,通向竹林。 “你们的人排查时,这里边没人。但你们排查过后,我的人便从竹林入口,慢慢潜入过来。” 顿了下,她续道:“良妃,竹轩是我的地方,你却妄想在我的地方杀死我,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良妃恨恨地盯着她,忽然哈哈大笑两声,那笑声里饱含着浓浓恨意。 即便身在卫知韫的长剑之下,那眼神也还是恨不得将卫知韫给嚼碎了。 “至于你是大启国后宫的妃子,是父皇的良妃娘娘……”卫知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您今日不是在自己宫里念经礼佛不出门吗?而我,在竹轩参加崔姨娘与赵晋的婚事啊。你们安排到外边来闹腾的人,都可以作证。您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良妃愣了下。 她准备杀死卫知韫的计划,却被卫知韫反过来用在她的身上,外边梁管家他们闹事,就是最好的掩护。 她诵经礼佛三天…… 也就是三天之后,才会有人知道她死了。 可即便知道她死了,也绝对无人可以还她清白,不知道她是被卫知韫杀死的。 想到这里,她一口血差点呕出来。 但她终究没有吐血,而是很冷静地问另外一件事:“益州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其实她想问的是,卫知韫得知多少。 但话到嘴边,她立即换了另外一种问法。 不能让卫知韫察觉到,她其实不知道卫知韫知晓益州事件几成。 益州的事情,既然已经被卫知韫得知,良妃甚至开始怀疑,裴宁那条线的计划,是否能够实施。 若是不能实施,她自己殒命,裴宁那颗棋子也彻底废掉。 在她儿子归来之前,再无人为他铺平道路。 儿子登基之路,实在艰难。 想到这里,良妃心中满是不甘。 她诚心礼佛这么多年,但是佛祖并没有显灵,居然叫她死在卫知韫手中。 ……但愿剩下的好运,都给到她儿子萧淇身上,她死也没有关系。 卫知韫道:“这样大的事情,若不是太子殿下相告,良妃以为我如何得知?” “不!其实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晓,你只是用这件事把我引到这里来而已!”良妃忽然斩钉截铁说道。 “但您的反应告诉我,益州城,确实有猫腻。太子殿下会去调查的。”卫知韫轻声说道,声色如染了霜雪,很冷。 良妃死死地攥着手指,话说到这里,她知道裴宁那条线的计划,也要废掉了。 但愿儿子早日发现。 不要中萧鹤凌和卫知韫的奸计。 “对了,时间不多了,我得先告诉您,您死后我打算如何安排您的身后事。” 卫知韫附在良妃耳边,小声地说着她的安排,那音量只足够良妃一人听到。 良妃浑身一颤,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不能这样!皇上不会相信你的!” “当然,父皇不会完全相信我,但是他相信证据。而您,趁着诵经礼佛,却消失不见……” 卫知韫笑了下。 良妃不顾周边的侍卫,以及咽喉处的长剑,也不顾形象,扑过来要撕了卫知韫。 卫知韫没有收回长剑,任由它抵在良妃的咽喉处,良妃扑过来的时候,长剑就贯穿了良妃的咽喉。 她瞪大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卫知韫,卫知韫把长剑抽出,她便倒在地上,鲜血从咽喉里冒出来,还从嘴巴里呕出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而她抽搐几下,人就不再动弹,彻底断气了。 至死,她都眼含恨意与不甘,不肯闭上眼睛。 良妃死了,梁玄自知难逃一劫,他没有求饶,安安静静地等着卫知韫的人动手。 只是在临死前,他看了崔姨娘一眼,崔姨娘已经被解绑,站在一边,也回视他的目光,不惧不怕,甚至有种解决一个大麻烦的畅快感。 年初,她和赵晋准备开始新生活,却被此人纠缠,为此给她带来许多恐惧和烦恼。 如今她与赵晋大婚,彻底解决了这个烦恼,她如何不畅快? 梁玄道:“你如此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我竟会死在你手里!” 言语中透着不甘心,仿佛崔姨娘这样的人,不配弄死他。 “你不是死在我手里,是死在太子妃手里。”崔姨娘说道:“我早说过,别在太子妃的地盘上蹦跶,你会死。但你不信。” 她若是有卫知韫的半点能耐,也不至于被纠缠这么久,她这样说并不是把杀人的锅甩给卫知韫,而是深觉自己没资格冒领这样的功劳。 梁玄愣了下,是啊,他确实是死在太子妃的手里,这女人,实在可怕得很。 “顺王殿下迟早会归来——”梁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一剑贯穿心口,倒地死亡。 第337章 良妃的下场(3) 卫知韫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就给身边侍卫做了个“杀”的手势。 梁玄话没说完,就彻底没了声息。 卫知韫望着满地的尸体,满地的鲜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杀人并没有快感,反而让人觉得心里发麻、发冷,只是她知道,若良妃不死,萧淇不败,她和萧鹤凌就得败,就得死。 “把他们的尸体处理掉,一点痕迹也别留下。”卫知韫说道。 手下的人道是,立即领命而去。 萧鹤凌创立新兵营的同时,在那些优秀的士兵当中,挑选出出色的人,暗中加强训练成为暗士。 此事旁人都不知晓,萧鹤凌只和皇帝,只和卫知韫说了。 今日跟着卫知韫前来的,就是萧鹤凌加强训练的暗士,原本他们的敏捷度、力度、出手速度,就异于常人,在加强训练的情况下,他们比普通将士要出色很多。 多日磨一剑,今日试锋芒。 卫知韫觉得这批人手十分好用,对付良妃和梁玄的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难怪会被萧鹤凌选拔出来,加强训练。 萧鹤凌和她说过,能被他从上万人中选出来的,不足三百人,最终训练出来的也才六十人。 因为是第一次出任务,萧鹤凌担心有什么纰漏,基本上把三分之一的人给她用了,足足二十人。 他们会把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人,全部带下去,烧成灰烬,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等到现场收拾干净,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流血事件,卫知韫便带着人从后门退出,一直退到竹林外,重新上马车。 她带着太子府的人,绕回到正门,去参加崔姨娘和赵晋的婚礼。 她的马车到时,恰好看见梁管家他们已经被赶出竹轩院子外面。 “是太子府的马车,太子妃来了。”有人大喊一声。 梁管家大惊失色。 他来这里之前,主子告诉他:“你只管带着人手去闹,太子妃今日不会活着出现在竹轩,没人会为竹轩的人撑腰。” 梁管家便知道,他家主子有安排。 但凡他家主子安排的事情,都能成。 因此他带着人手,肆无忌惮闯过来了,结果现在太子妃却出现了…… 众人跪下行礼。 梁管家也只得跟着跪下,但他小心翼翼往院子里面看去,想看出个所以然。 然而院子里面静悄悄,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心里想着,他家主子还没来得及动手吗? 也许是这样! 也或许是主子临时改变计划了。 但凡他家主子出手,就没有完不成的事情。 梁管家顿时觉得自己危险,乖乖跪着。 卫知韫下马车来,身后跟着余嬷嬷月见等人,后边还跟了七八个侍卫。 她走到梁管家跟前站定:“本宫还在路上,就听闻你的恶行。你实在能耐,竟敢在本宫的地盘上撒野,还敢欺负本宫的人。” 她声音不高,但不怒自威。 梁管家以及身后的人,浑身哆嗦了下。 “太子妃恕罪,小人只是想请崔娘子过去,与自家主子叙叙话而已。今日过后,崔娘子便要嫁人,往后再要说话,便不知是何时了。” “既要说话,也该是你家主子上门送礼送祝福。岂有新娘子大婚之日,把人强行带走的道理?你们实在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来人,将他们拖下去,每人各打五十板子。打完了,叫他们走,免得脏了这场喜事。” 梁管家等人浑身冷汗刷地下来了,无人敢反抗,只哀哀求饶,但卫知韫不为所动。 “堵住他们的嘴巴,免得惊扰客人。”卫知韫说道。 至此,梁管家之流被带下去,打板子。 在院外执行,他们都被堵住嘴巴,故而众人只听到砰砰砰的声响,再没有旁的声音。 院子里重新热闹起来。 赵晋立即进屋子里,把门关上。 崔姨娘看见他,立即扑上来,软倒在他怀里,泪流满面,赵晋一面搂着她,一面给她擦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赵晋安抚她道。 崔姨娘知道没事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颤抖,她第一次看见这样多的死人,这样多的鲜血,很难不被吓到。 赵晋抱了她好久好久,“今日过后,你我就是夫妻,梁玄再也无法纠缠你。今日你受惊吓,这几日我都陪你,直到这事儿过去。” 崔姨娘点点头,“只要梁玄不再来纠缠,我往后便不会再提心吊胆,今日的事很快会过去的。” 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赵晋懂得,便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他安抚崔姨娘好久,才离开喜房,叫喜娘重新给她梳头发化妆,其他人也都纷纷进来陪她说话。 喜房里便逐渐热闹起来。 那些鲜血早已经被清洗干净,尸体也彻底消失不见,活人进来的脚印与气息,驱散了无数死亡带来的阴寒与冷气,崔姨娘的手渐渐暖起来。 卫知韫身为太子妃,坐在主位上,和赵荣这个父亲一起,接受他们的跪拜,看着他们拜堂拜天地,成为夫妻。 她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玉如意送上去:“祝福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赵晋和崔娘子再次跪下道谢,卫知韫扶着他们起身,看着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很是欣慰。 新娘子进洞房之后,赵晋出来陪大家喝酒,卫知韫坐在主家席位上,也喝了两杯。 她向来不饮酒,但今日心里总有种痛快的感觉,要喝两杯才能舒坦。 离开竹轩上马车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这地方,红墙砖瓦掩映在竹林间,十分雅致,当初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地方,奈何沾染了鲜血。 赵晋其实准备了新房,只今日为配合她的计策,在这里宴请宾客。 等他们大婚之后,是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住的,竹轩会再次空下来。 不过,她已经在太子府,为赵荣一家准备好差事,虽然搬离竹轩,但他们还是在她身边做事情。 离开竹轩不远,萧鹤凌骑马来接她,上马车,看到她脸颊微微驼红,她身上沾染了淡淡酒气,但他还是爱极。 他把卫知韫搂在怀中,贴在她耳边说:“灼灼今日做得很好,宫里的事情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大家发现良妃不见了。” 第338章 他出行,她挂念 卫知韫靠进他的怀里,主动握住他的手。 萧鹤凌反握回来,微微用力,道:“灼灼,跟着我走这条路,要你为我辛苦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萧鹤凌想到这里,就万分愧疚。 他问卫知韫:“后不后悔?” 人什么情况下会后悔? 「结果不值得,那个人不值得,所以会后悔。」卫知韫如此想着,她回答:“太子殿下值得。” 萧鹤凌心尖一暖,把她抱得更紧。 卫知韫道:“况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的事情。你问我后不后悔,显得你我不熟。” 萧鹤凌愣了下,眼底漫出浓浓笑意:“灼灼教训的是,这是我们的事情。” 马车回了太子府,天色已经黑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太子妃在竹轩吃喜酒;太子殿下则在宫里忙着裴宁明日和亲出行事宜;良妃则在自己宫里诵经念佛。 日子看起来平静又和谐。 卫知韫和萧鹤凌忙碌一天,早早洗漱更衣睡下,五更时分,萧鹤凌便要起身了。 他才坐起来,卫知韫便拉住他的衣角。 萧鹤凌扭头看去,见她还没睁开眼睛,向来漂亮的脸这会儿十分白净,多了一丝可爱乖巧。 萧鹤凌笑了笑,凑过去亲亲她的嘴角,把她的手拿开,卫知韫却醒了。 “送宜芳县主的那条路,你都排查过了吗?”卫知韫问他。 “都排查过了,没有任何危险。三十里路,车队要走两个时辰,最晚天黑前我就能到家。” 萧鹤凌让她多睡会儿。 卫知韫却起身下床,“我服侍你穿衣服。” 自成婚以来,萧鹤凌从来不让她做这些事儿,偶尔为之,也不过增添夫妻趣事而已。 萧鹤凌便张开双臂,让她给自己穿衣。 她还特意摸了摸过年时候,送给他的那个香囊,里面是她给的平安符。 穿好之后,她抱住萧鹤凌,贴在他的胸膛上,“事情忙完了就回家,不要在外面耽搁,我会担心。” “好。” 外面天还没亮,太子府的马车却已经准备好,萧鹤凌松开卫知韫,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今日他穿一身淡黄色的锦袍,头戴玉冠,脑后的墨发落下来,卫知韫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即便成婚将近两年,还是忍不住感叹,他气质当真华贵。 她就这样看着萧鹤凌,一步一步走入黑暗里,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卫知韫不睡了,叫月见进来伺候她洗漱穿衣,出去时,余嬷嬷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卫知韫坐在小饭厅里面吃饭。 早饭过后,她照常去打理府中的庶务,不逢年也不过节的,事情倒也不很多。 宜芳县主出行的队伍,辰时一到就出发。 吃午饭时,卫知韫还在想,若无什么意外,萧鹤凌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完三十里路,正在回京都城的路上。 午饭过后,卫知韫简单洗漱,就去午睡了。 也许是天太热,她睡不大好,半梦半醒的,醒来十分疲惫,好似没有睡过一样,心绪也烦躁得很。 已经未时三刻了,她洗了脸,出来喝一杯茶水,霜兰公主便来了。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好,我摘下几枝,特意送来给姐姐。” 桂花香气浓郁,染得满室生香,卫知韫心血来潮自己起身去拿花瓶,却不知怎么的,叫花瓶从架子上砸下来,碎在脚边。 她能够感觉那花瓶,擦过自己的指尖和手腕,就这样落下来,毫无防备。 巨大的声响,叫她整个人愣了下,脑海中蓦地出现今早上萧鹤凌走进黑暗里的画面,心就突地跳了一下。 月见立即上前:“太子妃,您没事吧?可有伤着?” 卫知韫这才反应过来,花瓶落地之后些许碎片溅在自己脚背上。 月见弯腰,将她脚背上的碎片都取了,放在手心上,“太子妃别动,小心伤着您了。” 余嬷嬷也上前来收拾地面,不见一点碎片了,才叫卫知韫走过来。 “老奴去拿另外一个花瓶来。”余嬷嬷说道。 霜兰公主道:“我方才看见姐姐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身体不舒服?” 卫知韫摇摇头:“恍惚了片刻,并没什么大碍。”就是可惜这支花瓶,她很喜欢的。 “这花瓶好看,不过无妨,碎碎平安。”霜兰公主浅浅笑道。 余嬷嬷已经新拿一支花瓶过来,那几支桂花插进去,放在墙边的小桌子上。 卫知韫看了那花一眼,叫霜兰公主坐下来和她一起吃些茶点。 “天气闷热,我也正巧闲着,便打扰太子妃了。”霜兰公主坐下来。 两人一边吃茶点,一边说着话。 话题忽然转到裴宁身上。 霜兰公主说道:“……宜芳县主生得好看,出身也不差,却要嫁去宣国,实在有点可惜。” “她去宣国,要嫁给你的父亲,或者兄弟。他们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公主为何说可惜?” 霜兰公主道:“我父皇年龄大了呀,宜芳县主才十九岁不到。至于我兄弟们,那更不好说,太子妃应该明白的。” 兄弟多,就会有夺嫡现象。 裴宁嫁皇帝,皇帝年迈,她下场凄惨;若不幸,嫁一个夺嫡失败的皇子,下场也凄惨。 得有多幸运,裴宁才能一击即中,嫁给那个夺嫡成功的人? 这场和亲,裴宁太冒险。 卫知韫身子猛地一僵,如此冒险,裴宁心中肯定也知,但裴宁还自请嫁去宣国…… 这条路对裴宁来说,当真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一条路吗? 卫知韫蓦地攥紧手指,送行的路途萧鹤凌已经全部排查,就连随行的人员他也已经排查过,这些日子他都在忙这件事,绝不可能出现纰漏。 可她为什么从早上到现在,都心神不宁? 午睡不好,还打破花瓶,脑子里还总是出现萧鹤凌走入黑暗里的画面? 一定有什么问题,是她和萧鹤凌都不曾注意到的,到底是什么!? “姐姐,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霜兰公主担忧道:“可是中了暑热?” “也许只是天气太闷了,我歇一会儿就没事。”卫知韫说道。 霜兰公主不敢久待,随便找个理由就退下了,她一走,卫知韫便叫人备马,她实在不放心,要去找萧鹤凌。 第339章 萧鹤凌跟着裴宁走了 卫知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的是一身长裙,只随意戴了一顶白色斗篷,就出发了。 她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若是萧鹤凌顺利,且中途没有任何耽搁,萧鹤凌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京都城了。 但卫知韫还是看不见他的身影。 「去的路程要两个时辰,去到那边至少要吃顿饭才回来,一支队伍吃饭、饮马,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回来晚了也是正常。」卫知韫如此宽慰自己。 她并没有想到萧鹤凌会出什么事,但她心里就是不安,若是在去的路上恰好碰到萧鹤凌带着队伍归来,那她可以少受片刻的折磨。 她并不觉得自己此行,多此一举。 然而,她出城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见萧鹤凌的身影,便是随他而去的人员,也没见回来。 遭遇伏击? 应该不可能,那条路他派人排查过了,皇帝也很重视,想要伏击他,实在困难。 按道理来说,她往城外走半小时,再加上萧鹤凌往回走的路程,完全可以缩短他们相见的距离和时间。 一个小时又过去了,还是不见萧鹤凌的身影,卫知韫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她停下来查看,确定自己没走错,去往宣国的路就走这一条。 路上还有明显的车辙。 绝不会错。 月见骑着马追上来,到她旁边停下,气喘吁吁:“太子妃可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太子殿下会有危险吗?” 她和卫知韫同时出发的,为保卫知韫安全,还带了四个护卫,但都被卫知韫甩得远远的,这会儿才追上来。 卫知韫道:“我不确定。我但愿能在三十里路的地方看见他,和他一起回去。” 所以,她不怕自己白走一个时辰的路,只要他安全就好。 可现在她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即便她不来,按照时间计算,萧鹤凌这会儿也该回到宫里去了。 但她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萧鹤凌,一定是出事了。 “太子妃,有马蹄声。”月见说道。 卫知韫也听到了,细微的马蹄声,从山的转角处传来,她看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个男子策马而来。 是萧鹤凌暗中训练的暗卫。 暗卫也瞧见了卫知韫,迅速勒马,太急了,那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暗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在卫知韫面前跪下来,拱起双手:“参见太子妃。” “太子殿下的情况如何了?”卫知韫问道,一阵风起,吹得周遭的青草荡起绿浪,猛烈得叫卫知韫差点迷了眼睛。 只暗卫着急回来,萧鹤凌却不回来,确实是出事了,只是事情严重程度如何? 卫知韫不敢去猜,只不自禁屏住呼吸。 那暗卫道:“太子殿下奉皇上命令,护送宜芳县主三十里路。但到三十里路之后,队伍只停歇一盏茶的功夫,太子殿下继续护送宜芳县主往前走。” 卫知韫道:“只是往前走?你不曾得知发生了何事?” “属下没有办法靠近,不曾与太子殿下和徐大人取得联系。只远远看到信号,叫属下回京都城通风报信。” 长安姓徐。 萧鹤凌喊他名字,但底下的人都得喊他一声徐大人。 卫知韫沉思,就连长安都无法和底下的人联系吗? 萧鹤凌被挟持了? 被什么挟持? 什么能够挟持萧鹤凌? “你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卫知韫道。 那暗卫摇头,“属下不知。” “你进宫去传消息,本宫前去看看。” 不等对方反应,卫知韫已经策马离去,转眼间就消失在山坡转角处。 月见想也没想,带着四个护卫立即追上去,扬起无数尘烟。 宜芳县主前行的队伍,在路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卫知韫一路顺着印记往前跑,终于来到约定好的三十里路所在地。 只看见少量几个行人,从远处经过,并不见任何一支队伍,印满车辙与脚印的路,还在往前延伸,而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山边,再往下滑,黑夜就要覆盖整片大地。 “驾!” “驾驾!” 卫知韫手上的马鞭,不时地打在马背上,马儿四蹄奔腾,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速。 前面的三十里地,车马行走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而她足足缩短了一半时间,腹部隐隐作疼,她也没停下。 在那三十里的地的基础上,她又继续往前跑了三十里地,速度并没有减少。 她从未在这样的速度下,骑过这样长时间的马,只觉得风太大了,每一次呼吸嗓子都在发痛。 夏日的天黑得比较晚,她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下一座县城——余津县。 在这里,她看到了宜芳县主的队伍,浩浩荡荡,还有萧鹤凌送行的队伍,几十个人。 她还未靠近,就察觉到前前后后的队伍混乱不堪,卫知韫放慢速度,缓缓靠近。 听到他们压低声音在议论。 “不是说太子殿下只送宜芳县主三十里路吗?送到余津县,至少已经七十里路了。” “……听说太子殿下舍不得宜芳县主,所以要一路送下去。” “胡说八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深义重,对宜芳县主根本没有那种心思,否则早把宜芳县主纳为侧妃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们留在这里,太子殿下却把宜芳县主带去赏景了。余津县不过是小小县城而已,有什么景色可以赏?” 他们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时间。 而且到这时,还没吃上晚饭,多少有些怨言了,因此便在同伴面前,肆无忌惮议论起来。 但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是谁注意到了卫知韫,还有人认出了她,立即下跪:“参见太子妃!” 卫知韫并非一直宅在后院的人,她先前开门做生意,萧鹤凌许多事情都有她参与,故而队伍里有几个护卫认识她。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行礼。 “太子殿下在何处?”卫知韫道。 没有人能够回答,但这时长安策马过来了,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太子殿下在湖边的亭子里。只他和宜芳县主二人,不许我们靠近。”长安说道。 他带卫知韫过去。 第340章 他和裴宁一起,被大火吞噬 夜色下头,余津县城里灯火次第点亮,远远看去热闹不已,但走在其中,却只有冰冷与沉寂。 风吹皱湖面,波光粼粼。 卫知韫已经下了马,感受不到浑身的疼痛、感受不到饥饿,她一心跟着长安往前走,不一会儿就看到前面的湖边小亭子里,站立着两个人。 一个是萧鹤凌,另外一个是身穿红色嫁衣的裴宁,二人站在一处,亭子里的烛光照下来,两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 “属下不知宜芳县主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叫太子殿下一路护送至此。到此处之后,太子殿下又带她到这湖边亭子上,不许任何人靠近。”长安说道。 他克制着情绪,但还是压不住浓浓的担忧。 亭子里的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似乎察觉他们在靠近。 萧鹤凌忽然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之间隔着二十来步的距离。 她看到萧鹤凌脸上出现惊恐与急切,似乎是想叫她走,甚至是想朝她这边过来。 然而裴宁抓住了萧鹤凌的手腕,还对她笑了一下。 裴宁的红色嫁衣在烛光下,仿若晚霞一般,衬得她那笑容璨璨不已,甚至不失温柔。 裴宁抱住了萧鹤凌。 卫知韫看到萧鹤凌张嘴,说了什么,但是距离太远,她没有听清楚,而且萧鹤凌话音还没落下,就被巨大的爆破声给淹没了。 巨大的火焰从亭子下边冲出来,在亭子被火焰吞噬的一瞬间,只听砰砰砰的声音,整座亭子彻底崩坍,塌在水里面,碎砖乱瓦飞出去。 卫知韫愣住了,下意识冲过去救萧鹤凌,但是长安扑上来,将她护在身下,挡住那些胡乱飞过来的破砖乱瓦。 火焰太巨大了,爆破声几乎刺破耳膜,远处等候的护卫们都听闻声音看过来,甚至有部分亲信冲过来查探究竟。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刚刚还伫立在湖边的亭子,这会儿已经消失在水面上,破砖乱瓦是它存在过的痕迹。 湖面上还在烧着火,巨大的火焰,延绵到两三丈开外的地方去,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在亭子下边,或者附近,提前存放了无数的烈酒,在刚才那一瞬间,被点燃了。 无数的酒坛子就这样炸开,炸毁了这座亭子,酒水混在湖面上,火光冲天,照亮了这一方天地,照亮所有人惊惶的脸。 卫知韫看着火光冲天,看着亭子坍塌,看着无数的破砖乱瓦飞出来,看着酒坛子的碎片洒得到处都是……看着方才还在眼前的萧鹤凌,就这样彻底消失。 除了事情发生之时,她下意识朝萧鹤凌冲过去之外,她浑身彻底僵硬了,被长安护在身下,也毫无感觉。 就算长安起身,她也还是趴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湖面上的火光,看着火光之下没有任何人影的湖面。 她整个人好像被冰冻了一样,脑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太子妃,我们现在听您调遣。”长安的声音响在耳边,嘶哑不已。 卫知韫呆呆的,长安又说了一遍,卫知韫的眼珠子才转了转,很木然的。 好一会儿,她才道:“下去把太子救上来。” 她声音嘶哑,干巴巴,但她自己意识不到。 长安道:“已经派人下湖里去了,一定把太子殿下救上来。” 长安说这话时,也毫无把握,那么多酒坛子爆破,那么大的火,亭子都坍塌了,更何况是身处其中的人? 卫知韫双手撑着地面,慢慢地站起来。 中途长安伸手去搀扶她,但是卫知韫没有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站起身之后,卫知韫便朝湖边走,眼睛一直盯着湖面上看,既怕看到萧鹤凌浮上来,又怕看不到萧鹤凌浮上来。 “太子妃!”长安忽然出声,再度将她拉住:“太子殿下生死未卜,他吉人自有天相。请您务必保重自己,莫要做下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太子府还等着您打理。” 卫知韫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湖边,抬起的这只脚一旦落下去,整个人都会栽到湖里去。 她毫无意识,只是想靠近湖边一点,也许这样能够多靠近萧鹤凌一些。 她并没有想其他的,甚至根本没有能力想其他的。 长安却是眼眶通红,七尺男儿,这会儿落下泪来,却硬生生忍着。 “我没有想着要去死。”卫知韫声音还是干巴巴的,感觉心脏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往里面呼呼地吹。 长安见她眼神空洞,不知如何安慰她。 本来说好的,他家太子只是送裴宁三十里路,就可以回去。 路况与随行人员,全部排查过了,并没有发生任何危险。 但是送完三十里,又送三十里,直到到了这余津县,才停下来。 结果他家太子殿下,居然和裴宁一起,消失在这场烈酒烧起来的冲天大火里。 他身上被破砖乱瓦砸出无数的伤,这会儿还在流血,但他无心去顾及。 月见终于赶到了,她没有看到亭子被炸毁的那一幕,但靠近湖边的时候,她听说了个大概。 她立即红了眼眶,快步到卫知韫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太子妃,您还有我。” 月见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这会儿她疯狂地希望,自己能给卫知韫一点点温暖。 一点点就好,至少足够卫知韫撑住这一刻,熬过这一刻,就能活。 卫知韫没有回应,任由她抱着自己,整个人还是呆呆的,很木然。 在长安的安排下,越来越多的人下水里面去找人,这湖并不很深,只是在酒坛子逐次炸飞的时候,加速了水流。 可怕的是,在五十丈外,湖水接入江域,江水湍急,若是人被冲到江里去,打捞出来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太子妃,亭子下的湖底,挖了一条小隧道,隧道到亭子下边就结束了,那里地方开阔,埋了成千上万坛子的烈酒,所以爆炸才会如此严重。”一炷香后,长安来报。 已经很明显了,裴宁把萧鹤凌引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萧鹤凌的性命。 可是,萧鹤凌明知危险,为什么还要来? 卫知韫已经无心去关心原因,她只想知道结果:“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吗?裴宁呢?可有找到?” 她声音颤抖,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 第341章 一个人回京都城 长安斟酌了下,才说道:“没有找到完整的宜芳县主,只找到了部分。” 意思是说,裴宁已经不剩下完整的尸体了。 因为萧鹤凌和裴宁在一起,所以长安说得很含蓄,可再含蓄,也意味着萧鹤凌凶多吉少。 事情发生之时,裴宁紧紧地抱着萧鹤凌,就是不许萧鹤凌离开。 裴宁若死,萧鹤凌绝对逃不掉。 卫知韫心口破开的洞,越发大了,寒风呼呼的,她浑身发冷。 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湖面,她抬起脚来顺着湖边走,许多的护卫下水去寻找萧鹤凌,还有许多的护卫在湖边拿着网捞人。 捞到许多的碎片,但没看见完整的人。 若不是被人拦着,卫知韫就走到水里面去了,自己去找萧鹤凌。 但每次她即将走入水里时,都被人及时拦住,于是她只能顺着湖边走。 她步子很小,手里还提着灯笼,要一寸一寸寻找萧鹤凌,但是没有找到。 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护卫从水里打捞出了什么,她立即开口:“把那个东西给我。” 护卫传过来,月见想去拿来给卫知韫,但是卫知韫动作比她快些,从护卫手里拿到那枚香囊。 是她绣的那个,上面的白鹤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是她亲自绣上去的,里面装的是她过年之前去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萧鹤凌曾经说过,人在香囊在。 卫知韫捏着香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月见恨不得她能哭出来,可她没看见卫知韫一滴眼泪。 香囊是软的,她捏得骨节泛白,几乎要把香囊扯碎。 湖边夜风紧,叫人呼吸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 卫知韫把香囊握在手里,开口问:“长安,余津县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们的县令来了吗?” 长安愣了愣,这才发现余津县的县令没有来,这样大的声响,周围的百姓都听到动静了。 送裴宁和亲的队伍又这样大,停在余津县城里,县令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安排一队人马,去捉拿县令。若我没猜错,他应该带着全家老少跑了。”卫知韫说道,声音很冷。 长安怔了下,立即安排人手去捉拿县令。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县令不来,的确有逃跑的可能性。 但县令是害怕担责才跑,还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着底下埋藏成千上万的烈酒才跑? 长安悲痛之余,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誓要把县令给捉拿过来。 长安安排出去的人,很快传来消息,去了县衙,也去了县令住的宅子,果然人去房空。 长安派了更多的人去找,甚至叫全城百姓去找,若提供县令消息,重重有赏。 帮助掩护县令者,全家问罪。 一时间,余津县城内,风声鹤唳。 天亮了。 并没有找到萧鹤凌,皇帝派来搜寻的护卫成千上万,几乎把这条湖给翻过来,还是没有找到人。 定远侯府全家被捉拿下狱,追问他们,裴宁为何这样做,是否有同党。 然而全部拷问过了,定远侯府的人哭得死去活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 到了天黑,才抓到县令一家,也是被下大狱。 县令却说:“太子殿下在微臣管辖的地盘上出事,微臣实在惶恐,承担不了责任,才带着全家老小逃跑的啊。” 皇帝不信,震怒之下,叫御史台姜荣庭继续审理,务必要县令吐出真话来。 卫知韫还在余津县。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个时辰,但始终没有找到萧鹤凌,她便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月见给她拿来吃食,她道:“我吃不下,月见,让我在这里等着,别为难我。” 月见便不敢再强迫她。 怕把她逼出个好歹来。 许多人都得到消息,亲自跑到余津县来陪伴卫知韫,其中自然包括她的娘家人,还有霜兰公主,宋雪致等等。 没人敢说话,都只是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期盼着她能有什么需求,只要她开口,他们全都满足。 但是可惜,卫知韫从未开口过。 她好像成了一尊雕像,木然地守在湖边。 这片湖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了,没看到萧鹤凌,很大可能他已经被卷入江里。 将士们正在顺江而下,不断打捞。 都知道萧鹤凌凶多吉少,但没人敢说这样的话,只拼命打捞着。 “裴宁的宜芳县主身份,说起来是良妃给的。裴宁此次出行,良妃还特意吃斋念佛三天,如今裴宁出这样大的事情,良妃怎么不出面?” 前来陪伴卫知韫的贺青彤和宋雪致,正在谈论这件事,刚才那句话就是宋雪致说的。 这话透着别的意思:这场祸事,别是良妃授命裴宁所为吧? 卫知韫听到裴宁、良妃等字眼,指尖动了动。 “我来这里之前,得知已经有人去告知良妃这件事了。皇帝很生气,认为是裴宁祸害了太子殿下,裴宁又是良妃的义女,良妃对此事负有一定责任。”宋雪致又说道。 贺青彤待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卫知韫看了过来,贺青彤顾不上回应宋雪致,连忙上前挽住卫知韫的胳膊,急切地看着她。 “我要回京都城。”卫知韫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行,好似嗓子被割破了般。 贺青彤和宋雪致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两人都不自禁落下泪来,愿意回京都城就好,她一定能够撑下去的。 “好,灼灼。”贺青彤抹着眼泪说道。 宋雪致叫人去准备马车,她亲自去整理马车上的垫子、靠枕等等,就希望这七十里路,已经摇摇欲坠的卫知韫,能够舒坦些。 卫知韫就这样离开余津县,上了马车,回去京都城。 在离开之前,她远远地、目光深深地看了眼江面,夏季雨水多,江水奔腾汹涌。 收回视线,她又看了眼手中的香囊,慢慢地手指握紧。 毫无疑问,这件事单凭裴宁一人,根本无法搞定。在她出行之前,萧鹤凌一直派人盯着她,她无法采取任何动作。 裴宁是帮凶。 主谋是良妃,是萧淇。 他们不只有益州城,他们还有余津县。 良妃虽然死了,却还可以鞭尸。 第342章 良妃死了,名声恶臭 卫知韫到达京都城时,正是下午。 她直接进宫,宫里已经闹翻天了。 皇帝强势要求良妃来见自己,哪怕她诵经念佛未满三天,但是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帝已经顾不上这件事。 他需要良妃为裴宁的行为,给自己一个解释。 结果他第二次派人去请良妃的时候却发现,良妃不见了。 所有人都惊了下。 皇帝立即派殿前司的人,寻找良妃的下落。 卫知韫进宫的时候,宫里内外已经翻了一遍,却找不到良妃。 众人寻找途中,忽然看见卫知韫进宫了,所有人都愣了下,甚至有人去告知严公公,严公公又立即告知了皇帝。 很快,皇帝便带着人来到她的面前。 他看到卫知韫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衣服上都是尘垢,鞋面上都是污渍,与过去那个看似温柔却十分坚韧的太子妃形象比,相去甚远。 皇帝本想听她亲口说,太子萧鹤凌的情况。 然而见到这个样子的卫知韫,皇帝就知道,他最宠爱的儿子……很可能无法生还了。 昨晚半夜,他得到消息的,到现在都没过去十二个时辰,但他却苍老很多。 “儿臣参见父皇。”卫知韫福身行礼。 皇帝觉得她整个人都很颓败,好似一朵花已经被连根拔起了,却残存着一口气,叫她走到他跟前来。 皇帝叫她起身,眼眶就红了起来:“鹤凌他……” 皇帝不知该怎么问,所有的消息护卫已经第一时间告诉他,卫知韫知道的他也知道,但卫知韫是亲眼目睹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得到一个希望。 萧鹤凌不仅仅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也是他的继承人,是大启的储君。 萧鹤凌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会找到他的,父皇。”卫知韫道:“今日儿臣回来,是听说良妃娘娘不见了。 “裴宁因为良妃娘娘,才成了宜芳县主。当日要太子护送宜芳县主三十里路的事情,也是良妃娘娘带着宜芳县主,来父皇跟前说的。 “外人都以为,太子此番出事,与良妃脱不了关系。儿臣觉得,良妃应该站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若此事与她无关,也算还她清白。” 皇帝道:“朕也这般想着。但是良妃不见了。” “听闻这几日,良妃都在宫内的小佛堂里诵经念佛,儿臣以为,若要找到良妃的踪迹,还是得从良妃的寝宫找起。她从自己的寝宫离开,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儿臣愿意带人亲自去找。” 卫知韫言辞之中,都给皇帝这样一种感觉:她是为萧鹤凌而来的;她想从良妃那里得知,裴宁到底对萧鹤凌做了什么。 皇帝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萧鹤凌送到三十里路的时候没停下,继续送到余津县,被大火吞噬,至今连尸身都没有找到…… 他知道卫知韫能干,因此把希望都交给她:“既如此,你便带人去吧,有什么消息即刻来告知朕。” 卫知韫却道:“父皇,那里到底是良妃的寝宫,儿臣身为晚辈,不敢直接搜查。不若父皇一同前去,在外头看着也好。” “朕便一同前去。”皇帝颔首。 如此,卫知韫带着人手,在良妃寝宫里翻找,寻找良妃离开的痕迹。 皇帝便坐在榻上等着。 萧鹤凌出事,对他打击太大,他感觉自己没力气做任何事情了。 因此等着卫知韫给他做事。 里面忽然传来“哐啷”的声响,皇帝的眼皮子也只是抬了一下,问:“进去看看怎么样了。” 严公公道是,进去之后很快出来,大惊失色,连忙在皇帝跟前跪下。 “怎么了?”皇帝沉声问道,情绪算是平稳,他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萧鹤凌出事对他打击更大。 严公公身子微微颤抖,他极力克制着:“太子妃进了良妃娘娘的小佛堂,把佛像砸了。” 皇帝不悦地看向他:“这算什么大事?” 比起萧鹤凌出事,这能算事? “佛像里面是空的,砸了之后里面掉出来一张白纸。太子妃说那纸加了白矾,喷水上去字迹就显现出来了。”严公公的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 皇帝立即起身,大步进殿内去。 卫知韫把那张纸,展在檀木圆桌上,纸张是湿的,但是字迹是清晰的。 看完那上面的内容,皇帝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严公公及时搀扶住他。 “皇上息怒。”严公公说道。 卫知韫立即跪下去:“父皇息怒!” 剩下的人也全都下跪,全部都在喊“皇上息怒”。 皇帝看着眼前跪下的一片人,其中还有太子妃,再想到那张纸上的内容,终于,一口血呕了出来。 严公公立即大喊太医。 很快,皇帝被搀扶上轿辇,离开之前,他看向卫知韫:“再查查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找到了一并带到朕的寝宫来!” “儿臣遵命。” 皇帝的轿辇迅速离开,太医很快过来为他诊脉,说他悲伤过度,又气急攻心,才会呕血。 太医们纷纷开药。 卫知韫就来了。 “父皇,查过了,良妃娘娘宫里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被带走了,什么也没有剩下。” 皇帝好一会儿才道:“你把那封信给朕看看。”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相信。 非要再看那封信一遍,才肯死心。 卫知韫便把那封信送到皇帝手中,书信是写给萧淇的,并不是写给皇帝的。 “吾儿萧淇,盼你早日归来。母妃结识一蓝颜知己,很想早日介绍你们认识。你一定会喜欢他,他会对你好,认可你,比你父皇还像个父亲。 “你离家一年半载,你父皇身边妃子众多,母妃实在寂寞,你向来孝顺,定不会责怪母妃身边有个优秀的男人照顾着。 “你还未归来,母妃不愿你知晓他的姓名。恐你二人都有危险。可你父皇日日夜夜宠幸昭贵妃,不然就去明妃那处,即便七月酷暑,母妃也心中发寒。 “母妃去找他了,怕你实在挂念,母妃便告诉你——他叫梁玄。我们会远离京都城,过普通夫妻的日子,你留在京都城,做好顺王殿下,母妃会在人群中看着你,时时刻刻。吾儿勿念。” 良妃不仅琴弹得好,字也写得好看,她入宫二十多年,皇帝认识她的字迹。 这是良妃的字迹。 第343章 母妃糊涂,她害我好苦 良妃假装诵经礼佛,实则与人私奔。 皇帝将书信猛地拍在床边:“来人啊,速速将梁玄与良妃给朕捉来,朕要将他们凌迟处死!” 无人知道梁玄是谁。 良妃宫里的人全部被送去审理。 怀薇受不住酷刑,吐出了梁玄的信息,殿前司的人很快找到梁玄在京都城的府上,却根本找不到梁玄这个人。 倒是梁府管家等人,全部被捉拿了。 “皇上,梁府已经翻遍了,并未见梁玄这个人。据属下调查,梁玄所住的宅邸属于良妃娘娘。” 也就是说,良妃自个儿出钱出房子,养着梁玄。 皇帝越发愤怒,良妃的月银、赏赐都是他这个皇帝给的,结果这个女人却在外边养其他男人。 身为皇帝,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如何能忍? “梁府除了许多梁玄做工精致的衣服鞋帽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件,黄金珠宝亦是没有。”殿前司的人又说道。 等于是说,梁玄已经卷钱和良妃一起跑了。 “皇上,属下从梁玄书房的房梁上,发现一张白纸,不知是否加了明矾,导致看不见字迹。”殿前司的人又送上一张白纸。 皇帝道:“朕要看看。” 严公公叫人去打了一碗水来,卫知韫用水将纸张弄湿,上面显现出一句话来。 卫知韫怔怔地看着,好一会儿不说话。 “写了什么!”皇帝问道,声音低沉,怒意明显。 卫知韫双手将那张纸举起来,呈到皇上面前,她紧紧抿着唇,眼眶猩红,却没有落泪。 “太子将与县主共赴黄泉,这是我为你母妃所做的事情,也是我这个继父对你的诚意,你回京之时,往上的道路将被铺平。” ——纸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顺王殿下有夺嫡之心!”卫知韫咬牙道。 皇帝愣了下,他也想到这方面去了。 周围的人或许也想到这一点了。 但没人说话,卫知韫却直接将其说出来了。 皇帝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难以接受 但是卫知韫似乎不在乎他是否接受,她只在乎她的夫君被祸害了。 她无法忍受,不能接受。 于是她继续说道:“良妃是顺王殿下的母妃,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良妃又与梁玄同床共枕,故而要梁玄为他们安排这么一场祸事,叫太子和宜芳县主共赴黄泉。 “宜芳县主看似是良妃的义女,身份尊贵,实际上却是良妃的棋子。她往太子身边安插眼线不成,就利用宜芳县主杀死太子……” 说到这里,卫知韫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她泪流满面。 继续说:“太子没了,顺王殿下就是最年长的皇子。他又在望水城立了功,得了民心,一旦归来,朝臣们便会举荐他做太子殿下!” 卫知韫猛地跪下来:“父皇,请求您为儿臣的夫君、为您最宠爱的儿子、为大启的储君萧衍做主!” 皇帝躺在床上,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他侧着头,定定地看着卫知韫,时间久久,他才开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仿佛在承受万箭穿心之痛。 “难怪她要这个时候走,鹤凌出事,朕势必要将此事追查到底,她怕事情查到她头上,便留下书信给萧淇,带着那贱人一道走了。”皇帝说道。 “朕不曾想,良妃那般不争不抢的人,常年诵经念佛的人,居然也敢肖想不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实在可恶!” 皇帝手指攥成拳头,好一会儿才缓过这阵怒气,说得出话来。 “传朕旨意,各地捉拿良妃栢音与梁玄二人,成功捉拿者,赏银千两。”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 他又道:“立即传顺王萧淇回京都城。望水城的官员全部贬黜到望天城去。从此刻起,但凡与顺王殿下有所关系的官员,杀无赦。” 这话等于是在告诉世人:萧衍这个太子虽然出事了,但是萧淇这个四皇子想要做太子,绝无可能! 卫知韫缓缓站起来,挺直着脊背,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良妃佛像里的书信,是她提前准备好的,用的是曾经萧润用来对付她和萧鹤凌的陈先生。 至于梁玄府上的书信—— 之前她没有想过萧鹤凌会出事,不曾做过准备。因此那封书信,是她将计就计,临时叫陈先生写下,叫叶定放进去的。 良妃和萧淇主谋,想害死萧鹤凌,取而代之。 既如此,她便叫萧淇归来之前,就已经失去成为太子的可能性。 今日的场面,本该她和萧鹤凌一起经历的,但萧鹤凌生死未卜,只她一人处理这些后事。 心中不免生出荒凉之感。 再杀良妃十次百次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叶定已经在殿前司里做事,进宫汇报的人当中就有他,这会儿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卫知韫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是太子妃,哪怕太子出事,他也没资格盯着太子妃看,恐给她带去麻烦。 良妃的事情,属于皇家秘辛,本该是要隐瞒下来的,尤其是皇帝不愿此事被旁人知晓,他宁可杀人流血也要瞒住这件事。 但事情发生当天,事情就已经传出去了,而且还传到宫外去,人人得知。 皇帝想杀人灭口已经来不及,他叫人追根溯源,看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结果查出来的却是良妃宫里的人。 皇帝当即命人击杀,良妃宫里的人一个不留。 而良妃与外男私奔的事情,却已经人尽皆知,皇帝丢人之外,良妃栢音这个人,也人人唾骂。 皇帝派去望水城,接萧淇回京的人,还没到达望水城,消息就已经传到萧淇的耳朵里。 是程川把消息带过去的,此时程川就跪在萧淇面前,屋子里气氛压抑,明明是夏日,却肃杀得仿佛寒冬腊月一般。 “得到消息之后,你可派人去寻找我母妃与梁玄?”时间久久,萧淇才问道,心头仿佛压抑着无边的怒火。 “已经派遣许多人暗中寻找,暂时还未有消息。”程川说道。 “哗啦”一声,萧淇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奔涌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母妃怎会如此糊涂,做出这等事情来,她害我!” 第344章 最后的机会,书写历史 程川浑身一紧,道:“殿下,此时并非震怒的时候。皇上已经派人来接您回京。良妃娘娘所为,已然影响到您,您此行回去,恐怕危险重重。” 萧淇凝眸看他一眼,眼眶红红的,越发衬得他一张脸冷白。 “你说得很是。母妃做下这等恶事,还被父皇知晓,现在父皇又知我有夺嫡之心,才害死萧鹤凌,此次回去,父皇定会断我太子之路。” 程川缓缓地抬眸看他,很是小心翼翼。 “但是顺王殿下,皇上因良妃娘娘的事情,气得吐血,病倒了。虽然您夺嫡的心思被皇上知道了,可是太子和宜芳县主都已经葬身火海。” 萧淇的视线再度凝在他身上。 他的意思是说,现在大启的太子没了,而皇帝病倒,正是最乱的时候。 程川又道:“余津县县令虽然被抓了,但是没人知道我们还有益州城。也没人知道,您在京都城中的势力。此时正是出手的好时机,错过就很难了。” 萧淇沉思起来。 程川道:“顺王殿下,不能等皇上的人来到望水城接您,再有动作。不然会来不及。” 萧淇道:“此事本王要好好筹谋。” 程川道:“殿下是该好好筹谋,良妃娘娘与梁玄是否名正言顺,得看您最终的位置。若您得了那九五至尊之位,自己的母亲养个男宠有什么大不了?” 萧淇缓缓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他停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 月光悠悠照耀这个世间成千上万年,朝代更迭、天子换了几换,它都没有任何改变。 就如名声这件事,历史这件事,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他只剩下最后一搏了。 “你去益州城带个人来。”半晌后,萧淇说道,语气已经极度冷静,只眼里翻涌着浓浓杀气。 程川应是。 萧淇又道:“王妃在何处?你去叫她来,太子殿下出事了,太子妃悲痛欲绝,她也该知晓,送书信去安慰一番。” 程川立即去请秦楚怡。 秦楚怡很快来了,来望水城之后,她整个人沉静了很多,脸还是圆,长相还是透着稚气,但是气质已经和当初完全不同。 “殿下这样晚了,喊妾身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秦楚怡问道,文静如水。 萧淇一脸沉痛:“母妃糊涂,联合宜芳县主,祸害了太子殿下,尸身顺江而下,至今不知所踪。父皇震怒,即将来接我们回去。” 秦楚怡满脸讶然。 “本王记得,来望水城之前,你与太子妃关系不错。太子出事,想必她心痛无比,你提前写封书信叫人送回去,关心她。” 他知道秦楚怡已经知道,她的耳朵是被自己伤的,秦楚怡恨他。 他也知道,秦楚怡愿意与卫知韫联手来对付他。 既然如此,他便利用秦楚怡给卫知韫递假消息,再杀卫知韫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他要在秦楚怡面前,假装对良妃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大义灭亲,还要秦楚怡去安慰卫知韫。 秦楚怡的眼泪落下来。 “母妃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也已经受罚,殿下您一定很伤心。妾身会一直陪着您,陪您回京都城,度过这段黑暗的时光。” 萧淇紧紧握着她的手,对着她的左耳。 “楚怡,能得你如此真心相待,是我萧淇一生的幸事。” “不论殿下落入何种境地,妾身都会陪伴殿下左右。您叫妾身给太子妃写信,以表关心,妾身现下就写。” 秦楚怡反握住他的手,也微微用了力气,捏得萧淇的手指微微泛疼。 萧淇愣了下,抬眸看向秦楚怡的眼眸,夫妻俩的视线就这样对上。 就在一刹那间,萧淇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楚怡,认真而严肃地道:“楚怡将一生都是本王的妻,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这是承诺。 秦楚怡用白净的帕子,擦去眼泪。 程川已经着人准备纸笔,秦楚怡当着他们的面,立即写下一封给卫知韫表达关心的书信。 写完了给他们看,才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城。 昨日京都城下了一场雨,早上大雾四起,天气凉了很多,卫知韫加了一件薄薄披风,还是挡不住凉意。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月见给她梳头,她的心绪飘到余津县的那条湖里去,随着湖水悠悠,流到湍流的江里。 「如果萧鹤凌一直在江水里,他会不会感到寒凉?」卫知韫心里想。 想找他找不见,想给他送衣服却不知要送到何处去…… “太子妃……”月见啜泣着喊她,心疼不已:“您若是难过,就哭出声来吧。” 卫知韫察觉到有眼泪落在自己手背上,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至今没有太子殿下的下落,反而是好消息,也许他还活着。”月见说道。 虽然希望渺茫。 但若萧鹤凌已经死了,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找到?反而只找到了裴宁的? 这不就是说明,萧鹤凌有生还的可能性么? “也许他还活着。”卫知韫附和道,不只是说而已,她也有强烈的预感,萧鹤凌还活着。 但这种强烈的预感,让她以为是自己太过希望萧鹤凌活着,才欺骗自己的。 萧鹤凌出事至今,已经十多天,却始终没有他的下落。 到现在卫知韫都不知道,萧鹤凌为何会选择跟裴宁走? 事发当时,他也没有想过逃开,反而和裴宁一起被大火吞噬。 这太奇怪了。 一定有着什么原因,让萧鹤凌不得不这样做。 她得去调查,也许调查出原因,就能判定萧鹤凌的生死。 “月见,去打盆水来,我洗洗脸。”卫知韫擦了眼泪,说道。 良妃虽然名声尽毁,人人都以为她和梁玄私奔,并且借用裴宁这颗棋子,害死了萧鹤凌,萧淇也受到影响。 但萧淇始终没死,他还在望水城做出成绩,良妃没了,萧淇会回来。 萧淇尚未倒下,她怎么可以倒下? 月见打了水来,她洗了脸,又让月见去请叶定来见她。 第345章 萧鹤凌出事的真相 卫知韫在正厅里接见叶定,叫人奉茶并且请他坐下,这才问他: “这几日京都城有什么风声?” 叶定在殿前司做事,他接触的人多,而且能够接触皇帝,两头接触的消息让他视野更宽更广。 叶定斟酌着说道:“太子殿下出事,皇上病倒,很多朝臣的心态都很不稳。” 他分析给卫知韫听:“良妃虽然名声尽毁,也有人说顺王殿下觊觎太子之位,良妃才对太子殿下动手。但顺王殿下在望水城做出成绩,却是实打实的,而且祸害太子殿下的人不是顺王殿下本人,而是良妃。 “因此很多人认为,皇上不应该迁怒顺王殿下。太子殿下出事之后,顺王殿下理应被册立为太子。按照年龄来算,该如此;按照成绩来算,也该如此。” 叶定看了眼卫知韫,确定她没有被刺激到,才继续说。 “现如今皇上病重,百姓议论纷纷,恐动摇国本,只怕部分朝臣会进言,要皇上册立顺王殿下为太子。” 卫知韫道:“都有哪些人这样想?劳烦叶侍卫写一个名单给我。” 叶定说:“好。” 没有任何迟疑。 叶定提笔写下那些人的名单,写好之后,将名单交给卫知韫。 卫知韫第一眼看到的名字就是右相,还有姜荣庭。 下边还有五个大臣名字。 “仔细说来,其中一些大臣,例如姜御史,他也不是要和太子殿下作对。”叶定说道。 卫知韫附和:“嗯,他们只是站在大启的角度着想,希望大启一直稳定下去而已。国家稳定了,百姓才能稳定。” 叶定垂眸:“不过其中也有几个,是顺王殿下的人。” 卫知韫对此并不意外。 良妃与萧淇筹谋二十来年,自然有几个追随者。她将名单折叠起来,收进袖袋里去。 叶定问她:“太子妃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找了十多天,萧鹤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情况下,肯定有人想要将她、昭贵妃一并除掉,不可没有打算。 卫知韫沉思良久,哀伤的神色慢慢褪去,她的表情变得坚定起来。 “我先叫人去调查,太子殿下跟宜芳县主离开的原因。为何他愿意和宜芳县主到达余津县,任由大火将他吞噬。” 叶定思索片刻,道:“顺王殿下既然有心皇位,那他一定会拿此事做文章。说太子殿下与宜芳县主之间有感情纠葛,谈不拢,宜芳县主便拉着太子殿下一道去死。” 卫知韫抬眸看着他。 “……现在外边已经有人这样说了,对吧?” 叶定抿了抿唇,到底没有隐瞒,而是点点头。 因此,他很赞成卫知韫去调查萧鹤凌这么做的原因,好为萧鹤凌正名,以此打击萧淇。 但他说这个,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真相是什么,现在不很重要。重要的是打造一个对太子、对她有利的局面。 如何打造? 当然是另外编造一种说法,而且还要人人相信。攻破太子殿下与宜芳县主有感情纠葛的流言。 卫知韫望进他的眼睛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叶定走之后,卫知韫又见了周为。 周为是萧鹤凌从小到大的挚友,两人一起上过战场,后期建立新兵营时,周为是二把手,人称周小将军。 萧鹤凌出事,对他也造成了严重的打击,他应该是刚从军营回来,身上的衣服没换,脸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并不打理。 他拱手行礼,“参见太子妃。” “周小将军不必这么客气。你是太子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卫知韫说道。 周围抬眸看她,两人视线交错的一刹那,就察觉到对方的心痛,也就不再说些客气话了。 “太子殿下生死未卜,现在京都城中人心惶惶。良妃虽然犯错,父皇下令捉拿她,但是顺王殿下本人到底没有犯错,况且他在望水城做出了成绩,若朝臣们进谏,父皇很可能会动摇。” 卫知韫把京都城的情况说给他听。 “……若有那么一日,我和昭贵妃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周为问道:“太子妃想让末将做什么?只需太子妃一声吩咐,末将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卫知韫道:“周小将军与太子的感情,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太子的眼光,我也信得过。我相信他对宜芳县主,绝对没有任何私情。去年除夕,良妃想让宜芳县主进太子府做侧妃,被他当场拒绝,就是最好的证据。” “是,太子专情于太子妃,我这个好友都看得真切。”周为说道。 他们谈到萧鹤凌,眼眶多少有些泛红,但都忍着没有掉眼泪。 卫知韫问:“周小将军以为,太子甘愿与宜芳县主一起被大火吞噬,可是因为益州城的事情?” 周围浑身一震,像听到了天大的秘密似的,看着卫知韫。 卫知韫道:“我这边有可靠消息,益州知府是顺王殿下的人。良妃想让顺王登基,便要先除掉太子。 “而宜芳县主是良妃的人,宜芳县主提前得知益州的事情,以益州要挟太子殿下,与她共赴黄泉。周小将军觉得,我这个说法,是否可靠?” 周围拧眉,道:“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宜芳县主作为失去性命的人,她没得到任何好处。她为何要为良妃卖命?定远侯府上下几百人,都因为她被下大狱了。” “她想得到太子殿下,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然而太子宁死不从,她玩脱了,把自己的命玩进去了。”卫知韫说道。 她平淡的嗓音中,透着极致的冷。 周为身躯猛地抖了一下,他似乎明白太子妃的意思了。 不管真相如何,她所说的就是真相,萧鹤凌是为益州城百姓,被宜芳县主给害的。 这个“真相”会成为萧淇被册封太子的巨大阻碍! 周为福身重重拱手行礼:“太子妃分析得很对。末将这就带人前往益州城,寻找证据。” 卫知韫做了个“嘘”的手势:“周小将军不去,你派可信的人悄悄去。而你自己,则带着大批人手顺江而下,继续寻找太子。让所有的人知道,你和我为找他已经快要入魔。” 第346章 属于萧鹤凌的,谁也别想碰 周为离开之后,卫知韫继续坐在厅内。 初秋的风扫过来,吹动窗边的帘子,越发显得正厅空旷,她心中一阵刺痛,连忙闭上眼睛。 很久之前的那个想法,再次钻入她的脑海中,搅动着她的心绪。 ——是不是萧鹤凌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前世的孟珩,才会在尚公主之后,步步高升?因为萧鹤凌早已经不在。 所以,前世“萧鹤凌”才会把全家通敌叛国,且做过父亲妃子的林若芙,宠成那个样子? 原先她不肯信,心里总抱有一丝希望,并且处处小心,主动对良妃出手……可是现在,装着平安符的香囊在她手中,萧鹤凌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鹤凌,你到底在哪里? 卫知韫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她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就没人知道她哭了一个早上。 等她起身的时候,她已经擦干净眼泪。 余嬷嬷和月见他们都守在门口,神色担忧。 卫知韫开口道:“我记得宣武将军府的雪致姑娘,下个月就要大婚了,请柬送来了吗?” 两年多前,宋雪致和盛家大公子的婚事告吹,此后双方各自婚嫁,宋雪致又重新定了人家。 三书六礼的流程走了两年,也终于要成婚了。 月见说道:“宋姑娘亲自送来的,她说,若太子妃身子不舒服,太子府随便派个人过去露脸就行了,不必亲自前去,恐太劳累。” 萧鹤凌才出事,宋雪致是担心卫知韫受不住那喜庆的氛围,才说这样的话。 卫知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去回了雪致姑娘,说她大婚那日,我一定亲自前去。” “……是,太子妃。”月见应下。 安排下这件事,卫知韫便回屋去。 宋雪致是宣武老将军的嫡孙女,她大婚自然有许多大臣会前去祝贺。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叫她可以和沈相、姜荣庭他们私下里谈谈,不会引起萧淇眼线的注意。 先后和叶定与周为谈话,卫知韫已经很疲惫。又狠狠哭了一场,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回屋子里,躺下竟睡着了。 这还是萧鹤凌出事以后,她第一次睡得这样沉,尽管如此,还是噩梦连连,总听到萧鹤凌在喊她“灼灼,灼灼”,一声叠一声。 可惜她要去找萧鹤凌,穿过重重迷雾,穿越一扇又一扇的门时,却怎么也找不到。 卫知韫醒来,发现自己又哭了,枕头已经湿透。 月见红着眼眶打水来给她洗脸,余嬷嬷进来换新的被子枕头。 八月初八。 周为派去益州城的人,悄悄传来一个消息给卫知韫。 「益州城七月中下旬,曾有许多人无缘无故失踪,家人怎么都找不到。预估有几千人。」 听完之后,卫知韫眸中闪过一抹戾气。 她想,这也许就是真相了,和她所猜测的差不多。 她闭上眼睛,压下那抹戾气,叫月见来给自己梳洗更衣。 梳洗过后,卫知韫看着镜子里自己干净的脸,说道:“快二十天了,余津县的县令竟还未吐出任何消息来,实在不该,我去找姜大人问问。” 太子府立即准备马车,卫知韫不仅带了月见和余嬷嬷,还带了雷青以及六个侍卫,去往姜御史家。 她这边才出发,大家便都知道,姜御史没让余津县县令吐出有用消息,惹恼了她。 她要去责问姜荣庭了。 “余津县的县令就是个小小的县令,大概他是真的不知道良妃和宜芳县主设下的陷阱,才说不出什么来,实在倒霉了。” “事情发生在他管辖的地盘上,成千上万坛子的烈酒埋在隧道里,他会不知道?他才不倒霉!他是帮凶!” “各位想想吧,西山村成千上万的百姓,当初没有死在山崩里,只因当时还是宁王的太子带着将士去救援的! “还有安平镇的失踪学子,也有太子殿下一份功劳。都说太子殿下纨绔,我倒是不曾亲眼见过太子殿下做什么坏事。 “这样好的太子殿下,被人害死了。他又如此专情于太子妃,太子妃如何能不伤心? “姜大人能力实在不行,审理一个县令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太子妃生气是正常的!” 百姓们的心,都偏向萧鹤凌和卫知韫。 哪怕卫知韫要去质问御史大人,诸多议论也都偏袒着她。 卫知韫到姜府之前,姜荣庭已经得到消息,当卫知韫到达之时,他便已经准备好茶水点心,在前厅候着了。 “姜大人应该知道,本宫这次前来,是问余津县县令的事情。” 姜荣庭道:“近日稍微有点进展,还未来得及去向太子妃禀报。此事事关重大,只能与太子妃一个人说。” 卫知韫挥挥手,叫身后的人都退下。 姜荣庭身边伺候的人,也全都退出去,在门口守着。 姜荣庭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余津县县令招了,说有人给他一万两银子,要他派人暗中挖一条隧道,去往湖底下,又在那湖底下埋藏上万坛子烈酒。其他的不用他管。 “他若怕死,宜芳县主出行之日,他便可带着全家老小逃跑。然而,他才逃跑不多时,就被您派去的人抓回来了。” 卫知韫问:“县令没有透露出背后的人是谁?” 姜荣庭摇头:“所有的酷刑都上了一遍,他都说不知道。可见是真的不知道。” 卫知韫倒不意外。 她今天来姜府,也不单纯是问县令是否招供的事情。 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太子殿下出事,本宫听说姜大人支持顺王殿下被册立为太子?” 姜荣庭立即跪下来:“太子妃恕罪,皇上病倒,人人心慌,长此以往,定会动摇国本。 “良妃虽然心狠手辣,谋杀太子,但顺王殿下是无辜的,而且他还在望水城做出了成绩,微臣也是为大启着想,才认为顺王殿下可为太子的。” 卫知韫叹了口气。 “姜大人这样为大启着想,本宫明白,也能理解。” 姜荣庭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太子没出事,皇帝身体硬朗,倒也不必着急在这个时候进言要皇帝册立太子。 卫知韫道:“本宫已经查出,太子殿下为何出事了。” 第347章 你赌输了,全家死 姜荣庭怔然看向她。 他们都知道,去年除夕夜,良妃想把宜芳县主给太子做侧妃,但是被太子当场拒绝了,宜芳县主还被气到晕厥。 太子对宜芳县主是绝对没有任何爱情可言的。 因此,太子送宜芳县主三十里之后,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送,众人就很不能理解,完全不知道为何。 姜荣庭想破了脑袋,从各方面找理由,也找不到,因此他对真相好奇死了。 说是百爪挠心,一点也不为过。 “还请太子妃告知!”姜荣庭连忙拱手长揖,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就怕卫知韫觉得他支持萧淇做太子,不和他说真相了。 卫知韫道:“上个月中下旬,益州城内几千个百姓忽然失踪不见,益州城知府故意隐瞒不报。” “竟有这样的事情,益州城知府为何隐瞒不报?他不怕被杀头吗!” “因为那几千个百姓,其实是益州城知府莫和志抓起来的。” 姜荣庭愕然。 卫知韫继续道:“莫和志听从于良妃和顺王的命令。他们将几千个百姓抓起来,提前告知宜芳县主,在太子送宜芳县主出行之时,叫宜芳县主以此威胁太子跟她一起去到余津县,让余津县的大火将太子吞噬。” 深吸口气,卫知韫掷地有声道:“太子萧衍,是为益州城几千百姓,深陷火海,至今不知生死的。而造成这一切的人,看似是宜芳县主,是良妃娘娘,实际上在背后谋划这件事的人,是顺王萧淇!” 她说得太过斩钉截铁。 姜荣庭已经信了七成。 他好长时间不说话,实在难以相信,从小就体弱多病、不争不抢的顺王殿下,居然在背后里谋划出这样的事情来。 残杀手足。 不顾几千百姓的生死,以此来威胁太子萧衍。 姜荣庭还有一点疑问:“太子妃……有证据吗?” 卫知韫扬起一抹冷笑:“吃斋念佛十多年的良妃娘娘,居然和梁玄私奔了,把父皇气得病倒了,此事发生之前,姜大人相信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姜荣庭抿了抿唇,此事发生之前,他确实不相信良妃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等他说话,卫知韫站了起来,眼神锋利如刀,“姜大人若不相信本宫所说,不若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姜荣庭站在她的面前,倏忽之间,有种错觉自己比她矮上几分。 卫知韫道:“就赌顺王殿下此次回京,他会做的事情。若姜大人赌赢了,你全家活;赌输了,你全家死。” 姜荣庭定定地看着她,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许久许久,他才擦掉额角的薄汗,“愿闻其详。” 卫知韫便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告知了姜荣庭。 姜荣庭听完之后,脸色煞白,怔然地看着卫知韫,似乎不相信萧淇会做那样的事情。 卫知韫道:“太子出事的原因,本宫已经尽数告知姜大人。顺王殿下即将做的事情,本宫也已经告知姜大人。是否相信、如何选择,全看姜大人自个儿。” 话音落下,卫知韫举步便走。 她走了很久,姜荣庭才醒过神来,他抹了一把额头,全是汗水。 ……原来今日太子妃到他府上,并不是单纯来问余津县县令的事情,而是来告知他这么一件事的。 在宋雪致大婚之前,卫知韫只和姜荣庭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 名单上还有六个人,她并未单独去见,都留待宋雪致大婚这日见他们。 剩下的人是沈相、连滨等六人。 值得一提的是那连滨。 他是田向文死之后,被提拔上来做了工部尚书的,这段时间风头无两。 到宋雪致大婚这日,卫知韫正常前去。 当然,她和名单上那七个人说的话,并不是都一样,面对每个人该减少哪些话、该多说哪些话,她一清二楚。 只不过要在人家的婚礼上,躲避众人耳目,分别单独和这么多人说话,很是耗费时间和精力。 因此找完那六个人之后,卫知韫便有种虚脱的无力感,余嬷嬷找了个屋子叫她休息。 卫知韫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觉得身上有了少许力气。 她从榻上起身,听到外边热热闹闹的,她怔了下,回想起她和萧鹤凌大婚那日,也是这样的热闹。 只是现在,不知萧鹤凌在哪里…… 她的心又像是被刀子戳穿了。 “余嬷嬷,这样喜庆的日子,我是不是不该出去?主人家兴许会觉得我给他们带去厄运?” 余嬷嬷站在她旁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门外却传来一道爽利的声音:“太子妃这样讲话,真是和我见外了。” 是宋雪致来了。 今日是她的喜事,她本该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出嫁,但她得知卫知韫在这里休息,便特意过来看望她。 却不曾想恰好听到卫知韫这样说话。 她走进来,握住卫知韫的手:“我大婚之日,太子妃能来,是我的荣幸。谁敢说不好听的话,我就撕烂他的嘴巴。” 卫知韫扯出一个笑来:“我的夫君只是暂时不能回家而已,我相信他尚在人世,才敢来参加你的婚礼。我今日要好好沾沾你的喜气,说不定我的夫君能早日归来。” 宋雪致怔了怔,用双手握住卫知韫的手:“一定会的。你拉我的手久一点,能沾染更多喜气。” 没人觉得萧鹤凌在那样的场景下,还能活着归来。但宋雪致不介意帮她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让她先熬过这段灰暗的日子。 宋雪致不能陪她太久,因为要开脸、梳头发、换喜服,准备出门,事情繁琐且多。 卫知韫也催着她赶紧回去。 “我饿了,要去外边吃席,等会儿看着你出门,我再回家。” 宋雪致回去之后,卫知韫当真到外边坐下吃席了,她是太子妃,许多人对她尊敬,劝她多吃菜。 卫知韫看着满室的喜气,听着热闹声音,心里既满足又空洞。 她想喝酒,端起杯子又改变主意,最后只吃了些饭菜,腹部隐隐作痛,便作罢。 宋雪致出门的时候,卫知韫挤在最前边,嘱咐她:“要幸福。” 只此三个字而已,却是她全部的心意。 坐上回家的马车时,卫知韫忽然感觉精疲力尽,浑身力气被掏空,竟晕死过去。 喧闹声渐渐远去,月见不见了,她的身边也没有余嬷嬷。 卫知韫再度回到前世,看见她和萧鹤凌的结局。 第348章 看到前世另外的结局 ——“好孩子,请你去死吧!” 那曾经让她灵魂都颤抖的冰冷语言,再次响在卫知韫的耳边,叫她浑身如堕冰窖。 她好像回到前世死去的那天。 从孟家老夫人给她送毒药,到孟珩进来,将长剑刺进她心口,这个过程她又经历了一遍。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屋子里除了她的鲜血之外,还有暴雨从门窗外斜吹进来,地板上竟积了水流。 她死不瞑目,双眼无论如何都关不上,因此被挖出来喂野兽,她也被沉入镇魂井中。 她的灵魂就这样被困在里面,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她感受到了刻骨的冰冷、无边的黑暗,她的灵魂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怨气滔天。 她想把自己的灵魂献祭出去,只要能够报仇,即便她永堕地狱也绝不后悔。 但是神灵都没有听到她的哀求。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见曾经的自己,被困在镇魂井中,暗无天日,饱受刺骨的寒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却忽然在某天,井盖被打开,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当时她陷入混沌当中,醒来就已经是七年前。 她曾经以为,她把灵魂献祭给了神灵,才得来重生的机会。 可现在,她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前世发生过的事情,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真实情况是,困住她的镇魂井附近,长满了杂草、树木,原先的小路被彻底覆盖,谁也找不到。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杂草被身穿明黄锦袍的男子,亲自手持镰刀除尽,开出一条路来,走到镇魂井边。 他用自己的双手,搬开重达百斤的井盖。 再叫身后的人把孟珩带上前来,在她的骸骨面前,亲自将孟珩的人头砍下来,以鲜血祭奠她的亡灵。 她看见那人将她的骸骨一块一块捡起来,放置进棺材里,他脱下外袍覆盖在她的骸骨上。 在他倾身覆盖外袍的时候,他口中吐出一口血,鲜血滴落在她的骸骨上,她才感觉到温暖,回到七年前去。 卫知韫的眼眶猛地一阵发热,涌出眼泪来。 她曾经以为,让自己感到温暖的是,井盖掀开,阳光照在了她的骸骨上。 现在她才知道,让她感到温暖的是萧鹤凌的鲜血,是他的鲜血给了她温暖的力量,让她可以重生回来。 原来,孟珩尚公主,孟府步步高升之后,会直接坠落。而这些,都是萧鹤凌为她所做,她只是没有看见而已。 原来,萧鹤凌前世真的登基了,没有人代替他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他就是皇帝。 原来,他前世就对自己深情无限,并不是她重生回来之后才改变了他的感情。 卫知韫泣不成声。 很想抱抱萧鹤凌,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灵魂,张开双臂,却只能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太子妃,太子妃……”耳边传来呼唤声,一声更似一声急切。 像是在拉扯她的灵魂。 卫知韫不肯离去,只想一直看着萧鹤凌,可是似乎有什么力量大力地拽着她,把她拽回现实生活里去。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月见哭红的眼,这场景莫名像她刚重生时候的画面,她心里猛地一跳,难道她又回到七年前那个重生节点上? “太子妃终于醒了,实在太好了。”边上传来太医的说话声。 卫知韫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围着许多人,他们都大汗淋漓,这会儿全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太子妃,您从雪致姑娘的婚宴上回来,足足睡了三天,可把奴婢吓坏了。”月见嘶哑着声音说道。 “……”难怪月见会那样急切地呼唤自己。 她居然睡了三天。 是啊,她在梦里旁观了前世那么长的时间,睡了三天也不算什么奇事。 只是她的眼睛很疼,感觉要睁不开。 “太子妃,您睡梦中哭得很厉害,眼睛哭肿了,太医说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月见说道。 原来是哭肿了,她还以为前世被挖了眼睛,这会儿受到影响了。 太医说道:“太子妃,若哭得太过,伤了眼睛就不好了。您腹中已有胎儿,为了胎儿着想,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卫知韫愣了愣,她怀孕了吗? 下意识抬手抚摸自己的腹部,还是平坦一片,自萧鹤凌出事那日起,她总觉得腹部隐隐有些疼痛。 只以为是那日骑马太快,不曾休息,才会如此。近日来又不思饮食,腹痛在所难免,也就没在意。 原来竟是有孕了。 月见问道:“太医,近日来我家太子妃不思饮食,也睡不好,腹中胎儿可健康?” “有些滑胎迹象,微臣会开药给太子妃调理。最主要的还得看太子妃自己,心胸宽阔,想事情想开了,对自己、对胎儿才好。”太医说道。 “多谢太医,我会的。”卫知韫应声,声音十分嘶哑。 太医又嘱咐几句,月见便送太医离开,叫人抓药去了。 余嬷嬷将熬了又熬的粥端进来。 卫知韫由她扶着坐起来,慢吞吞地把一碗鸡丝粥给吃完了,腹中有食,暖暖的。 这次哭得太狠,她又于无意中看见前世自己被救下的场景,卫知韫心头松快很多。 只是睡太久,加上怀孕,她才醒来便很是疲惫,她躺下去闭上眼睛。 “余嬷嬷,你先出去忙,有事我再喊你。”卫知韫说道。 “老奴知道太子妃心里苦,但如今太子妃已经是双身子的人了,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请太子妃爱惜自己的身子。老奴先出去了,太子妃有任何事,喊一声老奴就来。” 余嬷嬷出去了,卫知韫便把梦里见到的事情,重新思考一遍。 前世萧鹤凌登基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心跳加快,难以自抑。 这意味着前世并没有人代替萧鹤凌登上皇位,做了皇帝的人是真正的他,他并没有早早死去,被人代替身份活下去。 以此类推,她觉得萧鹤凌在余津县,应该没有死,因为他还没有登基,怎么可能死? 能够称帝的人,命格都很贵重,轻易改变不了,一定是这样! 第349章 活过来了 那个梦,以及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卫知韫很大的力量,她一顿能吃半碗饭了,晚上也能睡两三个时辰了。 虽然不如以前,但比起萧鹤凌出事之后的那一个月,已经好太多。 余嬷嬷和月见他们私底下干活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太子妃总算是活过来了。”月见无限感慨着。 余嬷嬷跟着她一起抹眼泪:“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叫太子妃撑下来了。” 顿了下,余嬷嬷又说:“只是如今太子殿下不在,太子妃想生下这个孩子,很难。” 月见道:“我们或许应该去和太子妃说,暂时不要把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如此她和孩子也能安全些。” 卫知韫怀的可是太子的孩子。 旁人若是知晓,定然会想方设法弄死她和她腹中的胎儿。 要知道,这个孩子若生下来是个男孩,他就是皇长孙。 皇帝在失去最宠爱皇子,以及储君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将长孙册立为新一任储君。 这样一来,孤儿寡母的卫知韫,就十分危险。 深秋,大雾四起。 卫知韫坐在饭厅里吃早饭,有一份松茸鸡汤她很爱喝,之前她不思饮食,以为是乍逢变故,心情太坏。 现在才知,还有一个原因是怀了孩子,早孕期间总是胃口不佳,现在这份松茸鸡汤就是给她续命的。 她听了月见的话,不恼不怒,很是平淡,道:“此事不必瞒着,等会儿我亲自进宫,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父皇和母妃,叫他们为我和太子高兴。” 又说:“太子出事,对他们打击很大,他们都病倒了。这个时候若得了好消息,兴许他们的精神能好些,病也就去了大半。” 余嬷嬷和月见相视一眼。 月见忧心道:“太子妃,奴婢恐怕旁人知晓您怀孕,会对您和孩子不利。” 卫知韫看着月见:“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月见,你也长大了。” 经历许多鲜血和死亡,她和月见才成长到这一步,卫知韫暗暗感慨着。 她说道:“可即便没有孩子,旁人也不会让我活着。我是太子妃,只要我一日守着太子殿下的东西,不许旁人触碰,他们总会对付我。” 更何况,她坚信萧鹤凌还活着,只是不知身在何方而已。 她相信,不只是她在寻找萧鹤凌,旁人也肯定在寻找萧鹤凌。 这个时候她怀孕的消息传出,旁人就会惊恐,而后铆足全力来对付她。 若萧鹤凌活着,便会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愿意以身涉险,换萧鹤凌一个喘息的机会。 吃过早饭,卫知韫便进宫去。 萧鹤凌出事以后,她忙着各方的事情,倒是鲜少见到昭贵妃。 今日再见,她察觉昭贵妃清瘦很多,只是深秋而已,殿里便已经燃烧两个火炉子取暖。 “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冷得好似往年的冬天一样,也许是我老了,一点点冷就承受不住。”昭贵妃说道。 卫知韫沉吟,哪里是秋天格外冷?只是昭贵妃的心里格外冷。 听说昭贵妃曾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夭折了,只剩下萧鹤凌活下来。 萧鹤凌出事,凶多吉少,昭贵妃自然承受不住。 卫知韫道:“母妃,秋冬再寒冷,总会熬过去的。” 昭贵妃目光深深地看她一眼,目光滑到她的腹部上,轻声说:“这是你与鹤凌的孩子,是你们的血脉。” 昭贵妃一度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是卫知韫怀孕了,这是萧鹤凌的血脉,也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母妃说的是,这是儿臣与太子的血脉。”卫知韫笑了笑:“前几日太子与儿臣托梦了,说他会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儿臣相信他。” “是吗?”昭贵妃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今日的她衣着华丽,头戴珠翠,涂脂抹粉的,还是艳冠六宫的模样。 她心如枯井,可她知道,孩子出事,她要撑下去,不管萧鹤凌的结果如何,她都要撑下去等到萧鹤凌归来,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好。 她不能叫人看出她枯败,外强中干也好,只要不叫人知道她好欺负就行,她若是看着好欺负,她怕自己再也等不到萧鹤凌的一点消息。 “是的,母妃。太子殿下从不对儿臣食言。他还嘱咐儿臣,要您也相信他。” “好好好。”昭贵妃泪水涟涟,“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卫知韫又和她说了下现在朝中的局势,以及萧淇即将归来的事情,要她早做准备。 这边和昭贵妃说完话,卫知韫才去见皇帝。 皇帝生病许久了不见好,但还在批阅奏折,人也清瘦很多,批阅奏折的时候看着有些有气无力的,人也容易动怒。 卫知韫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刚刚摔了一份奏折到地上,严公公连忙捡起来,也不敢说话。 卫知韫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和皇帝说了。 “是郭太医诊的脉,已经确定了,确实是喜脉,快有三个月了。” 皇帝听了果然大喜,叫她好好养胎,还赏赐了她许多金银布匹,以及滋补的东西,例如人参之类的。 卫知韫福身行礼:“多谢父皇。也请父皇多多爱惜身体,儿臣过几日再来看望父皇。” 皇帝道:“你仔细自己的身体,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你回去歇着吧。” 卫知韫福身退下了,却在紫宸殿门口,碰上一对姐妹,正是工部尚书连滨的双胞胎女儿,十六七岁的样子,谈婚论嫁的年龄。 “参见太子妃。”连家姐妹行礼,大姑娘恭敬,二姑娘则拿眼睛瞄着卫知韫,一点也不顾忌双方身份悬殊。 “二位姑娘请起。”卫知韫叫她们起身之后,便要离开。 连二姑娘却道:“太子殿下尚未找到,太子妃怎么有空来宫里?” 卫知韫看向她,却见她笑道:“莫非您担心太子殿下不在,您地位不稳,特意到皇上跟前来活动?” 卫知韫眯起眼眸。 二姑娘这话就差直接说:夫君死了,你来勾引公公! 第350章 朝臣站队了 卫知韫冷然看着连二姑娘,说道:“本宫进宫是为了告诉父皇和母妃,本宫腹中已有太子的骨血。” 太子尚未传出死讯,那她就还是太子妃。 若她诞下男孩,被册封为储君,她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身死,在她与太子都毫无过错的情况下,皇帝会善待她和孩子,确保她的身份地位和衣食住行,绝不低于王妃的水平。 不管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二姑娘愣了下,居然怀孕了。 她咬了咬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那就恭喜太子妃了,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音才落下,就遭受两个耳光。 二姑娘整个人愣住了,双眼盈着泪水,怒视月见:“你个贱婢,居然敢打我!来人,将贱婢拿下,即刻杖杀!” 卫知韫微微抬起下巴来,眼神扫过她身后所有人,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 月见昂首挺胸,满脸怒气。 “奴婢打您,是在救您。即便是现在,皇上也还在加派人手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曾薨逝,二姑娘却说太子殿下在天有灵……这不是诅咒太子殿下是什么?若奴婢不掌姑娘的嘴,此事闹到皇上跟前,二姑娘只怕要连累连家全族遭殃!” 这等贱人到她家太子妃跟前耀武扬威。 太子妃不适合动手,丢了身份。 那她这个婢女就代替太子妃,好好惩治这等贱人。让贱人知道,即便太子殿下不在京都城,她家太子妃也不是好欺负的。 她那两个耳光扇得极其用力。 二姑娘白皙的脸颊红肿一片,鬓边的发丝散乱下来,狼狈不堪。 偏偏月见所言,她还不能反驳。 人人心里都道萧鹤凌已经薨逝,绝无生还的可能。但即便到现在,也无人将心中想法宣之于口。 可她方才却说出来了。 若当真被皇帝听去,只怕她要被当场杖杀。 二姑娘死死咬唇,是她方才没将太子妃放在眼里,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她只能认栽,他日再将今日之辱还回去。 二姑娘决定不说话,咽下这口气。 然而,卫知韫开口道:“这打也打了,本宫就当二姑娘受过教训,日后不再这样口无遮拦了。现在,二姑娘跪下来给本宫磕个头道个歉,此事也就彻底作罢。” 二姑娘错愕地看向卫知韫。 她都已经被打了两个耳光,还要跪下道歉? “太子妃恕罪,是我妹妹口无遮拦,说错话冲撞了您和月见姐姐,我给太子妃和月见姐姐磕头道歉。”大姑娘说着话,人已经跪下来。 卫知韫只是冷漠地看着,脸上没有表情。 听闻连滨膝下的这对双胞胎女儿,长相相似,但是性格相差甚远。 大姑娘憨直,二姑娘机灵。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妹妹,你快跪下来磕头认错啊。”大姑娘还扯了扯二姑娘的裙摆。 二姑娘不情不愿地跪下来,磕头道歉认错。 卫知韫道:“余嬷嬷,你进去和严公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就说本宫惩罚了二姑娘,此事便作罢了。若还有第二次,本宫不轻饶。” “老奴这就去。”余嬷嬷应下之后,迅速去找严公公。 卫知韫便带着月见他们,从连家两位姑娘的身侧走过去了,目不斜视。 姐妹俩出现在紫宸殿附近,显然是去找皇帝的。足以见得,上次宋雪致大婚,她和连滨说的话,连滨没放在心上。 甚至很可能背地里将她贬斥一顿。 连二姑娘敢这般和她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现在看来,他们连家已经站队了。 他们选择萧淇。 连家认定萧鹤凌死了,她毫无靠山。 她的对手又是萧淇,一个有成绩的、即将归来的皇子,因此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若她没有猜错,连家两位姑娘都将和皇权扯上关系,一个给皇帝,一个给萧淇,两边都打好关系,不管结果如何,连家总不会输。 她叫余嬷嬷去和严公公说这件事,就是先一步让皇帝知晓情况,不给二姑娘到皇帝跟前掐头去尾颠倒黑白的机会。 卫知韫出宫时候遇到叶定。 叶定上前给她行礼,她便对叶定道:“叶侍卫帮我打听一下,顺王殿下回京都城的日子。” 叶定道是。 “多谢叶侍卫。”卫知韫出宫上了马车,也许是怀孕的缘故,她很容易疲惫,便闭上眼睛小憩。 不曾想,马车没走多久,忽然停下来。 月见道:“奴婢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见去得快,回来也快,“前边有一队马车,人手挺多,约摸二十几人。他们的主子说要见太子妃一面。” 卫知韫道:“对方什么身份?” 月见道:“对方没有明说,只说是故人。还说太子妃去见他,一定不会吃亏。” 卫知韫略微沉吟,掀开车帘子一角,向外看出去,确实看到一队车马。 为首的马车是藏青色的,很低调,看不出对方是什么身份。 但马车后面跟了二十多个人,可见对方非富即贵。 这个时候会是谁想见她? 为的又是什么? 萧鹤凌生死未卜,她不确定对方的身份以及深浅,她腹中还有个胎儿,她绝对不去冒险。 “月见,去告诉那人说,既是故人就该报上姓名来。当街拦本宫的马车,实在太无礼,本宫看不到他的诚意。还以为他是宵小之辈。”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说。” 卫知韫在马车里,透过帘子一角,观察那边的动静。 马车里的人听完话之后,似乎在思索,即便隔着距离,她也能感觉到对面气氛压抑,似乎要见她不可。 但是忽然间,那压抑气息散去。 她的人回来了。 再然后,对面的车队纷纷往旁边挪开,给她的马车让开一条路来。 卫知韫温声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去。 卫知韫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马车上,恨不得透过马车帘子看进来。 那种感觉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她掀开车窗的帘子看过去,对上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睛。 ……居然是他。 第351章 跟我走,你还是我的妻 次日一早,那人就往太子府送帖子,卫知韫看了,也只是扔到一边,并不搭理。 那人接连送了七日帖子,但是卫知韫都没有任何回应。 七天之后,那人的耐心耗尽,去了她名下的胭脂铺,说要花一万两白银,买下她的胭脂铺。 生意做不成,叶婉只好来找卫知韫。 对方的手段,并不叫卫知韫意外。 她换了一身浅黄色衣裙,外罩银狐轻裘披风,带着丫鬟嬷嬷侍卫,前去胭脂铺子里见那人。 胭脂铺是她的地盘,曾经在这里,萧鹤凌用开水烫伤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想在她的地盘上对付她,难度很大,他应该不会想要这样做。 因此,卫知韫放心大胆地去。 到胭脂铺,门外已经站满护卫,生意做不成了。 为首的侍卫上前,恭敬道:“我家主子叫属下在此处候着,太子妃请上楼。” 卫知韫目不斜视,走上楼去,只带着月见。 剩下的人都在楼下守着。 他的贴身侍卫在前头,给她打开楼上的门,卫知韫直接走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孟珩那张曾经十分熟悉的脸,他穿一身暗紫色锦袍,气度华贵,可见他在宣国步步高升,过得不错。 卫知韫忽然想起来,前世孟珩失踪十年归来时,身上穿的就是这样的颜色。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病痛缠身,命不久矣;而现在的她,是太子妃,可以健康走到他的面前,看他耍什么把戏。 茶几上放了一壶茶,孟珩正在自斟自饮,目光却是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神色懒散,似乎真的像是在邀请老朋友喝喝茶。 卫知韫走到桌前,他才站起来,作揖请她入座。 卫知韫轻笑一声坐下来。 孟珩问她笑什么,她道:“公子反客为主了,实在有点搞笑。” 她说的不仅仅是这铺子,还有这国家。 卫知韫抿唇轻笑:“公子早已经投靠宣国,不再是大启的人,却到大启的京都城,到本宫的地盘上来请本宫入座,不是可笑是什么?” 她笑起来艳若桃李,可偏偏言辞却如北风凛冽。 孟珩就这样坐在她对面,安静地任由寒风从面前呼啸而过。 他只是看着卫知韫,好久不说话。 难得开口了,说的却是:“我这次回来,是要带你走的。” 卫知韫愣了下,脸上的嘲讽笑意更加深浓:“哦,公子为何要带我走?带我上哪儿去?难道要我与公子一般,去做宣国人,卖国求荣?” 她的言语极尽讽刺,脸上的笑容又那般浓艳,孟珩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涨。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知道别人背地里在想什么,但从未有人将此事放在台面上来讲,卫知韫却讲出来了。 他脸上很难挂得住。 “灼灼,当时的情况,轮不到我选择。若能在大启有所建树,我为何要背井离乡?”孟珩说道。 “我现在是太子妃,你直呼我小名,是想被杀头吗?”卫知韫冷下脸呵斥。 孟珩一怔,旋即笑了,并不将她的呵斥放在心上。 卫知韫道:“你的背井离乡,你的卖国求荣,都让人不耻。你居然还想带着本宫一起,是你蠢,还是当本宫蠢?本宫身为大启太子妃,跟着你去宣国做那卖国求荣的贼人?” 孟珩难以压制怒火。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所以他不说话,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去,又给卫知韫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他冷静多了。 他说:“太子殿下送宜芳县主出嫁的途中出事了,至今生死未卜。皇上不死心,还派人手在寻找着,但是明眼人都知晓,太子殿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你是太子妃,你坚守太子府,守着太子殿下的身份与物件,就会成为旁人的靶子。其他皇子若要争权夺位,你定然是第一个死的。 “你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你背后也就是一个尚书府。为一个死去的太子殿下,你要牺牲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吗? “皇子们要争夺皇位,必定要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若不想死,不想你背后的卫家全族去死,跟我走是你最好的选择。” 孟珩说到激动处,倾身上前,和卫知韫拉近距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灼灼,你曾经是我的正室,只要你与我走,正室之位依然是你的,谁也取代不了。” 孟珩想要抓住卫知韫的手:“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宣国,十分想你。万千荣华富贵无你共享,我感觉寂寞无边。” 卫知韫收回手,避开他的触碰,眼神凌厉如刀。 她问:“怎么,宣国要帮助大启皇子夺嫡吗?他们要帮助哪个皇子夺嫡?” 孟珩也不勉强她,收回自己的手,拿着茶杯却不喝茶,唇边泛起浅笑。 “灼灼果真聪明,我才说一番话,你就知晓背后的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我若是告诉你了,你岂不是要去对付那个皇子?” 卫知韫道:“怎么,你要连同那个皇子给本宫施压,让本宫感觉前路无望,继续待在京都城只是等死,然后就会跟你走?” 孟珩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了,他抿抿唇,半晌才道:“灼灼,我想要你跟我走,因为我太爱你了。若此生无你,我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意义。” “你的意义从始至终都是振兴孟府。得我,不过是你的锦上添花而已。” “曾经是这样的。”孟珩道:“可直到失去你了,我才发现,你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失去我的同时,你也失去了在京都城的荣华富贵,所以你才如此恼羞成怒,誓要将我得到手,磋磨我、践踏我。” 孟珩怔然地看着她:“灼灼怎么会这样想我?” “三年前的菊花盛会,公子拿长剑刺进我的心口,这件事公子难道忘记了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如此重要!” 卫知韫不想听他这种恶心言语,只问:“你若是告诉我,是谁想要将我的夫君取而代之,若当真危险至极,或许我会考虑保命,跟你去宣国。” 孟珩眸中涌上狂喜之色,很是激动,但他还不忘记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反正她只是说考虑会去,不是一定要去。 孟珩道:“宣国君主说,顺王殿下在望水城做出了成绩,年龄又仅仅比太子殿下小,你定然会铆足劲儿防备他、对付他,加上他母妃的事情,注定他登基困难重重,因此宣国君主支持的是你丝毫不防备的皇子。” 卫知韫满眼紧张,追问:“哪个皇子?” 第352章 秦楚怡不可信 孟珩看着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数字:八。 水渍很快消散,那个“八”字不见了。 卫知韫收回视线,对上孟珩的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许久,孟珩才缓缓往后退,靠着椅背:“你独身一人,对付顺王殿下本就困难,若再来一个皇子,背后有宣国撑腰,你觉得自己能在夺嫡之争中活下来?” 卫知韫蹙起眉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孟珩问:“你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你还是不相信太子殿下已经去世?” 卫知韫道:“我很难相信,也很难甘心。” 孟珩盯着她看了良久,道:“好。既然你不甘心,我便在京都城等你五个月。这五个月里,若你还为太子殿下守着,那么五个月后,京都城绝对再无你的容身之地,甚至连卫府上下都要被你连累。那时候只要你和我说一声,今日我说带你走、让你为我正室的话,依旧作数。” 孟珩从自己腰间,拽下白色玉佩来,塞进卫知韫的手里,起身走了。 “到时候你带着玉佩来找我。”孟珩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 卫知韫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八皇子,今年十五岁。 平日里她和八皇子并无任何关系,也就各种宴席才得以见面,并没有什么交集。 他的生母,只是个嫔而已。 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这对母子,因为萧鹤凌出事,如今也被人看见了吗? 卫知韫想了想,她知道宣国君主真正要支持的人是谁了。 通过支持皇子夺嫡,叫来日登基的皇子割地给宣国,或者还有更大的野心,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无妨的。 她会守着萧鹤凌的太子之位,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夺走,他日萧鹤凌归来,依旧是太子! ——只是萧鹤凌,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始终没有萧鹤凌的消息,他就好似人间蒸发,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入冬了。 叶定那边给她递来消息:“皇上派去的人已经到达望水城,说顺王殿下将在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到达京都城。” “过年期间到啊。”卫知韫说道,像是感慨,不像是询问。 但叶定还是点了点头:“确定了是过年期间到,说是望水城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他要再耽搁一个月,回来再向皇上请罪。” 卫知韫思索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过几日,她收到了秦楚怡的书信。 这已经是这半年来,她第二次收到秦楚怡的书信了,上次收到她的书信,还是萧鹤凌出事之后没多久,秦楚怡向她表示担心。 她看过之后,就放在一边了。 这次送来,说什么呢? 卫知韫拆开信封,把信笺拿出来,上面的字迹透着紧张与缭乱。 “姐姐,他说初一回京都城是假的。他会在除夕夜提前归来,想要杀你一个措手不及,抢夺太子之位,姐姐不可相信他的话。 “你提前一日到翠竹岭埋伏他,他会带一小队人马提前归去,约二十人,姐姐切不可让他成功。妹妹楚怡。” 卫知韫将信笺上的内容看了又看,这次她没有将其烧掉,而是藏起来。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下了雪,满地的白。 卫知韫在夜里醒来,感觉到寒风呼啸,她坐在窗边看了许久的风雪,想到去年此时,萧鹤凌夜半归来带她去看雪、踩雪,还送她初雪的礼物。 她将初雪时,萧鹤凌送的梅花簪子放在桌上,拢了拢绒毛大氅,把红狐抱在怀中,走出屋子,走进风雪之中,来到墙角。 她许久没关注院子里的情况了,有专门的人在打理,现在下雪了她才发现,红梅开得正好。 月见撑着伞站在她身后,想开口让卫知韫回去,别冻着了。 但是她忽然看到卫知韫伸出葱白的手去,折断一支红梅,簪在发髻上。 她摊开手,掌心空空一片,她却微微笑道:“月见,‘梅破知春近。’” 又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今冬初雪,萧鹤凌不在,她就代替萧鹤凌折下一枝梅花,送给自己。 送自己——即将到来的春天。 红狐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那濡湿温暖的感觉从她的掌心一直传到她心脏的地方去。 隆冬时节,她的腹部大了很多,已经完全能够看出来,她是个孕妇了。 饮食也好了很多,还是贪睡,深冬时节,更是如此。 某一天大雪,她叫管家去买一箩筐红薯来,说要邀请叶定、崔姨娘、周为他们到府上来吃红薯,顺便赏雪。 半下午时光,人就到齐了。 卫知韫陪他们坐了好一会儿,也吃了半个红薯,她便说自己最近得了一个好东西,不知何处来的,请叶定帮忙看看。 孟楼和赵惜好奇,也想跟着去,但是被崔姨娘和赵晋拦住了。 最后去了书房的,有叶定、周为,还有她难得回来的二哥,以及叶婉。 进去书房之后,卫知韫把秦楚怡给的那封书信拿给他们看。 “顺王殿下向来不争不抢的,做起事情来真是心狠手辣。”周为说道:“若太子妃出事,更无人挡他的路。” 卫崇道:“灼灼,我带一队人马,悄悄和你出城,去往翠竹岭,埋伏顺王,叫他无法回到京都城。” 卫知韫笑了笑,没做声。 她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叶婉的肩膀上,端详好一会儿,说道:“从背后看,叶婉的背影和我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叶婉不解。 卫崇道:“是有几分相似,若在晚上,只怕很难分辨出来。” 叶定忽然道:“若是距离远,那更难分辨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扶在妹妹的肩膀上:“婉儿不是一直都说要报答太子妃吗?这次就是你报答太子妃最好的时候。” 卫知韫叫叶定把手拿开,她自己面对叶婉,道:“你我情同姐妹,不谈报恩。此事我需要你帮我,但是很冒险,你若愿意,事成之后我必定重谢。若不愿意,我另外找人。” 其他人一开始不明白,彼此面面相觑之后,恍然大悟。 ——秦楚怡不可信,他们需要一个女子假扮卫知韫,深入对方的陷阱。 第353章 将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叶婉说她愿意,而且还恳求卫知韫一定要相信她,“再危险我也要去!太子妃难得需要我!” 除夕前一天,秦楚怡就到达翠竹岭附近。 和萧淇分开之前,萧淇给她亲自穿上大氅、系上带子,将她抱在怀里,贴在她的左耳:“你将那人除掉,便无人挡在我们的面前,我若登基,你便是皇后。我萧淇此生绝不负你。” 他这次回京的全部计划,秦楚怡都很清楚。 并不是他躲在后面等秦楚怡的消息,而是他和秦楚怡分头行动,然后再汇合。 秦楚怡张嘴,咬住了萧淇的耳朵,萧淇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便松弛下来。 仿佛在说:若这样能够让你相信我,我一只耳朵给你也无妨,当做还你右耳也可。 秦楚怡含着他耳朵好一会儿,只是微微用力,在他耳朵上咬出轻微牙印就松开了,到底没把萧淇的耳朵咬下来。 “夫君,我已经不再是两年多前初初嫁给你的懵懂少女了,我失去一只耳朵,尝过鲜血的味道,你别辜负我。”她抚摸着萧淇的耳垂,温柔说道。 那柔声里,透着无尽的冷意。 威胁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本王绝不负你,楚怡,本王的母妃已经和别人跑了,本王只有你一个。”萧淇说道。 夜色里,只有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护卫丫鬟们全都在远处守着。 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切,誓言听起来无比真诚,找不到怀疑的缝隙。 两人就此分开。 秦楚怡先一步到达翠竹岭,带着人手埋伏起来,只等着除夕这天一早,卫知韫带着人手过来。 太阳刚刚从山的那边爬上来时,她看到身穿裹着银狐轻裘的卫知韫,骑着马带着三十个侍卫前来。 秦楚怡笑了下,她告诉卫知韫萧淇只带了二十个护卫,卫知韫便带了三十个护卫。 卫知韫以为这样,就胜算很足了吗? 这一刻,秦楚怡觉得卫知韫没那么聪明,甚至有点单纯。 见卫知韫的人已经到山脚下,即将登上翠竹岭,秦楚怡举手做了个“冲”的手势,她身后的五十人便冲了出去,将山脚下的卫知韫等人,围个水泄不通。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剑,凶猛异常。 秦楚怡自己则在最后面,看着她的人手,不断逼近卫知韫他们。 在她的眼中,卫知韫好似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从她身后而来,也许是因为她一只耳朵失聪,因此注意不到。 当她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后逼过来的时候,她猛地转身,一把长剑已经抵在她的咽喉处。 秦楚怡瞳孔剧缩,卫知韫的二哥卫崇!! “卫二哥救命啊!”秦楚怡脑子转得极快,“不是我要对付太子妃,是顺王殿下逼迫我这样做的,我在他手中,实在无力反抗啊。”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落下来。 卫崇道:“是吗?那你告诉我,若是对付我妹妹成功了,你如何通知顺王殿下?你们之间有什么暗号?” “站在山顶学狼嚎三声。他的人会听见。”秦楚怡说道。 “三声?”卫崇道。 秦楚怡拼命点头。 卫崇又问:“每一声当中间隔一息的时间,还是三息的时间?” 秦楚怡怔愣了瞬,说:“一息。” 卫崇道:“好的,我明白了。” 他直接将秦楚怡给打晕了,大麻袋一套,直接叫人扛走。 至于秦楚怡带来的五十个人,不战而败,全部被杀死。 卫崇站在岭上,学习狼嚎三声,每一声之间间隔三息的时间。 灼灼和他说了,秦楚怡事成之后一定会用暗号和萧淇通信。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的暗号会比较刁钻,正常人只会停顿一息。 但是灼灼叫他注意观察秦楚怡的表情,如果秦楚怡怔愣的瞬间,眼神稍有躲闪,说明她撒谎。 做出和她相反的事情就可以了。 所以卫崇停顿了三息。 还叫手下人,和死去的护卫换上衣服。若是萧淇生性多疑,不信暗号,派人来追查,也能看到满地的尸体。 秦楚怡醒来时,感觉周遭昏暗,她浑身酸疼,目光逡巡四周,她才发现自己在地牢里面,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来,浸入她的四肢百骸。 咔哒。 门开了,她听到脚步声。 微弱的光从地道那端弥漫过来,越来越明亮,她先是看到淡黄色的裙摆,顺着裙摆往上看,看到一只红狐,抱着红狐的人正是卫知韫。 “姐姐救我,我是楚怡啊!我之前悄悄写信给你,叫你防备顺王殿下,你收到信了吗?他要害你!”秦楚怡想要爬过去,奈何手脚都绑了绳子。 月见提着灯笼,照亮这一方天地。 秦楚怡的眼神忽然顿住,她看到卫知韫身边站着身穿银狐轻裘的女子。 ……所以早上入她包围圈的人,根本不是卫知韫自己? 卫知韫从未相信过她?! 卫知韫走到她面前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两年前顺王被贬,其实是你和顺王联手,叫我和太子殿下成为助力,让你们去望水城做出成绩的。” 秦楚怡否认:“怎么可能!我的右耳被顺王损毁,我恨他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与他联手!太子妃为何这样怀疑我!望水城远离京都城,那里穷山恶水,哪个王爷王妃愿意去那样的地方受苦受罪啊?” 她哭了起来。 卫知韫看着她哭。 秦楚怡哭了好一会儿,不见卫知韫说话,她心慌不已,抬起泪眼看着卫知韫,想看看卫知韫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知韫开口道:“顺王毁损你的右耳,你当然恨他。但右耳已经失去了,你又是他的王妃,你还能怎么办呢?报仇杀死他,又不能让你右耳恢复如初。不如让他欠下你的,来日补偿你。” 又说:“你以为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所以你联手顺王殿下,要取我性命。一只耳朵的仇,哪里有皇后之位来得重要? “只要他承诺你永远是他的妻,是他的正室,那他登基了你就是皇后,你当然会选择放下仇恨,帮他夺嫡啊。” 秦楚怡眼眸睁大,她难以相信卫知韫把她心里的想法摸得透透的。 第354章 宫变 但秦楚怡还是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卫知韫打断她的话:“顺王妃,两年前萧淇被贬得太容易,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一直在怀疑你。” 卫知韫抚摸着腹部,从上而下俯视她仰起来的脸,清冷而坚定地说道: “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这两年,你和顺王殿下在望水城,的确做出了成绩,福泽当地百姓,我和太子殿下都很感谢你们。这不,我有身孕了,为给孩子积福,我就不亲自对你动手了。” 秦楚怡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卫知韫却说:“二哥,把她处理干净。再对外说,我消失不见了。” 让萧淇以为,死的人是她,不是秦楚怡。 秦楚怡到死都不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败给了卫知韫,明明两年前的除夕宴,她和萧淇赢了。 被贬到望水城去,叫萧鹤凌和卫知韫放松戒备,他们才可在那穷山恶水做出成绩来。 结果现在卫知韫却告诉她,她从未相信过自己。 这两年来,她和萧淇在望水城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大启做事情而已——甚至可以说是在为萧鹤凌和卫知韫做事情,他们是太子和太子妃,望水城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就能少很多事情。 在穷山恶水吃那么多苦,结果并未福泽到自己身上,秦楚怡想杀人。 但是卫崇先拿起了剑。 在死去的前一刻,秦楚怡疯了。 她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道。 萧淇更是派人去过翠竹岭,看到满地的尸体,都是卫知韫那边的人。 还有那三声间隔三息的狼嚎声,萧淇便确定,被杀死带走的人是卫知韫。 说起来萧淇为何可以安排这么多人手,做这样的事情? 原因其实很简单,皇帝派到望水城去请他回京都城的人,已经尽数被他拿下,听从他的命令。 他当场杀死两个人,震慑住了那些人,因此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继续自己的计划。 对外,他说是大年初一回到京都城,但是除夕这天,他已经到达京都城。 程川派人出去打听一番,便回来对他说:“太子府乱了,说是太子妃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已经找了一个早上,未曾找到踪迹。现在太子府还压着这个消息,怕外边的人知晓,也不敢叫皇上知道。” 至此,萧淇已经完完全全相信,秦楚怡成功了。 卫知韫要么死了,要么被秦楚怡关起来,离死不远了。 因为在翠竹岭现场,没有找到卫知韫的尸体。 先前他和秦楚怡倒是没有商量过,拿下卫知韫之后是杀死,还是留着。 现在萧淇觉得,留着卫知韫也可,让卫知韫亲眼看着他拿下整个大启,坐上皇位。 让她知道,昔日她选择萧鹤凌,错得多么离谱。 更要让她知道,就算萧鹤凌不是真正的纨绔,但比起他,还是逊色很多。 想到这里,萧淇就觉得热血沸腾。 等乾坤定了之后,他再派人四处寻找母妃,母妃知道他登基,定然会让他找到的。 他的母妃会成为皇太后,年轻的太后想要男宠,都随她去,那时候他的母妃身边,就不只是梁玄一个男子了。 大启的历史、母亲的评价,都将由他来书写。 萧淇胸腔里,流窜着一股豪气,那股豪气要他不断地往前冲,直到彻底站在九五至尊之位为止。 程川还说:“今年事多,宫里没有举办除夕宴。但是早上宫里已经传来皇帝病重的消息,午后更是传召各家王爷王妃以及朝臣们进宫侍疾。因此太子府的人特别着急,没有找到太子妃,又不敢报给皇上听,现在还在隐瞒着。” 萧淇微微颔首:“本王知道了。”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悄然进宫去了,自然是谁也不知晓的。 此时此刻,许多朝臣都已经进宫了。 虽是腊月,但今日却阳光明媚,只是那阳光无法驱散无边的寒冷,宫里还烧着暖炉取暖。 尤其是日光西斜的时候,刺骨的寒冷又慢慢弥漫上来,浸透到每一个地方去,阴影也逐渐增多,皇宫里的黑渐渐比明亮多很多了。 朝臣们都去延和殿看过皇帝了,在那里守候一个时辰,皇帝睡着了,朝臣们便都退出来,到紫宸殿去。 严公公安排底下的宫人,侍奉上茶水和点心。 许多王爷和王妃、皇子公主都来了,这会儿也全都被安置在各处宫殿,不能到延和殿去打扰皇帝。 皇帝先是遭到萧鹤凌之事的打击,病倒了;良妃又给他致命一击,他病得更加厉害。 冬天寒冷刺骨,他病弱,偶尔过了一点寒气到身体里,也就恶化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不过太医说,皇帝尚未病入膏肓,等熬过这阵子,冬去春来,皇帝的病就会好了,王爷皇子朝臣们大可不必这个时候来侍疾。 这么多人前来侍疾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皇帝快要不行了,来送他最后一程。 实际上,皇帝也并不曾下令让他们来侍疾,因此看到这么多人来的时候,他还愣了下,呵斥了几个人,叫他们离开。 但他身体太虚弱,呵斥几句就没力气了,王爷皇子朝臣们都不敢走,只以为是皇帝不愿意接受自己病重,才让他们走的。 这会儿他们都到了紫宸殿,喝着茶水、吃着点心,随时等候延和殿里传来其他吩咐。 这个时候就有朝臣在想了,皇帝病重,指不定这两日就去了,得留下立储诏书才行啊。 否则皇帝一去,萧鹤凌又不回来,大启岂不是要乱了?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也都差不多知道了彼此的想法,便小声议论起来。 先是三两个人议论,再是五六个人议论,最后变成七八个人。 大家商议着,天就渐渐黑了,皇宫里的琉璃灯盏渐次点亮。 王爷皇子朝臣们,还在商议着,是否要去延和殿向皇帝进言,要他这个时候立储。 争论不休。 但是却有人,已经到了延和殿,正是前些日子才被册封为贵人的连家大姑娘。 连贵人说道:“严公公,我是来照顾皇上的,皇上病重,我很忧心。劳烦您去请示皇上,若他不要我伺候,我便走。” 连贵人美貌,为人又温和敦厚,最会伺候人,这些日子大多时候都是她伺候在皇帝身边。 因此严公公立即进去了,没一会儿便出来,带着连贵人进去。 她身边跟着一个青衣太监,一直低着头,看不见脸。 进去之后没多久,那小太监便出来,对严公公说:“严公公,皇上说他想太子殿下想得厉害,可太子殿下又不曾归来,您去请昭贵妃过来,开解开解皇上吧。” 皇帝是因为萧鹤凌出事,才留下病根的,那小太监说皇帝想念萧鹤凌,严公公便信了。 人病重的时候,最容易思念一心牵挂的人,尤其是萧鹤凌,始终生死未卜,叫皇帝牵肠挂肚的。 严公公连忙亲自去请昭贵妃,但愿昭贵妃能安抚皇帝的情绪,帮助皇帝熬过这一劫。 九华殿里,昭贵妃听闻严公公的来意,并未拒绝,反而说道: “听闻各位王爷皇子以及朝臣们都进宫了,想来皇上病得厉害。本宫未曾前去,并非不关心皇上,只因为本宫还在给皇上熬参汤,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就熬好了,本宫一炷香后定会去陪伴皇上。” 严公公不疑有他,便回去复命,不曾想,到半路时被人打晕带走。 至于昭贵妃,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她并未前去延和殿或者紫宸殿,而是继续待在自己的九华殿,她甚至没有起身离开九华殿的意思。 倒是御史大人姜荣庭到了,在她跟前跪下行礼。 “姜大人请起身,皇上病重了,越发思念太子。奈何太子一直没有下落,不能及时赶回来,缓解皇上的病情。”昭贵妃说道。 姜荣庭起身,也跟着附和:“是啊,若是有太子殿下的消息,皇上的病兴许能好起来。” 昭贵妃叫人端上茶水和点心,请姜荣庭坐,姜荣庭客气着不肯。 昭贵妃道:“本宫还指望着能从姜大人这里,听到太子案件的消息,姜大人不愿坐下,可是不愿意将案子进展情况告知本宫?” 姜荣庭才不得不坐下。 昭贵妃便问他:“姜大人调查这么久,可有太子的一点消息?莫说皇上承受不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承受不住了,还请姜大人告知。” 姜荣庭道:“微臣一直在审理这个案子,但是余津县县令也丝毫不知太子下落,侍卫们也不曾放弃寻找太子的消息。” 昭贵妃又问他,余津县县令都是怎么说的,还有定远侯府的人又都是怎么说的,最后还问到良妃宫里的人,可否吐出有用消息。 每次姜荣庭想走,昭贵妃总是有新的问题将他拦住,他又不得不停下来继续说,已经算是事无巨细,都告知昭贵妃了。 在延和殿的人,一直都在等待昭贵妃,可等来等去,也等不来人,便有些着急了。 连贵人一直在陪着皇帝说话。 说完了才知道要去请昭贵妃的事情。 她不解,便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小太监,“皇上也没说要请昭贵妃来,为什么一定要等她?” 小太监抬起头来直视她,眼底漫出冰冷的杀气:“她若不来,谁背锅呢?” 第355章 威胁皇帝立储 连贵人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呼吸上不来,眼睛直愣愣的。 这不是经常在她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 她是谁? 连贵人终于缓过那一阵惊吓,死死抓住对方的手,刚要询问,皇帝忽然开口说话:“你们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不能给朕听见吗?” 他躺得太闷了,想到今天是除夕,朝臣们的举动又让他生气,因此他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氛围。 妃子和太监说话都避着他,皇帝生气。 连贵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小太监掀开她的手,就要自己去面对皇帝。 可也在此时,外头传来连滨的声音:“微臣求见皇上!” 皇帝更加生气:“朕还没烟气,叫他们走,谁也别想来打扰朕养病!” 这些朝臣实在不听话,他先前已经把一拨人赶走了,又来一拨人,是觉得他快要死了吗? 太医都说了,只要他放宽心,冬去春来,他的病就能好。 “皇上,微臣等十分担忧皇上的身体,恳请皇上允许臣等进来侍奉。”连滨说道。 “朕还死不了,你们都给朕滚出去!”皇帝抓起床边的杯盏,砸向门边。 外边的朝臣们跪了一地,尤其以连滨为首。 至于其他朝臣比如卫兴拓、庞正奇等人,这会儿都还在紫宸殿内。 王爷皇子妃子公主,也都没有来。 跪在延和殿外边的朝臣,约摸七八个,并不算少。 因为皇帝病重,他们便有恃无恐。 杯盏落地破碎的声音安静下去之后,连滨便说道:“皇上,太子殿下出事已经五个多月,至今未曾有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凶多吉少了,请皇上节哀啊。” 皇帝听到这话,更是生气,想把连滨给砍了。 奈何他气得太狠,粗粗地喘着气,竟说不出话来。 连滨又道:“如今皇上病重,臣等都知道皇上受上天庇护,皇上绝对不会有事。但皇上病重,无法处理朝政;太子又出事,无人与皇上分担,到底叫朝臣与民心不稳,还请皇上立储。” 跪在他身后的人,全都异口同声:“请皇上立储!臣等定会辅佐太子,安定天下,以慰皇上,以慰民心!” 殿外,朝臣们掷地有声,如浪头打过来,皇帝又气又急还很无奈。 “皇上莫生气,臣妾出去劝父亲,叫他不要那么固执,若气到了皇上,他有罪的!”连贵人着急安抚。 皇帝看她一眼,连贵人起身往殿外走。 但刚准备出门,小太监拉住她的手,非常用力,叫连贵人狠狠吃了一惊。 想到方才这个小太监的表现,连贵人再次被吓一跳,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小太监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小太监道:“连贵人别犯傻了,今晚上你父亲誓要皇上立储不可。你去劝说根本没用,你不如去问问,他想让皇上立谁为储君。” 说罢,她将连贵人狠狠甩开。 连贵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宫人立即上前,她以为这些人是来搀扶她的,结果却绑住了她的手脚,还往她的嘴巴里塞了布条。 这些宫人还把在延和殿伺候皇帝的四个宫人全部拿下。 连贵人整个人都愣住,跟着她一起来的宫人,全都不是她的人? 竟然全部听从这个小太监的? “唔唔唔——”你到底是谁? 连贵人剧烈挣扎,脸色涨红,可她说不出话来。 “连贵人别出声,否则我的刀子可是不长眼睛,会把你舌头割下来的哦。”小太监阴恻恻地说道。 连贵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不敢吱声了。 这个时候她不太灵光的脑子里,忽然有一个想法:这个小太监和我父亲显然早就已经说好,今晚要做什么了。 “连大人莫要着急,连贵人说了,她会帮着好好劝劝皇上的,连大人您们就等着听好消息吧。”小太监对着外边说道。 “有劳连贵人,微臣等着。”连滨等人应声。 青衣小太监听完外面的应声,嘴角勾起笑容,转身走向龙榻。 皇帝目光开始四处寻找,喊严公公,却发现没有应声。 “严公公刚才被我叫去九华殿请昭贵妃了,此时尚未归来,有什么事情您和我说。”小太监说道。 皇帝瞪着眼睛看着她,因为病弱和过度生气,叫他一时间起不来床,只能气直了眼睛瞪着她。 半晌才咬牙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小太监绕着他的龙床走,走过去,又走回来,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表情,似乎他的表情很好玩。 “父皇的孩子太多了,几年不见,就不认识儿臣了,真是叫儿臣伤心。” 小太监说着,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露出一张疤痕纵横交错的脸来。 那是被大火烧伤的脸,疤痕遍布整张右脸,而她的左脸平整光滑,让皇帝可以认出她来。 是定柔公主。 曾经被他贬为庶人,只保留公主的封号,可以继续住在公主府,但是没有任何丫鬟小厮照顾,朝廷也不再养着她。 再后来,太后借着她和孟珩的长子,想要为她恢复身份,被他拒绝了。 “父皇怎么这样看着我?父皇应该是现在才知道我这张脸被烧毁了吧?您不知道,您贬儿臣为庶人之后,儿臣死里逃生,今日才能来见您一面啊。” 定柔在他床边坐下来,距离他很近。 近到皇帝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但是皇帝没有伸出手,只是以森寒的、震怒的目光盯着她。 定柔公主却拉起他的手,摸自己的脸,尤其放在那烧伤的疤痕上。 “父皇,您知道我怎么被烧伤的吗?您当时下令把公主府的一切物品全部拿走,还不许太后来看儿臣,儿臣和驸马没有人照顾,也没有饭吃。 “而当时卫氏掌管的孟府呢,则有万贯家财。那里还是驸马的家。驸马与儿臣不过是要回家,吃顿饱饭而已。就被卫氏——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妃,放火烧身。 “若不是林家大公子出手相救,儿臣与驸马都要葬身火海。儿臣脸上的疤痕,都是被父皇、被太子妃亲手毁掉的。” 皇帝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孟府宅邸他早已经赐给卫知韫,如何处置全听凭卫知韫的意思。 她要烧掉,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但他不知道,当时驸马和公主都在里面,公主还被烧毁了脸。 嗓子也是嘶哑的,当时火焰已经烧毁了她的嗓子,以至于她刚开始说话时,皇帝根本没辨出她身份来。 定柔双手握着皇帝的手,露出乖巧的表情,安抚着:“父皇也别太伤心,事情过去这么久,儿臣都快习惯这张脸了,而且太子妃她已经身死了。” “你说什么?太子妃死了?” “是呀,今早上死了,被顺王妃引入陷阱里,杀死了。”定柔笑起来。 “太子妃死了,儿臣实在高兴,只是父皇,儿臣这些年来,一直待在阴暗角落里不能见人,挺难的。” 皇帝嘶哑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是儿臣想干什么,是外边的朝臣想干什么。父皇您生病了,严公公不在,延和殿里的宫人都被儿臣拿下了,没人为您传话叫殿前司的人啊。 “您想想,您若是不听连大人他们的话,指不定他们要给大启换个姓氏,儿臣一个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也阻拦不了他们。” 皇帝发出愤怒的咆哮:“混账!” 定柔丝毫不怕,道:“父皇,您病得厉害,还是赶紧立储吧,这会儿您立储,您的诏书还有用。若您出事了,立不了储,储君的事儿岂不是朝臣们说了算?” 皇帝眼神恨恨,呼吸粗重,半晌才道:“你们想让朕立哪个皇子为储君?” 事到如今,皇帝不会不明白,立谁为储君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外边的朝臣,以及他眼前这个女儿,说了算。 “父皇,册立四弟顺王为储君吧,虽然说良妃做下那等恶事,不可原谅,但那是良妃所为,与顺王没有关系。 “况且顺王身子骨极好,什么体弱多病那都是传言说的,并不是真的。 “再有,顺王在望水城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待了两年,实打实地做出成绩。是朝臣心之所向,也是民心所向,立他为储君,众望所归啊。” 定柔嘶哑的声音,故作温柔,听来却毛骨悚然。 皇帝从她的语言里,读出了几个意思:第一,萧淇自小体弱多病,都是假的;第二,今晚策划这一切的人,就是萧淇。 是他那体弱多病,向来不争不抢的四儿子,萧淇啊。 “父皇,您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册立四弟为太子;第二,恢复儿臣定柔公主的身份。今晚您就可以活下去,做那享尽荣华富贵,还不必操心朝政的太上皇。” “你们……你们竟敢弑父杀君?”皇帝怒不可遏地道,他以为自己怒吼出声,实际上声音嘶哑得厉害,吐字也很不清晰。 但是定柔公主却听清楚了,“父皇,儿臣也不想这样做,主要还是看您的选择。您年事已高,又病重,我们也是为您着想,才希望您将政权交出来。” 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帐顶,呼吸起伏不定,像是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死去。 但他在极致的愤怒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太子妃来找过他的事情。 第356章 杀死皇帝 当时太子妃跪在他的面前,说:“父皇,良妃玷污了皇家颜面,又帮着顺王祸害太子,他们母子如此处心积虑,就是想夺嫡。而您断了顺王的太子之路,此次他归来,定然要反。” 皇帝当时对于此话,是不相信的。 只因那才做了工部尚书没多久的、还送大女儿进宫伺候他的连滨,提前和他说过:“太子妃始终将太子殿下的事情,归到良妃与顺王身上。她憎恨良妃,也憎恨顺王。 “良妃已经不见踪迹,找不回来,太子妃想为太子殿下报仇,一定会将顺王置于死地。她定然会利用太子殿下之事,来告知您顺王想要造反,叫您提前处置顺王殿下。 “皇上啊,顺王殿下在望水城做出成绩,他的声望很高,若当真顺了太子妃的意,处置了顺王殿下,只怕望水城的百姓不依。太子出事,您这会儿处置顺王殿下,又难以服众,国之将乱啊。” 他思考了连滨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心里也就先入为主这样觉得了。 因此,当卫知韫跪在他面前,和他说萧淇此次归来要造反,他便认定太子妃想为萧鹤凌报仇,故意挑拨。 那时候他身子骨还没现在这样虚弱,还能到紫宸殿去批阅奏折。 他直接把手头的奏折扔下去,砸到太子妃的面前。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太子妃虽然愣了下,也跪着,但始终挺直腰杆,丝毫不因为自己的言辞不被信任,而有任何闪躲和恐慌。 “朕知道太子出事,你记恨顺王。但良妃做出如此丑事,已然影响到他的名声,他绝对不敢做出弑父杀君的事来。” “父皇,正因为良妃名誉扫地,顺王想要夺嫡的心思,众所周知。他才要放手一搏,此次回京定然发生宫变,抢夺皇位。” 皇帝心头恼怒,认定她为给太子报仇,不惜叫他杀死自己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现在还得了民心,算是比较能干的皇子。 他抓起案几上的奏折,再度砸下去,这次不是砸在地面上,而是砸在卫知韫的头上,她的发髻乱了,发钗差点掉下来。 “朕可以答应你,顺王归来之后,定然严惩他。但太子妃若为太子之事,教唆朕去杀死顺王,朕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若太子妃还要再说下去,朕只能赐你三尺白绫,叫你去与太子团聚!” 卫知韫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他。 也是这会儿她才知道,原来在皇帝心目中,萧鹤凌不可能回来了。 皇帝依旧派人去寻找,不过是在抚慰他自己的内心而已。 或许,也是抚慰天下臣民的内心。 因为他还没有新太子的最佳人选,只能先派人寻找着,假装萧鹤凌还没死,假装他还会归来。 原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其实已经认定萧鹤凌死了。 卫知韫难掩眸中的伤痛,她苦涩地笑了笑。 随即,她从自己身上拿下来一块黄色玉佩,那是昔日皇帝送给她的。 说是不知给她什么好,可以答应她一个条件,来日她可以拿着这块玉佩来找他。 “太子妃这是做什么?你在要挟朕吗?” 皇帝气得不轻,他以为太子妃是要拿玉佩逼迫他杀死萧淇。 “儿臣不敢。”卫知韫伏跪下来,双手捧着玉佩,举高到头顶。 “昔日父皇说过只要儿臣拿出这枚玉佩,不管提出怎样的要求,父皇都会答应。儿臣深知,叫您相信从小体弱多病的顺王殿下会造反,实在困难。 “因此,儿臣只求在顺王归来的附近几日,您在延和殿、紫宸殿外,加派人手。若顺王殿下不造反也就罢了,若当真如儿臣所说,父皇也能脱离危险。” 她说得哀切又诚恳,长长久久地举着那枚玉佩。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是动容的,但是他又想起连滨的话,又觉得太子妃这是苦肉计,就是想让他处死萧淇。 于是又愤怒起来。 卫知韫退下了,那枚玉佩归还到他手上。 那天他拿着玉佩沉思了很久,又叫了一些朝臣进宫,与他们商量此事。 朝臣们都认为,连滨说的有道理,太子妃就是想为太子报仇,置萧淇于死地。 且不说萧淇是不是该死,单是卫知韫这种想借他的手杀死自己皇子的行为,就足够他生气的,因此更加不愿意相信卫知韫的话。 ……皇帝从回忆中收回思绪。 他看着帐顶,感受着身边女儿的眼神,想到带着朝臣跪在外边的连滨。 他问:“卫大人他们在何处?沈相人呢?” “父皇,只要是没来的朝臣,这会儿都在紫宸殿,紫宸殿外有重兵把守。至于王爷皇子您的妃子以及公主,都在各个宫殿歇着,也有人看着他们。这个时候,无人能到延和殿来。” 意思就是说,不站队萧淇的人,全都被困住了,谁也出不来。 皇帝又问:“你们都已经归顺于顺王了?”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顺王弟告知儿臣,若他登基为帝,便尊儿臣为正一品长公主,叫儿臣可以得见天日,拿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帝道:“萧淇果真要造反,要弑父杀君。” “父皇,您立他为储君,再退位让贤,您就是太上皇,绝不会有什么弑父杀君的事情发生。” 定柔公主说道:“萧衍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顺王弟如此能干,他是您最大的依靠,父皇。” 皇帝不理会她,只问:“今日朝臣们进宫侍疾,是你假传圣旨?萧淇叫你这么做的?为的是把不赞成萧淇做太子的朝臣们都困住,整个皇宫让你们为所欲为?” 定柔公主道:“父皇,顺王弟如此行为,也不过是想减少麻烦、减少无谓的牺牲和流血而已。” 定柔拉着他的手,声音轻柔:“父皇,儿臣知道您不想死,儿臣与顺王弟一样,也不想您死。” “好,好得很!”皇帝咬牙切齿。 定柔却拍着他的胸口:“父皇别这么生气,也不能怪我们这样做,是您先放弃我们的。若我们不反抗,将会永无出头之日。” 皇帝趁机紧紧抓住她的手,重重大喊:“来人!!” 他没有完全相信卫知韫的话。 但卫知韫的话到底在他心头埋了一根刺,他也见识过夺嫡的残酷。 现在他病重,身为太子的萧鹤凌又出事,他不得不以防万一,早已经在延和殿的暗道里安插了人手。 他话音落下,密道的开关就启动了,立即有殿前司的人,手持长剑,从密道里面涌出来。 但是皇帝忽略了一点。 定柔公主被贬为庶人,已经接近三年时间。 从金尊玉贵的公主到吃不上饭的庶人,等于从天堂掉落地狱。 更何况她还毁了容。 这三年来她又一直幽居在太阳之下,不能见人。 这三年来,她的人生里毫无阳光与温暖可言,一千多个日夜,早已经将她逼疯。 时间往前延长一日,她的疯狂就多增长一分。 因此,当她看到侍卫从密道里执剑而出的那一刻,她产生的不是恐慌,而是兴奋。 她爆发出极强大的戾气,甩开皇帝的手。 又从发包里掏出一把极短的匕首,但是很锋利,削铁如泥。 只见她满是疤痕的手举起又落下,狠狠一划拉,皇帝的咽喉就被她割断。 温热的、殷红的血,从皇帝破开的喉咙处涌出来,眨眼间就洒满了床铺。 在彻底断气、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皇帝视线里是定柔那张癫狂的脸,她的脸上还被溅了几滴鲜血,让她看起来越发兴奋,也越发恐怖。 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想掐死她,却无能为力。 皇帝后悔啊,后悔没有听从卫知韫的谏言,竟落得个被自己儿女联手杀死的下场。 感觉耳边有风呼呼地刮,眼前渐渐出现很多人的脸,皇后的,萧润的,萧泽的,昭贵妃的,明妃的,萧鹤凌的,卫知韫的…… 他们或者哀怨,或者憎恨,或者娇俏,或者美艳,或者纨绔…… 却是真真实实来过他生命里的人,现在都在他面前快速远去,如过眼云烟一般。 一如他长大、被册封太子、登基为帝的一生,也转瞬即逝。 皇帝脑袋一歪,永远地去了。 涌进来的侍卫们,都被这一幕给震慑到了,手里还拿着长剑,却不知该进还是退。 定柔公主道:“父皇已经驾崩,你们效忠的大启天子已经不在,现在你们上前来做什么?外边都是我的人,你们胆敢围困我,下一刻死去的就是你们!” 侍卫们迟疑着,踌躇着。 可也是他们徘徊的这短短时间里,已经有人从后门涌进来,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全部气绝身亡。 整个延和殿就是修罗场,鲜血满地,尸体满地。 定柔公主笑得开心,笑得兴奋。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收敛笑容,厉声道:“昭贵妃怎地还没来?父皇都死了,得她来背锅啊! “若她不肯来,就去将她给本宫绑来!她夫君死了,她儿子死了,太子妃也死了,现在皇宫里,她做不了主!” 侍卫道是,急匆匆而去。 定柔公主从连贵人身上拿来帕子,擦掉自己脸上的血迹,道:“去通知顺王殿下,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第357章 事情已成,即将登基 天色已经黑得彻底。 红色的灯笼在寒风中互相碰撞。 紫宸殿里的朝臣们,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儿。 “已经这么晚了,延和殿那边怎地没有一丁点消息?”率先出声的是庞正奇。 沈相逡巡周围一圈:“你们发现没有,姜大人一直没有来。” 有人道:“还有太子妃也一直没有出现,住在宫外头的王爷王妃先前都到了,但到现在还是没见太子妃。” 外头一阵狂风刮过,如鬼哭狼嚎,把枝丫吹下来落在地上。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还是让人忽然间感到毛骨悚然,气氛越发压抑了。 大家都看向卫兴拓,“卫大人可知,太子妃为何一直不来?我们午后就得了皇上病重的消息,要到宫里来侍疾,太子妃不可能不提前知晓。” 卫兴拓对此事也不知。 即便他身为太子妃的父亲,也不能插手太子府的事情。 他只好道:“时间已经这样晚了,也不知皇上那边如何了,我们该去看看情况。若太医说无事,大家也好回去休息。” 卫兴拓带头往紫宸殿外走去。 打开门,发现外边全是侍卫在巡逻。 夜色漆黑,狂风大作,枝丫乱摆,呜呜呜、哗啦啦的声音,互相交杂。 卫兴拓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迎着狂风、迎着黑夜,要踏出紫宸殿。 却不曾想,两个侍卫居然拦在他的面前。 “卫大人,没有皇上的吩咐,任何人也不能离开紫宸殿。”侍卫冷冰冰地说道。 卫兴拓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沈相、陆慈、庞正奇等人,都站在他的身后,都有些怔然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压着恐慌。 “皇上既然无事,本官去向皇上告辞回家,也不行吗?”卫兴拓质问,声音也冷沉很多。 他刻意拿出官威来,就是想看看这些侍卫是不是还敢拦着他! “卫大人。”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侍卫身后传来,侍卫们闻声,都让开路。 身穿浅黄色锦袍,裹着狐毛黑缎大氅的萧淇,就这样进入卫兴拓等人的视线中。 萧淇的目光从卫兴拓身上滑过,落在沈相、庞正奇、陆慈等人身上。 他动作幅度很小,而且慢悠悠的,甚至脸上还带着浅笑,生得又绝美,却给朝臣们带去强烈的窒息感。 “参见顺王殿下。”反应过来之后,卫兴拓他们立即弯腰行礼。 虽然他们知道,皇帝对良妃和萧淇生气,才将萧淇召回来。 但是不管皇帝如何责罚,萧淇现在都还是顺王殿下,因此他们见了萧淇,还是要行礼。 “沈大人、卫大人,还有其他各位大人,都请平身。本王许久不回京都城,今夜除夕,倒是一下子见到各位大人,实在热闹。”萧淇的声音温温和和的。 但是朝廷确凿说过他大年初一才会回来,如今他提前回来了,他们作为朝臣并未得到任何风声。 加上殿外又有这样多的侍卫把守。 卫兴拓他们想不知道宫里出事了,都难。 卫兴拓道:“臣等想去见见皇上,看看皇上那处是否有什么吩咐,若御医说皇上情况好,臣等便告辞回家,不在宫中多做打扰。” 萧淇道:“父皇病重,不知何日能好,诸位大人既然是进宫侍疾的,便在紫宸殿里多守些时候,若父皇有吩咐,本王自然会来告知各位。” 卫兴拓他们顿时便懂了,是要将他们困在此处。 只怕皇帝已经遭遇不测。 有那冲动的将军,直接大步上前:“既然我们是来侍疾的,就让我们去见皇上。我看谁敢阻拦本将军。” 那将军大步出去了,结果被护卫围困,护卫人数众多,将军怒极,不愿意做那软骨头,即便意识到危险也不曾后退。 就这样被护卫杀死在紫宸殿前。 死去的前一刻,他怒指着萧淇:“顺王殿下……发动宫变,弑父杀君,不得好死,大启不会承认你的!” 他虽然不见皇帝遭遇杀害,但是今晚宫中种种迹象,让朝臣们很容易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淇就这样任由护卫杀死那将军,冷漠地看着那将军断气,死不瞑目。 朝臣们全都骇然,看向萧淇。 却见萧淇站在夜色下,一手端在腰间,一手背在身后,他身姿颀长,气质潇洒,俨然不把一个将军的死放在眼里。 他的姿态仿佛在告诉众人,不听他话者,都是如此下场。 萧淇道:“还请各位大人,继续待在紫宸殿内,等候吩咐。天亮之前,总会有个结果的。” 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精致的脸上还带着浅笑,是那么的迷人。 这时候,一个身穿浅绿色锦缎白色毛领斗篷的女子,走到萧淇身边,只见那女子身段窈窕、容颜娇俏,正是连家二姑娘。 她对着萧淇盈盈福礼,“顺王殿下,臣女恭候您多时了。” 萧淇看向她,对她笑了一下。 连二姑娘面颊染上绯红,低下头的瞬间不甚娇羞。 曾几何时,她远远见过萧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个病弱皇子,但是架不住他皮肤冷白,容颜出众,她倾心不已。 奈何他身子骨弱,母妃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将来最多只能做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二姑娘是看不上他的。 后来两任太子相继出事,萧淇有了夺嫡的可能性,她与父亲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她与姐姐是为连家双姝,姐姐性格憨厚单纯,没什么坏心思,但是照顾人体贴入微,她与父亲一合计,就把姐姐送到皇帝跟前去,果然成了皇帝的连贵人。 姐姐有了贵人这个身份,她就可以经常进宫陪伴姐姐,往姐姐宫里安插自己的人。 在萧淇归来时,接应萧淇。 他日萧淇登基,她做萧淇的妃子,姐姐若想另嫁他人,她便叫萧淇重新安排姐姐嫁入富贵人家。姐姐若是不想,就让她在宫里做个太妃。 她和父亲以及萧淇,把一切事情都商量好了,唯独不让姐姐知道,姐姐性子根本不适合知道这些事情,会泄露出去的。 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自己和父亲的顾虑是正确的,姐姐就是不能成事的,还好定柔公主跟着姐姐一起,把姐姐控制住了。 二姑娘道:“顺王殿下,延和殿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萧淇闻言,目光扫视那群朝臣,他对侍卫们道:“你们照顾好各位大人!若有闪失,本王拿你们是问!” 成百上千的侍卫,异口同声回答:“是!” 那声音此起彼伏,轰轰烈烈。 萧淇抬脚往延和殿的方向走,“二姑娘说事情成了,是怎么个成法?父皇可还好?” 二姑娘道:“延和殿里有一条密道,皇上不愿意立储,把密道里的侍卫喊了出来。” 萧淇停下脚步,看向无边的夜色。 这一刻,他周身萦绕着一种寂寥的气息,在寂寥之外,还有隐隐的怒色。 他端在身前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本就冷白的皮肤,这会儿更加冷白,好似被月色照耀一般,他将骨指捏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萧润死了,被萧衍杀死的。 萧衍也已经出事了,不会再回来。 而他萧淇,在望水城吃苦受累,做出成绩,朝臣选择他、民心向着他,可是父皇在病重之际、在危难关头,居然愿意选择死,也不愿意将他立为储君。 萧淇心中有一种不被父皇认可的愤怒感。 凭什么! 萧润是皇后所出,即便无才能,也可以做太子;萧衍是昭贵妃所出,子凭母贵,再如何纨绔也得父皇宠爱。 而他,能力如此出众,到了最后关头,父皇还是不选择他。 萧淇恨! 二姑娘道:“顺王殿下,皇帝已经驾崩,公主已经派人去捉拿昭贵妃,把她绑到延和殿来,把皇帝的死嫁祸在她身上。 “您去了,就是救驾迟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女的父亲会带头,领着其他朝臣推举您登基的。” 萧淇垂眸看她一眼,脸上露出笑来。 他道:“等来日,你会是本王的妃。” 二姑娘娇羞地表态:“臣女愿为顺王殿下做一切事情,臣女的父亲也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说着话,两人往延和殿走。 延和殿距离紫宸殿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紫宸殿外,还跪着连滨等人,他们立即给萧淇行礼。 “本王原本该明日再回宫的,但是听闻父皇病重,便紧赶着回来。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这就进去看看父皇。” 萧淇说着话,带着两个人手进去了。 连二姑娘则和父亲一样,与其他朝臣在外边等着。 他们心里都知道,皇帝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要营造昭贵妃杀死皇帝、再由萧淇救驾来迟的假象。 他们现在等在外边,就是等着萧淇在里面喊人进去,再高呼一声皇帝驾崩。 然后他们会直冲进去,给昭贵妃定罪。 然而,他们未等到想要的局面,却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卫知韫。 她身穿橘红色交领长裙,系红色腰带,穿正红色斗篷,斗篷的帽子边缘都是银色狐毛,袖口也是。 若旁人这样穿,定会被斗篷压得矮小,但在卫知韫身上,却衬得她雍容华贵,高高在上。 即便腹部隆起,也难掩她的倾城绝色。 但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第358章 殿前,太子妃大杀四方 连二姑娘心潮起伏得厉害。 连滨亦是如此,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气氛就如拉到极致的弓箭,一触即发,每个人都非常紧绷。 连滨父女看到卫知韫身后的侍卫,两人相视一眼,连滨开口道:“太子妃带这样多的侍卫过来,是为什么?” 二姑娘附和道:“皇上传召侍疾时,太子妃不来。现在皇上没有传召,太子妃却带这样多的侍卫贸然闯入,是要造反吗?” 连滨道:“太子妃趁皇上病重,要造反!听本官命令,将太子妃拿下!” 连滨周围的侍卫,都是萧淇的人。 他们听从萧淇的调遣,也就听从连滨的调遣。 「太子妃怀着孩子,却在皇帝病重时要早饭。」逻辑上根本说不过去。 但连滨他们根本不在乎逻辑,只要有理由拿下卫知韫,将其杀死,助力萧淇抢夺到皇位,那就足够了。 “要造反的人是你们,以及顺王殿下萧淇!你们将父皇的臣子困在紫宸殿,不许父皇的兄弟姊妹儿女靠近延和殿,为的就是逼迫父皇立萧淇为储君,抢夺皇位!” 卫知韫目光凌厉如刀,劈向连家父女二人。 “叶侍卫,听本宫命令,将连家父女二人全部拿下,谁敢反抗,杀无赦!” 叶定带着侍卫冲上前来。 双方人手立即交锋。 连二姑娘怒极,在她心目中,皇位已经属于萧淇,皇宫里全听萧淇号令。 因此她有恃无恐,站在人群最前,指着卫知韫道:“太子妃,皇上寝殿门口,你居然放任自己的人打打杀杀!不怕皇上降罪于你吗?太子殿下出事,你如此这般,还说你卫家不是要造反!” 她想激起侍卫们的杀气,勇往直前。 也想刺激卫知韫气急败坏,失去理智,好被她这边的人擒拿。 卫知韫却没有气急败坏,倒是她一心想要刺激卫知韫,反而给了叶定靠近她的机会。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被叶定挟持住,把她推向卫知韫。 卫知韫接住二姑娘的同时,锋利的匕首已经横在二姑娘的咽喉处。 二姑娘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脸色都白了,磕磕绊绊地道:“你……你想干什么?我是顺王殿下的人!这天下很快就是顺王殿下的了,你最好放了我,免得我叫顺王殿下诛你全族!” 卫知韫不为所动,只是看向连滨:“连大人,要不要束手就擒?若不,本宫杀死你的女儿!” 连滨看着自己的女儿落入卫知韫手中,眼眶都红了。 昔日卫知韫来找他,说萧淇会造反,他若是支持萧淇被册封为太子,那就是站在太子府的对立面。 他可以去赌,赌赢了,全家活,并且加官进爵。赌输了——也就是萧淇夺权失败了,他全家死,以造反论处。 连滨思前想后,都觉得萧淇会赢。 毕竟太子萧衍已经出事,葬身火海,绝不可能再回来,单凭太子妃一个女子,万不可能守住那太子之位。 他想,若是自己站在萧淇这边,在萧淇夺权的路上,助萧淇一臂之力,那么此事就稳妥了。 只是他没有想过,要牺牲自己小女儿的性命,若是大女儿落入卫知韫的手中也就算了,偏偏是小女儿。 “皇上已经答应册立顺王为太子,我女儿她注定要给顺王做妃,太子妃最好放了她——” 连滨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注意力太过于放在小女儿身上,没注意到叶定在靠近,直接一剑抹断他的脖子。 在断气倒下的那一刻,连滨的眼里还有凶狠,以及被杀死的愕然。 “父亲!”连二姑娘尖叫起来。 万万没有想到夺权之事即将成了,她父亲将成为新帝身边最得力的人,却死在这一刻。 她心里怒极了,对卫知韫也恨极了。 因此这会儿她脑子不好用,觉得父亲死了,但萧淇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卫知韫不敢杀她,加上她心中怒气难以宣泄,张嘴就要去咬卫知韫的手。 卫知韫没有跟她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直接用锋利的匕首,抹断二姑娘的咽喉,再往前轻轻一推,二姑娘就倒在了地上,咽喉还在往外冒着血,目光恨恨地看着卫知韫。 卫知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宫早和你父亲说过,他可以拿你们全家人的性命去赌,赌错了,他就得承担责任。” 同样的话,她和沈相说过,和姜御史说过,还和剩下四个朝臣也都说过。 但是连滨选择萧淇那边,和她太子府作对。 卫知韫又道:“我还说过,我夫君萧衍的身份地位,谁也别想动摇。你们这么喜欢追随顺王殿下,现在就先去地底下追随顺王妃吧。” 二姑娘死的时候,满眼的不甘心。 她不知道,方才叶定把她送到卫知韫手里来,其实是为转移连滨的注意力,好将连滨杀死而已。 否则她都不能死在连滨后边。 如花的女子,就这样死在眼前,卫知韫却只是擦拭自己的匕首,面色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其他人看到连滨父女就这样死了,都骇然不已,一个个的呆住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一直跟在连滨身后的朝臣们,这会儿已经两股战战。 一身雍容华贵的卫知韫,凛然站在他们面前。 朝臣们、侍卫们一时间,竟全都不敢再动。 程川闻讯带一队人手急速赶来,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也是一惊。 卫知韫居然没有死! 秦楚怡背叛他家殿下了,没把卫知韫杀死,还给他家殿下递了假消息。 殿前司的侍卫叶定,更是完全听从卫知韫的调遣。 这会儿卫知韫已经将连滨父女杀死了。 一股冷意从脚底,窜到程川的头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即便太子妃活着,也不代表她能够扭转乾坤,皇帝已经死了,太子妃只是个弱女子,萧衍又不在,她只是外强中干而已,千万不要被她营造的假象给欺骗了。」程川这样告诉自己。 他深吸口气,目光如炬地盯着卫知韫。 “没有皇上命令,太子妃在延和殿前杀害朝廷重臣,有不臣之心。” 程川说着,重重挥手:“将太子妃拿下,交给皇上处置!” ——只要杀死卫知韫,今晚的事情就能成。 程川是萧淇的贴身侍卫。 一直都带着大批人手潜伏在暗处。 当下跟他前来的侍卫少说近千人,气势如虹。 程川看到卫知韫往后退去。 他嘴角不由得扬起笑容来。 他就说嘛,皇宫上下已经全被顺王殿下的人包围,卫知韫如何能杀出重围?现在她应该是知道害怕了。 然而,卫知韫才后退三步,就停下来。 在她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程川看到一身铠甲的周为,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拿红缨枪,带着成千上万的将士杀过来,势如破竹。 原来刚才卫知韫后退,不过是给周为带来的将士,空出厮杀的地方而已。 程川瞳孔剧缩。 周为既然带着这么多将士杀到此处,那就证明他们的包围圈已经被捅破一个口子。 他们的包围圈并不是固若金汤的。 这个发现,让程川浑身紧绷起来。 他厮杀在人群中,却不免看到自己的手下,被一个个砍倒,或者鲜血喷洒出来,或许头颅滚落地上,厮杀阵阵,场面十分血腥。 那些先前跟随连滨的七个朝臣,这会儿都退到厮杀阵外,有鲜血喷溅到他们脸上,他们被吓得胆寒,抬手去抹脸,抹到满手的血,差点昏厥过去。 “徐大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一大臣问道。 他们选择跟随连滨,其实就是选择跟随萧淇,但是现在太子妃杀过来了,还有周为做后盾,他们有点恐慌了。 徐大人呵斥:“慌什么?太子殿下已经薨逝,顺王殿下是最年长的皇子,皇上病重,就该顺王殿下管理大启朝政。太子妃一个妇道人家,竟敢杀进宫来,她定然会被史官书笔唾骂千年万年!” 其他朝臣也觉得徐大人所言甚是,便镇定了。 心中祈盼着,程川快些将周为拿下,将太子妃拿下。 他们并不认为卫知韫在扞卫正义,扞卫属于她太子府的东西,反而是嚣张不已,不顾礼数,不明是非!胡搅蛮缠,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义愤填膺。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川的队伍节节败退,倒下的侍卫越来越多。 鲜血如积流,在地面上蜿蜒,似没有尽头。 他们不知道,周为所带的将士,正是萧鹤凌当初耗费无数精力,建立起来的新兵营。 里面的将士,都是萧鹤凌亲自选拔、一手训练出来的。 原本是用来应对宣国开战,今日却先用上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已经簇拥着周为和叶定,杀到延和殿前。 程川的人全不是对手。 这会儿他们脸上满是血点,程川更是紧抓着长剑,站在侍卫们的正前方,咬牙盯着周为、叶定他们。 后两者则镇定自若,让开一条道来,由八个将士护着卫知韫走上前,走到众人最前方、走到延和殿前来。 就在此时。 “吱呀——” 延和殿的大门,仿若序幕一般,被人从里面徐徐拉开,好似有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第359章 本宫决不后退 大门彻底打开之后,卫知韫看到站在大殿之上的萧淇,他穿一身黑缎大氅,越发显得他气质高雅而气势凌厉。 他的左右与身后,簇拥着很多人。 让他看起来好像一个坐拥天下的王者,高高在上。 “原来是三嫂。”萧淇率先开口,对她作揖,“萧淇见过三嫂。” 在这种场合下,他没称呼太子妃,反而称呼三嫂,就是有意模糊卫知韫的身份,降低旁人对她身份的敬畏。 卫知韫了然,她道:“顺王殿下客气。听闻有小偷入宫,要偷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宫特意带将士前来抓贼。” 她口中的贼人,就是萧淇,要窃取皇位。 萧淇的脸色倏然严肃起来,他脸上露出悲伤之色,长长叹了口气。 “若是三嫂来得早些就好了。确实有贼人出没延和殿。可惜本王也来晚了,本想来给父皇侍疾,却见到父皇出事……方才本王在里面,就是一直在抓贼人。” 皇帝出事了! 那七个朝臣面面相觑。 心中越发镇定起来。 他们赌赢了。 皇帝出事,萧衍不知所踪,萧淇是最年长的皇子,按照大启的立储规矩,萧淇就是皇太子,可登基为帝。 他们都将有从龙之功。 待萧淇登基之日,他们全都青云直上。 可惜,连滨父女死得太早。 也怪他们刚才太过有恃无恐,还未把局势看清楚,就冲在最前面。 不过也无妨,夺嫡之路上,总有人会死,不是连滨父女死,也许就是他们中的某个人死。 萧淇的目光沉沉地扫过在场所有人,这才开口道:“本王救驾来迟,父皇已经驾崩!” 跟在他身后的太监立即开口:“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 略微尖锐的嗓音,将“皇上驾崩”的消息,一层一层地传出去。 在场的人,在一瞬间的安静之后,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唯有卫知韫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萧淇,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三嫂,诸位大人,还有在场的所有将士,父皇去了,本王很是悲痛;奈何本王的三哥身为太子,又不在京都城。本王身为最年长的皇子,只能扛下父皇的身后事,以及朝中的一切事务。” 萧淇弯腰,长长作揖:“萧淇在此恳请各位,站在萧淇身边,助萧淇一臂之力,早日找到杀死父皇的凶手,助大启度过这个难关。” 他在殿内,早已经听到外边的厮杀,也知道卫知韫还活着。 先是母妃害他,再是秦楚怡背叛他,当时萧淇是怒不可遏的。 卫知韫还活着,很可能会坏他大事。 他没有立即出来,而是在思考对策。 他们原本要把昭贵妃骗过来,营造昭贵妃杀死皇帝的假象,但是昭贵妃一直没有来。 定柔公主派人去绑昭贵妃的时候,九华殿里并不见昭贵妃的身影,一直没把人绑过来。 他想,昭贵妃一定率先听到风声,跑了。 找不到昭贵妃,卫知韫又带着人手杀过来,皇帝又已经身死,萧淇知道不能一直躲在殿内,只好站出来说话。 还好,他的理由是非常正当的。 就算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是假的,也无所谓。 皇帝已经死了,萧衍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他是最年长的皇子,大启上下理应听他的。 太子妃在失去太子的情况下,她算什么东西! 再执意让将士杀下去,她就是在造反。 他不开口,都将有史书工笔讨伐她。 “臣等誓死效忠顺王殿下!”徐大人率先跪下来,大声说道:“皇上驾崩,按理顺王殿下应当登基为帝。 “臣等请求顺王殿下登基为帝,为我大启扫清障碍,还大启一个太平盛世。将有二心的人全部清除。” 徐大人身后的人,也都跪下来,臣服于萧淇。 萧淇满意了。 目光落在卫知韫身上。 “三嫂,你也是为父皇安危,才带着将士杀进来,本王理解你,不与你计较。若你就此带着周将军他们认错,今晚的事情本王就当没有发生过。”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 卫知韫迎着他的视线,道:“若本宫不退呢?太子只是失踪,并非死亡。即便父皇驾崩,也轮不到你登基!” 说到这里,卫知韫心头滑过沉沉的伤痛,但被她强行压下去了。 父皇曾经送她玉佩,说她可以交换一个条件。她把玉佩交出去,只求父皇在萧淇归来附近的日子,叫侍卫在紫宸殿、延和殿做好把守。 她这样做,一来因为皇帝对萧鹤凌来说,是个好父亲,她希望萧鹤凌归来之前,皇帝能够活着。 二来皇帝驾崩,势必引发动乱,很多人会因此死亡。为大局看,她希望皇帝活着。 可是即便她说了那么多,把最后一个条件都交给皇帝了,皇帝却还是死了。 说不伤感,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但她心痛也只能到这里了。 再伤痛下去,萧淇掌控大启,她和她身后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萧淇抬眸,看着卫知韫,那眼神如刀,在半空中和卫知韫厮杀。 他始终没有开口。 却是他身边的太监开口:“太子妃有所不知,皇上已经留下传位遗诏,要顺王殿下登基为帝。” 众人这才注意到,跟着萧淇出现时,他手里便拿着一份诏书 当下他当着众人面,将诏书展开。 “……顺王殿下皇四子萧淇,人品贵重,能力出众。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太监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萧淇便问:“太子妃,如此可领诸将士认错后退?” 卫知韫道:“你既说父皇是被谋杀,他如何在谋杀之前,留下传位遗诏?莫非父皇能掐会算,提前知晓自己会驾崩?这传位遗诏,分明是你命人假造!” 萧淇眯起眼眸,抬脚要往前走。 他一动,周遭的气氛就跟随他动,尤其是将士、侍卫们,更是剑拔弩张。 卫知韫没动,她站在原地,看着萧淇走过来。 但是萧淇也只敢走三五步,便不敢再往前。 卫知韫被他逼视着。 他在台阶上,占据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这么说,三嫂是要与本王鱼死网破了?三嫂可想好了?” 卫知韫冷笑一声,看向自己身后的周为、叶定,以及看不到尾的将士们。 这才转回目光看向萧淇。 “顺王殿下看我像是闹着玩的?” 萧淇略有几分咬牙切齿:“三哥已经出事,再不会回来!本王手中有传位遗诏,有大臣支撑,且本王登基,民心所向!三嫂为何不支持本王?” 他又往前一步,距离卫知韫更近一些,目光紧锁她的容颜。 “实不相瞒,三嫂。本王还是很钦佩你的能力的。而且,你腹中怀有三哥的孩子,本王实在不愿与你成为敌人。若你不再负隅顽抗,本王登基之后,还将你册封为宁王妃,赐居宁王府,永享王妃尊荣。” 卫知韫笑了。 萧淇这样做,无非是想告诉世人,他是个仁君,毕竟他善待“故去”太子的妻子,没有赶尽杀绝。 同时,萧淇肯定也有些害怕,害怕她身后的周为以及萧鹤凌训练出来的新兵营。 卫知韫唇边泛起冷意,道:“本宫说过,任何人、无论谁,在太子萧衍归来之前,都休想抢走他的身份和地位!” 稍顿,她声若刀剑,劈向萧淇:“本宫,绝不后退——” 在她左右的周为与叶定,全都目光如炬,紧握手中武器,作势要带着万千将士杀上前去。 萧淇身后的程川,也手握长剑,要上前厮杀。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淇居然抬手,制止了程川的动作,双方的厮杀暂时停下来。 “本王有句话,要单独和三嫂说。”萧淇说道,在这寂夜里,他的声音十分清冽。 他走下台阶,程川要相护,被他制止。 卫知韫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来。 她左右是周为和叶定,她并没有叫这两个人后退,萧淇也没有让他们后退。 好像很讲道理,很让着卫知韫的样子。 站定之后,他道:“三嫂,本王有连滨,你有叶侍卫,这一局打平; “本王有程川,你有周小将军。本王承认,程川所带的人手,不敌周小小军所带的人。这一局你略胜。” 卫知韫听懂了,萧淇是来谈判的。 他继续道:“但是三嫂,你也只能胜到这里了。父皇已经驾崩,本王有传位遗诏,皇宫上下、京都城上下,都听从本王号令。你再杀下去,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本王希望你就此收手。” 卫知韫道:“你我都知道,父皇为什么驾崩。也都知道,传位遗诏是假的。朝臣们若有骨气,未必全都听从于你。本宫想知道,除却你说的那些之外,你还有其他什么一招致胜的招数吗?” 萧淇眯起眼眸,眼神无比犀利:“三嫂已经做好准备,要让卫府上下,你身后所有人,去做无谓的牺牲吗?只因你接受不了三哥的死!” 卫知韫斩钉截铁:“他们不会牺牲!” 萧淇道:“本王有益州城知府,他已经带着十万将士,包围京都城。” 话说到这里,他是在告诉卫知韫,一旦开战,跟随她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三嫂——本王再叫你一声太子妃,你和你的人,已经被包围了。” 第360章 与萧淇厮杀 萧淇说:“太子妃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卫知韫态度依旧强硬。 萧淇想,她应该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才毫无退意,他沉声道:“程川,把人带上来和太子妃见一面。” 一对年轻兄妹被带上来。 男子为益州知府的大儿子,二十岁上下;女子则为大女儿,十六七岁的样子。 两人衣着华丽,神色倨傲,十几个护卫跟着他们。 萧淇在望水城,确定此次回京要谋夺皇位的那一刻开始,就让程川安排人手去益州城,把益州知府莫和志的一双儿女带来,作为人质。 这兄妹俩,都是莫和志的正室所生,又都是长子长女,莫和志从他们小时就很重视他们的抚育。 将他们兄妹二人困在自己身边,萧淇不怕莫和志不听自己的话。 而兵马,自然也是他提前叫莫和志暗中征来训练的,谁人也不曾得知。 萧淇更是在进宫之前,与莫和志暗中见过一面,也见过莫和志所暗中带来的军队,就驻扎在京都城外。 他进宫的时候,便命人去通知莫和志开始进京都城,就在不久前,他得知莫和志的军队已经包围皇城了。 今日宫变,他一定会赢。 此时此刻的萧淇,已经不去在乎母妃所为,坏自己的事;也不去在乎,秦楚怡背叛他的事情。 背叛他的人,都将是输掉的人,他们将会下场惨烈。 萧淇微微抬起下巴,仿佛胜券在握,“太子妃,可想好了?” 这是他最后一问了。 卫知韫也微微昂起下巴,毫不畏惧直视他的双眼,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给压住。 “本宫也不想造成无谓的牺牲和流血,因此本宫也最后一问,顺王殿下可想好了吗?” 她很沉静,但是气势很足,并不因为她是个女子而有所弱小。 有那么一瞬间,萧淇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出错了,才让卫知韫有这样的气势。 「不,这女人诡计多端,她定然是在震慑本王。不是本王震慑她,就是她震慑本王。不能着了她的道。」萧淇如此告诉自己。 “既如此,太子妃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本王也不想死这么多人的。” “顺王殿下也别怪本宫不客气了,属于本宫与太子的东西,本宫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话音落下,卫知韫开始往后退,将“战场”交给周为和叶定他们。 萧淇冷哼一声,也往后退去。程川带着人手上前。 刚刚止歇的战争,一触即发。 徐大人他们站在战争之外旁观,莫家兄妹亦是如此,他们和萧淇一样,身边都有无数人保护。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何到这一步了,太子妃还是要负隅顽抗。 如此一来,不仅周为、叶定他们得死,卫府全族也得死。 萧淇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随后附在身边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身边人便跑了出去。 被困在紫宸殿的朝臣们,都被带到此处来。 “皇上已经驾崩,留下传位遗诏要顺王殿下登基。奈何太子妃不肯,始终守着已经死去的太子殿下不愿意接受,竟还挑唆周小将军带着将士杀进来。” 萧淇手下的太监说道:“顺王殿下劝说太子妃无果,双方便打起来了。” 朝臣们看着前方厮杀阵阵,一阵心惊肉跳。 沈相一把夺过传位遗诏,展开看起来。 在他周围的人全都把脑袋探过来看,前面很多字,他们都略过,直接跃到最后两行。 内容就如方才太监宣读时候的一样,确确实实是要萧淇登基为帝。 沈相看看传位遗诏,又看看厮杀在一起的两方人手,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再看看立在不远处的萧淇,一身黑缎大氅,姿容绝世,仿佛已经大权在握的君王。 沈相感觉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沈相,这传位遗诏是真的吧?没有假吧?”太监说道,语露得意。 沈相紧抿着唇,脸色异常难看,没有说话。 太监又给卫兴拓看:“卫大人您也看看,这传位遗诏是千真万确的。” 卫兴拓方才已经凑到沈相身边看过了。 他虎着一张脸瞪着那太监,这太监是严公公手底下的人,叫小福子,暗地里要称呼严公公一声师傅,如今完全听从萧淇了。 卫兴拓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小福子不仅没害怕,反而还笑了笑。 “卫大人您看,太子妃擅自调动将士进宫,简直就是目无王法。如今顺王殿下已经有了传位遗诏,她还不懂得放弃过去的繁华,非要为故去的太子殿下守着,这不是带着所有忠诚于三皇子的人,一起去死吗?到头来必定还连累您卫府。 “奴才知晓卫大人是个善良的,舍不得无辜的人跟着一起去死。您家中还有许多孩子呢,他们也很无辜。若您当真护着他们,就该上前去阻止太子妃啊。” 倒下的人很多。 本应该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这会儿血雾却弥漫到各处。 打杀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卫兴拓等朝臣,被上百个侍卫拦着,他们前进不了,也后退不得,完全被控制了自身自由。 卫兴拓直勾勾地看着厮杀场面。 琉璃灯盏在夜色下泛着惨白的光,照耀得每个人的脸色都布上一层冷意,全然失了血色。 小福子又说道:“卫大人,皇城之外有十万大军,全部听从顺王殿下的号令。十万大军一旦进宫,所有荆棘都被踏平咯。” 十万大军! 听到这话,卫兴拓心中一凛。 其他朝臣,莫不如是。 即便他们心里清楚,今晚的宫变是萧淇发动的,传位遗诏也未必是真的,但是眼前的厮杀是真的,皇城之外的十万大军也是真的。 ……萧淇很明显做好一切准备,今晚势必要赢。 这么一看,即便太子妃有叶定,有周为,也绝对不是十万大军的对手。 更何况,十万大军已经将皇城包围了,只要萧淇一声令下,卫知韫和她的人都将被杀死在这里。 成千上万的人,都会死在这里,萧淇将会踩着他们的尸身与血水,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一刹那间,卫兴拓满目疮痍,仿佛已经看见了尸山血海。 他骤然看向小福子,道:“顺王殿下窃取大启江山,太子妃带着周小将军守护大启江山,守护尚未归来的太子,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我卫府上下,誓死守护太子妃!若要死,便一起死!” 小福子愣住了。 方才他见卫兴拓大受打击的样子,原以为卫兴拓要对卫知韫倒戈了,却不曾想他竟说出这样的话。 不仅如此,卫兴拓还从袖子里,露出一把匕首,要率先将小福子这个背主的东西杀死。 小福子的眼前闪过一抹寒光。 他迅速后退,身边几个侍卫立即上前,将卫兴拓的双手给扭住,匕首也被夺走! “别杀死他!”小福子立即大喊。 卫兴拓在侍卫手中,犹如困兽,他的下巴骨被打断了,牙齿也被打落一颗。然而他毫不在意,只恶狠狠地盯着小福子,恨不得将他嚼碎了。 经历过生死一刹,小福子的眼神略有些嗜血残酷。 他道:“留着卫大人,他到底是太子妃的父亲。说不定太子妃愿意为他,放弃做无谓的厮杀。” 等于是要拿卫兴拓去威胁卫知韫住手,否则就当着卫知韫的面,将她父亲大卸八块。 后续的话,小福子没有道出,但是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 萧淇和朝臣们有二十丈的距离,他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会儿,知道这边的动静,也从手下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嘴角笑意渐起,脸上表情却越发冷酷。 他把程川召回自己身边,道:“南门是否已经打开?莫知府带着人到了吗?” 程川道:“南门那边全是我们的人,早已经打开了——殿下您看,是莫知府带着人杀过来了。” 萧淇从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过去,看到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马背上正骑着个朱红色铠甲的男子,手拿长剑一路杀过来。 尸体与鲜血,铺成了路,他骑马践踏而来,尸体破碎,鲜血飞溅。 画面唯美,却又残忍。 那马蹄声,像是响在每个人的心上,有人欢喜,有人心惊。 有人觉得夺嫡之战即将结束,有人 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 双方人手,形成鲜明对比。 琉璃灯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表情各异。 而那哒哒的马蹄,传到萧淇的耳边,让他生出奇异的快感,仿佛那是一把锋利的大刀,砍到哪里哪里就有死亡。 而这把锋利的大刀,代表着他即将握住的巅峰权势,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势,才有如此锋利的刀子,砍谁谁死! 这把大刀,终于要彻底属于他了。 “太子妃,你们被彻底包围了,就死吧!”萧淇开口说道,声音兴奋而冷冽。 他的话被底下的人传出去,“太子妃,你们被彻底包围了,就死吧!” 这话传到程川耳中,再传到程川带领的侍卫们耳中,接着传到周为、叶定以及他们带领的将士耳中。 最后,传到卫知韫耳中! 整个场上,只有这句话在回荡! 第361章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莫和志与他胯下的骏马,逐渐放大在每个人的视线中,他好似幻化成一座巨山,且这座巨山正在无限变大,疯狂地把敌人碾压。 “是父亲来了!”莫家大姑娘兴奋地说道。 大公子也附和:“是的,父亲来了!” 他们知道,捉拿太子妃,当场杀死这些造反的人,明日萧淇登基,他们莫家地位就水涨船高。 父亲不再只是益州城知府,而是全家搬到京都城来,封侯拜相。 小福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卫大人,现在可后悔?” 卫兴拓嘴角有血迹,他呆了般看向策马而来的莫和志,失了言语。 沈相他们也脸色灰败,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眼看着莫和志距离卫知韫近了。 大家便都下意识看向卫知韫,她会不会脸色灰败,吓到腿软?或者直接跪地求饶?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卫知韫腹部隆起,她左手托着腹部,右手拿着剑,剑尖还在滴着血。 方才有很多侍卫冲上来,想要将她杀死,立大功。她身边护卫很多,但都不及自己拿起长剑,谁敢来,她直接杀死谁。 她自己刚才数了一下,死在她剑下的有五人。 在莫和志到来的前一刻,她的长剑刚刚贯穿一侍卫的心口,那侍卫倒下,她的长剑就滑了出来。 莫和志骑着骏马到来,周遭竟逐渐安静,厮杀竟也停下来,全都看向莫和志,也都——看向她。 卫知韫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 她也转头朝莫和志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莫和志除了身穿赤红色铠甲之外,还头戴狻猊兜鍪,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但他英姿勃发,策马而来的样子,气势如虹。他身后紧跟而来的十万将士,如席卷而来的巨浪将他高高托举,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大和恐怖。 叶定不要命了,冲到卫知韫面前,亲自护着她。 周为也是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杀到卫知韫面前来,和叶定一起护她左右。 “萧淇实在阴险狡诈!竟敢叫十万将士围困皇城!”周为咬牙说道。 在场的朝臣们,大多知道萧淇所为、知晓萧淇心思,但是在绝对的兵力面前,大多数人都不敢吭声。 他们只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那少部分朝臣站出来,“臣等誓死追随太子殿下,追随太子妃!” 喊出这话的朝臣不多。 但他们胜在忠勇,即便面对死亡,他们还是选择舍生取义。 即便声音没有连成片,却也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卫知韫举起手中长剑:“本宫决不辜负诸位大人!” 莫和志距离她更近了。 三丈、两丈,莫和志的马渐渐慢下来。 卫知韫仰头看着他,男子则从马背上低头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 对方的眼里泛出笑意来。 若非此时双方人手在厮杀,卫知韫认为,对方这个笑算得上温暖。 “莫大人,将太子妃拿下,本王记你大功!”萧淇的声音,从台阶上传来,铿锵有力,再无昔日半分病弱之相。 周为和叶定立即执剑,护在卫知韫面前,随时准备与莫和志对战。 却发现莫和志的目光,一直黏在卫知韫身上。 这让周为和叶定心头越发不爽,莫和志竟敢这样盯着他们的太子妃看! 无礼无耻不要脸! “莫大人,拿下太子妃!”萧淇往前走一步! 只有拿下卫知韫,他才能心安! 莫和志终于抬头往他这边看来,这一眼,叫萧淇心头猛地一颤。 莫和志忽然策马,朝他这边狂奔而来,手拿长剑,凌厉无比。 萧淇整个人愣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但是莫和志却距离他很近,眨眼间莫和志已经冲到他的面前。 侍卫们发现不对劲儿,立即冲上前保护萧淇,然而,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侍卫,直接当场被抹断脖子,死得比谁都快。 鲜血飞溅出去,落在其他侍卫的脸上,他们先是觉得面颊一热,风吹来,面颊又是一冷。 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莫和志的长剑已经抵在萧淇的咽喉处。 萧淇还是那个萧淇,还穿着黑缎大氅,依旧站在台阶上,但是他此时脸色灰败,好似盛开到极致的花朵,忽然遭遇暴风雪。 他周边都是自己的侍卫,都手持长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救他。 只要那些侍卫动一下,莫和志的长剑就逼近萧淇一分。 太突然了。 现场哗然! 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 卫知韫的人和程川的人,都停下厮杀的动作。 萧淇故作镇定,挺直腰杆,直视莫和志道:“莫大人忘却与本王之间的约定了吗?” 莫和志已经翻身下马,长剑一直抵在他的咽喉处,萧淇避无可避。 萧淇又道:“莫大人可以忘却你我之间的约定,但是莫大人难道也忘记,您的一双儿女都在本王身边做客了吗?” 莫家大姑娘和大公子相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错愕。 ——父亲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是应该帮助顺王殿下拿下太子妃的吗? 萧淇还在步步后退,莫和志却在步步紧逼。 萧淇说道:“莫大人,大启江山姓萧!本王有父皇的传位遗诏,你若助本王登基,你就是大启功臣!你若执迷不悟,想要自己登基做皇帝,那你就是谋朝篡位!大启臣民都不可能臣服于你!” 程川立即说道:“顺王殿下所言甚是!莫大人,你得三思!你所带来的大军,属于萧家!你若是对顺王殿下不利,大启臣民定然群起而攻之!首先太子妃绝对不会答应,让你成为新一代君主的,你等于树立了多方敌人,不会有好下场!” 众人恍然大悟! 莫和志原本是萧淇的人。 原本要助萧淇对付太子妃,结果现在莫和志反水了,莫和志要自己做皇帝! “听到程川说的了吗?”萧淇声音尽量温和下来,手指落在剑刃上,看着莫和志。 他循循善诱:“助本王登基,您是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不然,本王败了,太子妃一定会活嚼您,您不仅无法登基做皇帝,还丢失了原本该有的富贵荣华。” “父亲,顺王殿下说得很是啊。您不能伤害顺王殿下,您该助顺王殿下除掉太子妃啊!”大公子急切地说道。 他和妹妹方才已经想过了。 若父亲能做皇帝固然很好,他们就是皇子和公主。 但是兄妹俩也清楚,他们现在是萧淇手中的人质,一旦父亲杀死萧淇,以程川对萧淇的忠诚,他们兄妹俩一定会被杀死。 现在,侍卫手中的长剑,已经架在他们兄妹俩的脖子上了。 因此,他们着急出声,阻止父亲做傻事! 好高骛远,必定会把自己的性命丢掉。 “父亲,您三思啊!”大姑娘也急急地喊道,眼泪快要落下来。 父亲如此行为,是不顾他们的生死了吗? 她和大哥可是从小被父亲宠着长大的。 这落差太大了,大姑娘接受不了,心里还很恐惧。 “莫大人,听闻您最宠爱大公子和大姑娘,您也舍不得他们遭遇不测吧?”萧淇说道,声色镇定许多。 但他还是很礼貌谦逊:“本王许诺您,本王登基之后,您莫府的大姑娘就是本王的贵妃。您的大儿子为将军,掌管您手下的十万兵马。” 莫和志却道:“顺王殿下可叫人将他们兄妹俩都给杀了。若您不动手,我便要亲自动手了。” 萧淇愕然。 莫家兄妹愣住。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们父亲的嘴巴里说出来。 “莫大人既然如此说,本王便不客气了。”萧淇的声色冷了许多,他做了个杀的动作。 也是想试探眼前的莫和志,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他的一双儿女,都毫无怜惜之情。 “父亲救我……”莫家大姑娘泪流满面,大声哭喊,试图挣扎逃脱,但是下一瞬长剑直接贯穿她的心口。 她看着从身后刺穿而来的、从心窝捅出来的剑尖,还挂着她身上的血…… 那血还是温热的。 她又抬头看莫和志的方向,眼神里透着猝不及防以及不可置信,就这样软下去了。 萧淇始终观察莫和志的表情,狻猊兜鍪遮去他太多的脸,导致看不清楚他的喜怒,但是萧淇可以确定,对方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莫家大公子则傻愣住了。 被父亲派来做人质时,他和妹妹一点也不慌张,反而觉得这是他们兄妹表现的机会。 事情成了,他们就会比其他姊妹更受宠,前途更好。 结果现在,妹妹被杀死在他面前,还是父亲让顺王殿下杀死的。 莫家大公子吓得快要疯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顺王殿下不是说要杀死他们兄妹俩吗?才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顺王殿下快下令啊。”莫和志催促道,声音里还有点点笑意。 萧淇深吸口气,冷色极冷极冷,眸子若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他道:“你不是莫和志,你是谁!” “这么长时间了,顺王殿下才反应过来啊?比我想象的要笨很多。” 男子语气顽劣,空出一手去将头脸上的狻猊兜鍪取下来。 第362章 卫知韫把萧淇逼到吐血 身为萧淇最重要的棋子,莫和志“倒戈相向”也就算了,到此时他还讥讽萧淇反应太慢,过于蠢笨。 简直等于是在萧淇满是血孔的心脏上面蹦跶,把萧淇气得七窍生烟。 但在如此情况下,他的言语所带来的杀伤力,已经不是最严重的。 相反,他不是莫和志,而是另外别的人——对萧淇的杀伤力,才是最主要的。 几乎一击致命! 萧淇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好像盯着大变活人的戏法一样,生怕一眨眼就错过最重要的瞬间。 “是本宫呀,四弟,好久不见。”男子摘下兜鍪的瞬间,露出一张姿容绝世的脸来,他面带顽劣的笑容。 所有人都不敢眨眼睛。 直勾勾地看着。 当看清楚男子的脸时,都倒吸一口冷气。 在每个人心目中,凶多吉少、大概率不会活着回来的太子殿下萧衍,这会儿居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扬起他那惯常的纨绔笑容。 这笑容对萧淇来说,格外恶劣,让萧淇疯狂想要扯碎。 “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啊!”沈相激动不已,涕泗横流。 他滑跪下来:“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身后的朝臣们,也全都跪下来,三呼千岁。 萧鹤凌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简直等于还给他们一条生路。 要知道,他们选择追随的一直是皇帝,是太子萧衍,是萧衍的太子妃卫氏。 若萧鹤凌不归来,胜利者就是萧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的下场将会十分悲惨。 但是萧鹤凌归来,他们不仅可以活下去,还能保住自己的官位,甚至有些朝臣还会升官。 生死一刹,劫后余生。 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怎能不涕泗横流? “是太子殿下!”叶定也开了口,难以置信。 周为也痴痴的:“没想到他真的还活着,太子殿下他还活着。” 周为说着话,眼泪就落了下来,他连忙抹去。 “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活着!”叶定说着,深深地看了眼卫知韫,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难怪刚才太子殿下以那样的目光看着卫知韫。 久别重逢,历经生死,只怕太子殿下恨不得将目光一直黏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妃,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今晚上太子殿下会归来?所以才敢这样对抗萧淇?”周为问道,声音雀跃。 叶定也以同样疑问的目光,看向卫知韫。 若真如此,卫知韫当真能藏得住事儿,他们这些贴身守护的人,都不知晓她还有这么一步棋。 卫知韫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 她胆敢如此孤注一掷,是因为她早知道益州是萧淇的地盘,益州城距离京都城远,要有什么动静很难传到京都城来。 萧淇一直盯着皇位,他肯定会联合益州知府暗中招兵买马。 萧鹤凌出事之后,她就派五个暗士前往益州城,混入莫和志的队伍当中。 最终成功了两人。 得知益州城知府,已经带着十万将士到达京都城外,她立即叫二哥乔装打扮,埋伏进入将士内部,由那两个暗士接应,再暗中将莫和志取而代之。 她假装失踪,一直没有出现,就是在等二哥的消息。 确定二哥得手了,她才带着人手杀进来,和萧淇对峙。 她怎会让无辜的人,去做无谓的牺牲? 若如此,她帮助萧鹤凌争夺皇位,就失去意义了。 二哥派人给她递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和她说萧鹤凌的事情。 方才她以为策马狂奔而来的人是她二哥,直到萧鹤凌距离她很近…… “仔细算来,本宫与四弟也有两年不见了,今晚四弟在皇宫里搞这么大阵仗,是不是当本宫死了,嗯?”萧鹤凌问道。 萧淇被他逼到宫墙下,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而他的咽喉处却是更加坚冷的长剑,随时都会割破他的喉咙。 萧淇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时间久久,他所有的话都转变成一声冷笑。 只问道:“莫知府死了?你杀的吗?” “莫知府死了,卫家二少杀的。”萧鹤凌回答。 他比卫崇混进去得晚些,当时莫知府已经身死,卫崇要换上莫和志的铠甲与兜鍪,他便到了。 “我这个本该死去的太子,假扮成莫和志的模样,带着莫和志的十万将士,听候萧淇的命令围攻皇城,却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露出自己“真面目”,对萧淇来说岂不是更刺激?”在卫崇面前,他如此说。 卫崇与他一拍即合! 便这么办了。 萧淇进宫之前,才和莫和志通过消息,自然不会怀疑的。 萧淇死死地盯着他,眼眶一片猩红,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被大火吞噬,尸骨无存,你本就该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萧淇咬牙道。 他脸上所有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心上好似有万根金针在扎他,痛不欲生,却又无能为力,还很不甘心。 “你我同年出生,你不过比我年长几个月而已,却因为你母妃宠冠六宫,所以父皇偏爱你!若非顾着祖宗的规矩,只怕你刚出生就被册立为太子! “萧衍,你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得享天下间所有的好事——尊贵的身份、父皇的偏爱、母亲的疼爱,就连你娶的女人都是你的心上人,你已经拥有一切了,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萧淇已经歇斯底里了。 他再也无法冷静。 “你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费了多大劲儿?走得有多艰难吗?!” 他认为旁人不知,便自问自答:“我才三两岁的时候,就开始吃毒药,只为了满足母妃韬光养晦的计谋。 “因为身体不好,我晒不得烈日,玩不得雨雪,却还得日日夜夜抱着书本苦读,只因为母妃说,那点毒药毒不死我,若我因为读书晕倒了,反而能叫父皇怜悯,多来看我一次。” 萧淇苦笑:“你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却要牺牲身体健康才能得到。为了走到今日,我不惜让自己被贬到望水城吃苦受罪两年。 “今晚这个计划,我更是挖空心思提前筹谋,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才终于走到这里,皇位马上就属于我了,可现在却因为你回来,而功亏一篑。 “为什么?萧衍,同是生在皇家,共有一个父皇,我欠了你的吗?你为什么处处阻拦我!” 这一刻,萧淇想杀人,想杀很多人,想把这个天地都毁灭。 他愤恨至极,竟喷出一口血来:“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既然皇家注定要有我,为什么还要先有你!” “你想要的都是不属于你的东西,所以这一路走来你当然累,当然觉得辛苦。”卫知韫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她手持长剑,捧着腹部走了过来。 这会儿卫崇已经来到她身边,亲自守在她左右。 周为和叶定则已经听从她的安排,带着人手进延和殿里去,把里面的人尽数抓住。 “萧衍行三,他就可以抢夺太子之位?”萧淇讥讽道。 “太子杀死萧润,是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呢?去望水城吃苦受罪,为的是自己的私心!” 卫知韫道:“若你不服,本宫还可告诉你,太子愿意与宜芳县主去往余津县,是因为益州城几千百姓命在你手中,为解救几千百姓,太子萧衍甘愿冒险,任由大火将他吞噬! “他从不曾愧对自己皇子身份!因此,太子之位,该他所得!” 萧淇有瞬间的哑火,但他很快又道:“若我被册封太子,我也愿意为百姓做出牺牲!” 卫知韫哂笑道:“是吗?牺牲意味着你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万千百姓的性命,生命没有了,你也就没有太子之位了,这么一想,你还愿意吗?” 卫知韫帮他回答:“你不愿意!你的牺牲建立在你的地位不动摇的情况下!” 萧淇彻底哑火,却又不甘心,便恨恨地盯着卫知韫。 卫知韫道:“顺王殿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叫你的人放下武器投降吧。” 事到如今,不管萧淇是否愿意投降,他手下的侍卫都已经毫无作战的心思了。 再如何厮杀下去,他们都无法活着离开皇城…… 但萧淇还是一口回绝:“不可能,就算死,本王也要你们掉一层皮!程川听令,谁也不许后退,否则杀无赦!” “萧淇。”卫知韫忽然喊他的名字。 萧淇以为她心里多少有点胆颤,便抬眸看她。 “五个多月了,你可有找到你母妃的踪迹?” 萧淇目眦欲裂,冰冷美人感从他身上消失,只剩下癫狂。 母妃出事,就是他失败的起点,卫知韫此时提起这件事,实在用心歹毒。 却听卫知韫道:“你的母妃和梁玄已经死了,我杀的。” 稍顿,又说:“顺王妃秦楚怡,也已经死了,是我叫人动手的。” 萧淇愣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寸寸褪去,好似他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掏空。 他本以为自己遭到背叛了。 现在才知道,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被卫知韫悄无声息地杀了。 他呆着呆着,就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感觉人生非常可笑,他与母妃、与自己王妃的筹谋,对上卫知韫就好似鸡蛋碰上石头,一触即碎。 太可笑了,母亲和他的王妃早已经死了,他却还错误地以为自己距离皇位,只剩下这最后一步。 可现在他才知道,他距离皇位一直很远,不曾接近过。 萧淇一瞬间,心如死灰,大口的血呕了出来。 第363章 萧淇一党被处置 萧淇任由鲜血从下巴坠落,他目光越过卫知韫、越过萧鹤凌,看向程川。 他最忠心的、跟了他十几年的侍卫程川站在人群中,似乎有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让他的脸他的眼都红了,仿佛下一瞬就要窒息而去。 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萧鹤凌活着也无妨,若他还有莫和志与十万大军,今晚他完全可与萧鹤凌一战。 奈何莫和志已死,十万大军的兵符早已经落入萧鹤凌手中,战不胜了。 萧淇狠狠地闭上眼睛。 他的侍卫们,纷纷放下武器,嚎哭一片。 这一刻,萧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叫四面楚歌。 由他发动的宫廷斗争,就这样落下帷幕。 萧淇与他手下的万千侍卫被捉拿。 试图趁乱逃跑的定柔公主,则被乱箭射杀,当场死亡。 值得一提的还有太监小福子。 他见萧淇败了,知道自己留在宫中下场定然凄惨,趁机挟持卫兴拓,让卫知韫给他准备金银与马匹,让他出宫,离开京都城。 卫知韫假装答应,卫崇则在暗处拉弓,将小福子当场射杀,卫兴拓得救。 皇宫上下的尸体被搬走,该送还本家的送还本家;该享受死后尊荣的享受死后尊荣;该扔去乱葬岗的被扔去乱葬岗。 人人选择不同,下场便有所不同。 尤其是连家父女,不久之前,他们还是身份尊贵的尚书府大人与千金,这会儿却成为罪人,尸身并未得到任何尊重,反而还连累连府全家获罪。 夜色浓郁,无数宫人便在这样的夜色下来回忙碌,一桶一桶的水被打上来,将皇宫上下的鲜血冲刷干净。 无数的血水汇合在一起,竟形成足有半尺深的水流,最后都流入阴渠里面去了。 众人再回首,便发现皇宫里干净如昔。 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谁也想不到这地方前半夜还在血流成河。 紫宸殿内,再次灯火通明。 朝臣们都得了自由,侍卫们在外面当真只是保护他们而已,不再是围困他们。 王爷王妃、皇子公主们,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皇宫里发生了什么,都感到心惊肉跳,无比后怕,又庆幸事情已经过去了。 “太后娘娘,皇上驾崩了,定柔公主联合顺王殿下弑父杀君,被发现后趁乱逃跑却被乱箭射杀,顺王殿下已经被捉拿,如今在紫宸殿里问审。”永寿宫里的大太监,得了确切消息立即来告知太后。 皇帝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定柔公主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 对她来说都是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人。 太后大受打击。 定柔公主的确与她说过,今夜除夕她去见皇帝,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与父皇分开多年,想父皇了,太后便让她去了。 但太后不知道,定柔是与萧淇联手,弑父杀君,她的儿子与孙女,就这样死了。 大太监还说:“原本大家都以为顺王要胜利了,益州城知府莫和志是他的人,他们暗中招兵买马,有十万大军,直接围困皇城,要太子妃投降,可关键时刻,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萧衍还活着,而且归来了。这个消息又给太后致命一击,她躺在榻上,再也起不来。 太监忙去叫太医。 而紫宸殿内,同样忙碌。 “失踪”一个晚上的昭贵妃和姜荣庭过来了。 卫知韫早已经告诉昭贵妃,今夜宫里会出事,她不能离开自己的寝宫,若不得不离开,便拉上姜荣庭一起。 如此一来,不管宫里发生什么事,或者是谁死了,她都有姜荣庭这么个证人,谁也无法往她身上泼脏水。 等到事情定了,她才和姜荣庭过来。 姜荣庭早在九华殿时,就察觉不对劲儿,奈何他被昭贵妃困着,只能干着急。 熬了半个晚上,他才终于得自由。 在来的路上,他和昭贵妃就已经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是懵的。 不过,昭贵妃在见到自己的儿子之后,已经顾不上其他,拉着萧鹤凌的手哭了很久。 萧鹤凌便安抚她,回头就她回九华殿去歇着了。 萧淇和萧淇的人,已经全部审问完毕,尤其是他手底下的人,知道萧淇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什么都招供了。 所有的罪状,全部诉诸纸上,厚厚的一叠。 总结出来,萧淇共犯有四大罪状。 沈相站在大殿中央,将萧淇罪状宣读出来。 萧鹤凌与卫知韫,则坐在高台之上,两人神色严肃。 “……顺王殿下皇四子萧淇,欲夺皇位,与益州城知府莫和志联手,抓益州四千余名百姓暗中关押,以此威胁太子萧衍被大火吞噬。此其罪一。 “又于十年前,就与莫和志联手,暗中招兵买马,对自己的父亲以及大启皇帝存有二心。此其罪二。” “于大启一三七年除夕,发动宫变,与定柔公主联手,弑父杀君。更甚至叫人伪造传位遗诏,意图登基。此其罪三。 “皇四子萧淇所为,造成一千七百人无辜死亡,四千三百人受伤。其心狠辣,其罪当诛。” 沈相话音落下,群臣激愤。 而萧淇则跪在大殿之上,嘴角始终噙着自嘲的笑,好似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击到他。 “太子妃,你说应该如何处置顺王?”萧鹤凌看着卫知韫,问道。 他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间满是温柔,仿佛大事都要交给卫知韫来定夺。 卫知韫听完他的询问,却愣了下,目光在萧鹤凌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才说:“您是太子殿下,要如何处置他们,应该听您的,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而已,此又乃是国家大事,我不宜开口。” 萧鹤凌道:“我不在的日子里,都靠你撑着,不管怎样的大事,你都可以定夺。” 卫知韫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既太子殿下如此信任,那我便说说自己的想法:程川之流全部处死,剩下的人全部流放。至于顺王本人,赐鸩酒。” 无人有异议。 萧鹤凌便道:“就这么办!沈相监察!” 沈相拱手领命。 萧鹤凌又道:“连滨父女已经身死,连家剩下的人,五岁以上男丁全部处死,剩下的人全部流放。莫和志一家,亦是如此。” 他又看向卫知韫:“太子妃觉得,我这样处置,可还行?” 卫知韫颔首:“当然可以。您是太子,父皇已去,您说了算。” 萧鹤凌冲她微微一笑。 萧淇等人被带下去,众人一抬头,发现天亮了,大年初一早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映照得人世间暖光融融。 皇帝驾崩,萧鹤凌身为太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一来忙皇帝的身后事,二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要忙着登基事宜。 萧鹤凌把卫知韫送到紫宸殿门口,柔声说:“这段时日,你为我的事情忧心,定然吃不下睡不好。昨晚又一夜没睡,你怀着孩子,恐怕吃不消,我叫人先送你回去歇着,宫里的事情都交给我。” 卫知韫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萧鹤凌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只是庆幸,那样大的火吞噬你,你还能活着回到我面前来,在此之前我不敢这样奢望。我刚才在想,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卫知韫说道,语气里含着一抹哀伤。 萧鹤凌扬唇浅笑,道:“等宫里的事情都解决完了,此事我再细细告知于你。” 卫知韫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萧鹤凌看看她握上来的手,又看看她的脸。 卫知韫说道:“你从出生开始就得父皇偏爱,固然你说过,父皇或许不会真的爱一个人,但他给你的偏爱确实实打实的。很抱歉,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没有守护好你的父皇,叫你一回来,就要面对父皇的驾崩。” “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萧鹤凌双手捧着她的手:“回去歇着吧,你最近太累了。” 他把长安召过来,“你亲自送太子妃出宫,务必照顾好太子妃。她若有什么闪失,本宫为你是问!” 长安还沉浸在萧鹤凌活着归来的欢喜中,激动回答:“是,太子殿下,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萧鹤凌安排好了,转身去忙了。 卫知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含在眼睛里的泪水落下来,她抬手拭去。 “太子归来了,太子妃怎么还哭?”长安问道:“可是因为太激动了?” 卫知韫抬眸看长安。 长安察觉不对,又道:“等忙完宫里的事情,太子殿下一定花很多时间陪伴太子妃,还请太子妃谅解太子此时的处境,他失去的是父皇。” 卫知韫道:“你跟着太子殿下吧,你说得对,他失去的是向来疼爱他的父皇,心里定然难受至极,需要你陪伴在他身边。 “我虽然也想陪着他,但我这肚子太大了,再不回去歇着,恐孩子会有危险。” “是,太子妃先顾着自个儿和孩子,这比什么都重要。”长安说道。 卫知韫到底没让长安送她。 回到太子府,她就叫人把二哥卫崇喊来。 “事情结束了,怎么不歇着?仔细你和孩子承受不住。”卫崇人未到声先闻。 卫知韫早已屏退左右,叫月见和余嬷嬷在外边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她十分疲惫,脸色苍白,却还是撑着身子靠在床上,说道:“我要问二哥一件事,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说。” “这样神秘?你说来。”卫崇见她认真,便也严肃起来。 第364章 新帝即位 卫知韫道:“我让二哥混入莫和志的军队里,将他杀死,再取而代之,为何最后做下这件事的人不是你,而是太子殿下?” 卫崇还以为是别的事情,听她这样问,就松了口气,脸上满是得意笑容。 “是不是叫你大吃一惊?我和太子都觉得,你见到太子总比见到我要开心,要惊喜。” 卫知韫瞪他一眼:“说正经事,你和太子是如何碰上的?二哥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卫崇想着她应当是太过思念萧鹤凌,奈何萧鹤凌这会儿没时间与她说话,她便向自己打听萧鹤凌的情况。 卫崇便将自己如何潜入莫和志军队,如何得到暗士接应,如何趁莫和志不备的细节,都和卫知韫说了。 “当时我已经把莫和志身上的铠甲脱下来了,正准备穿到自己身上,没想到太子殿下忽然出现。 “我当时被狠狠吓一跳,差点和他打起来。幸好他及时出声,我才看清楚他的脸,知道他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提议,他代替我穿上莫和志的铠甲,再戴上狻猊兜鍪,杀到萧淇面前去。他说如此作为,不仅可给你惊喜,还可对萧淇造成更大的打击,我便答应他了。” 说着话,卫崇在她床边的锦杌上坐下来。 “我和另外两个暗士,都穿着莫和志将士的服装,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保护他。事实证明,我与太子殿下一拍即合的做法挺好,萧淇当真大受打击。” 像是想到什么,卫崇问她:“灼灼为何要问细节?莫非太子殿下受伤了?” 他猛地一锤自己脑袋:“你看我,只顾着刺激萧淇,给你惊喜了。倒是忘记太子殿下被大火吞噬,途中一定受伤,才短短五个多月,他身体如何能够恢复如初,就叫他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这一路上,他是不是旧伤复发了,没告诉我?你才这样紧张?” 卫知韫沉思了下,没作答。 只是问:“按照二哥的说法,太子殿下比你们更早一步潜伏在莫和志的军队里,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下手,暗中发现你们下手之后便出来了?” “我感觉是这样的。但你知道,当时情况很紧张,我没机会细问。” 卫知韫长长地“哦”了声。 卫崇道:“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啊?可是太子殿下身体有任何不适?他当时一定受伤严重,又着急归来除掉萧淇,一定隐藏自己的伤!” “我尚未发现他有任何不适,回头我叫太医给他看看。二哥不必心急,我只是觉得此次归来的太子殿下心事重重,便想知道细节。” 卫崇松了口气:“他死里逃生的,心中感慨自然很多。况且向来疼爱他的父皇驾崩,他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二哥说得对。” 卫崇道:“你且好好歇着,皇帝驾崩,你身为太子妃,接下来要守孝。你怀着孩子,若不歇好,身体会垮掉。” “我听二哥的。” 卫崇离开之后,卫知韫躺下,便细细思索二哥口中所说的那些细节。 奈何她一夜未睡,精神又过度紧绷,疲惫万分。加上怀孕更比平时疲惫,故而她思索着,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睡醒,天色已黑,卫知韫一时间无法回神,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迷惘与惆怅感。 月见进来服侍她梳洗:“太子妃睡一日,精神头可有好些?丧服已经备好,您吃过晚饭,得进宫去守孝,百官都去了。” 又说:“您身怀有孕,肚子这样大,再过一个月便要生产,太子向来疼爱您,不若叫人进宫与太子说一声,您再歇一个晚上,明日一早再去守孝?” 卫知韫知她是为自己好。 但还是道:“不可。父皇驾崩,多少人盯着太子府,若我行差踏错,便会害了整个太子府。再说,我已经睡一日,这会儿精神好些了。 “太子失去从小宠爱他的父皇,定然伤心至极,这是他一生当中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并未生病,如何能不去?” “太子妃教育得是,月见受教了。月见这就伺候您出去用晚膳。” 月见将她搀扶到饭厅去。 余嬷嬷伺候她吃饭,月见则去外边看马车是否备好。 吃过晚饭,卫知韫坐上马车进宫。 进宫路上,感觉周遭寂静,虽是大年初一,但因皇帝驾崩,举国同悲,街道上并无一点欢乐喜庆的氛围。 皇宫里,更是一片缟素。 皇帝已经入殓装棺,王爷王妃、皇子公主、百官、后妃等等,都已经穿上丧服,跪在皇帝灵堂前,痛哭流涕,嚎哭不止。 卫知韫去了之后,跪在众人最前面,略落后于萧鹤凌。 人到齐之后,便进行祭祀仪式。 卫知韫跪了半宿,因为怀孕,萧鹤凌让她下去歇着,她也便起身去了。 皇帝的丧礼要持续二十七日。 卫知韫这个晚上是在九华殿休息的,次日一早她又继续去守灵。 路上遇到沈相和姜御史,二人都顿了下,而后便大步朝卫知韫走过来,在她面前跪下,两人竟都给她磕了一个长长的头。 但沈相和姜御史异口同声道:“参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卫知韫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此举为的是什么。 昔日她告诫过这两人,萧淇将要造反,要他们做出选择,他们选择了她和萧鹤凌,如今得以存活。 连滨他们选择了萧淇,现在连命都搭进去了,还要赔上全族,遭人唾骂。 尤其是沈相,他是非常不喜萧鹤凌和卫知韫的,他和卫知韫之间过节甚多。 卫知韫让他做选择的时候,他真的想过追随萧淇,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身为大启丞相,他追随的应该是大启天子,是正统皇帝,而不是谋权篡位的皇子。 而且,他还想到卫知韫过去种种邪门的行为,每次他和卫知韫作对,失败受伤的总是他。 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卫知韫和萧鹤凌。 因此昨晚上,他紧紧跟着卫兴拓,丝毫不出头,昨天得知皇帝病重需要侍疾时,他就察觉不对劲儿了。 不过也有胆战心惊的时候,比如昨晚上萧淇号令益州城知府,带着十万大军围困过来的时候,他冷汗涔涔,觉得自己选错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倒戈,追随萧淇。 但他强忍住自己的冲动,等到了最后的反转。 当萧鹤凌拿下狻猊兜鍪时,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腿脚发软,幸好身边的陆慈搀扶住他。 这是他第一次与卫知韫有交集的时候,赢得最终的胜利。 他赌对了! 他和全家活着,还保住官位。 姜荣庭亦是如此,他当初想要支持萧淇继位,无非因为觉得萧淇是个厉害的、心有百姓的皇子,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害得他差点伤害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因此现在,沈相和姜荣庭跪在卫知韫面前,看似是行礼参见,实际上是在感谢她当初让他们做选择。 否则下场如何,他们简直不敢去想。 “沈大人、姜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客气。”卫知韫上前,虚扶一把,二人这才从地上起身。 沈相还特意寒暄了句:“太子妃没多少日子便要生产了,微臣在这里率先祝太子妃一举生个小皇子,小皇子定然是个有福之人。” “多谢沈大人,不管男孩女孩,本宫都喜欢。”卫知韫道。 “是是,您与太子殿下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沈相连忙说道。 卫知韫微微颔首,便抬脚往灵堂而去。 却发现萧鹤凌站在灵堂前,正远远眺望着她这边,应该是看到沈大人和姜大人跪在她面前的一幕了。 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喜欢吗? 卫知韫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走近了,看到萧鹤凌温和的脸。 他特意上前来迎接她。 “来得这样早,昨晚可休息好了?” “还好,怕你在父皇灵前伤心,特意赶早来陪伴你。” 萧鹤凌叹了口气,转过话题:“方才见你与沈大人相谈,不知在谈什么?我记得你与沈相之间向来关系不睦,难得有如此和谐的相处,我很怕他忽然伤害你。” 恰好沈相过来了,他直接跪下:“微臣方才与太子妃说,皇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主,微臣恳请太子殿下即位登基,继承大统。” 姜荣庭也跪下来:“请太子殿下登基。” 灵堂前的朝臣们,也全部跪下,请萧鹤凌登基。 这是符合规矩的,皇帝驾崩,丧礼期间,太子便要即位登基。 太子继位之后,便要主持皇帝的葬礼。 葬礼之后,便是太子的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办成,太子才算真正地成为皇帝。 事情赶着事情,接下来半年,有得繁忙了。 卫知韫看向萧鹤凌,萧鹤凌看向朝臣们,他抬手叫大家起身。 “父皇驾崩,本宫心中很是悲痛,但诸位爱卿说得很对,国不可一日无主,若如此,恐怕引发更大的灾难。本宫愿继承皇位,不辜负诸位大人的认可。” 就此,太子继位仪式,在皇帝丧礼期间举行。 仪式结束,萧鹤凌便是新一任皇帝了。 第365章 想叫她殉葬 萧鹤凌明黄色龙袍加身,头戴帝冕,坐在皇位上,接受百官朝拜,他绝美的脸上满是威严,抬手间可掌天下人生死。 卫知韫站在边上看着他。 他如今已是皇帝了,昔日纨绔之色不见,反而多了丝高高在上的霸气。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臣民。 沈相站出来跪下:“皇上,按照大启礼制,太子妃应当被册封为您的皇后。” 其他朝臣也跟着附和。 萧鹤凌看向卫知韫。 卫知韫对他笑笑,落落大方。 他招招手,把卫知韫喊到自己身边来,牵着她的手站在高台之上。 “太子妃卫氏,娴雅端庄,心性坚韧,着册封为皇后,与朕同治天下。皇后册封大典与朕登基大典同日同时举办。” 朝臣齐齐跪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仪式结束之后,众人见到他们,称呼都变了,从太子殿下到皇上,从太子妃到皇后。 卫知韫居住的地方,也从太子府移到储秀宫。 宫人从早到晚忙碌,将储秀宫收拾出来,卫知韫在太子府惯常用的物件,也一应搬到储秀宫来了。 霜兰公主来宫里看她,很是不舍,“以后只我一人住在太子府,无人与我说话,实在寂寞无聊。” 卫知韫道:“你可经常入宫与我作伴。或者等父皇的葬礼结束,便叫皇上给你觅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霜兰公主年龄已经不小了,她也知此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便道:“那皇后得嘱咐皇上,给我好好找个人,我要文武双全,还要才貌俱佳的。” 卫知韫失笑:“那是自然。” 霜兰公主又说:“先前宜芳县主要嫁去宣国,让两国百年交好,再不开战,奈何出了那样的事情,没去成。好在太子殿下安然归来了。 “我想,若我当真在大启京都城,找了个驸马,两国再也不开战,也算我为大启和宣国所作的贡献了。” 卫知韫道:“这样算来,你也以另外一种方式守护自己国家的子民了。” 霜兰公主道:“嗯,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霜兰公主在宫里与她闲谈一会儿,便去祭拜先帝,而后出宫去了。 先帝驾崩,她与萧鹤凌斋戒三日,三日过后,皇宫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皇帝要停灵二十七日,丧礼才算结束。 而在这段时间里面,萧鹤凌这个新帝,则已经开始处理国事。 皇帝的葬礼也在忙碌地准备着。 一直忙到元宵节过了,春节彻底结束了,萧鹤凌才稍微得些空,又被昭贵妃叫到九华殿去吃饭,卫知韫也一同被叫过去了。 贵妃问他葬礼准备得如何了。 萧鹤凌道:“已定陵名,撰哀册文,谥号还得再拟,撰谥册文。” 贵妃道:“好,等葬礼结束,你与皇后的大典也将举行,时间倒是紧张。再过一个月,皇后便要生了,你多仔细着。” 萧鹤凌应道:“母亲不必忧心,儿臣会的。” 昭贵妃精神不大好,吃过饭,萧鹤凌与卫知韫便告退了。 出了九华殿,卫知韫的目光就不时地看向萧鹤凌,几次之后,萧鹤凌才察觉到。 “皇后怎这样看着朕?朕脸上有脏东西?” “近日来皇上繁忙,我只是想看看,皇上有没有清减。” “确实繁忙,总顾不上吃饭,叫你忧心了。不过你放心,今日之后朕会按时吃饭,你怀着孩子,不宜再操心朕。” 卫知韫笑道:“皇上可是在苦恼,父皇留下的那么多妃子,该如何安置?” 萧鹤凌愣了下,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卫知韫又问他:“明妃的事情,你也知晓。要不要让她殉葬?她是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子。” “殉葬?”萧鹤凌似乎很意外:“皇爷爷在位时就下了圣旨,取消妃子殉葬制度。若叫她殉葬,只怕会引起非议,倒叫父皇地下难安了。” 卫知韫笑道:“既如此,皇上打算如何安排她?叫她做个太妃?” 萧鹤凌沉吟片刻,道:“此事会有礼部官员去安排,不必操心,先静观其变。” 卫知韫看着他的脸、他的眼,好一会儿才道:“那听皇上安排。” 萧鹤凌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他道:“忙完了,朕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 卫知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如往昔高大挺拔,明黄的龙袍穿在他身上,威严赫赫。 他把林若芙交给礼部去安排,按照礼制,林若芙会成为太妃。 她不会为过去所作的事情,付出任何代价,甚至很可能林若芙还会生事,造出更大的祸端。 萧鹤凌没有对林若芙进行特殊处理,换种说法,等于他是在保林若芙。 卫知韫想,萧鹤凌这是想干什么呢? 腹中的胎儿踢动她几下,卫知韫收回思绪,伸手去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能够感受得到小家伙的脚正在顶她的手心。 卫知韫忍不住满脸笑容。 即将做母亲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先帝丧礼期间,皇宫算是平静,并未有人生事,只是因为皇家丧事,便是全国的丧事,故而走到哪里哪里寂静冷肃。 越到后期,卫知韫的肚子长得越快,萧鹤凌也体贴她,叫她多在宫里歇着,不必时时刻刻到太极殿去守灵。 卫知韫也便听从他的了。 萧鹤凌刚刚接管大启,很忙碌,几日才来储秀宫看她一次,宿在她宫中那更是不可能的。 卫知韫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养胎。 只是这日,吃午饭时,她见余嬷嬷和月见两人似乎不对付,主要是月见单方面和余嬷嬷生气,余嬷嬷一副“包容万事”的大佛形象,不争不怒。 午饭过后,卫知韫把月见叫进自己房间里,月见和余嬷嬷相视一眼,有些赌气似的。 “你和余嬷嬷之间是怎么回事?” 卫知韫问她,月见一开始不愿意说。 卫知韫道:“在这深宫里,只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依靠,若你们有事也瞒着我,我不知还能相信谁。” 月见听她这么说,心里很是愧疚:“奴婢原本是想告诉娘娘的,但余嬷嬷说,您不日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刺激不得您。” “说来无妨,这会子没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我。”卫知韫靠坐在床边,吃饱了容易瞌睡,她还打了个哈欠。 “皇上去了几次长乐宫,时间还不短。”月见红着眼眶说道:“奴婢暗中跟随皇上几次了,确认无疑。奴婢想告诉娘娘此事,余嬷嬷不许奴婢说,奴婢便与她生气。” 卫知韫听完之后静默,手指轻轻敲着床沿。 月见看她不做声,忍不住道:“娘娘,您说皇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长乐宫住着的可是先帝的妃子!” 卫知韫道:“过几日,先帝就要下葬了,那时候我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她表现得很平静,这让月见很讶异。 “娘娘,您就不生气吗?” “我是否生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卫知韫淡淡道:“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怀孩子真是辛苦,早期饮食不佳,呕吐不止。晚期腰酸背痛,还反酸,需要不断如厕。 但愿孩子早点生下来。 月见给她把枕头摆好,她躺下之后,又把被子掖好,便到外间守着。 皇帝葬礼这天,天不亮,皇宫里就有了动静。 光是启殡这件事,就声势浩大。 但凡皇族宗室,即便是已经出嫁的公主还是郡主,甚至是县主,都得过来陪护灵驾,前后队伍足足有几万人之多,可谓十分隆重。 等到葬礼结束,众人离开皇陵,回到宫中时,天色已黑,人人疲惫不堪。 好在都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众人心头安定很多,这个晚上人人睡了一个安稳觉。 先帝葬礼结束,距离新帝登基大典、皇后册封大典,也就没多久了。 卫知韫睡了沉沉一觉,醒来时听到院子里有鸟叫声,她梳洗过后出去走动,看到树枝冒出新芽。 “春天快要到来了。”卫知韫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说道,舍不得去触碰那娇嫩的芽儿。 今日阳光很好,卫知韫倦倦的,总想睡觉。 也许这话传到萧鹤凌耳朵里了,午后他带着郭太医一道过来,给她诊平安脉。 郭太医道:“皇后娘娘身子康健,胎相也稳,孕期容易疲惫是正常的,大多是如此,皇上、皇后不必因此忧心。” 萧鹤凌松了口气:“听郭太医这么说,朕就放心了。听闻皇后神思倦怠时,朕着实担心。” “皇上今日繁忙吗?可否陪我说会儿话?” 萧鹤凌回答:“好。” 郭太医退下之后,帝后二人便坐在榻上,一道说话。 卫知韫道:“先前皇上为父皇驾崩的事伤心,后又被琐事缠身,我一直没机会询问皇上,您当初是如何从大火中逃生的?这一路上不曾遭遇追杀么?” 萧鹤凌看着她,眸子染上点点笑意:“皇后很想知道?” 卫知韫温声道:“您当时出事,我与母后都十分心痛,您平安归来,我们高兴不已,自然对过程很是好奇。皇上可告知么?” 第366章 帝后撕破脸 “当然!”萧鹤凌上半身往卫知韫这边倾来,他们中间隔着小案几。 萧鹤凌看着她的眼睛说:“等到登基大典那日,朕一定会告知于你!皇后再等几日,不会生气吧?” 卫知韫笑道:“倒也不是不能等,左右也就这几日了。” “皇后这样通情达理,朕很欣慰。前朝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朕先走了。”萧鹤凌说着,人就已经起身,大步往宫外去了。 卫知韫看着他离开,嘴角噙一丝浅笑。 萧鹤凌在处理前朝的事情,她则出宫回了一趟娘家,她肚子越发大了,娘家人很是紧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卫知韫回宫之后,五皇子和八皇子都来看她,五皇子还带着他的皇子妃来。 给她送来滋补的人参,希望她好好养胎。 八皇子则是自己来的,他才十五岁,尚未婚配。只见他面容清秀而稚嫩,一双漂亮的眼睛十分清澈。 八皇子说:“母妃说,皇后嫂子快要生产了,这段时间定然腰酸难忍,她怀我时便是这般,故而她特意缝制了一对软枕,叫我送来给皇后嫂子。” 卫知韫拿在手上抚摸,毛茸茸的,里面放了棉絮,很是软和。 卫知韫多谢他们的好意,便叫余嬷嬷接过来放好。又叫人送上茶水点心,请他们坐下吃。 五皇子妃是个话密的,年纪也小,说话没有忌惮,说道:“皇后嫂子的肚子看起来圆圆的,应该是个小公主。” 空气静默了一瞬,气氛都凝滞了。 五皇子和八皇子都很紧张,小心地查看卫知韫的神色。 卫知韫含笑开口:“小公主很好,小时候软软糯糯的,长大后好好读书,自有一番女儿英姿。” 五皇子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我也这么觉得,我就觉得小公主可爱软糯,想要。等皇后嫂子生了,我天天来看她。” 大家都笑起来。 卫知韫看向八皇子:“听闻前些日子,八弟府上请了个新先生,不知八弟近日来在读什么书?” 八皇子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回话。 “臣弟府上确实来了个先生,说他游历四方,通各地语言与习俗,尤其通宣国语言,要到臣弟府上来教臣弟宣国语言。” 敏锐的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了,都默默拿起面前的茶盏抿起来,假装什么也不懂。 八皇子倒是很坦然的样子,继续说道:“母妃听闻此事,将臣弟训斥一顿,说臣弟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府上拉,也不怕脏了自己的地儿。 “大启与宣国交谈的事情,自有使臣为之,不需臣弟学什么宣国语言。倒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四书五经,母妃叫臣弟好好通读,以求能够修身养性,平稳度日。” 卫知韫抿了一口茶水,才道:“你母妃说得对,也说得不对。了解他国语言与习俗,也就能知道他国的优点与缺点,来日不至于被他国压制而不自知。” 八皇子拱手作揖:“臣弟受教了。若臣弟能习得一二,回头定然来说给皇后嫂子听,叫皇后嫂子多加指点。” 卫知韫说“好”。 两位皇子说打扰多时,便告退了,卫知韫也没有挽留,就让他们走了。 走出储秀宫很远,五皇子和八皇子都暗暗松了口气,只有五皇子妃不明其意,觉得皇后人很和善,她宫里的茶水点心也好吃。 五皇子道:“御花园的冬红应该开了,你过去看看。我与八弟在前边等你。” 五皇子妃小孩子心性,当即带着嬷嬷和丫鬟去御花园了。 五皇子和八皇子站在一处说话。 “父皇驾崩,皇兄已经继位,皇后怎么会觉得你有夺嫡之心?”五皇子紧皱眉头。 卫知韫问八皇子,是否在学习宣国语言,就是在试探八皇子。 “不知。”八皇子摇头,脸上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沉重。 “但母妃与我说过,宫廷生活看似平静,却总是暗潮涌动。只要我没有那个心思,皇后嫂子迟早能看清楚我的为人。” “是这么个道理,好在你反应灵敏,打消了皇后的疑虑。” 五皇子还在感慨着,八皇子已经看到一对蝴蝶落在花叶上,他立即追上去。 “五哥,好漂亮的蝴蝶!”他追着蝴蝶去了。 “……”五皇子摇摇头,笑了。 皇帝登基大典、皇后册封典礼,近在眼前。 卫知韫与萧鹤凌都很忙碌,要试典礼当天的礼服,还要提前熟悉流程。 往往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而萧鹤凌还有许多前朝的事情要忙,因此都是卫知韫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躺在床上,卫知韫手覆在腹部上,感受孩子在肚子里的动作,她一下一下地数着。 她在想,自从萧鹤凌归来之后,两人夜里从未在一个房间里待过。 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萧鹤凌准备好告诉她,他如何从火中死里逃生了吗? 卫知韫睡到五更就醒来,再也睡不着,索性梳洗起身,走出储秀宫去。 她带着余嬷嬷,走到长乐宫门口,好巧不巧,看到长乐宫的宫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身边的人提着灯笼,照亮长乐宫门口这一方天地。 卫知韫看清楚他的脸,身穿明黄色锦袍的萧鹤凌,身上还穿着黑色披风。 已经有轿辇来接他了。 萧鹤凌见到她,怔愣了下,随即大步走到她面前:“天气冷,你怎这样早出门?不怕被寒风吹了?” 卫知韫道:“我穿得厚实,寒风吹不到我。明日就是皇上的登基大典了,也是我的册封典礼,我想在明日到来之前,和皇上出宫去一个地方。” 萧鹤凌端详她的脸,半晌后,执起她的手,“果然不曾被冷到。皇后说去哪儿,朕便陪皇后去哪儿。只是朕还需要上早朝,早朝之后,朕跟你走。” “我等皇上。”卫知韫道。 萧鹤凌去上早朝了,卫知韫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叫人准备了马车,萧鹤凌下了早朝,她就带萧鹤凌出宫。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还刮着寒风,好似一夜之间,又回到冬日去了。 马车走过长街,萧鹤凌往外边看了眼,收回视线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地方,皇上就知晓了。我想在皇上登基之前与您出来走走,登基之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卫知韫说道。 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在一片药圃旁边停下来,萧鹤凌和卫知韫下了马车,就看到前方大片大片的草药圃。 里面种的是紫苑花,只是现在还没有开花,还是小苗苗。 卫知韫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去年一样的好天气,而她的肚子却越发沉重了。 “去年我们来过这里,皇上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我们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卫知韫问道,风很大,吹得她的紫色披风猎猎作响。 萧鹤凌看着她的脸,脸上带着笑,却久久不言语。 卫知韫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没有转过脸来,她依旧看着前方的紫苑花圃。 “你当时带我进去赏花,结果吵醒了花草深处沉睡的大狗,我们被大狗追了一路。” 说到这里,卫知韫脸上的笑意真诚无比,她终于转过脸来看着萧鹤凌,眼眸一片明亮:“难以想象,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还有被狗追的经历。” 她的神色里,满是对去年那场景的沉沉思念。 萧鹤凌附和:“确实难以想象。” 他环顾周围一圈,嬷嬷丫鬟们都在远处,侍卫也在远处。 “你让他们在远处的?若这会儿你要杀朕,只怕当真无人来救。” 他哂笑一记,直勾勾地看着卫知韫,道:“但你不能杀朕。” 寒风吹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冷肃很多,卫知韫问:“我为何要杀你?” 对方讥笑道:“你不是知道了吗?事到如今,还装傻做什么!我倒是想知道,你何时发现的?” 卫知韫道:“我知道什么?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萧衍,不是我的夫君么?” 她脸上有笑,表情淡淡,但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男子讨厌她脸上这种表情,这让他有些生气。 “对,我不是真正的萧衍!也不是你的夫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自认为演得不差,更有人在背后指点他,为什么还能被识破? “那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发现你身份的?” 男子爽快回答:“今早上,你出现在长乐宫门口,见到我从里面出来,不吵不闹,还要带我来这地方,我就知道你知道了。” “你这么迟钝啊,居然到刚刚才知道。”卫知韫道:“但我在延和殿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你不是我夫君!” 对方愣了一下,顿时脸上阴云密布,“你当时就知道我不是萧衍,却还将错就错,让我冒充他,为你做下这许多事! “不费一兵一卒,你叫我助你轻而易举击败萧淇,轻而易举让皇位属于萧衍!皇后当真好灵敏的心思!” 卫知韫道:“你只是个戏子,不曾真的爱过一个人,所以你当时看我的眼神,想要表现得深爱,然而落在我身上时,却让我感觉像是被浪荡子盯上了,实在恶心。” “你!”男子怒极! 卫知韫道:“你对我的好与宠爱,都太流于表面,从不发自内心。我的夫君对我如何,我太清楚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绝对想象不到——” 第367章 为孩子,我跟你走 “什么?”男子下意识询问。 卫知韫道:“我的夫君从来不称呼我‘太子妃’,而且他从不在我面前自称本宫。” 男子怔然,他确实从未想过,萧鹤凌爱卫知韫,是这样的爱法。 在她面前,没有旁的身份,只是“你和我”,还有“我们”。 卫知韫道:“你以为爱我,只是给我说好听话。但是爱人,是藏在细节里面的,你对我没有爱的细节,只有做戏的成分,看穿你不是我夫君,太容易。” 况且她先前惨遭林渠和林若芙骗过一次。 同样的骗术,如何还能再骗她第二次? “你将错就错,就是要不费一兵一卒,叫我帮你护住萧衍的皇位,对不对!” 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已经被她看穿,却还在她跟前演戏,她一定像看个小丑似的看着自己,男人就气急败坏! “今日你把我骗到这里,莫非是觉得我没用了,所以要暗中杀死我!?” 不等卫知韫说话,他又说道:“皇后,你看看远处吧,他们都是我叫来的人。既然你已经得知我的身份,我如何能不防备?” 卫知韫往远处看去,看到人头攒动,那是几千将士。 她并不意外。 只是男人逼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萧衍葬身火海,绝不可能再回来,而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朕是萧衍!即便是假的,现在也成真了,还得多谢皇后一直不揭穿我呢。” 又说:“而且,你不能杀死我,我们是一体的。若朕死了,萧衍也就死了,皇位也就没了,你的皇后更是做不下去。 “在朕之下,还有五皇子,八皇子,甚至还有九皇子,十皇子。即便你这胎能生下皇子,若众人知道萧衍已死,你区区女子又能护住自己的孩子吗?那些皇子、王叔们,恨不得将你撕碎了,给他们腾位置!” 他居高临下、胜券在握,感觉自己已经将卫知韫逼到绝境去了。 这个女人只能护着他的身份,不被人揭穿! 只能从此后都听他的摆布。 却不曾想到,卫知韫抬起眸子看他时,脸上并没有丝毫慌乱,整个人都很镇定自若。 “我今日叫你出来,一是想确定你的身份,你叫什么名字?你背后的人是谁?” 男人道:“我表面上是个戏子,在戏班里唱戏的。实际上我是个杀手。我没有姓氏,只有个名,叫寒鸦。” 寒鸦认定自己成了萧衍,成了大启君主,掌管大启臣民的生死,卫知韫是他的皇后,他自然也掌管着卫知韫的生死。 因此叫他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之处。 卫知韫沉吟,此人能力出众,又擅长做戏,难怪会被选来假扮萧鹤凌。 她问:“你和林渠、林若芙是一伙儿的?” “这是皇后的第二个问题吗?”寒鸦道:“知道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 卫知韫道:“你不回答也无妨,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现在你身为大启皇帝,你准备如何安置林若芙?她是先帝的明妃,为先帝怀过孩子。” 寒鸦脸上扬起冷笑:“君夺臣妻、父夺子妻,自古有之,谁是上位者谁就拥有绝对的权势。况且父皇死了,明妃貌美而且贴朕的心、合朕的意,朕是天子,朕将她纳为自己的妃子,也并无不可。” 卫知韫垂眸,她仿佛看到前世“萧鹤凌”盛宠林若芙的轨迹了。 “皇后承受不住?承受不住也得承受。”寒鸦冷笑,有几分得意。 这个女人太冷,太疏离,让他有种把控不住的感觉,因此若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寒鸦就觉得爽。 卫知韫抬眸,“你不是真正的萧衍,没有皇家血脉,却还这般乱来,不怕皇位坐不稳吗?” 寒鸦不屑一顾:“朕是皇帝,都不能把心爱的女人放在身边宠爱吗?那些朝臣为免管得太多!” 卫知韫“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她心中了然了。 纵然他不说背后的人是谁,她也已经知道了。 寒鸦后退两步,目光盯着她的腹部:“皇后应该不会想不开吧?顺着朕,你就是皇后,卫家能安稳。否则,别说卫家,你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保不住。” 他说到孩子,孩子似有感受似的,踢了卫知韫一脚。卫知韫忽然觉得肚子发紧,甚至有隐隐的疼痛传来。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强作镇定:“我知道。” 寒鸦顿时觉得无趣得很,他把话已经说得这样难听了,却还是不见卫知韫有任何愤怒的痕迹。 他刚要拂袖离开,却听卫知韫带着几分哀伤道:“你说得很对,我夫君没有回来,你就是萧衍,明日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你就是真正的大启君王,你我的利益是一体的。 “我想家人过得安稳,想孩子能够平安出生,我会保护你的秘密,如同保护我的性命。” 寒鸦道:“你能够想明白就好!” 见她示弱,寒鸦心情甚好。 想到从今往后,不必在她面前假装了,他更觉得松快。 离开前,不忘记调戏她一句:“说起来你长得貌美,朕也不希望你香消玉殒!哈哈哈!” 来时,他和卫知韫乘坐一辆马车。 但现在,他让公公驾来另外一辆马车,独自先行回宫去了,留下卫知韫一个人站在紫苑花圃边上。 去年她和萧鹤凌来时,两人都穿着紫色。 今天的她也穿着紫色,但却只有她一个人。 卫知韫对着那花苗,站了很久,直到腹部的疼痛散去。 “娘娘,孟珩在那边,他说要见您。”月见走上前来:“把他赶走吗?” 卫知韫沉默片刻,“孟珩如今是宣国人,叫他过来。” 天气冷,春寒料峭,孟珩里面穿着暗紫色锦袍,外边披着鹤氅,无上的权利将他滋养得高贵,一如最初的翩翩佳公子。 到跟前,他还作揖,礼数周到。 卫知韫道:“定柔公主在除夕那天,被乱箭射杀了,你可知道?” 孟珩不想聊定柔公主,他去宣国的时候,想带定柔公主一起走,但定柔公主拒绝了,她固执地留在皇宫里,不见天日。 如此结局,一开始就该想到的,孟珩有些伤感,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今皇上不是你的夫君萧衍,他始终没有回来。灼灼,你该兑现自己的承诺跟我走了。”孟珩说道。 卫知韫看着他的人所站着的地方,距离这里至少二三十丈远,刚才她和寒鸦对话,孟珩绝对听不到。 但他却知道寒鸦不是萧衍,跑过来要带她走,说明寒鸦冒充萧鹤凌这件事,孟珩其实也是知道的。 或许,他是布局人之一? 卫知韫道:“不管他真实身份如何,他现在就是萧衍。只要他是皇帝一日,我便是皇后一天。我不跟你走。” 孟珩皱眉:“你变天真了!你如今怀有皇嗣,你以为林若芙会让你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她不得趁你生产之际取你性命? “寒鸦他不是萧衍,林若芙要对你动手,他绝对不会护着你,反而还会助林若芙一臂之力! “你待在京都城、待在寒鸦身边,你以为你还能等到萧衍归来?你等不到的,灼灼,别天真了,怀孕让你的脑子都不好用了。” 孟珩很是恨铁不成钢。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卫知韫噗嗤一声笑了。 “灼灼可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孟珩道:“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那样的大火萧衍绝对无法生还,如今你待在皇宫里,就是群狼环伺,灼灼,你只有我了。” 卫知韫敛去笑容,神色哀切起来,不一会儿,泪流满面:“可我是真的想念萧鹤凌!” 孟珩一怔,先是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流露真情。 但想到她是为萧鹤凌这般伤心,他又生气,心如刀绞。 曾经,萧鹤凌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姑娘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曾经……曾经实在遥远,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孟珩想来,唏嘘不止。 “我怀着他的孩子,他说过会尽快归来的,但现在已经过去六个月,他却还没有归来。他骗了我。”卫知韫哭着说道。 孟珩想上前抱抱她,却被她躲开了。 “你给我走开,你比他更恶劣!我在家里等你时,你却另攀高枝!我也不会信你!” 虽然她是在骂人,但孟珩难得见她情绪失控,便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果然,死人是拼不过活人的,这一刻他高兴萧鹤凌被裴宁害死了。 “灼灼,你信我!我已经饱受失去你的痛苦,知道错了!若不是对你真情,如今已过去三年,我为何还会来带走你?跟我走,是你唯一的活路。” 卫知韫默默地掉眼泪,咬着唇,不说话,但却比说话倾诉,更加可怜。 孟珩又劝她很多,甚至还发誓赌咒此生只爱她一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云云。 他还说:“我会照顾你把孩子生下来,和你共同将孩子抚养长大,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当真?”卫知韫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当真!”孟珩激动不已,感觉自己即将攻破卫知韫坚硬的城墙。 卫知韫来回踱步,好半晌才下定决心,流着泪说:“为了孩子,我跟你走。今夜子时,你到西风河边接我。” 孟珩情难自已,喉头上下滚动:“好,子时,西风河边,我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卫知韫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这次绝不会再背叛我了,对吗?” “我此生绝不再背叛你。”孟珩连忙起誓。 第368章 都想杀彼此?卫知韫先下手了 卫知韫回宫之前,去了一趟自己的胭脂铺,悄无声息把叶婉和崔姨娘一起带走。 崔姨娘已经不叫崔姨娘,现在大家管她叫赵家嫂子。 她们都穿着宫女服装,跟在卫知韫身边,谁也不知她们身份,甚至无人得知卫知韫悄然带了两个人回宫。 回到宫中,天色已暗,天空滚过一声闷雷,不一会儿开始下雨。 宫里起了许多流言,说皇上陪皇后出宫一趟,回来时候脸色不佳,直接去了长乐宫,一个下午了还未出来,甚至连晚膳都在长乐宫里吃。 还说萧鹤凌身为皇帝,却不顾人伦,要和自己父皇的妃子在一起。 甚至有更离谱的,说林若芙已经怀了萧鹤凌的孩子,等明日的登基大典过后,林若芙就会被册封为贵妃。 这些流言传到卫知韫耳朵里,她伫立在窗前,脸色淡漠,一双眼睛看着青翠的竹叶在风雨中飘摇。 储秀宫里的人都在为卫知韫鸣不平。 但她不声不响的,只安静伫立。 她又开始肚子疼了,有时候还一阵一阵的发紧,她得抓着身边的窗棱,才能熬过这一阵疼痛。 “娘娘,奴婢去喊太医。”月见说道:“会不会是快要生了?” “不。”卫知韫抓住她的手:“没有那么快生下来,我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月见目光急切又担忧不止。 但她还是乖乖听从卫知韫的话。 月见出去之后,余嬷嬷进来伺候,卫知韫道:“嬷嬷,我肚子疼,还一阵一阵的发紧,可是快要生了?” 余嬷嬷生养过两个孩子,她道:“这情况是要生了,但娘娘还未到月份啊,这是要早产了?” 她上前扶着卫知韫,握住卫知韫的手,像个老母亲,“娘娘莫要紧张着急,第一个孩子出生,时间要长一些。有的人从腹痛到孩子出生,得疼一两天,当初老奴就疼了差不多十二个时辰,才把孩子生下来。” 卫知韫咬牙,忍着阵痛。 余嬷嬷问道:“可是要去告知皇上?把太医、接生的也喊来?” 卫知韫的嘴唇有些泛白,“皇上是要喊来的,但不能让他知道我快要生了。也不喊太医和接生婆,嬷嬷,今晚你和赵家嫂子帮我接生。” 余嬷嬷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安排。 这一波阵痛恰好过去,卫知韫贴在嬷嬷耳边说:“你叫人准备一桌丰盛的晚膳,去把皇上请过来,就说我想和他一起用晚膳,若他不肯来,你就悄悄和他说,此事与他的身份有关。” 余嬷嬷不知道皇帝身份的事情。 但她全部听从卫知韫的吩咐。 不过她出去之前,叫卫知韫在床上躺下来,她给卫知韫做了检查。 “还未开口,一时半刻生不下来,这个过程很难熬,娘娘得坚持住了。” “好,你去把人参拿来,我带在身上。” 余嬷嬷把宫里最好的人参拿来,交到卫知韫的手上,便去忙她安排的事情了。 换赵家嫂子和叶婉进来照顾她。 一个给她打热水,一个拿帕子给她擦身上的汗水,衣服被汗湿了,她又换了一身干净的。 她躺在床上,忍着一阵一阵的疼痛,阵痛过后,能够歇一会儿,然后又开始痛。 周而复始。 虽然距离生产还很遥远,但汗水已经沾湿了她的睫毛,让她看任何东西都觉得布满了雾气与潮湿。 赵家嫂子经历过这事儿。 叶婉没经历过,仿佛痛到自己身上了。 当卫知韫疼到极致的时候,她抓着卫知韫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们去请太医来吧,兴许太医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我忍忍就过去了。”卫知韫再忍过一次阵痛的时候,发现外边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大雨嘈嘈切切。 “扶我起来,给我换一身干净衣服,再帮我把头发梳整齐。”卫知韫说道。 赵家嫂子和叶婉都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忍着眼泪照她说的做。 刚换好干净衣服,阵痛又来了,但这次她没有躺下,而是走到梳妆镜前,任由叶婉给她梳头,上胭脂。 刚刚弄好,外头便传来太监的唱和:“皇上驾到。” 卫知韫拿起桌上的口脂,却因为阵痛而手抖了下,叶婉说:“皇后,我来。” 卫知韫没有让她来,自己忍着疼,把口脂涂好了,从表面上看,任何人都看不出她在经历阵痛。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守在宫殿外边的人,全都跪下给皇上行礼。 卫知韫深吸口气,站起身出去了。 赵家娘子和叶婉,藏在屋子里。 刚步出内殿,卫知韫就看到一身明黄锦袍的男子,正阔步走来。 卫知韫福身行礼。 “皇后不必多礼。”寒鸦脸色不好,语气也生冷,在桌前坐下了,满桌的菜肴,十分丰盛。 他任由太监先行试毒。 “你们全都退下,朕有些私密话要和皇后说。”寒鸦摆摆手,满宫的人便全都出去了。 寒鸦也不装了,直接道:“朕以为白天已经把话说清楚了。皇后现在还想做什么?揭穿朕的身份?” 他看着卫知韫,目光犀利而嘲讽:“现在大启都在朕的手心里,宫里宫外都是朕的人,皇后可有想过,你揭穿朕的身份,会有几个人相信你?” 卫知韫道:“明妃是先帝妃子,皇上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便整日待在长乐宫,不合礼数。我才以这个理由,把皇上叫过来,并无别的意思。你的皇位稳固了,我的皇后之位才会稳固。” 寒鸦的视线长长久久地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思考她这话的可信度。 他思前想后,觉得卫知韫实在没有说谎的理由。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若身份败露,卫知韫在皇宫里也活不下去。 揭穿他的身份,等于鱼死网破。他想,卫知韫应当不会如此愚蠢,况且她还有孩子即将临盆,她应该不会拿孩子的性命做赌注。 毕竟这是她和萧鹤凌的孩子。 寒鸦的态度软了许多,他道:“原来皇后是在关心我。但是皇后忘记了吗?真正的萧衍本就是纨绔的,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的。朕与明妃要如何,朝臣们很可能一开始气愤,但时间长了,总会接受。” 卫知韫问他:“听闻明妃有喜了?” 寒鸦“嗯”了声,理所应当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朕现在就告诉你,明日的登基大典之后,朕要册封她为贵妃。” 卫知韫嘴巴微张,露出怔然的表情来,满脸都是伤心之色。 “你在败坏我夫君的名声。”卫知韫声音嘶哑,仿佛受到了极大伤害,不能接受。 寒鸦看着她,却是笑了:“萧衍本就纨绔,肆无忌惮,放浪形骸,他何曾有过好名声?朕这行为算得上败坏吗?” 卫知韫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她死死地咬唇,额头上有汗珠滚落。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寒鸦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有些打击卫知韫,但没想到打击这么严重。 “我……我肚子好疼,好疼。”卫知韫死死地抓住寒鸦的手腕,“大概,大概是要生了,皇上……送,送我去床上。” 寒鸦看着她的模样,不像是作假。 口脂被蹭掉了,露出的嘴唇毫无血色,而且她脸上布满薄汗,若非疼到极致,绝对不会如此。 寒鸦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他在想,卫知韫即将临盆了。 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 皇宫上下都听从他的,他可以喊太医暗中做手脚,让卫知韫在生孩子之时死去,那就等于除掉一个劲敌。 往后便可高枕无忧! 这个想法不是现在才有的,方才他在长乐宫时,就与林若芙这样商谈过。 卫知韫生孩子,是弄死她的最佳时候。 现在安排也来得及,皇宫内外都听从他的,更何况是小小的太医? 或者根本不需要真正的太医来,让他的人假扮太医前来,弄死卫知韫就好,也省得后期还要杀死太医灭口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寒鸦十分冷静,他终于伸出手去搀扶卫知韫,“好,朕扶你到内殿躺下。” 卫知韫许是疼得太厉害,短短的路程,她的身子几乎都靠在他身上。 寒鸦甚至察觉到,她疼得浑身都打了几下哆嗦,再看她的脸时,脸上已经布满汗水,几根发丝黏在她的脸上。 卫知韫终于躺到床上。 寒鸦道:“朕喊太医来给你接生。” 卫知韫拉住他的手,覆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我感觉肚子发紧,应当是宫缩,皇上你感觉到了吗?” 寒鸦不懂什么宫缩,但确确实实感觉她的肚子在发紧,千真万确要生了。 “我这是当真要生了吗?听说生孩子很危险,我会不会死?” 卫知韫颤抖着唇,满是汗水的脸,还有泪湿的眼,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上你你……”卫知韫死死抓着寒鸦的手,声音越发细小,寒鸦听不见,只好弯腰上前。 “皇上,拜托你,你一定要护好我的孩子。”卫知韫咬着牙齿,结结巴巴地说。 “放心,朕一定会照顾好你们母子。”寒鸦贴在卫知韫的耳边说道,语气阴寒彻骨。 然而下一瞬,他眸子蓦地睁大,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利刃,竟就这样从后颈扎进他的咽喉。 第369章 卫知韫生产 寒鸦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床面抬起头来,看向卫知韫,只见她脸上有汗水也有泪水,脸色与唇色都很苍白。 她是真的在忍受着阵痛,浑身疼到颤抖,但她的手却也真实地握着锋利的匕首,从他的后颈刺穿到咽喉。 一刀子致命。 “你……你……”寒鸦开口,却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巴里呕出来。 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温热的鲜血,落在卫知韫的胸口处,她白色里衣被鲜血浸湿染红。 “没想到我会杀死你?萧淇一党早已除尽,皇位也已经属于我夫君萧衍,留你何用?”卫知韫声音不高,却极冷。 “叫你与林若芙联手,乱我大启么?再给你们机会,让宣国大举进犯?如此,大启国土就被宣国吞并!算盘打得很好,可惜你遇到我了。” “你你……”寒鸦目眦欲裂,虽愤怒,却还是难以置信。 这个女人,她正在经历阵痛啊,那痛像是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可她为什么还能计划杀死自己? 林渠和林若芙都让他小心卫知韫。 但相处这么久,他真的没发现卫知韫有多么聪明,就连揭穿他的身份,也没有任何准备。 他想,若卫知韫当真聪明厉害,肯定暗中叫侍卫将他围困,再带着朝臣来逼迫他,让他揭开脸上的面具。 然而,她却只是带他去看紫苑花苗,还在他面前掉眼泪…… 现在寒鸦才发现自己掉以轻心了。 卫知韫一直都在假装,假装脆弱! 寒鸦说不出话来,嘴巴被鲜血堵住,卫知韫却知道他的疑问。 “我确实快生了,但在生孩子之前,我得将你杀死,否则今晚你会要我命。”卫知韫说完,将匕首拔出来。 如果不是真的快生了,她一个女子,如何是寒鸦这样一个专业杀手的对手? 为了赢,卫知韫只能连自己即将生产、产生的阵痛也利用上。 寒鸦的脑袋挣扎不过两下,就彻底倒下,压在她身上,眼睛是睁开状态,却再无呼吸。 叶婉快步上来,帮忙将寒鸦推到地上,然后拿毛巾擦拭卫知韫身上的血,血太多了,根本擦不干净。 赵家嫂子在给她找干净衣服,手是颤抖着的。 卫知韫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阵痛才过去,她在叶婉的搀扶下坐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寒鸦。 他身上还穿着明黄色锦袍,头戴玉冠,一头墨发散在肩上,从身后看去,气质实在矜贵。 “叶婉,把他的脸转过来。”卫知韫嘶嘶吸气着说道。 叶婉很恐惧,很害怕,但她从小家逢巨变,后来又得以恢复清白,她经历的太多。 即便心中恐惧,她也能够压制恐惧,去把寒鸦翻过来,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和萧鹤凌一模一样,只是不够生动。 卫知韫道:“他不是萧鹤凌,他脸上有一层人皮,揭下来。” 听说是人皮,叶婉恐惧加倍,她深吸口气,颤巍巍伸手去寻找贴合的地方,果然被她找到,贴得还挺紧的。 叶婉花了一番功夫,才将人皮揭下来,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这男人面部线条流畅、轮廓清晰,至少和萧鹤凌是很像的。 五官却完全不像了,只能算得上清秀。 卫知韫在想,上次易容成萧鹤凌的人,是不是寒鸦?感觉林若芙身边的人,很擅长易容! 若非她被骗过,又对萧鹤凌极度熟悉,根本无法辨别出来。 叶婉哭了出来:“他不是太子,不是您的夫君,现在该怎么办?” 萧鹤凌不曾回来。 她的皇后娘娘,不曾等到萧鹤凌回来。 想到这里,叶婉就心碎。 赵家嫂子捧着干净衣服过来了,心情和叶婉一样,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怔怔的。 叶婉问得更明白些:“寒鸦死了,等于新帝死了,明天就是登基大典,皇后您该怎么办?臣民会追问皇上下落的。” 卫知韫沉默了好一会儿,把这波阵痛忍过去了,才道:“就说,皇上遭遇刺杀,命悬一线,不适宜登基。明日本宫会带着小皇子,前去面对朝臣。” 叶婉更心碎了,皇后才刚刚生产,如何适宜出去稳住朝臣们? 而且,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公主呢?也只能对外说是个小皇子吗? 可若不对外称是个小皇子,根本稳不住朝臣。 叶婉不敢想下去。 为了活命,为了等真正的萧鹤凌归来,她知道卫知韫也只能如此了。 后门忽然传来动静,叶婉和赵家嫂子都浑身一震。 卫知韫道:“别紧张,是副指挥使来了。” 副指挥使是叶定,之前论功行赏时,她直接让皇帝封叶定为指挥使。 寒鸦不大愿意,因为叶定是完全听从她的人。 但在打击萧淇一事上,叶定立功了,没道理不封赏,于是寒鸦退一步,叶定成了副指挥使。 来的果然是叶定,他帮着把寒鸦的尸体处理了,殿内很快恢复如初,赵家嫂子和叶婉帮着卫知韫把衣服给换了。 叶定这才重新进来。 卫知韫道:“叶副使,你带着人在储秀宫外把守,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叶定道是,出去了,带着人手守着储秀宫。 剩下的宫人,也全都被赶到殿外去,叫人不解,议论纷纷。 而这一点,恰好是卫知韫所需要的。 余嬷嬷则进入内殿。 卫知韫立即抓着她的手,道:“嬷嬷,我感觉自己快要生了,已经破水了,你和赵家嫂子帮我。” 储秀宫里有小厨房。 月见回来了,嬷嬷立即让她和赵家嫂子去烧水,还要准备剪刀等等。 安排完了,余嬷嬷又给卫知韫检查下边,“确实破水了,下边也张开了,但还不够开,今晚得生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余嬷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湿了。 她家小姐找了很久、等了很久的夫君没有回来,之前回来的是假的。 她为萧鹤凌打败了萧淇,为萧鹤凌守住太子之位,为萧鹤凌夺得皇位,但是萧鹤凌还是没有回来。 从她确定怀孕,到今日生产,她的夫君始终没有回来。 甚至在她要生孩子的时候,她还要利用自己阵痛时候的脆弱,去骗得寒鸦的信任,将要杀她的人先一步杀了。 余嬷嬷觉得她家小姐实在命苦,实在艰难。 卫知韫伸手来,余嬷嬷立即握上去。 卫知韫苍白的脸再度被汗湿了,她说:“嬷嬷,我们不哭。” 余嬷嬷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回握着她的手:“好,娘娘,您撑着。我护着您把孩子生下来,您和孩子会平安的。” 她的声音沉稳,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祥与温和,给卫知韫很大的力量。 她点点头:“我相信你,相信你们。” 阵痛一波一波的来,先前间隔的时间还有点长,越到后面间隔时间却越来越短,而且还远远不到可以生孩子的时候。 大雨急急地落下来,落出一片嘈杂的声响,被风一吹,寒气逼人。 储秀宫中不安宁,长乐宫里也一样。 “娘娘,刚才得到可靠消息,皇后悄然离宫了。听闻她今日见了孟长策,孟长策回去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天黑之后就赶着马车带着一队人手去往西风河边。”似珠说道。 林若芙听完了,眯起眼眸,她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皇后卫氏悄悄离开皇宫,孟长策在西风河边等她?” 似珠回答:“探子来报,是这样的。皇后得知皇上不是萧鹤凌,她又即将临盆,心知自己处境十分凶险。她担心这个时候您与皇上会趁机要她命,孟长策说要带她走,她就答应了。” 似珠又说:“皇后还叫叶侍卫带着大队人手守着储秀宫,营造一种她要生孩子的假象。实际上她却偷偷溜出宫去了,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林若芙冷然道:“好一招声东击西,她以为假装在宫里生孩子,我就会带着人去储秀宫里闹,好给她时间让她跟着孟长策远走高飞吗?” 说着,林若芙猛地一拍桌面,冷斥:“孟长策这根墙头草,也不看看他现在属于谁的人,居然敢带走卫氏!坏我好事!他在找死!” 又道:“似珠,听我命令,立即去通知我哥,带着人手前往西风河边,将孟长策和卫氏一并杀死!回头把他们的尸身带到我面前来,我要验明正身!” 似珠应是,转身出去了。 才初春,就下这样大的雨,实在不寻常。孟珩怕下雨路上不好走,便出发得比较早。 本来天气就冷,下雨之后更冷,他穿一件鹤氅,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在路上滚动,压着积水过去的声音。 他情不自禁看向马车内的摆设,有上好的雨前龙井,卫知韫应该喜欢。 还有各色糕点,记忆中卫知韫也喜欢。 她这会儿怀孕,距离临盆不远,胃口应该很好,他准备了很多。 他又把毯子拿起来,摸它的厚度与柔软度,觉得还行,都是他用心装备的。 「她怀孕,经不起颠簸,弄柔软些她坐得也舒服。」孟珩如此想着,重新把毯子铺好,边边角角都掖好。 外面的雨停了一阵,变成毛毛细雨了,本以为要雨要停了,却下起冰雹子来。 孟珩只好命车队在桥下躲避,直到冰雹子结束,才继续往前走。 到达西风河边,风雨更大,吹得柳枝翻飞,好不可怜。 孟珩隔着车帘子往外看,被风雨吹了脸,远处黑漆漆,只他这里有行路的光。 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好在他没等多久,大雨渐歇时,他看到远处来了一辆马车,他立即叫车马迎上前去,看到卫知韫从马车上下来了。 第370章 卫知韫她骗我!! 虽然雨势渐小,但地上有很多积水。 卫知韫已经从对面马车上下来,夜色漆黑,头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雨丝飘到她的伞面上,伞面略微倾斜,看不见她的脸。 孟珩等在马车边上,见到她来,便伸出手去将她拉上马车。 握住她手的一刹那,孟珩察觉不对劲儿。 女子的手不该如此粗糙。 更何况卫知韫从小是个大家闺秀。 嫁给萧鹤凌之后又做了宁王妃,再就是太子妃,如今还是皇后,手上的皮肤不该是这样的。 这更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孟珩抬眸,想看她的脸。 这才发现她头上戴着黑色斗篷,黑色面纱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灼灼?”孟珩试探性地喊她一声。 结果回应他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许许多多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孟珩立即拽住身前那人,一起躲到马车里面,于混乱间,他直接掀开那人头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而且还是个男人。 “你是谁?”孟珩立即问道,手里一把匕首,意图横在对方脖子上,但是被对方擒住了手腕,双方动弹不得。 孟珩道:“外边那些人,是你的人吗?” “我是皇后娘娘的人!”那人回答,他名为应铎,是当初萧鹤凌亲自训练的六十个暗士之一。 他与那些暗士,如今都听从于卫知韫。 是萧鹤凌留给卫知韫的,最得力的刀子。 “为什么是你来?你们皇后呢?”孟珩怒极,沉声质问。 而外边,箭矢不断破空而来,厮杀阵阵。 雨又密起来了,压得新长出的草苗紧紧贴着地面,雨水一茬一茬地来,万物在雨水中呜咽。 “嗖!”一支箭矢破开车帘子,应铎用手接住,孟珩顿时脸色煞白。 应铎冷笑道:“皇后让我给孟公子带一句话,想要她跟你走,你死十次百次都不可能!” 孟珩闻言,目眦欲裂:“她骗我!” “孟公子实在好笑,你卖国求荣,才在宣国有一席之地,皇后却是大启皇后娘娘,她为何要跟你走?就算你做了宣国君王,皇后也绝对不会跟着你卖国求荣的!” 又是一支箭矢射过来,直接射入孟珩的后肩,他疼得闷哼一声。 应铎道:“孟公子与其愤怒我家皇后骗了你,还不如想着如何躲过这场追杀吧。若我没看错,要杀死你的,其实是宣国的人啊。你帮助他们那么多,他们到底还是容不下你,实在可笑!” 他上孟珩的马车,就是要把躲在暗处要刺杀卫知韫和孟珩的人引出来。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了,应铎自然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他转身要走。 孟珩却擒住他,“我若是逃不掉,你也休想跑!” 两个人在马车里打起来。 他们二人内部互相残杀,外面的箭矢却一点不减少,而且他们的人都在倒下。 不多时,两人都受了伤, 他们俩一时半会儿,谁也无法拿下谁,就这样对峙着。 孟珩道:“若我不放手,你也逃不掉。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应铎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想个办法一起逃走。” 孟珩抿了抿唇,“旁边就是西风河,你把马车赶到河边,我们一起跳入河水里,生生死死,全凭各自造化。” 才说完话,一支箭飞来扎到马背上,马受了惊直接冲出去,冲到河水里,马车侧翻了,两人跌进水中。 应铎踢开孟珩,趁乱游入深水里去,而后消失不见了。 孟珩水性一般,他本想赖着应铎,跟着一起逃命的,结果被踢一脚,他抓不住应铎不说,还晕乎乎的,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人是瘸了一条腿的林渠,他穿着和尚服,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渠问:“卫知韫呢?” 孟珩如实回答:“下午她答应与我一道去宣国,把孩子生下来,但是最终来赴约的人不是她,是她手底下的侍卫,还是个男人。” 倒不是他害怕林渠,而是他认为此事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林渠眯起眼眸,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你居然想带着卫知韫跟你一起走?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跟你走?凭她苦苦支撑孟府的时候,你和定柔公主大婚并生下孩子吗?” 孟珩愕然! 为林渠的感情而愕然! 他忽然问:“林公子带这么多弓箭手来,是计划杀死我们?但是又不想杀死我们?” 也许是林若芙想杀死他和卫知韫,于是林渠带了这么多弓箭手来。 但每次弓箭都没有射中他和应铎的要害,应该是林渠带了私心,不是想杀死他——或者应该说是不想杀死卫知韫。 林渠喜欢卫知韫?! 孟珩觉得可笑,林渠早已经不是丞相府贵公子,还瘸了一条腿,只能躲在寺庙里苟且偷生,他配喜欢卫知韫吗? “过去固然是我对不起灼灼,但她确实真真实实地爱过我,只要我悔改,她自然会回头。若我死了,灼灼定然会伤心不已。” 林渠脚上用力,把他往下压,孟珩吃痛,感觉到肩骨要被他踩碎。 “哦,是吗?”林渠冷如冰:“来人,进宫告诉明妃,说卫知韫根本没出来。让她把卫知韫送到我面前来,我——要活的。不许她有任何损伤。” 说完,他一脚将孟珩踢下马车去。 雨夜里,八个黑衣侍卫,策马往皇城的方向去,马蹄声阵阵,踏出一片一片的水花。 在他们正前方,一辆马车也正在往皇城的方向疾驰,马车里的人正是周为。 在他的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脸色苍白,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病痛。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周为心头猛地惊了一下。 他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骑马比马车快很多,若再这样下去,他们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周为道:“我们必须得躲起来,绝对不能被发现了。” 对方“嗯”了声。 周为咬咬牙,弃了马车,带着那人躲到旁边的树林里去。 他们才藏好,那八个黑衣侍卫就策马而来了。 他们在马车边上果然停下来,查看马车里的情况,结果发现是一辆空马车。 他们直接往里面放了一把火,马车被烧毁了,骏马感受到火烫,撒蹄狂奔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周为看着,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他也庆幸自己闪身够快,否则被那八个人发现自己深夜带着人往皇城而去,绝对会有巨大的麻烦。 甚至很可能他事情还没办完,就获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八个人好像忙着进宫去做什么事情,烧了马车人就走了。 “宫里出事了。”周为说道:“一定是很严重的大事。我们必须尽快进去,还不能被发现。” 他扶着身边的人,冒雨往皇宫而去,每一脚都走得格外急切。 好在他提前安排人手在前方接应他。 不能把人带在身边,这个时候带着大队人马进宫,无疑会引来大麻烦。 于是他就在每一个路段,安排了接应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的人全在皇宫附近等着。 不过,周为他们还在赶路的时候,那八个黑衣侍卫已经进宫,到达林若芙面前。 “孟珩和卫知韫的尸体呢?”林若芙看见他们空手而来,脸色很难看。 侍卫回答:“公子让属下来和您说一声,皇后不曾离开皇宫,上了孟珩马车的人也不是皇后。公子说,皇后一定还在皇宫里,请您务必小心。” 林若芙愣了一下! 卫知韫没有离宫?一直待在皇宫里? 她眸子蓦地睁大,她想到储秀宫外守着的侍卫,想到卫知韫营造的生产假象! ……那不是假象! 要跟孟珩离开大启,去往宣国,才是假象!卫知韫在生孩子,为了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她特意营造了这种假象,骗她的人出宫去追杀,好放过储秀宫! 林若芙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卫知韫预测到了这一点,所以摆了她一道。 很可能现在卫知韫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想到这里,林若芙就心跳如鼓,怒气冲上头顶! 还有,寒鸦呢! 寒鸦去哪儿了? 如果卫知韫生的是个皇子,她再暗中通知朝臣进宫,将寒鸦围困住,揭穿寒鸦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林若芙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早告诫过寒鸦,卫知韫是条毒蛇,平时不声不响,一旦有所动静,会置人于死地。 「寒鸦啊寒鸦,你可千万要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否则你要坏了我们的大事!」林若芙心里想。 林若芙立即开口:“你们下去,就说传皇上口谕,今夜有刺客进宫,各处宫门都关好,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皇宫,大臣来了也不行!” 只要朝臣无法进宫,寒鸦就绝对不会被围困,身份就无法被拆穿! 侍卫领命而去。 林若芙穿好披风,出了长乐宫,“来人,有刺客闯入储秀宫了,皇后娘娘危在旦夕,你们随本宫前去营救!” 立即有上千护卫出现,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前往储秀宫。 第371章 杀入皇后宫中 “叶副使,明妃带着上千侍卫过来了。”手下人过来通报的时候,叶定站在储秀宫的屋檐下,看着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的耳朵则听着内室的动静,里面很安静,也许是雨太嘈杂了,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随我去看看。”叶定大步走出去,底下的人立即撑着一把黑色大伞,为他挡雨。 他来到储秀宫大门口,和林若芙碰了个正着。 叶定立即弯腰行礼:“殿前司副指挥使叶定,参见明妃娘娘。” “这么晚了,你还在储秀宫门口做什么?”林若芙的声音比今晚上的风雨还要冰冷。 叶定回答:“明日就是皇上的登基大典,也是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微臣要守护好皇宫内的安全,不许任何人趁机生事。” “既如此,你怎地不去别处?只守着皇后娘娘这里?”林若芙道。 叶定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要微臣确保皇后娘娘的安危,只要皇上不开口,微臣就哪儿也不能去。” 寒鸦的意思? 林若芙垂眸思索。 莫非寒鸦已经叫了太医在里边,趁机要卫知韫的性命,所以才叫叶定在外边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坏他好事? 不行,她先前已经被卫知韫欺骗一次,绝对不能再被骗第二次。 她要亲眼看着卫知韫去死,否则她不放心。 “皇上在里面吗?你去告知皇上一声,就说是我来了,要求见皇上。” 叶定道:“皇上特意交代过,若是明妃娘娘来了,就请明妃娘娘回去歇息,夜深寒气重,莫叫寒气伤了明妃娘娘的身体,皇上会心疼的。” 「这像是寒鸦会说的话。」林若芙心里想,但她还是不放心。 寒鸦要弄死卫知韫,没道理不让她看到,她并不是什么胆小娇弱的女子。 那寒鸦为什么会让叶定给她留下这样的话呢? ……只有一个理由,叶定在撒谎。 “晚饭皇上在本宫那里吃的,他说有些许腹痛,御医开了药,结果药掉在本宫那里了,本宫特意送来给皇上。”林若芙说道。 卫知韫肯定在里面生孩子。 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趁卫知韫生孩子,要她命,错过这个机会,就很难得了。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等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林若芙抬脚就要进去,叶定拦住她。 “皇上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你在阻拦本宫?”林若芙抬眸,目光森寒地看着他:“如今皇上爱重本宫,若你再阻拦下去,本宫要皇上砍你脑袋!让开!” 叶定越发昂首挺胸,毫不退让。 林若芙想要硬攻,但她忽然想到别的,又稍微软下来,道:“皇后娘娘可是在生产?因此皇上守在她身边?” 叶定目光看向她。 林若芙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卫知韫一定是在里边生孩子,无论如何都让叶定把她拦在外边。 看样子,卫知韫很忌惮她。 那她更要进去,给卫知韫一个“惊喜”。 “皇上离开长乐宫之前,就与本宫说过这件事,说皇后不日就要临盆了,女人生孩子很是凶险,要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去探望,守着皇后,不许任何人做手脚。” 叶定道:“明妃不必操心,自有忠仆守着皇后。您又不是婢女,去做什么?” 见林若芙生气,叶定又道:“您也不是接生婆,去做什么?” 林若芙:“……” 叶定还说:“既不是婢女,也不是接生婆,明妃却死活要进储秀宫,莫非是要趁皇后生产谋杀皇后?若如此,微臣更要守着储秀宫,不让您进去了。” 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 林若芙如果还要执意进去,那就是坐实要谋杀皇后的嫌疑了。 然而,现在的林若芙根本不在乎这些。 皇位是寒鸦的,寒鸦是她的人,等于大启都在她手中,回头卫知韫死了,旁人要怎么说,还不是她说了算? “少往本宫头上扣帽子!今日皇后生产,本宫一定要去照顾她!副指挥使若再拦阻本宫,休怪本宫不客气!” 叶定站立在原处,一副“随便你如何不客气”的模样。 林若芙的怒气直冲头顶! 想到皇宫内外都是她的人,她便肆无忌惮,抬脚往储秀宫里走! 自有十几个侍卫护在她前后左右,为她开路的、保护她安全的、为她垫后的。 叶定带着人手,直接与她身前的侍卫打起来,雨珠密密麻麻地落下,一如他们的刀剑不断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内殿里面,卫知韫身上盖了一层被子,她身上、脸上彻底被汗水湿了。 浑身每一处都痛,痛得她仿佛回到前世死亡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样的血腥气,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皇后吸气,吸气,慢慢吐气,不要着急。”赵家嫂子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卫知韫的手。 她的眼睛里含着泪珠,却死活不让泪珠滚下来,怕不吉利,怕由此引来不好的结果。 余嬷嬷看了下面一眼,也到床边来安慰她:“皇后……小姐,听赵家嫂子的,她说得对,慢慢吸气、呼气,不要着急,着急容易撕裂出血。” 卫知韫满眼的泪水,纯粹是疼出来的,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余嬷嬷:“看到头了吗?快生出来了吗?” “快了,小姐,已经开这么大了。”余嬷嬷竖起手掌给她比大小,“吃点东西,等会儿有力气生。” 卫知韫确实感觉自己没有力气了。 月见给她准备了一道清蒸鱼,还有鸡汤、红枣。 卫知韫疼得毫无胃口,但她还是强撑着吃了一些,后面的时候,疼得越发密集了,再也吃不下。 月见听到外边的动静,出去看了情况回来,脸色发白,她没有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林若芙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带着人手闯过来了。 皇宫内外都是他们的人,不知道叶定能够坚持多久。 每个人心思沉重,但谁也不说,只安慰卫知韫,给她打气。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息都变得格外漫长。 他们既希望卫知韫快点生产,又怕太快了伤着她的身体,叫她产后血崩。 因此,他们越是紧张,就越是小心翼翼,呼吸都放轻了,与卫知韫说话时候更像是哄着小孩子。 “开了,皇后,全开了,可以准备生了。”余嬷嬷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慢慢吸气,再慢慢用力,不要一下子把力气用完了。慢慢的,已经看见头了。”余嬷嬷钻在被子底下接生,很努力克制着情绪。 月见道:“皇后您听见了吗?嬷嬷说已经看到头了,就快了。” 她在旁边准备接生时要用的物件。 至于叶婉,她假扮卫知韫出宫了,这会儿不在这里,她出宫之后才叫侍卫代替她,去见孟珩。 卫知韫嘴里咬着一根人参,嘴唇上还是毫无血色。 曾经的大家闺秀,现在的皇后娘娘,当她躺在床上生孩子的时候,她真切地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老牛。 太疼了,太累了,若非亲自经历,根本无法体会这种痛苦,她宁愿被砍两刀。 “砰!”殿外传来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林若芙带着侍卫杀进来了,地上倒下许多尸体,很多很多人受伤。 叶定满脸是血,胳膊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但他还是手持长剑,挡在林若芙面前。 林若芙往前走一步,她手下的侍卫就在她前边为她杀出一条路来,直逼卫知韫的寝宫! 偏偏卫知韫这会儿正在生产的紧要关头,即便听到动静,知道外边危险,也无法出声。 “皇上呢?怎么不见皇上?”林若芙道。 这么久才杀进来,林若芙怀疑卫知韫对寒鸦怎么了,可想到寒鸦的身手——武功出众,又擅长演戏,即将临盆的卫知韫,肯定无法拿他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不见寒鸦? “皇后在生孩子,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这会儿当然陪在皇后身边!我看明妃这是想要造反!”叶定满眼猩红,神色如嗜血阎王。 林若芙亦是如此,她沉声道:“我要去照顾皇后,你身为臣子却屡次阻拦,要造反的是你!你再阻拦,本宫格杀勿论!” 林若芙一挥手,更多的侍卫涌上来,将叶定包围其中。 叶定紧了紧手中的剑,今天就算是豁出命去,他也要保护卫知韫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这些人要进去,便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明妃在闹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那是昭贵妃的声音。 现在她已经是太后了。 太后带着大批人手进来了,站在林若芙的对立面。 “哀家听闻皇后临盆,明妃却在这里闹腾,这是想干什么?” 林若芙道:“臣妾要去照顾皇后生产,他们不让,臣妾担心皇后有什么闪失,一定要进来亲眼看看才放心。” 太后冷声道:“你是太医?你是接生婆?你是婢女?你都不是!皇后生产,不需要你照顾,你就得回自己寝宫里去呆着!” “太后别阻拦臣妾,皇上向着臣妾,臣妾想去的地方,即便您也休想阻拦。”林若芙说完,抬脚往里边走,侍卫再度往前杀去。 第372章 萧鹤凌归来 一只红狐从室内冲出来,龇牙直击林若芙面门,林若芙吓一跳,本能伸手阻挡,红狐便借势跃到她的肩膀上。 林若芙想要捉住它,忽觉脖子上火辣辣的疼。 原来是红狐一爪子,抓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了,而且还要往她头上跳。 林若芙要抓它,抓不住。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畜生抓起来!”林若芙怒喝。 侍卫们冲上来,要捉住红狐,然而红狐十分灵活,一会儿跳到旁人肩膀上,一会儿跳到他们头上。 有人拿长剑要砍杀它,却被她灵活躲过去。 ……林若芙的脸,又被抓出一条血印子,她气急败坏,越发要拿下这个小畜生,大卸八块。 此时,皇宫另外一侧,也是水深火热。 周为要进宫,却发现各处宫门都被死守了,怎么也进不来。 好在他提前安排人手在皇宫门口接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带着身边的人进入皇宫,迅速往储秀宫的方向去。 “能坚持得住吗?”周为问身边的人,对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大半的重量都在他身上。 那人看着前方的储秀宫,雨夜里,灯火通明,还能听到打杀声。 他抿了抿唇,吐出一个字:“能。”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地面上的积水,被踩出缤纷的水花,鞋子湿了,衣服下摆也彻底湿透。 储秀宫内,正一片混乱。 林若芙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睁开眼,她神色冰冷,眼底冒出戾气:“不要再管这小畜生,我们进去看看皇后!” 这红狐灵活,短时间内抓不住它,却又被它乱了阵脚,肯定是卫知韫放出来乱她心神,拖住她脚步的。 小小计谋,她又中计了。 林若芙既生气,却又庆幸自己清醒得快。 而且她告诉自己,不要被这种小事干扰情绪,从而忽略大事。 她一声令下,侍卫们都冷静下来,往前杀去。 他们人手很多,势如破竹,叶定被迫步步后退。 眼看着内室就在眼前,已经看到屏风,林若芙正要大步进去,却忽然—— “哇~~”初生婴儿的啼哭,在阵阵厮杀中响起,显得那样突兀,却又那样清澈明晰。 那声啼哭,昭示着新生命的诞生。 那是卫知韫的孩子,更是大启新帝的孩子,是新帝登基之初的第一个孩子。 林若芙整个人怔愣住了。 所有的厮杀,在忽然间全部停止,所有人都聆听着婴儿响亮的啼哭。 那不仅是新生命的降临,更是林若芙与卫知韫双方局势的转折。 卫知韫可以用这个孩子,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林若芙想:「我要进去掐死这个孩子!断掉卫知韫的活路!」 “生了,皇后娘娘,生了。”余嬷嬷把孩子托在手上,用火烫过的剪刀,剪断脐带。 她把孩子抱到卫知韫面前,“娘娘您看,孩子哭声多响亮,很健康呢。” 众人都忍不住抹眼泪。 卫知韫抬眼睛去看,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皮肤有细微的褶皱,头发黏在头皮上,虽然如此,但已经算是很干净了,皮肤白白净净的。 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巴在细细地蠕动,可爱极了。 月见把提前准备的襁褓拿出来,要把孩子包到襁褓之中去,后门又忽然传来动静。 叫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颤。 前有林若芙,若后边再来强敌—— 后门那里传来的动静很大,好像整扇门都被破开了。 卫知韫心想,周为留了几个暗士在附近守着,这会儿竟也不见那些暗士冲出来,莫非他们已经遭遇不测? 赵家嫂子已经拿起剪刀,护在卫知韫面前,月见和余嬷嬷则抱着孩子,也守在床边。 即便防护弱小,但他们还是拼命护着卫知韫,卫知韫和孩子在绝对中心的位置。 “别怕,是我!” 床帘后面传来虚弱,但却十分坚定的声音,那声音里仿佛有万千情绪,但却极度克制着。 余嬷嬷月见他们过度紧张,一时半会儿辨别不出那声音属于谁,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夜深时分闯入皇后宫中,竟还叫他们别害怕! 如何能够不害怕! 卫知韫却是一刹那间,听清楚了那声音! 也正是因为她听清楚了,人才怔然到反应不过来,想开口却开不了口,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床上,只一双眼睛巴巴地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眺望。 “是我们!我!和太子殿下!萧鹤凌!”周为的声音压低,却夹杂着明显的兴奋。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带着萧鹤凌出现在床的转角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而此时,赵家嫂子的剪刀,正对准他们。 当周为和萧鹤凌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是反应不过来的。 周为伸手把赵家嫂子手中的剪刀按下去,“我把真正的萧鹤凌带回来了。” 萧鹤凌从他们中间挤过来,在卫知韫床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两人相对,泪水盈满眼眶,却都说不出话来。 正是那「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卫知韫的手落在他的脸颊上,指腹摩挲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嘴唇,以及他的轮廓线条。 这是真真实实的萧鹤凌,他清瘦很多,但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萧鹤凌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几乎要痛哭出声:“我回来得这样晚,叫你吃下许多苦头,一个人怀孕,一个人生子,还要面对这样多的危险。我回来得太晚,亏欠你太多。” 他见卫知韫想说话,便倾身上前,把耳朵贴到她的嘴边:“你可以轻轻说,不要费力气。” 卫知韫果然轻松很多,她刚生产完,费了很多力气,身子虚弱得很。 她轻声说:“萧淇败了,死了。我利用假的太子殿下,彻底铲除了萧淇一党,他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在你回来之前,皇位已经属于太子萧衍。” “周为都告诉我了。灼灼,你为我做的太多。”萧鹤凌的眼泪,不住地掉下来。 在他去找周为之前,周为根本不知道皇宫里的人不是真正的他。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得小心翼翼进宫,想趁机告诉卫知韫,宫里的萧鹤凌是假的,却没想到宫里在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如果不是周为早已经听从卫知韫的,在宫内外安插暗士,今晚他们就很难进来。 “但是,我没有护住你父皇的性命,他去了。”卫知韫说道,语气里不无遗憾。 “他向来疼爱你,在做你父亲这件事上,他还是很合格的,你一定很伤心。” 萧鹤凌的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呜咽出声,但被他强忍住了。 “父皇驾崩,我是很伤心,灼灼。但这事儿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我只恨发生这些事情时,我不在你身边,叫你一个人面对这样大的危险。” 他的眼泪来不及擦,落在卫知韫的脸上,吓得他连忙用双手去擦掉。 就怕那些眼泪会弄脏她,叫她难受。 “只要你平安回来,我做这些就值得。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卫知韫对着他笑,脸上爬满泪水。 退一万步说,即便只是偿还前世死后,萧鹤凌为她收拾遗骸,叫她得以重生归来,她也会这样做,也该这样做。 萧鹤凌捏着袖子,为她一一擦拭。 外边,林若芙手下的侍卫,一茬倒下又来一茬,源源不断。 而她自己,更是猩红着眼眶,不断地跟随侍卫杀进去。 终于,来到屏风前边,只要除掉这屏风,就可以看见卫知韫,和卫知韫刚出生的孩子。 她要杀死这孩子。 理由她已经想好了,卫知韫临盆之夜,副指挥使叶定发疯,带着许多侍卫杀入储秀宫,惊吓到卫知韫和孩子,母子俱损。 反正皇宫内外都是她的。 事情成了之后,她要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相信的人,都杀光好了。 叶定满身满脸的血,被侍卫困住了。 林若芙站在屏风前面,“砰”的狠狠一脚,她亲自将屏风踹倒。 然而眼前一幕,却叫她大吃一惊,旋即狠狠皱起眉头。 站在屏风后面的,居然是皇帝。 他穿明黄色锦袍,长身玉立,单手背在身后,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一直在这里?”林若芙开口道:“为何一直不吭声?” 她在外面杀疯了,以为寒鸦已经被围困起来,卫知韫要召唤朝臣过来揭穿他的身份了。 结果寒鸦却站在屏风后面等着她,不声不响的!林若芙想到这里就很恼怒! “皇后生产,朕身为她的夫君,不守在她身边,还能在哪儿?倒是明妃这个态度,让朕很看不明白了,皇宫上下——包括朕,都得听你的?” 他气势凌人,叫林若芙愣住。 她下意识开口:“皇上说,您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只是为了守着皇后生产?” 萧鹤凌沉声道:“不然呢?” 林若芙心思千回百转,忽然看见萧鹤凌身后的周为,心头猛地一颤。 周为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整个储秀宫,已经被周为带着人手包围了?是卫知韫的诡计? 一定是! 寒鸦肯定是被威胁了,才不得不在里面,继续假扮深情无限的皇帝。不得对卫知韫和孩子下手,因此没能趁机要他们的性命。 林若芙立即跪下行礼:“请皇上恕罪,臣妾担心皇后生产不顺利,有人趁机为非作歹,便带人前来相救,既然皇后顺利生产,臣妾也就放心了。” 第373章 林家兄妹的真实身份 林若芙认定寒鸦是自己的人。 既然寒鸦还要扮演深情帝王,那她相信寒鸦肯定有他的目的。 一个队伍的人,切忌在人前意见不合,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因此,林若芙非常痛快地下跪,配合寒鸦的表演,他继续做深情帝王,她继续做个乖巧听话的宠妃。 ——哪怕这个妃子,是先帝的妃子。 萧鹤凌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满身是血的叶定,还有倒了满地的侍卫。 雨水夹杂着血水,潮湿血腥,脏污不堪。 萧鹤凌冷然道:“叶副使是皇后的人,誓死守护皇后安危!明妃好大的阵仗,竟连叶副使的人也敢动!” 天气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凌厉的气势压在林若芙身上,林若芙心头一抖,寒鸦这是在搞什么? 萧鹤凌却话锋一转:“不过,皇后诞下皇子,理应普天同庆,朕也不为难你,你给叶副使道歉认错,今晚的事情也就结束了。” 萧鹤凌如此态度,让林若芙越发断定,寒鸦是被威胁了。 所以才假装对她冷漠,但暗地里还是不会为难她,否则寒鸦不会只是让她跟叶定道歉而已。 林若芙立即转向叶定,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也是太担心皇后,才会有如此行为,得罪叶副使,还望叶副使原谅。” 她声音娇软清亮,和刚才那个带着人手杀进来的林若芙,简直判若两人。 “小小误会,就叫明妃杀死这样多的人,岂是一句误会就可以结束的?”太后说道,声音沉沉,她不想让此事就这样揭过。 “母后!”萧鹤凌看向太后:“此事就这样结束了,让她回去休息。皇后也需要休息。” 太后愕然:“你护着她?” 萧鹤凌深吸口气,道:“母后,她腹中已有儿臣的骨肉,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儿臣便将她册封为贵妃。” 又说:“母后再不喜欢她,也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让她回去休息,以免动胎气,伤了孩子。皇后也会识大体,不与她计较的。” 太后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她看向卫知韫,“皇后你怎么说?” 卫知韫躺在床上,依旧虚弱,她闭了闭眼,一副难以接受却也只能接受的样子:“既然她已经怀有皇上骨肉,便……听皇上的吧。” 太后闻言,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你们的事情,哀家不管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太后拂袖而去,走两步却又折回来,越过萧鹤凌到孩子身边去。 孩子已经在襁褓中,放在卫知韫身边,小家伙睡着了,正蠕动小嘴巴,白白净净的,特别可爱。 太后心都化了,把早就准备好的平安锁拿出来,放到孩子胸口上去。 “小乖乖,长得真好看,像你父亲刚出生时候的样子。这是皇祖母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平安健康长大。” 见孩子睡得好,也不舍得把孩子逗醒,太后便直起身,看向卫知韫。 “哀家准备了两个乳母,待会儿就叫她们过来,帮你奶小皇子。” 卫知韫道:“多谢母后。” “也别多谢了,刚生完孩子,你好生歇着,明日哀家再来看孩子。” 太后带着人转身走了。 太后离开的时候,外边的侍卫已经撤得差不多,倒下死去的或者受伤的人,也都已经被带下去。 倒是林若芙还未走。 萧鹤凌朝她看过去,林若芙道:“臣妾也想看看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太后说很好看,臣妾实在好奇。” 不等萧鹤凌回答,余嬷嬷先一步道:“皇后刚生完孩子,实在虚弱,要歇着了。还请明妃改日再来探望。” 萧鹤凌道:“朕送明妃出去。” 林若芙只好把视线从婴孩身上收回来,离开储秀宫。 萧鹤凌将她送到储秀宫门口,她嗅到萧鹤凌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 “皇上你……”林若芙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皇后令周为做的? 但是周遭人多,不适宜问出口。 好在萧鹤凌立即理解她的意思,道:“是,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朕只能送你到这里,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去探望你。” 林若芙福身:“我等皇上来。” 看着她带着人彻底消失在雨夜中,萧鹤凌才松一口气,嘴角顿时溢出鲜血来。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擦掉嘴角血迹,转身回储秀宫去。 危险解除,余嬷嬷正带着人手收拾内殿,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儿。 乳娘还未来。 为了安全,卫知韫将乳娘放在卫府养着,她们进宫还要一段时间,倒是太后那边送给她的乳娘很快来了。 萧鹤凌叫太医检查了乳娘的身体,又搜她们的身,才敢叫她们照顾小皇子。 余嬷嬷和月见又简单给卫知韫清洁了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给她戴上抹额防风。 忙完这些,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而且天色快亮了。 萧鹤凌将众人遣出去,只留几个信得过的人守着门窗,不许任何人无端靠近。 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渐渐歇了。 门窗紧闭,卫知韫身上盖着厚厚的柔软被子,生完孩子之后,她简单地进补了些,这会儿脸色已经好转很多。 萧鹤凌简单地梳洗过后,换身干净衣服,掀开被子躺在她身边。 彼此身体相贴的一刹那,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过来,两人相视一眼,鼻子又开始发酸。 萧鹤凌顶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可不能再哭了,嬷嬷说过,你刚生完孩子,若哭太多,会伤眼睛。” 卫知韫道:“若人的眼泪可收放自如,我也不会等你这许久。” 她早放弃了,不会这样苦着自己。 也正因为眼泪如情感,无法自控,她才一直守到现在,守到他回来。 萧鹤凌轻轻地揽着她的肩膀,疼惜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很疼?” “自然是很疼的,我总觉着你会回来,天亮时这样以为,但天黑时还没见你回家,就又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奢望。” 萧鹤凌蹭着她的脸,他问的是生孩子是不是很疼,但她回答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心脏更是绞起来。 “是我对不起你。” “你能回来,便没有对不起我。”卫知韫道,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但她却不忘记揶揄:“尤其是你回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带着一个女人。” 萧鹤凌怔了下,忍不住笑,又很心酸。 当初她苦等多年,终于等到孟珩归来,但那时候的孟珩却已经是旁人的夫君。 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归来的仍然是爱她的。 萧鹤凌说:“我心里只有灼灼,没有旁人。至于林若芙,是你与我说,先前有个叫寒鸦的假扮我,与她有了孩子。寒鸦已死,她如今在宫中,我们杀死她,容易。 “可如此,便不能将宣国连根拔出;就这样杀死她,未免太便宜她,只能继续与她做戏,让她以为大启内外——包括我这个皇帝,尽在她掌握之中。 “待到宣国来战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宣国这个外患,彻底拔出。灼灼可会怪我?” 卫知韫道:“你的心思倒是转得很快。” 方才情况紧急,时间有限,萧鹤凌还要忙着换衣服,她和萧鹤凌说的不多。 不曾想,屏风倒下之时,萧鹤凌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见萧鹤凌有些紧张,像是怕她责怪,她笑道:“我不怪你,你做的,正好是我心里想的。只除掉一个林若芙,并不能彻底除掉危险,不如利用她。得到她的信任,就是得到林渠的信任,也就是得到宣国的信任。” 又问:“你说,林家兄妹好端端的贵子贵女不做,为何非要为宣国做事?他们以为宣国踏平大启之日,就是他们在大启登基之时?” 萧鹤凌道:“此次流落在外,我得到一个有效消息,正好是关于他们兄妹二人的。” “是什么?” 萧鹤凌道:“林成业的一双儿女,早在出生时就被掐死。林渠与林若芙都是替换的,并非林家真正的血脉。” 卫知韫后背窜上一层寒意。 原来如此。 她明白为什么林若芙和林渠为求自保,可以供出整个林家了。 他们借着林家长大,却根本不是林家血脉。 恐怕林成业有二心,也是这对兄妹不断给他吹的耳边风。 “林渠兄妹是宣国人?而且他们不是亲兄妹?”卫知韫问道。 “他们都是宣国人。宣国疆域小,耕种土地少,百姓贫穷,百年来他们一直给大启纳贡,内心早已不满。他们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开始策划吞并大启,让宣国富强起来。” 卫知韫道:“实在处心积虑,难以预防。林渠兄妹再加上卖国求荣的孟珩,只怕宣国对我们大启,已经了解足够多,攻打过来是迟早的事。” “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要留着林若芙。让宣国以为他们已经掌握了大启,放心地攻打过来,再将他们瓮中捉鳖。” 萧鹤凌道:“接下来我会和她做戏,恐会委屈你。” 卫知韫道:“等到林若芙发现自己被骗那一天,我要看她哭。” “哭算什么?流血才能让人恐惧胆寒。”萧鹤凌说道。 两个人目标一致,也就不再说是否委屈的话,卫知韫问他:“当时那样的大火,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一路回来,你一定受很多罪。” 第374章 如何死里逃生 萧鹤凌陷入回忆里,即便时隔半年之久,想起当时的情况他还是记得很清晰。 “按照原计划,我送她到三十里路时,就可以回家。但是裴宁拦住我,要我继续相送,我自然拒绝。她便在我面前哭起来。” 记得当时裴宁哭着说:“太子殿下,我并不是真心想去宣国,我心里只有你。只要你要我,我便成你的人,不必去宣国和亲了。” 萧鹤凌只觉得厌烦,并不认为她可怜。 “别说废话,你要嫁给谁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已经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两国和亲,岂是你能闹着玩的?” 裴宁道:“您身为太子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您一生只会爱一个女人吗?您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吗?若不是,为何不可以要我?我愿意听太子殿下的话!一生一世!” 她痴痴的,爱惨了萧鹤凌,誓要做他的女人才肯罢休。 “我此生只爱一个女人,只会有一个女人!三十里路已到,后会无期!”萧鹤凌拒绝得毫不留情。 裴宁却道:“太子殿下若敢离开,必定有四千无辜百姓因你而死!” 萧鹤凌骤然看向她,目光如刃。 裴宁道:“继续送我!” 萧鹤凌只好继续送她,至于送到何处,裴宁并没有说。 裴宁只说:“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想好要我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们一起回京都城,否则就一直往前走。” 萧鹤凌道:“本宫绝不可能要你。四千无辜百姓在何处?” 裴宁冷笑,不说。 送行车队一路抵达余津县,裴宁说要下去休息,去河边的凉亭里吹吹风,要萧鹤凌陪着她,等到她满意了,就告知萧鹤凌四千无辜百姓的事情。 萧鹤凌跟着她一起进了河边凉亭,也就是他们最终出事的地方。 裴宁不许任何人靠近凉亭,只能在五丈开外的地方守着,包括长安。 到凉亭上,远处烛光朦胧,光线暧昧,裴宁忽然脱了外裳,站在萧鹤凌面前。 “想知道四千无辜百姓的事情,太子殿下先要了我,我要做太子殿下的女人!” 萧鹤凌目光冷若冰霜:“如果我不呢?” “益州四千百姓无辜失踪,若今天太子殿下不听从我的,他们就会因为太子殿下而死。这笔账会记在太子殿下头上,身为太子,您却不在乎百姓生死,如何堪当太子?” “让你做了本宫的女人,你背后的人就会放了那四千无辜百姓?”萧鹤凌讥讽道。 裴宁道:“是!否则今夜死去的不只是那四千无辜百姓,还有太子殿下您!” 萧鹤凌紧皱眉头:“你们埋伏了什么?” 他要离开凉亭,裴宁却抓住他:“太子这一走,是置几千百姓不顾了吗?” 萧鹤凌瞬间被定住。 也就是此时,卫知韫来了。 他尚未来得及和卫知韫说点什么,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凉亭地面在颤动。 他看向裴宁,裴宁在笑,像是用生命在拉着他。 “再不走,你我都要葬身此处!”萧鹤凌说道。 “那又如何?能和太子死在一起,我心满意足,您不知道我有多心悦于你,夜夜梦见的都是你。”裴宁脸上是癫狂的笑。 紧接着,萧鹤凌听到地底下瓦解的细微声响,非常非常的细微,只是当时他处在生死关头,感觉相对平时更加敏锐。 再然后,凉亭地下晃动起来,几乎就在那一瞬间,裴宁使尽浑身解数抱住他,不许他逃跑。 萧鹤凌知道自己逃不了,索性埋首于她腹部,以她的身体为自己的盔甲,再以最快的速度跳出去—— “我觉得在爆炸发生之前,我已经跳出去了,爆炸产生的推力太强,我们被推出去很远。有裴宁的身躯为我阻挡,所以我活下来了。”萧鹤凌说道。 “只是推力太强,我不知被推到什么地方,彻底没了意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渔人家里,浑身上下受伤严重,我休养了半年,才终于能够下床,就迅速离开那户人家。 “我沿途回来,得知萧淇一党已经被除尽,我就知晓是你做的。我又听说皇宫里已经有一个萧衍,我心里很慌,却又无法进宫,只好先去找周为……” 说到这里,萧鹤凌忍不住笑了下。 他去找周为,简直困难。 不敢明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在门口等周为,终于得见周为回来,他立即上去,把周为吓一跳,差点把他赶走,看到他的脸时,周为愣住,萧鹤凌才有和他说悄悄话的机会。 因为宫里已经有个萧鹤凌,周为一开始难以相信他是真的,差点和他打起来,后来确认他的身份,便知道此事事不宜迟,立即安排他进宫。 没想到宫中也十分凶险,卫知韫正在生孩子,林若芙趁机杀进来…… 萧鹤凌真的庆幸,自己带伤赶回来了。 否则后果……他简直不敢去想后果,不知道卫知韫要怎样面对没有他的腥风血雨。 卫知韫蹙着眉头,眼眶里盈着泪水,和她猜测的差不多,萧鹤凌当初就是为益州城几千百姓,跟裴宁走的。 萧鹤凌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无妨,都已经过去了。我身上虽然有点伤,但休养一段日子就会好。” 卫知韫点点头,往他怀中蹭了蹭。 过一会儿,想起什么,又问:“裴宁是真的死了吗?” “应该是真的死了。益州城事件以及余津县事件,都是良妃和萧淇谋划的,裴宁如此把我困在凉亭里,大概她以为只是假死而已,却不知良妃和萧淇是真的要我死!裴宁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的命玩进去了。”萧鹤凌说道。 想起裴宁所为,他还是脸色生寒,并不因为裴宁玩脱了,把自己的命给玩没了,就原谅裴宁。 这种人没什么可原谅的,就算是死了,也改变不了她自私自利的本质。 两个人沉默良久。 卫知韫忽然说道:“萧鹤凌你看,天亮了。” 萧鹤凌愣了下,笑道:“是啊,天亮了,你赶紧睡会儿。” “你要去登基,我的册封大典只能往后推了。”卫知韫说道。 “无妨,皇后之位永远是你的,你现在就该好好养身体,我回来了,你不必再带着虚弱的身体出去面对腥风血雨。” 萧鹤凌亲亲她的额头,眉梢眼角全是温柔笑意。 卫知韫怀着孩子,经历阵痛,到生下孩子,一直在消耗心力和体力,如今孩子生了,危险暂时解除,萧鹤凌又回来了,她稍微放松一下,抱着萧鹤凌的胳膊,就睡着了。 萧鹤凌也想睡,但今天是他的登基大典。 他目光痴缠地看着睡熟的卫知韫,心想,她一定是累坏了,才睡得这样沉。 还好他回来了,能让卫知韫睡得这样沉。 天光越发亮起来,萧鹤凌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只好咬牙收回目光,下床去登基。 登基虽然不比上战场凶险、耗费心力体力,但此事实在琐碎,其中还包括祭天、告祖等等,上千件小事在一天内做下来,也是十分疲惫的。 不过,萧鹤凌登基之时、站在高台之上俯瞰底下的臣民时,心中还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过去的画面,他自出生就身份尊贵,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他养成了不把一切放在心上的性格,纨绔嚣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直到后来他有了心上人。 再接着,他发现父皇不只有他一个儿子,倘若其他儿子比他更优秀,父皇也会更爱那个儿子。 再后来,他意识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他不站到权力的巅峰,他和母妃都会下场凄惨。 ……终于,他和母妃确定,要排除万难,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守护所有他想守护的人——正巧,那些人也在守护着他。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高台之上,站在权力之巅。他已经从过去,走到了现在,从目标走到了目的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臣们跪了一地,周边的万千将士,以及满宫的宫人,全都跪下来,呼声如浪,排山倒海,昭示着新帝登基大典,完美结束。 萧鹤凌改年号为“永兴”。 登基大典结束,萧鹤凌还不能去储秀宫探望卫知韫和小皇子,因为他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他摆驾前往长乐宫,此时天色已晚,林若芙迎出来对他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声音娇俏,语气里含着几分趣味。 登基大典结束,寒鸦就彻底成为大启的君王了,林若芙自然高兴。 “明妃不必多礼。”萧鹤凌走过去,问她是否吃过晚饭,对方答吃过了,便叫众人下去。 萧鹤凌道:“昨晚上在储秀宫,我并非故意那般为难你,周为和皇后实在狡猾,我中他们奸计,只能听他们的,否则今日的登基大典就无我什么事了。” “我猜到了,不怪你。”林若芙道:“只是你我之间的那个秘密,你没让皇后知晓吧?” “!”萧鹤凌心头突了下,他不知道寒鸦和林若芙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第375章 可让卫知韫失势的秘密 萧鹤凌不将自己的情绪外露丝毫,他端坐在椅子上,看向林若芙,道:“你这样问……是在担心什么?” 林若芙坐到他旁边来,压低声音:“你叫她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便担心你连我们的这个大秘密都守不住。” 萧鹤凌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她,没有立即说话,甚至没有说话的打算。 林若芙便道:“这个秘密,你必须给我死守住了。我还想利用这个秘密,名正言顺让卫知韫彻底失势,进冷宫。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她再也无法阻挡我们的路。” 萧鹤凌还是不知晓,寒鸦与林若芙之间那个能让卫知韫失势的天大秘密是什么。 但他丝毫不表现出来,甚至脸上连一丝错愕的表情都没有过。 他稳着自己的心绪,任由林若芙说出天大的事情来也不紊乱分毫。 他略作沉吟,道:“此事先不着急,你还未坐上贵妃之位,太快让皇后遭难,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毕竟她才生了个小皇子,于皇室有大功,轻易动不得她,否则引起朝臣怀疑,我们将寸步难行。” 林若芙挑起眉梢:“这个是当然,我会步步为营的,只是那个秘密是击垮她的致命武器,你绝对不能先让她知晓了。” 萧鹤凌“嗯”了声,在思索林若芙说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林若芙道:“你这般深沉,倒与真正的萧鹤凌有几分相似,也更像个皇帝了。” 萧鹤凌抬眸看她:“朕想过了,在大业未成之前,你我说话还是要谨慎些,小心隔墙有耳。” 又道:“待到小皇子满月宴,朕册封你为贵妃,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已经筹谋这么多年,不着急在一时半刻。” 林若芙认为他说得有道理,便听劝。 萧鹤凌道:“皇后刚刚诞下小皇子,朕得去探望她,把戏做足了,朝臣才不会抓我们错处,攻击我们。” 林若芙道:“难为你有这样的想法,你去吧。但是等册封我为贵妃之后,我们的脚步可不能再这样慢了。” 萧鹤凌郑重其事道:“当然!” 出了长乐宫,萧鹤凌依旧敛着神色,一路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今夜的储秀宫与昨夜已经大为不同。 昨夜这里腥风血雨,有许多人的性命葬送于此,但现在这里烧了暖炉,内外都暖融融的。 萧鹤凌刚进入储秀宫,就听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继而是乳娘哄劝的声音。 萧鹤凌便问了句:“孩子为何如此啼哭?” “乳娘说是饿了,喂奶就好的。还说小皇子尿了不舒服,也会啼哭。”宫人回答。 原来如此。 他阔步进殿看卫知韫去了。 睡了一天,卫知韫已经吃过晚饭,这会儿精神头不错,便在殿内走动。 萧鹤凌见状,心都提了起来,上前搀扶住她:“你才刚生完孩子,身子骨虚弱得很,怎这样早就下床走动?” 他有些生气:“嬷嬷们也不看着你,叫你这样胡来,该惩罚!” 嬷嬷宫女们吓得赶紧跪下。 卫知韫忙拉住萧鹤凌:“这事儿怪不得他们,嬷嬷说了,生完孩子之后长期躺在床上是不好的,要下床走动才有助于恢复体力,以及排泄体内的秽物,否则会危险很多。” 萧鹤凌再次恍悟:“我不曾见女人坐过月子,还以为生完孩子身子骨虚弱,得在床上多躺躺。” “不能干重活儿、提重物是对的,但多躺躺是不对的。”卫知韫笑道。 她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在萧鹤凌来之前,已经走动好一会儿,这下是累了,又回床上去躺着。 她脸颊染着红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道:“与你说件好笑的事儿,生孩子那会儿,我以为自己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结果今日午后下床时,倒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虚弱。” “你生孩子时,我不在你身边,总觉得对不住你。灼灼,此生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你才好。”萧鹤凌说着,就伤感起来,眼里也冒了泪光。 “你平安回来,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今日累坏了吧?晚饭可吃过了?” “吃过少许,着急回来看你,没怎么吃饱。” “正好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吃些。”从她孕期开始,小厨房里总备着菜肴,只要她开口,就有新鲜可口的饭菜或者点心送上来,如今也是如此,不叫她多等一会儿。 这是余嬷嬷安排的,实在贴心。 余嬷嬷曾经说:孕妇就是忽然之间想吃某种东西,还非得现在就吃到,否则容易委屈难受。 很快,小厨房就端了些许饭菜上来。 卫知韫是一碗小米粥,萧鹤凌的则是四个炒菜一个汤。 前者主要是清淡,后者比较注重营养。 萧鹤凌在外时间长,又受重伤,不曾补充过足够的营养,确实该好好吃饭。 两人坐在餐桌上,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闲闲地说着话,都是些日常。 萧鹤凌把在林若芙那里的对话,都给卫知韫说了一遍,问她:“你可知道是什么秘密?” 卫知韫摇头说不知道。 可惜不能直接询问林若芙,寒鸦却已经死了,也问不到。 她沉吟片刻,道:“只要我们想一下,究竟什么秘密能够让我失势,被打入冷宫,或许就知道她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了。” 萧鹤凌却微微摇头,道:“也不一定。若她要陷害你失势,叫你被打入冷宫,也未必真的需要真实秘密。” 他握住卫知韫的手,道:“你别忧心,养好身子要紧。她所说的那个秘密,我慢慢去打探,总会知晓。” 卫知韫“嗯”了声。 吃饱了,肚子里满满的,爱人在身边,便有种安稳的感觉。 卫知韫叫乳娘把孩子抱过来,小家伙比昨天干净许多,刚刚吃饱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四处看。 “我现在还有些恍惚,这么个软软糯糯的小东西,居然是我生下来的。”卫知韫轻声说道,忍不住伸手去戳小家伙的脸蛋。 也许是她孕期太忧心,不思饮食,孩子比较瘦小,不足五斤。 她记得大嫂刚生下的侄儿,有六斤二两呢。 萧鹤凌从乳娘手中把孩子抱过来,小心翼翼的,生怕孩子摔了。 “灼灼,你真厉害,能够生下这么个孩子。” 这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萧鹤凌又说:“小家伙,长大了要听你母后的话,你生你时父皇不在身边,她吃尽了苦头。” 回应他的是小家伙一个大大的哈欠。 小小的嘴巴,张得圆圆的,稚嫩的脸上是大人般的表情,实在是可爱至极。 小家伙瞌睡了,要闹觉,萧鹤凌便把孩子交给乳娘带下去了。 他自己两天两夜没合眼,也到极限了,这会儿吃饱饭更是觉得困倦,夫妻二人也便熄灯睡觉了。 这一觉他们睡得格外沉,两人几乎都没做梦。 新的一天再去看孩子时,感觉孩子比昨日大了些,皮肤也干净很多,头发光滑很多。 婴儿期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 又过不久,孩子身上开始掉皮,卫知韫刚开始看得忧心,后来才知道这是正常的。 等皮掉得差不多了,也便迎来了孩子的满月宴,卫知韫也该出月子了。 在小皇子满月的前一天,皇宫内外就开始忙碌起来,为小皇子布置满月宴。 这是新帝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中宫所出,谁都不敢轻视。 不仅宫里如此,宫外的朝臣们亦是如此,早早地就将小皇子满月宴的礼物给准备好了,不仅要贵重,还要新奇。 可叫朝臣与他们的家人,头疼了很久。 身为皇后与小皇子的生母,卫知韫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衣服以红色为主,虽然已经入春,但春寒料峭,尤其到了晚上吹风,更是寒冷,她又在外边穿了银狐轻裘,更添雍容华贵。 在满月宴上,她不仅见到娘家人,还见到宋雪致他们,值得一提的是,宋雪致已经怀孕七个月,再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 只是卫知韫发现,宋雪致满面愁容,脸色也不大好,不知道是为什么,想着等满月宴结束再找她说说话。 皇宫肃杀了几个月,今晚难得热闹。 她和萧鹤凌坐在最高位置上,旁边还有太后,以及其他部分太妃。 萧鹤凌尚未纳妃,故而没有嫔妃前来。至于林若芙,虽然流言满天飞,但她尚未册封,暂时不来。 满月宴开始之后,萧鹤凌先给孩子取名,叫萧元景,小字阿孝。 名字当然是提前和卫知韫商量好的。 萧鹤凌说:“朕希望他一生所见,都是风景。此外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孝顺他的母后。” 说话时,他目光看向卫知韫,眼里盛满柔情。 台下众人恭贺。 萧鹤凌又说:“小阿孝是朕与皇后第一子,也是嫡长子,朕决定封他为睿王!” 现场寂静了一瞬,随即便议论纷纷起来。 才满月就被封为王爷,可见萧鹤凌对这个孩子的爱重,这是过去多少皇子不曾有过的殊荣? 众人已经可以想象,小皇子再过段时间,可能要被立为太子了。 卫知韫也愣了下,萧鹤凌没提前给自己说过这件事,而现在他回望着她,轻轻笑道:“想给你一个惊喜。” 稍顿,他脸上笑容消失,有些不悦,道:“也为接下来的事情做个铺垫。” 第376章 为她做昏君 众人再次跪下来,齐声参拜睿王殿下。 负责照顾小睿王的宫人们,也都欢天喜地的。 歌舞奏乐次第上场,整个皇宫都喜气洋洋。 霜兰公主主动上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小睿王。 那是一个和田玉所做的玉麒麟,尺寸足有一只真兔子那么大,而且还是上等的羊脂玉,油润感很好,肉质也很细腻。 “小睿王还未出生的时候,我便开始物色礼物,都说送玉麒麟好,我便叫人找来上好的羊脂玉,雕了玉麒麟,但愿我们的小睿王日后可以长成一个贤良的王爷,礼贤下士,爱戴百姓。” 卫知韫笑道:“霜兰公主有心了。等小睿王长大了,本宫叫孩子亲自多谢你。” 霜兰公主笑道:“倒也不必等那么久,只要皇后与皇上为我选出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我便心满意足了,小睿王是否谢我,不重要。” 这话说得俏皮,大家都笑了。 卫知韫顺势问道:“霜兰公主可是有了心上人?不妨说来,我叫皇上给你做主。” 今晚除了小皇子的满月宴,霜兰公主找驸马的事情,也是被她和萧鹤凌列在流程上的。 现在霜兰公主主动提出,她觉得霜兰公主心中应该是有了人选。 不过,霜兰公主未及回答,朝臣们便已经热闹起来,在议论着是不是要让自家孩子,上去求娶公主? 有些朝臣清楚自家孩子,才能不足以入仕,若能尚公主,那便是很好的结果了。 不多时,便有那又菜又胆子大的上前求娶公主,说的话自然是什么倾慕公主许久,愿意一生一世照顾公主。 卫知韫便问霜兰公主的意思,上来六七个,霜兰公主都摇头。 直到盛家二公子盛佐上前求娶,并且表演了他的射箭能力,才见霜兰公主面上有娇羞之色。 卫知韫再次问她的意思,霜兰公主就说:“此事但凭皇后做主,霜兰全听皇后的意思。” 卫知韫和萧鹤凌相视一眼,萧鹤凌当下就为霜兰公主和盛佐赐了婚。 盛家很是欢喜。 站出来说会善待公主殿下,也会尽快准备婚事云云。 萧鹤凌道:“既如此,朕与皇后就等着吃霜兰公主和盛家二公子的喜酒了。” 又说:“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朕还想再加一喜。”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还有什么喜事? 倒是有朝臣站出来进言叫萧鹤凌充实后宫,如今他是大启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实在不该。 萧鹤凌道:“朕要说的便是此事。” 这又叫朝臣们惊住了。 本来以为劝谏萧鹤凌纳妃,是很难的事情。 毕竟他不管身为宁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他都有且仅有卫知韫一个女人。 甚至朝臣们都曾听闻,萧鹤凌发过誓言,此生只有卫知韫一个女人。 他们一度十分害怕,萧鹤凌登基之后,后宫形同虚设。 却不曾想,萧鹤凌主动想纳妃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男人年轻时候说此生只有一个女人的说法,果然是不可信的。 萧鹤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不怒自威:“朕决定册封林氏嫡长女——也就是父皇的明妃,为自己的贵妃。” 一语落下,现场寂静无声,仿佛针落可闻,甚至错觉能够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 好一会儿,朝臣们才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下。 “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万万不可,明妃乃是先帝嫔妃,是您的长辈,若如此,岂不是乱了人伦?恐百年之后,对您名声有毁啊。” 萧鹤凌冷然道:“朕心意已决,各位大人莫要再劝,朕不在乎百年之后的名声。” “皇上!您若执意如此,微臣只能撞死在您的面前!”立即有朝臣死谏。 萧鹤凌却不为所动:“需要朕助你一臂之力吗?” 朝臣愕然,脸色苍白。 萧鹤凌又说:“林氏明妃腹中,已有朕的骨肉,朕无论如何都要册封她为贵妃,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朝臣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萧鹤凌道:“怎么,各位大人莫非是要朕弄死自己的骨肉吗?若如此,只怕百年之后,朕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传朕旨意,册封林氏女为贵妃,礼部负责贵妃册封大典。” 说完之后,萧鹤凌离开了小睿王的满月宴。 方才还很和谐热闹的氛围,就这样冷却下来,僵持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前一瞬他们还感叹萧鹤凌对卫知韫和孩子实在太好,下一瞬他们就惨遭如此暴击。 不仅他们如此,就连太后也是如此。 朝臣们在反应过来之后,集体冲到太后和皇后面前,请求她们阻止萧鹤凌册封林若芙为贵妃。 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林若芙是先帝的妃子;第二,林若芙乃是罪臣之后啊! 太后看向卫知韫,想看看她的态度。 卫知韫道:“本宫会去劝皇上的。” 得了这句话,众人也就退下了。 关于萧鹤凌的脾气,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决定的事情基本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原本以为卫知韫是他的软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才登基多久啊,就和先帝的妃子在一起了…… 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册封为贵妃,很多朝臣气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满月宴结束了,卫知韫回到储秀宫,大家都不敢说话,气氛压抑至极。 就连余嬷嬷和月见,也只是照常伺候她,该给她拿点心就拿点心,给伺候梳洗就伺候她梳洗。 卫知韫十分配合,脸上不恼不怒,很平静。 储秀宫上下的人都觉得,卫知韫这是伤心坏了,这才没有任何言语。 “宴席散去之后,皇上去哪儿了?”不知过了多久,卫知韫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余嬷嬷和月见相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说。 “他应该是去长乐宫陪那位了,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伴她了。”卫知韫轻声说道。 旁人看了,都为她心碎。 只她不哭不闹,逗了孩子半宿,熬不住了才去睡觉。 却说萧鹤凌去了长乐宫,林若芙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何要册封皇后的孩子为睿王?你不会以为自己当真是皇帝了吧?” 萧鹤凌直接坐下,自己端了茶水喝,动作流畅自然,似乎不受任何拘束,帝王气质比先前更好。 林若芙看着,心头忍不住想:身份与环境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当他的气质提升的时候,人也变得更加好看了,愈发像萧鹤凌。」林若芙心想。 想到真正的萧鹤凌,林若芙的心情不是很好,那个人太好看了,叫她看一眼就忍不住沦陷。 若是他不曾死在大火中,等她助宣国君主成就大业,她会考虑把萧鹤凌留在自己府上,好好宠爱他的。 “册封他为睿王,自然是为了你。”萧鹤凌把茶盏放下,便开了口,声音打断林若芙的思绪。 “什么?”她下意识问道。 “今晚是小皇子的满月宴,气氛本来就好;朕再册封小皇子为睿王,朝臣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在如此情况下,朕提出册封你为贵妃,便是水到渠成。” 稍顿,萧鹤凌继续说道:“纵然他们心生不满,但也只能心生不满,朕已经给皇后和小皇子那么多,朕纳你为贵妃又有什么不可以? “在旁人眼里,朕还是那个盛宠皇后与小皇子的皇帝,当然,也是盛宠你的那个人。” 林若芙怔愣一瞬,想明白了,“跟着我们许久,你越发聪明了。先把众人的情绪调到至高点,再提出这件事,反对声就没那么激烈了。” 林若芙态度猛地一转,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如雪:“接下来,我们就要对付皇后了,只要她失势,她底下的人全都玩完,大启就彻底属于我们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手紧握成拳,眼里全是势在必得。 萧鹤凌挑眉看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给朕说说,你要如何对付她?” “皇上不必提前知道,此事不需要皇上出手帮助什么,只需要到最后皇上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处置皇后就好。”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处置…… 这是准备不讲道理了。 她和寒鸦之间的那个秘密,就如此好用吗? 他轻笑一声:“看样子,朕要为你做个昏君了。” 林若芙道:“能够顶着他的脸为我做个昏君,是你的荣幸。” 萧鹤凌扯开唇角笑笑,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来,抬脚便走,“既然如此,朕就先回去了。” 次日起,朝臣于紫宸殿外连跪三日,要求萧鹤凌收回册封林若芙为贵妃的成命。 甚至有人撞柱子,以死相逼。 最后撞得头破血流,萧鹤凌最多叫太医来给他们包扎,但是丝毫不改自己做下的决定。 林若芙册封贵妃的典礼,依旧按部就班地准备着,没有因为朝臣的阻止而放缓脚步。 夜深时分,萧鹤凌躲开众人耳目,来到储秀宫中,和卫知韫同床共枕。 和她说道:“我还是宁王时,便喜用郭太医。但是自从寒鸦代替我之后,他们不用郭太医了,反而用的是甘太医。” 卫知韫道:“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第377章 护小皇子,扇贵妃 萧鹤凌道:“甘太医虽然是她的人,但我观察了一段日子,发现甘太医并不常去给林若芙诊脉。” 烛灯已经熄灭,萧鹤凌的声音很轻,就响在卫知韫的耳边。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大概就是她口中那个要扳倒你的秘密。”萧鹤凌紧紧握住卫知韫的手,黑暗中泛白的骨节彰显着他的隐忍。 卫知韫安抚他:“只要我们的心贴在一起,我们的目标一致,我就不委屈,不管在何处,在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好自己。” 萧鹤凌重重地将她搂到自己怀中,用力地抱着她。 天亮之后,萧鹤凌的身影就不见了,除了卫知韫和月见,无人知晓他来过。 卫知韫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逗弄孩子,孩子出生已经一个月有余,现在趴着能够抬头了。 刚出生时,这家伙才有五斤,这会儿已经快到八斤,胖墩墩的,很是可爱。 昨日宋雪致送了拜帖,要进宫来探望她,卫知韫逗完孩子,就听到宋雪致入宫了。 她叫人去把宋雪致接过来。 “之前满月宴,人太多了,我都没好好看看小睿王,今日要靠近些,认真看看他的小模样。”宋雪致笑着说道。 虽然她语气故作轻快,但卫知韫还是能够察觉到她眉梢眼角的淡淡忧愁。 宋雪致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她用了胭脂也遮不住。 卫知韫说道:“他这会儿精神头正好,再过半个时辰就要睡觉了,你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和他玩会儿。” 宋雪致便拿响鼓逗弄他,小家伙不断地用视线追逐,好不容易动手扒拉到了,就往嘴巴里塞,看得众人都很欢乐。 “这孩子长得真像皇上,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宋雪致说道。 人人都这样说,卫知韫已经习惯了,但还是不死心:“就没一个地方像我吗?” 宋雪致仔细看了看:“暂时没发现有任何一个地方像您。” 原本是说笑着的,然而话音落下之际,宋雪致就叹了口气。 卫知韫朝她看过去,宋雪致握住她的手,道:“皇后也别太伤心,您如今是正宫娘娘,又有皇子傍身,旁人再如何得势,也越不过您去。” 卫知韫怔愣须臾,才明白过来,宋雪致这是在因为林若芙的事情,安慰自己。 说着话,两人牵手往正厅去,正厅已经备好茶水瓜果。 “男人都是那般,昨日还与你甜言蜜语,今日怀中就另有佳人。可不能全信了他们的话,相信他们心中只有你一个,那样就太傻了,到头来伤心的唯有自己。” 宋雪致又叹了口气。 她在安慰卫知韫,却也好像在安慰她自己。 “我呢,经历过盛泉,现在又经历谭锋,算是看明白了。没有男人一生只爱一个女人,说难听点,没有不偷腥的猫,没有不吃屎的狗。” 说到后面,宋雪致明显在发泄情绪。 卫知韫心想,或许她知道宋雪致愁苦情绪的原因了。 “谭锋对你不好吗?”卫知韫问道。 “好啊,怎么不好?上门求亲时,翩翩公子,德才兼备。刚成婚那会儿,与我也是蜜里调油的,若对我不好、不上心,我如何与他生孩子?” 宋雪致自苦道:“可你知道吗?我怀孕才三个月,他便从外头带了个姑娘回来,抬为妾室。我怀着身孕,不能伺候他,婆母就说抬个妾室伺候他,也是好的。我竟连生气都不能,若生气就是善妒,要被休弃的。” 说着话,宋雪致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 当初她与盛泉有婚约,也是一心一意的,岂料盛泉婚前就那般作为…… 她以为经历过盛泉,自己算是苦尽甘来,没曾想,谭锋也不是个好的。 她可以接受谭锋纳妾,但不能这样快啊,他们才成婚多久?她才怀孕多久! 等于是在她最浓情的时候,给她当头一棒。 她知道应该看开,可看开又谈何容易? “皇后啊,普天之下的女子莫不如是。男人有三妻四妾的权利,他们怎么会不享受?别对他们太有指望了,免得伤自己的心。尤其是皇上这样的身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更是正常不过。咱们能做的就是看开了,守住自己的孩子,以及地位权势。” 她像是过来人,以自己的经验来劝说、安慰卫知韫。 卫知韫却不能告诉她,萧鹤凌此举的目的。 只能把柑橘剥好了,送到她面前去,宋雪致正身怀有孕,胃口还是很好的,她拿来橘子就吃,一口气吃完一个,还想再要。 卫知韫又给她送去一个。 宋雪致含糊不清地说:“这正妻之位,咱们得守住了,还有咱们的孩子。免得日后落魄,连个柑橘都吃不到。” “怎么会?你是宣武老将军的嫡孙女,陈锋再如何大胆,也不敢宠妾灭妻,叫你连个柑橘都吃不上。” 宋雪致却道:“我现在很不相信他,他在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有旁的女人,等于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卫知韫一时间不知如何劝慰。 婚姻这件事,总是女子吃亏、受苦。 能得一心人,实在是传奇。 宋雪致不想回家,便赖在宫中陪伴卫知韫,同时也逗弄小睿王。 这下可苦了萧鹤凌,晚上不能偷偷到储秀宫来了。 接连下了几天雨,到第五天的时候,天气放晴了,乳娘说要带小睿王到御花园去走走,晒晒太阳。 宋雪致闷在屋里多日,一听这话,拉着卫知韫也去了。 春日的风温暖和煦,阳光也不烫,就这样淡淡的,晒在身上很舒服。 迎春花已经开了,金黄的颜色,一簇簇的,远远看去,热闹不已。 宋雪致道:“叫手巧的嬷嬷给咱们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咱们自个儿也热闹着。” 她立即问身后跟着的嬷嬷和宫女们,谁会编花环。 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要求,甚至还有点趣味,卫知韫便随她去。 只是嬷嬷宫女们还未回答,一道声音突兀地传过来。 “皇后怎么只顾着和谭家少夫人赏花了?竟还想着编花环。难道皇后不知,小睿王很可能会受不住花粉,身上出红疹吗?” 是林若芙。 她穿浅蓝色宫裙,外罩颜色略深一些的披风,身后只跟了似珠,并两个宫女。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宋雪致道:“小睿王是皇后的孩子,皇后比谁都更关心小睿王的健康,小睿王能不能闻花香,皇后自然是早就知晓的。倒是你,贵妃而已,竟想管皇后的事情?僭越了吧?” 卫知韫看宋雪致大着肚子挡在自己面前,便往前走一步,把宋雪致拦在自己身后。 林若芙正在找机会对付她,不能叫宋雪致挡在她的前面。 林若芙并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下,“原来是这样,是我白担心了。都说小睿王长得好看,像极他的父皇,我倒是未曾瞧过,今日恰巧在此处遇见,皇后让我看看他。” 林若芙越过卫知韫和宋雪致,往小睿王的方向走。 小睿王被乳母抱在怀中,跟在卫知韫的身后。 林若芙只要往前一步,就能够触碰到孩子,但是卫知韫挡在她的面前。 “小孩子怕生,你碰他,他会哭得撕心裂肺。林贵妃向来心善,应当舍不得叫个婴儿啼哭不止。” “皇后太过杞人忧天。以前我碰到小孩,小孩都会很高兴地对我笑。小睿王见别人或许会哭,见我肯定不会。”林若芙说道。 她强势起来,要推开卫知韫去触摸孩子,她的护甲很长很尖锐。 看着不像是触摸,倒像是要划伤孩子的脸。 一个母亲如何能够容忍旁人要伤害自己的孩子?而且还这般肆无忌惮! 卫知韫擒住她的手,并且同时给她一个狠狠的耳光,“本宫在此,林贵妃竟要伤害本宫的皇儿!好大的胆子!” 林若芙刚才的举动,让卫知韫太过心惊,孩子实在娇嫩,平日里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结果林若芙要伤害她的孩子! 她的怒气瞬间爆发,打完人之后,斥责林若芙时,声音都是嘶哑的。 林若芙顺势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皇后打我?我怀着皇上的骨肉,你竟敢打我?啊……我肚子好疼,似珠,快请甘太医!” 她说请甘太医,甘太医就马上出现,立即跑过来给她诊脉。 “不好,贵妃见红了,孩子保不住了。”甘太医当即下了定论。 林若芙愣愣的,好像被吓到了,好半晌才道:“太医你一定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啊!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又说:“是皇后!皇后害怕我得宠,生下来的皇子会抢夺小睿王的宠爱,所以她趁机把我打倒在地上,叫我留不住孩子,皇后你好狠的心!” 地上确实被她的鲜血染红了,裙摆也是猩红一片。 萧鹤凌很快闻讯赶来,听着林若芙的哭诉,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个孩子,就是林若芙的用来对付卫知韫的秘密。 “皇上,您切莫相信贵妃的话,是她自己跌坐在地上的,臣妇看得一清二楚,不是皇后把她打到地上的,她在诬陷皇后!”宋雪致声嘶力竭地说道。 第378章 自请入冷宫 萧鹤凌浑身弥漫着森寒的气息,他看了宋雪致一眼,并未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只叫人把林若芙抬回长乐宫里去。 卫知韫道:“把宫里的太医都请来,务必保住林贵妃腹中胎儿!” 她叫乳娘把孩子先带回储秀宫去,她则去往长乐宫。 她本想叫宋雪致也出宫去的,但是宋雪致不放心,也要跟着她去长乐宫。 “没事,我是武将孙女,从小就舞刀弄枪,身子骨比旁的女子都硬朗,皇后不必担心我。” 又说:“我亲眼目睹了这件事,唯有我能给皇后证明清白,若我不去,皇后一人怎敌她?我不放心!” 就此,众人都移步到长乐宫中去。 其他御医未来,甘太医就已经下了最后的定论:“孩子已经没了,药石无医,请皇上与贵妃娘娘节哀。” 萧鹤凌一脚将甘太医踹倒在地,甘太医内脏破裂,直接吐血。 其他太医赶来,见到林若芙满身的血,又听闻甘太医已经下定论说,孩子没了,甘太医是负责林若芙平安脉的,林若芙怀孕后也一直是他负责,众人便都不再说其他的,怕担责,只跪下来叫萧鹤凌和林若芙节哀。 林若芙躺在榻上,捏着帕子,哀哀地哭:“臣妾见小睿王实在可爱,不过是想逗逗小睿王而已。岂料皇后实在心狠,给臣妾一个耳光,直接把臣妾扇倒在地,害得臣妾滑胎。孩子没了,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宋雪致炮仗脾气一点就着:“你那是想逗小睿王吗?你分明是想伤害小睿王,被皇后发现了,才对你动手的!皇上,皇后是您的发妻,您可不能听她信口胡诌!” 卫知韫站到宋雪致前面来,一人面对萧鹤凌和林若芙,她腰身挺直,仿若青竹翠柏一般。 即便风雪来临,也不曾折她腰。 即便是福身行礼,也丝毫不减她的气节,她道:“皇上,情况的确如谭少夫人所说的那般,是林贵妃想要害臣妾孩子,臣妾才阻拦她,并且给她一个耳光,算作给她的教训,中宫嫡子她也敢害,臣妾若不反击,来日她岂不是得寸进尺,要杀了臣妾的孩儿?身为母亲,臣妾自然要为孩子未雨绸缪!” 林若芙道:“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知晓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打击有多严重,臣妾如何会害小睿王? “再者说,如今臣妾还身怀六甲,平日里保护好自己和腹中胎儿,已经足够吃力。今日御花园中,臣妾只带了似珠并两个宫女,倒是皇后身边,除却谭少夫人之外,还有无数嬷嬷乳娘宫女太监,臣妾如何敢对小睿王下手? “这些日子以来,臣妾深得皇上宠爱,又怀有龙嗣,皇后忧心自己与小睿王地位不保,才对臣妾下毒手。皇上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一派胡言!”卫知韫冷喝:“本宫身为中宫,又养育有嫡长子,本宫还怕你?实在可笑!” 她看向萧鹤凌,不卑不亢:“皇上,林氏心思歹毒,意图嫁祸,谋害臣妾。她品性败坏,又是罪臣之后,还是先帝嫔妃,实在不堪贵妃之位,臣妾恳请皇上将她废黜,赶出宫去,以儆效尤!” 她跪下来,双手行礼却端得平整,“若皇上不答应,臣妾自请去冷宫!” 萧鹤凌看过来。 看见她的额头,看到她垂着眼眸。 两人没有任何的视线交接。 周遭一片寂静,谁也不敢说话,沉默就这样在人群之间横亘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鹤凌才开口:“好。” 一个字,叫所有人身躯一震。 什么好?好什么? 他答应的是卫知韫哪个要求?将林若芙废黜? 应该是这样吧,毕竟卫知韫是皇后,还养育有小皇子,身份尊贵,子嗣上又有功劳。 “既然皇后提出来了,朕就成全你。”萧鹤凌说道:“传朕口谕,皇后残害贵妃骨肉,禁足储秀宫,无诏不得出。” 卫知韫稳稳地站在那里,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 禁足储秀宫,说的是禁足,实际上若一个妃子不得宠,又被禁足,久而久之,她所居的宫殿便会沦为冷宫。 如此情形,与被打入冷宫已经无异了。 所有人都跪下来求情。 宋雪致身怀六甲,也不顾身体不便,立即跪下来:“皇上,分明是林贵妃陷害皇后,您不能这样惩罚她!她为您生育小皇子,于皇嗣上有功劳,又是中宫,您为一个贵妃如此惩罚皇后,就不怕被世人唾骂吗?” 萧鹤凌道:“贵妃滑胎,朕很悲痛!” 宋雪致还要再说什么,卫知韫抢先一步,道:“雪致,别再说了!我做了自认为对的事情,皇上不相信我,偏袒林贵妃,谁又能说些什么!” 她走到宋雪致身边,道:“你赶紧回家吧,别给自己惹祸,照顾好孩子还有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勿被旁人影响。” 宋雪致哭了,为卫知韫感到不值得。 才听说萧鹤凌冒天下之大不韪,要自己父皇的妃子为自己宠妃,她已经很不爽。 如今又亲眼看见萧鹤凌为林若芙,不相信被陷害的卫知韫,反而把卫知韫禁足,她实在不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到底还有没有可信的! 男人都是让人不可信的! 曾经恩爱两不疑的萧鹤凌与卫知韫,居然也走到这一步,宋雪致内心的某种信仰,彻底崩塌了。 “甘太医。”萧鹤凌道。 甘太医连忙跪着往前爬:“微臣在。” “好好给贵妃调养,若叫她落下任何病根,朕唯你是问。”萧鹤凌沉声道。 “微臣遵命。”甘太医上前去,再度给林若芙诊脉,开药调养,其他太医协助。 卫知韫退回了储秀宫,伺候她的人手减少了至少三分之二,只留下她昔日的陪嫁——月见,两个嬷嬷以及两个丫鬟。 不过乳娘还是剩下两个,轮流照顾喂养小睿王。再有两个太监,负责外院的洒扫以及挑水等活儿。 早上还闹腾腾的储秀宫,到了傍晚,就已经凄凄凉凉。 宋雪致并没有立即出宫回府,而是又在储秀宫陪伴卫知韫一个晚上。 她抱着卫知韫说:“你到了皇后的位置上,却还是这样难!今晚你别赶我走,我定要陪伴你度过这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卫知韫说:“我不难熬,他要册封林氏为贵妃时,我便想到迟早会有这样一日的。” “虽说你早想到这样的结果,可这样的结果真正来时,心情还是不一样的,我理解你的心情,就让我陪伴你。”宋雪致说道。 她如此诚恳,叫卫知韫十分内疚,也不好再让她出宫,便让她继续在储秀宫里住一个晚上。 到了半夜,卫知韫听到边上传来嘤嘤啜泣声,才知道宋雪致哭了。 询问之下,才知道宋雪致哭泣,一方面是为她如今的遭遇,一方面是为宋雪致自己如今的局面。 卫知韫和她说了半宿话,天快亮了才重新睡去,晌午才起身吃饭,发现菜肴不如之前丰盛,削减了很多。 宋雪致气极,又把萧鹤凌与林若芙都骂了一遍,骂到最后又红了眼眶。 “我以前不爱掉眼泪,嬷嬷说怀孕的女人容易脆弱,动不动就哭,我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面对她的倔强,卫知韫只是笑笑,并不揭穿。 出宫前,宋雪致说:“回头我再进宫来看你,给你带很多银子,宫里的奴才都是攀高踩低的,你如今被禁足,指不定他们要如何磋磨你,有银子在手上日子也好过些。” 她走后,本就冷清的储秀宫,更加冷清。 除却卫知韫和月见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在偷偷抹眼泪。 关于皇后因为嫉妒,害得林贵妃滑胎,惨遭皇帝禁足的消息,于昨日已经传出去。 到今日,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 就连在家中养伤许久的叶定,也听闻此事,得知宋雪致当时在现场,他立即去问宋雪致此事的细节。 得知卫知韫是被陷害的后,他立即进宫,求见皇上,在皇上面前为卫知韫求情。 他说了很多,从萧鹤凌与卫知韫青梅竹马,到萧鹤凌求娶卫知韫的过程多么艰难;说到他出事之后,卫知韫一人如何为他守着太子之位。 简直苦口婆心,字字泣血,但是萧鹤凌好像不为所动。 叶定深深叹了口气,道:“……皇后生产那日十分凶险,林贵妃却无比嚣张,俨然是冲着皇后与小皇子性命去的。皇上当时也在现场,该知晓个中缘由才是,怎么现在却因贵妃失去孩子,就相信是皇后所为呢?这分明是林贵妃陷害皇后啊!” 萧鹤凌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叶副使对皇后与朕的感情,倒是十分清楚。你这是在觊觎朕的皇后吗?” 叶定愣住,脸色煞白! 半晌才道:“微臣与皇后之间清清白白,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更是端庄守礼,皇上怎么说微臣都不要紧,但若皇上怀疑皇后,那便是对皇后的羞辱!微臣肯定皇上解禁皇后,若不然,微臣自请罢官!” 萧鹤凌直接道:“好,你罢官!” 第379章 砍掉她的左膀 得到叶定被罢官的消息,林若芙第一时间梳洗打扮,去储秀宫了。 进入储秀宫之后,她看到还有洒扫的太监,负责照顾小睿王的乳娘,以及卫知韫娘家陪嫁的嬷嬷和丫鬟,眼睛里满是不悦。 大家见到她,都上前来跪下行礼。 虽然他们心中都记恨林若芙,但不敢失礼,恐连累卫知韫。 林若芙看着他们,道:“本宫来看看你们皇后。” 余嬷嬷拦在前边:“我家娘娘正在歇息,不见客。” 林若芙沉声道:“让开!” 余嬷嬷不让,卫知韫在里面听到动静了,连忙让月见出来,把余嬷嬷拉到一边,让林若芙进去。 “你们都在外边守着,本宫要和皇后说几句话,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林若芙说道。 她带来的宫人,便都留在院子里,看着卫知韫的人,不许任何人进去。 卫知韫身边便只有月见照顾着。 不过,林若芙身边也只带了似珠。 走到卫知韫跟前,她还虚假地行了一礼:“参见皇后。” 卫知韫弹了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坐在椅子上,淡漠道:“贵妃平身吧,有话直接说。” 林若芙笑道:“我来是要告诉皇后一件事,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副指挥使叶定,被罢官了。” 卫知韫端起茶水的动作,只是稍微一顿而已,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实在不自量力,竟敢到皇上跟前去为你求情。说起来他还是不愿意接受皇上如此宠爱我啊。”林若芙叹了口气。 她的言行在卫知韫眼里,矫揉造作得很。 卫知韫抿着茶水,没有说话,林若芙所作所为,无非是故意气她的。 林若芙朝她走过来,脸上并无一点尊重之色,站在卫知韫面前,从上而下俯视卫知韫。 卫知韫没有抬眸看她,始终平视前方。 林若芙弯腰贴到她耳边来:“皇后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没有怀孕,滑胎是我故意陷害你的。 “我还故意假装要伤害你的孩子,引你发怒对我动手。现在你被禁足储秀宫,是不是很后悔?” 林若芙在她耳边轻声笑着。 “你看,当皇上爱恋我的时候,他曾经对你的感情也就烟消云散了。只要我掉眼泪,他就不分青红皂白站在我这边,惩罚你。” 稍顿,她继续说道:“还有,别想着扳倒我,皇上现在心里眼里只有我,你就算知道真相,也无法扳倒我的。 “最后,你被禁足储秀宫,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的每一步,你都会步步陷落。等着吧,皇后,我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你呢。” 说完,林若芙往后退,对着卫知韫笑得甜甜的,在卫知韫愤怒而无能的目光中,得意地转身离开。 卫知韫也没有让她失望,砸了很多东西,并且让这件事传出去。 忙完之后,她便该吃吃该睡睡,毕竟演戏也是很费劲儿的。 有时候还得配合林若芙,做出相应的愤怒情绪来,整个人就得入戏去,非常耗费心神。 至于林若芙。 她离开储秀宫之后不久,得知卫知韫气急败坏砸了很多东西,对宫里下人无辜呵斥时,嘴角扬起,满意了。 但她还是到萧鹤凌跟前去,道:“储秀宫现在不是等同于冷宫么?竟还有这样多的下人伺候皇后!你这样安排是什么用意?” 对于此事,林若芙是不满的。 萧鹤凌正在批阅奏折,他看了林若芙一眼,道:“就算皇后害得你滑胎失去孩子这件事是真的,但她也是中宫皇后,她的孩子更是睿王。一下子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撤掉,克扣她的饮食,只怕朝臣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 “而且你看,只是叫她禁足,撤走部分宫人而已,她的得力手下叶定就按捺不住了,竟以辞官来威胁朕。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他,让他辞官回家躺着。直接削掉了皇后的左膀,如今就差一个右臂了。” 林若芙接受了他的解释。 心里也就不再有不满。 “这样看来,倒是你做得很好。”林若芙道。 萧鹤凌微微颔首:“若一下子将皇后打入死境,朕便无法一步一步削掉她的左膀右臂,叫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若芙“嗯”了声,她靠在案几旁边,望着某处不再开口。 萧鹤凌也不再说话,他知道林若芙这个样子,是脑子里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萧鹤凌没等多久,就听林若芙说道:“现在是春天,百姓已经开始耕种了。这个春季的雨水很丰沛,百姓们应该会加大种植。” 林若芙这个奸细,并不只是待在林府学习内宅争斗而已,为了更好地成就大业,她身边的教养嬷嬷与老师,在她小时候就开始引导她,对外边的事情也都进行学习与了解。 这也难怪林成业会十分看重她,很听她的话,主要是她表现得很聪明,而且好学。 因此现在她在萧鹤凌面前,才能说出春天雨水丰沛,百姓会加大种植这样的话来。 旁的后宅贵女,对这些是不关心也不了解的。 萧鹤凌道是,“许多奏折送上来,都在说春季耕种的事情,很顺利。” 林若芙忽然甜甜地笑起来:“很好呀!大启百姓春天耕种,快入秋的时候我们宣国打进来,吞掉大启这个国家,那么大启百姓耕种的庄稼,便都属于我们宣国了。” 萧鹤凌垂下眸子,掩饰眸中的情绪,待到自己平静下来,才复又抬起眸子看向林若芙。 他道:“也不知那时候,会是谁人带兵打过来?大皇子能力一般,但野心勃勃。二皇子能力出众却沉迷女色。若是大王能够亲自攻打过来就好了。” 林若芙问:“为什么这样说?” “大启是大国,疆域辽阔,百姓众多。皇子们都是面和心不和,若叫他们来,一是很难征服大启勇士与百姓,事倍功半。二是大王亲自出征,可鼓舞士气不说,还能叫宣国上下同心协力,不给皇子争功导致互相残杀的局面发生。” 萧鹤凌继续道:“大王一来,便带着宣国战士踏平大启,直达京都城,号令天下!也免得皇子们带兵杀进来,失败就不提了,若成功的话,还得回去接大王前来坐镇,宣国吞并大启的时间就会被浪费了! “再有,若别的国家对我宣国虎视眈眈,趁宣国攻打大启时候,带兵攻入宣国京都,我们大王岂不危矣?” 林若芙蹙眉沉思:“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些话我自然会说与我大哥去听,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萧鹤凌道:“此事当然要告知于他。” 林渠是宣国皇子,还未出生就被选中,要送到大启来代替林成业的孩子活下去。 不管是寒鸦,还是林若芙,总的来说,都要听从林渠的。 林若芙离开紫宸殿后,便出宫去找林渠了,现在的她在皇宫内外出入自由,好似自己家一样。 她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有人看她不顺眼,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林渠还是住在寺庙里,留长发,做个俗家弟子,身边从不缺少人伺候。 林若芙把萧鹤凌的话,都和林渠说了一遍,林渠当即就同意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叫父王亲自带兵前来,一来免了各位皇子争权夺利的场面,二来也可叫大启将士和百姓都看看,我们宣国的大王是多么的勇猛无双,从而臣服于他。”林渠这样说道。 而他心里,却有另外的算盘。 他一直是卧底,是奸细,但回到宣国,他就是皇子,在权力上面,他与其他兄弟是竞争关系。 若叫父王带兵前来,他在京都城接应父王,等大事成了,他就是最劳苦功高的那个,皇太子之位必定非他莫属。 因此,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有了林渠的点头,林若芙也便不再有其他顾虑,他们会叫人去宣国,与大王说理由,让大王亲自领兵前来。 林若芙又道:“大哥,叶定已经被罢官在家了。” 林渠“嗯”了声,这个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到他这里了,他挑眉看向林若芙:“你有想法?” “叶定这会儿肯定心里很不好受,会窝在家里不出门,不若趁这个机会将叶府一把火烧了,皇后这只臂膀便算彻底断了,我们便可高枕无忧。”林若芙漂亮的眼底,全是冷然。 林渠只不过思索片刻,就沉沉说了个字:“好!” 杀了叶定挺好的,待到来日他成为太子得大启时,要把卫知韫接到自己身边来宠爱,也省得叶定带人来围杀他。 虽然林渠自认为叶定杀不了他,但能提前解决的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天气渐暖,当天夜里,叶府起了一场大火,到半夜才熄灭。 听闻从里面搬出三具烧焦的尸体,一具是叶定的,一具是叶梦的,还有一具是叶府管家陈松。 “叶副使被罢官了,心情不好,便叫管家来一起吃酒,喝得酩酊大醉,家里起了火也不知,就这样被烧死了。”外边都这样说。 “叶三小姐是睡在自己闺房中,大火烧得太快太猛,等她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可怜的姑娘啊。”人人唏嘘不已。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昨晚睡在胭脂铺的叶婉。 。 「不要慌,都是障眼法。」 第380章 你来找我,是什么身份! 听闻叶婉在得知消息时,整个人晕倒过去。 醒过来后,面对已经成为废墟的叶府,整个人不言不语,好似傻了一般。 她一个人,亲手将大哥、小妹与管家陈松给埋葬了,葬入叶家祖坟。 周为曾与叶定并肩作战,两人彼此欣赏,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浓厚的兄弟情。 得知消息之后,周为恨极了,入宫去找萧鹤凌,开口就道:“你疯了吗!为个女人你居然把叶定罢官了,害得他死在大火里!” 萧鹤凌坐在案几后,身前是厚厚的好几摞奏折,闻言抬眸看他,表情很是淡漠。 “你与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我更是一起上过战场,同过生、共过死,我才到你跟前来说这样的话!” 周为双手撑到案几上,看着萧鹤凌:“你纳林若芙为贵妃,不对;你为林若芙禁足皇后,又不对;你又罢叶定的官,害得他身死,更不对!萧鹤凌——皇上,你这是要把昏君做到底吗?” 萧鹤凌不疾不徐,道:“如果我说是呢?若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欺负,我这个做皇帝的都没有任何表示,那这个皇帝做来有什么意义?” 周为愣了下,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谁是你心爱的女人?林若芙?你父皇的那个妃子林若芙?” 萧鹤凌没有回答。 周为就大笑起来,那凄凉的笑声在紫宸殿内回荡,“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林若芙居然是你心爱的女人!萧鹤凌你被她下降头了吗?她哪里配!” 大骂一通之后,周为“噗通”跪在地上,满眼通红。 “我为皇后不值得,我为叶定不值得,若皇上不恢复他们的身份,就请皇上将我也杀了!” 他重重地往地上扣头。 萧鹤凌终于起身,来到他的面前。 周为以为他终于要回心转意了,以为自己这个兄弟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终于说服他了。 结果萧鹤凌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刚才说了,你与朕是同生共死、上过战场的兄弟,朕不杀自己的兄弟。但你既然如此看不惯朕的行为,那你就去益州城守着吧。因为莫和志叛变,益州城百废待兴,你去正好合适。” 萧鹤凌没有明说贬周为的官职,但是从京都城去益州城,那就是背井离乡,从权力最中心到权力边缘去,已经相当于实质上的贬官了。 周为死死地盯着他看。 最后,咬牙切齿道:“微臣领命,但愿皇上不要后悔!” 他决绝地转身离去! 不带一丝留恋! 周为被贬去益州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都城再度沸腾了,无数朝臣跪在紫宸殿门口,请求萧鹤凌收回成命。 甚至不少大臣上书劝谏萧鹤凌,但都没有任何效果。 周为还是出发前往益州城去了。 为此事,朝臣们都心痛难忍,哀叹不止。 曾经以为,萧鹤凌身为宁王,娶卫氏这样一个和离妇,已经够出格了。 结果后来他更加出格,要册封林若芙做他的贵妃。 可是那些事情,对于现在他所做的事情来说,都不值一提。 现在已经可以说是肆意妄为,在昏君的路上不断往前,而且还丝毫不听劝告。 “我们的进言,对皇上来说,无异于耳边风!既如此,我们做这个官,还有什么用?” “大启百年基业,迟早要毁在皇上手中!苍天啊,你开开眼,让皇上醒悟过来吧!” 朝臣们痛心疾首,跪在殿前,哭天抢地。 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 “早就听说当今皇上还是宁王时,纨绔嚣张,本以为他战胜鄂玉山归来之后,改了性子,不曾想登基之后却是这般行事风格,我们大启要毁在他手上了。” “皇后是个和离妇,当初皇上无论如何都要求娶她,如今到手了也是不珍惜,皇后才为他生下小皇子,就被禁足了,实在叫人心寒。” “还有周小将军是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皇上还不是说贬就贬了?真是不值得!” “叶副使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能人,也因为皇上葬身火海,咱们这个皇帝啊,没救了,赶紧有个人来代替他吧,否则我们这些百姓迟早要沦落到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去。” “……” 天气热了,林若芙斜倚在窗前,着一身浅蓝色薄纱,用嚼杨木扎着切好的冰镇西瓜吃,风吹动她的墨发,扬起她的薄纱,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似珠将外头百姓的议论,一一说给林若芙听,林若芙越听嘴角的笑意越浓。 “如此甚好,寒鸦越是把大启搅得乌烟瘴气,百姓就越是期待有新的君主来给他们新的生活。”林若芙说道。 似珠听着,颔首附和。 林若芙又道:“哦对了,叶副使死掉了,周小将军也被贬到益州城去了,等于皇后的左膀右臂彻底被砍断了啊,卫府上下拖家带口的总有软肋不足为惧,本宫应该和皇上还有大哥聚在一起,庆祝一番。” 林若芙当即叫人去准备丰盛的饭菜。 到了晚上,她当真开摆宴席,叫萧鹤凌与林渠同来一起庆祝。 不到半个时辰,关于皇上和林贵妃因为「唱反调的周为被贬、护着皇后的叶定死去」而大加庆祝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不可救药,不可救药啊!” “听说林贵妃的大哥林渠也去了!林渠是罪臣之后,还是个出家之人啊!” “礼崩乐坏!这是礼崩乐坏啊!” 朝臣们再次痛心疾首。 林若芙派人去打听朝臣们的反应,听完之后,她就觉得很快乐,主动和萧鹤凌与林渠喝了一杯。 “太好玩了。”她说。 林渠只是沉默地喝酒,萧鹤凌也是。 林若芙很开心,喝到有点微醺,她还脱掉鞋子,起身去跳舞。 林渠看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林公子随意。”萧鹤凌道。 林若芙跳完舞,不见林渠,她便往萧鹤凌身上倒去,要坐到他的怀里。 萧鹤凌一手擒住她,不许她靠过来,另外一只手则捏着一杯酒,送到她的嘴边让她喝下去。 “我们的人明日就出发前往宣国,告知大王可以带兵打过来了,我们会在各方面接应他们。”林若芙说道。 “是吗?”萧鹤凌眸光幽暗,他再次倒满一杯酒,递给林若芙:“好日子快要到了,再来一杯。” 最后林若芙被灌醉了,萧鹤凌叫人将她抬回长乐宫里去。 却说走开的林渠,他带着梁霄去了一趟小厨房,把小食盒装满,而后往储秀宫去。 现在他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即便进储秀宫,也无人胆敢阻拦他。 照顾小睿王的乳娘,卫知韫早交代他们了,但凡有外人来,他们都待在殿内,不必出门。 不过,林渠进去的时候,还是被月见拦住了。 “这是是储秀宫,皇后居住的地方,你是外男,不能进入。” 林渠浅浅笑道:“你看,如今这皇宫里,谁敢阻拦我?也就是你,因为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我让你拦我一次。可不许再有第二次了,月见姑娘。” 月见不肯让,不过卫知韫已经走上前来,月见便站到她的身后去。 “夜深到此,林公子有何要事?” 林渠抬起眸光落在卫知韫身上,她穿一身浅黄色,淡淡的,琉璃宫灯的光弥漫在她身上,像是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淡淡的光泽。 生过孩子的她,并不清减美貌,反而让她更添韵味,少了少女的青涩感,多了女人特有的温润,以及为人母的柔和,但内里的坚韧还是一如既往。 她是很好看的女人。这一点是林渠在和她几次相处当中,确定下来的事情,不仅仅是容貌上的好看。 “来看看老朋友。”林渠说道。 他从梁霄手中把小食盒拿过来,递给卫知韫,“里面是一些点心,还有一些菜肴,你喜欢的话就吃点,若不喜欢赏给底下的人也成,都听你心意。” 卫知韫道:“储秀宫不缺吃的,烦扰林公子忧心。”她没有接过来的打算。 林渠看向别处,储秀宫很大,金碧辉煌的,但因为太过宽阔,却又太少宫人,而显得空旷寂寥,更添了落寞。 他收回视线,再次把小食盒往前送:“给乳娘吃吧,乳娘吃不好便没有足够的乳汁,孩子一天天长大,需要的乳汁也更多。” 卫知韫淡淡微笑,不接。 空气好似瞬间冷下来。 林渠忽而自嘲一笑:“皇后还记得昔日你我联手搭救你大嫂的事情吗?那时候我们是站在一起的人,有着共同的目标,而且彼此信任。” 卫知韫看着他,目光锐利:“那请林公子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奸妃的兄长?是罪臣之后林家长子?还是要窃取我大启江山的他国皇子?” 又说:“以上,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今都站在我的对立面,你我势不两立。” “怎么会势不两立?如今皇上心目中只有林贵妃一人,你还要为他守到什么时候?”林渠用力质问她。 却忽然,他的声音放轻,很是温柔,充满期待:“但是你可以跟我走,萧鹤凌靠不住了,我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卫知韫说:“好啊!” 第381章 兵临城下!我要皇后臣服于你 林渠愣住,不敢置信,旋即狂喜。 卫知韫却忽然话锋一转:“除非你叫林贵妃,把那个只爱我的萧鹤凌还给我!把那个愿意为益州城四千无辜百姓赴死的萧鹤凌还给我!” 林渠被这两句话给震住了,有种被震到浑身发麻的感觉,那麻冷又窜到身体里去,叫他一颗心发苦发涩。 “萧鹤凌变了,他宠幸别的女人,他把大启弄得乌烟瘴气,但你仍旧不肯离开他,你要守着过去那个已经死掉的萧鹤凌,继续待在这状若冷宫的储秀宫里吗?”林渠问道,许是太用力,他气喘吁吁。 卫知韫却冰冷而镇定地回答两个字:“是啊。” 只两个字。 透着对他的冰冷,也夹杂着对萧鹤凌的不离不弃,哪怕萧鹤凌已经这样了,她还是不离不弃。 林渠感觉到胸腔内有一股怒气在横冲直撞,让他想要毁灭一切。 哗啦! 他狠狠将食盒砸到地上,里面的菜肴点心都滚出来,混杂在一起,汤汤水水,咸甜酸辣,脏污恶心。 “你会来求我的。”林渠说道:“迟早。” 他转身拄着拐杖走了,梁霄护在他身后。 “等等。”卫知韫开口。 林渠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他就这样等着。 他虽然从小是卧底,但他在林府是按照贵公子的方向培养的,而且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宣国皇子,自然心高气傲。 方才那般和卫知韫说话,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低头,但卫知韫没给他面子。 现在,他不转身,只停下脚步,自然也是想挣回一分面子。 他以为自己决然离开,卫知韫慌了,要低头求他。 不知等了多久,他才看到卫知韫走到自己面前来,“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是他带来的食盒,方才砸在地上的菜肴点心,已经被她叫人扫起来重新装进食盒里面了。 食盒是木质的,已经开裂,但是还未彻底散架,还能装下东西。 他甚至还能看到一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挤在裂口的地方,像是要从里面挤出来,包子上还沾了点点泥土,讽刺十足。 林渠眼眶一片猩红,他用力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从卫知韫身边走过去。 他身后的梁霄,将要坏不坏的食盒接过来,带离储秀宫。 他们走后,卫知韫叫人打水,冲洗方才林渠与梁霄站过的地方,还有菜肴点心洒落过的地方。 次日,林若芙听闻此事,冷然道:“她竟这般傲气,死到临头,还敢拒绝你。” 林渠就坐在她对面喝茶。 今日他们两人聚在一起,自然是叫人去往宣国,说大启的一切已经准备好,只等宣国大王来了。 队伍已经走了,故而林渠和林若芙可以闲下来,坐在一起吃茶。 林若芙昨晚宿醉,还有些头疼,她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卫知韫死到临头还敢拒绝你,只能说明大哥,你魅力不行。” 林渠蓦地抬眸,目光森寒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一把刀子,要将她凌迟似的。 林若芙笑了笑:“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反正如今卫知韫被禁足储秀宫,外边的人谁敢为她求情,谁就下场凄惨,已经有半个月没人敢为她说话了。你又是个男人,直接把她要了,她还能怎么样?” 林渠又看她一眼,这次眼神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了,似乎在思考林若芙这个办法的可取性。 林若芙却忽然起身,来到他身边,坐到他怀里,圈着他的脖子。 “大哥,等大王杀进来,夺了萧家天下,你就是皇子了,那时候你要谁做你的正妃,我还是卫知韫?我知你肯定是不舍得杀她的。” 「就凭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林渠心里想,但他知道,大业未成,哪怕还差最后一步,也不能窝里斗。 因此,他嘴上只说:“看你们的本事。” 林若芙道:“你要让她做你的正妻,我可是不答应的。” 林渠道:“你不是喜欢萧鹤凌?哦,萧鹤凌死了,但你现在看上寒鸦了,他越发像萧鹤凌了。” 说着,林渠冷笑:“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他就真成萧鹤凌了?” “他只是个杀手,是我们的棋子,我看上他有什么用?我想要皇家的正妻之位,你得给我。至于卫知韫,我想法子帮你得到她,让她臣服在你的脚下,甘愿伺候你。” “哦?我拭目以待。”林渠确实好奇林若芙有什么办法:“别用药物,药物不好玩。” “不用药物。”林若芙承诺。 林渠开始幻想,卫知韫不穿衣服在自己面前气息凌乱的模样,他的呼吸忽然就重了,用力地抱住林若芙,重重地吻落在林若芙白皙的脖子上。 他从来不对任何女人,有这样直接的感觉,卫知韫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要得到这个女人。 草木葱茏,夏日渐深,转眼间到了六月二十,一年当中的酷暑。 派去宣国的队伍早已经抵达宣国,而且宣国君主已经派人前来回话,再有十日,宣国大军将打入晋阳城,直击京都城。 大启的京都并不在这片国土的最中央,京都城的旁边是晋阳城,晋阳城外是一片高山,高山那边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荒原之外便是另外的国土了。 从宣国来,走晋阳城需要绕很长的路,况且晋阳城边上有高山防守,但,相对于别处,那里却是整个大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高山可做大启的防守,却也是宣国将士最好藏身的地方,况且有林渠和林若芙派人去接应,那里的防守更加薄弱。 因此宣国选择从那边进攻。 “再过半个月,大启天下就要易主了。”林若芙说道:“春天大启百姓种下的庄稼,在这个秋天,都将成为我们宣国百姓的粮食。所有我们想要的,都将会得到。” 林渠眼底有森冷的光,启唇重重吐出一个字:“是。” 两人对饮一杯。 林渠道:“上次你与我说过,要皇后心甘情愿臣服于我,何时?”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消息,本以为很快,林若芙却让他等这么久,林渠很生气。 林若芙笑:“大哥等不及了吗?放心,京都城破之前,我让她属于你。” 林渠再等。 十日后,宣国君主亲率十万大军,绕路直逼晋阳城,一路上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消息传到京都城时,举众哗然,朝臣们快速进宫,求皇上派兵前往晋阳城对抗宣国大军。 “晋阳城一旦被攻破,京都城危矣!”朝臣们难得全体一致,全部跪下恳求。 萧鹤凌立即派人去攻打,结果却节节败退。 又有朝臣道:“可派人去益州城请周小将军回来,周小将军年轻有为,可率军前往晋阳城,对抗宣国大军!” 萧鹤凌不加理会。 又有人叫他给卫知韫解禁,并且恢复昔日荣宠,因为卫崇擅长作战,可叫皇后的二哥带兵前往晋阳城。 被萧鹤凌拒绝。 不过十日,宣国就攻破晋阳城,晋阳城知府带领全家老少弃城而逃。 萧鹤凌震怒:“弃城而逃,窝囊!” 朝臣道:“若非皇上不听臣等劝谏,早日将周小将军请回,晋阳城知府也不会如此无望,以至于最终弃城而逃!” 还有朝臣道:“这个时候恢复皇后昔日荣宠,请卫家二少带兵出征,还可挽回颓势。再晚就来不及了啊,皇上!” “宣国君主带十万大军,往京都城而来了!” 萧鹤凌却说:“容朕再考虑考虑。” 他的所作所为传到人群中去,遭受百姓无尽唾骂。 “曾经纨绔嚣张的皇子,如今面对强敌入侵,却如此窝囊!!”有那铁骨铮铮的百姓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萧鹤凌的行为传到后宫里时,林渠还是待在林若的长乐宫,这小半年来,他就好像住进后宫了一样,肆无忌惮得很。 他冷嗤一声:“先前你还说,那人登基之后,越发有皇帝气势,如今看来,他依旧是个贱人。出身本就卑贱,先前的皇帝气势他演的而已,你还看上他了。” 这是在嘲讽林若芙。 林若芙也很恼怒,寒鸦的行为真的太窝囊了,她实在看不上。 但是!林若芙说:“他本来就是我们的人,我们大王带兵杀进来,他若是派得力人手去阻挡,那就是背叛我们!” 确实是这样!林渠叹了口气,这件事他们还真的不能嗤笑寒鸦。 当今大启皇帝本来就是寒鸦,不是萧鹤凌啊! 林渠摇摇头,笑了,笑自己在听到寒鸦如此窝囊的时候,居然想借此去攻击林若芙,其实他想攻击的是卫知韫,想让卫知韫看看,萧鹤凌都窝囊成什么样了,早已经不是她昔日喜欢的那个萧鹤凌了。 她再这样无望地守下去,实在可笑! 林若芙笑着道:”“京都城即将被攻破了,朝臣们都着急了,这两日肯定会跪在殿前,求皇上让卫崇前去杀敌。 “大哥,我想举办一场宴会,宴会的名字就叫喜红宴,邀请朝臣们进来吃好喝好,免得京都城破时,他们不饿死也渴死了。” 林若芙笑意越发温柔:“这喜红宴里的红,是鲜血的红,也是夏日灼灼的红。在宴会上,我叫皇后臣服于你。” 第382章 朝臣悲怆!羞辱皇后! 因为林若芙的一个想法,皇宫里的“喜红宴”便开始筹备起来。 当宣国大王带兵攻往京都城的路上时,大启皇宫内所有宫人在忙着皇上宠妃的一场“喜红宴”。 因为“喜红宴”举办得突然,并未提前准备,还要在当天筹备出来,因此皇宫上下忙得人仰马翻。 宫人们都在谈:“听说宣国大军已经攻破晋阳城,要往京都城来了,皇上怎么还纵容林贵妃举办喜红宴?” “不知道呢,咱们还是乖乖办事吧,免得宣国大军还没打进来,我们就因为不听话,先一步被林贵妃下令杀死了。” 宫人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忙碌着这场“喜红宴”。 有人想要趁机逃出宫去保命,被发现了,直接被林若芙下令杖杀,也就无人敢跑了,哪怕心里害怕到极致,也只能无望地继续待在宫里做事情,祈求着能够发生奇迹。 储秀宫中也得到了消息,但是大家都静默着,不怎么说话,倒是今日孩子哭闹得比平常都要频繁些。 乳娘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想通过这个办法把孩子哄好,走动的过程中便难免往外看,看到的宫人都是行色匆匆的。 宫人们在忙碌“喜红宴”,有种悲凉的热闹感。 朝臣们则全部进宫,跪在紫宸殿前,不吃不喝请求皇上下旨,调周为尽快回京都城,再向皇后低头,派遣卫崇带兵出征。 因为皇帝要“考虑考虑”,这事儿便一直拖着,朝臣们便着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肯离开,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 天气炎热,中午日头最毒,而他们就是从早上,一直跪到中午,又跪到下午,再跪到傍晚的。 他们跪得浑身酸疼,嘴唇干裂,摇摇欲坠,但没人后退。 眼看着皇宫内的琉璃灯盏次第点亮,皇帝还是没有答应派人去接周为回来,也没有说和皇后重修旧好,好叫卫崇带兵出征。 朝臣们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还在外边跪着吗?”林若芙已经换上华服,珠翠环绕,问着身边的似珠。 “还在跪着。”似珠回答。 “你去请皇上过来,就说‘喜红宴’已经准备好了,我要请他和朝臣们都来参加。当然,皇后也会来。今晚上,我们要畅饮达旦。” 似珠去请皇上了。 也去请朝臣了,最后她脸色难看地回来。 “这些老家伙不知当今天子不是萧家血脉,还在指望皇上派兵去攻打我们宣国的大王,实在可笑。他们往奴婢身上吐口水,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参加喜红宴!”似珠说道。 林渠已经来了,坐在右下角的席位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或者说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只等着天亮时分,宣国大军攻城,大启江山就彻底改姓。 朝臣们来或者不来,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他也不在乎。 林若芙扬唇浅笑:“这场宴会,没有他们的参与,怎么能够圆满?本宫亲自去请他们。” 林若芙往紫宸殿方向去,她浅蓝色的裙纱逶迤在身后,灯光照耀下,有种华丽的漂亮。 朝臣们跪在宫殿前,看见她来,一个个的眼神仿若淬毒了般。 林若芙道:“皇上知晓各位大人都是忠君爱国的,才会跪在这里。但是宣国大军已经攻破晋阳城,这两日就会直达京都城,再去请周小将军已然来不及。 “皇上为此也很烦恼,因此在宫中设宴,以款待各位大人,希望各位大人进去喝杯茶水吃点东西,再好好想想如何解决本次危机! “大启建国百余年,根基深厚,岂是小小的宣国可拿下的?皇上想要集思广益,选出一个最好的法子来对付宣国大军,各位大人吃饱喝好了才有好的法子,还请各位大人前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皇上当真是让他们去吃好喝好,然后想出对付宣国的好法子的吗? 可是分明他们已经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是皇上不采用,现在他们跪在这里,是请求皇上采用他们办法的,并不是他们没有给出办法。 “那就叫皇上与皇后重归旧好,再请卫家二少带兵迎战宣国!”姜荣庭这样说道。 其他朝臣亦是这个想法。 林若芙道:“皇后受了委屈,要与她重修旧好也要有法子的,不如各位大人前去说服皇后,原谅皇上昔日所为?” 这话说动朝臣们了。 大家撑着膝盖站起来,有人因为跪得太久,起身的瞬间差点摔倒,还有因为人忍饥挨饿头晕眼花的,也差点摔倒。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成,各位大人互相搀扶着往后宫而去,去参加“喜红宴”。 本以为只是个简单的宴会,是皇帝知道错了,在发善心,叫跪久了的他们吃顿饱饭、喝口茶水而已。 结果进去之后,朝臣们一个个都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呆愣不已。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大概就是眼前景象。 奢靡,无尽的奢靡。 在奢靡的尽头,是金黄色的龙椅,龙椅上坐着的正是他们大启的皇帝萧鹤凌。 晋阳城已经被攻破了,宣国大军迟早会冲到京都城来,已经兵临城下,可他们的皇帝却还举办奢靡“喜红宴”,奢靡到了极致。 简直就是讽刺,天大的讽刺啊。 有那傲骨铮铮的朝臣,当场气得吐血,再也无法向前,他“噗通”一声跪下来。 在他身后的臣子们,也都一一跪下来,无人入席。 “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啊?”宣武老将军老泪纵横:“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您却还举办这样奢靡的宴会!您可知道您再这般不作为下去,明日您可就成为阶下囚了啊。” 陆慈悲怆,仰天长啸,念了首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您最后的下场就是垂泪对宫娥啊皇上!」”注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陆慈也沉沉地跪下来。 萧鹤凌道:“诸位大人的意思朕明白,都入席吧,坐下后再谈别的事情!” 没有人坐下来,全都跪在地上。 对战宣国,肯定要劳民伤财,但是今晚上这场宴席,成千上万的黄金就如流水一般流出去了。 所有臣子们,都感动心痛。 一果一蔬,他们都无法下咽。 林若芙声音娇柔:“皇上啊,诸位大人都不肯入席,应该怎么办呢?臣妾主张举办的喜红宴没人赏脸,臣妾好伤心的。” 萧鹤凌沉声道:“诸位大人莫要辜负贵妃的好心,朕命令,所有大人入席坐下。朕自有妙计击退宣国十万大军,朕乃是天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所有臣子含泪看着他,一副他若现在不采取措施他们便不起身的架势。 萧鹤凌脸色黑沉沉的。 林若芙站在他身边,道:“皇上,您的话对他们没有用处了呢,不如请皇后出来!也许他们愿意听从皇后的话!” 臣子们都看着林若芙,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撕碎了,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有使臣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报!宣国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京都城五十里外的地方,随时有可能攻城!” 五十里!臣子们大惊失色! 那就是只有半天的路程,宣国大军就可以冲到京都城门口! 臣子们一双双眼睛都看着萧鹤凌! 但是回应他们的却是林若芙的娇笑声,“只有五十里地了啊,看来已经到了京都城——哦不,已经到了大启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各位大人放心好了,你们的皇上既然说了有妙计,那就肯定有妙计。 “等到宣国大军一来,我们大启的将士肯定要出城迎战的。但是大启已经失守一座城池,将士们士气低落,宣国大军又来势汹汹,该鼓舞大启的士气才是。” 林若芙站在高台之上,面对底下的席位,席位很长,案几上摆满各色瓜果佳肴,但是席位空荡荡。 在席位的尽头,才是成百上千的臣子们,跪成一片一片。 林若芙笑意越发深浓,道:“本宫已经想到一个鼓舞士气的法子,那就是请皇后上来,为我们的将士跳一支舞。 “本宫记得,皇上还是宁王时所举办的生辰宴上,皇后为当时的宁王跳了一支《七盘舞》,以一人之力舞出千万人的气势来,实在叫人印象深刻,如今大启将士正需要这样的气势鼓舞啊。” 臣子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先是看看林若芙,再是看看萧鹤凌。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 宣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皇宫内却在举办奢靡宴会,还要皇后再奢靡宴会上跳舞,那不是鼓舞士气,那是在羞辱皇后,同时也是在打压尚未出征的将士们的士气。 ……皇上不会答应的吧? 不会的吧? “皇后娘娘驾到——”外边传来太监的唱和。 林若芙早就派人去请卫知韫了,她就是掐准了卫知韫到达的时间,提出要卫知韫跳舞的。 今日她穿浅黄色宫裙,外罩橘黄色纱衣,同色系深一些的披帛,头戴黄金首饰,即便被禁足多日,也丝毫不削减她身为皇后的尊贵气度。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臣子们、林若芙、林渠,以及萧鹤凌,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 注:《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南唐后主李煜 第383章 无形中拔高卫知韫的形象 卫知韫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步步往前,在她身后,只跟了个月见,余嬷嬷被她留在宫里护着小睿王。 即便护着她的人并不多,但她每一步都走出皇后该有的气势来,走到所有人的视线最中央去。 林若芙道:“皇后,宣国大军兵临城下,距离京都城已经只剩下五十里路,我们想请您跳一支舞,鼓舞即将出征迎战的大启将士。” “朕不同意!”向来淡漠的萧鹤凌,终于站起身走下高台,第一个说了反对的话。 林若芙挑眉,“皇上不同意?” 淡淡的反问,夹杂着丝丝的嘲讽,像是在嘲讽他凭什么不同意? “对,朕不同意!”萧鹤凌站到了她们旁边,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若芙。 “你为什么不同意?”林若芙好整以暇地问,似乎对原因很感兴趣。 萧鹤凌垂在身后的手,悄然紧握成拳,但他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意。 “皇后貌美,她是朕的心上人。”萧鹤凌说道。 林若芙愣了下,目光在萧鹤凌与卫知韫之间来回逡巡。 真正的萧鹤凌说卫知韫是他的心上人,林若芙不惊讶。但是现在假的萧鹤凌也说卫知韫是他的心上人,林若芙就有点恼怒。 为什么顶着这张风华绝代的脸的男人,最终都喜欢卫知韫? “不要羞辱她。”萧鹤凌道:“是朕唯一的要求。”他身后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 不等林若芙回答,他更是擒住卫知韫的手腕,将她拽到一边去,将她用力抱住,贴在她的耳边说:“宣国君主距离此处,已经只有五十里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可以看着臣子们心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即便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卫知韫被羞辱。 他已经是皇帝,却还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羞辱,那最终的胜利也就算不得胜利。 卫知韫悄悄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安抚他,也贴在他耳边说:“已经到这一步了,切不可自乱阵脚,焉知他们故意羞辱我,不是为了试探你是否是真正的萧鹤凌呢?不要因为我而中计,否则前面的隐忍都白费了。” 又道:“不过是跳舞而已,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大启臣子们、将士们这会儿肯定都气疯了,若我再被逼得跳舞,他们肯定更加生气,那么士气当真会大涨。待到宣国将士杀过来,我国将士肯定恨不得手撕了他们。 “再说了,我是给大启将士跳舞,并不委屈,也不是羞辱。林若芙一个他国奸细而已,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宣国大军一来她就死了。” 她摸索着萧鹤凌的手背,一下一下的,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已经只剩下五十里了,我们与他们一起倒数。”卫知韫轻轻地说道。 林若芙一直在旁边看着,林渠的视线也盯在他们身上,似乎在看“寒鸦”发疯,能够理解但又不能理解。 他们理解的是,卫知韫貌美,男人喜欢她再正常不过。 不理解的是,寒鸦只是个杀手,是宣国的棋子,居然敢喜欢卫知韫?不自量力! 果不其然,在他们嘲讽的目光当中,卫知韫给了萧鹤凌一个耳光! “你放开我!身为君王,你将晋阳城百姓的生死置于不顾!将臣子们的生死置于不顾!如今你更是要将大启的百年江山拱手让人!你还有什么资格喜欢我?走开!” 她用力地推开了萧鹤凌! 萧鹤凌站在一边,目光怔然,好似受了严重的伤害,不知该如何反应。 林若芙笑出声,笑他的不自量力,走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居然喜欢上大启皇后,真是好笑。” 只有林渠,他还是坐在右首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追随着卫知韫。 “皇后,给大启将士跳舞,你可愿意?”林若芙走向卫知韫,站在卫知韫的面前。 以只够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堂堂皇后,却要给大启将士跳舞,皇后若是答应,那真是自降身份了。” 见卫知韫朝她看过来,林若芙笑道:“没错啊,我就是故意羞辱你。” 卫知韫看着她,眸光里含着一丝讥诮:“时至今日,本宫还记得最初见林贵妃时的印象,是高山雪莲,洁白无瑕。可是现在,林贵妃从林家贵女,摇身一变成为宠冠六宫的贵妃,却叫我觉得你面目丑恶,叫人恶心。” 林若芙听言,愤怒到面容有稍微的扭曲,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我什么形象,不需要皇后来评论。倒是你,身为皇后,却被逼着做下贱的事情,往后世人提起你,只会觉得你低贱。 “宣国将士已经在五十里处的地方,大启救不回来了。但是皇后,你可以求我,你求我,我让你活下去。” 卫知韫唇角慢慢扬起浅笑,道:“我愿意为大启将士跳一支舞,哪怕下一刻是死,本宫也要鼓舞他们的士气,叫他们一往无前!” 林若芙脸色十分难看。 卫知韫声音敞亮:“林贵妃不是让本宫跳舞吗?本宫愿为大启万千将士跳一支舞,以激励我大启万千将士勇往直前!至死守护我大启江山!” 说着,卫知韫眼神冰冷,沉声呵斥:“林贵妃还不下去?!” “誓死守护皇后娘娘!”陆慈率先喊出来,紧接着是姜荣庭,是卫兴拓,是沈相他们。 林若芙狠狠咬牙,下去,她见林渠在看着她,便走到林渠身边去。 林渠示意她坐下,她只好坐在林渠身边。 卫知韫已经开始跳舞了,她身段纤细,身着锦缎薄纱,本该是柔情似水的,可在她的舞蹈中,这薄纱也好像杀人的利器,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气。 当真是气势如虹!看得所有大启人都心潮澎湃,甚至有不少人都泪湿了眼眶! 她原本是处在极致清冷处的,但现在,这一支舞叫她处在人群中,处在极致的热闹处。 倒是林渠和林若芙,好似和她换了环境,换到最极致清冷的地方。 林渠冷嗤道:“叫她当众跳舞,想要她承受不住羞辱,然后臣服于我,是你的计划?” 林若芙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说了个字:“是!” 这就是她的计划。 萧鹤凌已经不要卫知韫了,大启已经快要完了,卫知韫身为皇后,却被迫在大军即将破城的时候,在奢靡的宴会上跳舞,难道不是极致的羞辱吗? 她没有想到卫知韫宁愿跳舞,接受这羞辱,也不愿意低头,臣服于她、臣服于林渠! 林渠问她:“你看看现在的情况,皇后像是在被羞辱吗?你拔高了她在臣子心目中的形象,她没有受到羞辱,反而因此更得众人敬佩了。” 林若芙眼里一片冰冷之色,她没有说话。 因为事实的确如林渠所说的那样。 林渠又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皇后吗?难道你以为只是因为她的貌美,以及她的才能?” 林若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含着恨意与怒意,“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林渠笑着,声色温柔但冰冷:“妹妹啊,你没有傲骨,所以你不知道我还喜欢皇后的傲骨。” 林若芙是真的怒了,林渠可以夸赞卫知韫,但是不能在夸赞卫知韫的同时贬低她! 她道:“大哥,你到底是哪国人!你和我是宣国的,她是大启的,你如今夸她损我,就是在损你自己!我没有傲骨,你有吗? “我们卧底多年,根本没有自己的人生,你知道自己在宣国,应该叫什么名字吗?我没有名字,你就有吗!我们委曲求全,不知自己是谁,身边的人都教导我们,不要脸面、不要感情,只要大业,如今你却问我要傲骨?这东西你有没有!” 林渠还在看着她,她也还在看着林渠,两个人的视线在相接,但也好像不在相接。 在林若芙的追问下,林渠沉默了,沉默了很久,而后他一口饮进杯中的酒,没有任何反驳的话。 卫知韫的《七盘舞》已经跳完了。 臣子们为卫知韫呐喊,为皇后呐喊,为大启呐喊,他们再度请求皇帝出兵攻打宣国,否则宣国大军攻城之时,就来不及了。 萧鹤凌只说叫人去打探情况。 然后再叫大家稍安勿躁,先欣赏歌舞表演。 歌舞表演很热闹,歌舞伎们穿着最艳丽的舞裙,在高台之上唱曲弹琴跳舞,好不热闹。 点心菜肴依旧精致地摆在案几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但是已经彻底冷了。 臣子们脸上的表情,则已经很麻木,哭都哭不出来。 “报——宣国大军并未休息,还在往京都城而来,距离京都城已经只剩下三十里地。”使臣急急来报,声音都喊得几乎要冒烟了。 萧鹤凌握着扶手的手猛地一紧,只剩下三十里路了,也就只剩下一个夜晚的时间而已了。 “皇后。”林渠起身,来到坐在左首处的卫知韫身边,作揖行礼。 他道:“林渠想与皇后谈谈。” 这一刻,他温润如玉,翩翩有礼,像极了初初相识时,丞相府那个贵公子。 第384章 揭秘了,他不是你们的皇上 夜色深沉,夜凉如水,唯有歌舞弹唱还在继续,像是在对抗夜的冰冷,与臣子的麻木。 子时已经过了。 卫知韫沉思片刻,站起身来,“林公子想与本宫谈什么?” 林渠看了眼还坐在高台之上的萧鹤凌,以及现场无数的朝臣与宫人。 “林渠想借个地方与皇后说话,皇后请。”林渠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知韫起身,跟他走到远处去,虽然远离人群,但还可被人群看到,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人群无法听到。 “短短半个月,晋阳城就破了,如今宣国大军更是距离京都城只剩下三十里路,或许到现在,已经不剩下三十里路,皇上的表现皇后也看见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守下去吗?”林渠问道。 他就好像老朋友,在关心卫知韫的选择与生死,诚心得好像再无其他。 卫知韫侧对着她,背脊挺直,“林公子还是不明白,我守着的不只是一个萧鹤凌,更是大启的气节。” 林渠道:“皇上已经不作为了,这样多的朝臣跪在他面前,他都不为所动。你身为他的皇后,他任由你在人前跳舞,叫你受羞辱。气节?如此情况下,大启还有什么气节可言?” 卫知韫看向他,眼神淡漠,不语。 林渠对上她的视线,便知道自己的言语,对她没起任何作用,他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气。 “皇后认真看看,此时坐在高台之上受众人跪拜的皇上,可还是你放在心上爱着的萧鹤凌?” 卫知韫问道:“林公子什么意思?” 林渠指着萧鹤凌的方向:“他,不过是披着一张和萧鹤凌一模一样的脸皮而已,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萧鹤凌!早在余津县大火中,萧鹤凌与宜芳县主就一起葬身火海,没留下任何痕迹!” 林渠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发大了:“如今坐在高台之上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人,他叫寒鸦!他是宣国的人,所以当宣国大军打进来的时候,他不做任何抵抗,反而在这里举办宴会庆祝着!皇后,你们全都被骗了,被我们骗了!” 卫知韫脸色生寒,手指攥成拳头,“我不相信!若他不是我的夫君,他如何能在我生下孩子之后,直接册封孩子为睿王?若他不是我的夫君,为何在他登基之后,还是册立我为皇后?” 林渠说道:“若他是你的夫君,他就不会在登基之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先帝的妃子林氏为自己的贵妃!若他是你的夫君,他就不会任由宣国大军打进来而没有任何作为!你向来聪明,到了现在,你还不相信吗?还是你不愿意相信?”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林渠定定地看着她:“皇后,相信吧,他真的不是你一直在等的萧鹤凌,真正的萧鹤凌他从不曾回家,他早已经死在去年夏末,死在余津县的大火里,和宜芳县主一起。” 他走上前来,逼近卫知韫:“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真实的身份,不是林家血脉,我是宣国皇子。宣国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大启江山即将易主,你只能跟我走,你没得选择了。” 卫知韫脚步踉跄着往后退。 林渠便继续往前逼上去,卫知韫退着退着忽然停下来。 她非常坚定地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林渠不解:“哪怕大启江山即将易主?” “哪怕大启江山即将易主!” 林渠再问:“哪怕还有一个亲生孩子需要你去守护?” 卫知韫回答:“哪怕我还有一个亲生的孩子需要守护!” 林渠还问:“萧鹤凌已经死了,你也不放弃?” 卫知韫回答:“萧鹤凌已经死了,我也绝不放弃。” 林渠问一句,她回答一句,而且答案明确清晰,不给对方一点曲解的可能性。 林渠哑然,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是的,他不懂为什么。 当真一点都不能理解。 “看来林公子是当真一点都不懂为什么。既然如此,我这个大启皇后——即便今天是我做皇后的最后一天,便来告诉林公子为什么。” 卫知韫语气平静,好像在为学生解惑。 “我生在大启,长在大启,是大启的山水土地养育了我。你现在看我是什么样子的,那就是大启将我养育成什么样子的。 “但凡换个地方,换个文化,我就不是我,不是现在的卫知韫,如今它遭难,我身为大启皇后,如何能为自己的生死,弃城不顾、弃国不顾、弃大启百姓朝臣不顾?我就算是死,也要和大启江山死在一起。” 夜风徐徐,远处的曲子随风飘来,吹不散她由内而外的坚韧与严肃。 “不说我,现在我们来说说林公子你。你说你真实身份是宣国皇子,但你从小长在大启,是林相府的金银与乳汁养育了你,是大启的文化教育养育了你,才叫你长成如今这个模样。 “身为宣国皇子,你为宣国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发动战争来争抢我们大启的食物与布匹,我都能理解你,但大启的水土养育了你,林相府的一切养育了你,可你和林若芙一起将林相府亲手葬送,如今还要亲手葬送养育你们的大启。” 卫知韫眸光雪亮,看着他,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说实话,我同情你们从小被送出来的遭遇,但我也唾弃你们长大成人之后的选择! “你们小时候没得选择,你们被作为棋子送入大启,但是现在你们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你们还是要做宣国的刀子,葬送养育你们长大的林相府与大启,你们实在无耻,我看不起你们,死也不会跟你走。 “以上,就是我的理由。 “最后,我想问一下,林相府倒下之前,你们是大启京都城有名的贵子贵女,但若是你宣国得胜回宣国京都,那里的百姓可会承认你们? “宣国大王有自己亲自抚育长大的皇子公主,你……回去之后能够排到什么位置去?上不得台面的窃国者,小偷而已。” 卫知韫始终沉静,淡淡然把自己心中所想宣之于口。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吼大叫,却反而更加叫林渠感到振聋发聩。 他脑子里嗡嗡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崩塌,让他呆愣愣地看着现场画面,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宴会还在继续,吹拉弹唱也还在继续,那些精致点心与菜肴摆在那里,无人问津,好似供给死人一样,凉得彻底。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泛起了一丝丝白,有人说了句:“天就快要亮了。” 又有探子急匆匆跑来:“宣国大军距离京都城,已经只剩下十里路!” 探子声音很高昂,气喘如牛。 但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回应他的是无边的寂静,短短一刹那间,没人给他任何回应,时间好似停滞了般。 “十里路!大哥,已经只剩下十里路了!”林若芙说道,满脸的笑容,又对着高台上道:“皇上,宣国大军距离京都城已经只剩下十里路了!” 天快要亮了,宣国大军即将到达,他们的大业终于要成了。 “皇上!”臣子们声音悲怆,哭了,再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大启完了。 林若芙道:“怎么,事到如今,各位大人还想叫皇上派兵去迎战吗?” 宣武老将军道:“就该如此!” 四个字而已,叫这位老人喊出来,几乎是用尽他全部力气。 林若芙说道:“好啊,那就请各位大人出宫吧,我们一起到城墙上看看,皇上如何应对宣国十万大军。” 臣子们还不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有无数暗卫冲过来,将长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实话告诉各位,你们眼前的皇上并不是大启的皇上,他早已经是我宣国的人,哈哈哈!”林若芙得意地笑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林若芙的每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他们却完全不能理解。 他们被逼着起身,离开皇宫,往京都城的城门口而去。 “皇后,请起身吧。”林若芙来到卫知韫身边,亲自请她。 卫知韫抬头看了眼萧鹤凌,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都没有说任何话,便都起身要出宫去。 余嬷嬷却在这时,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惶然。 她扑过来捉住卫知韫的双手,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慌乱,而后凑在卫知韫耳边说着什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们大家听到的?”林若芙浅笑道。 天亮之前,她换了一身衣服,现下是一身灼灼红衣,十分耀眼。 卫知韫没有搭理她,只是在听完余嬷嬷的话之后,脸色苍白。 她往不远处看去,萧鹤凌还在看着她这边。她又看看天空,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咬咬牙,只能对余嬷嬷小声说道:“此事不能告诉皇上,瞒着!等我去处理!” “皇后,您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余嬷嬷的泪水已经盈满眼眶,整个人摇摇欲坠,但强撑着。 “都怪老奴。”她说。 卫知韫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没说什么,便毅然决然转身而去。 刚出宫,就碰到霜兰公主,她说:“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皇后,我陪伴您。” 第385章 帝后配合默契 站在城墙上,卫知韫看到宣国大军整齐而来,即便还相隔很远,但他们的步伐踩在地面上,却传来整齐的响动,甚至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好似庞然大物正在迎面走来,遮天蔽日。 早晨的风很大,旌旗猎猎作响。 卫知韫垂眸,看到的是大启这片辽阔的土地,在敌军的步伐下似乎在发出沉重的呜咽声,一如被长剑架在脖子上的上百朝臣,无不哭泣,无不唾骂。 晨风吹在他们的脸上,吹得他们发丝飘荡,脸色苍白。 卫知韫转身面朝京都城内,家家大门紧闭,向来繁华热闹的京都城长街,这会儿没有一个百姓,只剩下侍卫手拿武器。 “皇后,我大哥应该与你说过当今皇上的身份,以及我们的身份了吧?”林若芙站在她身边,浅笑着。 卫知韫迎风而立,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让林若芙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林若芙脸上笑意更浓:“你看看,宣国大军就要来了,你看他们多么的气势如虹!大启用什么抵挡啊?用这座城墙吗?” 卫知韫依旧没有理会她。 酷暑的晨风,已经带了灼热的气息。 林若芙温柔地在她耳边说道:“皇后,你生得貌美,国破之时以寒鸦的身份是护不住你的,惨遭蹂躏注定是你的下场,你要不要低头呀?” 又说:“我大哥是皇子,只要你低头,他可以带你走哦。我倒是想看你被蹂躏,谁叫你总是这样昂着头颅高高在上?我真想亲眼看到你被踩到泥潭里的模样。可谁叫林渠是我从小到大的大哥呢?你若跟他走,我也就只能忍受一下啦。” 卫知韫倏然转头,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林若芙扶了扶鬓角,笑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好了告诉我,否则大军破城,你成为大王的俘虏,我可救不了你。” 林若芙笑出声来,笑声清脆,好似银铃般。 她转身走向臣子们,从百来个臣子面前,一一走过去,似乎在欣赏他们狼狈的样子,欣赏他们面对即将国破家亡时的愤怒与无助。 “宣国大军要来了,大启江山要彻底覆灭,有没有人要投降的啊?若是你们投降,本宫可饶你们全家不死! “若有人愿意亲自拿起长剑,杀死自己身边的臣子,大启江山易主之后,你们将是宣国的有功之臣!” 随着林若芙的话语所到之处,臣子们都错愕不已,同时,他们不断地看向身边的人,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 都怕对方投降,做了叛国贼。宣国大军还未杀进来,他们就先自相残杀。 林若芙站到沈相面前,柔声道:“沈相,你愿意杀死身边的卫大人么?皇后都要保不住了,对卫大人就不必客气了吧?杀死他,我保沈相全家性命,宣国入主京都城之后,你还是丞相。” 所有人都看向沈相,卫兴拓也看向他。 沈相面色苍白如纸,他嗫嚅着嘴唇,好半晌说不出话,他朝卫知韫看过去,卫知韫也在看着他。 这一眼,叫沈相摸不清卫知韫的想法。 上次萧衍与萧淇之争,他选择卫知韫,他赢得自己与全家性命以及富贵荣华。 在此之前,卫知韫从无败绩。 可是现在,宣国大军已经近在眼前,皇帝不作为,皇后身边一人也没有,这个时候还可以再次相信皇后吗? 沈相看看卫兴拓,又看看林若芙。 半晌后,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道:“我是大启丞相,誓与大启共存亡。” 这一刻,他不去想到底这一战,卫知韫会不会胜利了,他想的只是林相作为叛国贼已经没了,如今大启只剩下他一个左相,他不能也做叛国贼了。 再说了,宣国打进来,若他叛变了,肯定也不会得到新君主的信任,说不定对方入主大启之后,还会杀死他,而后对天下人说: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左右都是死,不如留个好名声! 如此想着,沈相便决定选择大启。 卫兴拓对他笑了笑:“好样的,沈大人!” 沈相说道:“此次事情结束之后,若我们没有国破家亡,宣国大军被我们赶出境外,还请卫大人帮我一件事。” 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大启的臣子,都发誓要与大启共存亡,卫兴拓对他便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沈大人有事请讲!” “我的大女儿,昔日得罪皇后,至今还在宫中为奴,若此事后我们还活着,恳请卫大人帮忙在皇后面前,为我女儿求情,让她可以回家。” “这个忙我一定帮!”卫兴拓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种相知恨晚的感觉。 林若芙见状,脸色十分难看,“看样子,沈大人是选择与卫大人一起赴死了,如此甚好,到时候就叫你们求仁得仁!” 林若芙目光扫到其他臣子身上去,“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杀死自己身边的臣子吗?” 御史中丞盛通缓缓地举起手来,他说:“我愿意!” 在他右手边是他的同僚姜荣庭,左手边是陆慈。 两人满目愕然。 姜荣庭喝问:“盛大人你疯了吗!” “他没有疯!”陆慈已经反应过来了,“他盛府的二公子盛佐,是霜兰公主选中的驸马!” 这话说完,不管是陆慈还是姜荣庭,都脸色苍白。看来盛通不是疯了,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 “给我一把剑,我可以把左右两边的臣子全部杀死,以证明我盛家对宣国的诚心。”盛通说道。 林若芙脸上出现满意的表情,她的目光在臣子们脸上跳跃而过,很喜欢他们这会儿的紧张与愤怒。 “把剑给盛大人。”林若芙声音温软,十分享受此刻的刺激。 盛通拿到了锋利的长剑,他站起来,将长剑对准陆慈,又对准姜荣庭,似乎在思考先杀死哪个。 但实际上呢? 大家都知道,他如此行为,不过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他知道林若芙喜欢看这种刺激的场面,就故意表演给林若芙看,争取等到宣国大王入主大启时,能够得林若芙几句美言,他盛家也就能青云直上。 “姜大人,平日里你使唤我习惯了,就你先来吧。”盛通说道。 “呸!你不得好死!”姜荣庭昂首挺胸,狠狠地盯着盛通! 盛通憎恨他的眼神,长剑直接往他的心口刺去,但却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他身后,卫知韫手拿长剑,直接贯穿盛通的咽喉,一剑致命。 卫知韫抽回长剑的时候,盛通就倒下了,呼吸全无,只一双眼睛还是睁开的,那茫然的眼神里透出他对自己的遭遇全无准备。 林若芙骤然看向卫知韫,眼神若刀子般凶狠。 萧鹤凌站出来,道:“这是我的意思,我给她长剑的。” “你的意思?”林若芙皱眉,仿佛萧鹤凌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决不罢休! 萧鹤凌道:“姜大人是大启的忠臣,这个时候杀死他,太不好玩了。忠臣就该看着国破家亡啊,你让他这么早死去有什么意思?皇后既然不想他死,我们便暂时留他性命,叫他看着大启江山破碎,岂不是更刺激?” 林若芙好一会儿没说话。 卫知韫握紧手中长剑,反正宣国大军已经近在眼前,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若是林若芙不同意,那就只能让她在心里不同意了。 然而,林若芙却冷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让他看着大启江山破碎。至于盛大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萧鹤凌道:“宣国大军就在城墙下了,皇后还想下去看看,再走一遍他们大启的京都城长街。” 林若芙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但凡能让卫知韫稍微好过一点的行为,她都不乐意赞同。 不过,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确定卫知韫即便下城楼去,也不会获得一点愉快,反而会得到更大的痛苦。 既然如此,便让她去。 “方才我和皇后说的事情,皇后已经想清楚了吗?”林若芙问道。 要下去再感受一遍京都城长街,是因为已经确定不跟着林渠走了,选择死在宣国铁蹄之下吗?还是选择被宣国大军蹂躏? “想清楚了,林贵妃,我永生都是大启人。死了也是。”卫知韫弯唇笑了笑,毫不畏惧。 在转身下城楼的前一刻,她眺目远望,城楼很高,她看到远处的山脚下,立着一队人马,约摸二十人。 她的孩子就被困在那里,那里的人正在等她前去,只给她一个时辰的时间。 到现在,她已经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但是她不能前去救她的孩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宣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手中武器,声势浩大,随时要攻城。 卫知韫沉沉地看那场面一眼,便决然地扔掉手中长剑,转身走下城楼,城楼台阶数百步,她往下走时,还能感觉到风拂过脸颊。 城楼下,成千上万将士身着铠甲,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而在这严肃的气氛当中,出现一个身段窈窕、模样出众的柔软女子。 她衣着华丽、气质尊贵,正在走向城门,而卫知韫就在这时叫住了她。 第386章 杀死霜兰公主 卫知韫温声喊:“霜兰公主?” 霜兰公主今天穿着粉紫色的裙子,紫色衬得她面容更加妩媚,身段也窈窕多姿。 在这冷肃的气氛下,霜兰公主的存在相当突出,放眼望去就能够看见。 而在霜兰公主身边,还跟着个身穿淡绿色锦袍的盛佐,头戴玉冠,身姿颀长,他的容貌与箭术一样出色,站在霜兰公主身边并未被比下去。 这会儿他们两人距离城门口,已经只剩下十丈左右的距离。 听到卫知韫的呼喊,他们二人都转过身来,卫知韫朝他们走过去。 “方才在城墙上,一直看不见你。”卫知韫说道,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霜兰公主也笑:“听闻我父王的兵马就在城门外,我实在想念父王。当初来大启,我父王亲自送我上百里路,都不舍得回去,这几年他一定十分想我,我离开故土多年,也很想父王。” 霜兰公主的笑容十分坦然。 卫知韫问:“所以呢?” 两人之间不过一尺距离而已,抬眸之间可以看清楚彼此脸上的表情,清晰无误。 霜兰公主道:“皇后,萧鹤凌已经死了,不曾回来。这个消息想必林贵妃和皇上,或者是林渠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卫知韫微微昂着下巴,一副“就算如此你又要做什么”的表情。 “我父王的大军已经在城门外,大启要改姓了。”霜兰公主说道:“若是抵抗,只会死去更多的人。相反,若是直接投降,死亡人数就会大大减少。我会劝我的父王善待俘虏,少杀人。 “当然,前提是皇后的头颅,低得足够多。若您一直这样高昂着头颅,我父王一定会生气的。大启俘虏得不到善待不说,您也自身难保。” 霜兰公主笑容甜美,有种终于扬眉吐气的感觉。 卫知韫再问:“所以,你要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带着我的驸马,去为我的父王打开城门啊。怎么,皇后难道要阻止?你拿什么来阻止?你的皇后身份,还是你区区血肉之躯?” 霜兰公主说着,眼神越发凌厉,往前逼近卫知韫,“曾经我和皇后说过,我要守护自己国家的子民,如今我父王打进来了,身为宣国公主,我要将自己国家的将士迎进来,待到大启成为我们宣国的国土,宣国的百姓就不会再忍饥挨饿。我将要实现我的梦想了。” 卫知韫道:“为这一天,你筹谋很久了?” “对,我筹谋很久了。我也忍你很久了。萧鹤凌还活着时,你就霸占他,不许我嫁给萧鹤凌。现在好了,萧鹤凌死了,我得不到的男人,你也得不到,而且你还要失去大启江山,失去你最引以为傲的皇后身份!” 也许是真的隐忍太久了。 霜兰公主说出以上这番话时,有种癫狂的畅快感,以至于面容都有几分扭曲。 而且她还在朝卫知韫逼过来,像是要将卫知韫逼到角落里去,叫她避无可避。 然而,卫知韫没有后退,她立在原地,好似一棵松柏立在寒风中,等着霜兰公主逼上前来。 卫知韫一直看着她,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霜兰公主的脸上,没有丝毫躲避。 霜兰公主见她这般,越发想要压住她的气焰,便继续往前逼! 忽然,“嗤”的一声,那是利刃钻进血肉里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到卫知韫和霜兰公主的耳朵里。 霜兰公主脸色巨变,眼睛瞪直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知韫。 卫知韫紧握手中的匕首,在她的腹部用力地旋转,脸色冰冷而坚决。 霜兰公主抓住她的双手,想把她推开,但是卫知韫却抱住她的肩膀,和她紧紧拥抱。 卫知韫贴在她的耳边:“我能够走到皇后这个位置,凭借的不只是美貌,我还会杀人,霜兰公主。” 鲜血从霜兰公主的腹部,不断涌出来,染红她的衣裙,而旁边站着的盛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卫知韫贴着她的耳朵继续道:“站在城墙上的人,的确是萧鹤凌,寒鸦早就已经死了,在我生孩子那天晚上,我亲自杀了他。你父王与他的十万大军,或者二十万大军都进不来的,他们会为你们的愚蠢与野心付出鲜血和生命。” 又说:“不过有一点你放心,待到大启吞并宣国之日,你宣国的子民由我来替你守护。” 她听得到霜兰公主在她耳边发出“呃呃”的声音,在忍受极度的疼痛,而且还有无边的愤怒。 卫知韫单手抵在她的胸前,用力将她推开,霜兰公主便往旁边倒去,锋利的匕首从她腹部滑出来,没有匕首阻挡的伤口,更是有汩汩的鲜血疯狂涌出,如一道泉眼,不过片刻就染红地面。 霜兰公主目光死死地瞪着卫知韫,朝卫知韫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在死之前把卫知韫也拉上。 然而,她的身子在抽搐,手抬起一会儿也便垂下去了,再无生息。 太突然了,盛佐毫无心理准备,当霜兰公主已经死去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处在茫然状态,一副被抽走魂魄的模样。 卫知韫匕首上的血,慢慢凝结成珠,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她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在自己身上,她一边防备着盛佐,一边扭头看去,是林若芙。 林若芙跟着她从城楼上下来了。 她给霜兰公主和盛佐安排的任务是,当宣国大军攻城之时,他们两人负责打开城门。 她允许卫知韫下来,就是让卫知韫亲眼目睹这一幕,让卫知韫看看,一度假装和她亲近的霜兰公主始终是宣国人,让卫知韫体会被背叛的滋味。 却没想到,霜兰公主居然被卫知韫手起刀落,干脆地杀死了。 林若芙既意外又震惊,同时也很钦佩卫知韫的勇气。 她眯了眯眼睛,道:“宣国大王就要打进来了,皇后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杀死霜兰公主!看样子我们的皇后是不想留全尸了!” 城门外,已经传来宣国大军雄壮的声音,要大启投降。 林若芙冷笑着朝卫知韫走来。 “皇后这是想要被我们宣国大军,蹂躏成泥吗?到时候本宫会成全你的!” 林若芙呵斥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皇后杀死了我们宣国的公主,将皇后抓起来!” 她一声令下,盛佐也终于醒过神来,要拿下卫知韫,他身侧几个侍卫跟着他冲上来,结果却有更多侍卫拦在他们面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盛佐与极少数侍卫就被拿下了。 “你们干什么!”盛佐大惊,用力挣扎。 林若芙亦是如此,站在这里的这些人,都应该听从她的命令,不该拿下盛佐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告诉她,只有极少数侍卫,属于她! 城门外的声音越发喧嚣起来,昭示着宣国大军即将攻城了,本该高兴的时刻,林若芙却心乱如麻,不知是进还是退。 卫知韫却在此时开口:“把林贵妃拿下!” 林若芙心头猛地一跳,茫然四顾,却见周遭的侍卫都朝她涌过来。 和霜兰公主被杀一样突然,她也是毫无准备,先前还猖狂如狼的她,这一刻好像受到严重惊吓的兔子,几乎要跳起来。 但是下一瞬,她就被侍卫拿下了,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动弹不得,双手很快被绑在身后。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林若芙道:“胆敢绑住本宫,本宫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有侍卫搭理她。 她便看向卫知韫,沉声道:“卫知韫,大启马上就是宣国的了,你以为绑住我就可以扭转乾坤?你向来聪明,我劝你放开我,否则你全家连全尸也无!你卫府有多名女眷,你想他们全被糟蹋至死吗?” 短短时间里面,她还未遭受任何利器伤害,声音就已经嘶哑了,整个人已经没有先前的从容与轻松。 卫知韫看着她,冷声道:“事到如今,贵妃还是不肯相信吗?挟持皇帝挟持我,挟持整个大启,都不过是我和皇上给你们营造的假象而已!” 她相信林若芙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儿,只是林若芙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 “不可能!”林若芙还在矢口否认:“叶定被罢官,并且被烧死在叶府,只剩下烧焦的尸体,这难道是假的吗?” 卫知韫道:“假的,烧死的是死牢里的囚犯。” 林若芙又问:“那周为被贬到益州城呢?这也是假的吗?” 卫知韫轻笑:“你以为呢?” 林若芙道:“我不相信!就算叶定死是假的,周为被贬是假的,那皇上呢?皇上是我宣国的杀手寒鸦!” 卫知韫没有回答她,只道:“将林贵妃带到城楼上去!” 侍卫的长剑仍旧架在林若芙的脖子上,双手仍然被反绑在身后,而她这次没有任何挣扎,也不再有任何言语,就这样任由侍卫将她带到城楼上去。 下城楼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林贵妃,所有人都听从她的。 可再度上城楼时,她已经成为侍卫刀子下的人质,毫无权力可言。 臣子们见状,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林若芙不看他们,只看萧鹤凌。 第387章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萧鹤凌一身明黄色锦袍,长身玉立,站在城楼之上,无数的将士站在他身边,手持弓箭,随时准备迎战。 可是这些弓箭手,原先都是听从她和寒鸦,做的假的迎战准备而已,如今看来不会是……真的吧? “告诉我,你是寒鸦!”林若芙道。 她目光死死盯着萧鹤凌,像虎狼盯着自己的猎物,容不得一点差错。 萧鹤凌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抬起下巴,让她看到自己的脸部轮廓线条。 林若芙的目光顿时好似虎狼闻到肉腥味,而后地毯式搜捕猎物,在萧鹤凌的下巴处细细查看,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萧鹤凌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下巴处脖子处,满足她似的主动摸索了一圈。 “撕不下任何脸皮来,我这张脸如假包换。”萧鹤凌说道,声音磁性悦耳。 林若芙的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她想寻找林渠,却不见林渠的身影。 她和林渠早确定了今天一定会成功,绝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林渠想去做其他事情,就去做了,她也没有阻拦。 而现在,林若芙发现自己需要身边有个人,来给她依靠,于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林渠。 然而现在看不见林渠,她整个人如堕冰窖,感觉四面楚歌,自己孤身一人,浓烈的无助感充斥她浑身上下。 “你,你不是寒鸦?”半晌后,林若芙才能够发出声音,她不相信! “你是萧鹤凌?那样大的火,裴宁都粉身碎骨了,你怎么可能活下来?” 虽然她很喜欢萧鹤凌那张脸,即便萧鹤凌行事纨绔,她也觉得那是男人的魅力,她很喜欢。 但是对比大业,对比她和林渠的目标、宣国的目标,以及她自己的性命,她还是宁愿萧鹤凌已经死了。 如果萧鹤凌没死,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当真是萧鹤凌,那她与林渠与整个宣国,都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萧鹤凌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能确认我是否是萧鹤凌?” 林若芙直勾勾地盯着萧鹤凌,恨不得将他的皮子扒下来,以确认他的身份。 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够比他所做的事情,更能确定他的身份呢? 如果他真的是寒鸦,现在被抓住的就不会是她,而是卫知韫。 死去的也不会是霜兰公主,而是别人! 她中计了! 盛通要杀死姜荣庭的时候,萧鹤凌准许卫知韫杀死盛通,保住姜荣庭。她听信萧鹤凌的话,她中计了。 萧鹤凌说让卫知韫下城楼去,再走一遍大启的长街,实际上却是去阻止霜兰公主打开城门。她中计了。 不,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从一开始她就中计了!并不是今天才中计!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寒鸦呢?”林若芙问,声音仿佛从她的胸腔里发出来,嘶哑得不行。 “当然是死了。”回答她的是卫知韫,“在我生产的那个晚上,在你带着人杀入储秀宫的那个晚上。寒鸦就被我杀死了。” “杀死了……他是专业杀手,他还擅长做戏,却被你杀死了?”林若芙不敢置信。 那时候萧淇才被除掉没多久,寒鸦与卫知韫相处没多久,居然就被杀死了。 卫知韫道:“他以为我是孕妇,即将临盆,没能耐杀他。他以为他死了,大启江山会破碎,我这个皇后无法当下去,孩子无可依靠,只能依附于他,所以他认定我不会杀死他,因此对我毫无防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若芙回想那天晚上在储秀宫见到的萧鹤凌,和寒鸦有些不同,但因为她认定萧鹤凌不可能活着,才如此大意。 再加上卫知韫身为皇后,产下皇子,却还被禁足;叶定被烧死;周为被贬官。她便对皇帝是寒鸦的事情深信不疑。 她以为自己是设局者。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早被设计入局中。 城楼之外,是宣国大军在伫立,对外宣称是十万大军,但林若芙知道,不止是十万。 攻打大启这样的大国,怎么可能只有十万? 但现在看来,大军人数越多,死亡就会越惨重。 不对,大王率兵亲征,已经不只是死亡惨重的问题了,宣国将会彻底覆灭。 而宣国的覆灭,则是因为她和林渠。 因为他们以为大启已经尽在掌握,他们给宣国送去的消息太过斩钉截铁,甚至还是他们说服大王率兵亲征的。 原来这也是萧鹤凌和卫知韫的计谋,就是要宣国君主亲自来,将整个宣国彻底吞并。 林若芙懂了。 心如刀绞,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 她这一生都被教导,要放弃自己,放弃感情,只为了成就宣国大业。 可如今,宣国就要葬送在她手中。 如何能不痛? 如何能不恨! “成王败寇……”林若芙痴痴地笑,笑容异常苦涩,她嘶喊道:“你们杀了我啊!” “你当然是要杀的,但不是现在。”萧鹤凌说道,声音里有无尽冷意。 为这一天,他忍耐了很久,从春初到夏末,将近半年时间,更是让自己的皇后为自己委曲求全很久。 终于,不用再忍受下去了。 “你想干什么?”林若芙问道,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胆寒。 “你会知道的。”萧鹤凌道,他抬手,便有人将林若芙带到一边去,严加看管。 林若芙被人拉着往后退,萧鹤凌的脸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远,但是他抬手时的霸气却无限放大在她的脑海中。 是这样的霸气,是这样的帝王气势,很多次她都在萧鹤凌身上看见了,只以为是寒鸦做了假皇帝,入戏太深才会如此。 原来他一直都是萧鹤凌。 林若芙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样。 萧鹤凌回转身去,握住卫知韫的手,帝后两人一起面朝前方,直视宣国十万、二十万大军。 长安蹬蹬瞪跑上城楼,在帝后二人面前跪下:“皇上,宣国使臣来了,说要您投降,不要造成无辜的牺牲,宣国将会善待俘虏。” 萧鹤凌与卫知韫相视一眼,唇边泛起冷笑。 萧鹤凌道:“去告诉他们使臣,大启绝不投降。相反,若他们不放下武器投降,就叫他们攻城。” 长安道是,连忙退下。 卫知韫站在萧鹤凌身边,看着他满脸的决然,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她的视线从萧鹤凌脸上滑过,滑向很远地方的山脚,那波人还停在原来的地方,而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件事还要往回说去。 当时宣国大军已经到达距离京都城五十里处的地方,后宫却还在举办“喜红宴”。 人心惶惶,几乎每个人都觉得活不下去了。储秀宫的人亦是如此,孩子也不如往日乖,两个乳娘更是心神不宁。 余嬷嬷待在储秀宫里稳住他们。 两个乳娘轮流着照顾孩子,一个乳娘说孩子一直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带到院子里去走动,两个乳娘轮流这样做之后,孩子安静下来,最后在一个乳娘的怀里睡着了。 “不敢这个时候就放到床上去,恐怕会醒,我再抱一会儿,让他熟睡些。姐姐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有些饿了。” 另外一个乳娘便去了,拿了吃的回来,却发现乳娘和孩子都不见了。 最后是孟珩的人送消息来,要卫知韫一个时辰之后,到京都城外的山脚下见他,若一个时辰不到,别想孩子活着。 余嬷嬷连忙把此事告知卫知韫,当时卫知韫正准备跟随林若芙出宫。 她嘱咐余嬷嬷不要让萧鹤凌知道这件事,宣国大军攻城,若萧鹤凌还为此事分心,恐出大乱子。 如今,一个时辰已经所剩无几。 卫知韫甚至都没来得及询问萧鹤凌,接下来要如何处置林若芙,便道:“我去看看叶副使的人到何处了,你在此处主持大局。” 她用力地抱了抱萧鹤凌,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萧鹤凌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蹙起,叶副使的能力完全信得过,况且叶副使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死”了,无人会防备他,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何须卫知韫如此着急? 卫知韫定然有事情隐瞒他。 是什么事? “灼灼?”萧鹤凌往前追了几步。 卫知韫停下脚步回身。 萧鹤凌道:“你会回来的吧?” 卫知韫愣了下,微笑:“当然!很快回来!” 这个时候各处城门把守重重,卫知韫拿出皇后令牌,畅通无阻。 不过孟珩不知道皇后可以畅通无阻,叫人送消息给余嬷嬷的时候,还给余嬷嬷递了一块令牌,让她可以出城。 其实根本用不上。 卫知韫往山脚下去的时候,孟珩正坐在马车里,远远望着城楼这边。 他听到了战鼓雷响,知道两国战争即将开始了。不过他也清楚,是宣国单方面攻打大启,大启这样的百年大国,已经被窃取了。 所以他耐心地等着。 小睿王在他手上,以他对卫知韫的了解,卫知韫一定会来的。 上次卫知韫骗他,让他在西风河边等,那天晚上的寒冷和冰雹子,他记得深刻。 还有那等不来的羞辱,仿佛刻在他骨子里。 他生气了,和卫知韫生气了。 屡次温柔对她,她都没有心软,没有回头,那这次他把她的孩子带走了,倒是要看看卫知韫是不是乖乖跟他走。 卫知韫跟他走,他还能护住卫知韫一命,但卫知韫屡次让他生气,孟珩已经决定这次不给她好脸色看了。 第388章 以稚子为刃 他已经打造好了门锁,要将卫知韫关起来,她若是敢逃跑,就把她绑起来,直到她认错、低头。 想到这些,孟珩眼里有股子嗜血的狠劲儿。 孩子又开始哭了,乳娘想要哄,孟珩却把孩子抱过来,看着他哭。 好似孩子越哭他越高兴,他脸上带着笑,轻声道:“哭吧哭吧,把你母亲哭过来。” 转角处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孟珩抬头去看。 确实是卫知韫来了,她亲自赶着一辆马车。孟珩抱着孩子直起身。 卫知韫的马车停在他对面,而后从马车上下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浅黄色的裙子,哪怕急匆匆赶来,也依旧华贵。 “你来迟了一盏茶的时间。”孟珩说着,作势要掐死啼哭不止的孩子。 卫知韫道:“你的目的不是伤害孩子,若你现在将我的孩子掐死了,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 孟珩道:“灼灼,娶定柔公主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恢复记忆之后,还要你受委屈,是我做错了。我的错误我承认,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道歉。 “你与我和离,事后还放火想要烧死我们,你也算是报复回来了。我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们早就已经两清了。可是为什么,上次你答应跟我走,我在西风河边等你一个晚上,你却骗了我?”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好似好多好多年前跟随在她身边的纯粹少年,很容易因为她的情绪而有所波动。 可少年时候他的感情就是虚假的。如今倒是诚心,可卫知韫不需要了,也不会再感动。 卫知韫垂眸沉思,孟珩这一招是想让她内疚?无地自容?好让她低头?再打压她? 卫知韫抬眸,眼神凌厉,比他更委屈,更生气:“这样你就委屈了吗?我十六岁抱着你的牌位与你成婚,我不委屈? “我守寡三年,十九岁得知你归来,身边却有另外一个美娇娘,我不委屈? “而且那个美娇娘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我不委屈?” 她的质问,叫孟珩愣了下。 卫知韫继续说道:“结果你还不记得我了,我为你苦苦守了那么多年,你说忘记就忘记,我不委屈? “好不容易你恢复记忆记得我了,你却在我和公主之间反复横跳,我不委屈? “最后你为了振兴孟府,为了和公主双宿双栖,当着众人的面给我一刀子,我不委屈?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我早已经被你杀死,如今已是一抔黄土! “你给我如此多的委屈和伤害,我却只杀你一次,骗你一次,你就受不住了?你欠我的还很多!现在你还敢掳走我的儿子,你欠更多了!这会儿你还敢在我面前说委屈?谁给你的勇气?你是全然没有良心的!” 卫知韫一句话叠一句话,一件事追赶着一件事,气势凌人又诉说着委屈,叫孟珩毫无还嘴的余地,更无招架的能力。 卫知韫在说话的同时,更是不着痕迹地逼近孟珩,等到她说完了,她距离孟珩也就近了。 也许是她说话太大声,太过声情并茂,刚才还啼哭不止的孩子这会儿不哭了,大概是被吓到了。 卫知韫伸出手去,声音温柔很多,诱哄似的:“如果你不想我继续和你生气下去,不想我们继续互相残杀下去,你就把孩子给我,现在……把孩子给我。” 卫知韫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朝孩子伸过去。 孟珩还沉浸在她所说的那些事件里,对她没有防备,卫知韫一边观察着他,一边不断地往前伸手。 就在她触摸到襁褓,准备加快速度的时候,孟珩却抱着孩子猛地往后退一步,避开了卫知韫的手,而后以阴冷的目光看着她。 “我若是把孩子给你了,你还能跟我走?你肯定还要再骗我一次。”孟珩说道。 卫知韫看着他,毫不退让:“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把孩子还给我?” 孟珩看了眼她身后的马车,冷然道:“我不管你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人,即便宣国大王来了,我也绝不可能把孩子还给你。灼灼,我要你乖乖上我的马车,跟我走,等到了地方,你和孩子都会安全。” 孟珩的马车就在他身后,现在他往后退,要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然后要求卫知韫也跟着上他的马车。 但是卫知韫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后退而已。 孟珩退到马车边上,兀自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卫知韫。 “你确定,不管我马车上装的人是谁,你都不把孩子还给我?”卫知韫问道。 孟珩一颗心猛地提起来。 “月见,把人带下来。”卫知韫说道。 车帘子掀开,月见和余嬷嬷带着一个孩子下马车,这孩子已经五岁了,是孟珩与定柔公主的第一个孩子! 孟珩看见孩子,整个人都愣了下。 从他出事到现在,已经足足四年,这四年来他不曾见过自己的儿子。 想当初,他和定柔公主也是把这个孩子捧在手心上宠爱着的,后来给太后养了,再后来就被送出宫去了。 卫知韫道:“大启与宣国马上开战,你带着你的孩子走,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从此后我们两不相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孟珩看着卫知韫,好一会儿才转移目光,看向他的孩子。 孩子已经五岁了,他们分别已经四年了,如今孩子看他的眼神怯生生的,好似从未与他一起生活过。 在孩子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想到这里,孟珩心中一阵刺痛。 “孩子,到父亲这边来。”孟珩说道。 孩子站着不动,稚嫩的脸上满是茫然与惶恐。 小小的他在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还有这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很陌生,他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亲近的冲动。 孟珩重复说了遍:“你是我的孩子,到我这边来。” 阴冷的语气中,已经带了点不耐烦。 孩子不仅没往前走,反而还往后退了半步,害怕他。 卫知韫道:“你和他多年未见,这些年你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不曾照顾过他,如今见他你便要他站在你那边,实在是强人所难。 “孟珩,现在是你与孩子修复关系的最好机会,我们互换彼此的孩子,事情就此结束。别错过了。” 孟珩面色痛苦,犹豫不决。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京都城门口,喧嚣声阵阵,像是在催促他做决定。 孟珩却忽然一收手,“大启江山即将破碎,卫知韫你只能跟我走。若我把孩子还给你,等待你们的也只会是死亡!” 他太用力了,怀中的孩子娇弱,他声音又狠,孩子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实在可怜。 卫知韫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住揉捏,刺痛难忍。 孟珩这是毫不在乎他的亲生儿子了。 现在她和孟珩就是在比谁心狠,心不够狠的那方注定要落于下风,被对方拿捏。 很显然,可以放弃亲生儿子的孟珩,比她狠多了。 小阿孝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反而成为他锋利的刃,用来刀她。 “孩子,是卫知韫这个女人把你抓过来的,你与她无冤无仇,她却用你来威胁我!”孟珩对他的孩子说道: “父亲很想把你带走,但若是卫知韫杀了你,你就恨她,是她狠毒!连你这个无辜的稚子也不放过!” 卫知韫发现,孟珩一意孤行,偏执不已,已经接近癫狂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孩子听到自己很可能会被杀,果然怕了起来,小脸惨白惨白的,瑟瑟发抖。 他祈求的眼神看向卫知韫,很可怜。 气氛僵持不下。 转角处,忽然传来旁人的声音。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搭救,还叫孩子记恨别人?” 孟珩与卫知韫都看过去,居然是林渠来了。 他穿一身深青色锦袍,被人用轿辇抬着过来,举手投足间是个尊贵的翩翩公子。 卫知韫和孟珩都没想到,这个时候林渠会到这来,他又恢复了昔日贵公子的模样,看不出是寺庙里的弟子了。 轿辇被轿夫放在地上,林渠往边上微微倾斜靠着轿子坐着,手里拿一把折扇,闲适慵懒,气度华贵。 “孟大人,把小睿王放了,带着你的孩子回家吧,这对大家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孟珩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我放手了,你就会把灼灼夺走,你爱慕她、心悦她!” 被点中心事,林渠垂下眸子,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孟珩又道:“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只不知林公子要如何对付我?以你宣国皇子的身份威胁我吗?你灭了大启,灼灼绝对不会跟你走的,更何况你还是个瘸子,别忘了你这条腿就是被萧鹤凌废掉的,灼灼永远看不上你!” 这话似乎戳中了林渠的肺管子。 他倏然抬眸,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孟珩,孟珩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林渠道:“孟大人似乎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在和谁讲话。纵然我是个瘸子,但我也是宣国皇子,宣国战胜大启之后,你只能听我的。我现在命令你,把小睿王还给皇后。” 气氛紧绷,如拉到极致的弓。 就在这时,战鼓雷响,京都城门外,宣国万千将士准备攻城,嘶喊如雷阵阵,仿佛能在顷刻间吞掉整座京都城。 林渠、孟珩,以及卫知韫都不由自主看过去。 可那阵阵嘶吼声,战鼓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很突兀!! 第389章 林若芙的结局 怎么会这样? 林渠狠狠皱眉,不该如此! 攻城这事,既然已经决定,便该一鼓作气,哪有戛然而止的情况? 除非有巨大变故!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到处都是他的人,都是林若芙的人,都是宣国的人,能有什么变故? 宣国大军应该势如破竹,直接踏破京都城,占领大启江山才是! 林渠如是想着。 跟随他的人如是想。 孟珩亦如是想。 所有人都看着城楼那边,可以看到城楼上站着的人,可以看到上面准备的弓箭手。 卫知韫也看着,她比旁人看得更多一些,她觉得整座京都城都很坚固,坚固到可以抵抗宣国大军的进攻。 宣国攻城,战争终于要爆发了。 林若芙终于被带了出来,她穿一身红衣,裙摆很大很长,耀眼夺目。 她能够听到城内外的声音,她听到萧鹤凌在部署,听到所有人听从萧鹤凌的指挥,她甚至听到长安来报,说叶定和周为已经带着大军,从两个方向将宣国大军彻底围困了。 只是,宣国大军未曾知道这一点。 她还听到京都城外,宣国大军蓄势待发,信心满满,等着攻进来的时候,霜兰公主与准驸马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等着她和林渠迎接他们。 她都听得到。 但是现在她无法给宣国任何回应,无法让他们提前得知,这一战宣国要亡了。 在宣国大军嘶喊着、挥舞着武器要进攻的一刹那,她被推到最前面去。 她在瑟瑟发抖,灼目红衣让她在冷肃坚硬的气氛中显得十分扎眼,只一眼就能够发现她的存在。 “你……你要做什么?”林若芙看着近在咫尺的萧鹤凌,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不愿意往前,但是被身后的侍卫推着走,推到人前去。 萧鹤凌对着她笑,笑容冰冷,“大军攻城,大启危矣。你是朕最宠爱的贵妃,当然是叫你跳下城楼,殉国。” 他语气冷淡。 好似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林若芙瞳孔剧缩。 这殉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殉国。 她若是从城墙上跳下去,将会大大打击宣国的士气…… “我不!不要!”林若芙嘶喊道,因为过度恐惧与不愿意,她的声音几乎都喊不出来。 萧鹤凌看着她的眼神,只有无尽的冷漠。 他开口道:“把林贵妃架到城墙上去。” 侍卫齐齐动手,将林若芙架到城墙上去。 长安大声喊:“贵妃林若芙,要跳城殉国!” 这句话经过身边的人,一道一道地传出去,好似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席卷来巨浪,那巨浪在不断地翻滚向前,翻滚到宣国将士的眼前,到宣国大王的眼前! 原本要攻城的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到一袭灼目衣摆从城墙上坠落下来。 「林若芙是大王派到大启的卧底,她怎么会跳城殉国?」又一个消息,传到大军当中。 “这话当真?” “当真!说可以攻打大启的消息,就是林若芙和林渠送来的,千真万确!” 这样的话,先是一人说,再是十人说,后是百人说,千人说,万人说,万万人说。 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就成了千真万确的消息。宣国大军都知道,林若芙是他们的人了。 可是现在,林若芙却要跳城殉国? 宣国大王抬手示意停止进攻,大军也就停了下来,方才气势如虹的数十万大军,此刻安静不已,呆呆地看着城墙上。 “萧鹤凌……”林若芙身体已经悬空了,但目光还是黏在萧鹤凌身上,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萧鹤凌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感情,薄唇轻启:“扔。” 只一个字,就宣判了林若芙最终的结果。 将士松手的一刹那,林若芙却忽然说:“你杀死我,你和卫知韫绝对不会幸福的,我在皇宫里留下了惊喜等你们。很快,你们就会下来陪我。” 她的身体在坠落,话语却还是清晰地传过来。 萧鹤凌从上往下看去,看到林若芙红色的身影在寸寸下落,长发与裙摆都飘散开来,他却看到林若在对他笑。 好似深渊里滋养出来的黑暗之花。 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林若芙落地了,躯体破碎,血液与红衣融为一体,好似一朵邪恶的花绽放到极致。 宣国大军纷纷往后退一步。 似乎被吓到了。 将士的缰绳拉得太紧,身下的战马吹着响鼻,还未战,就已经人心惶惶。 不能退,只能战! 没有退路了,哪怕林若芙为大启“殉国”,宣国大王没懂其中理由,却也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前方是死。 也只能—— “杀!” 宣国大王一声令下,大军再度攻城。 林若芙的尸体没有人收,就那样破碎在原地,人人践踏、挤压。 山脚下的卫知韫、林渠以及孟珩,看着林若芙坠落的一幕,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若芙坠落的身体,好似一只红色的蝴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转眼就破碎在地上,但那个画面却久久地留在他们的脑海中。 孟珩如此,林渠如此。 卫知韫更是如此。 她恍惚回到了前世,听闻林若芙身为萧鹤凌的皇后,在大军攻城的时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跳楼殉国。 而后宣国大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宣国君主当场被抓获,成为俘虏,人头被砍下来,悬挂在城墙上,挂了整整三个月。 萧鹤凌覆灭了宣国,扩大了大启的版图,可谓是一战成名。 但代价就是他永远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林若芙。 现在,前世的记忆与今生的事情重叠,让卫知韫仿佛看到了前世的真相。 不是仿佛,她确定自己看到了前世的真相。 萧鹤凌不曾真正爱过林若芙,这都是假象,前世也许他早已经知道林若芙的真实身份,为了先帝安危,才冒天下之大不韪,跪在紫宸殿前请求先帝把林若芙赐给他。 他营造了宠爱林若芙的假象,却在大军攻城之日,将林若芙推下城墙,震慑住了宣国大军。 前世并不是皇后殉国,大启才得以胜利的。而是宣国知道,他们安插在大启的重要棋子林若芙出事了,这就意味着林若芙传回去的消息不真实。 自此,宣国大军军心溃散,再加上萧鹤凌提前安排的将士左右夹击,于是宣国溃不成军,直接被覆灭。 原来这才是真相。 前世这些事情,都是她事后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不曾真实见过。 而今生,她亲眼目睹了一切,亲眼看到他如何把林若芙“宠上天”,如何让林若芙狠狠坠落。 原来,这就是真相。 难怪她会梦见多年以后,萧鹤凌从镇魂井中把自己抱出来。 难怪他的热血能够温暖她的尸骸,原来是因为他从头到尾炙热的爱。 卫知韫眨了眨眼睛,一行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下来,为前世对萧鹤凌的爱情无知无觉的自己,也为守护自己一生一世的萧鹤凌。 收回视线,她看到林渠正在看着自己,林渠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一片茫然无措。 他问:“寒鸦死了?登基为帝的人,是萧鹤凌?” 简短两个问题,却仿佛诉尽林渠满心的悲怆,以及无尽的绝望。 在此之前,他还是金尊玉贵的贵公子,马上就要认祖归宗,成为高高在上的宣国皇子。 而现在,他还是他,依旧穿着深青色锦袍,可周身的气息却变了,变得好像薄薄一张纸,风一吹就要破了。 “是。”卫知韫回答:“寒鸦早就已经死了,登基为帝的人是萧鹤凌,从始至终都是。” 林渠身上的力气,好似瞬间被抽干净。 寒鸦死了,从不曾真正登基,可笑的是他和林若芙都被骗了。 这件最需要成功的事情,不曾成功过,那么他们这段时间的筹谋,都好像建造在半空中的房子。 宣国这么多大军打进来,也只是白送性命而已。 “好,很好,卫知韫,不愧是你。”半晌后,林渠开口道,随后咳出一大口血来,将他胸前的衣襟浸成深色。 “什么?你们的计策失败了?”孟珩大惊失色,虽然他也想到了这个结果,但还是不愿意相信。 宣国成功吞并大启,那他和林渠之间的恩怨,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恩怨。 但如果宣国败了,大启胜了,他和卫知韫和萧鹤凌之间的恩怨,就不只是私人恩怨,他将会被视为叛国贼,除之。 “是啊,我们的计策失败了。”林渠嘴角染着血,想到林若芙坠落的画面,心口一阵刺痛。 不单纯是因为林若芙这个人,更是因为这是他和林若芙从小到大共同的目标,是他们人生的大业,如今却宣告彻底失败了。 被摔下去的不仅仅是林若芙的身躯,还有她和他的大业,他们从小到大的追求和信仰啊。 “这一生我所追求的事情,都未能如愿。如今妹妹死了,想必我的死期也不远了,我只想做成一件事……” 林渠说着话,慢吞吞地从轿辇上起身。 他好似一棵已经枯萎的树,摇摇欲坠,在垂死挣扎而已。 所有人都看着他,好奇他想做成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第390章 林渠的结局 林渠好似一根浮萍,随时被风吹走,但他坚定地走向前,前方是孟珩的右手边,右手边站着乳娘。 他走向乳娘是想干什么? “我死期不远了,我忽然发现自己在死之前,最想去的是母亲的怀里,可惜我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对我们很好的姚氏也被我和妹妹亲手杀死了。”林渠站在乳娘跟前,说道。 众人瞳孔剧缩,原来姚氏居然是林渠和林若芙联手杀死的。 杀死姚氏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出来。主要是林家倒了之后,便没人上心这件事,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继续调查。 乳娘听了他的话,很害怕。 哪怕这会儿林渠想到她怀里,寻找人生中最后的温暖,她也害怕,这个人可是亲手杀死他继母的啊。 “乳娘,你一直在喂养小睿王,就抱抱我,当做送我最后一程。”林渠声音温和,眼神更是期期艾艾地看着乳娘。 乳娘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原本以为抱着小睿王出来给孟珩,可以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可现在她才知道,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死,还是害怕林渠,还是想要逃跑。 她转身要跑,林渠就追上去,乳娘惨叫一声,抱头鼠窜,结果林渠根本没有冲她而去。 林渠方向一转,直逼孟珩而去,凶狠异常,直夺孟珩怀中的小睿王。 “把孩子还给卫知韫!”林渠咬牙道。 他方才走向乳娘,不过是想叫孟珩放松警惕而已,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帮助卫知韫把孩子抢回来。 孟珩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抽出匕首,早晨的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寒光。 他一直在警惕所有人,尤其警惕不断靠近他的人,哪怕林渠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也没有成功。 卫知韫很意外,原来林渠说死前最想做的事情,是帮她把孩子抢回来。 可惜此时的孟珩,像是饿很久了的野兽,小睿王就是他手中的诱饵,务必要用来捉到卫知韫这个猎物。 他时时刻刻环顾四周,防备旁人的袭击。 因此林渠的袭击,一点也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更加激发了孟珩的狠劲儿。 林渠被他踩在脚下,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入林渠的心口,发出“嗤”的声响。 周遭的人都呆住了,尤其是林渠的人想冲上前,但是见状都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林渠,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哪怕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他还是朝小睿王伸出手,执着地要把小睿王给卫知韫带回去。 “我是宣国皇子,你投靠宣国,便得听从我的命令。”林渠用力地吸着气,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我命令你,把孩子还给卫知韫,还!给!她!” 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而坚定。 而且直接说出卫知韫的名字,不是皇后,也不是旁的什么称呼,就是卫知韫,是她这个人,就怕孟珩给他装傻。 孟珩自上而下地看着他,冷笑道:“现在不是宣国吞并大启,是大启吞并宣国,宣国都快没了,你还在这里跟我摆皇子的谱?” 孟珩手上用力,将匕首插到更深处,半点活路都不给林渠。 林渠偏过头来看着卫知韫,他抬起的手终究是无力地垂下来,他嘴唇开合着,像是要和她说话。 卫知韫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听到他声音很小很弱:“……除了要完成我记事以来,宣国赋予我的大业之外,我不曾……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曾真的,真的伤害过你。 “你说得很对,我和妹妹除了为宣国做事之外,不曾真的为自己做过什么,因为我们根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身份,我们长在大启,却、却流着宣国的血,我们应该忠诚于谁? “这个问题想得人心很疼,好在从今往后我和妹妹都不用再去想了。” 他看着卫知韫,目光期期艾艾,似乎有泪水,但始终没有眼泪滑出来。 他再次开合着嘴唇,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卫知韫清楚地看见,他开合的嘴唇分明是在说:“对不起。” 卫知韫蹲在原地,看着他再无生气的脸,平静得好似睡着了一般,再没有一丝痛苦,只嘴角的血迹殷红到发黑,在无声地证明他经历过的痛苦。 “你不会是在感动吧?”孟珩讥诮出声。 小睿王在他怀里已经哭到睡着了,折腾这么久,孩子累坏了。方才哭得太厉害,即便睡着了还在一抽一抽的,很可怜。 卫知韫抬眸看他,眼神冰冷。 “为了林渠,你想要杀我?”孟珩冷笑道:“灼灼你还真是好骗啊,知道他为什么至死都要为你把孩子夺回去吗?因为,你的孩子萧元景,是他助我从你储秀宫里带出来的。 “林渠的目的是要我用孩子把你引出来,等到大启完了,他成为宣国皇子,他再从我手中把你夺走。你以为他为什么忽然对你那么好,誓死要帮你把孩子夺回去? “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我做坏人,他再来做那个好人罢了。你居然还为他动容,实在可笑,灼灼,现在除了跟我走,你再无其他路可选了。” 孟珩站起来,将孩子高高举起,“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好好考虑,否则我将孩子砸死在你面前。你若是不跟我走,余生你就活在害死自己孩子的无尽悔恨、痛苦中。” 背井离乡的痛苦,多年来的不得志,以及无边的恨意,让孟珩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毫无良心可言。 现在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把卫知韫带走,将她关起来,没日没夜地折磨她,才能让孟珩心里好受一些。 卫知韫看着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目光不曾从他脸上移开,就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满心满眼的恨意与杀意,就这样泄出来。 京都城内外,杀声阵阵,箭矢射出的声音,将士倒下的声音,如浪潮涌动,源源不绝。 他们本就隔得不远,那阵阵的喊叫声不断传来,就好似响在耳边似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错觉,自己身处战争之中,到处都是厮杀时候飚飞的血雾,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想好了吗?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做决定,你就等着给萧元景收尸!”孟珩说道,眼睛里是嗜血的癫狂,脸上更是满满的自信。 他相信以自己对卫知韫的了解,卫知韫一定会为了孩子跟他走。 “一!”孟珩开始数数。 卫知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 “二!”孟珩盯着她,再吐出第二个数字。 这里寂寂的,越发显得城楼那边的厮杀声刺耳。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看着卫知韫和孟珩,所有人的心都被牵动起来。 “最后一个数字了,灼灼,你要眼睁睁看着孩子砸死在自己脚边吗?他还这么小,又这么弱,砸在你脚边他的血会溅湿你的裙摆和鞋子。”孟珩声音温柔而冰冷。 卫知韫闭了闭眼,脸上一片冰冷,道:“这第三个数字,我帮你数吧,孟珩。” 什么? 孟珩还未反应过来。 就听到卫知韫喊了个数字:“三!” 她似乎用尽了全力。 一支箭矢从她的正前方破空而来,从后背直入孟珩的心口。 这一箭用尽了射箭人的全部力气,箭尖直接从孟珩的心口钻出来,带出血和肉。 孟珩低头看着从心口钻出来的箭矢,脚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手上无力,孩子掉落下来,卫知韫连忙把孩子接住。 这样大的动静孩子都没有醒,睡得很安静,白胖胖的脸、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模样,卫知韫只看一眼,便贴上他的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余嬷嬷和月见立即上前,护在她左右,两人也都泪湿了眼。 从孩子失踪到这一刻,她们的心就一直是悬着的,她们知道,若孩子出事,卫知韫这一生也就算是毁了。 天底下大部分的母亲,都无法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孟珩心口中箭,再也站立不稳,往地上跌去,但他不死心地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形成单膝跪地的姿态。 他听到有人从身后走来,是那个射他一箭的人,那人是谁?竟有这样强大的臂力,一箭就射穿他的心口! 脚步声响在了耳边,孟珩侧眸去看,看到黑色锦靴,看到明黄色下摆。 他的视线缓慢往上,带着不甘心,与极致的愤怒,然后他看到了身姿颀长、带着帝王之气的萧鹤凌。 是萧鹤凌!居然是萧鹤凌! 本应该在城墙上指挥战争的萧鹤凌,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给了他致命一箭。 曾经,他是落魄门第的公子,赢了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 他内心并不是没有沾沾自喜过的。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却输给了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 “你不该动朕的皇后,以及朕与皇后的孩子。”萧鹤凌自上而下俯视他,冷冷地说道。 孟珩看着他,胸腔的一口气泄了,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父亲!”稚嫩的孩童声音忽然传来,孟珩看去,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正在朝他扑过来。 第391章 孟珩的结局+战争结局 小孩子原本是怯生生的,整个人如处在噩梦中,直到看见孟珩倒下,快要死了,孩子如梦初醒,再也撑不住,扑到孟珩身边来。 孟珩看着他哭花的脸,心头一阵一阵的难过,他抬手擦掉孩子脸上滚烫的泪水,这一刻他感到后悔。 若是时间能够往回后退,哪怕半个时辰就好了。 他一定会选择把萧元景还给卫知韫,带着自己的孩子远走他乡,过上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机会了。 他即将死去,他的孩子在这个人世间,将会彻底没有亲人。 回想这一生,他对不起很多人。 当初既然已经娶了公主,就该满足,和公主好好过日子,何必想着再自己立功,再为自己加官进爵呢? 若当初满足了,日子也会好好地过下去,至少还是驸马。 再后来,到了宣国,若也满足了,不再放不下卫知韫,他也能带着孩子活得很好。 最不济,也就是刚才,只要他稍微想要回头,他都能照顾孩子到孩子长大,不至于让孩子此生都没爹没娘的。 孟珩的眼泪滚滚而出,抚摸着孩子的手颤巍巍的,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也只说出这么一句:“孩子,是父亲对不起你。” “父亲,你不要死可不可以?”孩子哭成泪人,只有一个朴素简单的愿望。 孟珩无法答应他这个要求,只能说:“孩子,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孟怀乐,字无忧。不要记得父亲,也不要记得你的母亲。我们都做了大错事,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此时的孟珩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他眼前渐渐变得漆黑,一身浅黄色裙装、雍容华贵的卫知韫,也在他面前慢慢远去。 曾经那个灿漫的、胆大的、无忧的、待感情至纯的少女卫知韫,在他的脑子里、心目中,逐渐清晰鲜活起来。 那是卫知韫未嫁他之前的模样。 他好想伸手去触摸,可他一伸手,那样鲜活的少女就破碎,消失不见了。 孟珩失望地垂下手来。 在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一个大雨天,自己风光回家,长剑刺入卫知韫的腹中,再将她眼珠子挖出来,尸骨置于镇魂井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孟珩骇然! 他居然做过这样的事情! 难怪,难怪卫知韫会一开始就要他死,要他全家死,原来是这样…… 可孟怀乐的哭声,还是响在他的耳边,他记忆中自己有三个孩子,现在却只有一个啊。 他得妥善安置这个孩子不可。 于是,孟珩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指向卫知韫那边:“灼灼心善,她会善待你,你跟着她……”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便垂落下去,人生陷入永久的沉寂,远处的厮杀声再也到不了他的梦里。 “父亲,父亲你不要死……”孟怀乐扒拉着孟珩,用力地摇晃着他,但是孟珩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孟怀乐哭得越发伤心,差点厥过去。 周遭的人都觉得他可怜,但是又无可奈何,毕竟他父母所做的都不是人事,而他又如此无辜。 而在一棵大树后面,隐藏着一个人,将这一幕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捂着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 却说萧鹤凌,并未因为孟珩的死去,而有所停留,他大步上前将卫知韫和孩子,一把搂入自己怀中,很用力又很温柔。 孩子在怀中,卫知韫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任由萧鹤凌抱着她,她才能有一点真实感。 “没事了,灼灼,孩子很安全。想要伤害孩子和你的人已经死了。”萧鹤凌轻声安抚她。 他抬手抹掉卫知韫脸上的泪水,低下头去顶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相接。 卫知韫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问他:“你怎么来了?和宣国的战争还需要你主持,你来这里,那边出差错怎么办?” 萧鹤凌道:“看着你走下城楼我很心慌,深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京都城有宣武老将军、周为他们镇守,不会出事。相反,若我不来,方才的情况我只怕要悔恨一辈子。” 又说:“灼灼,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怕影响我而不告诉我。你不知道方才我有多庆幸,庆幸自己跟着你来了。” 那一箭射得太用力,以至于现在他的手臂都还有些发麻。 那一刻,他真的是愤怒极了,他是皇帝,却总有人胆敢伤害他的皇后和孩子,简直不能容忍。 “说起来此事还是怪我,竟叫乳娘钻了空子,把小阿孝带走了。”萧鹤凌说道。 他松开卫知韫,看向乳娘,乳娘感受到他的目光,直接跪下来求饶。 “皇上饶命,奴婢家中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奴婢只是想活命而已啊。” 砰砰砰地往地上磕头,又求卫知韫:“皇后您饶奴婢一命吧,看在奴婢喂养过小睿王,求求您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知韫道:“你若只是逃命,我能理解你。但是你选择掳走小睿王,任何做母亲的都无法原谅你。” 萧鹤凌道:“带下去。” 乳娘很快被带下去,眨眼之间就没有声音了。 而大启宣国的战火,还在疯狂燃烧,烽烟四起。 萧鹤凌与卫知韫同时往那边看了眼,冲天的火光与日光一样刺眼,映照着他们的脸庞与瞳孔,一片白茫茫,一片浪滚滚。 战争就是流血与死亡,帝国的稳固、版图的扩张总是要以生命为代价。 他们两人都明白,但这一刻,他们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只有孩子还睡在襁褓中,累坏了,无知无觉。 萧鹤凌把孩子抱过来,另外一只手护着卫知韫上马车,回京都城内去。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 当宣国君主看到林若芙的身体坠落城楼,就知道大事不妙。 没过多久,又传来林渠和孟珩死亡的消息,他知道要开始撤退了。 但再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本该死去的叶定以及周为,带着数万将士从前后将他们夹击,宣国大军军心溃散,作战已经十分勉力。 给宣国大军的致命一击是,卫家二少卫崇,骑着高头大马狂奔而来,冲入阵中,手里提着宣国两位皇子的人头。 也就是说,当宣国君主带着二十万大军偷偷来到晋阳城的时候,卫崇则带着五万人马闯入宣国京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宣国那边彻底乱了。 而卫崇为了赶时间回来给宣国君主以及数十万将士致命一击,是跑死了几匹马先所有人一步带着两位皇子的人头回来的。 两位皇子的人头悬挂到京都城的城楼上,被鲜血浸成一绺一绺的发丝随风飘扬,宣国大军再也无心作战,四处逃窜。 宣国君主看着城墙上两颗人头,是他最看重的两个儿子,他恍惚了好一阵,若不是身边的人保护,这一阵恍惚就足够他丢失性命。 反应过来之后,他宣布撤退。 这种情况下,大军根本不能听从指挥,只剩下少部分人保护他撤退逃跑。 京都城内有叶定带着将士杀过来。 京都城外有周为带着将士杀过来。 宣国君主遭受两面夹击,最后逃到长河边,卫崇已经带着将士守在这里,他再无退路,而此时天色已黑。 宣国君主再也逃不掉,就此被砍下头颅,身首异处。 这场原本认定是宣国要胜利的战争,却在短短一天之内,取得了完全相反的结果,大启胜了。 胜利的消息,很快传回京都城。 宣国君主的人头,和他两个皇子的人头悬挂在一起。 战争胜利的消息被传来了,满地的尸体被收拾起来。 敌国的,堆积在一起,烧掉。 大启的,返还本家,再给他们的家人进行补偿。 战争过后的街道,破破烂烂,臭气熏天。 但是京都城各家各户的大门,却都打开了,全都出来庆祝战争的胜利。 还有无数躲到山里去的人们,全都带着物品安然回家,无不兴高采烈的。 “不是说我们大启的皇上不作为吗?臣子们都做了必死的准备,怎么最后居然赢了?” “是林贵妃跳楼殉国了!还有皇上也不曾真的贬周将军和叶副使的官,宣国攻城的时候他们带着大军夹击宣国了!” “我还听到更神奇的,卫家二少带兵偷袭宣国皇城,把宣国两位皇子的人头砍回来了!宣国大军得知这个消息,直接抱头鼠窜,无心作战了!” “卫家二少厉害啊,不愧是皇后的兄长!” “周将军和叶副使也很厉害,这次战争多亏了他们。” “我们的皇上也很厉害啊,假装不作为,让宣国大军打进来,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如今宣国覆灭了,我们大启的疆域更加辽阔!皇帝万岁!” “就是可怜了林贵妃,她身份如此尊贵,又宠冠六宫,竟为我们大启跳楼殉国了。” 街头巷尾,说什么的都有,整整半个月都是谈论这场战争的。 当然,总体来说,大启上至臣子下到百姓,情绪都是非常高昂的。 本以为大启要亡,不曾想,大启不仅没有亡,反而吞并了宣国疆土。 周为被册封为从二品镇军大将军。 叶定被册封为殿前司总指挥使,官至从二品。 卫崇,不畏生死,带五万将士入宣国,拿下两位皇子人头,立大功。最后还亲自砍下宣国大王的人头。被册封为威武大将军,正二品。 册封已下,人人恭贺。 一时之间,大启上下热热闹闹,哪怕战争破坏了许多房舍,但有朝廷出银重建,百姓日子并未受到严重影响。 只是萧鹤凌,这几日不大高兴。 。 【正文剧情到这里基本上已经走完了,后续写点小日常,填一些小小坑,基本上不会有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剧情了,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如果不喜欢的话…… 我再想想办法。 不管怎样,此书月底完结。】 第392章 叫声夫君来听听 战争结束之后,朝廷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先是朝廷发银帮助百姓,将摧毁的房屋重建起来。 发银、监督等等,都需要指派各方官员。 为此萧鹤凌忙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中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关于宣国管理的问题。 战争让宣国群龙无首,卫崇虽然回来了,但是副将还镇守宣国,宣国上下无人敢动。 如今管理宣国,却是一件让人十分头痛的事情,为此,朝臣们已经争吵好长时间。 “宣国本就地小,又向来贫穷,依附我们大启多年了,如今属于我们大启疆域,自然一切得按照大启规矩来。”有臣子说道。 但另外一波臣子持反对意见,说:“正因为宣国贫穷,当地的人民都比较野蛮,若一味的要他们顺从我们,恐怕当地人人不服气,要生出更多事端。”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于是这个问题就成了最为棘手的问题。 萧鹤凌首先确定了一点:“从今往后,宣国不再叫宣国,改为宣城。这件事先确定下去,由威武大将军带着人手,先驻守宣城,以免发生动乱。” 于是刚刚被册封的卫崇,再度带兵去往宣城。 下朝之后,萧鹤凌到储秀宫中和卫知韫一起吃早饭,便说了这件事。 卫知韫道:“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宣城可耕种田地少,所以总是缺吃少穿,如今大启的番薯产量很好,等到秋天先叫人送番薯到宣城去。宣城百姓吃饱穿暖了,也就感激你这个新帝了。 “其实对百姓来说,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皇帝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待他们对你产生了感激之心,再去管理他们就容易很多。” 萧鹤凌给她布菜,卫知韫吃了一口。 继续说道:“要我说,宣国成立百年,早有他们的文化和规矩,如今成为我们大启的宣城,倒不必特别去管理什么。” 萧鹤凌笑着看她,很喜欢她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浑身上下都满是光辉。 “你只需要统一大启与宣城所使用的钱币,来日两地进行生意往来密切了,宣城就会被大启人影响。若几年、十几年后,两地通婚,那影响就会更大,更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了,宣城人就会彻底成为大启人。” 萧鹤凌听完后,心中有了想法。捏了个白胖胖的小包子,送到她的嘴边。 “还是灼灼聪慧,按照你这样说,我只需要统一两地货币、度量衡、文字,再许两地生意往来、通婚,便再不用做其他的了。” “是啊,堵不如疏。叫他们一时间改变,那是不可能的,只会产生更严重的动乱。但是你疏通了,百姓日子过得好了,即便还有宣国皇室余孽作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卫知韫张嘴,把那个白胖胖圆滚滚的小包子吃进去,一口爆汁,香香弹弹的十分满足。 萧鹤凌见她嘴角还沾了点汁液,忍不住倾身上前,在她嘴角处亲了下。 把卫知韫给吓到了,连忙用手推开他,眼睛四处查看,嬷嬷宫女们全都低下头去,但她还是难为情。 卫知韫瞪他,眼含娇嗔:“好好和你说着话,你为什么这样?” 萧鹤凌心情大好:“我控制不住。” 卫知韫又瞪他,自己拿了其他东西吃了。 萧鹤凌又哄她:“别生气,旁人不敢看的。” “旁人不敢看,我也要生气,你总是胡来,我没脸见人。” 萧鹤凌埃她更近,脸上笑意不减:“那就不见人。今晨起得太早,我累了,你也吃饱了,陪我睡会儿。” 他不由分说把卫知韫打横抱起来,卫知韫挣扎:“我还要去看孩子。” “睡够了,我与你一道去,孩子怎能只有母亲陪伴?我这个父亲也不能缺席。” 萧鹤凌把人抱到床上去。 卫知韫道:“吃了东西,我还未漱口。” “无妨,也香香的。” 卫知韫无奈,觉得这男人当真是饥不择食,要乱来的时候都不在乎她才刚吃过饭。 也许是她的话语让萧鹤凌茅塞顿开,心情很好,和她闹腾了很久,总之花样百出,叫卫知韫在他怀里哭着求饶。 事后,卫知韫累到睡着,萧鹤凌却神清气爽,起身之后他亲了亲卫知韫,才去看孩子,而后便到紫宸殿处理要事去了。 晚上他还去储秀宫和卫知韫一起吃饭。 晚饭过后,帝后二人一起逗孩子玩。 孩子已经半岁,堪堪能够坐稳,很认人,见到卫知韫就非得卫知韫抱才行,见了生人哭得不行。 父母二人同时和他玩,他很开心,就是口水一直流个不停。 但卫知韫和萧鹤凌还是很高兴,看到孩子能够抓握东西,能够坐稳,能够对什么东西感兴趣,都等于是在见证一个新生命的成长,很神奇。 况且他们并没有带娃的辛苦,只有逗娃的乐趣,养娃的乐趣便更大了。 宣城的事情解决了,也安排了臣子去监督这件事的进行,给宣城百姓送粮食,不强迫他们做任何事情,并未发生任何动乱。 萧鹤凌与卫知韫相处又愉快,还能有孩子逗个趣儿,于是上朝时候他脸色好了很多。 臣子们都感觉轻松很多。 于是这日,沈相在下早朝之后,鼓起勇气来找萧鹤凌。 “沈大人有什么事情?”萧鹤凌下早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和卫知韫一起吃早饭。 这件事在战争结束之后,他雷打不动的坚持。 如今被沈相拦住去路,他自然是不高兴的,希望沈相有事情快说。 沈相便把昔日大女儿得罪卫知韫的事情说了,还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这次战争他也坚守着大启,希望萧鹤凌看在他的份上,让沈瑞雪摆脱奴籍可以回家。 「此事与皇后有关啊。」萧鹤凌心里想着,但面上不显。 他道:“沈大人的心情,朕也明白。朕叫人来问问看,沈大小姐这些年在宫里的表现如何,若无过错,朕便将人送回你沈府。” 沈相听闻,心中大喜,连忙道谢。 “沈大人不必客气。你是大启的老臣,朕心里有数。”萧鹤凌摆摆手,大步流星地离开。 沈瑞雪,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回家去的,毕竟这个人可是因为伤害他的皇后,才被贬为奴的。 若是卫知韫不同意,他就找个由头,继续让沈瑞雪在宫中为奴。 此事必须听卫知韫的。 萧鹤凌没把想法告诉沈相,就是怕卫知韫不同意,沈相记恨上卫知韫。 因此他才说去查查。 不过萧鹤凌去储秀宫的时候,得知卫知韫到前边去见卫兴拓了。 他只好在储秀宫中等待卫知韫。 不过等待一刻钟而已,卫知韫便回来了,萧鹤凌问她去见父亲有什么事情? “父亲与我说,大启与宣国开战的时候,他亲眼目睹了沈大人是如何坚定不移选择大启的,纵然沈大人曾经在小节上有过错,得罪过我,但是大节上是不亏的。” 萧鹤凌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卫兴拓和卫知韫说什么了,都是为沈瑞雪而来的。 “我父亲当时答应了沈大人,战争结束之后,若大启江山未破碎,就帮着沈大人跟你求情,让他的女儿可以回家。他的女儿在宫中为奴,也有五年了。” 萧鹤凌道:“那灼灼怎么想?当时被伤害的是你,我听你的。你说放就放,说不放就不放。” 卫知韫看向他,目光温柔:“你这样听我的,叫我心中实在感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萧鹤凌笑,搂住她的肩膀:“灼灼和我,还需要这样客气?我是你的夫君,对你好是天经地义的。” 国泰民安,心上人又在身边,萧鹤凌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幸福了。 “话说回来,若灼灼心中当真感动,便叫我一声夫君来听听。” 说到这个,卫知韫就脸红。 她是本该叫萧鹤凌夫君的,可总觉得害臊。 只有在床上,被他诱着哄着叫夫君。 以至于现在她越发开不了口,抬手打了他一下,嗔骂他不正经不要脸。 萧鹤凌便哈哈大笑。 卫知韫道:“放不放沈瑞雪回去,我得去看看,若她已经改过,看在沈大人的份上放她回去也是可以的,再怎么说,沈大人也是一国丞相,女儿在宫中为奴,他心头也苦。 “但她未曾改过,那实在是没办法了,总不能放她出去害人。” 萧鹤凌道:“好,后宫的事情交给你去做。若她不曾改过,你便把事情告诉我,我去回绝沈大人,免得他记恨你。” 说完话,两人按照习惯去陪孩子玩一个时辰。等孩子吃过饭,睡着了,二人便各自去忙碌。 萧鹤凌去忙碌朝政上的事情,卫知韫则去忙碌沈瑞雪的事情。 她把月见喊过来:“你去了解一下,沈相之女沈瑞雪,这些年在宫中表现得如何?她目中无人,任性妄为、胆大欺人的性子,可有更改?” 月见应是之后便去了。 这五年来,沈瑞雪在很多地方做过活儿,月见询问了大半天,才在天黑之时得了消息回来。 第393章 如今的沈家大姑娘 月见说:“沈家大姑娘虽然是先皇下令贬入宫为奴的,但因着她出身显赫,沈大人又还得势,因此入宫之后无人敢指使她做事,以为过段时间她就可以回家去了。 “沈家大姑娘自己也这样以为,一开始什么事情也不做,竟还有人拿好吃好喝的伺候她,指望她出宫之后能够提拔自己一把。 “沈家也送了银子进宫,要掌事姑姑照顾她,但是过了半年,大家发现沈家大姑娘还是不能出去,而她自个又嚣张跋扈,掌事姑姑也不能时时看着她,宫人们便合起伙来明里暗里欺负她,要她把沈家送来的银子拿出来。 “刚开始两年,她还愤愤不平,要打回去。后来她发现她一人不是众人的对手,许多人合伙来欺负她,她根本防不胜防。她做过许多脏活儿累活儿,洗衣服、刷泔桶都做过,嚣张气焰彻底被打压下去了。 “后面的这几年,她收敛许多,人也内敛了,根据奴婢的打听,后边几年她不曾做下什么恶事。也不知是人当真变了,还是没有机会做。” 卫知韫应了声,说道:“找两个人暗中盯着她,看看她接下来的表现如何。” “是,皇后。”月见应下,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宫人去办这件事。 几天之后,宫人都说,不曾见沈家大姑娘在宫里做任何恶事,只是与其他宫人相处平淡,不疏远也不熟稔,并没什么朋友。 卫知韫也能理解,沈瑞雪身为丞相之女,即便落魄,多少还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怎可能愿意与宫人做朋友? 这日午后下了雨,天气一下子凉快下来。 雨来得突然,宫人们忙着收东西,不少人被淋湿了,很是狼狈。 卫知韫从太后的寝宫出来,看见外边下雨,宫人忙着给她撑伞,她对身边的月见道:“我们去看看沈家大姑娘,这会子在忙什么。” 沈瑞雪在宫里五年,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洗衣服、刷泔桶的奴婢。 有沈大人的交代,以及掌事姑姑的帮忙,女红出色的她如今在织室里做事。 因为她年纪轻,资历浅,都是做些打下手的活儿。午后下雨了,其他人还在休息,她便被指派过来关门窗。 风大雨斜,树木被吹得摇晃不止,人人忙着避雨,路上几乎无行人。 沈瑞雪虽然撑着伞,但到织室的时候裙摆与鞋子,还是被风雨打湿了。 她顾不上自己,忙进去把门窗都关上,发现一些布料已经被雨淋湿,只好寻找空地将其晾起来,地上还有水,她又把地上的水给擦干净了。 忙完之后,风雨还是大,吹打着门窗,哐啷作响,天空也阴沉沉的,好似即将天黑一般,但她知道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雨太大了,她回不去,便躲在织室里面。 “喵~”风雨声中传来猫咪的叫声,一声惨过一声,沈瑞雪从窗外看过去,是一只白色猫咪受伤了,浑身湿漉漉的,脚上有鲜红的血迹,雨水都冲刷不干净。 远处的地上横着一根树枝,很显然猫咪在躲避大雨的时候,被吹落下来的树枝砸到了。 沈瑞雪生了恻隐之心,打开门迎着风雨撑着伞过去。 小猫咪受伤了很警惕,沈瑞雪蹲下来,小声说:“我是来救你的,别害怕。”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去给猫咪顺毛,刚开始猫咪浑身紧绷,觉得她无害之后才放松下来。 沈瑞雪把它抱起来,回了织室,身上都湿透了。 “这里是织室,给皇上皇后妃子们做衣服的地方,平时大家要用到针线,难免会误伤自己,便也有些药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药膏给你哦。” 沈瑞雪神色温柔,她给猫咪顺毛几下,就去给它拿药膏。 她还找了干净的细布,给猫咪擦干净伤口,才上了药膏,猫咪舒服地叫了一声,舔舔她的掌心,沈瑞雪高兴地笑了。 “你长得这样好看,定是有主人的吧?你是哪个宫里的呀?见不到你你的主子要伤心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沈瑞雪看向窗外的风雨,想到回不去的猫咪,以及五年来回不了家的自己,眼中有了淡淡的忧伤。 她用干净的布把猫咪身上的水擦干了,抱在自己怀里,便道:“今晚上你先跟了我吧,你的主子迟早会来找你的,那时候我会把你送回去。” 外面的风雨渐渐小了。 沈瑞雪撑着伞准备带着猫咪回住处去。 却在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人,她整个人都愣了下,浑身发冷,嘴唇泛白,抱着猫咪的手都紧了紧。 回神之后,她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的礼行得很标准,脑袋也垂得低低的。 进宫为奴的这些年,她一直心里有气,也高傲得不行,不愿意让宫里的任何主子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因此哪怕得知萧鹤凌登基,卫知韫为皇后了,她也始终躲避着不愿意见他们。 她没想到,会在织室门口见到卫知韫。 曾几何时,她恨透了卫知韫,是卫知韫让她落到这步田地的。 在萧鹤凌外出作战未归的日子里,她盼着萧鹤凌战死,卫知韫再无人守护。 甚至在萧淇宫变的时候,她希望卫知韫死了。如此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不仅如此,在宣国打过来的时候,后宫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让大启躲过一劫,她却心生恨意,希望萧鹤凌和卫知韫被宣国杀死。 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 直到传来战争胜利的消息,她忽然哭了,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感谢萧鹤凌和卫知韫赢了。 他们赢了,大启就赢了。 大启赢了,她和后宫所有人便都能活,她在宫外的家人也都能活。 她和很多人抱在一起,又哭又跳又笑。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想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意识到悲惨的下场是她自找的。 意识到,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恨萧鹤凌和卫知韫了,他们是真正能够掌天下的人。 她还想到自己的父亲没有死,依旧是大启丞相。她开始想要好好表现,兴许能够出宫,摆脱奴婢的身份。 此后,她愿意与人相处,愿意学习更好的女红,愿意与前辈学习怎么制好衣服,能得到认可。 她真的有在努力和学习。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碰上卫知韫。 她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不该憎恨卫知韫,反而是卫知韫有理由责怪她。 如今卫知韫已经是皇后,若是忽然想起曾经的事情来为难她,她……实在是罪有应得。 又或者,这只漂亮的猫咪其实是卫知韫的? 若是卫知韫以为猫咪是她伤害的,那她就惨了。 想到这里,沈瑞雪心尖抖了下,连忙双手将猫咪捧出去:“风雨太大,把树枝砸下来,砸伤了猫咪,我给它上药包扎了,不是我伤害它的,请皇后娘娘明察。” 月见把猫咪接过来,查看了下伤口,给卫知韫看:“皇后,确实是包扎好的。远处也有树枝,证明沈大姑娘所言不假。” 卫知韫“嗯”了声。 沈瑞雪松了口气,但她依旧低着头。 卫知韫叫她起身,她道谢之后便站起来,还是不抬头,恭顺得很。 卫知韫看着她,真心觉得现在的沈瑞雪和曾经不一样了,有种内敛沉静的气质。 卫知韫道:“这些年来,沈大人十分挂念你,前几日还托本宫的父亲来为你求情,让你回家。沈大姑娘可想回家?” 沈瑞雪骤然抬头,看向卫知韫,心跳得格外快,噔噔噔,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卫知韫这话是什么意思? 试探她吗? 沈瑞雪心里打鼓,战战兢兢的,她连忙低头:“回皇后娘娘的话,昔日是奴婢的错,奴婢被贬为奴是应该的,奴婢不再记恨任何人,只怪自己。” 卫知韫记得,当初沈瑞雪被惩罚了,可是很不服气的,即便道歉也没有说过这样诚心的话。 “本宫并不是在试探你。”卫知韫道:“这些年你在宫里为奴,改过自新,本宫都知晓了。而且你父亲身为大启丞相,一直守护大启,便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宫也要原谅你昔日所为。” 沈瑞雪怔怔的,紧张得要死,不敢说话,唯恐这是一场梦。 “再有,这只猫咪是太后的。下大雨找不到猫咪雪团,太后很着急。你救了太后的雪团,又给它包扎了。本宫便代替太后做主,脱去你的奴籍,叫你回沈家去,继续做你沈家的千金。” 卫知韫的声音很温和,听在沈瑞雪的耳朵里,好似春风,和煦而温暖。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卫知韫,呆愣愣的,都忘记了反应。 “这是本宫给你准备的出宫礼物,希望你日后常常记得这次的教训,不要再犯下如此错误。” 沈瑞雪看向宫女端上来的礼物,是黄金打造的小小匕首,时刻提醒着她,她昔日行为是一把剑,刺伤别人也刺伤自己。 她把礼物捧在手心,眼里盈满泪水,她朝卫知韫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娘娘的恩德,臣女此生没齿难忘。” 在她想要努力学习,改变自己,争取出宫的时候,这样的机会忽然从天而降,沈瑞雪激动得双手在颤抖,泪流不止。 卫知韫见她气质与从前已经大有不同,也为她高兴,正准备说点什么,却见萧鹤凌身边的大太监急急赶来,神色紧张异常。 第394章 别看他们,看我! 萧鹤凌身边的大太监,名叫闻德厚,是太监总管。到了卫知韫跟前,连忙行礼参拜。 卫知韫叫他起来说话:“不知闻公公着急赶来,可是有何要事?” 闻德厚说道:“回娘娘的话,自从大启战胜之后,周边国家便不时给皇上送美女过来,皇上看都不看,就叫人原路送回去。 “先前的也就罢了,但这次送来的十几个美人还要再送回去,恐伤了别国颜面,对大启与各国和平不好,各位大人都主张让皇上把美人们都纳入后宫,皇上震怒。奴才实在没辙了,只好来找皇后娘娘。” 卫知韫沉吟片刻,明白了大臣们的意思。 臣子们担心把美人原路送回,伤害别国颜面是一回事;另外一回事是,臣子们都不乐意萧鹤凌只有她一个皇后,后宫形同虚设。 故而把事情闹大了,叫闻德厚来找她。 想给她施压。 皇帝不纳妃子,他可以拒绝。但是臣子们心想:你身为皇后,有责任和义务给皇上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 卫知韫觉得有点烦躁。 但她面上不显,脸色仍旧十分恬淡。 沈瑞雪还站在她面前,她道:“你救了太后的雪团,就把雪团送去寿康宫还给太后,再出宫去吧。月见,叫两个嬷嬷护送沈大姑娘出宫。” 沈瑞雪得了这句确定的话,再度跪下来多谢卫知韫,眼泪滚滚而出。 她抱着雪团去寿康宫给曾经的昭贵妃,现在的皇太后了。 一路上她抹了好几次眼泪,忍不住说:“雪团,你真是我的福星,遇见你我就可以出宫了。你放心,以后我会进宫来探望你的,你的伤也要早点好起来呀。” 风雨天气,雪团走失,太后很担忧,找了半个下午都没找到,如今沈瑞雪送雪团回来,太后十分高兴。 得知是沈瑞雪救了雪团之后,便赏赐沈瑞雪一个玉如意。 又叫了两个嬷嬷,亲自送沈瑞雪出宫回沈府,太后还赏赐她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去。 坐上马车的时候,沈瑞雪再次泪流满面。 太后赏赐的马车和嬷嬷,比什么都贵重,她回去要面对沈府上百人,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兄弟姐妹,这些人中难免有人会因为她入宫为奴而轻视她,甚至作践她。 但是有太后赏赐的马车,以及太后和皇后亲自派来护送她的嬷嬷,姊妹们、下人们即使再看不起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家里不是每个人都欢迎她回家的。 沈瑞雪擦了擦眼泪,心里想,还是做个好人好,不可再像曾经那般肆意妄为,唯我独尊。 却说卫知韫,她看着沈瑞雪抱着雪团离开之后,就也回了储秀宫。 她并没有去紫宸殿,管各地送美人给萧鹤凌的事情。 既然知道了臣子们的用意,她就不会去自讨苦吃,去做那大度的皇后娘娘,往萧鹤凌身边塞各种美人。 “娘娘,您裙摆沾了水汽,奴婢帮您换下来。”月见说道。 她知道卫知韫心情不好,便想办法转移卫知韫的注意力。 卫知韫换了身玉白色的裙子,外边一件浅黄色的外裳,玉白色的披帛。 出去的时候,余嬷嬷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皇上还未来,是否要等皇上来了再用膳?”余嬷嬷问道。 早晚饭萧鹤凌都会来陪卫知韫一起,不曾缺席,因此余嬷嬷才会有此一问,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包括萧鹤凌的。 “不必等他,他是皇上,怎会饿着他?”卫知韫说着,坐下来拿了筷子准备吃饭。 萧鹤凌却大步进来了,恰好听到她的话语,在她身边坐下拿了她的筷子,把她想吃的菜夹到她的碗里,还说了句:“来之前,我已经净了手。” 卫知韫把筷子夺过来:“谁要吃皇上夹的菜了?” 萧鹤凌看着她。 卫知韫道:“各地送了美人来,想必十分热闹,我还以为今晚皇上不会来这里了。” 萧鹤凌笑:“原来灼灼为这事儿拈酸。” 卫知韫看他一眼,他便敛去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我已安排妥当了,谁送她们来的,明日谁就护送她们回去。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她们非得嫁给我不可。” 卫知韫道:“天下女子有万千种,娇俏可爱的,温柔似水的,妩媚动人的,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魅力,你身为皇上,可享受这些不同的美色,却叫她们哪里来哪里回去,心中可会觉得遗憾?” 萧鹤凌道:“天下男子有千万种,有文质彬彬的,活泼开朗的,成熟贵气的,才华横溢的……可惜他们都不如我,灼灼不要看他们, 只看我。” 卫知韫愣了下,抬手打他:“我和你说认真的,你还和我贫嘴,是不是不想回答问题?” 萧鹤凌握住她的手,认真回答:“既然灼灼要求,那我便认真回答。首先我对那些女人毫无兴趣。我这样说,或许你不相信,于是我方才试着想了下,你心中有我,若我当真宠幸了旁的女子,恐怕你要伤心。想到你会伤心,我便看不见其他女子。” 这话戳中了卫知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酸气在瞬息之间消灭无踪,只剩下无言的感动。 萧鹤凌又说:“有些话说来,总觉得没力量。比如我和你说,心中只有你一个,可心脏隔着肚皮你又看不见,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说要把她们送走,你又觉得我勉强,十年八年之后内心会遗憾。那我要怎么说呢?我只是一想到,我和别的姑娘走得近些,你心里难受,我就望不见别的了,只不想你伤心而已。” 他紧紧地握住卫知韫的手,眼眸里一片深情:“我娶你,不是让你做我的皇后,大度地给我纳妃子。而是让你做我的妻,和我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快乐。” 他摸了摸卫知韫的脸,爱不释手。 他掌心的暖流似乎就此传入她的身体里,涌遍她的全身,最终奔向心脏的地方,让她酸楚的心涌起无尽的欢喜,以至于泪湿了眼眶都不自知。 萧鹤凌说:“你可以怀疑我,然后去证实我,但是不要远离我。” 他贴向卫知韫的额头,郑重其事:“卫灼灼,身为帝后,你我一生要面对的危险与考验很多,在我这里,我允许你怀疑,但你要去证实。还有,我不允许你的任何一次逃离。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如果以后我有怀疑,我就去证实。不在证实之前生气、逃离。”卫知韫道。 萧鹤凌用力顶了下她的额头,“吃饭!” 换做卫知韫笑起来,连忙乖乖吃饭。 但这件事处理起来并不顺利,各地美人送到的时候,萧鹤凌就告知大臣,让各地美人原路返回,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臣子们不答应,但也拗不过萧鹤凌,萧鹤凌雷厉风行,不听臣子的反驳,还是要送各地美人回去。 结果到了第二天一早,萧鹤凌去上朝,却得到了一个坏消息,美人们都不愿意回去,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哪有姑娘送来了却不宠幸的道理,就直接原路送回去? 其中两个姑娘想到回去要遭受非人的议论,难以承受白眼,其中一个悬梁自尽,另外一个服毒自杀了。 臣子们便道:“皇上,把她们都留下来吧,后宫空虚,也实在是该添几个美人。若是当真退回去,这些美人们会遭受白眼不说,也是叫他国君主脸上无光啊,如此对两国和平无益处啊。” 各地小国送来美人,原本是庆祝大启拓宽疆域的,同时也表达他们将会一如既往对大启进行朝贺。 结果现在却成了萧鹤凌不得不收的问题。 不过,萧鹤凌先前隐忍林若芙和林渠,假装不作为了那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不打算再受任何人、任何国家的威胁,否则当初他为太子时,努力招兵买马训练,就失去了意义;拼尽一切登上皇帝之位,守护自己爱人不受伤害,也失去了意义。 “朕心意已决,诸位大人不必再劝说。哪位国主觉得朕不接纳他们的美人,就是不给他们面子,尽管打过来就是。” 萧鹤凌道:“不过,诸位大人可以传话给各地君主,只要不送美人,送金银珠宝、美味瓜果,朕还是愿意接受的。” 臣子们:“……” 送一个美人,可以少送金银珠宝,人家君主也不是傻的。 不过萧鹤凌油盐不进,就是只守着一个皇后,虚置后宫,他们也实在毫无办法。 臣子还是不死心,道:“皇上,若执意如此,更多美人选择自我了结,当如何是好?” 萧鹤凌不打算管! “生命是她们自己的,要死要活随便她们!想活的人朕还能管管,想死的人叫她们把粮食空出来给更需要人就好。”萧鹤凌说道。 臣子们又是一阵无言,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皇帝第一次毒舌了,这话传到美人们耳朵里,谁能承受得住? 闻德厚忽然从门外进来,在萧鹤凌耳边说了点什么,萧鹤凌蹙起眉头。 “不要让她进来,等会儿朕亲自去和她说。” 闻德厚苦着脸快哭了:“皇上,已经进来了。” 第395章 卫知韫智劝美人们 闻德厚实在不敢阻拦。 来的人是皇后,皇后是中宫不说,还得专宠,他身为太监总管,夹在帝后中间,实在艰难。 这不,方才还说不让卫知韫进来的萧鹤凌,看见她进来了立即起身过去迎接。 态度更是大转变,前一瞬还冰冷无情的帝王,面对自己的皇后,简直温柔似水:“你来了。” 闻德厚和他说,卫知韫要去送送那些美人。 萧鹤凌不愿意,怕她被臣子们记恨上,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因此不想让她进来。 卫知韫“嗯”了声:“我是中宫皇后,各地送来美人的事情本就该我管,既然皇上决定让她们回去,我便与皇上一道去送送她们,也算是全了与诸王的情谊。” 她懂萧鹤凌为保护她,不让她插手这件事的情谊。但是该她去面对的事情,她得去面对,不能一直躲在萧鹤凌身后。 时间长了,他也会累。 萧鹤凌不舍得她伤心,她也不愿意看着萧鹤凌太累。 不等萧鹤凌回答,臣子们就全都附和:“皇后娘娘深明大义。” 臣子们还是觉得,只要皇后去面对了各地送来的美人们,就无法轻易开口说把她们送回去。 美人们又不都是死物,她们会为自己争取。 因此臣子们很乐意卫知韫去“相送”。 各地送来的美人,都住在宫外的榆林园。 过去的时候,卫知韫和萧鹤凌同乘一辆马车,萧鹤凌握着卫知韫的手,道:“你不该去的,这些家伙们就想着你去,好叫各地的美人给你施压,让你这个皇后允许她们入宫,否则就是你的不是。” 卫知韫道:“昨晚你才和我说,帝后之路充满危险与艰难。在我看来,今日这事儿实在微小,若这样的事情我不去面对,样样事儿都等你护在我前边,只怕你肩膀再宽再硬,也总有担负不起的一天。” 萧鹤凌脸色好转很多:“灼灼这是在心疼我。” 卫知韫脸颊发烫,她别开视线不看他。 萧鹤凌总是如此,什么话都往外说,叫人难为情。 更过分的是,她越是难为情,萧鹤凌就越高兴,笑容一点不收敛。 “你这般模样,还像昔日那个纨绔宁王,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旁人若见你这样,怕是不服从你了。” 萧鹤凌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双手圈着她,蹭着她的脖子,心满意足:“旁人怎会看到我这般模样?又不是谁人都是我的灼灼。” “别闹,痒。”卫知韫被他的气息灼得不行,想避开,他却反而抱得更紧。 少不得一番闹腾。 快到榆林园,萧鹤凌嘱咐她:“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坚定地让各地美人回家去,千万别被旁人的话左右了。不要让她们进宫,这是我的想法,坚定不移,你千万记住。” 卫知韫失笑,他像是交代一个小孩子似的,担心她面对各位美人,心软便让她们留下来。 “你决定的事情,我这个妻绝对不拆你的台子。”卫知韫道。 萧鹤凌这才握着她的手下马车。 榆林园早得到帝后要来的消息,各地来的美人都已经梳妆打扮好了,就等着参见帝后。 不过,到榆林园之后,萧鹤凌道:“都是女人家的事情,此事便交给皇后去办吧。朕在外边等着,反正也闲来无事,沈大人与朕对弈一局。” 沈相应道:“臣遵命。” 闻德厚立即叫人把象棋拿来,天气不错,萧鹤凌便与沈相在院子里对弈,边上有扇风赶蚊子的,还有倒茶、奉上点心的。 萧鹤凌整个人就好像出宫游玩一番而已。 其他臣子都恭敬地站在一边。 卫知韫却进去殿内,见各地美人。 今日的她里面穿红色交领长裙,外边是墨绿色衣裳,红色的披帛,端庄大气且严肃。 美人们整齐站在一起,有穿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粉的,若春天绽放的花儿,争奇斗艳,各有特色。 又正处青春年华,当真是各有各的美。 余嬷嬷站在人前,道:“这位是我们大启的皇后娘娘。” 美人们便都跪下来,向卫知韫行礼。 卫知韫数了下,十三人。 加上死去的两个,原本送来的有十五人。 除了是周边小国所送来的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各地臣子送来取悦君心的。 年龄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 卫知韫温声道:“各位妹妹不必多礼。” 各位美人都起身之后,卫知韫才道:“各位妹妹从各个地方,远道而来我大启京都城,一路舟车劳顿,想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不过既然到京都城了便不怕,本宫叫人到街上各家酒店去,买了京都城的许多特色美食过来,特意给各位妹妹尝鲜。” 众人面面相觑。 她们远道而来,该宫里设宴款待她们才是,怎么是到街上的各家酒楼去买呢? 纵然是特色菜,那也太不诚心了。 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美人们心中有气,但都不敢表现出来,都异口同声地道:“多谢皇后娘娘。” 殿内立即设了案桌,各位美人都在桌前坐好,卫知韫叫人上了酒水和点心。 卫知韫坐在首位,见差不多了,便叫余嬷嬷带着人,将一盘三杯鸡端上去,给各位美人品尝。 各位美人用筷子一一尝过了,卫知韫问道:“各位妹妹觉得这道三杯鸡如何?” 很多人说很好,只两个人说太清淡,感觉没味儿。 卫知韫笑笑,叫人上第二道菜,很简单的家常菜麻婆豆腐。 吃完又问她们的感受,几个人说好吃,合口味,部分人说太辣了,还有人完全不敢尝试,她们从不吃辣椒。 再上第三道菜,少数人觉得好吃,大部分人说:“我们家乡做菜从不放糖,这样放糖的菜肴,我当真吃不来,请皇后娘娘恕罪。” 卫知韫并不生气,落落大方的,“这第四道菜是腌制而成,喜欢这个口味的说很香,不喜欢的说很臭,简直难以下咽,但它是京都城的特色菜肴之一,本宫想请各位妹妹也尝尝。” 第四道菜端上来,刚揭开盖子,各位美人的脸色都变了,品尝之前都做了心理准备,还有捏着鼻子闭上眼睛囫囵吞下去的。 这道菜端下去之后,屋子里的味儿久久不散,有那承受不住的,直接告退出去呕吐、洗漱更衣。 卫知韫不疾不徐,叫人上了第五、第六、第七道菜。 能够每一道菜都承受下去的人,没有。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怕自己方才的行为惹得卫知韫不高兴,从而被羞辱、惩罚、赶走。 卫知韫却是端庄坐在首位上,等着大家漱口洗手完毕,这才开口:“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烟雨温柔,养得徐美人婉约风流,北方平原辽阔,养得郑美人豪爽、不拘小节。还有秦美人、余美人、张美人……你们各有各的美,当真是每个地方的美人都有不同的特色,本宫看了都喜爱得不得了。” 豪爽的郑美人听言,便道:“既然皇后觉得我们好,便将我们都留下,我们会伺候好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卫知韫温柔地笑,没有回应这个话题。 反而继续说菜肴的事情。 “本宫生在京都城,长在京都城,从小吃惯了自家厨房里做的鸡鸭鱼肉。嫁人之后也还能吃上鸡鸭鱼肉,但夫家的厨子并不是娘家的厨子,同样的菜吃起来味道完全不同。好在本宫并未嫁到远方去,馋娘家的饭菜了,便可以直接回娘家去吃,实在是一大幸事。” 卫知韫叹了口气:“但是各位美人就不同了,你们从千里之外而来,有的吃不惯甜、有的吃不惯辣、有的吃不惯臭,可这些都是我们京都城人、大启人常常吃的菜肴。 “我们觉得是实实在在的美味,可在你们看来,吃这些实在是种折磨。一日两日你们能忍受,一年两年呢?你们该如何忍受?” 美人们闻言,面上一阵恍然。 她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感受各地饮食的不同。她们以为忍耐的尽头是京都城,是皇宫。 可现在她们才知道,到达这里之后,便是永远离开自己的家,离开从小自己习惯的水土与饮食。 只要她们在京都城一日,忍耐就会继续下去,直到死亡。 想要吃一口家乡的食物,那都难上加难。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还是宠妃的待遇,她们得爬多少年,才能爬到宠妃的位置上? 卫知韫道:“不是本宫容不下各位妹妹,也不是皇上心冷如铁,才叫各位妹妹离开京都城,回自己家乡去。正是因为皇上与本宫舍不得各位妹妹忍受饮食与习惯上的折磨,才叫各位妹妹回自己家乡去啊。” 有不少女子开始感动抹眼泪了。 但也有那城府深的女子,觉得卫知韫这样说,其实就是在变相地将她们赶走。 郑美人说道:“我是大王千挑万选前来照顾皇上的,这是我们齐国的诚意,即便在这里会思念家乡和父母,我还是要留下来,我的家乡与父母会以我为荣。” 其他美人也纷纷醒悟,她们是千挑万选送来的,若再被送回去,岂不丢人? 哪儿还有颜面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回去少不得被唾沫淹死,存活也难。 第396章 愿意做她的替身 卫知韫并不意外有人会这么说,她也知道每个被送来的美人,都有自己肩上的责任。 长得冰雪一样的徐美人道:“我也不回去,既能来大启伺候皇上,便是我的福气。” 卫知韫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个徐美人长得好似一个故人。 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卫知韫嘴角含笑,道:“各位美人能够如此认可我大启,是我大启的荣幸。正巧,我大启也有许多适婚的优秀男儿,美人们若愿意,可在这些男儿当中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君。本宫与皇上会给各位送上一份新婚大礼。” 美人们都愣了下。 她们是被送来大启京都城,叫皇帝高兴的。 但皇帝高兴把她们赐给底下的臣子,也无话可说。 卫知韫道:“若有哪位姑娘愿意回家的,本宫叫人亲自护送她回家。还会亲自写一封书信,要你们的王上,或者当地官员善待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 有很多人想回家。 卫知韫把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道:“本宫知道,你们担心回去之后,会被耻笑轻贱。依本宫看,完全可以不用担心,你们为自己家乡的人,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城,已经是牺牲自己了。 “如今你们回去,等于不必再为他人牺牲,你们不过是想要过好自己的人生而已,任何人都没有有资格嘲笑你们。 “尤其是女儿家,在这个世道上,但凡不牺牲自己做牛做马,就要被轻贱,这才是可笑。 “本宫与你们一样都是女子,本宫希望你们可以为自己活一次,想回家的就回家,想留下的就留下。” 立即有美人表态说想要回去。 一人表态了,剩下七八个也就表态了,都说要回去。 卫知韫道:“好,本宫会与皇上一起,往你们家乡送去书信一封,叫你们回去之后,能以待嫁姑娘重新寻找夫婿。” 九个姑娘抹着眼泪连连道谢。 本以为出家门之后,就算死也要死在异地了,没曾想峰回路转,她们还可以回家。 还有六个姑娘要留下来,其中就包括郑美人,徐美人等等。 有两个美人哭着抹眼泪,道:“我的家人并不欢迎我回去,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说,我已经是泼出去的水,若在大启得不到宠爱,便死在外头算了,我不能回去。” 卫知韫也是女子,知道世间许多女子,都是如此命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不是每个女孩生出来,都会得到父母之爱的。 她道:“无妨,你们既然留下来,本宫回头便会叫人安排你们的终身大事。” 郑美人道:“皇后,我是来伺候皇上的。我要见皇上,若皇上看不上我,我自然不会死缠烂打,但您不能不让皇上看我们一眼,就断了我们进后宫的机会。” 卫知韫微微颔首,目光从郑美人身上滑到徐美人身上,想来她们二人的想法一致。 “郑美人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本宫便安排你们去见皇上。”卫知韫起身往外走。 余嬷嬷叫郑美人她们稍作准备,等会儿叫她们去见皇上。 院子里,萧鹤凌已经吃过午饭,并且和沈相下了第二盘棋,沈相刚好输掉,卫知韫便出来了。 萧鹤凌立即起身,拉着卫知韫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边:“去了这样久,可累坏了?要不要在此处歇息够了再回宫?” 他眸光殷切,眼里只有卫知韫一人。 卫知韫道:“有六个美人要留下来,其中四个愿意在京都城找夫婿,文臣武将都可。还有两人想要见你,你若看不上,她们就不再纠缠,听从安排。” 边上的臣子们听了,都很意外。 不知他们的皇后是用什么法子,说服九个美人甘愿主动离开的。 剩下的六个,恐怕其中有不得不留下来的,还有部分是想要攀越高峰证明自己的。 萧鹤凌的脸色有些冷,心里想着那两个美人究竟有怎样的自信,才要来见他。 “既然皇后已经安排了,便听皇后的。”萧鹤凌说道,这是看在卫知韫面子上才见那两个美人的。 卫知韫看向月见,道:“你去叫两位美人到前头来。” 不消片刻,郑美人和徐美人都来了,郑美人走在前边,她性格直爽,魅力外放,又是千挑万选的美人,很容易让人注意到。 不过跟在她身后的徐美人,则另外有一番风情,如雪般纯洁却又在眸光流转间满是风情,男人看了都要酥掉骨头。 如果说郑美人是火一样的美人,那么徐美人就是水一样的美人,各有千秋。 “妾郑氏、妾徐氏参见皇上。”两位美人行礼。 萧鹤凌的视线接触到徐美人的瞬间,眉头皱了皱,脸色更冷了。 郑美人说自己为今日,特意练习了剑舞,要跳给萧鹤凌看,萧鹤凌允了。 跳完之后,郑美人问:“皇上,妾的舞蹈可还能入皇上的眼?” 萧鹤凌抿了一口茶水,道:“和宫里的舞姬相比,还逊色一点,若你想学,倒是可以和宫里的舞姬学习学习。闻德厚,你去安排这件事,务必让郑美人学得更好些。” 一句话,定了郑美人日后的身份,宫里的舞姬。 郑美人愣了下,脸色红白交替,呆呆地看着萧鹤凌,不敢相信她这样的美人,居然入不了萧鹤凌的眼。 打击太大了,以至于被请下去的时候,她还未反应过来。 萧鹤凌看向徐美人,目光犀利无比,似一把利刃劈在徐美人身上。 徐美人的心跳乱了下,对萧鹤凌这样的眼神并不理解,不是说他…… “徐美人,你要展示什么?”闻德厚的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抚琴。”徐美人说道。 萧鹤凌的眼神更加犀利了,似温水忽然凝冻成冰。这让徐美人开始思考,是不是她得到的消息不准确? 不可能! 琴搬上来了,徐美人稳住心神坐下来开始抚琴,她抚琴的造诣不低,加上她为今日做了很久的准备,自认为并不逊色。 深吸口气,徐美人的纤纤手指落在琴弦上,美妙的乐声便传了出来。 院子的鸟雀从这头飞到那头,叽叽喳喳地鸣叫,初秋的光景正好。 琴音住了,徐美人起身,一阵风吹来,将她身上的青色纱衣吹下来,露出光洁白皙的肩膀,在斑驳光影下像白雪一样,反射着耀眼的诱人光泽。 徐美人仿若未觉。 不知道自己衣衫滑落,不知道自己很美,于是整个人美得更加勾人夺魄。 臣子们都低下头去,非礼勿视。 徐美人款款走到萧鹤凌面前,柔声道:“不知妾的琴音,可还能入皇上的耳?” 萧鹤凌道:“你还会什么?” 徐美人道:“妾想为皇上沏一杯茶。” “你来。” 徐美人半蹲着身子,在萧鹤凌身边为他和卫知韫沏茶,她手指修长白皙,沏茶的时候手指很巧,非常好看。 有发丝从她鬓角垂落下来,风一吹更显万种风情。 徐美人嘴角含着淡淡的笑,越发自信起来,她就说王上搜集的消息,不可能出错。 她终究会出头。 皇后假装大度善良,实则善妒,不允许旁的女子接近皇上,幸好她和郑美人坚持了,才得到机会到皇上跟前展示自己。 否则大启后宫都是皇后一个人的,皇后想得太美,男人都爱女人,更何况是皇帝这样身份的男人。 “茶沏好了,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品尝。”徐美人将茶水分别端到他们两人面前。 茶杯刚刚放好,萧鹤凌手中的折扇就将她的脸抬起来,仔细端详着。 徐美人心头狂跳,知道自己这是被看上了。 却忽然,一阵刺痛划破她的脸颊,她捂住脸,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鹤凌,漂亮的眼里盈着泪水。 鲜血从她的白皙的指缝间滑落下来。 原来那扇子有暗扣,按下去就会弹出短小锋利的匕首,萧鹤凌居然用那匕首直接划破了她的脸。 这会儿,萧鹤凌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长得很像大启前段时间,才跳楼殉国的林贵妃啊。” 他的声色慵懒中透着无限的冷意。 徐美人眼神一怔,皇上他知道? 可是,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划伤她的脸? 天下人都知道,林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父皇的妃子占为己有,这不是宠爱是什么? 大启危急存亡之时,林贵妃更是跳城殉国,此等情义,皇上肯定难以忘怀。 王上选中她来大启时,就给她看过林贵妃的画像,她和林贵妃五成相似,每个人都说皇上失去林贵妃,心痛难忍,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她来了,会青云直上,成为大启皇帝的新一任宠妃,假以时日,她会将皇后取而代之,为他们代国带去很多好处。 她和王上,代国的王爷皇子以及其他臣子们,都这样以为。 可是现在,为什么? 徐美人捂着脸,泪水涟涟:“皇上与林贵妃的感情,天下人都知道。您与林贵妃的深情,妾十分感动。妾愿意以这张脸陪在皇上左右,只要皇上您需要。” 萧鹤凌气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做林贵妃的替身,陪伴在朕的身侧?” 徐美人柔弱而坚定地点点头:“哪怕没有位份,妾也不在乎,妾爱慕皇上,愿意一生侍奉皇上。” 第397章 他要人人夸赞他的皇后 萧鹤凌将扇子“啪”地放在桌上,“谁告诉你,朕与林贵妃感情深厚的?” 徐美人泪盈于睫,呆愣愣地看着他。 美人落泪又茫然,如此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但萧鹤凌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只有厌恶,半点怜惜也没有。 “不说也行,姜大人带下去,朕要听听她与她的代国,都在想些什么。”萧鹤凌发了怒,直接叫姜荣庭将她带走。 徐美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了,连忙道:“妾愿意说,什么都说。 “林贵妃是先帝妃子,世人都说您甘愿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林贵妃册封为您的贵妃,可见对林贵妃情根深种。 “又在曾经的宣国大举进犯的时候,各种纵容贵妃,还在贵妃与皇后之间选择林贵妃,叫皇后受尽委屈。世人都说皇后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并不是您心中所爱。 “林贵妃在战争之中跳城殉国了,您一定很难受。旁人便说妾有五分与林贵妃相似,可到皇上身边来伺候着,愿妾能够抚慰皇上心中的寂寞,哪怕几分也好。” 徐美人将额头磕在地上,“妾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萧鹤凌再度用扇子,把她的脸抬起来。 徐美人知道那把扇子的厉害,这会儿瑟瑟发抖,想逃离但不敢。 “只是旁人所言而已,你自己就无旁的心思?”萧鹤凌道。 徐美人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她道:“妾……妾愿意回代国去。请求皇上与皇后,准许妾回去吧。” “现在才说要回去,晚了。”萧鹤凌声音透着无尽冷意,“不过,朕可以叫人把你的人头送回去。” 认为他深爱林若芙,就选了个长得和林若芙有五成相似的女人送来,摆明了有其他心思。 这人头他得叫人送去,敲打敲打代国王上不可。才去了个宣国,代国居然还敢有旁的心思? “姜大人,把人带走,事后把人头送还代国,务必亲自交到代国王上手中。”萧鹤凌说道。 徐美人浑身发冷,连忙哭着求饶,装出来的冰雪般疏冷清高,这会儿全然不见。 萧鹤凌道:“林若芙是当年宣国的奸细,所以宣国大军攻城之日,朕让她跳下城楼殉国了。” 徐美人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知自己输在什么地方,心中的那股气就这样泄了。 徐美人与郑美人的事情很快传出去。 女子们对入宫为妃这件事,都歇了心思。 剩下那十三个美人内心都后怕不已,庆幸自己做了明智的选择。 “那个徐美人看着清丽脱俗,没想到到了皇上跟前,居然任由风吹落衣衫,想以此勾引皇上,看不出来啊。” “听说她长得像曾经宠冠六宫的林贵妃,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没想到还是被皇上给嫌弃了。” “皇上这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 “我还以为皇后很受宠爱,才能过来劝说咱们回家呢,原来皇上盛宠的是逝去的林贵妃啊,那皇后真可怜。” “正妻虽能得夫君尊重,但宠爱向来都是给旁人的。皇后长得花容月貌的,又这样温柔,实在可惜了,也不知真实的林贵妃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能把皇后给比下去。” “……” 关于林若芙的议论声潮,再度被掀起来。 萧鹤凌来榆林园,本就是不高兴的,回去的路上,更是一肚子气。 卫知韫坐在他身边,几次想笑又忍住了。 萧鹤凌冷笑道:“我与皇后青梅竹马,旁人居然认为青梅竹马的爱不是爱? “灼灼守寡三年,我便等你三年,你和离之后我立即求娶,这爱都可以不被旁人看见? “为你,我一个纨绔王爷上战场杀敌。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宁王妃、太子妃、皇后,以正妻之礼娶你,在旁人眼里,这样的爱都不如我对一个‘贵妃’的爱? “足以可见,旁人的脑子里都是浆糊!想法都是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证据确凿的爱他们故意忽略,反而去相信那等添油加醋的并不存在的爱意,简直荒谬至极!” 萧鹤凌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是真的生气。 而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外边人竟然是这样看待他和卫知韫以及林若芙之间的感情的。 卫知韫拉着他的手,安抚着他,“倒也不必这样生气,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你不觉得是你不计较,但我任由外人这样胡言乱语,是我委屈你了。”萧鹤凌说道。 回宫之后,他派人到宫外去搜集旁人对卫知韫和林若芙的评论,竟当真人人觉得他最爱的女人是林若芙。 还说林若芙跳城殉国,实在是红颜薄命,而他这个帝王更是为林若芙伤透了心。 甚至说他对皇后早已经没有昔日的感情,只是用她为借口,拒绝旁人给他送女人而已。 换言之,就是让卫知韫为他挡刀子。 听完这些言论之后,萧鹤凌满脸怒意:“荒谬,荒谬至极!朕以为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沉的爱,就是娶她为妻!” 闻德厚附和:“是是是,奴才也这样以为,也不知道外间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去把史局的人叫来。”萧鹤凌道。 不一会儿,史局的三位官员都到来了。 史局的人主要负责撰写各种事件,以及皇帝的起居言行等等。 关于宣国与大启战争的事情,他们全都知道,而且还负责撰写下来,记录在册。 萧鹤凌便把外间的传言说给他们听,几位史官都很讶异,不知道外间居然传成了这样。 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萧鹤凌说道:“你们将林若芙与皇后所作的事情,单独编撰成册,放到民间去,再找说书先生将此事扩大出去。” 林若芙乃是宣国卧底,是奸妃,是来破坏大启百年江山的。 因为她,宣国破灭,大启死去很多将士! 尸山血海,可有林若芙一份“功劳”啊。 这种人就该钉在耻辱柱上,任由世人唾骂,怎能有人因她跳城殉国就怜悯她? 是卫知韫身为皇后,选择隐忍,救下大启万万百姓以及大启江山,该被歌功颂德。 她的光芒怎能被林若芙掩盖而去? 萧鹤凌万万不允许的。 史官拱手道:“臣等遵旨。” 萧鹤凌抿了抿唇,又道:“朕不曾宠幸过林若芙。” 史官们愣了愣,随即长长地“哦”了声。 萧鹤凌懂他们的反应就是不相信,他沉声道:“按照朕所说的传出去即可!” 或许很多人不相信,但总有人会相信。 史官的笔十分辛辣。 再加上说书先生的大肆渲染,大家便都知道林若芙是怎样的人,知道大启与宣国战争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同情林若芙遭遇的人,都感到羞愧脸红。 “原来害得我大启差点灭国的人是林若芙啊,我还想着她跳城殉国实在可怜呢!” “真正护住大启的人是我们的皇后和皇上,为了最终胜利,帝后隐忍了很久。尤其是皇后,不惜自请去冷宫。” “你们不知道吧?宣国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林若芙还在宫中举办‘喜红宴’,逼哭了所有臣子,并且在宴会上逼迫皇后跳舞,为大启百年江山,皇后只好隐忍献上《七盘舞》。” 不仅仅民间百姓在赞扬卫知韫,就连书院的老师学子也都在赞扬,甚至还有写诗夸赞她是巾帼英雄的。 “虽然我们的皇后她没有持刀剑上战场杀敌,但她在背后所作的一切,击退了上万的将士,与皇上一起护住了大启江山与百姓。” “我们没有亡国,我们还有家,得感谢深明大义、擅长隐忍、有大智慧的皇后娘娘啊。” 街头巷尾,都在骂林若芙,都在夸赞卫知韫。 至此,所有人都知道卫知韫对大启的付出,也都清楚卫知韫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是真正的妻,是唯一的心上人。 深秋时分,萧鹤凌特意带着卫知韫乔装打扮出宫去,去热闹的街头、酒楼、茶馆,就是想听听看,现在百姓们的声音。 听到大家都在唾骂林若芙,夸赞卫知韫,确定他对卫知韫的感情,萧鹤凌终于满意了。 这件事过去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敢说往萧鹤凌的后宫送女人这样的话。 在这一年,萧鹤凌还是新帝,大启又经历了一场大战,吞并了宣国,人才的选拔就变得格外迫切。 在大启,三年要进行一次科举考试,在这个秋天就进行了秋闱考试。 春节过去之后,就是春闱。 春闱结束,放榜之后,便到殿试,要选出前三甲。 科举考试是大启的一大要事,身为皇帝的萧鹤凌很忙,也很重视。 后宫只有卫知韫一个皇后,并无其他妃子,萧鹤凌去忙了之后,她的日子就闲下来,日常带孩子去陪伴太后,便算是很重要的事了。 闲下来时候她也会计算,自己重生回来,已经五年时光了。 前世再活两年,她便要死去,不过现在她觉得自己身子骨很好,应该不会在两年后死去。 科考放榜那日,京都城内十分热闹。 月见把名单送来给卫知韫看,卫知韫却在榜单上注意到了一个名字——楚正业。 他是新科探花。 倏然间,卫知韫眉心猛地一跳。 第398章 今日,她要砍死亲夫 “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月见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连忙问道。 卫知韫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声道:“我在想科考考的只是一个人的才华,而没有去考他们的人品如何,用起来实在让人不大放心。” “娘娘可是在担心皇上被伤害?”月见失笑:“照奴婢说,娘娘大可不必忧心,皇上阅人无数,定然知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的。” 卫知韫淡淡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楚正业”这个名字,忽然跳入她的视野里,她几乎要把那个人完全忘记了。 “月见,你去把叶大人叫来,我有事情找他。” 月见应是。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叶定来到她的面前。 卫知韫把众人遣退,殿内只留叶定和月见二人,她指着榜单上的“楚正业”这三个字。 “楚正业此人我曾有耳闻,德行有亏,若到朝中做事,恐来日损了百姓利益。但他德行有亏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无确凿证据,你替我安排几个人看着他,若有异常,即刻来告诉我。” 叶定道:“是,微臣领命。” 卫知韫又道:“此事不必说出去,若他得到风声,假意逢迎,我们的盯梢便无用处。” “微臣知晓,微臣这就去办。” “辛苦叶大人。” 叶定躬身退下之后,立即着手去办这件事。 寒窗苦读十数年,楚正业终于高中探花,最是一生中最热闹、欢喜的时刻,他昔日的同窗好友,无不宴请他到深夜。 叶定的人跟踪他足足半个月,并未发现他任何逾矩的行为,反倒发现楚正业行事谨慎,待人谦虚,在外口碑很好,提到他基本人人都会夸赞一句。 叶定叫人继续盯着。 他想,能让皇后觉得德行有亏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而且楚正业能让接触他的人,都对他夸赞有加……这实在太难了,除非楚正业当真是个圣人,要么楚正业就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 叶定除了叫手下人继续盯着之外,他自己也亲自去盯着,果然三日之后,有了新进展,他连忙进宫告知卫知韫。 “微臣跟踪楚正业十八日,前面十五天未曾发现任何异常。只在这三日间,有了新的发现。楚正业与沈相府走得近,而且明日他要上门求娶沈家大姑娘。” 卫知韫眉头微蹙,沈家大姑娘沈瑞雪? 叶定道:“沈大人对待这位新科探花似乎很重视,楚正业离开沈相府的时候,是沈大人亲自相送。” 卫知韫沉默下来。 她发现前世很多发生过的事情,今生还是会发生,前世楚正业娶的就是沈瑞雪啊。 也是因为沈相的帮扶,楚正业官路亨通,扶摇直上。 至于最后楚正业是否铸下大错,被绳之以法,她并不知晓,她在两年之后就死掉了。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楚正业娶沈家大姑娘,肯定居心不良。 卫知韫沉吟片刻,道:“许久不吃店里的凤梨酥了,明日我去尝尝鲜。” 次日,卫知韫出宫,先去自己的铺子里吃了点心,才让人把沈家大姑娘叫来。 因为上次的事情,沈瑞雪对卫知韫十分感激,见了卫知韫,非常恭顺地跪下行礼。 卫知韫叫她坐下,便与她说:“本宫听闻,你近日定了人家?” 沈瑞雪道:“是的,皇后,那人正是新科探花楚正业。” 说到楚正业,沈瑞雪脸颊染上红霞。 她进宫为奴的时候十七岁,在宫中待了四年,回府已经一年,到如今已经二十二岁,早已经错过女子最佳的出嫁年龄。 回府之后,家里人就对她的婚事很上心。可惜上门求亲的人都不怎么样。 家世好的,便是死过原配的。 看着还不错的,便是家世很差的,无法门当户对。 总之,沈瑞雪都看不大上,直到她在京都城的街上,偶遇楚正业,二人一见倾心。 只等楚正业高中之后,上门求亲。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明面,今日就是楚正业上门求亲的日子,若不是卫知韫临时派人去喊她,她这会儿定然是在家里的。 卫知韫抿了一口茶,道:“新科探花本宫见过,是个模样俊俏的男子,你们若能结成连理,倒是也相配。” 沈瑞雪满面羞红,低着头道:“原本臣女已经不奢望,能够遇见这样的如意郎君。现在看来,是皇恩浩荡,是上天垂怜,才叫臣女遇见楚郎。” 楚郎。 这个称呼,卫知韫曾在另外一个少女的口中听说过。如今她的楚郎要迎娶沈相之女,只不知曾经那个少女何在? 卫知韫道:“你知错能改,是个好姑娘,得遇如意郎君,是你自个儿的造化。只是本宫听闻,楚正业已有家室?他可与你说过吗?” 沈瑞雪脸色煞白,忙说道:“不是家室。皇后误会了。楚郎与臣女说过这件事,说他身边有个女子,已经家破人亡,实在可怜。从此便跟了他,做些铺纸研磨的活儿。楚郎的情况,臣女都一清二楚,并不存在任何的欺骗。” 卫知韫“噢”了声,原来孟灵依这个孟府嫡女,跟着楚正业多年,不过是楚正业身边一个铺纸研磨的婢女,同时充当楚正业的通房。 竟连个名分都没有。 卫知韫对孟灵依倒是没什么感情,只担心孟灵依跟着楚正业,日子过得不舒坦,再把孟府的恨意算到她头上,借着楚正业的手对付她和萧鹤凌。 不得不提前防备。 如今看来,孟灵依是没有这个能耐了。 而且沈瑞雪既然知道孟灵依的存在,沈瑞雪自己不介意,她这个外人更不能介意。 不管楚正业还是沈瑞雪,还是被藏起来的孟灵依,目前都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她自然也不能在沈瑞雪面前说什么,否则就是她挑起争端。 卫知韫心里一划算之后,与沈瑞雪说了些祝福的话,便回宫去了。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楚正业离开日常住着的客栈,辗转几番去到一处僻静巷子,四处查看确定无人跟随,才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小院子,迎面碰上冷着脸的孟灵依。 他高中探花,三日前去沈相府又提亲成功,很是高兴,因此不在乎孟灵依的冷脸。 反而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这是我从街上回来时,特意给你带的枣泥酥,我记得你喜欢,多吃点。” 孟灵依打开他的手,枣泥酥掉在地上。 “你去沈相府提亲了?那我和吉儿怎么办?”孟灵依质问。 吉儿是她和楚正业的孩子,今年四岁了,却只有吉儿一个小名,楚正业不曾给孩子一个大名。 孟灵依当年是孟府嫡女,楚正业还是个穷酸秀才,因家里不同意,她便偷拿了银子和楚正业私奔。 这些年来给他生孩子,照顾他的生活,不舍得他累一点,曾经的孟府嫡女,母亲兄长的掌上明珠,却只能住在这一进的院子里,家里只有一个老妈子做些粗活,剩下的事情都得她自己去张罗。 本以为楚正业高中探花,她便苦尽甘来,自己和儿子都会有未来和名分。 结果楚正业居然去求娶沈相府的大小姐了。 孟灵依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楚正业今天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不可。 “既然你提到吉儿了,我们便商量一下吉儿的去处。”楚正业捋了捋身上新作的衣袍,语气淡漠,却又理所当然。 “我已经给楚家的老人写去一封信,把吉儿送到楚家村去,由村里的老人照顾,银钱我来出。” “你什么意思?你要迎娶相府千金,就把我的孩子送走?” 孟灵依扑过去要打他,却被楚正业擒住手腕。 “这样做,是为了你我!我要娶的是相府千金,她生的儿子才是我的嫡长子!若叫旁人知道吉儿的存在,知道在娶她之前我已经有了长子,相府还能让她嫁给我?沈大人还会提拔我?” “你已经是探花了,只要你好好做事,迟早会爬上去的,你何必依靠裙带关系?” 孟灵依的嗓音几乎要扯哑了。 愤恨的情绪不断地撕扯着她! 楚正业冷笑:“探花,进去不过就是做个七品官而已,最好的也就从五品了。在京都城,从五品算什么官?走到哪儿被踩到哪儿!但是有沈大人帮扶就不一样,我会升得很快的,三品官是我最低的要求!” “所以你要把我的吉儿送走?我不会答应的!你若是如此,我便去告诉沈家大姑娘,说你与我已经有一个儿子!” 孟灵依情绪十分激动,两人便拉扯起来,楚正业也气冲云霄,狠狠将孟灵依甩到了地上。 “若你要去说,我便将你和吉儿一块送走。别忘记了,你孟府已经家破人亡,是我顾念旧情,才把你留在身边的! “别忘了,你们曾经最看不上的、处处磋磨的孟府二奶奶,摇身一变做了皇后,若叫皇后知道你在此处,定然会派人来杀死你! “现在,是我崽护着你!” 孟灵依心如刀割,曾经她要和楚正业走的时候,卫知韫劝说过她,只是那时候她不懂,完全不顾家中的情况,毅然决然跟着楚正业走了。 “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我陪伴你,如今你金榜题名,就把我扔到一边,对外说我是你的婢女,这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 孟灵依气极了,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要砍死楚正业。 第399章 杀妻害子 “我已经家破人亡,你还要把我的吉儿送走,我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便和你鱼死网破,绝不叫你抛弃我们过上好日子。” 孟灵依眼中全是鱼死网破的决绝。 挥着菜刀就朝楚正业砍去。 屋檐下的灯光昏暗,照在楚正业脸上,一片惨白,他努力去躲,终于避开了,又反身来制服孟灵依。 “你疯了吗!我是你夫君,是你要伺候一辈子的老爷,你竟敢对我动刀子!” 楚正业说的全是心里话,虽然他现在还未入朝为官,但这是迟早的事。 就算他目前还未和沈家大姑娘成婚,但他迟早是沈相府的女婿。 他知道沈瑞雪的情况,二十二岁了,又犯过错在宫里当过奴才,很难找到心仪的人。 遇见他,沈瑞雪和沈相都会紧紧抓住他,沈相府的女婿他是做定了。 他身价水涨船高,孟灵依居然还敢对他动刀子,简直是不知轻重,不知死活! 因此,楚正业很生气。 虽然他是个书生,但当他愤怒的时候,力气还是远远大于孟灵依,拳头与腿脚都招呼到孟灵依身上,并且趁机将菜刀夺过来。 “既然你如此不听话,还敢谋杀亲夫,今日我便先让你去见阎王爷!”楚正业气得狠了,这一刻当真想杀人。 手中的菜刀朝着孟灵依劈面而去。 孟灵依一直躲,但还是被楚正业砍到,肩膀、胳膊、手脚,都有伤。 楚正业见她不死,便继续追上去,誓要将她杀死不可,免得她坏了自己的好事,反过来还要杀死他。 已经浑身是血了,但孟灵依挣扎着往外爬,她要去告诉沈瑞雪,楚正业是怎样的人。 她要毁掉楚正业,谁让楚正业不给她和孩子活路? 她不甘心!! 楚正业见状,红着眼大步追上去,挥着菜刀就砍过去。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小小的人影,也追着孟灵依而来,从身后抱住孟灵依。 愤怒中,楚正业只看到一个小黑影窜出来,他手中的菜刀还在往孟灵依身上劈去。 等到他看清楚那个小背影,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是他的孩子吉儿。 “啊!不要!”孟灵依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转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正业手中的菜刀,劈在儿子身上。 楚正业一个男人的力量,挥舞着的菜刀,狠狠地劈在吉儿的后背,太疼了,孩子只看了孟灵依一点,就疼到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自己的孩子!”孟灵依抱住孩子,声嘶力竭地吼着楚正业。 烛火昏暗,但楚正业还是能够看到,孩子苍白的脸,以及从孩子身上流下来的血。 好多好多的血,蜿蜒到地上,蜿蜒到他的脚边,像是另外一种刀子,在剜着他的血和肉。 “我没有要杀他,我没有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那一刀子楚正业劈在孩子背上,也等于劈在了他自己身上,他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孟灵依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家破人亡的孤女而已,他早已经腻了,杀死就杀死了。 但是吉儿不同,吉儿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而且吉儿年幼,脸庞稚嫩,平日里眼睛清澈,很喜欢讨好他这个父亲,与孩子相处的时间里,他的心还是软的。 他不能接受自己对稚子动手,更何况这个稚子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楚正业的脑子里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 “吉儿你醒醒,吉儿吉儿!”孟灵依本就满身是血,挣扎爬行都困难。 但现在孩子受伤,昏迷不醒,血还一直在流,她的心都碎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叫她一下子就将孩子抱起来,往门外奔去:“吉儿别怕,娘带你去找大夫,大夫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她嘴里一直喊着孩子的名字,想把孩子喊醒过来,深怕孩子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了。 血太多了,他小小的身体啊,怎么会流这样多的鲜血? 孟灵依粗粗地喘着气,终于冲到院子门口,楚正业进来的时候,特意把院门关严实了,她还得空出一只手去开门,很费力。 孟灵依单手抱孩子,咬咬牙去把门闩拿开。 楚正业却在此时追上来拉住她:“不能出去,你不能带着孩子出去,你一出去嚷嚷,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们的情况了,我还怎么迎娶沈家大姑娘?” 楚正业拽着孟灵依往屋子里走。 孟灵依一心带孩子去看大夫:“吉儿流了很多血,再不看大夫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放手,我要带吉儿去看大夫。” 楚正业力气太大了,孟灵依不是他的对手,狠狠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趁楚正业吃痛松手的瞬间,她抱着孩子就狂奔而去。 楚正业又追上来,拽着她的头发将她往后拖,阴狠道:“不许出去!若吉儿死了,就说他是病死的!你若是出去,我连你一块杀!” 事情已经到此地步了,与其出去被别人发现,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们母子俱亡。 “我不想杀人的,我不是什么坏胚子,都怪你们自己不听话,非要阻挡我飞黄腾达的路!”楚正业咬牙切齿道,眼眶一片猩红。 孟灵依的头皮被拽得很疼,她甚至错觉自己的头皮几乎要被拽下来了,一块一块地脱落。 但她还是不肯放弃,怀中的是她的孩子啊,这四年来,她的日子就靠这个孩子支撑着,若孩子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带吉儿去找大夫……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你我的关系,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放我出去吧,让我救吉儿……”孟灵依泪流满面。 “你不说,别人不会问吗?别人问了,即便你不说,也会有人来打探,我绝对不允许你出去坏我的好事!”楚正业沉声道。 孟灵依满心满眼的绝望,她想家了,想疼她如珠如宝的母亲,想她的兄长。 可惜他们都死了。 她甚至还想卫知韫。 她曾经的二嫂,一度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跟楚正业私奔。 是她不听劝告,以为楚正业是个良人,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她好想回家,她曾经的日子多好啊…… 血与泪遮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朦胧中看到一束光,正在朝这边打来。 是她太想回家了吗?所以才会感觉到光? 是临死之前的梦境吗?让她错觉家里人来接她回家了…… 孟灵依心里存着那一点点希望,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看到一队人手正在往这边走来。 几个侍卫提着灯笼开路,在侍卫后面……她看到了卫知韫,是她的二嫂? “二嫂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错了,当初没听你的话,是我错了,你救救我的孩子好不好?”孟灵依大声喊着,声嘶力竭。 来的人的确是卫知韫,巷子狭窄,马车停在外边,她只能带着人手步行来此。 一同前来的还有沈家大姑娘。 楚正业看到他们,傻愣愣的,下意识松开了孟灵依的头发。 “沈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楚正业讷讷的,脸色惨白。 而他浑身上下都沾染着血迹,院子里屋子里又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孟灵依和吉儿都身受重伤,他说要解释,显得没有什么可信度。 孟灵依跪在卫知韫面前:“二嫂,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跟着楚正业私奔。吉儿是他的孩子,他如今高中探花,要迎娶沈相府的千金为妻,便要杀死我和吉儿。 “我死不足惜,可楚正业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他不该入朝为官啊,他会祸害百姓的。二嫂您如今是皇后,千万不要让他入朝为官。” 孟灵依涕泪涟涟,“楚正业丧心病狂,是他把我的孩子伤成这个样子的,求求二嫂救救我的吉儿,请个大夫看看他好不好?二嫂我求您了!来日我为您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您了!” 卫知韫道:“月见,叫人把他们母子带下去,找个大夫给他们看看。” 月见应是,叫几个侍卫还有一个嬷嬷上前,带孟灵依和吉儿离开去看大夫。 楚正业想阻止但是不敢。 他浑身发软,如一滩烂泥,跪在地上。 沈瑞雪走上前去,心痛难当,问他:“这位娘子说的可是真的?她不是你的婢女吗?你不是说她只是你的通房,不曾有孩子,得我进门之后再让我抬她的位份吗?” 卫知韫在旁边听着,明白了。 楚正业在沈瑞雪面前,说了一半真相,但是另外一半真相没有说。 沈瑞雪的确知道他身边有个通房丫鬟,伺候笔墨的。他一个男人,身边有个这样的女子很正常。要做当家主母的女人都能容忍。 可是楚正业尚未大婚,就先有长子。 而且这个姑娘不是从小伺候他的,而是曾经和他两情相悦跟他私奔的。 如今为娶沈相府千金,楚正业更要杀死孟灵依和孩子…… 桩桩件件,都叫人胆寒。 “我我……沈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我是怕你知道真相后,不给我机会,我才出此下策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心里真的有你,只有你!”楚正业连忙举手发誓! 第400章 取消探花资格,流放 楚正业还说:“当时我年轻,才到京都城,不知孟家姑娘如此奔放,不知不觉被她勾引了去,才犯下大错的,沈姑娘你一定要理解我,原谅我,我并非有心的。” 沈瑞雪往后退,不仅失望,而且伤心。 本以为这个岁数遇到的人,会是良人,不曾想对方竟如此不堪。 楚正业跪着往前:“她是她,你是你,我跟你保证,婚后我一定处处以你为尊,只要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是吗?” “你太可怕了,今日你可以为我杀死他们母子,来日若我沈府落魄了,你岂不是也会为旁人杀死我和我的孩子们?” 沈瑞雪道:“你别跟我提什么真心相爱,像你这样的人怎配说爱?我会让父亲退亲的,有皇后为我做主,我绝对不会嫁给你!” 楚正业闻言,受到巨大的打击,脱口而出:“你不嫁给我,你嫁给谁?嫁给阿猫阿狗吗?还是嫁给府里的奴才,或者街头的屠夫?你已经二十有二了!还入宫为奴过,谁看得上你,只有我才不会嫌弃你!” 沈瑞雪浑身一震,张了张唇,看看楚正业,又看看旁边的卫知韫,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知韫拉住她的手,安抚她。 沈瑞雪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娘娘,臣女以为自己得遇良人,原来他打心底里也嫌弃我曾经的经历,他娶我不过是认定我年龄大了,遇不到好男儿,还有我沈家背后的权势而已,并不是因为臣女这个人!” 先前来提亲的人目的明显,沈瑞雪虽然不喜欢,但也有心理准备。 只有楚正业这人,隐瞒着目的与心里真实的想法,叫她付出真感情,如今暴露出来,伤她才最深。 楚正业又连忙狡辩:“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错过我你很难遇到可心的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我,旁人照顾你我都不放心,真的!” 沈瑞雪哭得伤心,不住摇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卫知韫冷然看着他,新科探花,那张脸确实是好看的,而且还是一张长得很正气的脸,奈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来人,将楚正业拿下。”卫知韫沉声道:“此人高中便要休妻,亲子挡路便要杀子,当真是不仁不信之人,取消他的探花资格,投入大牢,流放望天城。” 楚正业听完之后,浑身如烂泥般,软在地上,侍卫上前将他架起来。 正要走,楚正业回过神来了,大喊大叫:“我是皇上钦点的探花,岂是皇后可以随意取消的?我不抄袭不偷窃,这探花之名是我苦读十数年而来,凭什么取消!” 从天堂到地狱,说的大概就是楚正业。 他满腔的愤恨,自然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了。 若是探花资格被取消,又被流放,那他还守着那尊卑做什么? 卫知韫慢悠悠地回过身来看着他,眼神冰冷如雪:“你说什么?本宫没资格取消你的探花资格?” 她轻笑一声:“那好,本宫会去向皇上请示,让他亲自取消。” 她语调倏地一沉:“把他押入大牢。” 楚正业顿时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出了巷子,一辆华丽的马车赶过来,一身明黄色锦袍的萧鹤凌下了马车,大步来到卫知韫面前,拉着她的手。 周遭的人跪了一地,参拜行礼。 萧鹤凌看着卫知韫,声音温柔:“这样晚了你还要出宫,我放心不下你,特来接你回去。” 卫知韫道:“皇上来得正好,我想请皇上取消楚正业的探花资格。” 萧鹤凌道:“你下令取消,和我下令取消是一样的。” 被侍卫押着的楚正业听到这话,身子又是猛地一抖,知道自己再没希望了。 朝堂上的天子他见过,高高在上,帝王霸气尽显,无限的威严,令人不敢逼视。 而皇后跟前的天子,他将将才见过,竟与朝堂上的判若两人。取消探花资格这种事情,皇上居然说皇后可以行使和他同样的权利。 卫知韫道:“既如此,我便将楚正业流放到望天城去了。” 萧鹤凌的视线往楚正业这边扫了眼,眉头皱起,道:“想来是我看人不够准确,让如此小人做了探花,才害得皇后深夜还得到此为民除害。” 卫知韫失笑,一晚上的郁结情绪就这样被冲散了,萧鹤凌都不知道楚正业做了什么离谱的坏事,就直接承认他自己眼神不好,才害得她如此辛苦。 她和萧鹤凌上了马车,才将楚正业所为,都告知萧鹤凌。 萧鹤凌的脸色果然不好,三年一次科举,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前三甲,结果其中一个就是这样,实在让人气愤。 “差点就让这种人入朝为官了。”萧鹤凌道。 若如此,得多少百姓被祸害。 卫知韫安慰他:“你也不必如此自责,你在殿上考的都是他们的学识罢了,况且楚正业长得人模狗样的,极具欺骗性,谁能想到他背地里如此丧心病狂,竟连亲子都要杀害? “谁能一眼就识别旁人是好的还是坏的?若人人有如此能耐,天底下也就不会有这样丰富的酸甜苦辣滋味了。” 萧鹤凌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听她清脆的声音说着道理,觉得心满意足。 他握着卫知韫的手,说:“我的皇后这样善解人意,能和你共度今生,是我一生幸事。” 夜华如水,车轮缓缓转动,往宫中而去。 卫知韫安排两个人,护送沈瑞雪回去沈相府,关于楚正业所为,亦由此二人将事情原委全部告知沈相大人。 沈相听了,沉默良久,送走宫里的人,又去房间里安慰沈瑞雪。 沈瑞雪遭此打击,心灰意冷,对沈相说:“女儿年龄已大,恐再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留在家中也会影响其他姊妹婚嫁,女儿甘愿到寺庙里去,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瞎说什么胡话!你才二十有二罢了!你爹是丞相,还能为你找不到如意的郎君?好好睡觉,太阳出来就好了!女儿啊,黑暗的尽头是光明,冬日的尽头是春暖花开,你要学会耐心等待。” 深夜里,沈瑞雪抱着父亲泣不成声。 但她不后悔,不后悔看清楚楚正业的真面目,否则来日更比现在凄惨。 次日,楚正业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人人唏嘘不已,都说没想到楚正业是这样的人,昔日都被他给骗了。 曾经与他走得近的人,都感到后怕。 自此,楚正业的名声彻底毁掉,人也被流放望天城,时日久了,京都城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却说孟灵依和她的孩子吉儿,因为及时止血,后来又经太医院一番诊治,留住了性命。 这日萧鹤凌下早朝,去储秀宫的路上,听到太医会和他说,孟灵依母子已经能够下床了,他怔忪了好一会儿。 孟灵依是孟珩的妹妹。 是孟家仅剩下的人,而孟珩是他亲自射杀的,孟府是卫知韫亲手毁掉的,孟灵依心中可会心怀恨意,伺机报复? 萧鹤凌又想起将林若芙扔下城楼时,林若芙说过的话,她说在皇宫内准备了惊喜等着他和卫知韫,他们不会幸福的。 他当时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是林若芙狡猾,想在临死之前攻他心而已,其实根本没什么准备对付他和卫知韫。 林若芙的目的就是要他即便战胜,也不安心。 他不上林若芙的当。 但是,他们与孟灵依的仇恨,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萧鹤凌进了储秀宫,卫知韫便问他:“你有心事啊?” 萧鹤凌坐下来,道:“在来的路上,太医来告诉我,孟灵依母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灼灼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又说:“孟府与我们的仇恨,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而且孟府上下为此付出了生命。我担心孟灵依在宫中,会伤害你。” 卫知韫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心软,才去管他们这一遭事儿的?” 萧鹤凌确实这样以为。 她帮过孟楼和崔姨娘,对孟灵依出手也很可能是因为心软。 卫知韫道:“正巧,方才太医院的人也来告知我,说他们母子好了。我便让人把他们母子叫过来,与他们说说话,你等会儿就会知道,我如何安置他们。” 萧鹤凌听她这样说,便放心很多。 二人吃过早饭,漱口洗手没多会儿,孟灵依母子便被带过来。 孩子很小,看着很瘦弱,不过孟灵依还是教导孩子在卫知韫和萧鹤凌跟前跪下。 “多谢皇后娘娘救下民妇与吉儿,您的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孟灵依抹着眼泪说道。 卫知韫叫嬷嬷上前,把吉儿带下去吃些点心,殿内只留下孟灵依一个人。 卫知韫道:“本宫救的不是你,而是将来很可能被楚正业祸害的百姓。” 孟灵依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道:“母亲与兄嫂所为,民妇也是后来才知,皇后对他们有恨,民妇能够理解。 “您弄死了他们,民妇固然伤心,但也知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民妇能够做的,不过是给他们收尸而已,民妇没有资格恨您、报复您,当然也对您没有什么感情。” 孟灵依句句发自肺腑。 她闭了闭眼,擦掉眼泪,才继续道:“可如今,您救了民妇与吉儿,在民妇心中,您是天大的恩人!民妇若起害您、为孟家人报仇的心思,便叫民妇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第401章 此刻,卫知韫恨极了自己 孟灵依的话已经很诚心了。 孟府人害卫知韫,卫知韫弄死孟府人,是一报还一报。她虽然伤心,但实在没有报复的资格,卫知韫不曾伤害过她。 而且她和楚正业在一起这些年,也明白了一个妇人在夫家被磋磨,是怎样的痛苦难当。 她自己都起过杀死楚正业的心思,又如何怨怪卫知韫? 孟府人都死了,她虽然伤心,但也知道两边的恩怨该就此消解了。 因此那天躲在大树后面,看着孟珩死去,她泣不成声,却也没有恨意,只是在事后把她二哥埋葬了。 那时候她日子过得艰难,想去找二哥帮衬的,才不经意间看见二哥身死的画面。 不怪卫知韫,不怪萧鹤凌,都怪二哥掳走了小睿王。她想,如果谁掳走了她的孩子,她也要和对方拼命的。怪二哥糊涂。 如今,卫知韫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下她的吉儿,她愿意把这条命都给卫知韫报恩了,如何还想着报仇? 她不想的。 她真的很感念卫知韫。 在她想和楚正业私奔的时候,卫知韫劝过她,是她不听劝。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卫知韫救下她的儿子,她真的恨不得用命去偿还。 “用你的孩子发誓。”卫知韫说道。 孟府的血脉,从根子里就烂透了,她不相信孟灵依,但是她看得出来,吉儿在孟灵依心里的地位。 否则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孟灵依也不会为了孩子冒死跑出院子,并且在她面前跪下。 孟灵依若敢用她孩子起誓,卫知韫便相信她的诚心。 “好,民妇孟灵依以孩子吉儿发誓,若起报复皇后娘娘的心思,便叫吉儿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卫知韫给余嬷嬷使了个眼色,余嬷嬷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袋银子。 卫知韫道:“本宫方才说了,惩治楚正业,是为百姓而为,并不是为你。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子,你带着孩子远离京都城,此生都不要再叫本宫见到你。本宫与孟府、与你之间的情谊——无论好坏,都从此断了。” 孟灵依怔了怔,旋即落下泪来。 她知道,这已经是她和孩子最好最好的结局了。 她双手贴在地上,郑重万分地给卫知韫磕头:“多谢皇后娘娘,民妇与吉儿此生再不踏入京都城,您的大恩大德,民妇与吉儿将会永记于心。” 直起身后,她擦干眼泪,带着吉儿出宫去了。 从此后,京都城再无孟府。 孟家的最后一个人,终于也彻底从京都城消失了,此生她和他们都不会再产生任何交集。 卫知韫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任由秋千荡出去又荡回来,过往的事情一幕一幕从她的脑子里晃过去,她确确实实在前世已经过完了一生。 而在今生,过往一切就是她的前半生啊。 今年已经是她重生回来之后的第六年,在前世的明年她就会死去。 那场狂风暴雨,送来秋的萧瑟,也送走了她的性命。 只剩下一年了。 自从她回来之后,发现很多事情还是按照前世进行,今生她已经不在孟府,不再有祸害她的人,那场生死劫,还会不会存在呢? 如果会存在,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生在她身上呢? 想到萧鹤凌,想到年幼的孩子,死亡让卫知韫忽然感到恐惧。 第二年盛夏,酷热难当,人人都昏昏沉沉的,卫知韫午睡也不安稳,心烦意乱的。 醒来时,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她对月见道:“我去看看阿孝,他可睡醒了?这样的天气,可不能叫他跑出去玩。” 月见跟着她刚出寝殿,余嬷嬷就着急地进来,“皇后娘娘,谭宋氏叫人递话来,请您去谭府救命。” 救命? 卫知韫问道:“怎么回事?” 余嬷嬷忙道:“谭宋氏的孩子生了,还是个女孩。她前头一个便是女孩,在谭家受尽冷眼,这下恐她没有好日子过,请娘娘您为她撑腰去呢。” 原话自然不是这样的,只是余嬷嬷心中着急,便说得直白些。 卫知韫听了这话,“噢”了声,她是皇后,宋雪致两个孩子都是女娃,她若是到谭家去坐一坐,也算是为宋雪致撑腰,谭家再看不上她,也得收敛着点。 卫知韫道:“嬷嬷去准备些金银人参,随我去谭家。月见你着人去告知皇上一声,就说我出宫去了。” 安排好了又问:“我记得谭少夫人要到半月后才生产,如今这样早,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谭家大爷宠妾灭妻,谭少夫人又是个炮仗脾气,恐怕是有什么事情叫她看不过眼,气着了,孩子也就早早出来了。”余嬷嬷说着,叹了口气。 才说着话呢,外头就已经狂风大作,眨眼间暴雨如注。 卫知韫待要出门,看见这样的狂风暴雨天气,瞬间有些恍惚,恍惚回到前世死去的那天。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月见说道:“娘娘,这样的暴雨天气,小睿王定会害怕,这下可怎么好?是不是等雨停了再出宫?” 卫知韫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道:“我去安抚阿孝,和他说好我要出宫,让他知道乳娘可以照顾他、保护他也就可以了。” 月见拿了伞,要护送她过去。 照顾小睿王的乳娘却急匆匆赶来,直接跪下,带着哭腔道:“不好了,皇后娘娘。快下雨的时候,小睿王担心蚂蚁被冲走了,说什么都要去给它们搬家。老奴便派人跟着他去,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老奴派人去找也找不见。” 卫知韫听了,心口一闷,气血上涌,再顾不上其他,沉声道:“小睿王才三岁不知道危险,你们是大人,就不知道危险吗?这种时候允许他出去?在何处丢失的,带本宫过去!” 卫知韫鲜少这样生气。 因着上次出现乳娘背叛,孩子被孟珩掳走的事情,她对小睿王的安全便格外上心,照顾的人足有一二十人,竟还出现这种问题。 小睿王可是皇宫里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他们当差还能当成这样,卫知韫当真生气。 “说是往这边去了。”乳娘说道。 月见撑了伞,护着卫知韫急匆匆而去。 在路上,卫知韫又安排余嬷嬷,着几个人得力的人去谭家给宋雪致送礼物,让谭家上下知道,宋雪致还有她这个皇后撑腰,不可太过分。 余嬷嬷连忙应是。 卫知韫继续去找小睿王。 风雨很大,吹得树枝往下压,时不时听到枝丫断裂落地的声音,卫知韫的心很慌,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脑子里闪过许多很糟糕的画面,却又强迫自己不去想。 乳娘说:“跟随小睿王的宫人也没回来,兴许还和小睿王在一起,娘娘莫要太着急,定不会出事的。” 就是因为跟着孩子的宫人没回来,卫知韫才担心,担心他们受伤了回不来。 树枝被吹断砸下来,压在人身上叫人晕厥,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地上积了水,没走多久,卫知韫的鞋子、裙摆就湿透了。 风雨遮挡了视线,找人还得一个一个地方细细看过去,很费功夫。 “小睿王?小睿王……”无数的宫人出动,寻找小睿王,到处都是喊小睿王的声音。 却始终不见孩子的踪迹。 卫知韫找得快疯了,或许她不该睡午觉,应该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严厉禁止他在这样的风雨天气出去。 怪她! 孩子已经被掳走一次,她为什么还不把孩子带在身边? 此刻,卫知韫恨极了自己。 风雨吹在她的脸上,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如果孩子出什么事,她可能也活不了了。脑子刚出现这个想法,卫知韫便腿脚一软,差点跌到地上去,幸好月见扶住她。 今年已经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七年,前世她就是今年死去的,二十六岁。 难道孩子出事,就是她的生死劫吗? “母后……母后……”小孩子稚嫩的声音,从风雨中传来,显得很缥缈。 是她的错觉吗? 她抬着沉重的步伐,循着声音而去,越往前走那道声音越清晰。 “是小睿王啊,娘娘。”月见看到了前方的小小人儿,正在朝他们挥手,差点泣不成声。 卫知韫顾不上撑伞,直接冲进雨里,快步跑到孩子面前。 孩子被风雨淋湿了,但是没有受伤,完好无损。 卫知韫一把将孩子搂入怀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母后担心坏了。” “母后你怎么哭了?”小睿王摸着卫知韫的脸,摸到满手的泪水。 卫知韫道:“风雨很大,很多树枝被吹落下来,地上也有积水,母后担心你出事,所以才哭,现在你没事,母后也就没事了。” 她又一次紧紧地抱住孩子,在孩子的脸上亲了好几次。满心的焦急与绝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为喜悦。 前世她不曾生养过孩子。 今生她才知道,原来生养孩子是这样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他。 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想到极端去。 “母后,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乱跑,叫母后担心。”小睿王看见她哭,也跟着哭起来。 卫知韫把他抱起来,“母后带你回去,你衣服湿透了,若是感染风寒怎么办?” 第402章 灼灼不会死的 回去的路上,小睿王告诉她,自己出来是想给蚂蚁搬家的,不叫它们被雨水淋湿冲走。 后来下雨了,他看到皇祖母的雪团跑出来,便跟着雪团到了冷宫,但是风雨太大,他们便只好在冷宫里避雨。 “雪团是皇祖母最喜欢的猫咪,儿臣怕雪团跑不见了,受伤了,皇祖母会伤心。”小睿王一抽一抽地说道。 卫知韫道:“阿孝能有这样的善心,母后很高兴。但是母后还是希望,阿孝在救他人之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卫知韫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如果阿孝出事,母后会伤心一辈子。母后这一生永远永远都不会好了。” “哪怕那只猫咪是皇祖母的猫咪,儿臣也要先顾好自己吗?” 卫知韫斩钉截铁道:“是!雪团没了,你皇祖母会伤心一段时间,但是你没了,母后会死。” 小睿王连忙抱住她的脖子:“儿臣不要母后死,以后儿臣会顾好自己,确定自己没危险才去救别人。” 卫知韫这才笑起来:“阿孝好乖,母后爱你。” “儿臣也爱母后。”小睿王奶声奶气地说道。 回到储秀宫里,卫知韫连忙叫人去熬姜汤,又准备热水,叫小睿王泡了个热水澡驱寒气,再喝点热姜汤。 见孩子没有感染风寒的迹象,卫知韫这才松了口气,而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萧鹤凌闻讯赶来,得知白天的情况,很是生气,叫照顾小睿王的宫人,全部罚俸一个月。 至于带着孩子出去又不带回来的宫人,直接被罚到浣衣局去。 小睿王身边照顾的人,基本换了一批。 “你也别太生气,好在没出什么事。”卫知韫道,脸上带着笑。 萧鹤凌见她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抬手摸向她的额头,滚烫。 他才要说话,卫知韫就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萧鹤凌连忙接住她,把她抱到床上去,急切地喊:“灼灼,灼灼!” 没有反应,他又着急宣太医。 卫知韫高烧不退,烧得脸颊通红,红里面又透着虚白。 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 萧鹤凌这才知道,在寻找小睿王的时候,她被淋了雨,回来之后忙着照顾孩子,她把自己给忘记了。 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来了,给卫知韫开了退烧的药,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萧鹤凌在储秀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宫人们又被惩罚一波。 太医们跪在卫知韫的床前,萧鹤凌坐在卫知韫的床边,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烧成这个样子,不省人事,他恨不得代替卫知韫去生病。 郭太医道:“皇上,皇后娘娘是因为气急攻心,忧思过度,又淋了那样大的雨,才会病得如此厉害。” 萧鹤凌心想:气急攻心,肯定是因为孩子不见了,又气又着急。那样大的风雨,孩子不见,她自然忧思过度。 现在他也很生气,很忧心。 气到极致,忧心到尽头,萧鹤凌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目光扫过所有太医,说道:“谁能治好皇后,朕赏万金,封爵位,可世袭。” 郭太医道:“微臣会开一副方子,叫皇后纾解心内郁结之气,再开一副方子,主治退烧所用。若皇后能退烧,便万事大吉。” 否则…… 萧鹤凌的眼神倏然凌厉起来,“朕不管郭太医用什么法子,都务必让皇后退烧。在朕这里,没有否则!” 郭太医浑身颤抖了下,连忙伏地磕头:“臣定当全力以赴,也希望皇后娘娘一心想活着,熬过去。” 郭太医去开药,余嬷嬷跟着去熬药。 剩下的御医都退下,只留下萧鹤凌守在卫知韫床边,月见打来温水,他便亲自拧干毛巾给她擦额头、手脚、身上,企图用这样的法子让她降温。 但是没用,只是稍微降一点点,又烧上去。 郭太医的药送来了,一碗又一碗,到后面加重剂量,也无济于事。 不过过去一天一夜而已,萧鹤凌便已经形容憔悴,他紧紧地抓着卫知韫的手:“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不能离开我。 “灼灼,你不能离开我。你向来坚强,不过一场雨而已,你为什么不肯好起来?” 他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滚烫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卫知韫的手背上。 萧鹤凌连忙给她擦去,又到了吃药的时间,他抱着卫知韫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亲自喂她喝药。 每次喝药,他都盼着药效有用,叫她退烧。 然而喂了多少次,他就失望了多少次,没有退烧,她还是滚烫,身子滚烫但是她总是说冷,冷到打冷颤,要盖很厚的被子。 萧鹤凌只好抱着她,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才抱一会儿,他就浑身汗水。 现在才刚刚入秋,天气还很热,被子也厚实,卫知韫又浑身滚烫。萧鹤凌抱着她,像是抱着一盆火。 萧鹤凌咬牙忍着,直到她感觉不到冷,才出来为她揭开被子,为她散散热。 而且还要不断用温水给她擦洗,虽然效果不大,可总比她一直烧着要好。 只是每次擦着擦着,萧鹤凌看着她的脸,就总是心慌,怕她走了,怕她忽然没了声息,他便忍不住停下来,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为什么不好起来?太医说你是郁结在心,可是现在小阿孝很好啊,他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你该好起来了。”萧鹤凌说道,声音嘶哑。 又一次擦洗过后,萧鹤凌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便叫人去把小睿王喊来。 “跪在你母后面前,告诉她你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让她不要再担心你。”萧鹤凌坐在床边,沉声说道。 卫知韫没有病重还好,但如今卫知韫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萧鹤凌总忍不住怪小睿王。 怪他快下雨了,还要跑出去。 怪他下雨了,还要为一只猫跑得更远。 让他的母后因此忧心他,还被淋雨,回来之后还要照顾他,从而忘了她自己,才病得这样严重。 萧鹤凌寒着一张脸。 萧元景吓坏了,乖乖地跪在卫知韫的床前,眼泪不住地掉。 “父皇,儿臣知错了,是儿臣害得母后病得这样严重,儿臣往后不敢了。” 小小的他膝行着上前,拉着卫知韫的手:“母后,您睁开眼睛看看儿臣啊,儿臣不是故意害您生病的,母后您不要儿臣了吗?” 小孩子的哭声让人心碎。 卫知韫悠悠醒过来,感觉身子沉沉的,脑袋也沉沉的,仿佛整个人在不断下坠,半分由不得自己。 她偏过头来看着小睿王,“是母后自己身体不好,不怪小阿孝,不要哭。” 她虚弱地抬着手给孩子擦眼泪,手指已经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了。 光是做这么一件小事,就差不多耗去她全部力气。 萧元景哭得更厉害了。 卫知韫又转过视线来看萧鹤凌,萧鹤凌立即凑上去,眼眶红红的。 “难得你醒来,想吃什么?厨房都准备着,我叫他们送上来。” 卫知韫道:“喝点粥吧。” 她还发着烧,完全没有胃口,但不想他们父子过度伤心,便决定勉强喝点粥。 然而,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却叫萧鹤凌欣喜若狂,立即叫人去把粥端上来,他亲自喂卫知韫喝下去,一口一口,很是小心翼翼。 她每吃下去一口,萧鹤凌便多开心一分。 能吃下东西,就说明快要好了吧? 卫知韫吃了半碗粥,萧鹤凌见她吃得费劲儿,就停下来让她休息。 “剩下的等会儿再吃,不着急,我们慢慢来。”萧鹤凌说道,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自从卫知韫生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能够醒来吃东西,哪怕只是小小半碗粥。 这是好转的迹象。 然而,月见才把碗端过去放好,卫知韫就直接把刚刚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了。 月见连忙端了钵盂过来接秽物,又叫人打了温水来给她擦洗。 这么一番折腾过后,卫知韫比先前更加虚弱。 余嬷嬷叫乳娘过来,把小睿王带下去了,说他在此,叫卫知韫更加忧心,不利于养病。 萧鹤凌满心满眼都是卫知韫,也就任由乳娘把孩子带下去了。 卫知韫难得清醒,恋恋不舍地看着萧鹤凌,伸出手去想触摸他的脸。 萧鹤凌便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眶红了又红。 “灼灼,会没事的,郭太医说了,他们能够把你治好。” 又说:“我是皇帝,可以网罗天下名医给你治病,不过是小小的伤寒而已,你要挺过去,不要气馁。” 现在萧鹤凌最怕的就是卫知韫气馁。 一个人若心头的那口气泄了,命也就去了几分,很难好起来。 豆大的泪珠从卫知韫的眼角流下来,她是真的舍不得萧鹤凌和孩子,但身体里那股气越泄越多,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要不行了。 她虚弱地道:“若我有个万一,你伤心三五年也就算了,三五年之后,你定要找个与你心意相通的人好好过日子,别让我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萧鹤凌愣了好一会儿,强忍着眼底的对命运不满的戾气,紧紧攥着她的手:“灼灼不会死的。” 第403章 产女,妾室欺辱 卫知韫着急:“你答应我。” 萧鹤凌断然拒绝:“我不答应你!若你去了,我也便跟着你去!” 卫知韫气得不行,剧烈地咳嗽起来,萧鹤凌连忙给她拍着后背,又叫人送水来,亲自喂她喝下。 “你不答应我,我死也不瞑目。” “那你就不要死,你若是死了,我也就跟着死了。”萧鹤凌沉沉道。 卫知韫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不再说话了。 萧鹤凌又红着眼眶哄她:“想不想见家里人?我叫他们进宫来看你,但你得答应我,他们看过你之后,你要好起来。” 卫知韫看见他的眼眶红红的,在朝堂上威严无比的男人,这会儿温柔得不像话,全是为了她。 她的心痛得厉害。 为什么她要生病,为什么她不能好起来? 虽然的确有许多人死于伤寒,但她是皇后,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在太医院,他们都在为她治疗啊。 这就是命吗?卫知韫的眼泪滚滚落下,逃不过一个命字去吗? 萧鹤凌说:“灼灼,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卫知韫仅剩下的那点力气,用来抚摸他的脑袋,她又何曾舍得? 萧鹤凌的眼泪落进她的颈窝,卫知韫感觉那泪滚烫,一路烫到自己的心上,针扎一样的疼。 萧鹤凌始终不答应她的要求,让她继续熬着。 每天每天,太医在储秀宫里来来去去,储秀宫内内外外都是药草的味道。 气氛很压抑,人人不敢大声说话,往日里最热闹的储秀宫,这会儿如同被冰封了般。 她的娘家人,她的好友们,都进宫来看她,不断地说些鼓励她的话。 但她的高烧就是不退,吃也吃不下,短短几日时间,人已经瘦了一大圈。 迷迷糊糊中,卫知韫总感觉有人在身边哭泣,但当她努力睁开眼睛,每个人都带着笑脸守在她身边,告诉她会好起来的,叫她坚持住。 卫知韫答应着,眼里便盈满了泪水。 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连忙问:“……谭家少夫人的情况如何?” 余嬷嬷偷偷抹眼泪,她家皇后都病成这样了,竟还挂念着谭家少夫人。 她去看过少夫人了,情况不大好,生了孩子就虚下去了,几天了都起不来床。 但余嬷嬷怕卫知韫忧心,只骗她说:“好着的,老奴亲自去走一趟,旁人不敢欺负她。” 是当时不敢欺负啊,她一走,谁知道情况如何呢?她也不能一直守在宋雪致身边,皇后还病重呢。 卫知韫虚弱道:“好,好,这样就好。往后若我不……你们便多代替我去看看她。再不济,叫她和谭锋和离了,逃离那吃人的鬼地方。” 不等余嬷嬷回答,她又睡去了。 萧鹤凌喊她的名字,她没有任何反应。 周围的人都在小声啜泣。 “不许哭!”萧鹤凌沉声道:“皇后只是睡着了,她并无大碍,她会挺过去的,叫朕听见任何人的哭声,就把他的舌头拔了。” 众人都止住哭声,只红着眼睛默默地掉眼泪,若实在忍不住了,便找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大哭一场。 比如余嬷嬷,比如月见,都是如此。 皇后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就连谭府都得到了消息,宋雪致很是着急。 她问身边的秦嬷嬷:“皇后病得很厉害吗?” “就是您生产那日,小睿王跑出去不见了,皇后着急去找小睿王,被淋了一场雨,回来就病倒了,这都五日了竟不见好。”秦嬷嬷说道。 宋雪致想进宫去探望卫知韫,奈何她如今还在月子里面,而且她这次生产虚得厉害,下地走几步路就要喘不上气来,腿脚发软。 “嬷嬷,你叫人进宫去看看皇后,若有好消息,及时来告诉我。”宋雪致只好如此说道。 “诶。”秦嬷嬷红着眼眶点点头,她家小姐都自顾不暇了,还念着皇后。 “母亲,母亲。”外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宋雪致的神色顿时温柔许多,那是她的大女儿慧姐儿。 慧姐儿方才在外边玩,跑进来的时候,精致的小脸上还带着薄汗,额头的碎发被汗水粘湿了。 “母亲您好点没有?”小姑娘喘着气,趴在宋雪致的床边,奶声奶气地问。 “好多了,明日就能下床走动了,慧姐儿不要担心。”宋雪致揉揉孩子的小脑袋。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女孩子呢?娇娇软软的,还会关心人,多好啊。 得一个女儿,还是得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孩子,她都很高兴,但是谭府上下没一个人高兴。 说来可笑,她是谭家大少夫人,不过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而已,坐月子期间婆母就开始克扣她的饮食。 也幸好她有些私房钱,在府里也有几个能用的下人,月子期间才能吃得像样些。 也幸好她未雨绸缪,早早就将孩子的乳娘找好了,也提前付了一年的工钱,否则现在她拖着这样的身体,还要自己喂养孩子,那注定只能早点去见阎王了。 “母亲,好香啊,是什么?啊,是鸡腿!”慧姐儿看到鸡腿,就开始流口水,而且肚子咕咕叫。 宋雪致微愣,问她:“你午饭吃了什么?” 慧姐儿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宋雪致道:“在母亲面前不许撒谎,撒谎的不是好孩子。” 慧姐儿吐了吐舌头,道:“吃了一碗白米饭,并一碟小青菜。祖母说,我年纪小,就该吃这些。” 宋雪致心口一窒。 谭家这样的门第,缺孩子一口吃的吗? 不过是婆母不满她又生下一个女儿,不给慧姐儿好吃的,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宋雪致把嬷嬷方才送来的鸡腿递给她:“慧姐儿吃这个。” 慧姐儿想要但是又拒绝:“我吃了,母亲吃什么呢?” “小笨蛋,嬷嬷送来的不只是一只鸡腿啊,还有鸡翅、鸡肉,母亲都吃饱了,这只鸡腿是特意留给慧姐儿的。” 说着话,宋雪致就红了眼眶,想她堂堂将军府的嫡女,有一朝居然会落到如此地步,自己的女儿想吃个鸡腿都不敢。 太恨了! 宋雪致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谢谢母亲。”慧姐儿没有察觉到母亲的异样,甜甜地笑着说道,随后拿起鸡腿就要啃。 却不曾想,此时外头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还夹杂着点点笑意:“这都五天了,夫人还没下床走动啊?” 正是谭锋最为宠爱的妾室元氏,掀开门帘进来了。 她穿一身水粉色纱裙,发髻上珠翠环绕,衬得一张芙蓉面越发娇媚富贵。 她左右各牵着一个男孩,都是两岁多的年龄。 元氏之所以能够在谭家得宠,主要是她两年多前生下这对双胞胎男孩。 虽然是妾室所生,但却是长子。 加上宋雪致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元氏的地位便越发的水涨船高。 “这里是我的院子,请你出去!”宋雪致沉声道。 元氏不以为意,反而还笑笑:“我呀,特来告诉夫人,皇后病重,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夫人别指望着皇后来这里,给您撑腰了。” 她声音娇软清甜,男人最喜欢的一款。 宋雪致看见她,就觉得恶心。 更何况她带来这样的坏消息,宋雪致当真是怒不可遏,沉声道:“你在诅咒皇后吗?皇上对皇后一往情深,若叫皇上知道你在背后诅咒皇后,仔细你的脑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很担心卫知韫。 四五天了,高烧不退。 宫里的太医是天底下医术最好的了,却也无能为力,她该病得有多重? 即便她在屋子里坐月子,却也听说皇上已经五日不上早朝了。 “诅咒?我只是把皇后病重的消息告诉夫人而已,我诅咒什么了吗?怎么,夫人要把我说的话传出去吗?若如此,到时候是谁诅咒皇后,可就不好说了。”元氏笑着道。 宋雪致恨恨地盯着她。 “嬷嬷,叫人把她赶出去。”宋雪致哑着嗓音说道。 秦嬷嬷喊人,倒是有人进来了,但却是护着元氏,还对宋雪致说:“少夫人有所不知,元姨娘已经有喜了,大爷交代了,不管元姨娘做什么,都请少夫人多担待些。” 宋雪致:“……”难怪元氏可以直接进她的院子,原来她又生了个女儿之后,外边守着的人已都变成了元氏的人。 “娘,鸡腿,鸡腿。” “娘,你要鸡腿。” 两个孩子看到慧姐儿手里的鸡腿,都指着要,其中一个说话还分不清你我,旁人日常与他说话都是说“你”,他便以为“你”就是“我”。 “慧姐儿,你两个弟弟要吃鸡腿,把鸡腿给他们。”元氏直接对慧姐儿开口。 慧姐儿立即躲到嬷嬷后面去。 元氏冷笑:“慧姐儿,你也不想回头被你祖母打骂吧?不过就是一只鸡腿而已,你做姐姐的,就要让给弟弟,否则就是不懂事。没有人喜欢不懂事的孩子,你祖母和你父亲更是厌恶。” 慧姐儿看向宋雪致。 宋雪致怒极,沉声道:“你连孩子的一只鸡腿都要抢吗?” “这是抢吗?夫人又没有儿子,身子也伤了,往后再生养也难了。将来谭家上下,哪一样不是他们兄弟俩的?如今不过是先拿来罢了。” 元氏说着,叫身边两个丫鬟上去跟慧姐儿抢。 第404章 我们和离,此后各生欢喜 宋雪致害怕争抢之间,伤害了女儿,便率先从女儿手里把鸡腿拿过来,扔到他们脚边。 两个孩子不知道脏污,争抢着弯腰去捡,被元氏一把拽住。 “你们两个饿死鬼投胎啊?平日里要吃什么没有?鸡腿掉到地上已经脏了,你们还吃什么吃!”元氏脸上挂不住,便高声呵斥。 两个孩子顿时扁嘴,就哇哇哭了出来。 元氏把他们丢给乳娘去安抚。 再抬眸看宋雪致时,元氏眼里生了浓浓的戾气:“夫人好生厉害,竟把鸡腿扔到地上,叫我两个儿子去捡起来吃,夫人这是把我两个儿子当猪狗了?若叫婆母知晓了,只不知婆母该如何生气!” 宋雪致把慧姐儿护在自己怀里,道:“你也不必拿婆母来压我!你生的孩子尚且喊我一声母亲,他们行为不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训他们一顿,有何不对?” 元氏闻言,越发生气。 就因为她是妾室,所以她生的孩子,只能叫她姨娘,反而要喊正室宋雪致为母亲。 “他们不过是小孩子而已,谁家两三岁的孩子就懂事了?夫人竟就说他们行为不端?实在是居心叵测!” 元氏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不和夫人计较,我两个孩子想必也不会的。但是婆母一定不能接受夫人这样诬陷她的孙子,不如这样,夫人送点什么东西,给两个哥儿赔礼道歉,这事儿我也不到婆母面前去说了。” 说着话,她已经扭着纤细的腰身,往柜子那边走去,道:“夫人身子不爽,我便自己去挑选。” “你敢!!”宋雪致怒不可遏,“你如此行为,和强盗有何区别?” 秦嬷嬷想去阻止元氏,但见宋雪致气得厉害,只好留在宋雪致身边,安抚宋雪致的情绪。 “少夫人,您消消火,千万别被她给气病了,不值当啊。”秦嬷嬷老泪纵横的。 “她就是瞅准了这个时间点来气您的,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若您香消玉殒了,她就要被抬为正室,少夫人千万要想开啊。” 秦嬷嬷之所以着急疏通她的情绪,主要在于女子生产三五天之内,依旧有血崩的风险。 宋雪致又这般虚弱,血崩的风险更大,秦嬷嬷心里着急,也就顾不上元氏了。 元氏自顾自地打开柜子,竟从里面拿出两只阳绿色的翡翠手镯,以及一对金锁。 “这两只手镯,就当是夫人给我赔罪的。这对金锁便赔给我两个儿子。夫人所作所为,我们便不再计较。”元氏说道。 “你不能拿走,手镯是我母亲给我的遗物,金锁是我爷爷给我两个孩子的礼物,你还回来!”宋雪致急火攻心,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秦嬷嬷泪如雨下,求着元氏:“求元姨娘把这两样东西留下吧,其他的要了都可以,但这两样东西是我们夫人的念想啊。” 宋雪致父母早逝,只有两只手镯是母亲给她的遗物,也是给她的陪嫁。 爷爷年龄也大了,两只金锁虽不很值钱,但却是爷爷给她两个孩子的礼物,在她这里十分贵重。 元氏嗤笑道:“其他东西,要么太寒酸。要么就是皇后送来的,我若是要了,回头怕是连命都没有了。你们想害我,没门!” 她把翡翠镯子戴到自己手腕上,满脸喜悦。 这镯子很难得,颜色青翠欲滴,水头也特别好,这样漂亮的手镯外头要卖到千两银子去,还不一定能够买得到。 颜色好的镯子水头大多不大好,水头好的镯子颜色又不是很行,像这样有色有水的很难得。 元氏十分喜欢。 当然,她来这里薅走东西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将宋雪致气到血崩,直接归西。 回头她再使点妙计,正室之位就是她的了。 手上戴着两个镯子,手里拿着一对金锁,元氏扭着腰身便要去找孩子,给两个孩子都戴上。 宋雪致忽然扑上来扭打她,把她手腕上的镯子给薅下来,“我母亲的遗物,你休想拿走!” 元氏没想到,生产之后一直下不来床的宋雪致,能够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气,竟一下子不敌她。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的镯子已经被撸走了。 她要护着那对金锁,秦嬷嬷和慧姐儿都冲上前来帮宋雪致的忙。 金锁被抢走不说,她头上的珠翠还全都被薅下来,头发散落肩头,脸上和脖子都留下血迹,好不狼狈。 “你们在干什么!”谭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两个小男孩看到元氏被打,恰好看到谭锋来到附近,两个孩子便立即把谭锋拉过来。 元氏看见谭锋,立即收敛泼辣的表情,变作柔情似水的模样,抬手捋了捋散落的头发,委委屈屈地喊:“夫君。” 那语调,落在谭锋耳朵里,骨头都酥了大半,心也软了。 他大步上前,将元氏搀扶起来,喝问宋雪致:“你在干什么!翠娘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人,她为我生下两个儿子,你做正妻的就这样对待她?” 宋雪致道:“她要抢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还要抢走我爷爷送给我两个女儿的一对金锁,我不过让她还回来而已,有什么错?” 谭锋竟一巴掌甩过去,宋雪致被强大的力气掼到地上,耳朵里嗡嗡的,一下子什么也听不见。 她捂住脸,抬头看向谭锋,只看到谭锋满脸怒气,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什么。 眼前的谭锋,和曾经那个与她恩爱有加的夫君,相去甚远,简直判若两人。 秦嬷嬷和慧姐儿扑到她面前来,一老一小都哭成泪人。 慧姐儿又跪到谭锋面前去,抓着男人的袍角,道:“父亲,当真是元姨娘要抢我母亲的东西,那是外婆留给我母亲的镯子,我母亲心痛难忍,才要把镯子抢回来的,我母亲她真的没有撒谎!” 噢,宋雪致回过神来了,耳朵也能听见声音了。 她想起来方才谭锋说的是:“翠娘会缺这点珠宝首饰吗?居然要来抢你的!定然是你容不下她,设了个计谋要拿下她、作贱她!宋雪致,你堂堂少夫人,竟做出这等行为,当真是丢尽我谭家脸面!” 宋雪致看着男人满脸的怒气,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还要把她的女儿一脚踹开,她先一步起身把孩子抱过来。 她擦干孩子脸上的泪水,用尽全部力气站在谭锋面前,清晰无比地道:“谭锋,我也看出来了,你心上人是元氏;我生的两个孩子你也看不上;而且,你不相信我的话。基于以上三点,你我和离吧,从此各生欢喜。” 话音落下,两行清泪从她眼里滑落,为的是自己错付的四年时光。 整整四年啊,她从一个黄花闺女,成为他的妻。又为他诞下两个女儿,从妻变成了母亲。 这几年来,她日子过得实在不容易,心里却总是想着,余生守着孩子过也是可以的,谭锋想宠着谁就宠着谁,随他去。 只要她不在乎,就可以不心痛。 但她没有想到,当她再次生下一个女儿的时候,居然会遭到如此对待。 婆母苛待也就算了,就连谭锋都在这种时候,给她狠狠一个耳光。 她觉得,她和谭锋之间的婚姻,应该彻底作废了,如此相看两相厌的人,为什么还要待在一起? “和离?”谭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竟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你是当今皇后吗,能够和离?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和离之后,也能嫁给一个皇子为正妃啊?” 他的语气里满是轻蔑,“好啊,你想和离,那你就先回你娘家去问问看,到底有几个人支持你和离。若是你娘家人都支持,我谭锋马上跟你和离!” 又说:“对了,不是我不想休弃你,你这人实在尖酸刻薄,我和你实在过不下去了。奈何你将将才生下一个孩子,在月子里就将你休弃,实在对我谭家的名声不好。” 她尖酸刻薄? 谭锋居然说她尖酸刻薄? 不过是当初浓情蜜意,受不住他忽然宠爱别人,发了几次脾气而已。 后来再也没有过了,竟就说她尖酸刻薄? 至于这第二个孩子,她不乐意与谭锋同房,谭锋心里不爽,对她用强,她痛到极致,抓伤了谭锋的脸,便叫谭锋记恨至今。 可笑,竟成她的错了! 宋雪致气得浑身发冷、颤抖,手脚更是止不住的发麻,眼泪都没有了。 谭锋则搂着元氏的肩膀,带着一双儿子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处,元氏趁谭锋不注意,转过头来看宋雪致,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少夫人……”秦嬷嬷轻轻地喊宋雪致。 慧姐儿也喊母亲,带着哭腔。 许久许久之后,宋雪致身上那股子麻意才下去,她摸索着往床上去,慢吞吞地躺下。 她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翼翼,就怕伤着自己的身体,她手里更是紧紧地握住母亲和爷爷留给自己的东西。 她道:“至少母亲和爷爷给我的东西,我护住了。秦嬷嬷,去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回娘家。” 第405章 回娘家,亲自相送 秦嬷嬷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少夫人如今的身子不适宜坐马车,若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宋雪致道:“但是这谭府,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秦嬷嬷张了张唇,终究是没说什么话,她知宋雪致现在心死如灰,若不让她回家,怕是她要把命给交代在这了。 秦嬷嬷嬷嬷掉着眼泪,伺候宋雪致梳洗之后,便亲自出去叫人准备马车,她亲自盯着,恐被人做手脚。 她还特意给车夫塞了一两银子,“少夫人身子不好,你等会儿赶马车稳当些,切勿颠簸到我们少夫人。” 车夫道:“嬷嬷放心,这事儿交到我身上。” “你现在把马车赶到府后门去,我很快带着少夫人来。”秦嬷嬷交代完了后,转身要走,却迎面碰上一个人,狠狠吓一跳。 “秦嬷嬷,您叫马车是要去做什么事情?”谭家二少谭清问道。 他身姿颀长,气质儒雅,与人说话时让人如沐春风,正是那翩翩君子。 早些年,他和卫家三姑娘定有婚约,奈何卫家三姑娘跟了六皇子,他心里受伤,婚事便一直耽搁到现在,至今未娶。 不过秦嬷嬷平日里,与他往来甚少,不了解他的秉性。 再加上谭锋先前表现得很好,如今却这般对待她家小姐,秦嬷嬷对谭家的人都没好印象了。 便不敢让谭清知道,她叫马车是要带着她家小姐回娘家去的。 然而,就在她还在思索借口的时候,谭清却道:“大嫂如今还在坐月子,怎么要回娘家去?” 原来方才秦嬷嬷与车夫说的话,都被谭清听去了。 秦嬷嬷想到他在背后偷听,心里对他的印象越发糟糕,便冷声道:“二爷听错了,大少夫人还在坐月子,怎么可能坐马车回娘家?二爷可莫要编排我家少夫人!往她身上倒脏水!” 说完,秦嬷嬷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去了。 谭清看着秦嬷嬷离开的背影,皱起眉头,心想,自己说错什么话,叫嬷嬷这样生气? 秦嬷嬷回到房间里,拿来斗篷给宋雪致穿上,即便天气还热,也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叫她吹到一丝丝的风。 这才叫上两个丫鬟和乳娘,带上两个孩子,一起从后门离开,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走后门倒也不是怕谭府的人知晓她回娘家,而是宋雪致知道,她在月子里若是要回娘家,谭家上下定然是不准的。 认定她坏了谭家的名声。 因此她决定先斩后奏。 并不打算瞒着谭家,只是等到家了,再让谭家人知晓。 谭家已经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她还顾念谭家的脸面做什么? 却不成想,他们才到后门,又碰见谭清。 秦嬷嬷立即把孩子和宋雪致都护在身后。 谭清上前道:“见过嫂子。” 宋雪致低垂着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脸。 谭清却知道她就是宋雪致,道:“这一路过去宣武将军府,总会被人看见,嫂子回去的路怕是要被堵住。我愿意送嫂子一程。” 宋雪致冷笑:“我在月子里边要回娘家,丢的是你谭家的脸面。你是谭家的二爷,怎会帮我?” 谭清说的话,她是不相信的。 谭清叹了口气:“大哥所为,我也略有耳闻,是他对不住嫂子,否则以嫂子的秉性,定然不会做到这一步。” 宋雪致道:“我不信你!” 谭清抿了抿唇,退开两步,道:“既如此,那就祝嫂子一路顺风。我会带着人去拦着父亲母亲,在嫂子到达宣武将军府之前,不让他们知晓你回去了。” 他长长地作了一揖。 宋雪致叫秦嬷嬷搀扶着上马车。 坐稳之后,她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谭清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便直起身来,对她温和一笑。 很是温暖的笑容,像是在叫她相信他,所言绝对不虚。 然而,宋雪致这会儿对谭家的人,很难有任何信任可言。 她道:“如你所言,我在月子里回娘家,的确是你谭府所为太过分。我回去,也不怕你们谭府人知晓,你即便去前头报信,我也不怕。” 谭清愣了愣,道:“我知道嫂子既然回娘家,就不怕被我父母知晓。您放心,等您到达宣武将军府,我就去告知他们。” 宋雪致放下帘子,叫车夫赶紧走。 谭清居然知道,她是打算到了将军府,才让谭家人知晓她离开谭家了,而且还愿意成全她。 宋雪致从小父母双亡,是爷爷一手将她拉扯长大的,她和爷爷的感情很深厚。 回到将军府之后,秦嬷嬷立即让丫鬟去告知老将军,说宋雪致回来了。 这边宋雪致才下了马车,老将军就带着人来接她回到屋子里去。 宋雪致身子虚弱,脸色苍白,进屋之后就躺到床上去了,老将军连忙派人请大夫,又叫厨房的做丰盛饭菜,送到宋雪致房间里来。 老将军虽然人老了,但是不傻。 当他听到宋雪致回来的消息,就知道自己的孙女在谭家,一定过得很不如意。 以他孙女的性子,旁人若是想欺负她,那也是难的。可是当一个女人生在坐月子的时候,却是最脆弱的时候,旁人想要欺负她,那就容易很多。 他的孙女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女子怀孕,多要进补,要把自己吃胖的,但是他的孙女刚刚生下孩子,不仅没胖,反而瘦了很多。 祖孙二人相对而坐,还没说话,二人就已经泪流满面。 哭了好久,宋雪致才率先开口:“爷爷,我和谭锋过不下去了,我要和离。爷爷,我对不起您,这么大了还要您操心。” 老将军把孙女搂入自己的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谭家这是认为我老了,才敢欺负你!那畜生胆敢这样糟蹋你,爷爷定打断他的腿!”老将军恨恨地道。 “你要和离,那就和离!爷爷站在你这边!” 宋雪致抬起头来看着老将军:“爷爷,我还没说谭锋都做了什么,您就站在我这边了?” 老将军道:“你生下孩子才五日,尚且在月子里面。即便是你做错了什么,谭家上下也该多担待才是,即便是哄着也要把你留在谭府,把月子坐完。结果你才五日就回了娘家,爷爷了解你,若不是谭家做得太过,你绝不会如此!” 听了爷爷的话,宋雪致哭得更伤心。 大概这就是爱吧,爷爷无条件相信自己,谭锋无条件相信元氏。 老将军抬起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半晌后心疼无比地道:“谭锋还动手打你了?” 脸虽然敷过了,但是那巴掌印还很清晰,泛着红痕。 “已经不疼了,爷爷,我现在只想永远离开谭府,再也不回去。” 老将军却是气得下巴都在抖动,“我的孙女才刚刚生下孩子,谭锋那畜生就动手打你!你放心,爷爷绝对不会再让你回去,叫你受他欺负!” “谢谢爷爷!” “别哭了,哭多了眼睛要坏掉了。”老将军无比心疼。 厨房的人端了丰盛的饭菜来,老将军看着宋雪致吃下去,不住地劝她多吃点。 宋雪致不忍心老人家为她心痛,即便没什么胃口,也吃了不少。 还是住在自己家里舒坦,今日实在折腾太过,又难得吃这样饱、心里这样暖,困意也就上来了。 老将军在她床边,像很久以前哄她睡觉一样,很是温柔地说:“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宋雪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着期间,她心里一阵甜一阵苦。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外边天色已经麻麻亮,外边传来争吵的声音。 是她二婶在说话。 “父亲,哪儿有夫妻不吵架的?牙齿有时候还会咬到舌头呢,不能因为谭锋和雪致吵架,就让他们和离啊。” 二婶说她坚决不同意和离。 “父亲,儿媳也知道,雪致是您一手拉扯长大的,您对她感情非比寻常。可是雪致是您的孙女,儿媳生下的孩子也是您的孙子孙女啊,难道你为雪致,就叫其他孙子孙女的婚事受到影响啊? “宋延至今还没找到好姑娘,若雪致和离回娘家住了,以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还愿意嫁到我们将军府来啊?您这不是耽误宋延了吗?” 宋雪致刚想出去说,宋延的婚事是他自个儿耽误的。 当初宋延和二夫人都看不上罪臣之后的叶婉,当街羞辱叶婉,才导致宋延的婚事被耽误了,没有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愿意嫁过来的二夫人又看不上。 然而,她才要下床,门口却又来了很多人,其中包括她的二叔,她的姊妹们。 都是坚决不同意她和离的,说是对名声不好。 她二叔还说:“父亲,容我说句难听话,雪致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您年龄又大,往后这将军府吃饭穿衣都得靠我,这样大一个家养起来多困难,您是知道的。 “若是再养一个雪致也就罢了,可她底下还有两个姑娘,两个姑娘的月银,照顾姑娘们的丫鬟婆子,还有她们出嫁时的嫁妆,谁来负责?您要负责,又能负责几年!您心疼心疼儿子吧!” 宋雪致在屋子里,停下了出去的动作,她听到爷爷被气得喘粗气的声音。 整个人如堕冰窖。 第406章 老将军去世 宋雪致心想,女人多难啊,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难以收回来。 即便被婆家苛责为难,难到要死了,却也不能回娘家,因为娘家没有一个人欢迎她,她对于将军府的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累赘。 “父亲,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有姑娘和离了,岂不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雪致年轻冲动,您也跟着她一起不懂事吗?” 二叔说道:“父亲,我们给您跪下了。就当我们不孝,您可怜可怜我们,叫我们这些年轻人往后出门去也能抬头做人啊。儿子愿意与您一同前往谭家,教训一番姑爷,叫他日后好好对待雪致。这事儿到此也就罢了。” 老将军道:“当今皇后,也是和离过的,我怎么不见卫府谁人出去抬不起头?卫家二少如今还做了威武大将军,镇守宣城!” “父亲糊涂,当今世上能有卫家二少?能有几个宁王?能有几个皇后?千千万万人中,也不过只有这么两三个而已!” 二叔说道:“况且,皇后当初和离若是对了,如今又怎会病倒在榻上,太医束手无策?女子和离大概是不对的,老天如今降下惩罚便是证据!” 老将军给了二叔狠狠一个耳光,只打得二叔耳朵里嗡鸣作响,牙齿出血来,身子更是转了半圈,幸好被妻儿扶住,否则要跌到地上。 老将军怒道:“你在编排皇后?谁给你的胆子!就冲你方才那句话,若叫有心之人听到了,我宋家必定满门抄斩!” 挨了一个耳光,二叔也清醒过来,自己刚才那番话实在不妥,便不敢再吭声。 二婶道:“父亲,夫君方才的话确实不妥,但他也是为雪致着想,为这个家着想。您不能因为雪致一个人,就置全家不顾啊。” 老将军气得脸色铁青,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二叔再度开口:“父亲,就方才那句话,儿子认错道歉。但其他的,儿子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绝对不能让雪致和离。 “不过,儿子愿意与您一同到谭家去,为雪致讨一个公道,让他们谭家知道,我们将军府不是好欺负的!雪致背后是有人撑腰的。” 老将军道:“不必了,我自己送雪致过去就好!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雪致回到这里来住,那她就不住在这里!” 二叔他们再没说话,只要父亲不让宋雪致和离回娘家住就行,那可是很大一笔开销,还影响名声! 至于是否让他跟着去谭家,二叔其实不在意,相反,不让他去,他反而更落得轻松。 宣武将军府的荣耀,其实还是老将军挣来的,出色的大爷早早地去了,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没有成才的。 靠着祖上庇荫,不过在京中做些闲职,俸禄少得可怜。都靠着先前宣武将军所得赏赐的田地租出去,收租子过日子,并不很富裕。 因此二叔不想和谭家硬碰硬。 谭家老爷在朝中做高官,底下良田商铺也多,二叔以为和谭家撕破脸,对宋府没什么好处。 若能不去谭家,二叔反而觉得更好,免得伤了和气,以后在京都城不好做事。 “既如此,儿子便去忙公务了。父亲也多多顾惜自己的身子。”二叔说道。 老将军对这个儿子越发看不上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宋雪致在房间里,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整个人靠坐在床上,愣愣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开门声,抬眸看去,是爷爷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鸡丝粥。 到她床边,爷爷坐在锦杌上,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吹吹凉。 “昨晚我就叫厨房的娘子备上的,方才下人端上来,还滚烫着,爷爷就立即给你端过来了,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曾经上阵杀敌勇猛无敌的爷爷,已经头发花白,要喂她喝粥的样子,可真是温柔啊。 宋雪致如此想着,便倾身过去,吃下爷爷送来的热粥,尝不出什么滋味,眼泪就滚了下来。 老将军喂粥的手抖了下,没有开口,继续喂第二口,宋雪致也配合,直到一碗粥喝完。 宋雪致擦干了眼泪,说道:“爷爷,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我睡得好也吃得好,身子已经爽利很多。我想通了,再不济我也是谭锋的正室,该有的体面他总会给我,夫妻之间难免吵架,我不能一直待在娘家,劳烦您送我回去吧。” 老将军背过身去擦眼泪,才道:“好,爷爷亲自送你回去。” 老将军叫人去准备马车的时候,谭家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在老将军跟前说:“少夫人还在月子里就跑回娘家,老爷和老太太都气坏了,这知道的呢,都晓得是少夫人生了个女儿,觉得没脸才跑回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谭家怎么苛待少夫人了。故而叫我们来接少夫人回去。” 老将军听得这话,气得双眼鼓起来,像是要杀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忍住了。 他沉声道:“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和老太太,老夫这就亲自送雪致回去,不劳烦你们来接。” 那婆子便带着两个丫鬟回谭府回话去了。 回去谭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 老将军把秦嬷嬷喊过来照顾宋雪致,两个丫鬟和乳娘分别照顾两个孩子,宋雪致一行便出门上马车去了。 临行前,宋雪致问老将军:“爷爷,宫里可有皇后的消息传来,她的病情如何了?” 老将军道:“还是老样子没见好,太医院换了很多方子。” 宋雪致“噢”了声,眼神很呆滞。 车夫开始赶马车了,车轮缓缓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的,好似人的命运,被人世间的规矩压着滚滚向前,由不得自己。 马车到了谭家门口,谭家上下都知晓她回娘家去了,老爷和老太太都很生气,但无人来接。 老爷有公务缠身,出去了,只老太太在堂上等着训话。 老将军和宋雪致一起到堂上去,老太太看到老将军,森冷的脸色好转许多,而且还站起来迎接了一番老将军,只是虚伪得很。 老将军也知晓,若对方当真迎接,会到将军府去把他孙女接回来,再不济也到谭家大门口去迎接他。 如今不过是两个长辈之间的虚伪客套而已。 而且,老太太还说:“雪致也真是的,不过和锋儿吵嘴几句而已,竟就跑回娘家去,叫我们做长辈的实在忧心不已。” 老将军冷哼,不打算和她虚伪客套,道:“雪致尚在月子里,谭锋就与她吵嘴,丝毫不让着她,这是大丈夫所为?雪致回娘家,也是谭锋做得太过,你们做父母的不教育自己的孩子,反而来怪我的孙女?” 老太太的脸色讪讪的,忙给谭锋使眼色。 谭锋立即站起来道歉:“爷爷,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冲动,往后不会了。” 老将军脸色还是很冷。 谭锋便道:“雪致身子弱,还是先回房间休息去吧,我回头叫个大夫来给雪致调理调理。等雪致身子好了,便与雪致一道回将军府去探望爷爷。” 这是下逐客令了。 老将军目光沉沉地看着谭锋,排山倒海的气势压顶而来,谭锋立即低下头去。 半晌后,老将军才道:“雪致先回房间去休息,爷爷有话要单独和锋大爷说。” 谭锋立即道:“爷爷您喊我锋儿就行,可千万别这般称呼晚辈,晚辈承受不起。” 老太太叫嬷嬷送宋雪致回屋子里去,谭锋则把老将军带到自己的书房。 宋雪致不放心,便叫一个陪嫁丫鬟跟着爷爷前去,守在谭锋的书房门口。 宋雪致看着自己住了四年的屋子,有种雪洞般清冷的感觉。 谭家容不下她,娘家她也不能回去,如今她身子骨不好,爷爷又年迈,她决定再等等。 等到月子坐完,等到自己能够下地走动,她便永远离开谭家,在外边找个宅子,带着一双女儿独自过日子。 谭锋不休弃她,她便自己写和离书。 若有机会,她便进宫去找皇上,让皇上同意她和离,如此谭家也就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皇上那般宠爱皇后,她是皇后的好友,皇上会答应她的吧? ——前提是,皇后千万要好起来,否则皇上一定没有心情搭理她的请求。 宋雪致坐在床上默默地想着这些事情,直到陪嫁丫鬟急匆匆跑来。 “少夫人,锋大爷和老将军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秦嬷嬷还在照顾两个孩子,宋雪致顾不上叫她,便立即起身,往谭锋的书房而去。 书房门是关着的,但是小跑到门口的宋雪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砰”的声响。 她上前用力将门推开,顿时看到爷爷从椅子上滑下来,倒在地上,在他的腹部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而谭锋的手上沾染了鲜血,鲜血还在往地上滴落。 宋雪致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本能地扑到爷爷身边,爷爷看着她,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只紧紧拉着她的手,艰难地将一串钥匙塞到她的手心里,便溘然长逝了。 第407章 他被送官,她被浸猪笼 “爷爷?”宋雪致轻声地喊老将军,恐惊吓到他,可是爷爷不醒,她继续喊,一声叠着一声,带着哭腔,带着绝望。 “为什么给我一串钥匙?爷爷您醒来告诉我啊。”宋雪致开始用力地晃着老将军的身体,眼泪不住地掉。 她的视线变得无比模糊,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只觉得爷爷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中模糊而去。 但她知道,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的爷爷,她拼命地想要将爷爷晃醒。 “我不应该回家,我不应该让您过来,爷爷我错了……您醒过来,我要重新告诉您,我过得很好,我没有被欺负……求求您。” 她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她不明白,不久前还对自己无限温柔的爷爷,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一具尸体,而且还在慢慢变冷。 “不是我,是他要杀我,我为自保才动手的……”谭锋呢喃着说道,脸色苍白,满眼慌乱之色。 他不住地往后退,结果绊到椅子,人就跌坐在椅子里面了,怔怔的,无法回过神来。 宋雪致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扑向他,“是你杀了我的爷爷,是你!你还我爷爷的命来!我要去官府告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宋雪致撕扯着谭锋,谭锋吓坏了,难得的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宋雪致撕扯着他。 外边守着的下人们都在听动静。 元氏却带着人来了,看到这场面察觉到不妙,立即呵斥:“你们在做什么?把他们全部带下去!” 护院的把书房门口的丫鬟都带下去,包括宋雪致的陪嫁丫鬟,她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书房外面暂时没人了,元氏进来之后看到这场面,也吓一大跳。 “翠娘救我,我不是故意杀人的,是他先要杀我!”谭锋说道。 元氏骇然,又听到外边有脚步声,她看过去,看到是谭清来了。 “是二弟来了。”元氏说道,心乱如麻。 “怎么办,怎么办,翠娘救我!”谭锋本能控制住了宋雪致,浑身僵硬。 “你快去拦住他,不许他进来。我们把老将军的尸体处理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杀了人!否则我要没命的!” 老将军可是朝廷命官,要让人知道他杀死朝廷命官,他也不用活了。 他不要给这个老东西偿命! 元氏却忽然道:“尸体埋了,迟早要被挖出来。除非少夫人也一起死了。况且,二弟要来,我拦不住的,索性让他来。” 谭锋被她冰冷但坚定的眼神给震慑到了,第一次发现元氏还有如此心性坚定的一面,让他想要依靠。 元氏在门后边躲好。 谭清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大哥,我想来和你借一本书。不知可否方便?” 说着话,他人已经进来了。 他是听说大哥的书房里出了动静,担心年老的老将军在大哥这里吃亏,便着急赶过来,他的小厮还被甩在远处,没跟上来。 进入书房,就看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老将军,他腹部还扎着一把匕首。 谭锋瞳孔一缩,看向宋雪致和谭锋。 宋雪致已经被谭锋桎梏住了,根本挣脱不掉,她流着泪摇着头,道:“你快出去,出去带人来!!” 什么?谭清一时间没能理解! 而此时躲在门后的元氏出现在谭清身后,用尽全力将谭清往老将军身上推。 谭清毫不设防,人直接栽倒在老将军身上,元氏直接扑上来摁在他的身上。 谭锋用力甩开宋雪致,宋雪致额头砸在桌角,晕了过去。 谭锋大步上前,摁住要爬起来的谭清,将老将军身上的血都抹到谭清身上。 甚至还把老将军腹部的匕首拔出来,强塞到谭清手里。 若只有一个人,谭清尚且能够对付,但是谭锋和元氏都使出了全部力气来摁住他,他气喘如牛,如同困兽一般,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反而还因为挣扎被摁断了一根骨头,疼得他直吸气。 “来人啊,快来人啊,二爷杀死了老将军!”元氏扯着嗓子喊! 由谭锋摁着谭清,她跑到门口处去大喊! 没一会儿,就把人喊来了,就连谭家老大爷和老太太都来了。 元氏头发散乱,气喘吁吁,说道:“少夫人和清二爷不清不楚的,被老将军看见了,老将军气疯了,要教训清二爷,结果清二爷就把老将军给杀死了!” 谭清怒吼:“我没有!!” “若没有,那你说老将军是怎么死的?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被我和你大哥发现了你和少夫人的龌龊事,你居然还要杀死你大哥灭口!”元氏做出害怕至极的表情,躲到老太太身边去。 “我来的时候,老将军已经倒在地上了,是大哥杀死了老将军,大嫂可以作证!”谭清喊道。 谭锋道:“好啊,二弟,枉我平日里将你当成同胞兄弟一般对待,处处让着你,你抢我妻也就算了,如今杀了人,还要我帮你顶罪!” 老太太怒道:“来人啊,将谭清拿下!” 宋雪致悠悠醒转,脑袋剧痛,她感觉到现场闹哄哄的,但是她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双手四处乱摸,她记得时间还早,根本没有天黑。 就算天黑了,谭府也该点灯了才是,为什么她什么也看不见? 所有人都看着她,看她睁着的双眼里没有神,双手胡乱摸索着,跌跌撞撞的,都吃了一惊。 “少夫人瞎了?”元氏惊呼:“她和二弟的事情被老将军发现,又害死了老将军,所以她受到严重刺激,双眼瞎了!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啊!” 宋雪致闻言,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她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爷爷死了,她双眼哭瞎了,再也看不到了。 “爷爷……爷爷……”她双手在地上乱摸着,谭锋他们都下意识让开路,让她摸到了老将军的身边。 记得她方才摸到爷爷时,爷爷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是现在爷爷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开始僵硬。 ……她的爷爷再也回不来了。 啊,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一切都好了。 “爷爷……是我害了您,对不起,是我害了您。”宋雪致泣不成声。 世界一片黑暗,周遭的人她全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只知道是她害死了爷爷! 元氏道:“大家都听到了,少夫人亲口说是她害死了老将军的!” 宋雪致对她的声音恍若未闻,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 匕首被丢落在老将军身上,被宋雪致摸到了,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脸色一片坚毅的冰冷,她道:“爷爷,我这就下来向您赔罪!” “拦住她,这样的人应该浸猪笼才是!”老太太喊道。 谭锋距离宋雪致最近,一把夺过了匕首,立即有婆子上前将宋雪致的双手扭起来,叫她动弹不得。 后来发生的事情,非常的混乱,宋雪致整个人十分茫然,她不明白谭家少夫人的身份她都不要了,只想到地底下去给爷爷赔罪,为什么他们要阻止她? 而且她已经看不见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了断?她觉得活在人世间,就是来受苦的,爷爷已经不在了,她的人生里再没有什么温暖与光明可言。 她挣扎不过,昏死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她慢慢地想到自己已经瞎了。 她在什么地方?冰冷坚硬,还有条子咯着她的身体,十分难受。 远处传来她大女儿慧姐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喊着要母亲,被婆子强行抱走。 秦嬷嬷在旁边跪地哭喊:“我家少夫人和清二爷是清清白白的,不能将她浸猪笼啊。” “清白?宋氏坐月子期间回娘家,就是谭清亲自护送,若说他们清白,谁相信?”宋老太太呵斥道。 “若不是老将军发现谭清和宋氏的龌龊事,老将军如何能给被气到要对谭清动手?反而叫谭清杀了!” 宋雪致愣了愣,爷爷的死对她的刺激太大,她又失去了一双眼睛,大脑变得十分混沌,不太能够思考。 婆母的话字字句句传进她的耳朵里,十分清晰,而她却要花很长时间去理解。 婆母说,她和谭清偷情?然后被爷爷发现了,爷爷怒不可遏,要教训谭清,反而被谭清杀死了? 宋雪致捋了几遍,才确定婆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没错,她再度被气得浑身发抖。 杀死爷爷的人是谭锋。 谭锋和元氏居然合起伙来,污蔑她和谭清不清白,还要谭清顶罪,再将她浸猪笼! 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 “少夫人,我知道您和清二爷是清白的,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啊,怎么办?老将军又死了,他们要把你抬到河边浸猪笼,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救您啊?”秦嬷嬷哭着爬到宋雪致身边来。 “清二爷也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恐怕是要杀头的,少夫人,我应该做些什么?” 宋雪致贴着猪笼的边缘,却抓不到嬷嬷的手,只能说道:“嬷嬷,去卫府,找青彤,让青彤进宫找皇后,皇后能够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为爷爷报仇,不能叫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我这就去!少夫人等我!”秦嬷嬷应着,迅速后退。 然而,她才退出人群,就被元氏拦住去路,元氏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护院。 “秦嬷嬷,去送你家少夫人最后一程吧,也尽尽最后的主仆之情。”元氏笑着说道。 第408章 卫灼灼,求你醒来看看我 护院与丫鬟合力,将秦嬷嬷给捉住,再将她嘴巴封住,而后关到柴房里去。 秦嬷嬷“唔唔唔”地叫着,眼神里满是绝望,挣扎得手腕都出了血痕,却无济于事。 元氏冷笑一声,带着手下人走了。 后院里,宋雪致被两个护院抬起来,往河边而去,谭府上下的人都闻讯而来,要看热闹。 无数的人对宋雪致指指点点,说这就是不守妇道的下场。 还嘲笑她在月子里面就这样耐不住寂寞,实在丢尽女人的脸面。 甚至有人说:“也许她刚生下来的孩子,就不是锋大爷的孩子。我听闻她与锋大爷时常吵架呢,她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来,也难怪锋大爷不愿意到她房里去。” 如今宋雪致被抬往河边去浸猪笼,不管真相如何,在旁人眼里,她就是最大的过错方。 “如果她没有错,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可是将军府嫡孙女啊,还是谭家的大少夫人啊!” 众人借着唏嘘来表达自己的鄙夷。 元氏跟在人群中,看着宋雪致被抬走,心里别提多畅快。 这次事件,除掉宋雪致不说,她还帮了谭锋一个大忙,如今谭锋十分依赖她。 她又有两个儿子傍身,腹中还怀着一个,宋雪致死后,她便是谭锋的正室。 以她的出身,能爬到正室之位,她已经十分满足。 妾室,不过服侍正室夫人的丫鬟而已,若是被旁的男子看中,夫君很可能还会把妾室送人。 命运半分由不得自己。 但是正室不同,待到婆母去世,整个谭府后院,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多年媳妇儿熬成婆,说的便是如此。 只是元氏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谭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即便秦嬷嬷没到卫府去告知贺青彤,贺青彤是宋雪致的好友,也悄悄叫人来打探了。 得知宋雪致情况不妙,贺青彤便要进宫,去找卫知韫救命。 如今只有帝后能够救下宋雪致了。 卫修紧紧牵着她的手,道:“灼灼这几日病重未曾好转,我恐怕她不能为谭宋氏做主。” 贺青彤苍白着脸,道:“我去试试。再不济也求皇上赐一道圣旨,先留着雪致的性命。我不信雪致会与谭家二少做出那样的事情。” 卫修道:“先前玉琼做出那等事,我瞧着谭家二少也是个性情中人,应当不会与谭宋氏不清不楚。” 贺青彤附和:“是啊,老将军去世得太奇怪了,若是雪致和谭家二少都被处置了,恐怕真相会被永远埋葬。” 为赶时间,二人不坐马车,而是打算骑马。 在出发之前,卫修和贺青彤又把卫临和卫煦喊来。 卫修说道:“你们二人现在跑去谭家一趟,务必阻止他们将谭宋氏浸猪笼,就说老将军的死疑点重重,需要谭宋氏做证人。必须拖到我们回来为止。” 临煦应是,骑马而去。 因着皇后病重,臣子们都在皇宫,卫修与贺青彤便只能让两个弟弟前去拖延时间。 他们走后,卫修便与贺青彤一道上马,只听卫修“驾”了一声,将马骑得飞快。 二人到了宫门口,迅速翻身下马,往皇宫里去。 卫知韫高热始终不退,太医院换了许多方子,都没有效果,而卫知韫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皇宫内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 又是秋天了,秋风萧瑟,吹得树叶簌簌落下。 卫修与贺青彤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周身两侧都是红墙绿瓦,心急如焚,却又觉得悲凉无比,夫妻二人越发握紧彼此的手。 前两日他们才进宫探望过卫知韫,她昏昏沉沉的,还在烧着,只偶尔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叫他们以后记得孝顺父母,彼此恩爱。 像是遗留之言。 他们心痛难当,不住掉眼泪,回家之后亦是如此,可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日日夜夜为她祈福。 如今再进宫,那等锥心之痛又深了一层,仿佛赤脚踩在锐利的冰锥之上,每往前走一步都疼痛难当,可却又不得不走。 这条路可真长啊,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天边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更添阴寒。 储秀宫内,寂静无声,吹拂在窗棱上的风声,便显得清晰而突兀。 殿内跪满了人,前朝臣子,全部太医,都在这里了,但是无人敢吭声,众人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床上的卫知韫脸色苍白,气息奄奄,了无生气。 巨大的压力,让郭太医终于承受不住了,跪在地上:“请皇上饶命,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 储秀宫内,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回荡。 月见和余嬷嬷忍着不哭,指甲都要将掌心给掐出血痕来。 萧鹤凌仿佛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弦,只要再稍微用力些,就会断掉。 人人都屏住呼吸,一颗心紧紧地绷着,觉得萧鹤凌会大发雷霆,恐怕会伤及无辜。 已经六天了。 自从卫知韫病倒以后,萧鹤凌日以继夜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吃药、擦洗,他都是亲自来。 除却忙碌的时候,萧鹤凌还怕她无聊,特意念书给她听,总是一手紧握着她的手,一手拿着书本,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她。 六天了,萧鹤凌几乎没有合眼。 整个人已经绷到极致。 大殿上下,只有郭太医在喘气,他觉得自己此次凶多吉少。 萧鹤凌还是宁王时,他就是专门为萧鹤凌请平安脉的,他亲眼目睹了萧鹤凌与卫知韫结成眷属的整个过程,心里很清楚萧鹤凌对卫知韫的深情。 如今他身为太医院院首,却说自己无能为力,只怕要被杀头了。 虽然无辜,是皇帝迁怒,可他实在毫无办法。 然而,郭太医与众人等了半晌,却没见萧鹤凌震怒。 只听他道:“卫大人去准备一下,朕要前往云霄宫,为皇后祈福。” 众人愣住。 皇后已经没有希望了,皇上却还要为她祈福,不过是绝望之下的奢望而已。 没人舍得、也不敢驳斥此时的萧鹤凌。 卫兴拓含泪应下,带着人手去做准备。 萧鹤凌又让所有人出去,直到储秀宫内只剩下他和卫知韫二人。 “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萧鹤凌说道。 所有人应是,还把储秀宫的大门给关上。 寂静中,萧鹤凌便坐在卫知韫的床边,他那张向来孤傲清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沉痛之色,那沉痛仿若巨山一般,压得他几乎要崩塌。 因此,他紧紧攥着卫知韫的手,修长的手指上青筋显现,骨节都泛白起来。 他眼眶红了又红,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不哭不是因为我不伤心,灼灼,只是因为我已经决定,若你当真弃我而去,我绝不独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追到你,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舍得抛下我和孩子?”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 秋风吹打着窗棱发出细微的声响,越发衬得殿内萧瑟清冷。 萧鹤凌的目光一直凝在卫知韫脸上。 “……灼灼,我等你三年才得到你和离的消息。我杀了上千人,才能娶你为妻,你若这样走了,对我何其残忍?” 说完一段话,萧鹤凌便停顿很久。 要积攒很久的力气,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灼灼,我离开的日子里,你以一人之力为我守住太子之位,守住我的母妃,你是那样的出色,不要让一场雨将你打倒了。” 他双手捧着卫知韫的手,上半身弯下去,以很近很近的距离看着卫知韫,说:“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求你不要被一场雨打倒!” 他眼尾泛红,低低哀求,只求眼前的人能够好起来。 “灼灼,我们一起除掉了林渠兄妹,一起覆灭了宣国。我们还一起目睹了孟珩的死亡,他曾经那样欺负你、作践你,你也从泥泞中爬起来了,就让一场雨打倒你,你要抛下我和孩子,你甘心吗?” 萧鹤凌说了很多话,从他们认识到现在,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说来给她听。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静静地睡着,烧得脸色苍白,却没有出汗。 他不相信,只是淋一场雨而已,就叫他的妻永远离开自己而去。 萧鹤凌心里恨到极致,猛地将卫知韫从床上一把拉扯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要将她嵌入骨血当中去。 “卫知韫!卫灼灼!你醒来!我等你这样久,你不要辜负我!你若不醒来,我便当真要跟着你去!” 萧鹤凌声调低沉,声音嘶哑破碎,眼泪终究还是滑出眼眶,流进卫知韫的肩窝里。 这些日子,他控制自己不要掉眼泪。 掉眼泪意味着她真的要不在了,而他却始终在心里告诉自己,卫知韫绝对不会离开他,他不允许!! 然而,他这样坚定地拉住她,不放手,卫知韫却始终没有醒过来,甚至于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萧鹤凌猛地怔住。 忽然之间,他安静下来,慢慢地把卫知韫放回床上,又抬手给卫知韫整理容颜,让她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依旧是那个端庄大气的皇后。 “……灼灼,我这就去云霄宫给你祈福,你一定不要抛下我…… “若你当真狠心,执意要走,我也挽留不住你,只是你要等等我……听说黄泉路漆黑冰冷,到时候让我在前方为你开路……你等我祈福回来!” 萧鹤凌重重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而后倏然起身,毅然决然大步往外走。 第409章 萧鹤凌崩溃,愿以我命换她长命 到了门外,萧鹤凌道:“郭太医,在朕回来之前,朕不许皇后离开。” 郭太医满脸汗水,点头答应。 萧鹤凌前脚才走,卫修和贺青彤便到了,被储秀宫的大太监拦住。 “皇后病危,恐时日无多,皇上伤心至极,已经去往云霄宫为皇后祈福,这会儿不是见皇上的时候,还请两位先行回去,等到事情了了,奴才会去告知皇上。” 卫修和贺青彤闻言,脚下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不仅仅因为宋雪致无救的处境,更是因为大太监说,皇后时日无多。 于卫修来说,卫知韫是亲妹妹。 于贺青彤来说,卫知韫不仅是小姑子,还是闺中好友。 卫知韫病重,时日无多,对他们来说,打击很大。 卫修扶住了贺青彤,对大太监道:“刘公公,让我与内子进去探望皇后,我们是皇后的兄嫂,见一见她,也许她病情能够好转些许。” 刘公公心想,皇后与娘家人关系很好。卫修和贺青彤对她的感情也是真挚的。皇上向来盼着皇后好。让他们夫妻二人去陪伴皇后,应当没有大问题。便做主带他们进去了。 云霄宫专为皇家祈福所用,坐落在京都城最高一座山的山峰上。 萧鹤凌到了山脚下,便翻身下马,步行上山。 以往皇室祈福上山,要歇歇走走一个时辰才到,但萧鹤凌心急,一路上不曾停歇,爬到山顶上竟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他已经汗流浃背,满脸的汗水,只是他完全不在意。 跟着他上山的臣子们,爬得太累了,心口憋闷几乎喘不上气,呼吸之间还觉得心口有些疼痛,但谁也没敢说话,自然也不敢歇息。 刚要跟上萧鹤凌的脚步,却见萧鹤凌跪下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再虔诚不过。 他就这样一步一叩首,进了大殿之内,跪到神像面前。 臣子们都愣住了,没见过如此祈福的帝王,竟从山顶就开始跪下,一路跪到殿内跪到神像面前。 他们不懂,若非时间紧张,怕卫知韫坚持不住,萧鹤凌会从下马那一刻,一步一叩首上山。 他害怕自己还未跪到神像面前时,卫知韫已经离他而去,故而到了山顶才跪下。 等他一跪一叩首到神像前时,额头已经沁出血迹,但他不管,只一心为卫知韫祈福。 “满天神佛在上,弟子萧鹤凌愿大赦天下,以自己余下的性命,换取吾妻卫氏知韫病愈康安,长命百岁。” 他长长叩首。 立起来之后,又说:“战场上杀敌数千之人是弟子萧鹤凌,与吾妻无关,若上天要惩罚,只惩罚我萧鹤凌一人!” 又叩首,再说:“吾妻卫氏知韫,在西山村山崩之中,救下成千上万的百姓;她找出番薯藤蔓,种植千万亩番薯,叫千万百姓免于饥荒;她以自己性命守护大启江山,大启万万千百姓才免于流血流泪流离失所。 “她于弟子萧鹤凌、于大启江山百姓,有大恩。她该长命百岁,弟子萧鹤凌愿以己命,换她长命百岁。请求满天神佛成全。” 萧鹤凌重重地跪下去,重重地叩首,在地面上发出“砰”的声响。 他在神像前,长长久久地跪着,叩着头,没有起身。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在地上形成积流,汩汩往山下流淌。 枝叶在风雨中飘摇,发出刷刷的声响,如婴孩啼哭。 “灼灼,灼灼,灼灼……”萧鹤凌还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心里一遍一遍念着卫知韫的乳名,热切而恋恋不舍。 而此时的卫知韫,仿佛置身虚空之中,周围都是浓雾,看不清也拨不开。 “灼灼,灼灼……”她听到萧鹤凌在喊她的名字,一声叠着一声,是泣血般的不舍。 然而浓雾无边,她找不见萧鹤凌,只觉得他的声音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 他声音里的热切,是她的指引,一直一直拉着她,不让她下坠。 “灼灼!”又一道声音传来,显得很突兀。 卫知韫微愣,这声音和先前不同,不属于萧鹤凌,倒像是响在她的耳边,她定睛看去。 竟是持剑而来的孟珩,他穿一身暗紫色锦袍,贵气无比。 “……灼灼,我一直在等你,前世今生,这日都是你的死期,现在我来带你走。”孟珩说道,长剑朝她刺来。 已经到了她前世死亡的日子吗?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去吗?卫知韫愣神地想着。 “灼灼,灼灼……”慌乱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带着滚烫的温度,是萧鹤凌在喊她,很急切。 就是这力量,带领卫知韫躲过了孟珩的长剑,再看时,自己又身处雾蒙蒙的天地之间,孟珩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萧鹤凌还在喊她,带着无限的爱意,仿佛她走了,他也会跟着来。 她想找萧鹤凌的身影,但是根本看不见他,萧鹤凌好似在另外一个天地。 距离她很远很远,仿佛她穷尽毕生力量也到不了。 但是萧鹤凌的声音,又总能从很远的地方,穿过无尽虚空来到她的耳边。 “……灼灼,我等你三年才得到你和离的消息。我杀了上千人,才能娶你为妻……” 萧鹤凌所说的话,一字一句传进她的耳朵里,从他们自小相识,说到他们大婚,再说到他们如何踏遍荆棘,相扶相携着走到帝后之位。 她还听到萧鹤凌说,若她死了,萧鹤凌也会跟着来。 卫知韫猛地打了个寒颤,想说“不要”,但是她努力张唇,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像是被魇住了。 “灼灼,我们一起除掉了林渠兄妹,一起覆灭了宣国。我们还一起杀死了孟珩……” 萧鹤凌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量。 卫知韫的手猛地动了下,在这个虚空中,她察觉到自己有了一点点力量。 她耳边不断盘旋着萧鹤凌那句话:“我们一起杀死了孟珩!” 她杀了孟珩,是她杀了孟珩。 前世是孟珩杀她,今生她杀了孟珩,那么将她置身死地的人,已经全部都被消灭了。 因为她变了,是她自己变了,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在和孟府的敌对当中,是她活了下来,不是孟珩! 啊,孟珩死了! 活下来的是她,执剑而来的是她的心魔,不是真正的孟珩,只有她能杀死自己! 是她知道自己前世死于秋季,死于狂风暴雨的天气,死在孟珩的剑下,所以,她率先将自己置于死地。 因此,孩子消失不见,才会重伤她;狂风暴雨天气才会击倒她。 原来,是她率先把自己置身必死的境地,才会如此。 是过去的记忆攻击她;是过去的遭遇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她才病得这样严重,这样厉害。 所以,在她泄气之时,已经死去的孟珩才持剑而来。 是啊,她怎么甘心? 她经历千辛万苦,才和萧鹤凌一起登上帝后之位,才和萧鹤凌一起生养有一个孩子。爱情、亲情、富贵、太平天下,都是她努力得来的,是她去了半条命换来的,她怎么舍得? 她不甘心,她不舍得! 卫知韫用尽全力去推开身边的浓雾! 而现实中的她,浑身上下忽然开始出汗,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脸上头发上都是如此,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的一样。 “灼灼,灼灼,灼灼……”卫修和贺青彤见她如此模样,更加心痛。 听说病重之人在弥留之际,会大口喘气,出很多很多汗水。 “灼灼,你等等,皇上马上回来了,他去为你祈福了,你不要这个时候走!”卫修心痛难当,紧紧握着她的手。 贺青彤亦是如此。 余嬷嬷和月见都守在她的床边,全都捂着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却忽然,卫知韫大喊一声:“那些曾经杀死我的人,已经都被我杀死了。” 众人闻言,都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卫知韫。 这是她弥留之际,最后的话语吗? 贺青彤月见他们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卫知韫却霍地睁开眼睛,入目的都是昔日熟悉的人,他们在哭,哭得很伤心。 只是不见萧鹤凌。 明明刚才睡梦中,她还听到萧鹤凌的声音,一遍一遍热切地喊她的名字,带着泣血般的痛意。 “萧鹤凌呢?”她再度开口,声音嘶哑到几乎发不清声音,而且她觉得自己好累,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是她确定自己已经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哪儿,守在床边的都是哪些人。 有一种从泥泞中爬出来的畅快之感。 月见他们听到声音,哭声全都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看着卫知韫,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他们以为要死去的卫知韫,此时居然睁开了眼睛,而且还询问萧鹤凌在哪儿! 是他们听错了吗? “灼灼你说什么?”卫修最先反应过来,问道,眼里的泪水更多了,哗啦地落下来。 “怎么不见萧鹤凌?我一直听到他在喊我。”卫知韫又说了一遍。 卫修他们还是愣愣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余嬷嬷探向卫知韫的额头,“呀”了声,惊喜道:“高热退了,娘娘高热退了!” 第410章 将她沉塘,对夫君有好处 月见立即扑到卫知韫身上,大哭起来。 贺青彤也扑到卫修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情绪过于激动,他们根本无法回答卫知韫的问题,只控制不住地大哭,宣泄多日来压在心上的绝望之感。 余嬷嬷也哭了好一会儿,说:“娘娘您高热了六日,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几次都说了丧气话,太医院束手无策,皇上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方才带着众臣去往云霄宫为您祈福了。” 去为她祈福了啊。 卫知韫心里想着,萧鹤凌向来不大相信神佛之说,他更相信自己的拳脚与手中的剑。 能让他做到去祈福这件事,肯定是他心里绝望到极致了。 “老奴这就让人去告知皇上,说您高热退了,人已经醒过来了。”余嬷嬷说道。 月见则叫人打热水来给卫知韫擦洗。 总之大家都是一边掉眼泪,一边又欢欢喜喜的。 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卫知韫还会重新烧上去,毕竟之前是有这种情况的。 他们提心吊胆的,给卫知韫擦洗干净,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被子褥子全都换了。 余嬷嬷端了一碗糖水上来给卫知韫喝了。又端了肉丝粥以及咸菜上来,卫知韫都吃了。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她把东西吃下,没有呕吐,也没有再高热起来,才算是松一口气,不知不觉间,眼眶再度湿润。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月见他们一叠声地说道。 卫知韫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喜悦,心里也跟着高兴,但也有些愧疚。 是她先预设了自己前世今日会死,所以才让一场雨“有机可乘”,让她高热不退,差点丢了性命。 可见个人心里的想法,是多么重要。 好在这段时间,萧鹤凌不曾放弃她,始终守在她身边,更在关键时刻和她说那些话。 让她在昏迷中忽然“醒悟”过来,她和萧鹤凌已经杀死了孟珩! 否则她真的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雪致这下有救了。”贺青彤抹着眼泪说道。 卫知韫恢复了些许力气,问她:“雪致怎么了?” 她高热六天,睡了六日,也就是说宋雪致生产已经六日了,她曾经叫余嬷嬷亲自前往谭家一趟,谭家看在她的份上,应当也不敢对宋雪致太过分。 难道她昏睡的六日时间里,出了什么变故? 余嬷嬷和月见都很紧张,她们娘娘才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很,怕宋雪致的事情让她着急,再度发热起来。 但此事人命关天,她们却也不好阻止。 贺青彤道:“雪致与谭锋吵架回了娘家,老将军气不过,送雪致回谭府,为雪致讨公道,不曾想死在谭锋的书房里。 “谭家对外说的是,雪致和谭家二少之间有私情,被老将军看到了,老将军怒不可遏,要收拾谭家二少,奈何老将军年迈身子骨脆,谭清反抗之时错手将老将军杀死了。 “如今谭清被送入官府审问,雪致则被浸猪笼。因你病重,朝中官员都被请来宫中侍疾,我们找不到人阻止,故而我和你大哥才急急入宫,本想找皇上出手,彻查此案,然而他去了云霄宫。 “好在灼灼你醒过来了,雪致一定有救了,我们进宫之前,特意叫卫临和卫煦去谭家拖延时间,一定来得及的。” 贺青彤说得又快又急,他们来的路上耗费了一段时间,又在卫知韫身边守了很久,才见她醒来。 合该宋雪致大难不死,卫知韫能够及时醒来。 也合该卫知韫要长命百岁,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她却忽然退烧清醒。 卫知韫道:“若是谭家二少和雪致之间有私情,老将军又怎么会死在谭锋的书房里?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小厮丫鬟在侧吗?” 贺青彤道:“具体的我也不很清楚,谭家二少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雪致也被控制起来,我们都没有机会和他们讲话。” 卫知韫道:“大概真正的幕后凶手着急让他们顶罪,所以要早早处置谭家二少和雪致。” 卫修皱眉:“这么说,谭家二少在官府里很危险,很可能会被暗中杀害?” 贺青彤倒吸一口凉气:“是我们思虑不周了,的确有这种可能!” 卫知韫道:“月见,叫叶大人派可信人手去看着谭家二少谭清,在老将军的死真相大白之前,莫要叫他遭人毒手。” “是,奴婢这就去。”月见退下了。 卫知韫想要起来,贺青彤立即拦住她:“你身子还虚,不要下床。你派人去谭家传个口谕,把雪致带到宫里来,先留住她的性命,再慢慢彻查此案。” 卫修也颔首,是这个意思。 卫知韫病了这样久,病中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都是靠药汤吊着命,好不容易醒来,他们怎舍得让卫知韫如此颠簸? 卫知韫眉头紧蹙,道:“大哥,你带我凤印前去,就说传我口谕,老将军之死尚未彻查清楚,不可对宋雪致用刑,把她带到宫中来,此案我亲自审理。” “好。”卫修拿了卫知韫的凤印,迅速出宫。 倒是留下贺青彤在宫中,照顾卫知韫,也免得这一路过去,他骑马速度太快,她承受不住。 卫修出宫的时候,宋雪致已经被抬到河边去。谭府附近就有一条河流,天上在下雨,河水浑浊。 宋雪致还在月子里面,身子本就虚弱,爷爷的死对她打击又那般巨大,因此身子更加虚弱了,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又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格外灵敏,她听到很多很多声音在谩骂她、唾弃她,说她给女人丢脸了,居然和自己的小叔子偷情,实在是天理难容。 还说她害死自己的爷爷,应该千刀万剐,只是将她浸猪笼,太便宜她了。 她没有!她没有和谭清偷情! 爷爷是谭锋杀死的,也不是谭清! 宋雪致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牙齿也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难受,心里更难受。 但是她想要挺过去,若是她死了,就无人给谭清证明清白,谭锋也就永远不会被绳之以法。 她不能让杀死爷爷的真正凶手逍遥法外。 还有,她两个女儿,若是落入元氏和谭锋手中,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她要活着! 但是周边全是喊着将她浸猪笼的声音。 秦嬷嬷能够平安去到卫府吗? 卫知韫病得那样严重,皇上会有心思管她的死活吗? 宋雪致咬牙等着。 元氏在人群中看着她此时的样子,心头十分畅快,但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叹了口气,显得很忧伤的样子。 她看见谭锋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走了过去,两人背着人说话。 谭锋皱眉道:“怎么将她浸猪笼呢?闹得这样大,丢的是谭府脸面,以后我出门怕是要被世人看不起。” 按照谭锋的想法,秘密将宋雪致处决了,这事儿也便罢了。 将宋雪致浸猪笼,等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往后他出门,人人都要嘲笑他管不住自己的妻,竟在自家屋檐底下看着妻与二弟私通。 他脸上无光。 谭府脸上也无光,毕竟宋雪致是他这个嫡长子的正室。 元氏道:“这是婆母的意思,并不是我的意思。想来婆母得知少夫人与二弟私通,实在气极,要狠狠惩治少夫人吧。” 谭锋嗫嚅着嘴唇,他也记得这是母亲的意思,但是母亲到底是个女人,就知道出心中恶气,也不考虑谭府脸面的事情。 但他不敢拂逆母亲的意思。 元氏又说:“仔细说起来,婆母如此处置,对夫君有好处。” 谭锋立即问:“有什么好处?” 元氏说道:“夫君想啊,少夫人做出此等不要脸的事情来,被当众浸猪笼了,对将军府来说可是很没脸面的事情。他们只好躲起来不沾染这件事,老将军真正的死因,他们也就不会知道了,夫君你是绝对安全的。” 谭锋听了这话,眸子顿时雪亮。 从老将军死去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心慌意乱,就怕宋家来闹事,要彻查这件事。 如今事情的确如元氏所说,宋雪致与谭清私通,要被浸猪笼,只怕宋家人都觉得丢脸至极,绝对不会出现。 只要宋雪致和谭清一死,老将军死亡的真相就永远无人知道,他会彻底安全。 “翠娘,还是你思虑周到。”谭锋心里一激动,便开始承诺:“等到宋氏去了,你便是我的妻。” 元氏捏着帕子擦拭他额头上的薄汗:“能够伺候夫君、为夫君排忧解难,翠娘已经心满意足,再不敢奢望别的。” 谭锋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我心里有你,愿意你做我的妻。况且你还为我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又为谭家生了两个儿子,正室之位,你坐得。” 元氏垂眸一笑,不甚娇羞。 不远处,谭家老太太沉声道:“宋氏身为谭家大儿媳妇,坐月子期间便不守妇道,与二叔谭清私通,实在丢人现眼,不堪为人。如今将她沉塘,以儆效尤。沉!” 元氏和谭锋相视一眼,都笑起来。 第411章 千钧一发之际,救人! 谭元二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按道理来说,宋雪致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们二人是该痛心疾首的。 尤其是谭锋,还应该怒不可遏,深恶痛绝。 因此两人相视一笑后,便都敛去笑容,站到谭家老太太的身后去,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宋雪致。 尤其是元氏。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宋雪致沉下去,再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 这样的话,谭锋正妻之位,就无人再和她争抢了。 只要想到这里,元氏心尖就跳动得很快,噔噔噔,她仿佛能够听到那声音,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以压制心中的激动。 终于,在她的视线中,猪笼被抬起来了。 她看到宋雪致在猪笼里面,紧咬着嘴唇,双手死死地扒拉着猪笼的篾条。 其实小厮的动作很快,只是这一切动作在元氏眼里,都像是被放慢了一样。 她盼望着宋雪致被扔到水里的一刻。 “住手!” 一道声音忽然从人群之外传来。 一起传来的还有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看去,是卫家三少和四少爷。 卫临与卫煦策马到跟前,才急急勒马,马儿嘶鸣一番,才堪堪停下来,马蹄钻入泥土里很深。 兄弟二人翻身下马之后,大步过去将小厮赶走,护在宋雪致面前。 谭锋和元氏都愣了下,二人的后背上不自觉出现冷汗,这种关键时候卫家兄弟怎么来了? 难道皇后的病好了? 他们二人最怕这一点,若是皇后病好了,一定会管宋雪致的事情。 “原来是卫家两位少爷。”谭老太太率先开口了:“不知两位少爷忽然驾临此处,所为何事?” 她见卫煦在解救宋雪致,要把宋雪致从猪笼里带出来,脸色黑沉如墨。 老太太道:“宋氏乃是我谭家儿媳,她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我谭家要处置她,两位少爷竟来阻止,是何用意?莫非我谭家连处置一个犯错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谭锋也很心慌,立即道:“卫三少、卫四少,即便你们家大小姐是当今皇后,也不能如此欺负人,不许我们谭家处置犯错的媳妇儿!” 元氏帮腔:“二位少爷心地善良,想要解救少夫人,也是情有可原。但二位少爷或许不知,我们少夫人所犯的错,乃是和府上二叔私通,还因此害死了宣武老将军,若不将她沉塘,往后谭府上下难以管束,还请二位少爷莫要多管闲事!” 谭老太太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要他们上前将卫家两个少爷赶走,赶紧把宋雪致沉塘。 卫煦护在宋雪致身边,不许任何人靠近她。 卫临则面向谭家众人,道:“刑部大人说,宣武老将军之死疑点重重,谭少夫人是关键证人,要我们兄弟二人务必保护好谭少夫人,等到此案定了,谭家要如何处置谭少夫人,悉听尊便。” 谭锋脸色一白,心中更添慌乱,下意识向元氏求助。 元氏握了握他的手安抚他,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少夫人与卫贺氏是手帕交,一定是卫贺氏不舍得少夫人被沉塘,才故意找了这个借口,叫卫家两个少爷来阻止,不能中计。” 谭锋心头顿时稳了很多,深吸口气,道:“既然是刑部所说,为何不是刑部来拿人?反而要叫卫三少和卫四少一起来呢?” 稍顿,又道:“我也知道,你们大嫂与宋氏是手帕交,不舍得宋氏被沉塘。但你们如此假传消息,传的还是刑部的消息,可是犯法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你们家大小姐是皇后,也不能如此欺负我们谭家!” 卫临和卫煦相视一眼,都皱起眉头。 平日里不见谭锋如此聪明,今日他脑子怎么转得这样快? 卫临道:“皇后病重,刑部大人事情繁杂,恰好见了我们兄弟,便请我们兄弟来帮忙把宋氏带走。待到宣武老将军一案彻查清楚,自然会把宋氏归还你们谭家。” 谭老太太冷笑一声:“我老婆子还坐在这里,你们卫府就这样欺人太甚,在我谭家要处置下贱媳妇儿时竟跑出来阻止,眼里完全没有我谭家。来人啊,把卫家三少和四少请下去喝茶。” 所谓的请,就是用武力将他们带下去。 老太太话音落下,十数个护卫就冲上前去,将他们兄弟二人团团包围。 卫临和卫煦都知大事不妙。 他们虽然练过拳脚功夫,但都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而且他们在这方面,并不和卫崇一样有天赋。 因此对方这样人多,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而身后的宋雪致此时虚弱地开口:“三少四少,你们一定要救我,我不能这样不清不白地死去……我的爷爷是被谭锋杀死的,我和谭清之间清清白白,他们污蔑我和谭清,是为了找替罪羊。” 她太虚弱了,声音并不是很大,只足够内围的人听到。外围的人一直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更加听不见了。 卫临和卫煦听完之后,都是浑身一震。 原来这就是谭家着急弄死宋雪致的原因。 只可惜现在他们双拳难敌四手。 老太太也听到了她的话,更是怒不可遏,认为她在污蔑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妾生的谭清洗刷“冤屈”,实在可恶! 老太太怒道:“好你个宋氏,你与谭清私通,玷污谭家门楣,众人都瞧见了。你还想抵赖,甚至污蔑你的夫君,要谭锋为谭清顶罪,你实在罪大恶极,天理难容!将她沉塘!让她死!!!” 老太太气成这样,底下的护卫便不敢懈怠,都拿了棍棒朝卫家兄弟二人招呼而去。 卫临道:“四弟你护着宋氏离开,我拦住他们。” 卫煦重重点头,用自己的臂膀护着宋雪致要冲出去,奈何对方人手太多,他又护着一个人,很笨重、一点也不灵活,反而被打了几棍棒。 宋雪致拉住他,道:“四少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只是我求你一件事,务必为我和谭清翻案,不要让我爷爷枉死,杀死他的人真的是谭锋,我给你们跪下……” 她膝盖一弯,就要往地上跪去。 卫煦眼疾手快,连忙拦住她。 结果后背遭受一闷棍,疼得他浑身发麻,和宋雪致一起跌到地上。 还有人招呼上来,他只好抬手去挡。 太多人了,根本挡不住,他见宋雪致也被打了,只好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宋雪致。 卫临那边情况也不好,对方人多势众,他根本不是对手,但他咬牙坚持着,不为打赢对方,只为了拖延时间,等到大哥赶来。 可惜一炷香后,他和卫煦双双被抓,宋雪致再次落入谭家人手中。 谭家下人再次将她塞入猪笼里面,如此确保她沉入水中之后,不被旁人从水中救走,她自己也不会被水流冲走,从而得救。 她将会一直待在猪笼里面,任由河水浸泡她,直到她承受不住而死去。 看见宋雪致被装好了,谭锋已经迫不及待,直接开口:“将她沉入水中!” 元氏的手中出了汗水,这次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吧?她又忍不住在心里盘算着,皇后病重,臣子们都进宫守着,应当无人再会来救宋雪致。 更何况方才宋雪致说出,杀死老将军的人是谭锋,那么婆母更加容不下宋雪致了。 这一次,宋雪致必死! 元氏闭上眼睛,狠狠期待着。 猪笼再次被护卫抬起来—— “大哥!”卫煦忽然大喊。 护卫们愣住,所有人朝人群外看去,结果看了半天,却不见卫家大公子的身影。 卫煦倒是想从护卫手中挣脱去救宋雪致,但是很快被擒住了。 谭锋恼羞成怒:“就算卫家大公子来了也无济于事,宋氏必须为她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他一声令下:“沉!!” 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他甚至大步冲过去,要亲自动手,只有宋雪致死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箭矢从远处飞来,射在谭锋的膝弯处,正在大步向前的他,直接扑倒在地上。 “锋儿!”老太太急呼。 元氏也喊:“夫君!” 哒哒的马蹄从人群外传来,是卫修骑着高头大马而来,他手里高高举着凤印。 “凤印在此!!”卫修大喊着,声音几乎被撕裂,却带着无尽的威严! 凤印?皇后的凤印? 谭家老太太、谭锋,以及元氏,全都脸色惨白,怎么还有凤印呢? 卫修怎么还能从宫里拿出凤印呢? 皇后病重,皇上怎么还有心思叫人拿出凤印给卫修,叫卫修来搭救宋雪致呢? 谭锋害怕到了极致,身子在瑟瑟发抖,旁人不知,只以为那一箭让他太疼了。 卫修策马而来,停在众人面前,老太太咬牙带着众人跪下。 见凤印,如见皇后。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老太太带着众人三呼千岁。 卫修骑在马背上,开口:“传皇后娘娘口谕,宣武老将军之死,疑点重重。谭宋氏身为证人,谭家不可私自处理,着带回宫中,此案由皇后娘娘亲自审理。” 宋雪致听完,晕了过去,因为她想要的,终于等来了。 谭锋也晕了过去,皆因心中过分恐惧所致。 第412章 他只是传递了个好消息而已 卫修一声令下:“来人啊,将谭锋与宋氏一并带走,彻查宣武老将军之死。” 快步跟着他跑过来的侍卫们,才堪堪到达,上前便将昏迷过去的谭锋和宋雪致都带走。 谭锋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在侍卫手中,骇然不已,大喊道:“不是我杀死老将军的,是谭清!你们抓我干什么,放开我!母亲救我!翠娘救我啊!” 还跪在地上的谭家一众老小,都不敢吭声。 老太太看着谭锋,满脸心疼,舍不得儿子遭此罪过,奈何卫修拿着凤印,她连话都不敢说。 卫修从马背上弯腰下去,一张俊脸放大在谭锋面前,清冷开口:“谁也没说老将军是锋大爷杀死的,我们带走锋大爷,只是要锋大爷配合调查而已,锋大爷在心虚什么?” 说完,卫修看着谭锋满脸的薄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谭锋腿脚发软,忽然语塞,背上的虚汗更多了。 卫修仍旧骑在马背上,看着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位弟弟,目光扫过谭家老太太等人,眼神凌厉万分。 “卫府两个少爷到谭家来,不过是要带走老将军死亡现场的证人而已,居然被殴打成这般模样,谭家——当真是好样的。” 这话,威胁意味十足。 老太太脸色一白。 卫修又说:“宋老将军去世时,锋大爷书房附近的婆子丫鬟小厮,全都站出来跟我走。谁看见了什么,都如实说来,有用的重重有赏,若谁敢撒谎,杀无赦。” 等了好一会儿,竟无一人站出来。 卫修也不着急,直接派人去谭家宅院里搜查。 听到这个消息,这次受到打击感到害怕的是元氏,她死死捏着帕子,差点呼吸不上来。 卫修的目光扫视众人一圈之后,终于骑马走了,当然也把他两个弟弟给带走了。 他们走之后,老太太直接软倒下去,被身边的嬷嬷丫鬟给搀扶住。 老太太耳边总回荡着谭锋被带走之时,不断喊的那句:“母亲救我!” 那惊恐的目光与表情,叫老太太心碎。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宋雪致这个淫妇,和奸夫谭清私通,气坏了老将军。事情暴露之后,谭清还把老将军给杀死了。 为什么现在皇后的兄长,要把她的儿子带走?简直没天理了! 一定因为宋雪致和卫贺氏是手帕交,和皇后关系也好,所以皇后才会给卫修凤印,来带走宋雪致,并且带走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何曾被如此对待过?皇后为救宋雪致,一定会迫害她的儿子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就心痛难当,呼吸急促,哀嚎大哭起来。 卫修走了,凤印也不在此,老太太突然就敢怒又敢言:“卫家出了个皇后,了不得了啊。明明宋雪致和谭清杀死了老将军,奈何宋雪致与皇后、卫家大少夫人是手帕交,在谭家要处置宋雪致的时候,带走了宋雪致,还带走我儿子谭锋,要让我儿谭锋去顶罪啊。” 她一遍一遍地嚷着说,宋雪致和谭清私通气坏老将军的事情。 也一遍一遍嚷着说,谭清杀死老将军,却要谭锋去顶罪的事情。 还一遍一遍地说,卫家出了个皇后,以权势压人,他们谭家连处置犯错儿媳和子弟的资格都没有。 是的,她是故意的,要大声地、不厌其烦地嚷出去,要人尽皆知,让百姓议论纷纷,好给皇后压力。 让皇后不能逼迫她的儿子去为谭清顶罪,也不能洗脱宋雪致私通小叔子的罪名。 这些话经过谭家上百人传出去,外头的百姓很快就都知道了。果然议论纷纷,都在说卫家此举实在过分,皇后也太徇私枉法了。 还说谭家老爷好歹是朝中三品官员,居然也遭受如此不公待遇,实在可怕。 若这样的不公落到他们百姓头上,该是怎样的屈辱。 一时间,京都城上下,都在讨伐卫家,讨伐皇后卫知韫!要卫知韫秉公处理这件事,不要让官员寒心,不要让百姓失望寒心! 而知道真相的元氏,则心惊胆战,当天晚上就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 若是谭锋不出事还好,如果当真让皇后查出真相,别说谭锋没命,她自己也会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先出去躲一段时间,反正她腹中有孩子,若是将来谭锋没事,她还可以带着孩子回来,有孩子就不怕谭家不要她。 天色渐渐漆黑下来。 原本淅淅沥沥的雨,这会儿变大了,到了傍晚,风雨越发寒冷。 关于卫府仗势欺人的议论,还在百姓当中不断发酵。 话分两头。 却说云霄宫在徽山山巅,徽山距离皇宫足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萧鹤凌在云霄宫内长跪不起,臣子们也不敢劝说,只能跟着他一起跪在殿内。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门窗之外却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卫兴拓才上前轻声道:“皇上,皇后还在宫中等您。”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卫兴拓敢和萧鹤凌说话了。 而且这句话的效果很好,萧鹤凌几乎是瞬间抬起头来。 想走,却又“砰砰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快步转身出去。 天色已经擦黑,侍卫撑着雨伞在萧鹤凌头上,但他心急如焚,快步下山去,以至于雨伞都遮不住他。 “皇上,下雨路滑,要小心些。”跟在他身后的臣子们,忍不住出声道。 但萧鹤凌置若罔闻,下山的步子飞快。 “皇上……”山脚下隐隐传来呼唤声。 萧鹤凌怔忪了片刻,想要仔细听那声音,但声音却没有再响起,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是卫知韫熬不住了,宫里的人来催他赶紧回去。 想到这里,萧鹤凌三步并作两步下山而去,灯盏的光跟不上他的脚步,石板上全是雨水。 毫无疑问的,他脚下一滑,就要滚下去。 臣子、侍卫、宫人们见状,都“啊”地叫了声,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萧鹤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鹤凌从自己视线中滚下去。 好在下边有一个台阶,是转角,也是平日里做休息所用,萧鹤凌滚到那里,也就停下来了。 臣子们急急忙忙赶过去,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萧鹤凌从地上扶起来。 他却坐在地上,如同入定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是痴痴的。 他的头发上沾染了泥水,立即有臣子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干净,又帮他捋着肩膀上的发丝。 他的明黄色锦袍,也沾染泥土,湿透泥泞。 有臣子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萧鹤凌抬手制止了他。 而后他自己站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搀扶,便继续下山,像个没事人似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的皇帝这是怎么了?摔了那样一跤,身上都是泥水,肯定磕着碰着了,他却不声不响的。 他们不知道,萧鹤凌心里却清楚得很。 下山的小路虽然泥泞坎坷很不好走,但路的两边都生长着手腕粗的柴木,他又是习武之人,方才脚下一滑之际,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路边的柴木,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收回了双手,心里痴痴地想:或许上天叫我摔这一跤,是要用我的命去换取灼灼的命。 结果滚到转角台阶的时候,他却停下来了,身上有没有伤他没管,他只知道自己没死。 老天没有把他的命收走,去交换卫知韫的命。 这让他很绝望,绝望如同冷水浸泡着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很麻木。 臣子们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心中很紧张他,但都不敢再说话。 山下又传来呼唤声,好似在呼唤“皇上”,萧鹤凌又一次听到了,这次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加快速度下去。 “参见皇上!”转角处,看到侍卫的身影,冒着雨赶来跪在他的面前。 萧鹤凌终于停下脚步,目光透过雨幕看着眼前的侍卫,觉得很不真切,天黑了,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 他有种呼吸骤停的感觉,这个时候侍卫从皇宫中赶来,一定是因为卫知韫…… “禀告皇上,皇后娘娘高热退了!” “她终究是没有等我……”萧鹤凌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步向前把那侍卫拉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 侍卫的双臂被抓得生疼,皇上的力气太大了,几乎要把他双臂给卸掉。 侍卫连忙说道:“皇后娘娘的高热退了,人已经清醒过来,是余嬷嬷叫属下来禀告皇上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余嬷嬷说,娘娘醒来之后喝了一碗糖水,还吃了肉丝粥。”那侍卫说道。 萧鹤凌听完之后,怔在那里很久,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侍卫撑伞上来,也被他推开了。 他需要淋一场雨、吹一场风来感受这一刻的真实。 不行,他要赶紧回宫去,去见一见他的灼灼,只有触摸到她、拥抱到她,才能证明他现在的人生是真实的。 他用力地拍在那侍卫的肩膀上,把侍卫拍得踉跄,侍卫差点倒在地上,以为自己犯大错了,立即跪下。 却听萧鹤凌道:“去闻德厚那里留下你的姓名,回头你调到紫宸殿来当值。” 侍卫愣住,在别处当差和在紫宸殿当差,对于侍卫来说是两回事,他居然就……这样升官了? 他只是传递了一个好消息而已! 第413章 谢谢你一直牵着我的手 回宫的路上,萧鹤凌还是没有乘坐马车,而是直接骑马。甚至不舍得浪费一丁点时间去穿蓑衣、戴斗篷,一路淋雨赶回去。 储秀宫内外,灯火通明,在夜色下散发出温暖昏黄的光。和离开时候所见的不同,萧鹤凌只远远地看着那储秀宫,就觉得这会儿里边一定十分热闹、欢喜。 策马来到储秀宫外面,马蹄声阵阵,惊到了很多值守的人,但看见是萧鹤凌,宫人们便都回过神来,迅速跪下参拜行礼。 萧鹤凌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就要大步进储秀宫去,却见到余嬷嬷出门来,两人迎面碰上。 余嬷嬷愣了下,连忙跪下行礼,她听到外边的动静,知道是萧鹤凌回来了,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萧鹤凌。 萧鹤凌只想进去看卫知韫,但即将越过余嬷嬷的时候,他又忽然后退到余嬷嬷面前。 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皇后当真已经醒了?高热彻底退了?” 他还在微微喘气,嗓音嘶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着余嬷嬷,那双眼睛里全是希冀,又怕是大梦一场,醒来美梦破碎。 余嬷嬷流下眼泪来,笑着道:“是真的,您走之后不久,皇后娘娘出了身汗水,就醒过来了。老奴和月见给娘娘擦洗了身子,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曾见娘娘再发起高热。而且她方才又喝了一碗粥,精神头比刚醒来时还好些了。” 萧鹤凌“噢”了声,“这样就好。” 带着颤音,眼眶红红的。 “她醒了就好,朕去换身衣裳再来。”萧鹤凌说着,转身去了偏殿。 祈福时,只盼着她醒过来就好。 得知她醒来时,只盼着快点到她面前就好。 到她面前了,却又不希望她看到狼狈的自己,不愿意她为自己忧心。 所以又忍着那份强烈的感情,去偏殿擦洗换干净衣服。 余嬷嬷看着他闪电一样离开的背影,愣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殿内传来卫知韫喊她的声音,她才连忙擦干眼泪转身进去。 卫知韫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想寻找萧鹤凌的身影,却不见。 “方才不是皇上到门外了么?”卫知韫靠坐在床头,问道。 “外边下雨,皇上身上湿透了,怕过了寒气给娘娘,便去换一身干爽衣服再来。”余嬷嬷说道。 卫知韫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还担心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她先叫卫修带着凤印去救宋雪致,又休息了好久。紧接着小睿王来看她,在她床边哭了很久,说对不起她。半个时辰之前孩子累了,才被乳娘带下去吃晚饭。 她也吃了一碗粥,精神比先前清爽多了,只是不见萧鹤凌回来,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她昏睡的日子里,并非意识全无,她甚至能够听到萧鹤凌要跟着她一起离开的话语,只是她怎么也摆脱不了自己的心魔,故而醒不过来。 因此她很担心,萧鹤凌出去祈福,没能及时听到她醒来的好消息,会做傻事。 “灼灼?” 熟悉的嗓音从殿外传来,磁性悦耳,是她在等的人啊。 卫知韫抬头看去,看到白色云纹的袍角,顺着袍角往上看,看到男人束起的腰身,精壮的胸膛,以及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这个人世间,再没有人比萧鹤凌更加好看了,奢华的宫殿在他出现之时,彻底沦为背景板,而他是那样鲜活,好看得那样“直指人心”,一双眼睛里的情感,更是炽热。 他大步走来,在她床边蹲下,握住了她的手,视线再也没能从她的脸上挪开。 萧鹤凌从她的墨发,看到她的眉眼,继而是鼻子,是嘴唇,然后是下巴,一处也不放过。 看够了,才伸手去抚摸,去描摹,用指尖感受她的温度。 “灼灼……”萧鹤凌又喊了一声,心头的情绪如溃堤的江水,直接泛滥。 他张开双臂将卫知韫拥入怀中,嘴里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是情人之间最亲昵的呼唤。 也仿佛是在用全部的爱意,将她喊到自己的生命里来。 “灼灼,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萧鹤凌说道,他滚烫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掉在她的肌肤上,好似火点一般,叫卫知韫心里难受至极。 她推开萧鹤凌,抬手捧住他的脸,主动亲吻上去,这一次,换她来安抚萧鹤凌的种种情绪,换她来擦掉萧鹤凌为她流淌的泪水。 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她也跟着泪流满面。 最后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卫知韫在他怀中哭出声音来,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太快乐,太幸福。 “谢谢你啊萧鹤凌,谢谢你一直都牵着我的手,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卫知韫说道。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这般。 前世是他的热血,让她得以重生。 今生是他的呼唤,让她得以打败心魔。 “傻话,你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放弃你?我一辈子也不放弃,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一直牵着你的手。”萧鹤凌说道,忍不住亲她的脸,亲她的耳垂,亲她的嘴唇。 最后念及她病了很久,才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得厉害,便转而将她抱在怀里,只是抱着温存着,什么也不做。 两人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但那汹涌的情绪过去以后,他们已经好了很多,心头只剩下无限的幸福。 卫知韫靠在他的怀中,把玩着他垂落下来的一绺墨发,道:“嬷嬷说你回来的时候被雨淋湿了,要不要去泡个热水澡,以免感染风寒?” “我不冷,只要灼灼好起来,我便不会生病,我要守着你、照顾你一辈子。” 卫知韫好笑道:“生病不生病,岂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萧鹤凌却斩钉截铁道:“当然。只有灼灼能让我生病,不过也只有灼灼能够让我病好。” 他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这样抱着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灼灼你瘦了很多。”萧鹤凌道,摸到哪里哪里都是骨头,毕竟她六天都没有吃东西,全靠汤药续命。 他窝在卫知韫的肩窝里,深深嗅了下,缱绻非常:“但还是很香。” 卫知韫轻轻打他一下,萧鹤凌便笑着,卫知韫也跟着笑了。 之后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卫知韫窝在他的怀里,他的下巴就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如胶似漆。 卫知韫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要不要叫御膳房送吃的来?” 萧鹤凌没有回应她,居然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卫知韫无奈,最后只好叫人去通知闻德厚进来,帮她一起把萧鹤凌平躺在床上。 月见告诉她:“您病的这几日,一直都是皇上贴身照顾您,他六天都没有合眼了。” 卫知韫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睡得那么快那么沉,方才见他眼睛里有红血丝,还以为是他哭过才如此,原来还因为他六天都没有合眼了。 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般,萧鹤凌当真胡来。卫知韫又气又心疼。 “你叫御膳房预备一些软和的吃食,等到皇上醒了,便叫他们送上来。”卫知韫道。 他能够六天不睡觉,那这六天来他肯定也没怎么吃东西。 卫知韫还饿着,坐在床头吃了一些炖瘦肉,才漱口睡下。 次日她醒来,发现天色已经大亮,太阳把储秀宫内外照得亮堂堂的,而她睁开眼睛就看见萧鹤凌的脸,他距离很近,似乎一直在看着睡着的她。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不喊我?”卫知韫道,昨晚吃饱了又狠狠地睡了一觉,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很多,就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想一直这样看着你,你睡得香甜,舍不得喊你。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让你去忙。”萧鹤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拉着她的手说:“就是怕你饿了。” “我昨晚吃饱了才睡的,倒是你昨晚回来便没吃东西,这几日想必也没怎么吃吧?月见,叫御膳房传膳。” 她说什么、做什么,萧鹤凌都只是笑着看着,心里便满足得很。 “你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卫知韫问道,看得她身子都要软了。 萧鹤凌还要再烧一把火,道:“灼灼貌美,我总是忍不住想看。” 而且还会不知不觉看痴迷去。 卫知韫笑着打他,拉他起来一起梳洗更衣。 萧鹤凌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都穿红色,要庆祝一番。” 卫知韫茫然:“今天什么好日子?” “你病愈了,就是好日子。”萧鹤凌从身后圈着她,热气都洒在卫知韫的耳朵,痒。 “这也算好日子啊?”卫知韫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配合他,一起穿红色。 这样鲜艳的颜色,确实让人心情大好,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萧鹤凌道:“当然算好日子,我还要大赦天下,为云霄宫的神像塑金身。” 卫知韫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从不相信神佛的他,居然为自己做到这样一步。 萧鹤凌亲亲她的眼睛:“灼灼,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愿你好。” 第414章 大结局(上) 听着萧鹤凌的声音,想着他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卫知韫心里还是很感动,情绪瞬息之间变得滚烫,于是她主动凑过去含咬着他的唇。 萧鹤凌浑身一震,反应过来之后,主动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抱住贴着自己的身体,吻得难分难舍。 直到外面传来余嬷嬷的声音:“陛下,娘娘,早膳已经送来了。” 两人的动作都顿住,萧鹤凌扶着她的肩膀,指腹摩挲她绯红的脸颊,瘦了很多,但还是很好看。 他执起卫知韫的手,要带她去吃早膳,把她因为生病瘦下去的肉重新补回来。 卫知韫却忽然将他抵到桌边,眼里是少有的热切,呼吸也仿佛带着火,要撩得萧鹤凌不能自已。 她倾身上去,贴着萧鹤凌的下巴,道:“再亲一次,我们就出去。” 萧鹤凌毫不设防,后腰撞到桌子上,很疼,那里有昨晚下山时候他滚下山留下的伤。 但面对这样的卫知韫,那点疼硬是被他忽略过去了,他唇角挑起一抹浅笑,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那灼灼来。” 卫知韫脸红红的,但是眼睛里全是热切的光,她攀着萧鹤凌的肩膀,踮起脚尖就亲吻上去。 这个吻并不胜在技巧,而是胜在热情与深情,只简简单单一个吻而已,就把萧鹤凌全身的血液都给调动起来,直接往身体的某个地方冲去。 然而,顾念她身子骨弱,萧鹤凌生生克制住了,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卫知韫眼眶里有泪水,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含情脉脉,萧鹤凌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才压制住那股子冲动,把她打横抱起来。 “先去吃饭,把身体养好。” 萧鹤凌说着,就抱着卫知韫出门用膳去了,外边的宫人迅速低下头去,目光不敢四处乱看。 萧鹤凌也确实饿了,和卫知韫坐在一起,吃了很多。卫知韫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吃过早膳,郭太医就来了,给卫知韫把脉。 把完脉的郭太医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迹,高热六日不退的卫知韫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撒手人寰,结果却忽然退烧好起来,这会儿能吃能睡还能说笑了。 一定是上天庇佑。 一定是皇上在神像面前长跪不起产生的作用。 郭太医心绪不断起伏,回着话:“皇上,皇后娘娘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病重多日身子骨虚弱,只要接下来按时吃饭,好好调养身子,十天半个月也就恢复如初了。” “好。”萧鹤凌大喜:“赏。” 他不仅赏赐郭太医,还真的派人去给云霄宫的神像重塑金身。 至于大赦天下的圣旨,礼部和沈相还在拟定,回头会送到他的面前来。 不过,在大赦天下的圣旨颁布之前,却有一道奏折递到了萧鹤凌的手上。 看完之后,萧鹤凌的脸色就黑了。 这份奏折在参奏他的皇后,说宋雪致私通小叔子,害死自己的爷爷,应当交由谭家处置,皇后不可徇私枉法,庇护宋雪致。 不仅仅一个臣子这么说,萧鹤凌看了几道奏折,都在说这件事。 让皇后把宋雪致送还谭家,让谭清受到应有的惩罚,为宣武老将军抵命。 否则就是让百姓、让臣子们寒心! 宋雪致的事,萧鹤凌还未来得及了解全貌,只是听说了一点而已。 他不着急这件事,主要是不想卫知韫刚刚病愈就去处理这件事,免得劳神劳心。 但是,当臣子们的奏折送到他手上的时候,外边的议论声也已经传到卫知韫的耳朵里。 卫知韫觉得自己现在吃好喝好也睡得好,精神很不错,完全可以去处理这件事了。 恰好关于奏折送到萧鹤凌手上的事情,也被她知晓了。 她便主动来找萧鹤凌,说道:“看来这个案子,各位大人和百姓们都很关注,不适宜再拖延下去,不若现在就去处理了吧。” 萧鹤凌见她来,立即上前扶她到椅子上坐下,道:“谭宋氏是你的手帕交,这个案子我亲自去主持,你在宫里歇息。” 眼前的女人是他暂时都不敢一起睡的女人,怕伤着她了,又怎么舍得她这个时候去处理宋雪致的案子? “你不必太小心我,你瞧我从储秀宫走到这儿,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郭太医也说了,只要高热退了人醒了,好好吃饭睡觉就没什么问题。” 卫知韫续道:“再说了,雪致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听说她眼睛看不见了,我若是不亲自去看她,总会牵挂难安,如此一来,更加劳神劳心。” 卫知韫抬眸看他,眨了两下眼睛,表情带着几分俏皮,勾着他的腰带,道:“不若我们一起去处理这个案子?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这一招对萧鹤凌来说简直致命,根本拒绝不了。他握着卫知韫的手,很用力,还想做点别的,但克制着。 他把闻德厚喊进来,道:“传朕命令,宣武老将军之死一案,明日一早在刑部大堂审理。有想旁观的百姓、臣子,尽可都来。” 闻德厚应是。 卫知韫又说:“闻公公,叫刑部尚书大人,将老将军之死一案的案宗送到宫里来,我要亲自看看。” “是,娘娘。”闻德厚立即出去,把事情安排下去。 他走之后,萧鹤凌继续在紫宸殿批阅奏折,卫知韫便坐在旁边陪着他。 “帝王批阅奏折,后妃是不是不能在旁边看着?君心会怀疑我在干涉前朝之事吗?”卫知韫笑道。 是个玩笑话,也是心里小小的疑问。 萧鹤凌起身,扶她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站在卫知韫身后,双手撑在她的肩头,“灼灼若是想坐这个位置,尽管坐就是了。干涉朝政,那算什么?这天下都是你的。” 卫知韫笑着起身,把他拉回去:“我身子骨不好,才不要坐这个位置。你快批阅奏折,我就坐你旁边。” 她搬了个锦杌,坐在萧鹤凌身边,靠着他的肩膀,这一刻她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萧鹤凌总是忙里偷闲,悄悄转过头来亲她一口,又继续批阅奏折,卫知韫不知不觉间,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直接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让她睡得安稳些。 待到她醒来后,案宗已经送到,看完了,她又去看望宋雪致,了解全部过程,为次日的案子做准备。 次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萧鹤凌上完早朝,回来和卫知韫一起用膳,两人一道更衣,都是浅紫色的,尽显高贵气质,而后去往刑部。 刑部大门之外,已经人满为患,人人拥挤着想到前头去,亲眼见证这个案子的审理。 事情已经发酵两日,关于宋雪致私通小叔子,气死老将军的事情,已经在百姓与臣子们心目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们都想看着宋雪致被沉塘,看着谭清被斩首示众,看着谭锋被释放归家。 总之,在谭家人的运作之下,谭锋是最无辜最可怜的,宋雪致和谭清是最可恶、最罪该万死的。 还有卫知韫这个皇后,徇私枉法,实在不该。 于是众人想看宋雪致和谭清被定罪之时,狠狠打脸卫知韫,有百姓目睹着,即便卫知韫再想徇私枉法,那也不行。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案子会由帝后亲自坐镇,刑部尚书大人亲自审理。 谭家人知道消息,都愣住了。 谭家老太太脱口而出:“莫非帝后要明目张胆护着宋氏那贱人,要害死我儿子吗?” 谭家老爷的想法却截然不同,他想着能让帝后亲自出面的案子……会不会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老将军当真是谭锋所杀的? 宋氏和谭清,其实是被诬陷的? 想到这里,谭家老爷出了一身冷汗,狠狠地剜了一眼谭家老太太:“你最好祈祷做坏事的人不是你亲生的!” “肯定不是锋儿,他听话善良,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况且府中有小厮丫鬟作证!”老太太忙道。 作为谭锋的父母,他们二人被请到刑部大堂,坐在最前面的地方,可以很直接地看到案子审理。 不过他们坐在堂下,萧鹤凌与卫知韫坐在堂上。 人都到齐之后,犯人也都被带上来,其中甚至还包括已经死去的宣武老将军。 他的身周放满冰块,因此虽然死了三日,但是还未腐烂发臭,保持着原有的模样。 刑部尚书大人将案件情况说了一遍。 而后说:“谭锋,你一口咬定宋氏与你二弟谭清私通,又杀死老将军,这两件事你可有证据?” 谭锋忙道:“家中小妾元氏当时在现场,她和我亲眼目睹谭清杀死老将军的过程,她可以作证。” 尚书大人立即让人去传元氏。 又问他:“你说宋氏与谭清私通,证据呢?” 谭锋道:“家中小厮丫鬟都可作证,宋氏产下二女儿五日后擅自回娘家,是谭清亲自相送。” 谭清立即道:“我送大嫂,是正大光明的,不曾偷偷摸摸。大嫂刚生了孩子,大哥便对她打骂,是我谭家亏待她,我送大嫂一程,不过想减轻谭家罪孽而已。” 谭锋道:“反正大家都看见二弟亲自送她,你身为小叔子,与大嫂不避嫌也就算了,还做出这等事,现在还要狡辩!大人,是谭清在狡辩,他已经承认自己护送宋氏回娘家了,若说他们之间没有奸情,谁信!” 第415章 大结局(下) 主簿将他们的话语记录在案。 尚书大人看了萧鹤凌与卫知韫一眼,他们二人表情没什么变化。 尚书大人正要说话,去请元氏的侍卫却在此时快步上堂跪下:“回禀大人,元氏已经不在谭府,据调查,昨晚上她已经连夜带着金银离开谭家,不知去向。” “什么!”谭锋大惊失色,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贱人她怎么能跑!” 尚书大人一拍惊堂木,谭锋便瑟缩了下,如霜打的茄子。 尚书大人问:“谭锋,你可还有其他人证?” 谭锋嗫嚅着嘴唇,急得汗如雨下,半晌后他开口,却是向谭家老太太求救:“母亲救我!” 老太太怎舍得自己的儿子遭受这般罪过,立即站出来,道:“元氏不过是个妾室,不经事儿,她定是以为锋儿要落难,吓得跑了,这并不能说明老将军便是我锋儿杀死的!” 尚书大人再次拍惊堂木:“没有本官允许,闲杂人等不许掺杂进来,破坏公务。” 谭家老爷将老太太一把扯回去,用眼神警告她,不可丢人现眼,帝后还在上边看着。 谭锋慌乱不已,大喊起来:“大人明察,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小人当真没有杀人啊。小人不知为什么元氏会跑,她一定见小人被抓吓坏了,才跑掉的,只要找到她,她就能给小人作证。” “你的人证跑了,但本宫这里却有证据证明老将军是你杀的。”卫知韫站起来,忽然开口。 谭锋浑身一震,呆愣愣地看着皇后。 他属实没有想到,传言病入膏肓、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皇后,居然会好起来。 现在还能拿出证据…… 能有什么证据? “刑部的人在给老将军尸检时,发现老将军的指甲缝里有皮脂,那是他与凶手搏斗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卫知韫说道。 “而刑部的人检查了谭清的身上,并未发现相应的伤口,但是你的脖子上却有一条血痕,三日了都未曾痊愈,可见当时和老将军发生争端的人是你。” 谭锋立即抬手去捂住自己的脖子,但是已经为时已晚,他这个动作越发证明他的心虚。 卫知韫继续道:“这般说来,谭清因为和宋氏私通被老将军发现,和老将军发生争端,这个说法就不成立。” 谭锋脸上布满汗水,浑身僵硬发麻,仅剩下的理智让他反驳道:“我为什么要杀死老将军?宋氏是我的妻,老将军也算是我的爷爷,我向来尊重他,与他无冤无仇,为何会杀死他?” 卫知韫走到人前,不紧不慢地道:“因为你谭锋宠妾灭妻,不顾宋氏刚刚为你生下一个孩子,便对她进行打骂,宋氏心灰意冷回到娘家,老将军十分心疼。 “结果宋家二叔容不下宋氏,认为宋氏和离丢尽宋家颜面,非要让宋氏再回谭家这个龙潭虎穴。老将军不忍心, 便亲自将宋氏送回去,要你休妻放宋氏离开。 “老将军在外边有宅邸,准备好了钥匙给宋氏,让她自立门户自己过日子,谁也不能阻拦。老将军临死之前,塞到宋氏手里的钥匙,便是证据。” 跪在一边的宋雪致,手里还紧紧握着爷爷临死前给的钥匙,终于明白了爷爷是这个意思。 她还以为爷爷架不住二叔他们的压力,也要送她回谭家,是她误会爷爷了。 原来爷爷至死,都没有想过让她回到谭家去受罪。 卫知韫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老将军的要求,你谭锋却不肯,只因为宋氏才生产五日,你就休妻,会对谭家、对你的名声造成严重的影响。你既要宠妾灭妻,却又不愿意放过自己的正室。实在无耻。 “老将军气不过,掏出匕首要杀死你,这样宋氏也就不再受你这条毒蛇的迫害。可怜老将军年轻时征战沙场,英勇无匹,奈何年老之后也抵不过身子骨脆弱,被你反手杀害!” 当卫知韫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谭锋身上的活气像是被瞬间抽走,整个人瘫在地上,死气沉沉,脸色灰败。 不为别的,只因为卫知韫所言,和当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就好像卫知韫亲眼目睹了当时的全过程。 “你宠妾灭妻,是大罪过。你杀死曾经保家卫国的老将军,更是罪大恶极。谭锋,你该死。”卫知韫掷地有声。 臣子们、百姓们都愣住了,原来这才是真相。 谭锋好恶毒啊,这般迫害自己的妻,还杀死了老将军,恶毒又不要脸。 烂菜叶子、臭鸡蛋都砸到谭锋身上,他没躲避,也没有力气躲避。 卫知韫道:“至于谭清为何会被迫给你顶罪,让宋氏来告诉我们。” 宋雪致受到严重刺激,哭瞎双眼,至今未好,但她提到谭锋时,依旧满脸愤恨。 她说道:“谭锋杀死我爷爷之后非常害怕,当时元氏进来了,他向元氏求救。恰好谭清也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元氏便做主伙同谭锋一起,将我撞晕,再拿下谭清,把府中下人都喊过来,让大家都以为杀死我爷爷的人是谭清。 “谭清是真正的君子,他看不下去谭家所作的恶事,才帮我一把,却因为我而被害到锒铛入狱,是我对不起他。我与谭清之间,清清白白,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和他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苟且之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谭清也跟着附和:“大人,事情就如大嫂所言,小人是被陷害的。” 卫知韫道:“谭锋,杀死老将军的罪,你可承认?诬陷谭清的罪你可承认?” 谭锋恐惧到了极致,再不敢狡辩,什么都招了。又惶恐至极:“父亲母亲救我,是老将军要杀我,我才错手杀死他。 “他都八十岁了,老了,死就死了,我还年轻,为什么要我给他偿命?我害怕极了,才要二弟给我顶罪的,父亲母亲你们一定要救我啊,孩儿不想死!” 他想爬到谭家老爷和老太太面前去,却被侍卫拿下了。 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不相信这个真相。 谭家老爷则上前去踹他一脚,而后跪下来:“谭锋做出这等事情,实在罪大恶极,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皇后做主,将他处死。” 萧鹤凌站在卫知韫身边,道:“将谭锋收押,三日后问斩。再有,缉拿元氏,送入大牢关押十年,十年后入奴籍。” 又道:“谭家老太太不明真相,就胡言乱语,毁坏皇后声誉,不适宜再管家,往后谭府就由宋氏掌管。谭老太太往后就不必再出来活动了。” 失去嫡长子,没有管家之权,还禁足,对于一个老太太来说,打击已经很大了,老太太直接晕死过去。 剩下的人则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鹤凌牵着卫知韫的手,离开了刑部大堂。 三天后,谭锋被问斩,人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元氏也被捉拿归案,关入大牢。 谭清和宋雪致都回到谭家,因为死了嫡长子,谭清身为老二,很被谭家老爷看重,开始栽培他。 没有婆婆欺压,还有皇后撑腰,宋雪致在谭府的日子空前舒适自在。 经过这么一遭,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要自己强大,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这次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卫知韫病愈,她就要死了,有人来搭救很幸福,但是苦等别人来搭救很绝望,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积极治疗眼睛,府中的事情一律抓大放下,时时刻刻让自己过得舒服舒心,半年之后她的眼睛就治愈了。 她带着两个女儿,拿着爷爷给的钥匙,去往爷爷送给自己的宅邸。 里面居然有小厮、嬷嬷丫鬟在等她回家。 宋雪致再次泪流满面。 她向着爷爷坟墓的方向跪下磕头:“爷爷,谭锋死了,如今我是谭家主母,我在谭家过得很好,您留给我的家,我会一辈子守护。” 只有一点,宋雪致有些别扭,那就是和谭清相处,毕竟他们一起经历过被传私通的事情,碰面时便有些尴尬。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只说萧鹤凌与卫知韫回宫之后,萧鹤凌去洗澡,卫知韫忽然生出一股要给萧鹤凌洗澡的冲动,便悄悄去了御池。 却在不期然间看见萧鹤凌身上斑驳的伤痕,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过去,指尖触摸在伤痕上面,轻声问:“这些伤痕是什么时候怎么来的?” 萧鹤凌没注意到卫知韫靠近,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想隐藏身上的伤已经来不及了。 “是因为我吗 ?”卫知韫满眼心疼:“在我生病的日子里,你心中绝望,就自残?” 上面的伤痕都是淤青,但是看着很严重,他是皇帝,没人会让他受这样的伤,那就只能说明,是他自己弄的。 “你以为你弄伤自己,可以减轻我身上的病痛,对不对?”卫知韫说道。 “不是。”萧鹤凌见她心疼得快要哭出来,只好如实说道:“我去云霄宫给你祈福,下山的时候太着急,怕你不等我,便摔下山来,这些伤就是那时候造成的。” 当时不觉得疼,等卫知韫好了,他才发现自己当时摔得很严重,一条腿现在还是疼的。 “你好傻啊,萧鹤凌。”卫知韫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伤痕,红着眼眶道:“你为我做这么多,就让我给你沐浴更衣一次,好不好?” 萧鹤凌觉得自己如果不答应,她定会哭出来,只好允了。 允许的结果就是,最终卫知韫也入了御池,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 次日,萧鹤凌便大赦天下。 紧接着,神佛的金身塑好了,萧鹤凌带卫知韫和小睿王一起去还愿。 这一次,他紧紧牵着卫知韫的手,跪在神像面前。 “满天神佛在上,弟子萧鹤凌这次还是想要许愿——吾妻灼灼健康一生,长命百岁。” …… “满天神佛在上,弟子卫知韫,愿夫君萧衍、儿子萧元景,健康一生,长命百岁。” …… “满天神佛在上,弟子萧元景,愿父皇母后健康一生,长命百岁。” …… 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跪在神像前,叩首。 第416章 后记 永兴二年,皇后卫知韫颁布新的律法,与当朝女子相关。 「但凡成婚女子,遭受以下行为,女子都可主动提供证据,到官府请求和离。只要证据确凿,官府、夫家、娘家任何人,都不可阻拦女子和离。 一:遭受夫君殴打。 二:遭受婆家虐待。 三:男人宠妾灭妻。 以上,女子不仅可以主动要求和离,只要向官府告发,施暴者还将会遭受十日或者十日以上的牢狱之刑,视具体情况而定。」 此外,卫知韫名下的胭脂铺、布坊、制衣坊,向天下间所有选择和离的女子开放,让所有和离的女子可以养活自己。 在遭受夫家虐待之时,敢于选择和离,不必畏惧娘家人不接受自己。 这条法令一经颁布,百姓之中沸腾不止。 其中不乏谩骂的,反对的,说是败坏纲常。 但是,男人们终于还是收敛很多,女人们的胸膛也笔挺很多。 卫知韫私服出巡,听到百姓的声音,终于呼出一口气,和身边的月见说:“今日阳光真好。” “是呢,娘娘。”月见笑着说:“您为这件事,劳心伤神很久,想要让受罪的女人们敢于和离,还得给女人们提供赚钱的法子,实在不容易。不过今天之后,您可以高枕无忧了。像谭宋氏那样的事情,以后会减少发生。” 卫知韫在茶楼上坐了好久,回忆自己长长的人生路,又把宋雪致的遭遇都回忆了一遍,而后嘴角挑起淡淡的笑容。 也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经历这么多,最终和萧鹤凌一起共享天下,为的就是帮助更多的女人,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 “天空好蓝,白云真白呀。”卫知韫由衷地感慨道。 月见捂嘴而笑。 这件事过后,大启女子地位空前提高,卫知韫也休息很久。 大启在萧鹤凌的管理下,十分太平,逐渐步入盛世,卫知韫在花开的季节里,忽然想起一件事。 很多年前,她为孟楼请老师,请来的是京都城中出名的邬先生,结果…… 邬先生因为当时孟府落魄,孟楼是个庶子,便羞辱孟楼。 想到那件事,卫知韫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虽然是太平盛世,但选拔人才在每个时候都很重要,若是老师的品性不端,教出来的学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卫知韫把此事和萧鹤凌说了。 萧鹤凌笑着道:“灼灼可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卫知韫兴致盎然:“我准备女扮男装到太学里面去,做个品行考核官,在我面前无法通过的学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一来可以为孟楼报仇,除掉邬先生这样沽名钓誉的人。 二来可以先一步把关人才的人品,不再出现楚正业那样的人。 两全其美。 萧鹤凌笑得无奈:“看来我的皇后主意已定,我阻止是毫无意义的了。” “你不是说这天下也是我的天下吗?我自然要为自己的子民做点什么。” 稍顿,卫知韫继续道:“当然,主要是想为你分担压力。你在前朝忙,我在后宫无所事事,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萧鹤凌准了。 就当是让她去玩。 事实证明,卫知韫女扮男装去往太学,还是有意义的。 邬先生手下的确有两个才学很出众的学生,在他的教导下考入太学,在太学里是出名的人物。 但在卫知韫的观察之下,这两人的品行实在不好,欺负贫穷学生,还带头孤立才学垫底的学子。 要知道,能够考入太学的学子,已经是全国最优秀的学子了,但却被他们二人欺负得差点自缢。 这两人还知道,卫临、卫煦、孟楼和皇后的关系,又不住地巴结他们。 奈何他们不知道卫知韫的真实身份,只把卫知韫当成漂亮的小白脸来看待,竟在一次喝酒时,要调戏卫知韫,说他们不在乎她是“男人”。 邬先生当时就在旁边,并未阻止他这两个学生如此放浪形骸。 卫知韫当场就亮出自己的身份,把他们给抓了,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的品行考核不通过,礼部将会记下你们的名字,十年之内再不许参加科考。” 卫知韫以皇后身份,将邬先生狠狠训斥一顿,从此后,邬先生在京都城便声名狼藉,再无人敢找他做老师,邬先生失意万分,日日喝酒,于一日酒醉回家途中,遭遇抢劫,把命也给搭上了。 此后,太学当中便特别设立一个品行考核官,只是每三年的品行考核官都会换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换上来当品行考核官的是谁。 由此,大启每三年的科举考试,上榜的学子品行都是不错的,只有少数漏网之鱼,伪装得极好。 虽不能绝掉品行败坏之人,但此举也大大减少了朝中奸佞的存在,百姓都很乐见其成。 身为帝王的萧鹤凌心情很好,和卫知韫一起吃饭时,总忍不住牵着她的手。 “灼灼每次做事,都让我感到很意外,很惊喜。”萧鹤凌的声音磁性悦耳,仿佛一把极好的琴音在挑动卫知韫的心弦,“当然,也很喜欢。” 萧鹤凌目光紧锁卫知韫的容颜,双眼炙热,道:“只是不知下次灼灼还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 卫知韫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道:“我怀孕了。” 萧鹤凌愣住,耳边仿佛听见冰雪融化,万物生长的声音。 【全文完】 ………… 【谢谢大家一路陪我至此,七个月。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小说,其中有许多硬伤我自己也发现了,但是为了阅读效果,无可更改,就当是「戏说」,反正也的确是戏说,不是历史不是正剧,希望大家多多包容。 同时也希望我下一本书,能够有所进步。 提前祝福大家春节快乐,健康平安。 若是有缘,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