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死衔尾蛇开始》 第1章 衔尾蛇 法格恩帝国，七酒海，红琥珀号 船舱第三层的蒸汽锅炉房内，锅炉工们热火朝天。 孙文失神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他此刻有些头晕脑胀，身体冰冷麻木。 耳边模糊难名的呼唤刚刚消逝，却又变成了清晰却嘈杂无比的机械轰鸣声，空气里还充斥满了令人作呕的浓烈鱼腥。 ‘我穿越了……’，孙文忽的苦笑。 十分钟前，他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这里。 若不是上一世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多少留恋，他现在也不会这么容易接受。即便如此，要完全接受现状也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孙文揉了揉太阳穴，尝试回忆这个躯体的情况。 现在的他叫格雷德·沃文。 一名遵纪守法的帝国公民。 一个生长于海边城市的十六岁少年。 至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这艘行驶的蒸汽船上？ 孙文看向不远处。 浓密的蒸汽与炙热的火光令视野模糊。 三五名锅炉工正在工作。 他们流着热汗，将紧实的虱麻方砖一个接一个地推入钢铁锅炉之中。 炙热火焰将燃料变成漫天黑灰，高压蒸汽顺着铜铝管道涌动，化作红琥珀号源源不断的强劲动力。 锅炉余热温暖了船舱整个第三层。 追鱼人们，也放松在了这温暖之中。 格雷德便是追鱼人中的一个。 他的父亲在帝国殖民地上战死之后，沃文一家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他便被迫辍学到了这里，成了一名追鱼人。 不过格雷德显然高估了他的身体素质，别说黑鲨礁了，连寻常的鱼都没见到人就已经丧命于海上，杀死他的却仅仅只是连续几天而未能控制的腹泻，也叫： 新手船员痢 一想到这，孙文又重新注意到了此刻自己浑身冰冷、腹中绞痛。 “唉——” 孙文梳理着记忆，忍不住叹了口气。 现代人熟悉的文明与秩序，在这个还处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的时代里，那都只是刚刚开始。 饥荒、瘟疫、炮火，甚至简单如腹泻…… 随便来点什么都能死人！ 要是没点本事的话。 接下来的生活怕不是会很难。 孙文内心有些沉重，却没再像刚刚穿越那样有些惊慌，相反，十分钟的时间已经令他初步搞清楚了一些情况。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穿越……” “但也还好，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孙文目光一转，有些跃跃欲试。 闭上眼睛，视野转入脑海之中。 空无的黑暗之中，有一个似虚似实的立体之物浮游，是一条纯白之蛇，头尾相咬成了一个神秘的衔尾蛇圆环！ “衔尾之蛇，无限回溯……” 对于自己穿越带来这个脑中蛇环，孙文知道的信息也不多，仅是其附带而来的一句话而已，不免也有些忐忑。 但等腹中绞痛再次生起之时…… 孙文也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回溯！” 念头一起，脑海的衔尾蛇立刻有了变化。 孙文像是灵魂出窍一般，以第三人的视角看向了自己，却不像是在看一个三维立体空间的人，更像是在看一堆叠复在一起的二维画面。 其中每一张都对应着一个时刻的自己。 他顿时恍然： ‘这就是衔尾之蛇的回溯能力？’ 不待多想，孙文抽出了其中一张，正对应原身刚上船不久的时间点。 下一秒，回溯之力流淌全身！ 充沛的力量几乎是眨眼间便回归了这具躯体！ 速度是如此之快！ 孙文都不禁感到了惊异！ 他抬了抬手，力量回归使得他举起手臂相当自然流畅，种种负面影响在这一刻都不翼而飞！ 孙文下意识警觉地向旁人看了一眼。 锅炉工们正在全心工作，追鱼人们则是三三两两交流，或是独自闭眼休息……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 再加上此刻又满屋子都是热烘烘的赤红火光，浓密的蒸汽更是使得人影朦胧，即便有人将眼角余光放在了他身上，也难以分辨出火光下他的血色变化…… 孙文心中微松。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装出了三分病恹恹的模样，显得好像通过休息恢复了些许，但精神状态又还没完全恢复。 如此，他才收回心神。 孙文注意到——除了肚子依旧空空，没有回溯出食物之外，自己几乎一瞬间就回到了那一张画面所对应的状态！ ‘应该只能在我自己身上生效……’ ‘这也很厉害了！’ 孙文心中惊喜！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在这个连抗生素都没有的时代！ 他至少不会再死于腹泻——这种以现代人视角看起来十分荒诞的理由，相当于有了一具不老不死之躯，可以无视时光规则地追逐这个时代中他想追逐的一切！ 金钱、权利、美色…… 在不老不死面前，似乎都已经唾手可得！ 孙文心头鼓荡着惊喜，心绪荡漾间，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什么，令他从未来幻想中回过了神来。 他看向并联着一排排管道的钢铁锅炉。 不知不觉间，已经收敛了几分喜悦之色，眉头微微皱起。 ‘等等，这个世界……’ 原身作为这个世界之人，看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孙文以外来之人视角梳理其记忆，就难免觉察到了这个世界的几分古怪。 法格恩帝国、七酒海、异人王…… 这些他前世都闻所未闻，更别提还有这个从前世来看属于是走歪了的科技树——蒸汽机械科技！ 孙文眼神微凝。 目光所视之处，异常庞大的人造物容器本质正是一颗钢铁机械的“心脏”，火焰正汹涌燃烧着，散发出来的火光照亮了工人流着热汗的面庞。 燃烧之物并非前世历史中的“煤炭”。 而是他不知来历的“虱麻”。 这是一种在孙文看来很不科学的植物，对生长环境要求很低，产量却出奇之高，自其被发现以来，极大程度上推动了蒸汽机的发展。 它唯一的缺陷是灰分含量很高。 即便孙文身处海上，透过小窗向外，他也依旧能见到海面上弥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霾，那是空气之中悬浮着无数肉眼难以见到的微小灰烬。 对此。 孙文并非不能接受。 穿越都发生了，科不科学已经不再重要。 他只是隐约从这里面觉察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怪异感，这种不和谐之处甚至令他感到了若有若无的惧意。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丝惧意从何而来。 深思之际。 一个声音却将他的思绪打断： “格雷德，休息得怎么样，要起来了。” “鬼头佬来了。” 出声提醒他的男人叫“西里尔·麦克唐纳”，一名四十多岁的鳏夫，他健硕的体形使其在众多工友中都十分突出。 格雷德·沃文与之亲近，常常称他作： 老麦克唐纳 老麦克唐纳的提醒令孙文打了个激灵。 他意识到了自己身份已经转变。 他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格雷德·沃文了。 ‘行吧……先料理好眼前之事再说。’ 格雷德收回了心神。 他向麦克唐纳道谢一声，来不及多想，第三层锅炉房门口处便走进来了一个牵犬之人。 格雷德透过浓密汽雾向其望去，来人面上皱纹横纵相错，看着已经年过六十，更长着一对怪异突起的鱼泡眼，面貌扭曲得宛若非人。 追鱼人在私下里称之为： 鬼头佬 他是追鱼人的雇主。 更是令追鱼人们惧怕的监工。 “黑鲨礁要到了，都准备好了。” “其他的我不管，你们按旧例来，但小姐、先生们要的‘宝石鳞鱼’，要是谁敢私藏……” 鬼头佬顿了顿。 肿胀的鱼泡眼中闪过诡异的光泽。 他手中牵着的恶犬也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一边流出大量涎水，一边赤红着眼睛疯狂犬吠起来！ “汪、汪汪汪！” “……那就剁碎了喂我的宾汉。” 狂躁犬吠声中，鬼头佬嗓音只是淡淡，却令温暖的锅炉房一下就冷了下来，如若卷进了一股恶寒的风！ 麦克唐纳低垂着头颅。 健硕躯体毫无作用，即便面对的是矮他一头的鬼头佬，极具侵略性的压力依旧让他难以控制地瑟瑟发抖。 不多时，鬼头佬带着恶犬离去。 追鱼人们渐渐平复。 这些追鱼人都已习惯了鬼头佬身上惊心动魄的摄人压力，只有格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 他看向鬼头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第2章 暗流之律 格雷德是穿越者。 他对鬼头佬称不上惧怕，可那股恶寒之风却依旧冰冷刺骨——显然，这股风如此具备侵略性，并非单单是心理因素所致。 “这个世界” ……不止点歪了的蒸汽科技这么简单。 格雷德紧了紧单薄的衣服。 收获金手指的喜悦已经悄然淡去。 谨慎的念头自心底浮出。 衔尾蛇环的回溯能力很是有用，用好了不死不老、意志永续都不在话下。 但也不等同于无敌。 格雷德很是清楚，这个能力只能作用在他自己身上，要是让人知道回溯能力的局限性，几个稍壮一点的男子都能将他擒住。 更不用说还有怪异的潜藏之物。 无法达成自保前的不死，反而可能意味着无尽的折磨，甚至这一切可能还会在永恒清醒下发生！ 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格雷德目光凝重，深知： 他还远远达不到可以肆意妄为的程度。 他首先需要隐藏好自己。 在这基础上，他才能深入探索这个世界。 而这一切…… ‘可以先从适应这个身份开始。’ 格雷德更加坚定了要维系好“沃文家的追鱼小子”身份的想法，转念也收回了心神。 身侧，追鱼人已经人挤着人向甲板而上。 麦克唐纳则挤到了他身边，在他耳畔咕哝起了他作为老追鱼人的“经验”： “入海前，我们得上到甲板上活动活动身体，适应一下外头的寒冷，要不然一下蹿入那冰冷的海水里很容易就会冻死。” “没有经历过的追鱼人，第一次面对温度骤变很容易浑身僵硬，再让那海面下的暗流一卷，连救都没法救！” “你这是第一次，每一个步骤都要小心，别急着去追鱼，今后有的是机会！关键还是要保护好性命。” “你要是出事了，我对老友可没法交代！” 麦克唐纳口中的老友，正是格雷德那战死异乡的父亲，后者才成了小军官没多久就死在了帝国殖民地的反抗冲突之中。 麦克唐纳是因伤退伍，退伍后做了追鱼人，一了解到沃文家的情况便主动伸出了援手，成了格雷德的追鱼引路者。 现在，记忆中那些追鱼的技巧、方法，就都是麦克唐纳口授而来，可惜对原身完全没派上用场。 而格雷德既然决心要扮好这个身份，便自然乐意跟着复习一遍追鱼人的技艺，十来分钟下来，还顺带还一同完成了甲板上的预备热身。 热身结束，麦克唐纳看向船尾： “快了，要开始了……” “领头抓到了第一只白鳞鱼后，我们再跟着一起下去，下去之后你可别逞强，撑不住就上来，他们笑就让他们笑去！正好让他们多待会，白鳞鱼喜欢人味。” “黑鲨礁可吞噬了太多年轻的生命！” “人总比鱼重要！” 格雷德笑了笑，“知道了” 寒冬海面上的冷风令他瑟瑟发抖，老麦克唐纳发自真心的叮嘱却让他感到了格外的暖意。 “船稳定住了，泰隆该下去了……” “噗通！”，声音响起，水花四溅。 “等等……再等等……” 很快，“出来了！第一条白鳞鱼抓到了！” 最擅长追鱼的追鱼人是泰隆。 他技艺极为娴熟，背上连根长杆鱼叉都不背，更是只用了不到一刻就抓到了这次追鱼的第一条白鳞鱼！ “庇护丰收！庇护丰收！” 船上人都为他响起了欢呼。 “哈哈，赞美丰收！赞美大海！” 泰隆是个脸上有着奇异蓝色刺青的年轻小伙，欢呼声中笑得一脸灿烂，兴奋之余连抓到鱼后便能喝上一口的热汤都不喝，又再一次扎入了水中。 他是追鱼人崇拜的对象。 追鱼人看着他，眼中无不是向往与激动！ 浪花迭起，追鱼人一个接一个扎入海中。 格雷德稍晚。 在麦克唐纳强烈要求下，格雷德用“常温”的海水泼身，完成了前期适应之后才跳入了海里。 真正入水。 冰冷寒意从四面八方透体而来。 远比岸上刺骨冻人！ ‘好冷！’ 格雷德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紧。 船板上的充分准备，帮助了他快速适应。 ‘老麦克唐纳的经验有用！’ 适应了冰冷，他接着要面对的便是暗流，黑鲨礁海域附近的暗流远比七酒海其他海域可怕。 不过，追鱼人基本也就是海面下的十到二十米范围内活动，所面对的暗流都是自海底上来的，都已经是被层层削弱后的了。 更何况麦克唐纳还有提醒过： ‘暗流是伙伴，要借力，不要抵抗！’ 格雷德是新人，但也无疑是最幸运的那种，有经验老道的西里尔·麦克唐纳倾囊相授，他的理论知识很是充沛，所欠缺的只是多次实践。 而且他相较于旁人，又有另一个好处。 便是可以心无旁骛！ 旁人要担心呛水、失温、换气、下潜的深度……如此种种。 格雷德却不然。 这里头绝大多数对他而言都不算个事！ 有回溯状态在，让他一直深潜在冰冷的海水中都丝毫不存在问题！ 他唯一担心只是“暴露”，也因混乱的追鱼而得到了很好的掩盖。 不过…… 格雷德很是小心。 即便有混乱局面遮掩，他也只是将自己的表现控制在了天赋和身体素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并不超出常规。 一个小时结束 格雷德表面只是“初步”掌握了技巧。 实际上却已经很是熟练。 他的身体已经建立起了本能反应，在使用回溯能力的情况下，几乎无须多思考就能利用暗流而动，像是存在着奇妙的共鸣！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 格雷德如同灵活的游鱼。 在海面下较深处的暗流中游动之时，体内肌肉乃至血液流动也会随时变化，像是同频到了与海洋力量契合的频率！ 而到了肉眼容易注意到的浅层海面时，格雷德又偶尔会表现出一些新人容易出现的笨拙。 即便如此，时刻关注着他的麦克唐纳也感到了欣慰，在他眼中，格雷德现在表现出的天赋不算顶尖却也称得上优秀！ 友人已逝…… 沃文一家的生活却仍有希望！ ‘真好！’ 麦克唐纳欣喜之余，也有了慕羡。 “你可收了个好小子！” 这话酸溜溜的，说话的是麦克唐纳熟人。 “那可不是，他可比你强多了！” “只可惜啊——” “要不是帝国、要不是他父亲……我还是希望他能在文法学院继续念书，哪怕只是学算数看字都是极好的，就像你家小子一样。” 追鱼人面色复杂，沉默了一会。 他看着老麦克唐纳那刀刻风蚀般的深刻皱纹，每一道都深刻得仿佛被海风揉入了苦涩的盐粒…… “别想了” 他遗憾拍了拍麦克唐纳的肩膀。 接着一头扎回了水中。 麦克唐纳苦笑了一下，透出一股辛酸。 “老麦克唐纳！我刚刚看到了，一条白鳞鱼！只差一点就抓到了，真遗憾……下一次、下一次我肯定能抓到！” 格雷德兴奋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麦克唐纳眉毛颤了一下，粗糙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手放下之时，海水自面庞滑落，变成了爽朗的大笑： “哈哈，是嘛，但可没那么简单！” “来，如果还能坚持的话就跟上，我直接给你示范！” 第3章 宝石鳞鱼 第三层蒸汽锅炉旁 火红的光线照在追鱼人的脸上。 每个人面色都是红通通的，洋溢着丰收之后的喜悦。 就连追鱼新人——格雷德·沃文，也在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成功斩获了一条肥硕的白鳞鱼！ 考虑到格雷德还只是“刚入门”，这条白鳞鱼的抓捕显然还有点水分，离不开麦克唐纳在最后半小时的帮助。 即便如此，到了温暖的锅炉房后，追鱼人们依旧是围上了他，连连赞叹！ “沃文家的有出息了！” “说不定再过个两年，又是一个泰隆呢！” “哈哈哈，还真有可能，要叔叔们给你介绍姑娘不？你这模样这能力，在咱们海德威肯定多的是女孩想要！” 资历稍长的追鱼人看着他，满脸笑意。 格雷德则低下头，只看向手中碗里的鱼糜粥：“这粥真好喝……” “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格雷德默默喝着鱼粥。 这只是简单鱼糜配合粗土豆熬成的粥，因为鱼糜含量高、来源新鲜，不但没有腥味，反而入口鲜香。 一碗鱼粥顺着口腔喉咙滑入腹中之后，令身心都得到了滋润，再配合上锅炉房的暖和，令人好似都要忘却门外海上的寒冬。 其实回过头来看。 格雷德要是想的话，无疑还能做得更好。 但如眼下这样。 只令追鱼人们祝贺，而不至于嫉妒。 在他看来便已经是恰到好处。 至于少数追鱼人离了他的面，在私下的“还是比不上泰隆”之类的评价，格雷德更是不会介怀——甚至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有更天才的泰隆将他的光芒比下去。 这才方便韬光养晦、暗中成长！ 现实之中，格雷德腼腆地笑。 追鱼人们也不会一直围在他这里，说着说着，认可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之后，便又三三两两离开了。 格雷德看向角落处的一个人影。 麦克唐纳此刻正惬意揣着一个鱼鳔袋。 这是海德威的特产——鲨肉奶，曾是本地沿海贵族的礼仪餐酒，现在已经平民化，由少量洁白的鲨鱼肉混合大量香料打碎后发酵而成。 它味道怪异刺鼻，却是一部分追鱼人的宝贝，老麦克唐纳尤其喜爱。 老麦克唐纳享受着鲨肉奶的同时，还点着一根粗烟，青灰色烟气缭绕间，连眉间那深刻的皱纹也好似都要舒展开来…… “怎么样，小子，要来一口吗？” 老麦克唐纳转过头来，眼角皱着笑纹。 “当然”，格雷德爽朗着笑。 他当即坐下，接过软软囊囊的鱼鳔袋。 淡淡的腥味飘散到鼻尖，忽有声音传来…… “是啊，真是让人羡慕呢！” “这次泰隆又抓到了宝石鳞鱼，这一下就等于我整一次出海的收入。” “啧啧，他运气真好！” “这可不只是运气！我之前也遇到过，但……呼，能力不够！” “可不是么，看到那么漂亮的宝石鳞鱼从我面前一闪而过，真是让人心疼！不过，即便没有抓到，能看一眼也是不错啊，就当成我们是在放养宝石鳞鱼不好么？嘿，可比那些先生小姐们厉害多了！” “没错，没错……” 四五个追鱼人们交流着，熔炉散出的浓密蒸汽笼罩住他们的人影，连声音都好似染上了一丝朦胧。 麦克唐纳看了一眼走神的格雷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耳边小声道： “小子，也想抓到宝石鳞鱼么？” “这玩意说是给先生小姐们欣赏的，也的确漂亮，但是……” 麦克唐纳顿住了，格雷德转过来目光： “但是什么？” 麦克唐纳得意一笑，显得有点神秘： “但是，这只是骗傻小子你的借口。” “真正的收购人是鬼头佬后面的厂主，他才是需要这玩意的主，根本流通不到小姐先生们手里去！” “而且……呵！” “连那位厂主，说不定都是听命行事！” 麦克唐纳摸了摸斑驳的胡子，眼神转而又流露出一丝畏惧，告诫道：“不过，这里头水深得很，小格雷德听我的，好奇心要命。” 语罢，麦克唐纳又回过头来： “对了，鲨肉奶如何？试试。” “哦，噢！” 格雷德如梦方醒，提起鱼鳔袋灌下一口…… “啊嘶，这是什么鬼味！” 格雷德龇牙咧嘴，麦克唐纳计谋得逞，止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伙计’怎么会认可你这种小家伙，会咬人的！” 格雷德苦笑。 手中鱼鳔袋随着船只摇摆微微晃动。 他神色无恙，宝石鳞鱼却已经入了心底。 ……………… 海浪带着船只上下起伏，追鱼人的生活亦是如此。 钻入海下，爆发生命的炙热。 回到船舱中，在休歇中将能量沉淀。 格雷德就更是如此，一旦遇到了下水追鱼的机会，便会毫不迟疑地抓住，利用追捕白鳞鱼的机会，暗中锤炼追鱼的技艺。 众多追鱼人中，只有麦克唐纳是个另类。 他不像波涛起伏的海面。 更像深邃平静、少有波澜的幽湖。 技巧授尽之后，他便“功成身退”，减少了入水的频率，但也仍是盯紧着格雷德的每一次下水。 他看着状似休息，实际却暗自紧绷着。 这是随时准备下水救人。 格雷德也没办法。 只得一方面控制使用衔尾蛇的频次，另一方面也将憋气时间稍长、体能坚持较久之类的结果推脱于天赋。 有更优秀的泰隆在，这倒也没引来怀疑。 麦克唐纳对他的天赋甚至还很高兴。 而其他追鱼人也将他的天赋视作了与晕船对应的平衡，虽然自那之后，格雷德便再也没过那么严重的晕船…… 即便“有”，也只是在人面前的轻微“发作”。 一切都淡化得是那样的悄无声息。 时光流逝，到这一日…… 已经是红琥珀号离去前最后一天。 黑压压的云层预示着风暴将要到来。 鬼头佬这次没牵着他的那头恶犬，却与红琥珀的瘸腿船长并立在船长室前，俯视着下方的追鱼人。 随着鬼头佬淡淡一点头。 红琥珀船长一声令下，“倒！” 追鱼人当即推倒了早已备好的酒桶。 暗红之色立刻自红琥珀号向外弥散，酒桶中所装的正是浓郁腥臭的秽血！ 据说是能增加宝石鳞鱼的出现概率。 但也会引来礁石区的凶残黑鲨。 因而这次追鱼不同往日，必须在一小时内结束！ 第4章 红宝石血肉 甲板上 格雷森已经做好了准备。 经过这几日“不顾生死”的练习，他掌握追鱼技巧的速度远非寻常天赋可以比拟，不但掌握了老麦克唐纳教授的技巧，还悟出了属于自己的追鱼方法。 一番测试下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任何一条白鳞鱼——只要被他盯上的就没有再逃脱的可能！ 所以成不成…… 就看“宝石鳞鱼”给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喔啊！”、“第一条抓到了！” 欢呼声响遍。 暗红色浪花随之迭起。 格雷德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纵身一跃。 悄无声息地钻到了海面之下。 暗流很快将他带到了数十米之外。 海面上的人声都已经变得低微，海面之下世界就又更是无比安静，甚至安静到令人有些心中发毛。 格雷德面色不变，唯有念头起伏。 即将到来的风暴会刺激宝石鳞鱼活动，倾倒入海的秽血，又在其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了红琥珀号附近的吸引。 所有追鱼人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这也包括了麦克唐纳。 而鬼头佬和船长最多就是首尾两个时间点出现一下，不可能一直紧盯着他们这些追鱼人，更不可能时刻注意着他。 因而眼下也是他最能使用能力的时刻。 这一次他目标清晰…… 不要普通的“白鳞鱼”，只要“宝石鳞鱼”！ 海面之下。 格雷德于无声中睁开双眼。 下方是深邃无底的漆黑，四周是没有回响的死寂，只偶有银白的白鳞鱼身影从旁侧闪现。 格雷德无视了它们。 衔尾蛇环在他眼底一闪即逝！ ‘宝石鳞鱼的出现概率已经很高了。’ ‘但都还不够。’ ‘我需要概率更高一些！’ 格雷德眼中有衔尾蛇环一闪即逝。 手臂表面随之浮现出了一道极深的刀口，鲜血从中汩汩冒出。 淡淡鲜红之色在海水中弥散开来…… 这是格雷德权衡利弊之后提前好准备的刀伤，乃是回溯能力使之重现在了手臂，为的正是吸引那些喜嗜人血的宝石鳞鱼！ 这样的手段换成其他追鱼人可用不了。 格雷德使用起来却是毫无负担。 唯一的缺陷是…… 这样弥散开的血味也会吸引到黑鲨。 因而只有前半小时的安全期可以使用。 甚至格雷德都已经想好了： 在这样的手段都已经上了的情况下，要是还是没能引出宝石鳞鱼的话……那干脆就自认倒霉，放弃这次算了。 反正已经尽力了。 倒也是不必冒着在海里与黑鲨搏斗的风险，甚至可能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衔尾蛇回溯能力…… 念头流转间，格雷德目光亦是寻觅。 眼前忽然有一道火红色彩闪过！ 格雷德浑身就是一震！ ‘来了！’ 回溯之力一闪而过。 体能、精神、氧气储备……一切都在这一刻调整到了他最好的状态，连伤口流出血液的速度也回归了峰值！ “砰砰砰！” 心脏猛烈的跳动。 鲜红血色在他周围弥散开来。 格雷德却没有行动，反而陷入了静止。 老麦克唐纳的絮叨声也在死寂中响起…… ‘人嘛……在海里肯定是比不过鱼的。’ ‘但人得有脑子！’ ‘暗流在七酒海哪儿都有，偏偏黑鲨礁附近的海域最为混乱，但！这不正是机会？暗流不是我们追鱼人的敌人，‘它们’是我们的朋友！’ ‘注意听！‘它们’在说……’ 该出手了！格雷德目光猛然一凝！ 这一刻，他心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心跳、呼吸乃至生死…… 他统统抛在了脑后！ 一切繁琐都简化之后，格雷德做的其实很简单——只是伸出手，然后顺着暗流，将温柔的手如情人抚摸一般伸向宝石鳞鱼……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悄无声息。 只有当指尖触碰都到了宝石鳞鱼那火红鳞片…… 鱼儿才惊悚地发觉危险降临！ 鱼眼之中甚至露出了一分似人般的恐惧！ 它当即甩动起尾巴想要逃走。 但它已经迟了。 毋宁说这样的举动还正中下怀！ 它刚一向前逃窜，格雷德便是眼中一喜！ 他立刻顺势收紧指箍，利用老麦克唐纳传授的技巧，死死地将宝石鳞鱼紧紧地卡在了手中！ 宝石鳞鱼本就是白鳞鱼的变异体，基本身体结构也仍是相同，追鱼技巧都可以套用，格雷德自然一试就中！ 即便如此，他仍是担心意外。 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将平时极少用的渔人尖刀一直准备着，此刻一点没有犹豫就捅入了宝石鳞鱼的体内，搅碎了那颗拇指头大小的心脏！ 极淡的血丝散去之后。 手中的美丽生灵彻底失去了生机…… 但！ 下一刻，火红之色却变得更加凝萃！ 耀眼如同一颗硕大的火红宝石！ 鬼头佬收购的理由是“上流人士想要养来欣赏”，能抓到宝石鳞鱼的追鱼人又无不是技艺娴熟之人，因而抓着基本都是活的，极少会像格雷德一样谨慎到要将之刺死。 眼下宝石鳞鱼死后的变化。 格雷德便是连听也未曾听说过！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格雷德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更惊异向手中“火红宝石”看去，下意识咽下了一口唾沫…… 那是一股极大的吸引力，自面前死去的宝石鳞鱼身上散发出来，令他空空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饥饿之鸣，如若空域之上炸响的雷暴。 格雷德压制着暴躁的食欲，心中猜测： ‘难道……’ ‘这才是它真正的用途？’ 若是别的追鱼人，瞅见如此诡异变化后，即便饱受诱惑，也肯定是不敢吃下肚的！ 但格雷德不一样。 他可不惧这个！ 而且他对宝石鳞鱼如此上心。 目的不就是为了一探里头的神秘？！ 是以，简单思索一会后，格雷德双眸中的惊异、疑惑、犹豫之色就尽数散去，心底浮现出了惊喜。 他立刻行动，三下两除二就吞入腹中！ 起初…… 他还只是感到了正常的鱼肉入肚的冰冷。 但很快，这股冰冷就彻底转变。 变成了一抹暖意。 却飞快地愈演愈烈！ 不过短短数分钟，格雷德便已经觉得自己肚子像是变成了滚烫的蒸汽熔炉，吞下去的宝石鳞鱼则是一块带着火苗的虱麻燃砖，摇身一变成了澎湃的火焰！ 炙热之感遍及全身，几乎要将他烧化！ 无法承担的巨大压力席卷了格雷德的意志。 第5章 血肉流火 人性遭到扭曲，意志彻底疯堕。 但这并非结束！ 最根本的意识自迷离之间脱出，被吸附到了神秘维度的衔尾蛇环上。 蛇环逆转。 意识重新降临恢复清醒的意志。 回溯而来的格雷德眸中恢复了生机。 格雷德眼中浮现出错愕之色。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只短短几息时间，他竟然就已死了一次！ 宝石鳞鱼竟然如此可怕，难以言喻的力量似乎充斥着令人疯堕的剧毒，直接吃下会彻底扭曲脆弱的人类意志，甚至连血肉也因为与堕化的意志紧密相连而惨遭扭曲，出现了可怕的畸变。 好在。 死亡对于掌握着衔尾蛇环的格雷德来说并非不可逆转。 实际上，若不是之前已经多次验证过衔尾蛇圆环无限回溯的能耐，格雷德也不敢将诡异的宝石鳞鱼直接吞下。 格雷德目光闪烁，心思转变。 宝石鳞鱼所凝聚的“火红宝石”吞下之后带来的影响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这也并非纯粹的坏事。 若是他能掌握这股力量，坏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说别的，至少对于踏入神秘领域，格雷德已经有十足的把握！ 格雷德心境涌动，受诡异力量中疯堕成分的影响，这样激动的心情一旦生出就难以压下。 所幸也无需压制。 衔尾蛇环悄然转动。 不等意志再次崩溃失控，格雷德就将自己回溯到了最佳状态。 只要意志有崩溃的趋向，他就会立刻使用回溯能力恢复。 如此，格雷德保持住思维的理性，开始控制起体内四处乱窜的力量。 不过，宝石鳞鱼的力量无法真正伤害到格雷德，格雷德却也同样地难以控制住对方。 主要是他在神秘学上一无所知，仅有的一点点认知也完全来自对鬼头佬的观察。 不知力量的本质，又如何入手尝试？ 更不用说，他现在除了衔尾蛇环就是个平凡人，毫无神秘性可言。 数次控制下来，没有任何效果。 若不是衔尾蛇环反复回溯，他现在应该又死了四五次。 不过，这样的尝试也不是毫无收获。 反复回溯清醒的意志像是磨盘，消磨掉了部分的疯堕成分。 回溯的间隔时间在不断拉长。 体内乱窜的力量数量在减少，失控程度也在缓和。 多次尝试无果也令格雷德更加冷静。 突然间，灵光一闪而过。 ‘探知、挖掘、利用……不是对抗！’ 格雷德当即抓住了脑海中划过的这道灵光，面露惊喜之色，心想：‘这‘方法’说不定可行！’ 他也不多犹豫，立刻开始尝试！ 格雷德一下由静变动，在海洋的暗流中游动起来。 他如若化身为了一条游鱼，体内肌肉乃至血液流动都随着海洋暗流而变化，如若同频到了这片海域中无处不在的暗流所在的频率，更是进一步反哺了与躯体紧密相连的意志。 再一回看体内变化…… ‘好家伙！真的有用！’ ‘再加把劲！’ 格雷德心中惊喜，当即全力使出了之前掌握的暗流技巧。 几息下来，他也发现暗流技巧并非是在独自生效，而是配合回溯能力一同生效的。 若是没有回溯能力不断磨去那些疯堕的成分，暗流技巧也无法控制狂乱的力量。 如此，方法变得清晰。 诡异力量中疯狂的特性被不断涤荡、磨去，最终像是变成了清澈的海水一样，在格雷德体内流转。 尘埃落定之后，这些被剔除了疯狂物质的无形之源，像是熔炉中赤红的铁水，被缚在容器之中的它们，隐隐要凝聚并蜕变成某个内在更内敛力量的模样。 但此刻铁水尚且不够，熔炉之火亦是没有褪去…… 无形之物也无法从中诞生。 显然，刚刚的尝试浪费了不少无形之源。 这些没来得及控制的力量已经耗散了出去，无法追回。 潜在的质变需要更大的数量支撑。 但格雷德并不失望，反而十分满意！ 他想到了宝石鳞鱼会有秘密，却没想到第一次探查便能走到如此程度，不但初步探清了秘密，还获得了切实的改变！ 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踏入神秘领域的门已经浮现面前！ ‘我还需要更多的宝石鳞鱼！’ 格雷德第一时间想。 “……” ‘但也应该继续保持谨慎。’ 格雷德紧接着又想到。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非凡，而且应该不止鬼头佬那么简单。’ ‘需得谨慎一点才行。’ ‘要是让真正的非凡者知晓了我的回溯能力，结果怕不是会很糟糕。无限回溯不是无敌，在真正强大到无敌之前还是要好好藏匿住自己的能力……我有着回溯能力，近乎不死不老，暗中成长才是王道！’ 这次深入触摸神秘领域的大门。 格雷德除了惊喜之外，也更感受到了这世界非凡力量的诡谲可怕。 只是一条宝石鳞鱼的尸遗之物，就能将他折磨得反复死去。 其他掌握了这股力量使用方法的非凡者又该如何？ ‘小心驶得万年船。’ 格雷德目光闪烁间，思绪也散开。 追鱼人是个很好伪装，在彻底掌握宝石鳞鱼对应的力量之前，他还不准备对现状做出改变。 而如果要伪装普通的追鱼人，现在的改变肯定是要去除的——万一，万一那个疑似也是非凡者的鬼头佬可以看出来呢？ 格雷德内心警觉，不想留下破绽。 眼中衔尾蛇环一转，他身上的气息当即落回平凡。 已经见识过非凡的格雷德，再次回落平庸的状态都感到了些许不适。 但好处便是——这是本质的改变！ 这可不是收敛气息，是绝对完美的“伪装”！ “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追鱼小子。” 一个稍有点天赋，但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至于一上来就想要抓住宝石鳞鱼的“普通”追鱼新人。 格雷德暗自一笑。 回过神来，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 再抓一条宝石鳞鱼是不够的，格雷德也没打算冒险，转而扑向了身边一条浮现于视野中的游动白影…… …… 时间流逝，暗流渐乱。 海上的恐怖天灾风暴席卷了黑鲨礁附近的海域，这个时候的海洋连追鱼人都难以摸清脉搏。 但这一切与追鱼人已经无关。 最后的追鱼结束之后，满载白鳞鱼与其他普通鱼类的蒸汽船只——“红琥珀号”，离开了黑鲨礁附近，返航驶向海德威码头。 锅炉房中，火舌吞吐间将紧密的虱麻方砖燃尽，从烟囱中喷出的漫天黑灰被红琥珀号拖得越来越长…… 直至它扩散、消弭成了海面上稀薄的雾。 当这雾霾由淡转浓之时。 海德威便到了。 这是格雷德出生、长大的地方。 一座坐拥两大港口的海边城市。 漫长的时光在这座城市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像是一位苍老的帝国上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永远注视着波涛变迁的海洋。 帝国的殖民开拓正始于此。 第6章 尾蝎党 “格雷德·沃文，这是你的报酬。” “拿好了，小子，一旦离手恕不再清！” “好的，先生。” 格雷德攥紧手中的十一金镑，等一个个勾着名单的会计离开之后，向老麦克唐纳窃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麦克唐纳吞吐着手卷烟，也不禁笑了。 格雷德这一趟下来共捕获了六条白鳞鱼。 按照一金镑十五先令的在船收购价格，以及一金镑兑二十先令的比例，他的报酬应当是十金镑又十先令。 但因为这位傲慢会计“微不足道”的失误，他又格外赚了十个先令，也就是半个金镑。 这无疑是个惊喜！ “哈哈哈，这有什么，你还是经历得太少！这个愚蠢的会计上次还给我多算了一整个金镑，那可是一整个金镑！” “但你肯定不知道，离船的价格可比船上高多了，根本不是一两个金镑的事，等你见到了，肯定会像我第一次知道一样……” 麦克唐纳做着夸张的表情，仿佛在表演他第一次见到离船后那高得离谱的收购价格时的震惊。 “真正愚蠢的是我们这群追鱼人，鬼头佬和他的会计永远都不亏！” 格雷德无奈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离船的价格更高，但这和追鱼人又有什么关系？ 红琥珀号，甚至任何此类型的追鱼船，都会明令禁止追鱼人私下售卖。 单单知晓生活中的晦暗，却又无法改变。 对于普通人只会平白增添苦恼。 “至少……这已经够我和我的家人用了~” 格雷德扬了扬手中的金镑。 “咚、咚、咚……” 铜铝蒸汽机械大钟的钟声自远处传来。 麦克唐纳挑了挑眉：“该下船了。” 格雷德向远处看去。 六声钟声代表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六点，但现在是海德威的冬季，太阳升起得晚，现在还一点出现的意思都没有。 昏暗与浓雾将码头区笼罩。 格雷德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见到一些隐隐约约从雾霭中闪烁出来的火光，它们的来源都是十分常见的虱麻燃气手提灯。 红琥珀号缓缓停下。 “结束了，活着回来了！” “噢，该死的，我想死我家的玛丽了！” “哈哈，当心，别把你那小破床摇烂……” 格雷德小心地收好金镑。 跟着追鱼人，随大流从下船口离开。 沿途，格雷德看到了从侧边上船口提灯上来的苦工，虱麻燃气灯的发明为黑暗的凌晨带来了廉价的光，却也加大了苦工们本就沉重的负担。 这些苦工中有男有女，无不是蒙着一层无法擦拭掉的黑灰，像是疲倦已经浸满了他们的血肉，眼中尽是单调、没有任何色彩的麻木。 收回目光，下了红琥珀号。 格雷德也像是受到影响了一样，表情僵硬，像是带上了麻木的面具。 “走，下一个。” 格雷德从兜中取出了早已备好的钞票。 交到了出口所站之人手中。 这是银鼠帮的成员，后脑勺处用灰白色的低劣版银布绑住了一撮头发，这是他们的标志。 红琥珀号停驻的船坞所在，正在他们的地盘范围内，每一个追鱼人在离开这里之前都得交上一笔保护费。 交了钱，格雷德正要离去。 忽的一阵声响传来，他抬眼看去，看清楚雾中走来的漆黑着装人群之后，格雷德貌似不经意地悄悄后退了两步。 “尾蝎党？” “你们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欢迎丑蝎子！” 尾蝎党是码头区近期兴起的一股新势力。 他们以暴戾、凶残着称。 收钱的银鼠帮副鼠头一瞧见来人模样，立刻就生出了警惕，更多在旁边候着的银鼠帮人也警觉地快速聚来。 但对面的尾蝎党人数量更多。 他们统一着装黑夹克，黑压压成一片，且几乎每个成员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械器，相较之下，银鼠帮则显得较为匆忙。 “你们的？” 面色阴厉的尾蝎党蝎头轻蔑地啐了口痰。 “之前是你们的，不过，呵，从今天起就是我们的了！” “也不是我们欺负你，是你们的鼠头昨天输了赌局，所以……” “现在开始，这里就归我们了！” 说着，一脸暴戾的蝎头抬了抬手。 跟着的尾蝎党人当即面色嘲弄地围拢了上来。 银鼠帮人面色急促，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为首的副鼠头的面色，此刻已经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许多。 蝎头的话，他也不知真假。 但即便是真的，地盘之事关于银鼠帮生存问题，又怎么会轻易让出！ “做好准备，你找个跑得快去……” 副鼠头在这样情况下，头脑依旧比其他成员更加清晰。 但。 尾蝎党显然是有备而来。 快速贴近上来的尾蝎党人即便没有直接发起攻击，却也挥舞起了手里的武器，一脸凶恶的将银鼠帮人驱逐起来： “滚滚，小老鼠们，滚回家去！” “下水道的老鼠窝才是你们的地盘！” 粗鄙低劣的讥讽声此起彼伏。 银鼠帮的一些新人们血气上头。 其中一个受不住这样的挑衅，高声怒道： “该滚回去的是你们！” 副鼠头闻言，却是心中一紧。 只见那新人当头向对面尾蝎党人砸去，一拳砸在那人面庞上。 这名尾蝎党成员应声倒地！ 新人当即兴奋起来，转头一看副鼠头，却见那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墨来…… “要糟！” 新人当即向对面看去。 蝎头不知何时已经冷厉地咧嘴笑了起来，一口歪斜的牙齿森然。 “银鼠帮不但不守约，还想打人？”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也不怕，上！” 围拢上来的尾蝎党人目光瞬间变了。 像是饥饿已久的毒蝎一样，终于亮出了藏在背后已久的恶毒蝎针！ 蓄势已久的棍棒、利器交错落下。 鲜血飞溅，惨叫声迭起！ “啊、啊” “砰、砰、砰！” 新型转轮手枪比旧时代燧发火枪的可用性更高、速度也更快，补上了蝎头那拙劣的枪术。 多次射击后，大威力的子弹命中了一名银鼠帮人的大腿，被命中的部位一下便血肉模糊。 “啊——”，这人痛苦惨叫。 “撤！”，副鼠头眼神发颤，不敢再犹豫。 巨大的劣势令银鼠帮人早已没了战意，闻声而溃。 很快 双方交火之地只留下了一片狼藉。 被击中的那个银鼠帮人被尾蝎党截留下来，无助地躺在血泊中，不时扯着嗓子痛苦哀嚎。 也正这时，蝎头斜瞥了追鱼人这边一眼…… 第7章 暴雨中的疯子 “追鱼人”，蝎头喊了一声。 他拖着那个半残的银鼠帮人，一路划出一道可怕的血迹，径直走到了追鱼人的面前。 只见转轮手枪抵住那颗惊恐的脑袋。 “砰！” “啪！”，无头尸体倒在了血污之中。 蝎头面上也沾上了飞溅出的红白液体，却是毫不在意地随手拭去，笑道：“这里以后就是尾蝎党的地盘了，知道么！” 没有敢应答，蝎头十分满意。 “好了，交钱吧！” “也不收多了，银鼠帮的费用翻个倍来交。” 格雷德心中微叹。 他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刚给了银鼠帮的钱要回来是不可能的，现在又要再交上一笔，还翻了一番。 但能不交吗？ 这帮不要命的凶残分子，他可不想平白招惹。 要斗肯定也是银鼠帮斗去。 格雷德很自觉。 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追鱼小子。 从手里再次递出钞票，脸上露出略微肉疼的表情，过来收钱的人也没再刁难，微微点头之后，格雷德便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 等走了百米距离，又绕入大道。 血腥味到这儿已经闻不到了，格雷德也松了口气，脚步渐渐放缓。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 这里是码头西区，距离家所在的玳瑁街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若是走路非得走上很长一段时间，但再走不远就有蒸汽轨道车的停靠台。 格雷德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坐车回去。 他边走边想。 他没注意到的是天上逐渐灰暗的乌云。 “咦，下雨了？” 雨水落下。 只是滴滴答答的几滴，却也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更密。 “海德威的天气果然多变。” 格雷德很快从心，跑向了站台。 不多时，黑色的蒸汽轨道车驶来，停靠到了站台边，白色的蒸汽从烟筒中喷薄而出，像云一样弥漫开来。 上了车。 车厢沉闷而压抑。 这里没有码头区常见的工人，上车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厂里负责管理的小中产，大多沉默不语。 “麻烦让一下。” “嗯。” 格雷德坐到了一个母亲的身边。 女人抱着熟睡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拍着。 格雷德看向窗外，窗外的画面已经被大雨所模糊，街道上的行人大多匆匆，有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掉在地上的东西，有人退避在店铺门口无奈地等候雨势小点。 所幸，越发狂躁的暴雨被隔档在了窗外。 这一切都与格雷德无关。 蒸汽轨道车再次驶动，格雷德看着外面的街道，像是旁观之人看着电影中的画面，有着一层无形的隔阂。 蒸汽轨道车行到一半。 “啊——！” 一声突兀的痛苦哀嚎叫醒了格雷德，将他抽离于当下的心神又猛地拉了回来。 格雷德面色惊异，当即寻声看去。 “啊啊、呜，啊——！” 那是一个带着宽檐帽、穿着还算体面的中年男人，此刻已经从座位上跌落到了地上。 他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眼睛充血凸出，眼神迷茫而恐慌，嘴巴大张，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但他旁边没有人。 没有人在伤害他，也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怎么回事！” “嗑药了？” “哇、哇、哇——” 噪杂的议论声中混杂入了婴儿被吵醒的哭闹，更是令人心烦，格雷德警惕地绷紧了肌肉，心中也有些紧张。 “让、让我出去！” “放我出去！” 地上的男人短暂地从痛苦中恢复了一些。 他让自己跪到了车门前，一手撑地，一手遮脸，半露而出的面孔上血管涌动，神色布满了癫狂。 他猛地锤砸起了大门，嘶吼： “让我出去！” “呜——” 悠长的汽笛响起。 不等列车完全停下，因未知原因而癫狂的男人就已经跑出了车厢，伴随着痛苦的嘶吼，可怕的人影消失在浓密的雨幕之中。 “依我看，肯定是磕了药！” “不一定，还有可能是精神病，报纸上说了，精神病发病率最近是越来越高了，肯定是冰冷的机械在破坏以往正常的社会！” “不是吧？发病率增高不是因为心理医生越来越多，把病患都检查出来了吗？” 随着人影的离去，乘客们终于放开了议论的声音，还没讨论几句，话题就已经跑偏。 格雷德没有参与其中。 他想到了自己吞服宝石鳞鱼的过程，若是没有衔尾蛇回溯能力，他或许也会变成这样，甚至还要更可怕一些。 “这个疯子很可能是接触到了神秘。” 望着那消失的疯人背影，格雷德心想。 不论如何，小插曲都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他下车之后直奔记忆中的家。 浓密雨幕之中，记忆中熟悉的公寓轮廓缓缓浮现于眼前，窗户中正透出煤气灯的温暖灯光。 但也正在这时，一声惊讶的呼唤让格雷德浑身一震： “哥！” 格雷德惊讶向眼前看去。 喊他的人正是妹妹，假小子模样，黑色短发、戴个贝雷帽，叫琼·沃文，神色中却透着焦急： “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母亲呢？她不是刚去接你了么！” 格雷德心中错愕。 脑海中闪过一路见过的画面，恰好定格在了他在蒸汽轨道车窗外见到的一个人影——正是一个雨中奔跑的妇女。 方向没错，身材符合，距离也对得上。 她穿得很朴素，有点发灰，没什么记忆点，即便格雷德努力回忆，也只记得她好像的确还抱着一把伞。 当时的他还想着该如何面对这世的家人，根本没往这人就是她母亲方向去想，结果正好错过。 “哥……要不我陪你找母亲？” 妹妹经历了家中变故，比同龄人成熟得多，人也从小机智，一看格雷德的表情便知道了原委。 她当即急切地提议。 “……” 格雷德正要点头。 脑中闪过的记忆却令他皱起了眉头——那个跑出去的疯子……从路线上来看，母亲很有可能会在去找他的路上碰到。 格雷德念头飞转，当即沉声道：“不，还是我一个人去。不过，在去之前我还得拿几样东西，走，先上楼去。” 妹妹跟上，疑惑道： “什么东西？” 第8章 血与军刀 “雨衣，还有父亲留下的军刀，码头区有点乱，我有点担心，所以带上军刀以防万一。” 渔人小刀锋利有余伤害不足，为了以防万一，格雷德准备带上那把原身父亲在世之时送给原身的礼物。 “哥你真一个人去么，要不带上我？” 看着格雷德迅速行动，准备好雨衣与刀，妹妹站在一旁，焦急而无助地搓着手，眼神中透着担心。 但她却也克制得住情绪，只是询问格雷德，没有坚持一定要去，也知道自己若是去，还可能带来麻烦。 “你就在家呆着，也别在路上等着，还在下雨。那儿等着冷，别着了凉。我一个人穿着雨衣，跑着去，很快就能找回母亲。” 格雷德摸了摸妹妹的头。 妹妹点点头，认真道： “快去快回。” “嗯，对了……” 刚要推门而去，格雷德突然想到：“我带着刀去的事，等回来了别告诉母亲，别让她担心。” 妹妹不疑其他：“好！” ………… 不提妹妹的机敏和乖巧省了多少时间。 格雷德这边也动作迅速。 这个时代也有天然橡胶做的雨衣，但部件还不太完善，还贵，因而他现在穿的是用灯芯绒做的，用石蜡等材料做过防水处理。 有这样一件雨衣在身，虽说还不至于能无视风雨，但至少已经是能放开拳脚。 格雷德在雨中奔跑。 同一时间，蒸汽机车在轨道上驶过。 这次，格雷德变成了“窗外”的画中人。 一路上。 他没见到多少人。 绝大多数人见这样的暴雨，都跑到了建筑里去，极少数人则躲在屋檐底下，路上只有零星几人来往。 格雷德跑着跑着，忽然放缓了脚步。 这片区域的行人似乎又更少了。 不，不是更少，是根本没有了…… 浓密的雨幕遮挡住了视线，格雷德视野受限，有效视线范围也只有身边几米，等他注意到路上正中央处一道人影之时，他距离这人已经很近了。 “这人是……那个疯子？” 格雷德有些怀疑。 眼前这人影佝偻着脊背，暴雨的声音令他听不清其口中的咕哝，但隐隐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对方此刻也注意到了格雷德。 “他”转过头来。 格雷德心中思绪涌动了一下。 接着又放松下来。 是的，这就是那个疯子…… 这意味着母亲应该是和“他”错开了…… 格雷德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又皱起眉头，疑惑地向前探看。 说实话，若不是对面这人眼神中的那股癫狂与车厢中看到的高度一致，格雷德肯定认不出来现在的“他”。 凹陷的脸颊、浮肿的皮肤，像是血色全部从皮肤中退去，变得青白发紫，整个人湿润而肿胀，眼珠呈现怪异的凸出状。 乍一看竟有点像鬼头佬，但更加可怕。 突然间。 疯人猛然露出了可怕的眼神！ 癫狂之中透出一种非人的暴戾。 他猛地向格雷德冲来！ 格雷德心中一紧。 他一直都对疯人有所警觉，没有错过最佳的反应时间，在对方表现出攻击欲的同时就做出了闪躲的行动。 但格雷德很快就发现，这人不但是模样变了，连身体素质也已经变得异于常人，在他刚做出闪躲姿势的下一刻，对方就改变了姿势，紧紧冲撞而来。 刀光闪过。 格雷德用军刀堪堪挡开了疯人的小刀。 自己也被撞得一个踉跄。 他注意到了对方手指间长出了蹼，体肤更是光滑，像是分泌出了黏液。 这些异于人类的生理结构干扰了其对人类工具的使用，才让格雷德没在刚刚的碰撞中落入下风。 格雷德神情凝重。 他不敢犹豫，抓住疯人的一个凝滞，立刻刺出了手中的军刀。 锐利的军刀狠狠插入了肋骨之间。 但。 疯人只是口角溢出鲜血。 还有余力冲格雷德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格雷德仔细看去，原来对方的脸上怪异的凸起是鱼鳃样的东西，雨水冲刷在面鳃上，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流出黏稠恶心的泡沫。 疯人趁着格雷德反应不及。 “他”干脆扔了小刀，直接用那力气奇大的手掐住了格雷德的脖子。 天空中，乌云密布。 街道上一片昏暗。 疯人眼中满是疯癫的喜悦，又缠结着非人的暴戾，心中可怕的欲望似乎即将要宣泄出来。 脆弱的凡人体质如何与“他”对抗？ 经过刚刚的来回，他早就已经看出面前少年只是个普通人。 他心中满是期待。 期望看到这青稚的面容变得青紫、灰败。 但。 “这……怎么可能——” “啊！” 疯人口中响起了痛苦的嘶吼。 被掐住脖子的格雷德根本没有受到窒息的影响，反而趁机将军刀狠狠地刺入了对方大开的胸膛。 疯子仅有的人性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更加死命的掐住了格雷德的脖子，想要在此之前将对方掐死。 但换来的却是胸膛中更加猛烈的搅动。 这次。 即便是疯子那怪物般的体质也扛不住了。 他的心脏被格雷德搅成了烂泥。 浑身力气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飞速消逝。 力气已经很弱了。 疯子再也撑不住，松开了双手，肿胀的鱼泡眼中的暴戾终于缓和下来，身躯也缓缓瘫软，跪在了格雷德面前。 生机逝去。 格雷德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嗯，一切正常，连一点压痕都没有。 疯子vs不死的穿越者 这局果然还是穿越者强一点。 格雷德淡淡一笑。 接着，他一手稳住眼前的尸体，一手用力抽回了自己的军刀，简单用疯子的衣服擦拭掉血液之后重新收好。 格雷德目光转向了疯子身上的大衣。 他快速搜刮了一下这人的口袋。 带着银丝链的精密机械怀表，一盒打湿了的中高档雪茄，还有针绣着桃色图案的女士手帕……呃，这人显然是个体面人。 对方即便不是权贵，也肯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活着的时候，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肮脏狼狈。 格雷德摇摇头，没有将机械怀表等物件贪下，而是又扔回到了尸体上。 第9章 端坐的象神 机械怀表是定制的，雪茄盒上也有刻着名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赠送人的，但都是身份之物，不好出手。 这么算下来，格雷德只拿走了这人钱包里的钞票与硬币，没有细数，拢共有四五十镑，大致是一个追鱼人正式二三次追鱼的收入。 这样一笔不小的意外收入让格雷德很是欣喜。 遗憾的是，他没有找到看起来与这人发疯有关的东西，或许就在那堆物件之间，但这里不适合多待。 一切小心为上。 格雷德谨慎地拿了钱便离去。 他要继续去找母亲。 原地。 雨水很快就无情地夺走了尸体的温度。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具尸体。 等到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扒光，有人都开始瞄准那层绸缎内衣的时候，远处突才有一道打马鞭声传来： “下贱的穷鬼们，还不快滚！” “再敢偷东西就都扔进牢里去！” 马车放缓了速度，停在了尸体不远处。 有人距离尸体较远，能看到马车侧面，上面用黑色的石板嵌着一个象的图案，但说是象，实际却是巨大的象头与不成比例的呈盘坐姿势的人形躯体的结合。 码头区东街的人很少能认出这个图案。 这是警察署的特殊行动部门。 旧称：象卫。 “不要命了？！” “滚滚滚，我看谁还敢围在这！” 穿着灯芯绒雨衣的警察即便冒着大雨，也谄媚跟在马车旁，一等马车停下就卖力地上前驱赶起尸体旁的乞丐、混混。 “啊！” 吃瓜围观群众也有的躲避不及挨了一鞭。 很快，场地被清空。 这才有两个披着橡胶雨衣的象卫，从马车上不急不缓地走了下来。 见状。 负责先行检查的人，立刻小跑着到了两人面前，不敢抬头看，只卑微地弯着腰： “长官，尸体不是受害者，就是长官正在找的那个疯子。现场检验已经死了，死因是……” 两名象卫，一个年长些，一个年轻些。 两人一前一后，一边听着验尸官报告，一边走到了尸体一旁。 年长象卫取出了一个水晶摆坠。 雨水掩盖了他口中的呢喃，验尸官只觉得头脑恍惚了一下，再一回神看去，象卫长官已经收起了摆坠，摇了摇头： “没有神秘气息，杀死他的人很谨慎。” “又或者是……” 象卫看向那具尸体的胸膛处。 验尸官连忙补充道： “这就是他的致命伤，从大小形状上来判断，应该是……军队里的制式军刀造成的。” 急于卖力的警察也抓住了验尸官的话，立刻在旁提醒道： “长官，码头区东街的确有不少退伍老兵，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带有一些曾经保留下来的东西，除了枪械不允许带走，军刀这种很是常见的。” 两名象卫点了点头。 这样来看，击杀疯堕者的人便大概率是一名退伍老兵。 虽然有点离奇，以普通人的素质要击杀一名疯堕者——即便只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怪物，也仍不是一件易事。 但疯堕事情发生多了，他们也总能见到概率上很少发生的情况——眼前的情况还算不上多离奇。 “还要追查吗？”，年轻象卫问。 “不……尸体上的气息太斑驳了，有很多人经手，摆坠在这种情况下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更何况还有雨水冲刷……追不了。” “那……让他们找来附近老兵的名单？”，年轻象卫提议。 还不等年长象卫说些什么，警察就心中一紧，连忙说道：“长官，东街的老兵不少，梳理名单恐怕需要不短一段时间。” 年轻象卫皱起眉头：“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他们都喜欢住东街？” “这破地方也不怎么好哪……” 警察陪着笑。 他当然不会说，上头有人贪墨了老兵们的退伍金，甚至还有人在图谋其中一些人的房子，很多人才被逼到了这里…… “算了，没有必要，只是一个老兵。” 年长象卫拿了主意，另一个也认可点头。 “那……那些东西还要追回来吗？”，警察小心翼翼地询问。 “追吧。” 淡淡一声落下，警察脸上满是欣喜。 他仿若获得了莫大的权利，朝其他等级更低的警察呵道：“传长官命令，去追缴尸体身上的东西，注意，一定要给长官找全喽，可别落下什么！” 警察如嗅到了腥味的猎犬四向而出。 两个象卫则丝毫没有留意。 “如果不追，上头问起来……？” “随意就好，上头不会关心的，他们最近头疼的是殖民地上的事情——他们到现在还拿纳查联盟没有办法。” “纳查联盟还在！？” 殖民地的反抗从殖民一开始就存在。 但上头的力量何其可怕，看起来再来势汹汹的起义也不过是小小的波澜，根本无法动摇法格恩王朝的奴役。 可眼下这个纳查联盟…… “有什么好担心的，肯定翻不起浪。” “说不定下次再说就已经结束了。” 年长象卫冷笑一声，对殖民地的人半点同情也无，更是能想象到“平复反抗”这几个字背后的血腥…… “那就结束了？” 年轻象卫说着，突然咽下一口唾沫，眼睛微微泛起赤红，显得颇为期待。 两个象卫当即相视一笑。 他们指挥着验尸官将尸体抬入马车之中。 验尸官十分卖力。 车门开启之时，他好奇探看了过去…… 暗红色扭曲的图案登时映入眼帘，伴随着一股极为浓郁的刺鼻腥味扑面而来！ 半息不到，验尸官眼底惊恐，浑身颤抖！ 车门合上。 验尸官仿若回魂。 他不敢再看，脑子里却不断回绕刚刚可怖的一幕，四肢冰冷。 车厢之中。 刀割声如虫豸嗡鸣般令人作呕…… 更远处，鞭挞声、痛喊声、哭泣声，连暴雨都无法将之掩盖…… 马车上的盘坐之象图案，则如若高高在上的异种神只，用那痴噩漠然的目光，毫不怜悯地注意着凡人众生。 ………… 同一时间，格雷德已经到了西区。 这里距离码头已经很近了。 此刻。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也有减小的趋势。 第10章 该杀就杀 “呼、呼、呼……” 格雷德深呼吸着。 炙热的呼吸一碰上冰冷的风，便化作了暖呼呼的白色气雾。 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前世一直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突破了曾经不可侵犯的底线，思维惯性影响之下，不免惶惶难安。 另一方面。 这个世界已经不同。 异人王室统治的王国透着十足的陌生。 神秘的存在更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处事原则必然要与之前不同。 他理应习惯这种事情。 该杀就得杀，不能有妇人之仁。 更何况，对方那模样连是不是人类都不一定，杀起来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而且。 回顾着来看。 即便再来一次，对方哪怕不主动攻击，为了避免回来的路上再遇到，令自己甚至母亲一并陷入危险之中，也要提前处理掉这种危险的怪物。 是以，结果实际都一样。 格雷德心念涌动。 忽然间。 这些杀意十足的念头又一并平复了下去。 眉眼间因为心中血性被激起而浮现的凶悍之色也飞速淡去，变成了一抹平缓下来的温和。 不远处。 那个妇女打扮的人影神色焦急，目光不断在各艘船上打量，脚步不停，却又没有方向。 这人正是格雷德的母亲——沃文太太。 “母亲”，格雷德呼喊。 闻声。 沃文太太微微一滞，立刻转头过来，见到温和笑着的格雷德，脸上的困扰神色顿时释然。 她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了格雷德面前，急迫地握住了格雷德的手，感受到格雷德手掌十分温暖才真正放下心来。 “看我这做的什么事。” 沃文太太眼角有皱纹，眼中满是自责。 从格雷德来的方向看，她明白，这次过来送伞不但没能帮助到格雷德，反而还让可能早就已经回去的格雷德又多跑了一趟。 格雷德摇了摇头，“没事” 他握紧了母亲的手，很是冰凉。 他握得更紧了。 “我们回去吧”，格雷德温声说。 “唉，到底是老了，还让你多跑……你现在肯定累了吧，回去我给你做大餐去！” 沃文太太说着，格雷德肚子也响起了咕噜声，令他脸颊不禁微微泛红，却笑得更加自然。 来来回回跑，还在半路上激烈战斗了一场，现在又已经是黄昏时分，临近晚饭时刻，格雷德怎么可能不饿？ 但这可不是船上。 沃文太太的手艺可不是一碗鱼糜粥能比！ 格雷德看着母亲，期待又放松的笑。 路上，乌云散去，雨过天晴。 沃文太太看着天边。 雨水洗去了雾霾，晚霞的火烧云格外艳美，令她不住感慨：“海德威的天气就是多变，一会又变得这么美了！” ………… 回家的时候，街上的象卫已经离去。 不过，留下的警察仗着命令却也将这一片区域搅得混乱不堪。 格雷德远远地见了便立刻绕道。 所幸没有与之相碰。 回了家后。 妹妹像个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气，帮着沃文太太解了雨衣，又上下瞅着格雷德看，没看到打斗的痕迹，神色反而有点失望。 格雷德有点哭笑不得。 他觉得妹妹应该是看多了骑士小说。 晚餐时间，母亲端上了大餐。 有葱油土豆汤、豌豆馅饼、烤洋葱面包，三人各自还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烤化了的奶酪，可以当做蘸酱。 “大餐！大餐！” “呜呜，好香！” “比学校里好吃太多了！” 妹妹吃得很香。 在家里，她表现得很放松，一点也看不到学校里学的淑女礼仪，反而用狼吞虎咽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 母亲则不一样，吃得很慢、很细致，像是在享受每一口的食物。 “怎么样？” “好吃。” 格雷德说着，也咬了豌豆馅饼。 旋即却在心中苦笑。 这玩意虽然闻着还是香的，但吃到嘴里终究还是差着些滋味。 这不只是厨艺的问题，也不只是口味的问题，若要论起来，所谓的“大餐”即便与原身记忆中的味道相比也还是有着差距。 但这也很正常。 格雷德父亲在殖民地战死后，沃文一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没了，各种支出却没那么容易停下，尤其是房贷。 玳瑁街已经很接近海德威中心区域。 房价自然也不便宜。 因而此刻的大餐，即便再如何用心，受食材限制，也依旧比不上记忆中哪怕普通的一日晚餐。 “对了，父亲的抚恤金下来了吗？” 格雷德突然想到了这回事。 法格恩王朝早就立了《军人优待法》，里面就有规定：非特殊情况，入伍期间死去应当享有抚恤金。 说起来，抚恤金还相当不菲。 但。 沃文太太摇了摇头：“找过几次了，回回都能找出问题，再去也是一样的。” 这事是她去办的，她记得那办事员眼中的怜悯与无奈，也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意思。 抚恤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就是没了。 ‘算了，就当一把火烧了。’ 只是…… 沃文太太放得下抚恤金，却放不下自己的格雷德和琼，更是止不住地想起家中的债务问题。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夕阳落下之后，蜡烛光线昏暗。 像是给就餐的一家人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过下一刻…… “母亲，抚恤金就别多想了。” “想点好的吧。” 格雷德微笑。 沃文太太将忧虑叹出，提振精神道： “也是，第一次出海没出什么事，真好！” 格雷德哭笑不得，“不是，这算什么，好事是——我赚到钱了，能还债的钱！你看！” 格雷德说罢，扬了扬手里的钞票。 沃文太太错愕，“可你才第一次出海，做船员怎么可能有这些收入？！” 船员收入稍低，但也没追鱼人危险。 当初原身离家出走的时候也不想让沃文太太担心，留信里面写的便是“当船员去了”，既没有写明真相，也不敢写得太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沃文太太在码头上像无头苍蝇似，根本找不到格雷德在的船。 “这肯定不是船员的收入，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妹妹琼的机敏是有来源的，源头就是沃文太太，她此刻看着格雷德，眼中充满了护犊的警惕与担忧。 见钞票反而引来了负面效果。 格雷德有些意外。 他悄悄将差点要拿出来的另一笔意外收入放了回去，神色却并不慌张，颇有几分镇定自若道…… 第11章 天赋 “母亲，西里尔·麦克唐纳，你还记得吗？” 沃文太太想了想，有些不确定： “你父亲的战友？但……” “他早就因伤退役了，找了船上的工作，和船长认识，所以把我推荐了过去。那船长有个愚蠢的会计，连最基本的工资都能算错，我就自荐了一下，然后……” 格雷德得意一笑。 沃文太太没上过学，逻辑能力却很在线，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然后就成了船上的会计？” “没错。”，格雷德微笑，淡定点头。 他目光真诚，这一刻影帝附体。 在沃文太太眼中，他脸上仿佛都散发着属于读书人的自信的光芒。 “我就说、我就说……一定要读书！” “没错吧，我说得没错吧！” 沃文太太有些语无伦次，脸上终于洋溢出了惊喜！ 格雷德心中暗自自得。 他提前准备好的借口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过，一个转眼。 沃文太太又收敛了喜悦，小心翼翼道：“既然是会计，那就是文员了，以后应该都不用出海了？” 格雷德摇了摇头： “没有，船又不大，请不起专门的会计，所以我最多算个兼职，这八镑里头还得算上船员的收入。” 沃文太太的目光明显暗淡而了些许。 她还是希望格雷德能不出海是最好，出海太危险了，就像入伍从军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永远见不到了…… 沃文太太目光复杂。 格雷德连忙转移话题，道： “怎么样？家里的情况不用担心了吧，欠下的最近几笔短债都能还上，应该还能有点剩余的改善伙食。” “恭喜你，亲爱的塞西莉亚·沃文女士，你生了一个好儿子！”格雷德夸张语气说着，冲母亲挤了一下眼睛。 沃文太太顿时笑了一下。 她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哼了一口气： “你可真会夸你自己！” 格雷德微笑：“哪有，我这不是夸您么！” 沃文太太咯吱咯吱笑了，笑得很是放松，大概是这大半年以来笑得最放松的一次，甚至都放下了餐桌礼仪的要求限制，像是摆脱了沉重的约束。 妹妹一边继续吃着，一边鼓着腮帮子，像是听懂了，又只是听懂了一半，道：“发生了什么？家里要变好了吗？” 她平时住学校，消息很不灵通，还不知道格雷德辍学的事情，以为哥哥是要办事才去的码头。 “是的，家里要变好了，之前的大餐要回来了！”，格雷德也不解释，调侃上一句，边拭去了妹妹脸上沾着的豌豆瓣。 “好耶，哥哥最好了！” “哈哈哈……” 晚餐便在温馨之中结束。 饭后。 母亲负责收拾碗叉，妹妹不知道去房间干了什么，格雷德待在客厅，说是放松，其实也没什么事做。 这个世界还没有电气，会不会诞生都不一定，更是不会有电视、收音机，只能看看书、读读报来打发时间…… “哥。” 妹妹忽然从房间中探出小脑袋瓜，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些册子和笔记本。 “作业么？” 格雷德凑近，眼睛一瞥，却皱起了眉头。 “家里的债务记录？你从哪儿弄到的？” “学校在教算术，但都太简单了，我就趁母亲买菜的时候拿来抄了些，哎，哥，你别打岔，我是算数遇到了些问题……” 妹妹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些标记的地方。 她计算出的结果与上面数字并不一样。 格雷德扫视过去，以他的算术能力比原身那是碾压级的，和这个世界的会计都有的一拼，很快就判断出妹妹的计算结果没有问题。 他来不及感慨妹妹的计算天赋。 却是意识到了真正问题。 显然，这些数字被人做了手脚！ 出问题的不是房债，是最近借的那些高利短债，每周都会有债务经理将催收单送上门来。 数字出了问题，多半是这人动了手脚！ 难怪沃文一家的经济恶化得这么快！ 格雷德心思凝重。 这事他不想告诉妹妹，但显然也瞒不住。 客观的数字很难找借口隐藏。 “我就说了他是坏人！” 妹妹听清了原委，压低的声音愤懑不已。 显然，她对那位用鼻孔看人的债务经理讨厌已久。 “这事先别和母亲说。”，格雷德沉声。 “好，哥要用军刀么，我想去看。” 妹妹眼中闪烁着期待又兴奋的光芒。 “想什么呢，怎么会上刀”，格雷德苦笑。 “况且现在也不是适合处理的时候，等有了好的时机再说。” 格雷德现在的策略是韬光养晦、尽可能不招惹是非，即便要处理，也等积累了些手段再行动不迟。 “不动手……那这还用得上吗？” 妹妹递出了一张纸条，看起来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文字很简短，是一个侦探事务所的广告。 格雷德越发好奇了： “你……最近到底都看了些什么？” “哎呀，就是些……侦探小说。” 格雷德恍然，对了，骑士小说早就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侦探小说，就是不知道主角是不是福尔摩斯了…… “哥，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一定叫上我！” 格雷德推脱不过，“好好好，前提是你在家，要是在学校的话就没办法了。” “不行，你耍赖……” “哈哈哈，哪有？” 在与妹妹的纠缠之中，格雷德结束了晚餐后的休息时间。 至于这个债务经理…… 且暂时放一放。 相较于这种小问题，踏入神秘、获取超出常人的力量无疑更加重要！ …… 次日，格雷德去了债务公司。 他强忍着讨债经理那虚伪的礼仪式客套，以及满口并不流利的首都腔调，将最紧迫的几笔欠债按照债务经理的报单都还了。 接着，他也没干别的。 几天时间都去了上城区的图书馆。 他想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书籍就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媒介，不可能放过。 至于宝石鳞鱼？ 等到黑鲨礁的风暴显露出退去的痕迹，红琥珀号蒸汽船也完成了定期的短时保养工作，便是他再次出海的时刻！ 第12章 质变 二十天很快过去。 黑鲨礁的风暴已然回到了休止期。 一支蒸汽船破开海浪，驶入黑鲨礁海域。 这艘船左右印着鲜红的图案，蒸汽锅炉如同一颗炙热而年轻的心脏，为那超出传统风帆船更快的航速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它正是红琥珀号。 船上，格雷德正休歇在锅炉房中。 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追鱼人的闲聊见闻。 尽管追鱼人口中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吹嘘，却也不能排除里面的确有可能隐藏着一些连书中都未曾记载的隐秘。 实际上，格雷德这些日子已经有所发觉： 公开可借阅的图书、杂志中中记载的信息，最多也就是帮助他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浮于表面的东西。 那些他真正想了解的，极难通过这种渠道获得，它们很少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即便出现了，也需要极高鉴别能力分辨。 譬如宝石鳞鱼。 任何一本书从入门读物到专业书籍，但凡涉及宝石鳞鱼都语意不详，无一例外都将之描绘成了上流社会的欣赏把玩之物。 正常人根本发觉不出文字间的异样。 只有格雷德带着先见之念阅读，才读出了文字间的矛盾与冲突。 在实地考察珍珠街道的花鸟鱼市场后，格雷德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宝石鳞鱼这所谓的“玩宠”甚至都不曾留下任何售卖的痕迹！ 不过好在，格雷德花了这么些精力还是有收获的，尤其是那些他迫切想知道的、相对宽泛的信息。 比如。 这个世界的确存在掌握力量的神秘者。 超凡者、法师、神秘者、魔法学者……叫什么的都有。 但。 更多的称呼还是“巫师”。 不过，鬼头佬似乎不是巫师。 或者说他还称不上是“真正的巫师”。 “巫师”是专门用来称呼那些掌握强大力量的神秘者的，而不是刚刚脱离平凡的神秘领域初学者。 对于这些人，一般的称呼是： 巫师学徒 格雷德现在的目标，正是成为一名巫师学徒。 “咚、咚、咚” 沉思之中，门口传来了清脆敲击声。 闲聊声戛然而止，格雷德与追鱼人们相视一眼，心知是鬼头佬在用手杖敲打着木门，提醒他们下一次追鱼即将开始。 “走吧。” 追鱼人们开始陆续上去。 到了船板上，麦克唐纳脱下衣服，皮肤的状态显示他已经上了年龄，大块的肌肉却依旧清晰可见。 他的脊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据说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也是他退伍的原因，看着却不似军刀留下的伤口那般平滑。 “小子，你这几天表现得不错，但海洋无情，你可别太自信了，保持谦卑才是追鱼人能活得长一点的关键！” 格雷德点点头，笑道： “当然，我可要活到你这年龄！” 麦克唐纳没再做声。 实际上，他有关注格雷德追到的白鳞鱼数量，过度自信的毛头小子在度过了初期的困难之后，所得鳞鱼数量往往会出现一个跨越。 但这实际却是十分危险。 格雷德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依据麦克唐纳老道的经验，就意味着这小子还是听进去了他的告诫。 但可惜，格雷德不是正常情况。 老麦克唐纳显然想不到，格雷德名下白鳞鱼的数量没有增长的原因并非是“保持了谦卑”，而是去追了难度更大、数量更稀少的宝石鳞鱼！ 格雷德现在已经掌握了正确方法。 即便不是风暴将至、鱼群涌动的时刻，他也能将追捕宝石鳞鱼的成功概率提高到可以接受的水平。 突然。 欢呼声响起。 第一条白鳞鱼已经“上船”。 格雷德目光微亮，一下蹿入了水中。 他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假装追鱼，花了近一刻钟时间，慢慢游到了追鱼人圈子的外围，这才停顿了动作。 只见格雷德眼中衔尾蛇一闪而过，无形维度之中便冒出了一股古怪意味，萦绕在了他身周。 格雷德暗自一使劲。 肌肉中充沛的力量让他暗暗点头。 再回眸看一眼红琥珀号。 麦克唐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时刻将关注投注在他身上，格雷德的循循诱导再加之白鳞鱼的客观数量作证使麦克唐纳放下了担心。 ‘很好，可以放开手脚了！’ 格雷德心中一喜。 他当即深吸一口气，潜入到了海面之下。 光从技艺上，他现在已经是无可挑剔。 最大的问题还是宝石鳞鱼出现率太低。 而这也正是格雷德这几天来探索的关键。 格雷德在海面下游曳，速度与节奏都保持在了特定的水平，在加上身处暗流挟裹之中，白鳞鱼们敏锐的危险感知于他而言就像是失灵了一般。 但纵使如此，他周围也只有白鳞鱼相伴。 没有宝石鳞鱼。 不过…… 这并非是固定不变的。 随着时间推移，格雷德那已经接受了宝石鳞鱼改造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渗出，向远处不断溢散着致命的诱惑…… 宝石鳞鱼于他有着怪异的吸引。 而现在的他，对于宝石鳞鱼也是同样！ 普通的白鳞鱼就更不用说了，它们就如同一群贪婪的血虻，兴奋地吞吐着海水，试图从中汲取到更多的甜美！ 终于…… 在时间临近格雷德预设的期限之时，一只格外艳丽的鳞鱼受吸引来到了他身边鱼群的外围。 它是那样的美丽。 粼粼之体上流转着如火焰般的流光。 格雷德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宝石鳞鱼了。 内心却依旧为之震颤！ 欣赏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凝转出了冰冷之意。 格雷德放缓了节奏。 如同即将出击的毒蛇一样，在临近攻击之前反而收缩了躯体，使锋利致命的毒牙更加绷紧…… 而这一切宝石鳞鱼都没有感知。 白鳞鱼群的存在通常意味着安全。 直到宝石鳞鱼无知无觉地游动到了血腥味最浓郁，也理应是最安全的“鱼群中心之地”。 火流般炙热的力量在血肉间爆发！ 这一次，格雷德没有遵循暗流，而是在极端的时间内突破了暗流，直捣宝石鳞鱼所在！ 鳞鱼群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了它们群体中央之中潜藏着的可怕之物！它们疯狂甩动尾巴四处逃窜，生怕落于鱼后！ 鱼群的骚动搅乱了海水。 惊恐的宝石鳞鱼愈发慌乱！ 惊艳之美没有让致命的猎手放松獠牙。 格雷德只出手一次，便将之钳入了手心！ 第13章 鳞片箓文 也不迟疑。 格雷德一口就咬在了宝石鳞鱼肥美腹部。 身在海水之中，这里不是最合适品尝美味的地方，油脂的肥美口感却依旧在这一刻于舌尖绽放。 这一次，格雷德没有将之杀死再吞食，而是尝试起了直接吃下。 海中鱼类常常刺少。 格雷德避开了大刺，细细将之血肉从脊骨与大刺间剔除，直至将所有可以吃下之物吞入腹中。 奇异的力量再次流转开来。 很快。 格雷德腹内变得滚烫，心脏像是重锤击鼓一样在胸膛中隆隆作响，浑身血肉宛若要被点燃。 “回溯。” “回溯……” “回溯！” 衔尾蛇圆环不断的回溯，涤荡掉了宝石鳞鱼蕴涵的疯堕毒性，无形之源像是赤红的铁水，以格雷德的身躯为容器，不断积累、凝聚。 下一刻，如熔炉之火百炼之后引爆质变！ 格雷德的精神力飞速地增长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出现了奇特的变化。 其中一部分精神力自行从脑海中蔓延了出来，在四肢躯体之中流转，并最终汇聚在了胸膛之中，随着心脏嘭嘭跳动也像是沾染上了几分活力。 有形血肉与无形精神触碰。 两者以神秘的联系相互缠结起来。 这一部分精神力在胸膛处固化了下来。 当这一切结束之时。 血肉体肤已经出现了变化，隐约可见一些奇异箓文，共通构成了一个特殊的结构。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灵感闪现： “天赋箓文：洋流鳞片！” 格雷德脸上当即洋溢出喜色： “巫师学徒成了！” 书中隐晦的知识随即从记忆中浮出。 格雷德心念一动。 体内沉淀在躯体各处的无形之源，转瞬间就变得活跃起来！ 这是他之前做不到的，而现在，在已经扩增、质变的精神力下，无形之源也开始听从他意志的号令。 它们涌入胸膛图案之中。 如同向锅炉之中填入燃料一样。 随着格雷德命令的下达，火花眨眼间便点燃了这些燃料，向浑身各处迸发出了令人惊异的力量，甚至还通过体肤上的毛孔与外界勾连！ 五感瞬间被放大，感觉变得极为敏锐！ 之前只能隐约觉察的暗流，在这一刻于他的眼中好似有了真实的形态，更是与他存在着奇异的联系，如同肢体的延伸，可以随意调动。 如果说格雷德之前还只是顺暗流而动。 那么现在情况就已经反了过来，变成了暗流顺他而动！ 格雷德眼中有兴奋之色闪现。 他放松了肌肉，目光锁定在前方一处，尝试以这能力控制暗流来推动自己行动。 很快，在水流的吹拂下，他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已经来到了一条白鳞鱼身边——鱼儿却浑然不觉，在它感知之中似乎完全将格雷德当做了再普通不过的水流。 格雷德心中一喜。 他逗趣似地弹了一下白鳞鱼的肚皮。 鱼儿顿时惊作了一条白线！ 若是之前，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追鱼人也很难再追了。 但有了天赋箓文的能力，格雷德将腰一摆，在身周操纵着的暗流推动下，很快就追上了这条惊恐万分的白鳞鱼！ 这便是洋流鳞片的奇异！ 在海洋之中，以人类之躯竟能比肩天生的海洋生灵！ 钻出海面。 格雷德痛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暗流的操纵能力，天赋箓文还大幅提高了他的躯体素质——感知、反应，乃至纯粹的力量，几乎都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 别的不说，如果再让他遇到之前那个疯子，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根本无需借助衔尾蛇的力量，即便强行对抗都丝毫不会落于下风！ 当然，这能力也并非毫无代价。 但在衔尾蛇圆环的回溯掩盖下，又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很好，终于搞定了！” “比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不过……” 现在这样就是吞服宝石鳞鱼的极限了吗？ 格雷德心念回转，念头于脑海中上下起伏之余，更是摇了摇头： “不是，应该不是。” “宝石鳞鱼能带来的力量应该不止于此。” “我的方法实际无法真正利用到位。” 格雷德回忆着自己突破时的感受。 即便已经凝出了天赋箓文：洋流鳞片，他也仍还有一种滞涩之感，更多的无形之源还是无法控制地溢散了出去。 可是。 即便格雷德尝试以现在已经质变的精神力来控制，也无法扭转这个趋势。 “有没有可能是吞噬的方法太过粗糙？如果是这样，要是能找到真正的方法，或许能更进一步挖掘其潜力……” 格雷德一边想着，脑海中也有线索划过。 他之前所做的探查工作并不是白费的。他知道码头区深处有一个地方，或许能让他接触到巫师这个群体。 格雷德之前并不深入，是为了避免不可控的风险，而现在——他已经成了巫师学徒，初步获得了非凡力量，且也需要进一步成长的知识，因而有控制、有计划地接触便已经需要提上日程。 不过…… “现在么。” “先让我好好熟练一下能力！” 格雷德眼中微亮，刚获得能力的他还很兴奋，刚刚的简单尝试显然不足以让他完全平复。 也不再多想。 格雷德转身又钻入海中，肆意畅游起来！ …… 十天之后，凌晨时分 “嘎、嘎” 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德威的木质码头，灰影在虱麻雾气之中盘旋，间或短促嘹亮的鸣叫。 格雷德已经伫立在了船头。 汽笛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铁锁链交鸣。 不多时，格雷德跟随队伍下船。 他瞥了一眼旁侧的队伍，却轻咦了一声： “咦？” 他注意到，熟悉的苦工队伍里混入了一个极不和谐的身影，一名身材有些臃肿但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 他裹着黑色大衣，带着一顶外衬绒布礼帽，混在苦工队伍之中，脚步匆匆，手紧紧地提着一个皮制手提箱。 这样一身装扮更像是在玳瑁街或者珍珠街有着体面工作的绅士——这类人正常情况下并不会来渔船这种地方。 更何况这人好像还有着明确的目的。 格雷德思索着。 中年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格雷德。 目光透过一对眼镜望来。 眼神中流转着急迫、忧虑，与一丝渴望。 他的确是有目的而来的。 格雷德心想。 两人都没有停下。 队伍很快到了出口处。 交了钱。 格雷德想了想没有走，又递上了一枚硬币…… 第14章 码头区的绅士 “今天的苦工里面怎么混进来了位‘绅士’？” 格雷德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正如上流人士看不起码头区的人一样，这里的人也通常看不惯这些家伙——嘲弄的语气能带来认同感，帮他获得更多信息。 “谁知道见了什么鬼，跑这儿来了。” 尾蝎党人一把将钱抓入兜中，又四处张望了几眼，见到没人注意有些喜笑颜开。 “说是要买鱼，叫白什么……？” “奇了怪，去集市买不行？非要跑船上去买，说是就好这口新鲜的，呸，戴帽子的要求真多……” 尾蝎党人既有厌恶，又带着一丝羡慕。 “是啊，要求真多。” 格雷德迎合一声，再问上几句就让出了通道。走出出口处，格雷德转过去的目光则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白鳞鱼？应该不是。 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想要的应该是宝石鳞鱼，但这位“先生”是怎么知道宝石鳞鱼的秘密的呢？ 或许…… 除了宝石鳞鱼，他还知道些别的？ …… 与此同时 红琥珀号，休息室中 壁炉中的火焰跳跃，将整个房间映照得通红，为房间里的两人驱逐了外头冬日的刺骨寒风。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两侧。 鬼头佬坐在里侧，背后书架上零星放置着一些书籍，看起来都蒙着一层灰，色泽却很新，显然很少被阅读。 在他对面坐着的，正是那个以一身格格不入的打扮混在苦工里上了船的中年男人，将皮制手提箱放在腿上，并不离身。 “这么说……你还是一名大学教授？” “对，你可以叫我尤金斯。” 尤金斯注视着鬼头佬的眼睛。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示尊重的礼仪行为。 但不知为何…… 他心中总是似有似无地泛着一丝恶心与厌恶，身体也始终紧绷着，怎么都难以真正放松。 不过。 他并讨厌这里。 相反，他体内深处像是有某种东西活跃了起来，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眼底都不由得泛起一丝兴奋。 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最关键的那种“材料”！ 尤金斯仔细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从桌上的铜制船形灯，到墙壁上挂着的精美航海地图，再到鬼头佬脚边的恶犬。 在恶犬身上停了一会。 心中暗暗摇了摇头。 普通的事物已经开始让他提不起兴趣。 他渴望步入不一样的世界。 尤金斯内心躁动。 “不行” 短促的声音重新引去了尤金斯的注意。 尤金斯微微皱起了眉头，辩驳道： “为什么不行？我都打听过了，那些宝石鳞鱼最后不还是要卖到上面去么？现在卖给我，我还能多给你们一成的价格……要是不够，三成！三成总可以吧……” “不行就是不行。” 鬼头佬没有给出理由，甚至在尤金斯说出三成的时候，神色连一点动容都没有，就好像……根本与钱无关一样。 但抓捕宝石鳞鱼不就是为了钱么？ 又怎么会无关？ 若这还只是尤金斯第一次尝试。 他或许还会这么想。 但他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尤金斯没有在“价格上”继续坚持，但仍是努力想要做成这笔生意：“那……至少告诉我原因吧？或者至少告诉我能怎么样才能买……换到吧？” 尤金斯沉声，语气镇定中压抑着渴望。 鬼头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又想到了什么，眼珠在那水肿似的眼眶里笨拙地转动起来： “本来是没办法的，但……” 尤金斯目中一亮。 “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找来更多的人来我这条船上当追鱼人，嗯么，你不是有那么多学生么，稍微推荐些过来，十几个……二十个，二十个就行。” 鬼头佬笑得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黄牙。 令人作呕的恶臭从口中蔓延出来，却不寻常饭后的那股味道或是单纯的口臭，反而是一种怪异的，像是鱼类放到不新鲜之后的腥腐味。 尤金斯不由得眉头紧蹙起来。 他很渴望。 他追寻了很久。 他不该错过这次机会的。 二十，只是一个精准的数字、一次合理的代价、一场谁也不会知道的交易，不是吗？ 尤金斯沉默了一会。 不知为何，面色有点苍白。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鬼头佬漠然，没有回答。 “……打扰了。” 片刻沉默之后。 尤金斯起身。 他有些失落地提起手提箱，刚到门口，后头又传来了一声：“十个，只要找到十个，我也能给你一次机会。” 背后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形的恶意。 尤金斯闻言，身子顿了顿。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鬼头佬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对交易失败也不觉得遗憾。对他来说，获取追鱼人的手段还有很多…… 下了船后 尤金斯望向侧方。 眼镜上打磨光滑的镜片反射着密集的船只与后面的大海，与那对灰蓝色的眸子相互重叠，映照得如海水中有遗憾之色沉浮。 又失败了。 这一次，关键材料已经出现在面前。 自己付不起代价。 “大不了再继续，总能找到门路！” 尤金斯心想着，念头渐渐重回坚定。 再一转身。 道路杂乱的码头区整个映入视野之中。 码头区谈不上什么规划，道路说得好听是四通八达，说得不好听就是宛若迷宫，这让尤金斯一时间还真对“怎么回去”感到了几分迷茫。 这时。 尤金斯注意到了前面有一个追鱼人。 他忙走了过去，“你好……” 街道阴影中。 格雷德转过身来。 在尤金斯与那名追鱼人交流之时，他就已经收回了目光。 此刻。 格雷德看向远处蜘蛛网般带着一丝幽邃的巷子。 思索了一下，他迈开了脚步，心中暗道： “姑且先留个心眼记下，等准备好了必要的东西再去接触对方不迟，当务之急还是先去……” “旧集会” 尤金斯显然是对宝石鳞鱼知道些什么。 这可能是他需要的，也可能不是。 总之是条线索。 不过。 他暂时还没有与对方深入接触的打算。 与之接触之前，他还要做些准备。 第15章 圆齿轮女士 码头区，南街 格雷德压低着帽子进入了一条暗巷。 巷子昏暗而狭窄。 两侧是破旧不堪的木屋。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食物的气味，混合着尿骚味令人感到不适。 巷子最深处立着一堵矮墙。 看起来是个毫无意义的死胡同。 格雷德没有就此停下，在观察了一阵之后，一个抓握用力，腰一拧就翻过了这堵矮墙。 眼前空间豁然开朗。 最显眼的地方随处可见摆摊的摊贩。墙角处则立着可疑的带兜帽人，口袋里装得满满。还有一些支开着一条缝的木门，通向更私密的小隔间。 这里就是格雷德的目的地——“旧集会”。 这里是曾经海洋教会的集会所在，随着城市发展，教会搬迁之后就遭到了废弃。 之后，又经过几次变迁和拆改，成了现在的“旧集会”。 一个露天的黑市。 这里道路四通八达，总有出去的通道，再加上码头区的警察就像是老婆饼里的老婆一样，就此稳定下来。 刚一进入。 格雷德就注意到了这里格外安静。 这里很少有交流声，即便是交易也是低声细语，都压低了声音。 格雷德用围巾和帽子遮住了大部分脸。 他凑近面前最近的一个地摊，注意到这里售卖的东西类型很杂，但都是一些在正常市场上看不到的少见玩意，或者干脆就是违禁品。 当然。 这种摊贩售卖的绝大多数都不靠谱，甚至整个集市都是如此，除了那些角落里的兜帽男售卖的违禁药品，还有隔间里的死人物件相对靠谱外，就没多少靠谱的东西。 这里毕竟只是黑市。 没有巫师会在这里交易，连巫师学徒也很少。 他们还在更隐秘的地方。 格雷德心中念头起伏，走过几个摊子后忽的止步： “这个怎么卖？” 尖嘴商贩目光汇聚在他身上，装成有点惊讶的模样，笑道：“你这个客人可真会挑！一下就挑中了好东西！” 商贩挑起了那个戒指，吹嘘：“纯金打造，镶嵌宝石，大师匠作，今日特价，只售50！” “只卖50镑？”，格雷德挑了挑眉。 尖嘴商贩眼中精光一下变得更亮了： “啊对对对！” 格雷德接过戒指，摆弄了一会，也不管兜里根本拿不出五十磅，随口胡扯：“倒也还行，可惜只是个普通的戒指。” 商贩立刻抓住了关键。 他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拿起了一个灰扑扑的布袋： “这位先生想要的或许是这个？魔药药剂，草药配方，火煮三日，立刻不凡！” 格雷德心中冷笑了一声，猜得到这袋子在上一个客人面前或许还是壮阳的药物。 对方根本就是鬼话连篇。 但格雷德并未流露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反而有意识地让眼前商贩“恰好”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期待”。 黑市与巫师们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找到他们，格雷德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以自己巫师学徒的能力来当做入场券，成为“真正的集市”的成员。 第二种，表现出自己其他的价值，尝试吸引这里潜藏的真正集市的成员，从而被带入其中。 前者是最简便的。 但暴露实力也很危险。 他现在还只是学徒中最弱的那种。 天赋箓文的能力只适合当做底牌，并不适合直接拿出来。 格雷德向来谨慎。 所以现在的策略是后者。 回过神来，他“压抑着兴奋”低声说道：“多少？” “3镑！” 格雷德微微一笑，将手中钞票扬了扬，抬高了几分音量： “买了！” 尖嘴商贩满是惊喜，眼中像是倒影着一只肥羊，忙不亟待地就开始推销起摊位上的其他东西： “嘿，您别急，这里还有其他的呢！” 旁边的摊贩也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 格雷德并不真正的冤大头。 他是装的。 这还是要点技巧。 他不能挑中那些能直接开价开得很高的，也不能频繁地、大幅度地砍价，同时，“第一次来所以比较谨慎”、“还需要先试一试”，这些恰当的理由也能有效地帮助他缓和钱包干瘪的速度。 如此。 在数次“友好”的交易结束后。 格雷德体会到了那些来自阴暗处的窥伺目光，里头大部分都是贪婪，但或许也有人对他产生了兴趣。 他心道：“差不多了。” 格雷德及时收手，准备离开。 不过这时。 “砰！” 位于他右侧的门被人撞开了。 一个稍矮的人影压着一团浓郁呛人的烟味被人从里面给扔了出来。 “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 格雷德如果愿意其实可以接住对方。 但他没有。 反而后退了一步。 他暗自和麻烦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有一本随这人一同被扔出来的书籍，恰巧随着格雷德后退落入了他的怀中。 格雷德本不想接的。 但扫视一眼，注意到书名是： 光影魔法：变易妆容术（上） 他心中起了点兴趣。 “嘶——，我的书！” “什么人呐，不买就不买么！” 圆齿轮女士站起身来，掸了掸灰尘。 门口那名将她扔出来的大汉则冷哼了一声，忌惮地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左轮，砰的一下又关上了门。 “呵。” 圆齿轮女士不屑冷笑一声。 “一群不识字的蠢货。” 她下意识地抱怨着，突然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什么，立刻条件反射似地抬高了左轮，几乎一眨眼就精准地瞄准了格雷德的头。 “你要干什么？！” 圆齿轮那深绿色的双眼之中带着一丝森寒，她比她看上去的更加警惕，也远比她看上去的更加果敢！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扔出来了。”，格雷德淡淡地开口。 他注视着黑洞洞的枪口，并不害怕，保持着放松的姿态，扬了扬手中的书，示意自己的目的。 圆齿轮面色变得有些尴尬。 “抱歉。” “这里是旧集会，我不得不怀疑每一个人。” 她重新将左轮插回了腰间，准备接过，却突然顿住，眯起了眼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道： “嘿，先别急着还。” “你这么巧接着了它，要不干脆买了？你和它或许有缘！” 圆齿轮第一时间做起了推销。 尽管她下意识地觉得不会成功。 旧集会对她从来就不友善。 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格雷德点了点头，真有购买的打算。 第16章 跟踪者 “多少一本？” “除了这本，整套其他的还有吗？” 格雷德的确很感兴趣。 他和门里面那些黑帮成员不一样，是读过书的，稍微看一眼书里的文字就知道了这本书的价值。 虽然与神秘学无关，详实的文字却仍描绘了通过各种彩妆工具，一步步实现类真实光影效果的面容变易的方法。 就像眼前的圆齿轮女士一样。 这张格外成熟，甚至有几分衰老的脸，显然不是她真正的面孔。 格雷德正好需要这个！ “有，当然有！” 圆齿轮女士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她连忙开始收拾那摔落一地的书籍，也不急着都收拾好，先从中找到了变易妆容术的全套图书。 接着，又在格雷德的问询下，她还搜出了其他同类的书籍。 格雷德仔细查阅之后，都很满意。 于是交易达成。 圆齿轮一手接过钞票，一手将书递出，看向格雷德的目光中也颇有几分欣赏： “差点以为要白来了，还好找到了真正识货的家伙！小子，你很不错！” “不过……” “这里果然还是不适合卖书。” 圆齿轮女士苦笑了一声，在带着那些书籍离开之前，挑了一下眉毛，突地凑近了格雷德，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看在你买了我的书的份上，提醒你一句……” “小心点，你被人盯上了。” 说完，圆齿轮女士就再无停留的意愿，从一处看起来没有路的地方很快离开了这里。 刚刚那一摔似乎对她并无影响。 她比看起来的更加结实。 灵活得就像只野猫。 至于格雷德。 他本来目的就是如此。 若是一次就能引来他想要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再好不过！ …… 格雷德从矮墙翻身跳下。 隔着一堵矮墙，旧集会里的那种强烈的窥伺感很快淡去了不少。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随着格雷德离开旧集会而彻底消失，反而在一段巷子之后，又再次变得强烈起来。 格雷德走得不快。 他除了扫视环境，格外放置的注意力也发现了身后传来的思思索索的细碎声响。 又饶了几个弯。 格雷德进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这条巷子口处堆叠了不少碎木与损坏废弃的家具，沉重的垃圾组成了一个相对狭窄的口子，足以阻挡住外界的视线。 格雷德屏住了呼吸。 压低了的沉重喘气声从后面传来。 格雷德转过身。 他看到了跟来的人影。 一共三人。 或者是因为巷子里光线昏暗，这三人肤色都显得有些黢黑，穿着相对简陋的衣物。 最先进来巷子的长得高壮，像是一头黑熊，下巴很宽，胡子拉渣。 紧跟着“黑熊”进来的个子有些矮，站在黑熊旁边显得十分瘦小，手里却拿着一把箭尖泛光的手弩。 最后出现一人。 格雷德竟然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分辨出是那个尖嘴的商贩，也是喘气声最重的一位。 “我勒去，呼……”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能跑！” “不过还好，终于给我们追上了！” 看着面前跟上来的三人，格雷德一手藏在阴影掩蔽处，握紧了身上携带的军刀，同时，衔尾蛇圆环回溯，令巫师学徒的力量重新回到这具躯体。 晦涩的感知蔓延了出去。 格雷德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从这几人身上感知到不同。 “你们要做什么？”，格雷德沉声。 宛若黑熊一样，又像是这三人中的头的跟踪者，这时也回过了气，向格雷德又走近了两步。 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更多的光线。 小巷里的环境变得更加昏暗。 “黑熊”狞笑了两声： “钱！咱们要钱！全都交出来！” 瘦矮个瞥了一眼他，低声又继续补充道：“我们不要命，只要你把钱交出来，我们就放你离开！” “黑熊”继续狞笑着，张口：“没错！” 目光投向尖嘴商贩。 对方没有说话，但神情与另外两名一致，显然也属于这个小团体。 格雷德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是钱？真是遗憾……” 他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三人不由得一怔。 “黑熊”面上“狰狞”的笑容当场滞住，有些生涩地露出了不知该怎么反应的慌张，下意识想要挠头…… 手指刚一触及蓬草般的头发。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是对谁的恼火，甩了甩手，提高音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嫌我们要得不够？” “我们也是可以要命的！” “黑熊”咧起嘴，笑容更加“狰狞”。 瘦矮个也回过神来。 他却注意到对面之人神色没有波澜。 那对漆黑的眸子像是融入了这巷子的阴影之中，令他没由得生出了几分不安。 他咽下一口唾沫：“大哥……” 但还不等他出声，“黑熊”就已经逼近到了格雷德面前，“哼！揍你一顿就老实了！” 他已经逼近到了格雷德面前。 格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丝压迫感，准备用手抓住格雷德的衣领。 “呼——” 像是轻风拂过树梢。 格雷德身子只是轻晃就躲开。 “黑熊”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加快了速度，将身子压力，像变成了暴躁发狂的黑熊一样，又一次向格雷德抓去。 但这一次—— “砰！” 身影错开的速度令人恍惚。 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啊，我、我……要死了！！” “黑熊”被摔到地上，这时才迟来地发出了惊呼，接着再也不复刚刚的狰狞，哭喊起来。 瘦矮个眨了眨眼睛，满眼惊愕。 从体型上看明显小一号的格雷德依旧完好地站在那里，甚至可能连点灰尘都没有沾染。 漆黑双眸更是毫无起伏。 “黑熊”躺在地上，痛苦地哼哼叽叽： “断了、我一定是手断了……” 瘦矮个发出怯懦害怕的声音： “头，我们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尖嘴脸也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你别过来！” 瘦矮个发出颤音。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该放弃尾蝎党的招揽，跑这里来组团打劫的！这明明才是第一次，怎么就碰到了硬茬呢？！ 第17章 浑水 瘦矮个握着弩箭的手都有些颤抖。 但下一刻。 一抹狠色暂时掩盖过了恐惧。 他曾经好歹也是帮里做了有一段时间的老人，在这种时刻还是能勉强壮起胆子。 摁下扳机，一道弩箭飞射而出！ 结果很显然。 即便体质改变只是突破巫师学徒附带的，格雷德也已经临近了普通人类的极限。 敏锐的感知令他早就觉察到了瘦矮个的攻击意图，轻易就躲过了速度不快的弩箭。 手弩还是太落后了。 若对方持有的是一把转轮式手枪，格雷德或许还要忌惮——但若是手枪，他也不会仍由对方扣下扳机。 没能命中的弩箭打在了高处花坛上。 干燥的泥块洒落到了大高个一身。 “我的手……呜！咳咳咳——” 呻吟声终于是停顿了一会。 “噔——” “饶命！” 不等格雷德继续。 矮个子就率先扔下手弩跪了。 他的胆子也只够发射一次弩箭。 见到对方躲闪的如此轻易，他也知道自己等人绝对是碰到了根本对抗不了的硬茬子，赶紧放弃挣扎。 “大人！先生！” “上层的绅士大人！” “错了、错了，我们错了！” “我们是被尾蝎党逼得没路了才这么做的……是我们不长眼，放过我们吧！” 矮个子哭嚎，尖嘴商贩也一起跪了。 两人一齐哭着讨饶。 “黑熊”也咳出了口里的泥块，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探看格雷德反应。 格雷德皱着眉头。 巷子口外头也有些身影闪过。 但都是试图事后过来摸尸、捡破烂的混混，甚至比不上这里的三人，都不敢进来。 也就是说。 没有他希望见到的人。 格雷德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本来就是概率的事情。 他本也不寄希望于一次就能搞定。 况且，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了。 尤金斯的线索。 还有意外收获的妆容变易术。 尤其是后者！ 若是掌握了后者，再来旧集会便能更加从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时刻要注意不能暴露面容。 其他方面也可开始推进。 是故，格雷德并不多少失望。 回过神来。 格雷德对三人口中的“尾蝎党”产生了好奇。 他看得到三人的发型。 他们无一例外，后脑勺处都用灰白色的低劣版银布绑住了一撮头发，这是银鼠帮的标志。 “你们是银鼠帮的？怎么到了这里？” 矮个子与尖嘴商贩面面相觑一眼，都注意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里可不是银鼠帮的地盘。 这人竟然还知道？ 矮个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小心翼翼问道：“您也是银鼠帮的？还是说……您和银鼠帮有关系？” “嗯，被你们收过保护费。” 格雷德神色淡淡。 矮个子愕然，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提问的回答呢？” 矮个子猛然惊醒，连忙说起了原由。 他断断续续说了不少，但因为没读过书不懂得表达，因而信息量其实不大，总结成一句话其实很简单： 尾蝎党的地盘在持续扩大，借着各种明谋暗计将银鼠帮彻底逐出了他们原本的地盘。 说到最后，矮个子脖子发红，有些咬牙切齿：“明明只是新出来的帮派，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厉害，逼得我们帮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帮派都只能去北区和东区，狗xx……” 后头话比较污秽，格雷德没有细听。 尖嘴商贩则在一旁补充：“而且听说他们最近已经延伸到了东区，只是北区太乱所以没去。” “所以银鼠帮没了？” “不，还、还在，去了码头区北街。” “那你们呢？” 眼下这里在旧集会附近，位于南街。 “我们……我们在撤离之前就收到了尾蝎党的招揽。我们没加入这些家伙，可鼠头还是叫我们离开，我们没能跟着一起去……但我们还是银鼠帮的人！” 格雷德点点头，心中暗道： 简单的离间计。 但行之有效。 忽然间，格雷德背后那个沉默的“黑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了： “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个‘地方’能让您的身手更好的发挥？说真的，您要是去了……” “比如银鼠帮？” 格雷德将之打断，眼中带笑。 “是的”，“黑熊”嗡声。 “那我为什么不去尾蝎党？” “您……应该不会愿意，他们比我们帮派凶残多了，杀人很多、很冷漠，看起来像是杀鱼一样，一点……人的感觉都没有。” 格雷德嗯了一声。 大致知道了这些人拒绝招揽的理由。 不过。 无论这两个帮派有什么区别，他都不会加入其中。 从三人口中的只言片语揭开的迷雾就已经足够判断，码头区帮派之争背后肯定少不了更强大力量的参与。 格雷德不知道背后力量是不是巫师。 但他可以肯定尾蝎党里一定有巫师学徒，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两个。 明知是浑水，又何必去趟？ “黑熊”还要再说些什么，格雷德直接将他打断，道：“好了，我没有问题了，现在让我们重新聊回到你们今天袭击我这件事。” “我也不要命，只要钱。” “只要将全部的钱都交出来就行。” “全部？”三人异口同声，带着颤音。 “全部”，格雷德嗓音淡淡。 “可……我们身上只有这些钱了，其他帮派不会再要我们的，我们……明天就要吃不上饭了！” 三人一个接着一个慌忙哀求。 但格雷德目光始终冰冷。 他断然没有放过这些人的打算。 最终。 三人还是交出了全部的钱。 面容也变得绝望宛若死灰。 “郊外的鱼肉罐头工厂还在招人，工资按周付，每周11先令，还包吃包住，建议你们去试试。” 格雷德留下了一句话。 考虑到三人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过渡又扔下了1镑的硬币，够三人省吃俭用三四天时间。 如此，格雷德已经仁至义尽。 他的背影消失在三人视野之中。 原处昏暗影子里，响起了一道犹豫又有些心动的声音：“大哥……我们真的要去吗？” “打工？我们可是银鼠帮的！” “黑熊”声音十分坚定，却带着颤意。 良久。 声音又响起了起来，叹气： “还是去吧，不去就真的饿死了……” 第18章 指针回拨 离开了黑市之后时间还早，格雷德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顺路去了南街的海鲜市场。 从三人身上劫掠来的钞票和硬币，让他的钱包又恢复了来黑市之前的鼓囊，甚至犹有过之。 格雷德准备奢侈一把。 目光在各种海鲜上游走。 他挑中了肥美的牡蛎。 这些刚从海中捞出就被送来这里的带壳生物，蕴涵着内陆人难以想象的肥美与鲜甜。 为了与之搭配。 格雷德越过玳瑁街去了珍珠街。 味道最丝滑最纯粹的奶制品，以及那种用精制白面粉做的、烤得酥软的羊角面包，毋庸置疑只会在上城区的珍珠街商店中出现。 这么下来。 格雷德浑身都卷着浓郁食物香味，回到了玳瑁街的家。 拧转钥匙。 随着咔哒一声，格雷德推开了门。 上午过半的阳光从门后涌入，洒在了沃文太太的脸上，令她的皱纹和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柔和而温暖。 沃文太太眼睛闪烁着。 被阳光照耀得恍惚了一下。 看清楚格雷德面容之后，她又惊又喜，口中止不住喃喃，“回来、回来了！” 沃文太太连忙起身。 她走近到了格雷德面前，目光紧紧锁定在格雷德身上，自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注视。 “放心吧，没少什么零件。” 格雷德调笑了一句。 他提了提手中的食材，这才将母亲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新鲜的牡蛎，嗯？挑的还不错，都个大肉肥……等等，你不会是在韦德的摊位上买的吧？太浪费了！还有这块黄油……” 格雷德苦笑了一声，不得已用妹妹作借口打断道：“妹妹还在长身体，就让她吃些好的吧！况且我现在也赚钱了不是吗？” 沃文太太目光只微一犹豫。 还是点了点头。 但仍是有些不放心：“下次把钱给我，我去市场里挑，你不会挑，尽买知道买贵的……” 格雷德这次没再打断。 他听着沃文太太的絮叨，心中温暖又放松。 正在这时…… “吱呀——” 沃文太太顿时止住。 与格雷德一同向里间看去。 只见房门开了一条小缝，琼从门后露出脑袋出来，睡眼惺忪，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 琼抽了抽鼻子，像是个小猫儿闻到了鱼腥一样，卷翘起的发梢都高兴的晃了晃。 她一眼就盯住了格雷德手中食材，咽下一口唾沫：“今天要吃奶油牡蛎汤么？” 这道菜她很熟悉。 这是父亲还在时，沃文太太经常做的一道菜，如今已经很久没吃过了，她很想念。 “嗯”，格雷德微笑点头。 沃文太太摆了摆手，“没错，做好了叫你，继续睡吧，要是不想睡了，收拾好来厨房帮忙也可以。” “喔！” “我马上就到！” 琼兴奋地关上了门，看样子美食的魅力很大，她是没心思再睡了。 “交给我吧。” 沃文太太无奈摇摇头，接过食材进了厨房。 格雷德也没闲着，在旁边打下手。 只见太太挂好围裙，在头上围上一块同色的头巾，气质一下就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12只牡蛎小心取出，清水洗好，尖刀挑出肥美的牡蛎肉，汁水也没有浪费，全都流到了碗中备用。 向温热的铸铁锅中加入黄油，加入洋葱、西芹和胡萝卜，稍许，撒入面粉，搅拌均匀。 炽热火焰之上。 液体散发出香气，逐渐变得金黄。 牛奶、奶油、牡蛎汁顺序加入，不断搅拌使其充分融合，之后再放入牡蛎肉。 盐是灵魂必不可少。 黑胡椒则使得汤汁更加添彩。 咕噜噜的慢煮声中，白雾弥散。 琼早已收拾好来了厨房。 琼见这儿没她的位置，又去客厅做起了准备，只是时不时来厨房一会，目光只在锅上打转。 不多时，牡蛎熟透。 沃文太太微微一笑，向助手格雷德喊上一声：“好了，可以来拿了。” 格雷德连忙过来。 他看着沃文太太洒上最后的香料作点缀，自己则找来粗布手套端起铸铁锅放到了客厅餐桌的最中央。 “喔——！” 琼揭开了锅盖。 热乎乎的白气像是要暖和整个房间。 香气激发了每个人的食欲。 “吃吧。” 其他食物早就备好，三人坐好开动。 沃文太太温和一笑，没有率先行动，她心里也有些许忐忑，担心许久没做的自己会把这次的大餐弄砸。 琼没有那么多想法。 她已经期待了很久，金黄色的颜色更是令她食欲大开。她迫不及待地将碗端起，凑到了嘴边…… “呼——” 吹上一口气。 琼小心地嘬了一口。 汤还是有点烫，但现在是冬天正好需要暖和些的食物，琼也抖了抖身子，露出了享受沉溺的表情。 “啊……” 格雷德觉得好笑。 他拿起羊角面包，撕下一块，浸入浓汤中，再将这沾满了浓稠汤汁的羊角面包送入口中。 “嗯——” 格雷德也发出了好笑的享受声。 酥脆与浓郁的口感立刻在嘴里融合，海鲜的鲜香与纯粹的奶味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体验！ 真是绝赞！ 这还得感谢沃文太太娴熟的厨房技艺，用炉子的余热保留了羊角面包的酥脆！ 格雷德看了一眼沃文太太。 太太已经开动。 真正品尝到奶油牡蛎浓汤的味道之后，她也将之前的忧虑都抛在了脑后。 不过。 她还是有些不自然。 格雷德小声地开口道： “放心吧，这只是偶尔的放纵，在债务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不会冒然增大开销的，多出来的也留作储蓄。” 格雷德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但肉眼可见的，沃文太太自然了许多，应该是真正将心思放在了沉浸在美食之中。 一家人享受着温馨与美好。 格雷德格外放松。 突然间，格雷德没由地恍惚了一下。 一种奇妙的感觉涌出。 像是体内有某种东西“动”了一下。 这感觉好像是钟表上的指针被调皮的孩子给拨动到了错误的位置，但现在，一股柔和坚韧的力量化作无形之手又将之拨了回去。 随着指针的回调，一种极为隐晦的异样感也自思维深处散去，让格雷德只觉得自己感觉更加“清晰”，思绪更加“通畅”。 对此。 格雷德十分意外。 第19章 夜行人 他此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丝异样。 根据他吞服宝石鳞鱼的经历，照理说衔尾蛇圆环的回溯能力会将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糟糕影响回拨。 他现在是没有能力的状态，是回溯到了原身还健康且没有沾染神秘之物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思维理应是最正常的。 那么，这一丝异样感……又是来自何处？ 格雷德喝着汤。 心中念头起伏。 良久，他如猜想般地在心中吐露出一个词，“……理智？” 摇了摇头，格雷德暂时无法确定。 可能性太多。 知道得太少。 但无论如何，异样感都还构不成威胁——他至少知道，与家人相处的温馨、内心深处的温暖可以将之驱逐。 不过，如有机会还是有必要搞清。 如果是他想错了，衔尾蛇圆环的回溯能力可以将之修改、扭转，那也就罢了。 但如果不能的话，他也不会低估这种异样感所能带来的影响。 潜移默化的、难以觉察的改变…… 是需要加倍警惕的。 格雷德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神色。 沃文太太和琼丝毫没有觉察，还在享受着温馨的大餐，暖呼呼的温意仿若一层屏障，将海德威冬日的刺骨寒意驱逐在了窗外。 这是属于他的困扰。 格雷德不会让这些东西影响到自己亲近的家人。他的内心已经接受了母亲与琼的存在。 ……………… 数日之后，夜晚十分 洁白的月亮悄然爬上了夜空，只可惜雾霭太过厚重，将月亮罩得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卧室内早已沉寂。 突然间，一对漆黑得仿佛要融入夜色般的眼睛从床上睁开，眼中毫无倦意，满是清醒。 格雷德无声起身。 他坐到桌前，取出一扇素朴铜镜。 笔梢勾勒，粉液涂绽。 不多时，健康的肤色便变得苍白，细细画笔在眼睛下方画上的黑色阴影使得他的眼神更加深邃。 取出一支深红的画笔。 格雷德在自己右手手臂上画上了一条曲折的疤痕，仿若某种标记，代表着这个“身份”曾经经历的痛苦或秘密。 如此，一个全面的面貌诞生。 这便是格雷德几日研习《光影魔法：变易妆容术》下来的效果。 凡事都是熟能生巧。 格雷德又不像女生在意自己皮肤，因而在这几天全力练习浪费了不少耗材之后，终于算是入了门。 现在，夜色是最好的保护。 即便妆容不够完美也足以以假乱真。 “不过，这还不够。” 格雷德喃喃一声。 他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抽屉，从中取出了一瓶药剂。 他缓缓地将药剂服下，让其中的液体流过喉咙，在所及之处留下火辣与灼痛。 这是一瓶毒药。 若是普通人，一瓶足以毒哑喉咙。 但对于已经回到巫师学徒状态的格雷德来说，毒性没有那么强，只能让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格雷德张口试了试音色，颇为满意。 如此，他才轻手轻脚地锁上房门、推开窗户，从窗外翻身而下，如同灵活的黑猫跳到了地上。 深邃目光探向远处。 今夜，格雷德的目标是： 码头区南街 ……………… 上城区珍珠街 喧嚣的街道已经睡去，呈现出了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面貌，宁静中带着一丝让人惧怕的神秘。 尤金斯第一次见到深夜中的珍珠街。 他此刻心情紧张，还有些惴惴不安。 马蹄声在鹅卵石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三倍的高价让马夫很是主动地接下了工作，将他送到了南街。 尤金斯下车。 他看向黑暗中，仿佛有人窥视。 他紧了紧黑色的大衣，迈步进入了面前的旅店。 一楼布局类似码头区常见的酒吧。 两三个酒鬼倒在桌子上，发出阵阵鼾声，蒸汽暖炉仍在工作，为这里带来温暖。 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遗憾又十分正常，“他”不在他们中。 “两个单人间。” 尤金斯从前台叫醒店主，无视对方古怪的神色，用钞票换了得了两把黄铜钥匙。 “哒、哒、哒” 尤金斯踩着木质楼梯，中年发胖的身躯让楼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吱呀声。 好在，楼梯还是结实的。 尤金斯顺利到了二楼，找到订下的房间，打开手提包，在其中一个房间门上小心翼翼地做上了标记。 接着。 他深吸一口气。 他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紧张、忐忑、不安……但是又十分期待。 深深地吸气令他缓和了情绪。 尤金斯转头，进了对面的房间。 大门阖上。 尤金斯将凳子挪到门口，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良久。 脚步声响起。 尤金斯睁开眼。 因为深夜未眠，他眼中有血丝蜿蜒，整个人却浸泡在了怪异的兴奋感之中。 尤金斯细细聆听。 脚步声很是间断，似乎每走两三步就会停顿一下。 尤金斯知道对方在检查标记。 很快，对方就停在了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意味着对方找到了标记。 但很可惜。 敲门声在对面。 对方一如约定地那样找到了地点。 但。 对方没有找到他。 经历过几次骗局的尤金斯十分失望。 他本来以为这次是真的。 但没想到，这次依旧是个骗局，对方联系他时所展示的神秘的踪迹以及隐晦幽深的笔触，仅使得这次骗局比其他来说更加细致精密而已。 但这仍旧是骗局。 而非神秘。 至少不是他想象中应有的神秘。 尤金斯心中的兴奋感一下淡去不少，只剩下最后一丝侥幸和不甘还在心底徘徊。 他换了一副面孔。 换上了大学教授的严肃与威严。 接着，他推开了门—— “晚上好，尤金斯·霍查德。” “我们终于见面了。” 漆黑而深邃的双眼勾着一抹笑意，门外之人脱下礼帽行礼，出乎尤金斯的预料，礼仪得体、十分礼貌。 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门外来客直接就是正对着他的，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真正所在的房间，甚至预判了他的动作。 而那眼角笑意则意味着： 对方对于他的小心思毫不在意。 ‘这次……或许是真的！’ 尤金斯内心猛然一震。 第20章 盗火之徒 严肃与威严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 他丝毫不顾大学教授的身份，弃之宛若无用的头衔，脸上写满了兴奋。 他目光闪烁，连忙让出了通道： “您就是南诺先生？快快请进！” 南诺先生进入房间。 他的目光没有在毫无特色的房间布局上停留，而是汇聚在了尤金斯身上，在后者看来，这目光带着一丝审视。 尤金斯也弯下腰去。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南诺先生。 苍白的面孔、深邃的眼眸……还有手臂上如同长蛇一样蜿蜒的“疤痕”或者说烙印。 没错了。 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神秘者！ 尤金斯十分激动。 “南诺先生”也注意到了他颤抖的身躯，心中暗自点头。 这就是“南诺先生”这重身份的另一个好处，除了隐藏真容，还能增强信服力，要是换成真身格雷德那副朴素的青年模样，恐怕也无法这么简单地将对方取信。 “别的就不多说了。” “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那宝石鳞鱼的秘密。” 格雷德没有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他注意到尤金斯的神情之后就灵活地调整了应对方案，准备直接切入这次来的主要目标。 而尤金斯也没有怀疑。 从南诺先生进入房间之后，就一直萦绕在对方身边的微风，以及那如同锁链一般缠绕在他身上的风流令尤金斯不疑有他。 “说起来，这还来自一个故事……” 格雷德皱了皱眉，“长话短说。” “噢不，先生。” “请原谅我，我是说：一本故事书。” 由于尤金斯对南诺没有怀疑，完全相信了南诺是神秘者的身份，因而他并不觉得这种“秘密”需要隐瞒。 对方理应早知道了这些东西不是吗？ 一次小心思，对方或许还会不在意。 这是上位者的大度。 但他自己却不该因为对方的大度而傲慢地再次耍起小心思，对么？ 轻易破除谜题，并以恰当的姿态做出回应的行为，让格雷德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好处。 尤金斯坦诚地说出了秘密的来源。 那是一本叫做《盗火之徒》的故事书，按照作者的话，这是他游历中所记录的一个小地方流传下来的故事。 侍奉深海长眠者的眷属…… 长生的种族…… 无尽光辉撕裂了鲜活火焰，海洋被泼洒炙烫扭曲的血液，沸腾的蒸汽漫盈整个天空…… 长生者之父盗取到了血色的火焰…… 这样的故事吸引了当时的尤金斯。 “见到这本书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做过类似的梦……所以我买下了它……” 尤金斯如此说道。 他目中神采散开，像是梦语呢喃。 格雷德默默颔首，思索着，也示意尤金斯继续。 于是。 尤金斯说起了他阅读的经历，说起了这本书大致的剧情，更是说起了他从书中获取的秘密： “这是一本传说故事书，谁会把故事里的东西当真呢？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在现实中意外发现了一个书中记载的魔药材料。” “我很好奇。” “也有了一种梦境或者说习俗传说降临在了现实的奇妙感觉。” “我开始了寻找。” “很快，我就找到了第二个，接着是第三、第四……找到得越多，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就好像，我在现实中发现了那些本该虚幻的东西，像是亲手将之带到了现实一样！” 深夜寂静，尤金斯也压低了声音。 但这压低的嗓音之中，格雷德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一股强烈的火热情绪——像是精神病院里的躁狂症患者。 不同的是，尤金斯是正常人…… “我想制作出真正的魔药。” “如果可以……” “谁又不希望长生呢？” “宝石鳞鱼是魔药配方缺失的最后一个材料，也是迄今为止最难获得的一个。” “其他材料以我的身份和财力基本上都不难获得，唯独这个，我通过种种方式都无法获得，‘旧集会’的那些家伙甚至都不肯透露关于它的信息。” “甚至还引来了可恶的骗子！” “这群低劣卑贱的苍蝇！”，说到这，尤金斯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有些咬牙切齿。 格雷德则继续冷静观察着。 “不过好在，我没有放弃。我打算买通一个追鱼人，就是酒吧里那些看起来很有钱，常常无所事事又时常会消失一段时间的家伙们。” “他们惧怕监工的那条狗，但我看过那只是一条品质稍微独特一点的狗，‘旧集会’有一个地方可以买到能麻痹这种狗的药剂。只要用这种药剂，追鱼人就能帮我偷偷带上一条宝石鳞鱼！” “我还在找能追到宝石鳞鱼的人选。” “但我低估了寻找的难度，不是所有的追鱼人都能抓到这种灵活、警惕的海洋生物。” “不过，在这之前。” “您出现了！” “我之前经历了多次骗局，他们把我骗得团团转，所以这次我差点也将您……原谅我的冒犯，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您是真正的……” “巫师！” 尤金斯眼中闪烁着崇敬。 格雷德却没有被这种敬畏感冲昏头脑，依旧保持着理智，冷静道：“不，我不是巫师，我只是一名学徒。” “不要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想象，我相较于你，也只是半只脚入了那扇门，但仍然是一名门外的学徒。” “我能提供的只有宝石鳞鱼。” 格雷德在打压尤金斯的兴奋。 他可不希望躁狂兴奋的尤金斯做出什么傻事。 “您太谦虚了。” “这对我就已经足够了。” 南诺先生沙哑嗓音中透出的冰冷，也让尤金斯冷静了不少，但这番说辞并没有影响到他对南诺先生的观感。 相反，这让他更加敬畏。 “如您希望的那样，我带来了定金。” “除此之外，我还愿意将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提高一半，当做每次交易您远道而来的交通费，希望您接受。” 格雷德心中微喜。 以宝石鳞鱼交易吸引尤金斯，从其手中获得有关的线索甚至是关键性的知识，这是他的主要目的。 而交易也不完全是诱饵。 这也同样是一个相对次要的目的。 他能追捕到的宝石鳞鱼数量超出了自己的需求，若是能卖出去一部分换作资金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事！ 谁也不会嫌自己钱太多！ 第21章 一击爆头 “好。” 格雷德应允。 “那么……” 尤金斯期待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但格雷德却摇了摇头： “不是这一次，是下一次。” “下一次，还是这个地方，我会将宝石鳞鱼带给你，到时候你准备好全款……对了，还有那本书也一并带来。” 最后一句似只是无意间提及。 但尤金斯十分上心，将南诺先生的要求牢牢记在了心底——至于对方为什么需要这本书？ 南诺先生总有自己的理由不是吗？ 反正这只是一本神秘书籍，南诺却是真正的神秘者！ “好的，我记住了。” “还有其他的要求么？” 格雷德沉吟了一会，摇摇头： “留下定金，你可以离开了。” 南诺先生没再开口，在他的注视下，尤金斯小心地将装着定金的钱包放下，后退到门口，深深鞠躬行了一礼，便悄然离去。 格雷德坐在原地。 他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行动比他想象的要容易不少，而且无论主要目的还是次要目标，出乎意料地全都已经达成！ 对于这次夜出，格雷德十分满意。 至于《盗火之徒》 在来之前，格雷德并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若非如此，他肯定会让尤金斯带来。 不过也不妨碍。 好事多磨。 他有预感，《盗火之徒》上有他想要的知识，骤时拿到了《盗火之徒》自然就…… “砰！啊——” 寂静的夜幕被火光撕裂，窗外却突兀地传来一声枪响与惨叫令格雷德面色微变！ 格雷德反射式跳起，推开了窗户。 接着。 那张南诺先生的苍白面孔阴沉下来。 只见刚刚离去的尤金斯，以背对着这家旅店的姿势痛苦摔倒在了地上，右腿隐约有猩红的水光反射。 马匹被枪声惊吓，发出惊恐的“唏律律”的声音，而那马夫也不安抚，反而利用马匹的惊恐快速逃离了这里。 格雷德抓住窗框的手微微收紧。 目光扫视之下，他很快就找到了枪声的来源，那是一个拿着转轮式手枪的黑帮小头目。 其他的混混也是在他的命令下，朝尤金斯逼近，像是黑夜之中准备撕裂猎物的狼群。 格雷德收回目光，心念飞转： 驱逐着酒鬼的伙计、不知去处的旅店老板、躲闪的目光……还有尤金斯携带的显眼手提箱。 数个片段飞快在记忆中闪回。 格雷德很快锁定了原因：是这个旅店的问题，旅店老板与黑帮存在联系，而尤金斯的打扮激发了他们的贪欲！ 格雷德叹了口气。 他撞开了大门，直冲楼下。 刚一到楼道的一楼入口住，便听见一声惊呼：“老板，就是这个人！” 格雷德扫视了一眼。 伙计正指着他，面容极为普通的老板则顺着手指走来，“小子，不管你和那人是什么关系，尾蝎党在做事你最好——” “砰！” 店主话还没说完，格雷德的拳头就砸在了店主的脸上，超常的躯体素质让他一拳就放到了矮胖的店主。 “你挡着我路了。” “啊——”，带血的牙齿飞溅！ 接着，虽然不知道原由，伙计也惨叫了一声，便抛下店主不管，慌张逃去了后厨房。 格雷德没有理会，急奔出了旅店。 刚一出来，就正好对上了那个跟在混混们最后走得最慢最小心的那个黑帮小头目。 他手中拿着枪。 格雷德不免要小心应对。 “咦，竟然有人敢跑出来？” 小头目眼中先是有疑惑之色，在他看来，南街的居民很少有人会不懂得克制自己的好奇。 紧接着，疑惑变成了警惕： “等等，停下！立刻停下！” 格雷德没有理会，加速向对方冲去。 极快的奔跑速度令小头目感到了诧异，也生出了一丝威胁感，他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扳机。 “砰！” 子弹出镗。 格雷德绷紧了心弦。 洋流鳞片的能力全力激发，除了超人一等的体质之外，更强化了他的感知能力。 他先前能发现真房间正是有赖于此。 而现在，他再一次利用起了超凡的感官，以极强的肢体控制能力，预判似地扭转起躯体…… 然而。 “啪！” 子弹集中了脆弱的血肉。 格雷德没能躲开子弹。 格雷德捂住腰部的弹口处，温暖的血液汩汩流出……但又很快止住，连子弹造成的缺口也在飞快归于平整。 格雷德头脑很是冷静。 他注意到了刚刚飞射过来的子弹，与预料中的出现了些许不该有的不同…… 另一边。 小头目毫不怀疑子弹能命中那道奔来的人影，在子弹出镗的一刻就放松了下来，带着几分恶意嘲弄道：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同伴。可惜，你要是逃跑说不定还能活下去，现在过来反而是送死！真是遗憾……” 小头目故作惋惜地感慨一声，接着就露出了肆意的笑容，将空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格雷德的头。 “砰！” 但这一次，子弹落空了。 “你怎么就觉得你赢了呢？” 在子弹出镗之前，格雷德就一改受伤踉跄的姿态，猛然一冲，撞到了对方的身上，那沉重的力量远超对方想象，直接就将之撞倒。 枪口自然也失去了准头。 后续枪声只是惯性炸起的火光。 而后。 转轮式手枪脱手飞出，在掉落到地面之前就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你——” 漆黑的双眸投来漠然的目光。 眼神的主人或许并非漠视生命的冰冷之人，但显然也不介意抹除掉他的敌人的生命。 “好死不送。” 空洞洞的枪口让它曾经的主人胆颤。 小头目惊慌张口，像是要说什么。 但格雷德没有给他机会。 手枪刚刚在手中稳住，枪口就抵在了小头目的下巴处，接着，没有半点迟疑，出镗的子弹洞穿了头颅。 “啪！” 生命绚烂宛若烟火！ 小头目双眼瞬息变得无神。 他无声地仰躺到了地上。 红白之物带着浓烈腥味流淌而出，刺激得阴暗角落中的老鼠虫豸都不由得躁动起来。 格雷德只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确认对方的确被爆头了之后又立刻起身，对准了不远处的混混。 “立刻停下……” “我看谁再敢靠近他。” 格雷德嗓音沙哑，语气很是平静。 第22章 巫术物品 平静而沙哑的嗓音，一点也不像黑帮混混那样，动辄就要嘶吼着展示自己的凶恶。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 像是扼住了狼群的咽喉。 周遭空气为之一静。 混混们虽然大多没读过书，但也不是傻子，甚至不少激灵的家伙将格雷德击杀小头目的过程都收入了眼中。 此时此刻，没人敢说话，也没人会怀疑对方真的会扣下扳机，这些平日里冷血嚣张的尾蝎党人在死亡面前也免不了恐惧。 “南、南、南诺先生……” 这时，只有尤金斯还敢尝试呼唤。 “滚！” “好勒。” 尤金斯干脆利落地回应一声，从手提箱中取出一瓶药剂，咕噜噜几口快速喝尽。 完事了，他尝试站起。 看得出来，子弹恰好命中他的大腿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连站起都十分踉跄，更不用说走路。 但他没有祈求帮助。 挣扎了几次之后，便行走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还是踉跄着，却明显快了不少。 不多时，尤金斯的背影消失于夜幕。 格雷德收回有些惊异的目光。 他心中猜测，那瓶药剂应该是某种抑制疼痛的药物，单纯抑制疼痛的效果显然不需要神秘，但应该也有着一些类似成瘾性的负面后果。 不过不论如何。 格雷德对‘旧集会’都有了新的认知，至少尤金斯提及的那家药剂店铺，已经激起了他的兴趣。 “咔啦……” 格雷德心念涌动。 但此刻显然还不是时候。 压制住这个念头，格雷德将枪口转移，对准了那个尝试挪动的混混。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紧接着面露一丝狠厉，又状起了胆子，试图恐吓住格雷德道： “你、你、你完了！” “杀了赌徒，尾蝎党不会放过你的！” 这混混有些色厉内敛的意味。 格雷德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混混神情有些变化，似乎意外地发现了这位“南诺先生”并没有那么可怕。 对方至少是理智的，也开始考虑起了惹怒尾蝎党的后果。 恐惧感微松，混混说着流畅了几分： “赌徒是这几个区域的头子，他的死肯定会惹怒老大，你一定会被老大抓回去吊死……” “你过来的路上没见到么？路上那些尸体，就是这里前帮派的，现在都死了！” “你也会这样的！” 格雷德依旧没有做声。 他只是偶尔看上一下远处尤金斯离去的方向。 “你以为你救了他么？” “别想！我们会找到他的！还有你的家人，他们……” “砰！” “啊——！” 子弹出镗，一枪命中了对方的大腿。 这人痛苦地跪到了地上。 空气再回死寂。 不多时，一声遥远的汽笛声划破了死寂的空气，是最早一班蒸汽有轨车到站了。 格雷德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尤金斯已经安全了，离开了码头区，他并不担心尾蝎党还能威胁到这位住在珍珠街的绅士，那儿的警察可不像这里。 “说完了么？” 格雷德微笑着，看向了刚说话之人。 “杀了我，你会被报复的！”混混重新恐惧起来，浑身战栗，语气却更加凶狠。 但他眸中的倒影只嗤笑了一声： “说得好像你有多重要一样。” 接着。 “砰”，又是一朵烟火绚烂！ 格雷德目光扫视过去。 被扫中者无不恐惧。 他翻开脚下尸体的大衣，从中找到子弹匣子，一颗颗重新装填好转轮，然后…… 格雷德微笑着将枪口对准了剩下之人：“记住这张脸，来找我吧。” “砰、砰、砰……” 浓雾与硝烟味笼罩着街道。 一声接着一声枪响，在这个刺骨冬日的凌晨响起，令附近的居民大多都被枪声吵醒。 但他们无人敢推窗查看。 因为那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声仿若从噩梦中传来。 良久 街道重回寂静。 这时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推出一道缝隙，注意到街上血腥的模样，便又惊颤着赶紧收回了目光。 街上，血液涂地。 ……………… “呼——” 炙热的呼吸化作白色雾团。 刚刚的运动让他心跳仍有些快，血液在体内沸腾的感觉让格雷德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兴奋。 但兴奋感没有影响到他的理智判断。 疯狂的“南诺先生”只是放在明面用来吸引敌人注意的身份，他真实的身份即便尾蝎党的势力大概率威胁不到，也还是要谨防万一。 因而，格雷德此刻正走在少有人的暗巷之中，通过这些四通八达的巷子绕路走向码头区北街。 他还记得之前那三个银鼠帮人说过的话，在码头区，尾蝎党唯一没有沾染的地方就是北街。 这意味着： 到了北街他就淡出了尾蝎党的视野。 如此。 绕了点路，格雷德这才找了个机会洗去脸上与手臂上的色彩与粉末，变回无害的小青年模样去到了车站。 “我去玳瑁街。” 上了蒸汽有轨车，格雷德嗓音也溯回到了原本的音色，让人一点也联想不到南诺先生那极为自然的沙哑。 “3先令” 老售票员嗓音十分单调，如同机器。 交钱买票，格雷德挑了一个后座。 坐在窗户边，他注意到最后一排没有其他人，谨慎起见又确认了一遍没有人注意他。 格雷德这才拿出了一个小皮袋。 这是这次的战利品。 里面装着十多金镑，看着不少，但实际上一对比就能发现——相较于上次那个身份不凡的疯子，这些下城区的混混是真的很穷。 而且，这十多镑中绝大多数还是小头目身上的，跟班的混混身上根本就没多少钱。 这也很正常。 底层黑帮的阶层观念极强。 真正吸引最底层混混卖命的，主要还是上头那极为奢靡淫乱的生活，像是遥不可及又时刻释放着魅力的梦。 格雷德将这些钞票与硬币整理好，放入自己的钱包，接着又检查起剩下的物品。 刚刚搜尸比较匆忙。 里头可能还夹杂着一些他不需要的。 仔细检查着…… 突然间，格雷德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衔尾蛇圆环在眸中瞬息浮现又隐匿，这抹疑惑也凝聚成了惊喜！ 第23章 温馨 格雷德目中精光闪烁。 目光汇集之处，是一枚颜色暗淡的硬币，在奇异的锈迹与污垢之下泛着金灿灿的光泽。 这是一枚金币。 两面都有与其古旧外表截然不符的细腻浮雕，呈现天平模样，若是售卖给古董商人应该能换不少金镑。 但这并非它真正的价值。 格雷德感到惊喜的是这枚金币同时还是一个神秘物品，或者说“巫术物件”！ 格雷德感受不到它的层级，只能感知到其铭刻在内部的相关信息——这是一枚幸运金币，能力是积累与释放幸运。 显然，刚刚那个混混头目之所以能精准地命中他，并非是因为有过人的枪术，而是这枚幸运金币。 说起来。 这还是他收获的第一个巫术物件！ 格雷德心中兴奋，脑中有念头涌动。 随即，他目光一凝打定了注意，将金币抛起，于金币回落手掌之时用另一个手掌盖上。 再次将手翻开。 格雷德注意到了天平高高升起的一端落下，前主人尚未用完的、积累下来的幸运转变成了他此刻的好运。 格雷德细细感知了一会。 隐约间，有轻盈之感萦绕周身。 “这就是‘好运’的状态？” 格雷德心想着，他还需要测试一下这个所谓的“好运”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多时，列车到站。 “各位乘客注意……” 在售票员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中，格雷德下了车，一下车，便注意到了街道上拿着长杆敲击着窗户的敲窗人（knocker-upper）。 钟表在这时还颇为昂贵。 工人阶级的家庭买不起钟表，便会雇佣这样的敲窗人，相当于这个时代的闹钟。 有些较大的工厂或公司还会专门雇佣一个敲窗人，来叫醒运货的车夫、工人和职员。 “已经是早上了……” 恍惚了一下，格雷德收心。 他转身走向了回家路上一间必要经过的平价早餐店，买了些烤面包、土豆粥和煎鱼块。 在购买的过程中。 旁边的一家彩票店也开了门，倒不是这么早就开门，而是过来买早餐。意外的是，柜子里面的一张彩票却被风卷起，飘着飘着…… 粘在了格雷德头发上。 彩票店主惊讶，早餐店主觉得好笑。 格雷德则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在彩票店主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买下了这张与他有缘的彩票。 “达达百货店定制彩票……” 格雷德喃喃着，刮开了涂层。 接着。 彩票店主的惊呼声响起！ 早餐店主也从好笑变成了羡慕。 格雷德成功刮中了大奖，不过，这不是一张奖品对应一万金镑、需要和当期报纸对照数字的彩票。 这只是一张本地大型百货店卖的刮票，奖品也只是一张抵扣券，但限制更少、数额更大。 如此。 格雷德大致知晓了：“好运的价值大概在10镑左右，不过也不固定，如果利用得好的话还可以更多。” “幸运金币的品质应该不太高。” “可能是最普通的那种？” “但恰当使用的话，价值却也不低！” “这已经很不错了！那个小头目毕竟也只是个普通人，就是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了……” 格雷德暗自点头，心满意足回了家。 没能拿到小头目所有财富的遗憾，也随风散去。 到了门外。 家中早就已经亮起了灯光。 妹妹已经回了学校，现在只有母亲。 推门而入，格雷德迎上母亲疑惑探看的目光，早有腹稿地微笑道：“刚刚慢跑去了，提高一下体质。” 沃文太太点点头： “这是好事，报纸上说了运动有利健康，不过，你手上的是……” 格雷德将食物放到了桌上： “顺路买了点早餐，在家门口买的。” 沃文太太又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食物，犹豫一下后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有恢复家境恶化之前的心态，却也没再那么要求节省。 格雷德的劝慰还是有用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格雷德两次顺利带回来收入的事实，他有意展示出的轻松取信了沃文太太。 太太偶尔还是会担心，甚至半夜会被噩梦惊醒，但她还是努力在接受格雷德的想法。 “对了，这张东西你应该会喜欢。” 格雷德笑着将优惠券递了过去。 沃文太太疑惑扫视一眼，肩膀微颤起来，眼底透出浓郁的惊喜之色： “能抵消十镑的优惠券！还能和其他优惠叠加使用！”，沃文太太不愧是老手，一下就抓住了关键。 “那是十镑以下的，如果买十镑以上的是五折，或许还不止十镑！”，格雷德笑着补充。 沃文太太却不这么认为，立刻摇了摇头，“十镑已经够了，再贵的都是大件，我们家用不到。” 格雷德无奈，但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母亲乐意就行。 “有了它，我的缝纫机就可以换了！” 沃文太太经营衣物缝纫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里面的工具不免有些磨损，变得难以使用。 “或许可以试试蒸汽缝纫机。”，格雷德继续见缝插针。 沃文太太哼了一声，看着格雷德没有说话，令格雷德不由得苦笑：“还是太贵了么……” 接下来一上午。 沃文太太都沉浸在了欢快之中。 她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直接就敲定了购买缝纫机的计划，而是又寻找、对比起了其他的东西。 她对购物这件事情充满了兴趣。 在中饭之后。 沃文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她的房间拿了一件新的皮夹克，上面有她亲手缝制、修改的痕迹。 “这是给你父亲的那位战友的。” “西里尔·麦克唐纳？” “对，感谢他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帮！家里还欠着债，也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就给他缝了件大衣。” “他之前在我这留过体型档案，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了，也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适……要是不合身就拿回来我继续改，反正要让他穿得舒服。” 格雷德接下了衣服。 被母亲提醒，他也觉得的确该上门感谢一下老麦克唐纳，在对方的帮助上他只会比沃文太太感受更深。 接下来时间里还有不少类似的琐碎。 在没有主动接触神秘的情况下，位于中上层的玳瑁街还是相当平静的，除了报纸上偶有文字提及殖民地的战火之外，基本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潜伏的威胁。 平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第24章 宝石偷渡客 至于南诺先生杀人事件的后续。 格雷德也的确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南诺先生的名字彻底传播开了，但尾蝎党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在压着这件事情的传播。 格雷德事后推测： 尾蝎党现在的快速扩张可能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有许许多多问题会牵扯其精力。 因而，只是杀了几个小混混和一个普通小头目的南诺先生——尾蝎党可能没有精力来应对，尤其是南诺先生自那以后再没有出现。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是在积蓄力量。 格雷德依旧保持着警惕。 不过。 相较于提防。 最好的应对办法…… 果然，还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 大半个月后 海风中刺骨的冷意已经淡去了几分。 一条闪着银色的白鳞鱼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在了甲板上，被激灵的船员赶紧网入桶中。 格雷德登上甲板。 胖乎乎、面容亲和的船员递过来相对干燥的毛巾，他飞快拭去了身上的海水，肌肉轮廓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十分流畅。 “格雷德，你小子身材不错啊！” 胖乎乎船员打趣，格雷德回以微笑。 他没有停留，快步到了衣物区，从货箱上取回自己的衣物套上。这称不上温暖，但也遏制住了继续失温。 同时。 在无人注意的一个短暂间隙里。 格雷德成功将捕鱼工具兜中红宝石一样的神秘晶体，转移到了大衣的内侧口袋之中。 宝石鳞鱼太大，根本无法携带。 所以格雷德换了一种方式。 接着。 他带着价格不菲的稀有神秘学材料，走向了甲板下的船舱。 这条路只有一个口子是开放的。 鬼头佬也将他的那条恶犬放置在了这里。 目光扫视了一眼阴影中的生物。 格雷德心头微跳，难免有点忐忑。 但他面不改色，一脸平静地走向了路口。 懒洋洋的恶犬在格雷德临近之时也立了起来，鼻子一抽一抽的，仔细嗅闻着味道。 但格雷德早有准备。 他早就用犬类麻醉性药剂浸泡过大衣内兜，其释放的麻醉性气体足以笼罩住小小的一颗晶体。 这样既能避开恶犬的嗅觉。 同时也不至于让鬼头佬觉察。 眼角余光注视着恶犬。 它嗅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现之后又耷拉了下去。 格雷德微微放松，但依旧保持警惕。 挑战还没结束。 进了道口，下面的走道很是昏暗。 只有一盏摇晃的油灯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并散发出淡淡的腥味，两侧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些旧海图和船员用的工具。 格雷德辨认着路，先回了自己房间。 这是个四人舱。 格雷德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挪开简陋的木桌，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张发黄的海报，将赤红晶体做好遮掩之后放在了里面。 这只是暂时的。 主要用来规避鬼头佬的检查。 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时间是相对随机的，但每次都是鬼头佬带着恶犬亲自过来寻找。 或许是他太过自信，又或许是他已经懈怠，鬼头佬检查得并不那么仔细，主要还是依靠恶犬。 重复的琐碎工作，任谁都会疲倦。 尤其是鬼头佬这种自以为早已与追鱼人不是一个阶级的“管理者”，又更是如此。 再仔细确认一遍。 格雷德终于放松了下来。 无止境的担忧并没有意义，更何况即便暴露了，格雷德也不会完全没有准备，他早就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如此。 放松之下，格雷德也注意到了房间的寒冷，即便有回溯能力并不惧怕，他也还是会想念温暖有人气的锅炉房。 “好好休息一下……” 他神情舒缓，小跑着去了锅炉房。 这里人数似乎又变得更多了。 实际也是如此，追鱼人群体又多了六七个新人，这还不算上已经淹死的两个。 “格雷德，好小子，快过来！” “来这，正好热着粥……呃——” 热情招呼声戛然而止，锅炉房也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冰冷而压抑的气息从背后传来。 格雷德回头看了一眼。 接着略有些僵硬地去了追鱼人堆中。 鬼头佬瞥了他一眼，格雷德僵硬的步调令他没有多想，转头就张口用那怪异的腔调道： “嘿，追鱼人们！听好了！” “你们的福报来了，上头又提高了三成收购白鳞鱼的价格，如果是宝石鳞鱼——嗨，听清楚！价、格、翻、倍！” 鬼头佬话音刚一落下。 追鱼人一片哗然。 仿若一滴水进了油锅，整个锅炉房都热闹了起来，将锅炉轰鸣的声音都压了下去，连锅炉工都不禁频频侧目。 但这消息太劲爆了！ 别说刺骨的寒冬已经在消退，即便寒意再严酷一倍，恐怕也无法消减追鱼人们的兴奋心情！ “一倍？！我裂开了！” “决定了，我一定要抓到一条！” “可去你的吧，就你？做梦！” “一倍啊，泰隆每次出海都能抓到两三条，这下肯定能暴富！我要是有他那能力就好了……” 追鱼人热切讨论着。 格雷德也顺应着潮流。 但不同于追鱼人。 他并不兴奋，在一片火热之中，他很快就想到了这火热情绪背后必将快速攀升的伤亡。 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追鱼人被海水吞没变成冰冷的尸体，像是宿命一样成为鱼食。 而且。 格雷德比追鱼人知道得更多。 一些从其他的汇总而来的信息，也隐晦的与这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像是暴雨落下之前。 乌云就已经笼罩了海德威的码头。 无论哪个方向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格雷德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不过好在。 他的进度不慢。 ……………… 数天后。 在黄昏未夜的时刻，上城区的珍珠街道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仿佛被时间遗忘的维多利亚时期的画卷。 街道两旁的虱麻灯在微风中摇曳，发出朦胧的火光，与黄昏霞光混合着照亮了这条历史悠久的街道。 格雷德在咖啡店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注视向店名： “幸福时代……” 喃喃声中，风铃摇曳。 “欢迎光临。” “我找‘香料群岛’包厢，霍查德。” “好的，霍查德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请随我上二楼。”，侍从面上带着微笑，以优雅的礼仪化姿态带着格雷德到了二楼…… 第25章 熔炉核心:利维坦 私人包厢之中。 格雷德刚一进入就见到了尤金斯。 由于有桌子阻挡，他看不到尤金斯腿上的状况，但空气中浓郁的药味显示对方已经获得了良好的处理。 不出所料。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与上次不同，或许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尤金斯表情更加放松，姿态也更加自信。 唯一不变的，是他眼底浓郁的渴求。 “您的咖啡。” 侍从微笑着替两人倒好咖啡，带着浓郁香气的白雾自杯中弥散出来，侍从也悄然离去。 “南诺先生。” “您要的我都已经带来了！请看……” 不待格雷德抿一口咖啡，尤金斯就已经急切难耐地开口，将熟悉的手提箱放在了桌子侧边。 “咔哒” 迷人的钞票出现在面前，中央则簇拥着那本格雷德期待已久的古旧的典籍：《盗火之徒》 “很好” 南诺先生嗓音依旧沙哑，听起来依旧平静，分辨不出喜悲的情绪波动。 尤金斯有了一丝忐忑，但随着南诺先生的动作，小巧的黑色天鹅绒盒子出现在视野之中，他的忐忑也变成了紧张，心跳加速。 打开盒子： 绒布上躺着三颗鲜红的晶体。 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这就是宝石鳞鱼的核心之物！” 尤金斯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想要将之拿起，但手还未触及就停在了半空中，目光也小心地向南诺发出询问。 南诺先生点了点头，轻推一下盒子： “它们是你的了。” “你可以再仔细看看。” “我也需要检查一下东西。” “好、好的……” 尤金斯肩膀有些颤抖，手指触碰到鲜红晶体的那一刻，目光似乎失去了聚焦，完全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格雷德注意到了这样的变化。 他猜测这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宝石鳞鱼的产物是配方中最关键、最具神秘性的材料，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尤金斯有着某种特殊的体质，吸引了特定的神秘，或者说正在被特定的神秘所吸引。 格雷德没有多想。 他从钞票中拾起了那本书。 封皮颇为古旧，指尖的触觉反馈很有年代感，重量并不轻盈，但也并不沉重，符合它看起来的模样。 格雷德心念沉凝，将天赋箓文：洋流鳞片中得来的感知发散了过去，将整本书覆盖。 但与幸运金币不同。 格雷德这次什么也没有感知到。 像是一本普通的书。 格雷德漆黑的眸子没有波动。 他继续翻开，查阅起了内容。 正如尤金斯所介绍的那样，这是一本源自习俗传说的故事书，若是摆放在书店之中，他恐怕连拿起来查看的欲望都不会有。 ‘或许，祂只吸引特定之人？’ 格雷德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没有犹豫，立刻验证起自己的想法，将书页翻到了尤金斯所述的配方之处，开口道： “尤金斯。” 南诺先生冰冷的声音惊醒了尤金斯。 他猛地醒了过来，身上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热汗，仿佛现在不是寒冬而是酷暑一般。 “怎、怎么了，南诺先生？” “我想知道，你看到的配方是这样的么……”，格雷德诉说起了他在书中阅读到的配方。 尤金斯细细聆听着，因为材料都已经买好所以他都记得，至于步骤，他的确不记得每一个步骤，却也可以直接看向书页做比对。 结果不好不坏。 格雷德与他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但格雷德无法感知《盗火之徒》知识中蕴涵的神秘性，只有尤金斯看到的时候才会有奇异的触动感。 这更加验证了格雷德心中的猜想。 同时也证明： 他并不需要担心自己因为没有资格而无法使用书中的知识，毕竟他能看到的与尤金斯并无不同。 至于魔药会不会有效？ 格雷德能通过宝石鳞鱼晋升巫师学徒就已经证明——这些东西或许会吸引特定的人，但也不会拒绝其他人。 至少《盗火之徒》记载的知识不会。 格雷德暗自点头。 接着便不再犹豫，沉浸到了书中。 而尤金斯自被唤醒之后，就一直有些躁动不安，怪异的感觉催促着他立刻回去将虚幻的知识带入现实。 但迫于南诺先生。 尤金斯还是压制着内心的躁动，勉强坐着没有离开。 而后的时间里。 格雷德又做了几次比对。 结论没有改变： 两人看到的内容始终一致。 于是 格雷德暂时不再纠结这一点，结合此前获得的信息，大致确定了这本书中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内容。 最首先也是最重要的。 无疑是晋升有关的知识。 值得庆幸的、甚至让格雷德有些惊喜的是，《盗火之徒》记载的知识很是完善！ 它贯穿了巫师学徒从低阶到高阶的全三个阶段，乃至最终“高举意志，点燃火种”——也就是成就巫师之法，也都一应俱全！ 前路一下变得畅通。 这无疑能省下格雷德大量的时间！ 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详细的配置魔药的技巧，以及数个对应不同阶段的学徒级小戏法。 这些戏法的层次和效果都远远不如真正的巫术，但好歹是学徒也能施展出来的，恰当使用绝不弱于火药与枪炮！ 格雷德都有些迫不及待向回去一试！ 至于真正的巫术？ 其实也有，但只有一个，叫做： 熔炉核心：利维坦！ 令人意外的是，它就在格雷德体内！ 正是天赋箓文：洋流鳞片！ 洋流鳞片是巫术熔炉核心：利维坦的一部分，也是第一部分，之后巫师学徒阶段的每一步都将为它补充上一块拼图。 以上都是成长与可以预料的收益。 那么…… 代价是什么呢？ 格雷德也已经见证过了。 污染与疯堕。 实际上，《盗火之徒》有一则短篇提到了直接吞服宝石鳞鱼来晋升的可能——但故事的结果是彻底疯堕，不只是理智，连血肉都“疯了”，成了无人能辨认出原貌的疯狂之物。 结合格雷德自己的经历。 他猜测——除了他之外，其他人能通过这种方法晋升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第26章 撕裂的梦 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无限回溯，因而也没有人能掌握利用暗流来促进消化的方法。 如此，无法存活就留不下方法，没有恰当的方法就更不可能存活，恶性循环彻底形成。 所以，不同于“例外”的格雷德。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常规”的方法都是吞服魔药，值得注意的是，《盗火之徒》认为，剔除污染的似乎不是那些没有神秘性或者神秘性较为轻微的材料，而是配置魔药本身。 且人的存在与否很关键。 同时。 如果还想降低疯堕的可能。 最好再加上一场“干净”的仪式。 若是仪式还有一位更高位格的指导者，那就再好不过了，晋升失败而陷入疯堕的概率能降至最低。 但这也有代价。 仪式中的指引者，也称引路人，也同样地会面临被污染的风险，由于位格更高，被污染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为零。 这样的知识让格雷德一下就联想到了现在的情况，这个世界在此刻于他面前揭开了一层薄纱。 或许正因如此，神秘者才十分稀少。 但…… 污染来自何处？ 格雷德本以为《盗火之徒》会在最后揭秘答案，但这不是通俗小说，作者也显然没有取悦读者的想法。 故事的最后反而是…… 格雷德看不懂的梦语呢喃。 像是作者于睡梦中撰写的一样，文字脉络间透露出一种残破碎裂、凌乱疯狂之感，撕裂了人类思维习以为常的逻辑。 不过。 没有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影响格雷德收获所需知识的喜悦与期待，现有的收获完全够得上他的付出。 不说多的。 前路变得清晰所能带来的好处就是巨大的，相应的成长计划也可以细化成步骤，进而提上日程。 眼下，还没离开咖啡店，格雷德就已经开始思索起了采购材料的渠道。 那些从尸体上搜刮来的、从尤金斯这里获得的金镑，也不再只是一串数字，而是可以真正变成有用之物！ 同时。 根据《盗火之徒》的观点，他还应当更积极地运用现在的能力，以减轻晋升之时会遭受的认知扭曲与血肉冲击。 这能帮助他晋升下一阶段。 合上书页，微小的尘埃飞散。 南诺先生沙哑的嗓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喜悦：“好了，交易结束吧，我很满意，继续保持联络。” 尤金斯松了口气：“再好不过了！” 他像是囚徒蒙受释放一样，带着激动的神情，以只稍微慢于南诺先生的速度急匆匆地离开了咖啡店。 而格雷德则回了家。 在尝试之前，他先享用起了母亲准备好的温馨晚餐，关怀的语句更像是要将之前经历的隐秘、扭曲、恐惧都驱逐在门外。 …… 十几天后，玳瑁街上 街道上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天空也因为这场大雨而少见了透彻了许多。 一个穿着深色长大衣的绅士走在街上。他胡须有些发青，面庞距离成熟还有着些许青涩。 他正是格雷德。 他将领口扣得紧紧的，脖子上围着母亲亲手缝的羊毛围巾，抵挡着寒冷的风，漆黑而平静的双眸欣赏着澄澈的天空。 格雷德刚从集市回来。 篮子里最显眼的是新鲜的食材，有香肠、奶酪、烟熏三文鱼肉，还有一小瓶葡萄汁。 这是为晚上要回来的妹妹准备的。 除此之外还有他的魔药材料。 这几日他除了练习就是收集材料。 的确收获了一点成长。 回到公寓，踏着楼梯而上。 格雷德突然间停住，顿在了转口。 细微的线索令他捕捉到了异常。 格雷德眼神微沉，目光衔尾蛇圆环一闪而过，细腻的感知发散过去，当即注意到了三个陌生的男人。 这三人都站在了他家门口。 格雷德绷紧了心弦。 不待他展开思考，耳边就已经有压低了的交谈声传来：“怎么办？目标好像不在家，只有一个中年妇女。” 这声音粗犷，令他觉得有些熟悉。 但格雷德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让我想想……我听见别人都叫她沃文太太，和目标同姓，应该是他的母亲……至少也是亲戚。” “那……要动手么？” 格雷德眸光微凝，差点就要行动。 但好在还是忍住了。 至少，他没有听见母亲的声音或者过门风的呼呼声，这意味着房门是关上的，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啥？你傻啊！” “她又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动个屁的手？而且你没娘啊？我们只找她的崽子，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哦……但他不在。” “不急，我们就在这等着，雇主说了这几天他肯定在家，这瓶药剂的有效时间还长着，我们只要——” 这声音正说着。 突然间像是被掐住一样，戛然而止。 “他、他、他……是不是就是目标？” 瘦矮个指向楼梯口处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由于激动，说着的话都有些结巴。 “我觉得……应该是的，嘿嘿。” 黑熊一样的大高个嘿嘿一笑，令格雷德直感熟悉的狰狞又浮现在了这张黑黢黢、毛乎乎的脸上。 ‘好家伙么，还是熟人。’ 格雷德现在如何还分辨不出来，这三人正是当初他在旧集会外面遇到的那三个银鼠帮跟踪者。 他微微一笑，颇有礼貌道： “你们找我什么事？” “黑熊”一如之前那样，率先逼近到了格雷德面前，似乎是格雷德的礼貌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也不是啥事，就是有个人雇了我们想要你的眼睛。” 格雷德微微皱眉，“那我冒昧问一下，他要我的眼睛干什么？制作诡异奇怪的药剂？” 黑熊嗡声摇了摇头： “不是，那也太变态了。” “他只是要弄瞎你。” 格雷德觉得好笑，放下篮子，擦了擦手：“这就不变态了？” 黑熊注意到格雷德的动作，本能有点警惕，但又有些不以为意，“当然，你偷看他妻子洗澡，他要弄瞎你并不过分。” 什么？ 我什么时候偷看了？ 正要动手的格雷德也不禁因为错愕而停顿了一下，他越发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甚至还想再问下去，可惜，那个尖嘴的似乎已经认出了他…… ‘行吧，那就先处理，再询问。’ 第27章 格雷德! 将钟表的分针再推回一点。 门内 沃文太太紧贴着房门，内心如同被风吹动的灯火摇曳不定，双手紧握之间已经渗出了冷汗。 沃文太太的年龄在这里。 以她的阅历足以判断门后三人来历。 而对方的态度则表明： 他们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的孩子。 ‘可是怎么会？’ ‘格雷德……怎么会惹到黑帮？’ 沃文太太有些呼吸不上来。 脑子隐约有种窒息带来的昏眩感。 ‘格雷德，你可千万、可千万……’ ‘别在这个时候回来！’ 太太侧耳贴着门缝，尽量压低呼吸声，除了模糊的对话，就剩下她自己如同失控马车一样上下颠簸的心跳。 她完全没意识到。 她紧握的双手已经变得苍白。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太太祈祷着，门外却丝毫没有理会似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沃文太太听清楚了。 “他……他……是目标！” 这是指认的声音。 沃文太太的心情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这一刻。 她反而安静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双眸突然失去了聚焦。 转瞬间，瞳孔又重新汇聚。 沃文太太站起身，离开了门口，一脸平静地走向了厨房。 再回到门口的时候。 她手上已经多了厨刀与长钳。 长长的钳子夹着一块炙热滚烫的虱麻方砖，通红的光泽照在沃文太太的脸上，那张说不出来意味的平静面容。 但…… 她只是个中年妇女不是吗？ 外面的可是三个身强力壮的混混，即便拿了这些东西又怎么敌得过？ 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些？ 不知为何。 泪水从眼眶中流下了一滴。 “砰！” 纷乱的念头如同泡影般破碎。 沃文太太面色微变，双目一下就变得通红，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格雷德！我的孩子！” “砰！” 太太一脚踹在了门上。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嵌在木质结构中的精密小部件承受不住强大的向外之力，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风，卷起了灰尘。 除了地上那个已经被放倒的“黑熊”。 三个人都愕然地看向了门口的太太。 只是。 格雷德是站着的。 其他两个是跪着的。 在格雷德放倒“黑熊”的那一刻，极为熟悉的感觉令两人一下就认出了面前之人。 两人根本都提不起反抗的想法，当即就跪了下去，甚至比沃文太太反应还快上一点。 如此。 便有了这吊诡的一幕。 跪着的两人又惊又惧，看着沃文太太那张与格雷德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心中连连叫苦。 生怕滚烫的虱麻方砖掉到身上。 格雷德则反应过来了些许。 他没能完全理解，但也意识到了眼下是什么情况，正要开口，沃文太太却先出了声： “格雷德……没事吧？” 太太声音有些颤抖。 看得出来，她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平静，但她还是尽可能控制了情绪，将手中之物微微下垂，笑着、流着泪发问。 格雷德心中发酸。 他赶紧安抚沃文太太道： “没事，别担心。” “他们都是船上认识的损友。” “母亲，你先回厨房吧，我就来。” 格雷德的镇定似乎也起到了作用。 沃文太太拭去泪水，点点头： “嗯” 太太垂下了两把看着颇为凶残的武器，合在一只手中，收拾了一下鬓角的发梢，拭去泪水，笑了笑回了屋子。 倒下的房门…… 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悲剧”。 注视着母亲回去之后，格雷德没了心情收拾这些家伙，更没有心思去问刚刚的问题。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又开始哼哼唧唧“黑熊”，“闭嘴”，后者顿时缩了一下壮实的身子，没敢再发声。 格雷德又看向另外两个，毫无情绪： “雇主是谁？” 冷风刮过脊背，两人颤抖了一下。 他们没敢犹豫，说出了实情。 雇主是兰德债务公司的一个经理。 至于其他的细节？ 格雷德没问，他们也不敢说。 不过。 格雷德知道了是谁之后，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也不再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 无非不是债务经理对沃文家抵押的房产动了心思，注意到他突然有了还钱的能力之后，不甘心到手的鸭子飞了而动了手。 说起来。 这债务经理不愧是文化人。 弄瞎格雷德的眼睛要是成了，既能让他丧失劳动能力，又不至于引来警察的过多注意。 毕竟，玳瑁街可不是码头区，死个人并不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当然。 考虑这么多也就意味着： 兰德公司和这个经理没有多大势力。 脑中信息飞转。 格雷德很快锁定了矛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 但。 眼下最重要的是家人，而非敌人。 “滚。” “呼——” 格雷德驱逐三人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溯到普通人的状态，将肺部淤积的废气吐出，眼神中的寒意也深深藏匿于眼底。 他的神情变得无害而柔和。 格雷德暗自点头，绕开地上的木板回到了家中。 一进入“家门”。 格雷德便被一道目光锁定。 格雷德苦笑。 沃文太太此刻正坐在一家人平时享受大餐的地方，那儿有个位置始终保留着没有人坐。 太太现在坐在了那里。 她已经平复好了自己，只剩眼眶还微微有些发红，声音很是冷静： “格雷德，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瞒我，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格雷德很是无奈。 门外之时他也有打腹稿，但眼见这仗势便知道打好的腹稿已经无用，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是…… 坦诚 格雷德眉头松了下来，像是放弃了挣扎，坐到了母亲面前，娓娓道来：“他们的确不是朋友，是码头区三个失业的党派成员，受我们的讨债经理雇佣而来。” 格雷德坦诚的说出了实情。 他没有撒谎，在沃文太太逼问下连码头区的变化都说了，但还是隐藏了旧集会的事情，只说出了七分的真相。 于是。 母亲知晓了讨债经理的作为，有些难以接受，更多地则是自责，而码头区的变化则让她越发担心起了格雷德的安危。 第28章 沉重的痛 “这职业太危险了！” “不行、不行……” 沃文太太多了几分激动，十分担心。 格雷德连忙抓住母亲的手，将她从自言自语中惊醒，用那漆黑而平静的眸子直视着她，说： “母亲，相信我，我会小心的。” “我的工作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根本都不会和他们接触，所以没有必要太担心这些黑帮，麦克唐纳也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更不用说……” “要是没了收入，我们又怎么应对债务问题，怎么支付妹妹上学的费用，甚至……怎么在玳瑁街生活？难不成全家都被赶去码头东街？” 沃文太太咬紧了牙关： “我可以卖了裁缝铺子，反正也……” “不行，杀鸡取卵又能救得了几时？” “相信我，我会小心的。” “而且，我知道这个工作有风险，所以已经在物色其他更好的了，但我辍了学，没有文凭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一年时间，给我一年时间好么？” 格雷德目光诚恳。 最后的话语更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让沃文太太神情也渐渐定下，凝重点了点头，“好！” 格雷德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很好，让我们再来说说那个经理。” 母亲也紧皱起了眉头，“怎么办？” “这种人……必要彻底清理掉。” 格雷德眼中透出的寒意让母亲微微一惊，更是突然觉察到了一丝陌生，但那熟悉的面孔与平日的关怀又消融了这丝陌生感，神情重新变回了担心。 格雷德觉察到了母亲的担心，“别急，我不会动手，那样太危险了，这件事情还有更好、更文明的办法处理。” “放心……” “我已经忍了他一段时间，即便他不找上来，也是时间该我找上去了！正好给他彻底清理个干净！” ……………… “该死的，真是见鬼了！” 失业三人组被格雷德驱逐之后也没地方去，兜里面还没钱的他们走得稍微远了点就找了地方坐下。 其中两个此刻正倾诉着恼火。 黑熊一样的壮汉则单独坐在一旁，背对着两人偷偷抹泪，被格雷德一撞一摔，五脏都差点给撞出来，他现在还痛着。 要是老母亲还在，肯定会摸摸他的头，然后再给他个温暖的抱抱，但现在…… 银鼠帮不要他们。 工厂的规诫与压榨他们受不了。 就连委托都完成不了。 “算了，干脆回乡下老家吧。” “这个海德威待不下去了！” 黑熊低吼出声，引来两人惊疑目光。 他顿时呆住，道： “我、我、我……刚刚说出来了么？” 两人相视苦笑。 “等等，我这里倒有一个想法。” 尖嘴“商贩”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感。 “你们说……这见了鬼的怎么都能让我们遇到，要不我们干脆……” 他一比手势，瘦矮个顿悟出声： “做了他！” ——“哎！疼！” 瘦矮个痛呼，捂住被敲打的脑门。 “傻！是追随他！” “可我们现在是银鼠帮的。”，黑熊嗡声，依旧不忘银鼠帮往日的恩情。 尖嘴商贩无奈摇了摇头，但也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转个弯子道： “是啊，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追随他，万一……万一还能将他拉入帮里呢？他也没明着拒绝过我们吧！” “好像是的。”，黑熊点了头头。 瘦矮个这次更加小心翼翼： “那我们该怎么做？回去？” 尖嘴商贩先点点头，后摇摇头： “是要回去，但在这之前……” “我们要先去取个投名状。” “什么意思？我没读过书，别瞎几吧扯这些听不懂的！”，黑熊恼火。 “唉……” 尖嘴商贩深深叹了口气。 他感觉到了一种根本带不动的沉重。 “走，边走边说。” ……………… 兰德债务公司相隔两条街的地方 债务经理从当铺出来，揉搓着泛着油墨芳香的纸钞，深吸一口可能并不健康的气体，十分陶醉： “狗屁的遗物！” “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留着的，换成这些金镑才是真的东西！” “可惜……不听劝啊！硬要我上手段！” 债务经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想到了今天用的手段可能有点过分，会引来警察的注意。 但转眼间。 他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警察？ 呵呵。 再过几天，谁还能找到他？ 债务经理将金镑收好，摸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对自己过去几年的努力感到十分满意。 “勤奋使人富足！” “智慧就是财富！” 债务经理重复着自己的格言。 突然间。 眼尖的他注意到了前方那三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分明是他雇佣的三个打手。 他冷哼一声，将钱攥得紧紧的，一边开动智慧，想着该如何极限压价，一边走到了三人面前： “你们搞定了？” 他挺直了腰板，那并不熟练的首都腔调似乎强化了他的信心与威严，与曾经困苦的他清晰地划分出界限。 “是的，但……这里不方便细说。” 尖嘴商贩回应，其余两人默不作声。 “难道还出了意外？” 债务经理冷哼一声，心中却是更加高兴，出了意外好呀，出了意外才方便他压价不是吗？ “到那边说去。” 三人领着经理准备进入人少的巷子。 但刚到巷子口，经理就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就在这里吗……” 尖嘴商贩紧张地搓了搓手，下意识地用那略带一丝忐忑的目光看了一眼两个伙伴。 而这两人将之理解成了信号。 于是。 黑熊神色猛然一变，用那魁梧的身躯压住了债务经理，而瘦矮个也面色狠厉，凶猛掏向经理的下方！ “啊~” 尖叫声刚要出口。 那几乎要将鹌鹑蛋抓碎的力量就使得他变得无力，俊脸整个就白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也算是歪打正着。 等尖嘴商贩反应过来之时，债务经理整个人都已经软了，被黑熊硬搂着半推进了巷子深处。 尖嘴商贩暗骂一声。 但也还是赶紧凑了过去。 巷子深处。 偶尔间有一两声虚弱的“不要、不可以”响起。 但声音太小太柔弱。 基本都被三人嘿嘿的淫笑声覆盖。 第29章 侦探与助手 等三人离去之时。 衣物散落一地。 经理躺在肮脏的地上神情恍惚。 “没了，都没有了。”，他木然喃喃。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债务经理，像是丢了魂一样，麻木地胡乱套上衣物，衣冠不整也没心思调整，在本能的驱使下走了公司。 但他恐怕再也没机会回公司了。 在他到来之前，这里就已经被穿着深色制服、表情严肃的警察给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警察注意到了无视阻拦线向公司走近的债务经理——在几声呵斥之后，被吸引过来的警察中有一个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接着。 两个警察上来，直接将失魂经理的双手扣住，强行押着一并放入了扣押嫌疑犯的队伍之中。 直到这时。 债务经理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才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过来，问： “这是怎么了？” 对面之人是他上司，却没有往日高高在上，面色青灰如同苦瓜：“公司没了！现在他们在查封公司财产……” “不过……你也应该提前收到了消息吧？如果做好了转移的话，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接着又变回了苦瓜脸。 债务经理眼皮微微一跳。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两眼一闭…… 昏死了过去！ 昏迷倒地引起了一片骚乱，而后又迅速被警察们弹压了下去。 不远处。 格雷德注视这一幕。 皱起了眉头。 他捏紧了手中的文件材料，心中非常确信眼前一切都与他的行为无关——这个世界的因果逻辑还没有混乱到：他的举措还没开始，对方就已经被他整倒。 更何况，他的材料更多的是针对债务经理一个人，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搞垮一家公司。 况且。 格雷德也没有打算针对公司。 那样未免太过显眼，与他的谨慎很不相符。 “那么……是谁做了这些呢？” 格雷德目光微凝，环视了一圈。 正如作案的杀人凶手很多都会回到杀人现场观看自己的“作品”一样，推倒整个公司的“幕后之人”应该也会在这种时刻出现。 目光在一个又一个面孔上扫过。 其中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快步逼近，用双臂挤开人群，接着毫不犹豫地摁在了那人的小脑袋瓜上：“小混球，你在这里做什么！” “从学校回来还不回家？！” 小脑袋瓜上的贝雷帽被格雷德的手牢牢定住，但她还是将脑袋转了过来，用那琥珀色眸子对上了格雷德，露出了几分尴尬： “哥，你怎么在这……” 黑色短发，假小子模样，琼的打扮让格雷德一眼便将她从人群中认出。 他没好气道： “不在这，难道让你继续看热闹？” “人这么多，出了事怎么办？” 琼吐了一下舌头，漫不经心：“不会的，大侦探什么危险都能考虑清楚！况且……今天晚上吃什么？！” ‘又是侦探……’，格雷德无奈一叹。 他并不擅长说教，而且他认为，即便是家人也应该尊重彼此的想法，眼下的提醒也只是因为妹妹年龄还小，心智尚未成熟。 若妹妹已经成年…… 他自然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只希望。 到那个时候，妹妹能懂他们的担忧。 “唉……回去吧，有烟熏三文鱼。” “嗷嗷，好耶！” 两人渐行渐远，远离了纷乱的人群。 就在人群不远处的一个高处，这间相对寂静的昏暗房间之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女士，那位先生走了吗？” “走了。” 立在窗前的这道人影收回了放在格雷德与那个“小男孩”身上的目光。 格雷德猜测得没错。 兰德公司案背后的推手来到了现场。 但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对方是个很谨慎的人。 立在高处让她避开了绝大多数探查的目光，而特殊的涂料与房间刻意营造的昏暗则进一步隐去了她的身形。 更不用说。 她那细心的助手还随时注意着门口。 “女士，他没有发现我们吧？” “应该没有，还有……叫我‘先生’。” 圆齿轮转过身，再一次强调。 同时，她也收起了便携式望远镜，目光在手臂上嵌入式的钟表上划过，正确的指针显示意味着周围没有神秘者存在。 “好的，女士……他也是‘匠人’么？” “不是。” 圆齿轮很确定对方只是普通人——一个观察力很强，不算魁梧但有力，真正适合做她的助手的普通人。 而像眼前这个…… 圆齿轮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助手。 可爱的娃娃脸，脸颊上点缀着些许显得天真无邪的雀斑，被这么盯着还有些局促不安。 要不是她绘画与抄写能力一流。 她才不会收下这个助手。 “回去吧，事情结束了。” “从此往后，海德威又能少上一些令人心碎的悲剧，故事花上了完美的句号！” 圆齿轮处理好痕迹，走出了房间。 娃娃脸助手跟在后面，突然开口了： “恕我直言，女士，我的胆子可能没有您大，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不该做这些事情的。” “这会影响您的……成功率。” “或许吧。”，圆齿轮叹了口气： “但有时候我能等，他们不能。” “‘他们’是谁？”，助手不解。 “他们是人，普通人，海德威的人。” “‘他们’和您有关系么？”，助手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漠，对与自己无关的人漠不关心。 “有，但也没有。” “您这么说我就听不懂了。” 两人已经到了楼下。 这是远离人群的出口。 “没事，回去吧。对了，回去把这个男人的相貌画下，以后我要再找助手的时候可以找他。” 助手停了一下，嗓音温柔而坚定： “不，我觉得您只需要我一个助手。” “他对您是个多余的人。” “你……” 圆齿轮有点头疼，甚至有点迷茫：我为什么会给自己找来这么一个麻烦鬼？救命…… 好在，助手还是有用的。 细心的雀斑脸助手充分发挥了她外表的优势，令圆齿轮很快就乘上了马车，并用那甜美的声线与那可爱的娃娃脸赢来了四成的车费折扣。 “真是个变态。”，助手唾弃车夫。 “这话由你来说怎么都觉得很怪。” “因为圆齿轮女士不是变态。” “啊，我真是谢谢你了。” 第30章 堕入地狱 走入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圆齿轮侦探真正放松了下来。 她将那件口袋很多的大衣扔到了衣架上，露出了里面的衬衣与马甲，腰间插着两把左轮手枪，其中一把备用。 正在这时。 “布谷、布谷……” 精致的金属布谷鸟从墙表内弹出，为刚回侦探事务所的圆齿轮女士精准报时，然后…… 布谷鸟猛地一转头。 猩红可怖的双眼看向圆齿轮。 “到了，该你选择的时候了。” 这声音丝毫没有起伏，还夹杂着齿轮转动声，令圆齿轮不由得绷紧了身体，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但很快。 她就长舒了一口气。 圆齿轮愉悦地哼起了悠扬的小调，换上自己最喜爱、最舍不得穿的一件女士马甲。 马甲有点大了。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对她的敬爱。 “一切小心，女士。” 娃娃脸助手温柔而严肃地提醒。 圆齿轮摇了摇头： “放心，我又不是去送死的。” “我当然会活着回来。” 圆齿轮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踏着欢快的步伐登上了那辆外表令人不安的漆黑长车。 蒸汽喷涌中，轻快的小调碎落入风： “人生~如那赌局~” “哼嗯哼，将那筹码放下~” “哈！升入天堂！” “呜，堕入地狱……” “啊——大胆放下筹码吧！” “我们呀~也没有……没有选择……” ……………… 圆齿轮离开之后。 娃娃脸助手多尔菲丝陷入了无事可做中，或许是侦探考虑到了自己可能死亡的情况，没有给她再留下任务。 多尔菲丝默默收拾起了房间。 她最后还是伏身在桌上，画起来那副肖像画，但她越是勾勒这个青年的面庞，便越是皱紧了眉头。 最后，她突然停下了笔。 她进入了储物间翻找起来。 很快，她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也是一张画像。 与现在的这个青年有着七分相似。 “这个男生就是女士之前在旧集会遇到的那个人……？”，多尔菲丝喃喃。 她皱起了眉头：“他真的是个普通人吗？……不会错的，女士的判断从不出错。” “就像……” “她一定会活下来。” 多尔菲丝抬起头，目光看向不可视的远方…… ……………… 数天之后 格雷德的目光顺着报纸的行文顺序一行行扫视而下，很快，他就看到了这篇报道的最后一段文字： “以上便是本社为您做的详细报道。如果还想知道更多最新最全面的海德威新闻，请继续订阅‘本地人’，本报社承诺将100%不会让您失望！” 合上报纸。 这几天下来，格雷德也大致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匿名举报了兰德公司藏匿殖民地反抗军：‘纳查联盟’的间谍，因而官方果断出击，派出了大批警察直接将人抓获。 间谍的存在与否，报纸上没有报道。 但见微知着。 只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显然只是官方放出来的“真相”，或许没有用谎言遮掩，但也肯定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上层的借机出手。 中层的刮油分汤。 下层的庆功宴会。 一人死，百人欢。 间谍什么的…… 法格恩王朝的官方要是真的反应迅速而精准，又怎么会容许殖民地局势继续糜烂？ 至于那个被以褒奖为名义找出来的匿名举报者，他的结局……格雷德就没再看了。 他并不相信ta会这么容易被找出来。 而且，在确定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自己和家人之后，格雷德也就没有继续跟进下去的理由了。 反正这种人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他只想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守护好自己亲近的人，对这个世界、这座城市如何如何的…… 实在没法投入情感。 眸中带着一丝异世之人的疏离，格雷德合上了报纸，向厨房里柔声喊道： “我午休去了，有事就敲门。” “好” 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并有水液翻腾、碗筷撞击的清脆声响。 妹妹则躺在那把唯一的摇椅上。 吱呀吱呀声中，她津津有味地阅读着那本最新出炉的侦探小说，叫做《莫雷蒂侦探传奇：雾中的恐怖》。 经由妹妹不厌其烦的推荐，格雷德也知晓了这个侦探小说系列的作者的笔名——圆齿轮。 ‘真是奇怪。’ 格雷德明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但他却总是下意识地觉得熟悉。 摇摇头。 格雷德回了房间。 锁上门。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下抽出了一个箱子。 像是龙的巢穴一样。 这里面装着他的“财宝”。 主要是魔药材料。 基本快要凑齐。 次要的是不能见人的金镑，放在了稀奇古怪材料的最底下，还用带锁的小匣子锁上了。 格雷德知道匣子里面的数字，因而这几天，每一次看到这个匣子都会感到一股梦幻般的晕眩。 800镑钞票。 800镑！ 这还不算上能找到主人还回去的，以及分给他们三个的！天知道，那个三个家伙怎么运气这么好！ 格雷德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运气守恒了，或许正是他们之前走了诸多倒霉路，所以才被幸运眷顾。 不过。 还有一点格雷德有些无法理解。 这三个人获得了这么大一笔钱，竟然没有直接跑了，还来投奔他？ 是因为恐惧吗？ “……” 格雷德缓缓颔首，心想： 是的了。 三人将这么大一笔钱递到格雷德面前的时候，眼神中的确充满了恐惧——从没钱到骤然获得巨款的三人担心这恐怕无法买来幸福，反而会带来灾祸。 所以。 将这笔钱交给格雷德之后。 三人反而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格雷德其实也有点忐忑。 但考虑到魔药，他就还是收下了。 有了这笔钱。 他就能以更快的速度晋升。 至于风险？ 只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三个人身上。 所以，格雷德给三人安排了任务，并配备了充足的资源与娱乐之物，确保他们短时间内没法搞事。 即便这样，格雷德都还不完全安心。 所以接下来几天，他还会利用空余时间多加查看，甚至做几次钓鱼执法敲打敲打。 势必要让这三人学会“守口如瓶”。 就当是收人后的“培训”了。 “呼——” “行吧，那就开始吧。” 第31章 三枚符文 “行了，可以开始了。” ——这句话从格雷德口中说出之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这三个月时间里格雷德已经尝试了很多次魔药，与寻常巫师学徒不同，别人往往只有一次，最多两次机会，而他…… 有无数次。 所以，计划变得很简单。 他不用费劲力气只为提高一丝微不足道的成功率，只要情况大致允许，他便可以尝试吞服。 如此操作，简单但行之有效。 短短三个月时间，格雷德就已经深度把控住了突破中阶巫师学徒的关键之处。 最首要的因素…… 没有任何意外。 正是配置魔药的过程。 但在《盗火之徒》中没有提到的是，这个过程越是繁琐，越是细节全面而深入，越是“原始”，效果也就越好。 比如。 从原料开始。 买来大块的树皮，小心地分割成小块，晒干，继续切碎，然后捣碎成为粉末。 放入玻璃容器，加入矿石酸（硫酸）和水，慢慢加热，用滤纸过滤掉树皮粉末和其他杂质。 最后。 雾气蒸腾，结晶凝成。 格雷德仿佛成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一名化学先驱者，将自己折腾得蓬头垢面。 好在效果显着。 而现在。 在忙碌了十几天之后。 格雷德终于从种种原料之中配置出了用来晋升的魔药，那玻璃瓶中半透明的琥珀色胶质状液体正是此物！ 格雷德深吸了一口气。 低阶学徒位格回溯全身。 细腻的感知捕捉到了旁边房间里细微的鼾声，这是平时没有的，意味着妹妹今天在缝纫铺子里帮忙出了颇多的力气，因而疲倦之下睡得也更早。 收回心神。 格雷德将魔药吞下。 滑腻的液体流过喉咙，没有给他吞咽的机会就自行经由咽喉下滑到了胃囊之中。 本就敏锐的感觉进一步放大，大到了一种不正常的诡异程度，混乱涌入的信息相互交错，令他汗毛耸立。 身体无处不传来痛感。 格雷德的视觉也遭到了扭曲。 空气中不可见的微小尘埃仿若变成了晶莹剔透还发着荧光的晶粉，他正冲着它们傻笑。 不过。 笑得像个傻子并不妨碍他消化这些力量，相反，他正以其他学徒可能无法理解的速度快速将之容纳。 在洋流鳞片的箓文更深处。 血肉与无形之源混合、纠缠、固化！ 第一个符文形成。 接着是第二个。 最后一个符文迟迟没有落下。 但格雷德知道，这就是最后一个符文的特性——它生成的最慢，但也最为重要。 格雷德所需要做的是…… 什么都不做，保持耐心。 于是。 理所当然的，第三个符文也没有意外的凝聚出来，组成了中阶学徒的最后一部分。 傻笑散去。 格雷德露出了真挚开怀的笑容。 三个符文彻底凝成。 这意味着他已经成功晋升中阶…… 突然间。 格雷德面色一变。 肺腑深处突兀地生出了一股极为炙热的气息，它飞速流转，快速与其他气息混合，然后壮大自身。 胸廓难以遏制地扩张。 它的体积很快就超出格雷德的承受范围，撕裂般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张开口以释放。 苍白的荧光流从口中吐出。 所过之处，无物不化成焦灰！ 格雷德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就这一下，差点就烧毁了宝贵的《盗火之徒》！ “不能再继续了！” 格雷德不敢犹豫，赶紧闭嘴。 但气息继续膨胀。 在某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是撑破了的气球一样，苍白荧光从每一个毛孔中溢散出来。 于是。 格雷德几乎是眨眼间就变得赤条。 毛发也不例外，瞬息被烧去。 飞速扩散的苍白荧光流眼见着还要继续向外扩散，下一刻就要覆盖距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床。 “停下！” 在理应最惊慌的时刻，格雷德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恢复到了极为冷静的状态。 意志深入箓文之中。 无形的联系涌出，像是化作了坚韧的缰绳，牢牢捆束住了那匹野性难驯的野马。 它十分不甘，仍然在尝试突破束缚。 但格雷德的念头没有动摇。 源自意志力的控制也是纹丝不动。 不。 与其说是“不动”。 不如说是在束缚的同时还在坚定地、一点一点地施加引导。 苍白荧光流渐渐转变。 最终。 它旋绕在了格雷德身周。 随着意志下达，它也越来越收敛，直至彻底收归体内。 这便是格雷德中阶学徒的天赋箓文： 炙热气息 显然。 直观的来看。 这是一个比洋流鳞片更加强大的能力，在恰当的距离之内，已经超出了普通枪炮的威力！ 格雷德松了口气。 泰然镇定的双眸也流露出一丝喜色。 紧接着。 他看向白斩鸡似的自己。 不禁觉得好笑，也庆幸没人看见。 格雷德随手从床上散落的衣服中抽出几件睡衣换上，心中同时也在想： ‘看样子。’ ‘我还得抽出时间来，偶尔回溯到中阶学徒的状态让毛发生成出来。’ 他总不可能每一到了要使用炙热气息的时候就以光头无眉的面貌出现吧？未免也太过奇怪？ 咦……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格雷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位格回溯，直至降至最低。 随着状态的切换，毛发也再次换回。 倏忽间。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声音。 “砰！” 这是一声急促的撞门声。 来自旁侧的房间。 “啊！不、不！” 格雷德面色微变。 这是妹妹的声音，嗓音中满是恐惧。 格雷德眸光一凝，转眼就冲出了门。 目光飞速扫了过去。 妹妹琼正跌坐在地上，眼含泪光，恐惧地看着门内，漆黑的阴影之中没有光亮，像是有可怖之物蠕动。 格雷德扫视一眼。 一步踏入房间。 但。 他没有继续进去，停顿了一息之后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抱紧小小一个的妹妹，轻拍着背，格外放轻了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噩梦。” 妹妹将头埋入了格雷德的怀抱，令他意外的是琼竟然没有哭……哦不，原来还是哭了，只是倔强地没有出声。 湿润的暖意在肩头逐渐晕开。 格雷德体会着，笑了笑，抱得更紧。 “是、是……是噩梦对吧？” 良久。 琼终于回过了劲，小心问了起来。 第32章 危险的灵感 “海……我梦到的是海。” “但和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很红，像血一样红，海里的水像是变成了可怕的血！” “我看到了一个恐怖的苍白巨影！” “它在海面的下方，很大，比我见过的所有东西都大！比教堂、比学校、比政府大楼……这些都小到无法比较！” “我害怕极了，但周围没有躲藏的地方，而且它好像注意到了我，我根本无法转头！” “哥！” “我还梦到了你！” “你不在我的身边，你就在那海上！” “苍白的触手覆盖了你的全身，好像……好像是那海里的怪异要将你拖入变得可怕的海洋里去！” 琼琥珀色的眼睛中写满了惊恐。 她像是害怕格雷德会突然消失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哥。” “那、那……那只是梦对吧？” “现在才是现实？” 琼盯着格雷德的眼睛，乞求着肯定。 “没错，那只是梦，你现在已经回到了现实。”，格雷德继续轻拍着，以极为确定的目光回以肯定。 房间里没有异物。 短暂的感知蔓延也没有觉察到任何东西，就连妹妹也没有受伤的迹象，仅仅是被吓着了。 这显然只是个噩梦。 但噩梦的来源…… 他好像知道。 不是别人，正是格雷德自己。 他的晋升影响到了周围无处不在的无形之源，在那不可视的维度掀起了涟漪。 这种涟漪本来是无法影响普通人的。 但妹妹可能比较特殊。 也就常说的，灵感比较高。 所以才受到了影响。 幸好格雷德还只是晋升中阶巫师学徒，泛起的涟漪很小，小到仅能带来一场微不足道的噩梦。 但这也给格雷德提了个醒。 日后再要晋升。 他绝不能在家里进行。 甚至应当尽可能地远离。 “就当是一次教训了。” 格雷德将这次经历牢记在心底。 “哥，那个‘你’是假的对么？” “现在才是现实，现在的你、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对么？他们都是假的、不存在的……对么？” 妹妹忽然问了起来。 格雷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 “对，那都是梦，不要多想了。” 妹妹渐渐放松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消耗的体力和精力也变成了困倦感，琼满眼都是困意地打了个哈欠。 “哥，你陪我睡，我睡不着。” 琼央求。 格雷德想了想，为了避免再出现什么意外，也为了观察晋升的涟漪是否只是噩梦。 他答应了一声：“好” 但他显然不可能再和妹妹一起睡。 他转身回自己房间拿了被褥，铺在了紧靠小床的地板上。 琼还是有点怕。 她又侧躺过来伸出小手，让格雷德握紧了小拇指。 手心的温暖让她渐渐睡去。 格雷德放开手，将妹妹摆正，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回到了地板被褥上，看着睡深的妹妹。 月光将房间分割，淡淡的皎白透过浓雾撒在床上，琼睡得有些不安，而没有月光的漆黑一侧，格雷德黑色的眼睛像是要与阴暗融成一体。 但他的目光总是温柔的、平静的。 最终。 琼还是放松了。 她应该是有了一个美梦。 ……………… 十天之后 格雷德从海面钻出。 这里毕竟不是琼的噩梦，没有满视野猩红的海水，也没有巨大到令人颤抖的恐怖白影。 相反。 冬日离去，暖春到来。 不高不低的温度，只要没有雨就算不上冷，体感甚至还挺舒服。 上了船。 格雷德没有意外地藏好了赤红晶体。 但方法又与之前不同，最开始的方法是夹带在捕鱼工具里，但还是太过危险，一旦遇到鬼头佬在船上带着恶犬巡视就容易暴露，只能将到手的晶体丢弃。 现在，格雷德改进了方式。 他巧妙地融合了《光影魔法：变易妆容术》里面的手段，用接近肤色的软泥将晶体直接粘在自己身上。 软泥的制作过程可以很方便的混入各种比例的犬类麻痹性药剂，轻易就能避开恶犬的嗅觉。 而且经过几次尝试，格雷德还发现往屁股上贴的效果最好，这里本就是两大块肉，多贴些也只是更加饱满，几乎不会引来注意，非常自然。 当然，偶尔也有意外。 这不方便细说。 总的来说，效果是更好的： 降低风险的同时，一次能携带更多！ 格雷德回了锅炉房。 即便开了窗户，这里也有了些闷热。 目光扫视过去，面孔已经换了许多。 很多都是新面孔。 曾经熟悉的圈子有几个已经消失。 绝大多数新人和部分老人，都簇拥在了享有“宝石鳞鱼猎手”之美誉的泰隆的身周，至于“天赋不错”的格雷德？ 早就已经泯然众人矣。 没有人再关心。 反倒是麦克唐纳依旧和他关系很好，甚至更加亲密了，在“死去战友遗留的需要照顾的孩子”这层身份之上，老麦克唐纳又对他投入了更多、不一样的情感。 这或许是因为格雷德“从没追到过宝石鳞鱼”，正好迎合了老麦克唐纳一直坚持的“生命至上”的想法。 不过。 也正是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执着，老麦克唐纳才得以成为这里面资历最老的那个。 比他更先成为追鱼人的，要么已经离开了，要么就真正离开了。 “怎么样？感觉如何？” 格雷德坐到了他身边，随意问道。 “很合身，很舒服……” “但感觉穿在我身上是浪费了。” 格雷德表情古怪，“别啊，怎么是浪费？缝出来就是给你穿的，像之前那样不穿才叫浪费！” 老麦克唐纳乐呵呵笑了起来： “臭小子……” “替我谢谢你娘。” 格雷德好勒一声，不客气地拿来鲨肉奶囊袋，发现里面已经没多少，便只抿了一小口：“嘶~，还是喝不惯！” 麦克唐纳扬起眉头，很是得意。 远处。 也传来其他追鱼人的交流声： “唉，这日子越来越难了，好多东西都涨价了，一块普通的肥皂，见鬼了，贵了三倍！” “可不是么！我听说是纳查联盟已经控制住了殖民地岛屿的码头，所以东西都运不过来！” “咦？前几天不刚打了一场大捷？” “谁知道呢？那么多喜报，应该快要平息了吧？希望物价早点平复，我家婆娘肚子可是又大了……” 第33章 死亡突降 听着远处的交谈，格雷德心中暗叹。 他也看到了报纸上累日的捷报，仿佛罪恶的纳查联盟明天就要被万胜的海军彻底覆灭。 但现实却是战线在不断后退。 从周围小岛沦陷，到大岛停止海运。 纳查在一步步蚕食法格恩的疆土。 又或者说…… 殖民地的人民在夺回本就属于他们的故土。 格雷德内心是有些支持的。 但他也担心战火最终可能不会只局限于殖民地，可能会蔓延到法格恩王朝的本土，而海德威作为直面大海的码头城市，必然是首当其冲！ 这让他有些担忧。 “嗽——” 一旁传来的声响让格雷德看去。 麦克唐纳紧抓起空的囊袋回了房间。 格雷德若有所思。 照理说，麦克唐纳是退伍兵，之前就是殖民地的士兵，很多故友伙伴或是战死、或是还在那片土地，他对殖民地的反抗应该是态度鲜明的。 但以格雷德对他的熟悉。 事实却并非如此。 麦克唐纳对那里的态度，底色是怜悯，怜悯那片土地上的人，在这之上的才是憎恶，憎恶那片土地中诞生的东西。 老麦克唐纳就像是一本厚重的书。 有着远超旁人想象的过去。 但又不同于书，格雷德没有尝试去窥探，而是选择了尊重——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格雷德收回了念头。 他站起身，也准备返回房间…… 突兀的。 锅炉房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 冰冷气息铺开，他咧嘴大笑着，浮肿泡胀似的眼睛布满了血色，透露出一种怪异的兴奋感： “追鱼人，你们的机会来了！” “风暴即将到来，最后的追鱼活动必须提前开始，这是个意外……但绝不糟糕！希望你们每人都能抓到一条——” 鬼头佬突然顿住，笑容变得可怖： “宝石鳞鱼！” ……………… 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甚至连鬼头佬都格外仓促，忘了他那可怖面容笑起来有多么瘆人。 在这样的仓促之中，追鱼人来不及搞清楚情况就被赶到了甲板上，但没有人乐意在这个时候下水。 群情涌动，反抗迭起！ 直到…… 一道红光从海面跃起…… 在所有人眼前划过。 追鱼人全体兴奋情绪被瞬间点燃！ “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格雷德，小心点，别跑得太远。” “风暴已经很近了，而且……很奇怪。” 格雷德慎重地点点头。 由于他在平时最普通的追鱼中也能吸引来宝石鳞鱼，因此他已经收获了足够多的数量，甚至可以碾压泰隆，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他显然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所以。 对其他追鱼人来说，这是最古怪也是最兴奋的一次追鱼，但对格雷德来说却是最普通、最乏善可陈的一次。 不过。 到快结束之时。 格雷德看到追鱼人大多都有收获，为了避免成为例外，他也“幸运”地抓到了一条。 这大概是他抓到的唯一一条活的。 只可惜…… 与活蹦乱跳的鱼儿不同的是…… 溺亡之后变得僵硬的尸体。 格雷德暗自摇头惋惜，也注意到了乌黑的天空已经开始下雨，雨幕与水雾令整个海面都变得模糊不清。 担忧情绪不由得生起。 而后很快消散。 麦克唐纳已经上船。 两人相视一眼，确认了对方都安全之后，准备回锅炉房暖暖身子。 但正是这时。 “救、救命！快来人救我！” 麦克唐纳眯起了眼睛。 格雷德也惊疑看去。 只见声源方向上有一个人影在海面上游动，隔得很远，却如同破浪的大鱼一样显眼，正快速朝船这边游来。 这不会是别人，肯定是泰隆！ 可…… 追鱼人的死亡无非不是溺死。 他在求救什么？ “救、救命！我身后、后……有鲨鱼！” 雨点开始变大，水雾变得更密。 船上一片寂静。 突然间，有人激动高喊：“黑鲨！是黑鲨！我们得去救泰隆！” 但还不等他带动其他人的情绪。 一道冷静的声音就将之阻断！ “那是黑鲨，你们谁也不准下去！” “谁都不准！” 极少彰显自己存在感的麦克唐纳突然出声，格雷德很感到意外，他注意到这名老追鱼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比谁都年长的资历让他一下就镇住了一批人。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信服于资历。 比如那个年轻人。 他反而冷笑了一声，大声嘲弄： “不下去？” “难道就看着泰隆死在鲨鱼口中？！” 年轻人面容通红。 麦克唐纳神色冰冷而平静： “没错，就看着，也只能看着。” “否则去一个死一个，去一双……” “死一双。” 死亡的气息遏制住了许多人的心思。 但还是有人不甘。 他咬紧了牙，“泰隆教了我们很多，也帮了我们很多，我们绝不能见死不救！谁和我一起！” 三两个年轻人跟上。 麦克唐纳冷眼看着，没再阻止。 他转身过来，高举双臂： “你们谁想救人，跟我一起喊！” “黑鲨来了，回来！回来！” “回来、回来！回来！！” 呼喊声越来越强。 尚在海中的追鱼人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下意识地都回到了船上，而后加入呼喊之中。 至于那群救人的年轻人…… 或许是部分考虑了老麦克唐纳的告诫，没有直接入海，而是去找了那艘很久没用过的救援小船。 但很遗憾。 甚至都没能等到他们将小船折腾下海，猩红的血花就已经在海面上绽放，最后的挣扎被暴雨掩盖。 谁也没听见泰隆最后的声音。 不过即便听见了。 大概也只是呛水声和痛苦的呜咽。 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夜。 最优秀的追鱼人，年轻人的榜样。 泰隆。 亡。 凝重的气氛在甲板上弥散开来。 追鱼人带着失落、沉重的心情回去锅炉房，而格雷德在离开甲板前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船长室前的望台。 鬼头佬没有站那儿。 浓密雨幕之中，那里空无一物。 ……………… 锅炉房中有些沉闷。 中央处那个最大的圈子也少了许多的交谈声，最核心人物的缺失让这些崇拜者都有些蔫吧。 第34章 赌徒 “多好的人啊，真可惜……” “他曾经帮过我很多。” 格雷德坐在麦克唐纳旁边。 他注意到其他追鱼人似乎若有若无地在回避他们，这一点甚至体现在了相互间的距离。 他们疏离着麦克唐纳。 格雷德也被牵连。 “臭小子，你可以不必坐在这里。” “他们现在都说你是小麦克唐纳了。” 格雷德摇摇头，纹丝不动： “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我还配不上呢，要是当时我也立刻站出来才好！” 麦克唐纳轻哼了一声。 格雷德知道这是高兴的意思。 他不善表达，却并不妨碍格雷德与他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 接下来便是回程。 这段时间追鱼人也不是就没活干了。 由于在去的路上，所有的事宜都要为追鱼活动让路，所以普通鱼类的捕捉就集中放在了回程。 因此，追鱼人也往往还要跟着水手们做些收网之类的体力活，这样才能最大化一次出海的效益。 日夜更迭如同潮水涨落。 随着时间推移。 泰隆的死也在被淡化。 尽管还没有出现新人顶替他，但格雷德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泰隆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那疏离感也是同样。 人们的畏缩情绪淡去之后，会有更多人知道麦克唐纳最长的资历不是说说而已的，总会有聪明人想要获得活下去的智慧。 五天后的夜晚。 锅炉房中热火朝天。 在这个类似维多利亚的时代，追鱼人、水手、船夫们的娱乐方式其实也不少。 音乐永远能舒缓人心。 有趣的故事在哪都能勾动心弦。 没有女人的船上，躁动的男人们有着发泄不完的体力，摔跤、举重同样是令人愉悦的男人活动。 赌博当属最刺激的。 有的船为了避免争端会禁止，但红琥珀号没有这样的限制——或许是船员也眼馋追鱼人们的收入。 至于格雷德。 他没有去锅炉房，而是安静地呆在了房间里，一盏虱麻灯，一本大部头的书，一读便是一夜。 不过。 在这种光线下阅读其实很废眼睛，火光缺乏自然光中的蓝紫光成分，使得视网膜无法获得足够的刺激，很容易造成并加重近视。 格雷德是有衔尾蛇圆环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要是有孩子在面前，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这会误导孩子们伤害到眼睛。 忽然间。 虱麻灯晃了晃，宁静时光被打碎。 门外响起了令人不适的嘈杂声响，捶捶打打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叫骂，这便是很多船禁止赌博的原因。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过之后。 嘈杂声响散去，只剩脚步声在接近。 “吱呀——” 门被推开，格雷德瞥了一眼。 人似乎是叫亨利？ 好像是来自一个被尾蝎党打散的小帮派的，因为没地方去，就跑来了这里赚钱。 格雷德记不太住，因为房间里的人总是在换，故而也不熟，没有与亨利打招呼的想法。 “嘿哟，你叫什么来着……” “对了，格雷德。” 格雷德没有回答，看都懒得看。 亨利见他不答，继续看着那本他看不懂的大部头书，心中生出一股烦躁，冷哼了一声，走到了格雷德面前： “唷，格雷德，借我点钱。” 他耷拉着脸，眼神阴沉带有厉色。 “我和他们投骰子输了，身上的钱都用没了，借我点，等我——” 亨利的声音突然止住。 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始终与他们似乎不是同类人的青年转过了头，一对冷淡的黑眸直视向了他。 昏暗的虱麻灯光芒照耀在格雷德脸上，将那张脸衬得半张都埋在阴影之中。 没由的，亨利下意识地咕哝了一下嗓子，准备说出的话都给堵在了嗓子眼里，像是有了一丝惧意。 但紧接着，他心中的烦躁感更甚。 “你怎么和我有关系么？” “你谁？” 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的言语落入亨利耳中，他心中生出了无名之火，要知道，他在帮派的时候，谁敢这么跟他说话！ 微风突然卷起。 虱麻灯的灯芯火焰摇曳。 “你妈的！狗东西，给钱！” 光线与阴影交织，令亨利的身影轮廓亦是摇摆不定，但有一件事是很确定的，他拿出了刀，比划在了格雷德的脖子上。 刀锋处已经有了一条淡淡的血线。 小刀很锋利。 这显然也不是在开玩笑。 亨利是见过血的，甚至也亲手杀过人，他没什么克制力，一旦情绪上头，还真没准会在这里杀人！ 哪怕船长在事后绝不会放过他！ 所以。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迁就这些蛮横不讲理的混混了，不是吗？ 但格雷德不是正常人。 他嗓音依旧淡淡的，只是微微多出了一丝笑意，“你怎么就觉得我好欺负呢？” 话音落下。 火焰瞬间被压低到了极限。 光亮突然猝灭。 亨利也下意识地慌张了一下，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炙烫的苍白荧光就突然在面前闪现，覆盖住了他的视野…… “啊——！” 瘆人的惨叫声在黑暗中响起。 亨利痛苦地捂住了面庞，不知是惊慌下的应激反应，还是心中的恶念在这一刻放到了最大。 锋利的小刀下意识地就要往前顶。 但。 一股让人难以反抗的力量直接钳住了他的手腕，不但让小刀无法继续推进，更是死死地收紧起来，疼得他只能松开手，让小刀自由落体。 没有硬物落地的声音。 诡异寂静之后，火光再次恢复。 格雷德依旧坐在他的座位上。 小刀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桌上，就在格雷德的手边，临近那本书。 书却还保持着原样。 没有任何变化。 亨利则后退了一步，面上布满了恐惧，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未知与压倒性的力量却足以激发人体本能的恐惧。 格雷德收回目光，又重新侧身回来。 他恢复到了读书的姿势。 一切看起来又变回了原样。 就像是刚刚进入屋子的状态。 亨利有种错觉。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又倒流了回去。 但时间真的倒流了吗？ 亨利脸上那烧灼般的痛苦以及格雷德接下来的说话又提醒了他：时间并没有倒流…… 第35章 蛙 “你知道么？” “青蛙是一种美妙的食材。” “它们有着滑腻而坚韧的皮肤，加热之后又硬又韧，难以咀嚼，但这并不妨碍它被人类食用……” “只要将它们的皮扒下来，你会发现这种食材竟然如此美妙！坚韧的蛙皮与肉质之间天然就不紧密相连，只要掌握一些技巧，甚至还能完整地、从头到脚地将这层皮扯下来。” “扯掉这层皮，就露出了粉嫩的肉，它有四条腿，躺在案板上的模样，哈哈，莫名的有些像……” “但这很正常，哪怕是不同的动物，很多肌肉、骨骼的结构也都是类似的，甚至完全一样！” “你见过么？我是说……蛙。” “对了，这些技巧可不能活着用在青蛙身上，那样太痛苦了，要先用一根铁刺刺进脑子里，搅一搅，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话语一段接着一段钻入亨利的耳中。 明明只是美食的烹饪技巧，却令他在暖春时节打起了寒颤，火光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他毛骨悚然，心中涌现出极大的恐惧。 火光摇曳。 他见到格雷德张开口，似乎还要在继续与他诉说烹饪蛙肉的“有趣的”小技巧，他连忙恐惧地捂住了耳朵！ “停！” “停！” “不要再说了！” 亨利哀求出声，不知何时，他的嗓音干涩了许多，像是生了锈的齿轮摩擦出可怕的哀鸣。 格雷德如他所愿没有再继续。 他冷声提醒：“我希望你会闭嘴。” “有些事情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记住的就该遗忘，你明白吗？” “好、好，我懂！” 亨利颤抖着答应下来。 这时。 “哒、哒、哒……” 敞开的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同房间的另外两个人也回来了。 这两个人没有参与赌博——他们有家人要照顾，不敢拿用命赚来的钱去赌，只参加了一个小型的故事会放松娱乐。 眼下夜色已深。 他们便回了房间准备休息。 两人刚一到门口，便注意到了房间中古怪的气氛。 黑眸室友一如既往地沉浸书中。 而那个热爱赌博的前黑帮分子竟然早早地就回来了，只是奇怪地站在黑眸室友旁边，身子还在怪异地颤抖。 “怎么了？”，其中一人问。 亨利仿若梦中惊醒，连忙压制住恐惧，装作平静回道：“没事，刚刚被烫了一下，我问他有没有药。” “烫伤，让我看看……” 另一人检查了一下，的确发现了亨利脸上通红的烫伤。 “我这有卡伦油（carron oil），你可以拿去用些，但眼睛上的伤我没办法，可能只能让它自愈。” “谢谢……能、能……借我点钱么？我拿到了收入就还你们……” 准备借出卡伦油的那个人有些犹豫。 不等他答应，格雷德就突然出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 有卡伦油的这人觉得格雷德是对自己说的，正要回应，却意外地发现亨利也有反应。 亨利颤抖了一下，连忙摇头：“没事了，我突然想到我还藏了些钱，谢谢……” 亨利匆忙跑出了房间。 从背影来看，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有这么……可怕么？” 一人看向火焰微弱的虱麻灯，不算大的火焰看起来怎么都烧不出能覆盖半张脸的烫伤。 另一人抬着手，有些疑惑： “哎，油还没拿呢……” 格雷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思考，淡淡提醒道：“不要什么人都帮。他不会还钱的。” 这两人疑惑地相视一眼。 其中一个憨憨地笑了笑：“我知道，但出门在外，‘远亲不如近邻’么……大家在城市里的生活都挺难的，能帮就帮了。” 谚语是即便语言不同也依旧存在的。 灯光晃了晃。 格雷德没再说话。 接下来，房间中只剩下了两人对故事的讨论以及格雷德的翻书声，互不打扰，很是和谐。 不久。 两人询问一声，格雷德也合上了书。 灯光熄灭，三人都上了床安眠。 亨利最后一个回来，在门外害怕似地顿了一下，而后才挣扎地回到了自己的床。 这一晚。 他睡得很浅。 半白半黑的噩梦时常将他惊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他的状态很萎靡。 昨夜的噩梦将他的思绪搅得稀碎。 早饭的时候，他想找鬼头佬请个假。 但还没找到鬼头佬，他就发现自己发烧了，头晕得厉害，根本走不动，似乎是伤口没有处理而导致了感染。 微小但在这个时代常常致命的病菌，并不会因为他曾今在小帮派里还算有身份，或是杀过几个人就放过他。 同样的。 疾病也不在乎他现在有多么可怜。 他脑袋晕沉沉的。 拉网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往日的同伴都拿他打趣。 一个海浪拍打过来，他没能站住脚就被渔网拖拽了下去。 船上人都在笑话。 没人当回事。 追鱼人可不会连这点水性都没有。 甚至都觉得让他下水清醒清醒才好。 直到亨利良久都没上来才有人发现了不对，但等这时再去救……人早就没了气。 格雷德注视着这一幕。 借着休息的空挡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翻开做下笔记的部分。 羽毛笔尖沾了沾墨水，格雷德在旁边继续写上： 哀伤、畏缩、恐惧…… 这些都是情绪。 只要是情绪就总有淡去的一天。 倘若一个人不是理智的，被情绪所控制而无法控制情绪，那么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以某种荒诞的理由，做出他无法承受后果之事。 秘密不该交付到这种人手中。 让这种人保留秘密的最好手段…… 只能是让其永远的闭嘴。 书页上留下了格雷德方正的墨迹。 合上书，重新放好。 格雷德扫视了一眼封皮。 书名：《日常生活的心理疾病理论》 作者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正是那位享有盛名的心理学分析之父，世界的改变似乎并没有影响这位学者登上历史的舞台。 这也是格雷德选中这本书的原因。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注意到这个世界更多的奇怪之处，也发现了一些地方与地球有着微妙的重叠。 “这个世界……” “和穿越之前的地球有什么联系？” 格雷德陷入了沉思。 第36章 混蛋作者 三天之后 报酬到手，格雷德便回到了家。 有家人的地方永远是最好的避风港。 即便只是普通的一口面包，也有着令人放松的温暖。 但今天。 这个港湾的氛围似乎有点古怪。 “怎么样？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事，不用担心。” 格雷德咬着面包露出一丝无奈。 实际也如他说的一样，尾蝎党除了扩张之外，对追鱼人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太大变化。 除了一开始提高了例钱之外，后续就一直都没有变了，甚至相较银鼠帮还放松了许多，有的时候只要贿赂收例钱的人都能糊弄过去。 尽管这种操作也就只是少了三成的开销，且只限于和尾蝎党有点远近关系的人能做。 以上种种行为无不显示： 尾蝎党似乎是有长期经营的打算。 他们对追鱼人就像是牧羊人对于自己的羊群一样，即便要杀，也是挑那些产毛质量最低的杀。 谁没事杀那羊毛质量最好的？ 红琥珀号不是唯一一艘捕鱼船，更不是绩效最差的一艘，甚至都算得上是很好的了。 尾蝎党自然不会杀鸡取卵。 再加上格雷德为了避免风险，一般还会花上一笔额外的钱坐蒸汽轨道车回家，路上就更是不会有意外发生。 “是么，那就好……” 沃文太太即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也仍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停顿一下，抬头看上一眼格雷德。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几个月的出海经历竟然没有在格雷德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切就好似…… 还是格雷德读书时的那个模样。 沃文太太恍惚了一下。 她突然想到了格雷德之前就说过的话，想来是因为做了会计，所以没有寻常船员那么忙碌，也没有遭受那么多风吹日晒。 而且格雷德还年轻，都很正常。 沃文太太回过神来，终于不再犹豫： “格雷德，家里面的情况其实也好了许多……那个公司被查封之后，债务相当于就没了，剩下的就只有房债了。” “这几天家里也存了不少钱，要不……” “你再回去读书？”，太太提议。 她没有等格雷德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说起了她提议的原因：“我去找了个人，他说，如果你能通过考试，其实还能再回去。” “若是拿到了文凭……” “怎么都是比船员好的。” 沃文太太说得轻描淡写。 她一点也没提及寻找这个人时费了多少精力，哀求这个人时又多么的低声下气。 她只是个妇人，但自从顶梁柱死后她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脆弱，能做到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 格雷德也没想到母亲能做到这些。 但他想得到的是： 一定不会有人非亲非故的无偿给予他们帮助！ “他要多少钱。” 格雷德冷静问出了关键。 沃文太太犹豫了一下，紧张地抚了一下发梢，故作镇定道：“100镑。” 空气凝滞了一个瞬间。 接着…… “100榜？！” 格雷德声音发颤，瞪大了眼睛： “该死的！他以为这是什么人都拿得出来的钱？我们家根本付不起！真是个什么价都敢开的疯子！”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要把他送到疯人院去！就是郊外的那个什么布罗德穆尔精神病院，他们还能做前额叶手术，我要亲眼看着那根‘可爱’的小冰棍捅到他眼睛里去！” 格雷德恶狠狠道。 沃文太太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 格雷德的反应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拿他之前上的文法学校来说，学费顶天了也就每年10金镑，100镑就是10年的学费。 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收入也才50金镑到200金镑之间，所以这样一个家庭可能需要积攒2年到4年才能攒够100英镑。 开出这种价格的奸商…… 就该吊死在路灯上！ 格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但他其实没有这么愤怒。 800金镑没有那么容易用完，甚至都只用去了一小部分，他这么说只是希望吓退母亲。 但沃文太太却并没有退缩，她的确被吓到了，但很快又咬紧了牙，硬撑着巨大的压力，干脆将准备的说辞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不，我们有这个钱！” “前一段时间，有个人过来想收购我的铺子，我打听了，他就是在收裁缝铺，哪的铺子都收，溢价很多！” “而且我们的这个房子，我寻思也太大了，我完全可以睡客厅的，把空出的房间租出去还能……” “荒唐！”，格雷德突然出声斥骂。 沃文太太呆住。 格雷德赶紧握住了母亲的手，“抱歉母亲，我太激动了……但这不合适，我们约定了一年不是吗？” “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之后我要是还没有找到体面的工作，到时候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但在这之前，一切压力、琐碎都交给我好么？” “行么？”，格雷德放缓了声音。 他承认自己犯了错，也并不想争吵。 但有的时候，他也无法完全控制住情绪，人就是很奇怪的，明明理智得很的一个人，遇到一些特定的人或事就可能控制不住情绪…… 沃文太太顿了顿。 或许是格雷德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她没再继续劝下去。 她选择了答应：“好。” 接下来的晚餐时间里，格雷德和沃文太太心中都有些梗蒂，虽然还是温暖的一餐，但也失去了平日的放松。 入夜之后，沃文太太沉沉睡去。 格雷德则在躁动地翻着书，乱糟糟的文字怎么都读不进去。他想起了一个故事，叫《麦琪的礼物》…… …… 在很久很久之前。 有一对非常恩爱但十分贫穷的夫妻。 丈夫有一块珍贵的金表，是祖父的遗物，妻子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柔顺动人！ 圣诞节来临之际。 他们都想给对方买一份礼物。 长发变成了精美的表链，金表变成了漂亮的发饰，但真正见到礼物的时候他们都笑了。 因为他们知道最珍贵的是…… 见鬼了！ 狗屁不通！ 当故事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格雷德只想将那个叫“欧什么的”着名的作家从书里面扯出来大骂一顿。 这一对所谓的“恩爱”夫妻，得是多忽略对方细节处的表达，才能做出这样的读作浪漫，实则傻逼的行为？ 从母亲的行为来判断。 格雷德敢肯定，她根本等不了一年。 甚至半年都等不了。 他必须在傻事发生之前将事情处理！ 于是。 格雷德抬头一看： 幸福时代~ 您的优质咖啡之选！ —— 第37章 看不见的祂 次日，“南诺先生”就去了幸福时代的咖啡店，在侍从的引导下上到二楼，又见到熟悉的包厢与熟悉的人。 包厢内咖啡靡香弥散。 尤金斯用那饱含亢奋与期待的腔调开口道：“南诺先生，好久不见！” 南诺先生微微颔首。 他注意到尤金斯似乎又瘦了一些，精心剪裁的服装将他衬得更加精神，又多了一丝上流人士的优雅感。 想来，尤金斯也收获了不少。 但对方应该还没有吞服魔药，因为南诺先生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以他现在中阶巫师学徒的感知力，尤金斯如果晋升低阶学徒，他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能觉察出来的。 “你还需要宝石鳞鱼吗？” 南诺先生询问。 尤金斯微微一笑，将手提箱放到桌上，相当认真点点头： “当然！无论哪个阶段，宝石鳞鱼都是十分关键的材料。哪怕不是最重要的‘唯一’，也一定是‘之一’。” 南诺先生不置可否。 这也是他只要有机会捕捉，就基本上对宝石鳞鱼来者不拒的原因——接下来晋升高阶学徒和巫师，宝石鳞鱼都仍然是不可或缺之物。 三枚晶体与金镑达成交换。 交易尚未结束。 南诺先生又取出了《盗火之徒》。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做了足够多的检查，无一例外，它在他手中就是一本普通的书。 因而抄录了全文之后，南诺先生便不再保留，交还给了尤金斯，以对方的“资质”，未来或许还能有意外之喜。 “十分感谢。” “南诺先生将它保养得和之前一样！” 尤金斯收下书，南诺先生想到这次的来意，将话题一转又继续道： “对了，我有一名……下属，他替我完成了一次任务，结果十分出色。我应当奖赏他对么？” “当然！”，尤金斯十分赞同，将自己代入了这名“下属”的身份之中。 南诺先生微微颔首，继续道： “我已经给了他常规的奖励，但或许还应该再给他一个足够体面的身份，这会更加方便，你有什么建议吗？” 南诺先生看向尤金斯。 “噢！一个体面的身份！” “让我想想……天生权贵最为体面，但他应该不是。如果南诺先生有政府内部的关系，高级官吏的赏赐肯定会让人羡慕！” “我没有。”，南诺先生毫无犹豫。 他看起来像是有关系的样子么？ 尤金斯讪讪一笑，南诺先生很神秘、很强大，但如果人脉广大，也不至于需要与他做交易。 有了这么一层考虑，尤金斯的建议也变得更加贴合实际： “那么，他或许有经商手段？一次出色的任务，他肯定有这个能力！或者随便花点力气拿下个学位，博士的头衔到哪都好听！” 南诺先生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自己很优秀了，谁曾想…… 南诺先生摇摇头，“继续。” “呃……”，尤金斯也顿住了一会。 “对了，军官！殖民地现在战火猛烈，很适合猛男建功立业，他一定可以胜任！” 南诺先生苍白的面孔有些阴沉。 尤金斯赶紧将话头止住，他差点忘了这是在给南诺先生的下属找体面的身份，要是跑去南方群岛，哪还怎么使用？肯定要附近的才好！ 不知为何，尤金斯想到了南诺先生的枪术，这肯定只是先生众多手段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也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手段将他从黑帮人群中救下。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 “枪术俱乐部，在珍珠街稍微偏一点的地方有一个！我认识那里的老板，如果您的下属有您一两分的枪术，那肯定不是问题。” 南诺先生面色不变。 但他心思已经荡漾了起来。 枪术俱乐部……听起来还挺不错？ 接下来，尤金斯又尝试提出了其他几个，都不如这个让南诺先生满意，毕竟这个职业几乎不需要花费多少额外精力去满足职业的前置要求。 像医生、律师这种…… 即便有关系，没有职业技能也无用。 “就这两个吧，你各写一封推荐信。” “名字地方空出来。” “我会让他自己去挑选的。” “另外，下次我会给你多带一颗宝石晶体，不需要格外的钱，就算是这次的报酬了。” 南诺先生说着，尤金斯眼中亮起精光，本来还只是义务劳动，一下就多出了一大笔报酬，让他动力十足！ 尤金斯动作迅速，立刻就从手提箱中取出了钢笔与纸，细腻的辞藻、优雅的字迹让人毫不怀疑他大学教授的身份。 “很好，那么……回见。” “回见，南诺先生！” 南诺先生转身离去。 尤金斯没有跟上，目送着对方离开。 待到二楼再无第二个人之时。 尤金斯脸上的亢奋、激动、期待都尽数消融，变成了平平淡淡的一张面孔。 而在这面孔之下…… 似有东西在轻微蠕动。 蠕动之物正在用一种无比恐慌的声音发出微不可查的怯懦祈求：“不，不该是这样的……” “南诺先生，救我，救救我……” 窗外远去的人影没有停顿。 即便是极度敏锐的感官也没能觉察。 或许。 这声音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尤金斯诡异一笑。 他看向桌面。 桌上又多出了一本《盗火之徒》。 不同于南诺先生交还的那本，第二本《盗火之徒》就摆在了他触手可及之处。 这本书早已与他无法分离，随着时间的流逝，祂也像是在逐渐醒来，斑驳的封面脱去一块块风蚀的漆皮，正缓缓露出底下的可怖…… “救我！” ……………… 离开了幸福时代之后。 格雷德没有直接去枪术俱乐部。 他找了一家高档餐厅，在那里将南诺先生变成了浑浊的污水，排入下水道后才回了家。 推开门。 门是新换上的，是结实的橡木门。 崭新的转轴没有讨人厌的吱呀声。 格雷德扫视一眼。 屋子里没有人。 母亲去了裁缝铺，妹妹待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还怕发生意外，所以也跟着去了，也带走了那本侦探小说。 第38章 阶段梳理 回到卧室。 “呼——” 格雷德长舒一口气，脱掉外套，倒到床上躺了一会，恢复些许精力之后他才起身坐到了桌前，将推荐信放下。 因为母亲着急，所以他才忙着去找了尤金斯，但真正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后，又难免有了一丝犹豫。 问题的关键在于： 追鱼人与枪术俱乐部的工作恐怕无法兼容。 追鱼人的工作随季节和风暴的规律而变化，但整体上来说近似休息一个月，然后干上一个月。 但枪术俱乐部不是这样的，这里的工作很规律，间隔着周末假期相对平均地分布在每个月中。 两者无法兼容。 格雷德需要做好取舍。 眼下，他回家就是因为光靠脑子想无法将事情全面考虑，所以他需要用文字写下来，仔细梳理清楚。 正好。 格雷德也准备一并理下现在的情况…… “现在我有的东西主要是……” “一个巫术物品：幸运金币。” “300镑匿名存折、200镑现钞，以及一些方便使用的零钱。” “一把军刀，一把左轮手枪。” “材料……中阶与高阶魔药部分共通，但从价值来看可以直接忽略。” “剩下的就是……宝石鳞鱼。” 根据魔药配方，格雷德未来晋升高阶学徒还需要至少6颗宝石材料，巫师阶段至少10颗，而格雷德现在有…… “4、8、12……” “35颗！” 好家伙！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格雷德都对自己积攒下来的宝石晶体数量感到了惊讶，这数量显然足以覆盖他整个阶段的魔药消耗。 不说绰绰有余，也是根本不用担心！ “好像也是……” “在晋升低阶学徒之后，我一共参与了三次出海。其中，每次追鱼基本都能拿到一颗，最后的追鱼活动还能一次性获得2~3颗。” “这么算下来……剔除掉消耗掉的、卖给尤金斯的，也的确是这个数。” “而且，即便出现了什么意外也没有问题，大不了换个身份，混到追鱼人里去再干一次！” 以格雷德现在的能力，一次出海基本上就可以带来15~20颗晶体，而俱乐部那边只请一次长假的话，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这么一来…… 咦？ 问题好像解决了？ 格雷德微微一笑，暗自得意。 果然，有准备就是好，遇到了什么情况也能应对自如，要是之前没有努力积攒的话，现在就只能陷入被动。 实力也是一样。 保留底牌才能在意外出现时心不慌、手不乱，从容应对！ “行，那就决定了。” “把追鱼升级一下换成俱乐部工作。” “再此之前……” “先得拿到这份工作。” 这么说好像还有点奇怪，没有拿到工作就在畅想了，但格雷德毕竟是有能力的，有能力又有门路，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 事实也是如此。 在格雷德找到枪术俱乐部，并向秘书提交了推荐信之后，尤金斯口中那位“与他认识的老板”没等多久就出来找到了格雷德。 经由谈话，格雷德知道了这个老板就是枪术俱乐部的主席，同时也是俱乐部的合伙人之一。 他看着更年轻一点，模样并不像37岁的人，但实际却是和尤金斯同龄，更是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私交很好。 不同的是，尤金斯选择了追随理想的生活，而他则选择了留在海德威继承家族的基业。 “你吃了午饭吗？这里人多，不太方便交流，不如去对面的那家餐厅？俱乐部二楼在装修，所以……” 查尔斯·温彻斯特很是热情，但并不像尤金斯对待南诺先生那样热情到近乎卑躬屈膝，他的热情之中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审视。 他表面温和地做着提议，但实际并没有给格雷德其他的选择，对此，格雷德没有在意，也顺势答应。 路上。 两人一前一后。 “让我看看……你叫格雷德·沃文，枪术很不错，但是没有文凭，没事，只要有能力，我们不挑文凭，我相信老朋友的眼光……” “噢，对了，我叫查尔斯·温彻斯特，你可以直接叫我查尔斯，不用像那帮混小子一样叫主席。” “我还是叫您温彻斯特主席吧，叫查尔斯也太不礼貌了。”，简短的对话已经让格雷德初步了解了对方的性格，因而他应对得很有分寸。 温彻斯特主席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看得出来，他对格雷德的礼貌与分寸感十分满意，“如果你坚持的话，自然可以”。 即便是尤金斯推荐的，这里也是他的地盘，初来乍到的小伙子就应当全权听从他的要求，不是吗？ “欢迎光临！” 温彻斯特以稳健的步伐带着格雷德踏上了楼梯，一般而言，一楼是开放的大厅，而二楼则常常是包厢。 格雷德跟在后面。 他正思索着接下来可能的对话，敏锐的感知却意外捕捉到了一丝从二楼传来的骚动…… 紧接着。 格雷德面色猛然一变。 衔尾蛇圆环转动。 中阶学徒的位格悄然回归。 楼上的情况比他想象得变化得更快。 他来不及思索详细的应对之法，只能从背后直接抓住温彻斯特的马甲，然后毫不顾忌对方脸面，直接将他扔向了楼下…… 温彻斯特骤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股巨大的力气通过他的马甲直接令他脱离了地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扔了下去。 像是个没人要的破娃娃一样。 “砰！” 温彻斯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消息是他没有受伤。 坏消息是他现在的姿势极为不雅，镶着金丝边的眼镜直接掉落，连镜片都摔碎了一块。 更糟糕的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温彻斯特“唰”一下脸变得通红。 “格雷德·沃文！” 温彻斯特几欲爆炸！ 心中恼火让他几乎要将格雷德吞噬！ 他什么时候受过如此羞辱？ 没有！ 从来没有！ 他要让这该死的、不懂利益谦卑的、傲慢自大的沃文混蛋付出代价！ 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 巨大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声音就席卷了整个餐厅，随之而来的是可怕的气浪与大量的尘埃。 “轰——！”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但可以肯定，爆炸的不是温彻斯特。 这是一场真正的爆炸。 第39章 谁都不是救主 耳朵一下就安静了，温彻斯特只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看向他后面的上方。 那是他和格雷德正要去的地方…… 餐厅二楼的包厢。 温彻斯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原谅他已经有点老了。 中年人保养得再好，脑子转动的速度终究比不上年轻人，更何况这种情况即便是年轻人都不一定能反应！ “砰——” 这个沉闷的人影落地声是温彻斯特的大脑模拟出来的，他现在并不能听到声音。 温彻斯特只能看到了一张沾些许灰尘但还算干净的黑眸面孔，对方一把摁住他的头，强硬地让他蹲下。 这很不礼貌。 但他照做了。 所以，他在第二次爆炸之中，没有像一楼客厅那些客人一样，如同保龄球瓶子般呼啦啦地摔倒。 “……” 尘埃弥散之中。 温彻斯特看向格雷德平静的脸。 这张脸有一对漆黑中带着一丝异域感的眸子，眉眼透着几分青涩，像是还在读书的文法学校学生。 他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更不能理解这样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青年，上一刻还在谦逊地向他寻求职位，下一刻就预判似的应对好了一场突发的爆炸。 完美得如同就是他安排的一样。 温彻斯特暂时迷失在了离奇想象中。 同一时间。 格雷德却没有。 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那敏锐的感觉正在努力去除爆炸的影响，寻觅着没有完全消失的危险之潜藏地。 他的体质超出常人，同时，他还能以炙热气息和控制周围气流的能力阻挡过于强烈的热流与音浪，所以感官不像温彻斯特那样受损严重到暂时失灵。 不过，在第二次爆炸后的短暂时间里，他听到的内容和温彻斯特也大差不差。 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接着，哀嚎和惨叫才如同潮水般从各个地方、各种想象不到的角落涌出，淹没这片空间。 “妈妈！”，石板与碎木下的孩子尖叫着，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不安。 “救命啊！”，男人的声音哽咽而虚弱，呼救声充满了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的手、我的手！”，年轻女人哭泣的声音，在一楼大厅中回荡。 在这些声音之中。 格雷德还捕捉到了一个不同的声响。 目光探看过去。 浓密的尘埃里，一道人影突兀地站在了那里。 格雷德看不清，但细腻的感知替他捕捉住了细节，于脑海中勾勒着目光汇聚处的图画： 他敞开着大衣。 他身上绑满了炸药。 他脸上满是疯狂的笑容。 “自杀式袭击” 前世的名字出现在脑海中，他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遇到这个词汇。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 念头一闪而过，格雷德没有犹豫。 他抬枪，摁下扳机。 “砰！” 子弹不受风与尘埃的阻挠。 人影顶端的圆形阴影直接炸开！ 碎片之类的东西飞得到处都是！ 哭喊声都凝滞了一个瞬间。 “这是最后一个。” “至少暂时不会再有爆炸了。” 格雷德平淡地擦拭掉脸上的残渣。 他也不管身上的肮脏。 收好带来死亡的枪。 走向了身边距离最近的一个求救者。 温彻斯特直到这时才惊醒过来。 他连忙跟到了格雷德身后。 “对了，我刚刚……请原谅我，我不知道……我是说非常感谢……” 显然，温彻斯特脑子有点混乱。 连他的话语都失去了往日连贯、缜密的逻辑，变得支离破碎，但意思却很简单，不外乎是道歉与感谢。 不过。 格雷德并不在意。 他现在注意的事物，正倒影在他的眸中，正把握在他不断行动的双手之间。 “你与其感谢我，不如帮我。” “或者帮他们也行。” 格雷德的话让温彻斯特醒悟过来，也跟着开始救助那些可怜的、受到爆炸波及的客人。 至于格雷德。 他不是救世主。 他没有去救所有人。 他甚至没有专业的医学知识，只知道通过什么方式能最简单、直接地杀死一个人。 所以，但凡他无法判断能不能救的，他都没有贸然展开施救，而是搁置在了那里。 哪怕这些人惶恐之下、情绪激动之后对他发起了谩骂、羞辱，肮脏的词汇因为强烈求生欲而一个接着一个吐出。 救人者仿佛成了应当被人唾弃者。 这种情况下，格雷德没法解释。 他也不在乎。 无论多少肮脏的词汇席卷而来，都无法改变他冷静的漆黑双眸，以及不断走向下一个的步伐。 终于。 “快快上，医师们展开救援。” “小队跟上，排查潜在其他间谍！” 警察到了，带着一批医师。 但这个时代的医生数量很稀少，尤其海德威又不是首都，只有服务贵族与政要的那么一小撮。 主要起到救援作用的还是药铺的药师、药师学徒，以及懂那么一点外伤知识的理发师。 他们会在医生带领下展开救援。 然后…… 无论是他们还是真正的医生都惊讶地发现，已经被救的人发生二次损伤的比例竟然不高，甚至有医生笃定那个黑眸青年肯定是医学院的学生。 即便后续知道了不是。 医生们也一致认为黑眸青年肯定有医生天赋。 他们毫不吝惜对天才的偏爱。 脾气暴躁者直接开骂。 温文尔雅者则用理有据的话语，化解了那些怨恨这位青年的恨意，并成功将之转化成了懊悔。 不过，等医生们准备寻找他的时候。 格雷德已经被带到了餐厅旁边一个临时征用的银行大堂之中，并多出了一个新的身份： 犯罪嫌疑人 好在。 聊以慰藉的是温彻斯特也和他一样。 两人被扣上手扣之后，就被随意地安排在了人群之中，似乎即将审讯他们的并不是这些警察。 温彻斯特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甚至有些眉飞色舞，“你刚刚的反应简直……太棒了！就像剧场里拯救公主的英雄一样！” “呃……我是说你救我了！要不然，我的亲人和朋友就只能去那一地的尸体中找我了！” 第40章 污秽气息 “想象一下，尤金斯抱着我的尸体哭丧着脸哀嚎的样子……哈哈，还挺好笑，别看他那样，他曾经也是个爱哭鬼！” “对了，你的枪术还有你的反应——” “太棒了！完美！” “我的俱乐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有了你，那些混小子才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天呐，你不知道我为他们对谁是第一的争吵浪费了多少时间，哎，争强好胜的年轻人……” “对了，我能问问……你的枪术是从哪儿学的么？我一定要找时间拜访那个地方的老板！肯定能学到很多！” 温彻斯特和之前见面的时候相比像是变了个人，话一下变得很多，乐呵呵地像是成了公园话痨的大爷。 不过好在。 他还是给了格雷德说话的机会。 让格雷德能耳畔清净一下。 “我没有去过俱乐部。” “我的父亲是军人，死在了殖民地。” 格雷德平静回应，稍微放缓了语速。 回答的同时，他也在注视着银行外的动静，警察忙忙碌碌地清理现场、维护治安，而真正彻查事件的似乎还没有赶到…… “噢，殖民地的荣誉军！致哀！” “令人惋惜的故事……” 温彻斯特或许还要说。 但这个时候…… 两道人影已经带着警察进入了这个被临时征用的银行大堂，侍从与服务小姐正好奇地看着，嫌疑犯们有的镇定自若、有的局促不安。 格雷德和温彻斯特也看了过去。 警察们无论职位高低都统一穿着深蓝色制服，上面有白色的铜扣，仅仅是装饰略有不同。 但走在最前面的人影却与警察不同。 这两人的制服更加精致笔挺，制服主体的颜色是暗红的，镶着金边，有装饰用的铜扣。 他们头上都戴着高顶帽，本就高大的人影显得更加威猛而富有压迫感，漆黑的长裤与皮靴不同于上衣，没有多余的装饰，十分庄严肃穆。 看得出来，警察对这两人很是恭敬。 “他们是‘法格恩特殊行动部门’的督查人，嘿，这名字差点咬到了我舌头，我一般直接称呼他们‘象卫’，他们以前就是这个名字。” “不用太惧怕，他们只是王室的走狗而已，和普通人……呃，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但如果你看到了‘穿着鲜红长袍、还把自己的脸藏在黑色面具下’的人，那可要小心了！” “那是王室军，杀个人甚至都不用走流程的，见到了他们能回避就回避，不能回避也一定要恭敬小心，只可顺从、不可违逆！” “不过，王室军很稀少。” “法格恩王室牟足了劲也生不出多少王室血脉，拢共也就一二百个而已，分散各地，根本没有心思来管这等小事。” “现在的殖民地……” “纳查联盟将盘子扩得很大，本土策略是直接将矛头指向异人王室，运作间谍发出绞杀外族之类的口号……” “啧啧，那才是王室的心腹大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温彻斯特随口说着当下局势动荡有关的信息，格雷德则认真地聆听，不断在脑中与已知的信息交叉比对，尝试构建一个洞察全局的视角…… 不过。 此刻这个视角还很模糊。 心念回归现实。 格雷德注意到那两人先对上了自己左手边的“嫌疑犯”，警察们则过来将他们分开。 由于格雷德为了防止被追查、被发现，他现在已经回溯到了普通人状态，没有箓文能力，因而，他听不清两个象卫与嫌疑犯的交流。 但。 之前从警察们口中透露出的信息，以及温彻斯特的补充，已经足够格雷德做出推理。 爆炸案或许就是纳查所为。 这可能是为了转移王朝的视线、分担前线的压力，或者壮大声势，让更多人知晓，也可能是间谍已经暴露而出此下策…… “嘿，嘘，格雷德，看到了么？” “那个摆坠。” 目光重新聚焦在象卫身上。 格雷德注意到了那个显眼的椭圆形近水滴状的小玩意，它的下方有很多锯齿，边缘反射着细碎的光，上方则十分光滑，由一条金线缠绕。 “格雷德，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嘿嘿，那是王室军给他们的工具，一个占卜摆坠，如果没有这玩意，他们就像是瞎了眼睛的猴子，只会吱吱叫着到处乱窜。” “但即便有了这个，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他们毕竟不是王室军，只是王室军的狗而已……” “异人根本不会把他们当人。” “他们也只有在我们面前才表现得像个人而已，真是令人作呕，哼……” 温彻斯特评价象卫的时候，显然是有几分不满与厌恶在里面的，但或许又夹杂着一丝嫉妒…… 格雷德在乎的却是对方口中透露出的，有关象卫的感知能力的信息。 他自己有感知其他同类的能力。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也认为象卫这种特殊存在，应该也有这种能力——这也是他必须藏匿好自己的原因。 但从温彻斯特的话来看…… 似乎并非如此？ 格雷德心念一动。 低阶巫师学徒的气息转瞬即逝。 即便只是一瞬间。 他也仍是捕捉到了象卫的气息。 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污秽而令人作呕的感觉，强烈到只要发散出感知就绝不会错过。 格雷德敏锐地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 象卫的力量一点隐蔽性都没有，在学徒的感知里没做任何遮掩，像黑夜中的灯光一样显眼。 但这力量又像垂暮的老人。 呆板、僵硬、冰冷…… 若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维系着，格雷德甚至都怀疑他们体内的神秘下一刻就会“死去”。 而在象卫这边。 也如格雷德感知到的一样，如老人般迟暮的力量根本没法发觉，对一闪而逝的“凶手气息”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使用摆坠的象卫，似乎正如温彻斯特说的一样，什么也感知不到，像个瞎了眼的猴子。 但另一边。 门口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很快，骚动又平息了下去。 一个正拿着摆坠的象卫走了进来。 第41章 亚当斯22号 “嘘，这两个好像找到了什么……” 温彻斯特嘘声，他紧张地注视着象卫的摆坠，生怕还有爆炸分子藏匿在这人群之中。 不过。 摆坠没有摇摆。 它旋转着直指下方，没有偏移。 很快，那两个象卫就失望地离开了。 他们觉得刚刚或许是风干扰了观测。 格雷德见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还好还好，吓到我了。” “我差点以为还有人要在这自爆呢！” “不过，他们应该是通过现场遗留的气息观察到了什么，希望他们能找到案件的真凶！”，温彻斯特由衷地期盼。 在这段插曲发生的同时。 两个本就在这的象卫也在接近。 他们似乎习惯了摆坠出错，对同伴的到来与离去没有多加理会，等查到格雷德两人的时候，较年长的象卫似乎认出了温彻斯特： “你们两个……呃，温彻斯特先生？” 温彻斯特脸上多出了一分严肃凝重： “是我。” “我的俱乐部就在对面，在法格恩商行已经完成了登记，我本人也是蒸汽技术进步会的会员，请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询问吗？” “抱歉，温彻斯特先生，我知道您的身份，但不论您是什么人，我们都是例行调查，还请您和您的……” “远房表亲，他也是我的俱乐部教练，很优秀，我很看重他。我们会配合你们合理的调查。” 温彻斯特怕“远房表亲”给的暗示还不够，又在“很优秀”和“很看重”上格外加强了读音。 “好的。” 两个象卫点点头，跟在后面像仆从一样的警察才获得示意，到了两人旁边开始检查与询问。 这都是例行检查，与之前格雷德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不一样的地方也有： 就是有的时候，比较昂贵的东西也容易被列入可疑列表之中，但对于他们，警察没有这么做。 显然。 这是温彻斯特的身份起到了作用。 “报告，检查到了一把‘亚当斯22号’。” 亚当斯22号，指的是格雷德的左轮手枪，这是它的正式商品名，由罗伯特·亚当斯设计、监造。 年长的象卫微笑颔首，将目光投向了温彻斯特，眼中流转起了一丝嘲弄： “我记得贵俱乐部使用的是‘魏伯利22号’？罗伯特·亚当斯设计的你们现在也用上了？” “当然，只要客人在用，我们应该学会不是吗？不过……关于这把枪我的确有些东西需要交代，还请容许我仔细一说。” “当然。” 年长的象卫将温彻斯特带离了这里。 两人没有离开多久，只是几分钟。 但几分钟后，象卫脸上多出了满意的笑容，而格雷德也注意到那袖口阴影中隐晦地多出了一块金表。 温彻斯特低声向格雷德道： “没关系，只是30镑的便宜货。” “没眼的家伙真把这玩意当块宝了！” 温彻斯特这么说着，格雷德却看得出来对方是有些自我安慰在里面的，心疼的感觉怎么都掩盖不住。 30镑…… 距离中产阶级家庭的年收入“入门标准”也只差了一小半，哪怕没有镀金也不会便宜到哪去！ 因而不难理解，为什么绝大多数家庭都不愿买上这么一块昂贵的东西，即便它记录的是时间。 时间或许比黄金更重要。 但对生活窘迫寒酸的家庭来说，它甚至不如还能拿来引火的草芥。 “谢谢”，格雷德真诚感谢。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警察当场给格雷德填了一张临时的、早就盖好了章的持枪许可证，而后也不多说就将两人送出了这里。 手铐已经被拆下。 格雷德和温彻斯特成功洗去了嫌疑。 “他们似乎很擅长做这种事情？” 银行门外的街道上，格雷德发问。 温彻斯特反问：“你说的是哪件事情，收下金表还是颁发临时许可？噢，不好意思，他们都很擅长！” “他们知道对什么身份的人该用什么样手段，只要能捞出油水！” “不过……” “你也看到了，身份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我还是建议你加入一个大一点的协会，最好是支持新进步党的。” 格雷德继续问：“比如？” 温彻斯特咧嘴一笑，“蒸汽技术进步协会。福利还不错的，对年轻人也很友好，可以考虑一下。” “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还有……” “这是一部分钱，剩下20镑多我明天再带过来，我身上一般不会带这么多现金。” 格雷德从兜中取出全部的10镑，递到了温彻斯特面前，令后者都小小地被震惊了一下： “你……这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难道……你还是尤金斯的私生子？” “开个玩笑。” 温彻斯特笑着摆了摆手： “其实不必。我既然愿意替你给钱，那就是我认可你，说实话，即便你不加入我的俱乐部，这钱我也愿意给，就当交个朋友了。” 格雷德坚持要给。 但温彻斯特更加坚定。 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投资，什么时候该交易。很多人混淆了这两者，但他不会。 “别坚持了，你要坚持……不如跟着我看看俱乐部？二楼还在装修，主要是加装蒸汽管道很麻烦，一楼没受什么影响，去看看？算是熟悉未来的工作环境？” 格雷德笑了笑，“好。” “很好”，温彻斯特心中激动，这回答意味着格雷德愿意加入他的枪术俱乐部——他早就忘了一开始本来就是格雷德主动来求职的。 过了大街，进入俱乐部。 温彻斯特恢复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把表单拿来！我要给他介绍介绍这里的福利，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我要亲自招揽！” 温彻斯特的嗓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因而这话一说出口就吸引来了诸多目光。 不只是秘书惊讶，温彻斯特曾提过的那些年轻小伙子也都将或惊讶或排斥的目光投了过来。 甚至连两个老枪手也注意到了这边。 温彻斯特奸笑一声，向格雷德道： “收拾他们的事就拜托你了，务必让他们知道，即便是同龄人也有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 格雷德扫视过去。 一双双眼睛火热炙烫，对抗情绪不加掩饰，似乎都想通过击败格雷德来证明自己。 ‘很好，有的忙了。’ 格雷德暗自苦笑。 但说实话，他并不讨厌这里的氛围。 这里的人没有躺平，并不是他们就不同了，相反，这意味着温彻斯特在俱乐部中设置的奖惩与晋升的规矩都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也正因如此。 他们才会斗志昂扬！ 这样的环境，格雷德很难不喜欢。 第42章 人无完人 从俱乐部出来。 格雷德以明天才是正式工作为由，才摆脱了年轻同事们的纠缠。 出了大门。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份工作的工作内容、职位前景、工资待遇、节日福利之类的情况。 不得不说。 这样一份工作在这个时代很是罕见。 保护工人和职员权利的法律法规非常有限，仅有最显眼的弱势群体——儿童和妇女，部分程度受到保护。 至于成年男性…… 从他们失去儿童身份的那一刻起，社会就不再把他们当人看了——男人？呵，牛马而已，多多训诫就行！ 反观这份工作。 正如尤金斯说的一样，很是体面。 福利待遇好到在哪都拿得出手。 格雷德并不担心沃文太太还会忧虑。 有这么一份工作在身，只要将他知道的东西都列在一张纸上，沃文太太自然就会感慨： 这肯定是命运的垂青！ 如此下来。 狗血的关于“爱最珍贵”的故事肯定就不会再发生了，格雷德也放松了不少。 但追鱼人那边还剩了些手续要收尾。 比如鬼头佬扣押的押金。 所谓的押金包含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项目，比如捕鱼工具、船只防损金、捕鱼防盗金……等。 格雷德要去处理这件事情。 同时还因为顺路。 他还准备去拜访一下老麦克唐纳。 路上，格雷德买了鲨肉奶。 这玩意不好找，只在一些有一定历史的古旧酒铺里能找到，还卖得很贵，让他只得折返俱乐部借钱。 谁叫银行被临时征用了呢？ ……………… 在码头区东街找到麦克唐纳的家。 格雷德扣响房门。 门缝中露出一张警惕的脸。 接着。 这张脸露出了笑容。 “臭小子，快进来！” 进入屋子。 格雷德简单地扫视了一眼。 这其实是一个低档合租公寓的地下室，空气很潮湿，即便现在也透着一丝冷气，可想而知冬天会多么难熬。 但也正因如此。 老麦克唐纳才不必与他人共挤一间。 ‘唉……’ 格雷德暗自在心中叹气。 他其实说过换房子的事情，以追鱼人的收入完全值得更好的地方，但麦克唐纳已经拒绝了多次。 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提及。 看着老麦克唐纳将酒温热。 他喝上一口，然后…… “嘶——，啊~” “不错！” “最近贵了不少，都快喝不起了。” “只可惜，外面的总是不那么正宗……” “他们就该聘我去做指导，也不知道是哪个蠢东西忘记了丁香，香气都没有了，还有肉桂放得也太少了，不够甜也不够温暖……” “可能是香料太贵了”，格雷德笑笑。 “贵也不能少东西啊！这可是旧海德威贵族用的礼仪餐酒，少了一种香料都不行！”，麦克唐纳发泄着恼火。 “您的要求还真高嘞！” 格雷德觉得好笑，不由得打趣道： “不如我干脆送您去伯爵的庄园，那肯定有最正宗的味道，说不定，她温暖的大床上还正好少了个人哟！” 麦克唐纳连忙摆摆手，“我要求也没那么高，用不到伯爵，子爵就够了……” 格雷德瞠目！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又调笑了几句。 麦克唐纳神情恢复了一丝正经： “你小子过来，应该不是有事吧？” 格雷德微微一笑，说起了刚刚的经历，但略去了他在故事里的作用，将之变成了一次有惊无险的奇遇。 “嘿，没看出来，你运气这么好！” “只可惜，我这里没什么东西能送你……你要是看中了什么就拿去，算是我给你的庆贺礼！” 格雷德连忙摇头摆手。 他是来送东西的，哪还能拿东西。 “这有什么！” “反正……” “我也没几年可活了。” 麦克唐纳说着，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格雷德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麦克唐纳也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 “自然过程而已。” “生老病死，谁不是如此？” “你也会经历的。” 格雷德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从不愿意直面。 即便麦克唐纳提及。 他也仍下意识地在回避。 “咚咚咚……” 正在这时。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麦克唐纳脸上闪过一丝警惕： “最近东街乱的很，你其实应该少来的，要是出了事，你母亲肯定得哭死！反正你也不做追鱼人了，以后就别来了。” “那怎么行……” 麦克唐纳直接打断他道： “没事的，再过几年，去我墓地找我叙旧。对了，带上你妹妹，她小时候最可爱了，我都好久没见过了……” 格雷德不回答。 但他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异样。 “是这样么……好好好，谢谢。” 合上门。 麦克唐纳没有转身。 他抱着邮差送来的东西，呆呆地站在了门口。 “怎么了？”，格雷德疑惑。 麦克唐纳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 “没什么，就我刚刚说的……自然而然的过程又发生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永远地留在了南方的一个岛屿上……” 格雷德知道是麦克唐纳的老友死了。 两人应该关系很好。 不然也不至于让麦克唐纳如此伤感。 麦克唐纳沉默地放下盒子。 他端起了温热的、锈迹斑斑的杯子。 他眼神迷离，仿若跨越了时空。 他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他曾是我的队长。” “我嘲笑他总是那么鲁莽，总是那么不要命，冲在最前面。他说，他要保护我，要保护我们所有人。” “在最饥饿的时候，他把半块饼干给了我，他说他不饿……那真是好笑，他说的谎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可惜，这不是个完美的故事。”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我无法接受那片土地上的……无辜的人一个个的死在我面前，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有孩子……” “我……我离开了。” “他骂我是个懦夫，是个逃兵。” “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他能找我只有唯一的一个理由。这应该是他想送给我的遗物。” 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把枪，一把左轮手枪。 但显然与货架上的那些商品不一样。 这是一把定制货。 除了极为亮眼的客观数据外，它还承载着一段历史，一段不为人知的友谊，一个破灭的梦…… 第43章 银翼重锤 “我和他曾经都喜欢枪。” “那个时候还只有燧发火枪。” “都是非人力能及的、可怕的武器。” “但我现在……” “我不想再看到这把枪了。” 麦克唐纳看向枪的神色很复杂。 厌恶，又带着一丝哀伤。 它无疑是珍贵的，也是其主人死之后最希望曾经的老战友能替他保管的东西。 但他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老友的意愿。 麦克唐纳肉眼可见地不愿接受。 他将目光投向了格雷德，道： “瞧我看见了什么，它的新主人！这把枪很适合你！他的东西我不想要，但总得找个合适的主人，你会使枪，让你拿着就再合适不过了！” 这……太过沉重。 格雷德下意识地拒绝。 麦克唐纳却坚持：“它需要有人使用，不该放在我这里，随着某一天的到来而被带入坟墓。” “拿着！”，麦克唐纳意外地强硬。 格雷德只得接受。 “很好，很好，收好它，让我们忘掉刚刚的事情，对了，我最近遇到了一件事情，真的很有趣……” 闲聊声响起。 ……………… 不久。 格雷德从地下室出来。 “下次别来了，危险。” 麦克唐纳不厌其烦地提醒 格雷德也不厌其烦地敷衍答应。 他显然不会真听。 走了一段距离，格雷德看着大门阖上，这才找了个角落，取出那把定制的左轮，仔细打量起来。 这把枪通体泛着金属光泽。 它的大小中规中矩，在10英寸左右，重量很沉，足足有4磅，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 在枪体的后端，格雷德发现了手枪两侧刻印有设计巧妙、细腻而富有美感的纹路，如同合拢的银色双翼。 握把由优质的黑色硬木制成，表面经过精细的打磨和抛光，手感温润，格雷德可以很稳定地将它抓住。 以上种种特征都显示…… 这是一把大师级的匠心之作。 唯一的问题是，格雷德知道了它承载的故事，其无形价值甚至可能大于使用价值，这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即便他在天赋箓文的帮助下，能快速精通各种武器，也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至于原本的亚当斯左轮22号…… 格雷德也不会扔掉，正好可以配合枪支许可证做好掩护，让这把定制货发挥更出其不意的作用！ “对了，它叫什么来着……” “噢，记起来了，是银翼重锤！” ……………… 完成顺路拜访的事后 格雷德将银翼重锤收好，接着便去了鬼头佬的办公室。 鬼头佬在两处设有办公室，一处在红琥珀号上，格雷德只看到了船厂的维修工，没有找到其他人，另一处则在一个偏僻的仓库。 鬼头佬正在这里。 出乎意料的是，格雷德拿取押金的过程十分顺利，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刁难”，只简单而笼统地说明了情况之后便被允许取走押金。 格雷德也不多留。 他谢绝了鬼头佬一起吃最后一餐饭的提议，拿了钱就离开，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因为妹妹今天会回家。 所以他还准备再带些食材回去。 在海鲜市场买了虾蟹、牡蛎和鳕鱼肉块，格雷德惯例乘上了蒸汽轨道车回家。 他找到了最后一排熟悉的座位。 将头靠在窗户上，准备小眯一下。 眼帘阖上。 似乎并未觉察到后续跟上来的几人。 这四个男人瞥了车上的乘客一眼，目光在格雷德身上似有似无地停留了一下，便貌似随意地坐到了后面倒数二三排的位置上。 “前往即将到站……” 售票员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 从码头区去玳瑁街有几站的路要乘。 但这一次。 格雷德只坐了一站。 听到了声音的他突然惊醒，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说：“对了，还有一个东西要买！可不能忘了！” 话音刚落。 他便提着东西，匆匆忙忙下了车。 四人相视一眼，没有对话，默契地都下车跟了上去，距离始终保持着不远也不近。 格雷德小跑着，速度并不算快。 但方向却是越来越偏。 突然间，他加快了速度！ 冲入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当中！ 这四人当即意识了不对： “坏了，这小子发现我们了！” “快追！” 四人当即加速。 但才刚冲入巷子里。 还没跑几步就呆立在了原地。 只见格雷德立在深处，仿若以漆黑的阴影作披风，一对几乎要融入其中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没有波动。 真正令他们不敢动弹的…… 是那把反射着银色流光的手枪，在这昏暗破败的巷子里，崭新而流光满溢的外形有些格格不入。 黑洞洞的枪口更是透出杀机！ “谁派来的？” 四人犹豫而视，不敢回答。 格雷德神色不改，仿若已经知晓答案：“鬼头佬？” 通过四人面色的变化，格雷德心中暗自点头，事情如此巧合，他没理由猜不出来。 他本来还想着挺顺利的，没想到麻烦是在后头等着，鬼头佬这样多此一举难道还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吗？ 格雷德冷笑了一声： “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巷子口处的四人又是熟悉的沉默，似乎不说话可以解决一切，但这次格雷德可不犹豫。 “砰！” 子弹出镗。 脑瓜破裂，汁水淌了一地。 摸不着头脑的尸体直接倒到了地上。 刺鼻的腥味当即充斥了整条暗巷。 枪声并不大，甚至称得上静音，却在巷子间似有似无地继续回荡…… 格雷德眼见余光瞥见了一点异样。 但眼下却并不是深究的时刻。 回过神来，枪口对准剩下三人。 这三人没有尖叫，却也被吓得面色青白、瑟瑟发抖，往日的凶横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至此。 他们彻底确信了： 目标是真的会用枪之人。 同时，这把枪的确也是个真东西。 “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格雷德又问了一次。 这一次，三人不敢再保持沉默，几乎话音刚落，就生怕落后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格雷德默默听着。 正如他之前经历过的那样，这些人概括表达能力属实不咋地，实际上也就两句话： “若是能活的，就活着抓回去。” “若是不能活的，死了也要带回去。” 但目的是什么呢？ 第44章 埋伏 格雷德看向这三人。 他又诈唬了一次。 但三人已经是废话连篇，几句话翻来覆去反复说着，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格雷德心中失望，也不再迟疑。 “砰、砰” 连续两声枪响响过之后。 两个新鲜出炉的没头脑倒到地上，发出沉闷地撞击声，将那些被汁水吸引来的老鼠吓得一哆嗦，又钻了回去。 蝇虫倒是不受影响，发出欢快的嗡嗡声，已经开始在尸体上产下它们可爱白胖的幼孩。 目光回转，面前只剩下一人。 他两股战战、腿脚发软，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坐到地上，目光没有聚焦，像是已经失了魂。 格雷德放下了枪，道： “回去告诉鬼头佬，我会在‘老家旅店’等着他，另外，让他不同担心我的枪，子弹管够，就看他愿意赔上多少人了，去吧。” 下达命令之后，格雷德便不再理会这人，在其颤抖恐惧的目光中径直走入巷子对面的旅店——正是他说的“老家旅店”。 数息过后。 这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沦为蝇虫鼠秽盛宴的三个尸体，仿若刚刚从地狱归来一般。 他在内心疯狂地赞美着生命宝贵，强忍下厌恶，从尸体上拿走财物，这才赶紧往过来的方向跑了回去。 这一切都落入了格雷德的眼中。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多好的搜尸啊，怎么忘了呢？ 真是遗憾！ 转过头来，格雷德看了一眼房间。 这个房间在二楼，能俯视下方街道，但显然还不是最好的地方——他没有理由将位置告诉敌人，然后等着敌人上门来打。 格雷德没有迟疑。 他利用手头工具和回溯能力做了简单的面容变化，从窗户翻下，经由隐蔽的道路去了另一家旅店，定下最高三楼的一个房间。 进入房间，来到窗边。 格雷德将刚刚的街道、“老家旅馆”尽收眼底，心中冷静地盘算： 老家旅店则纯粹就是他给对方留的饵，如果敌人真的过来，只有身处这里，他才能把控全局，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当然。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 只是一场伏击恐怕还不够。 格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刚刚在仓库办公室中见到的所有人的面孔，无一例外，全都在眼前逐一浮现…… 如果鬼头佬要一场大的。 那就给他一场大的！ 叫他看看什么叫做“干干净净”！ 不过在此之前…… “且先看看” 格雷德目光微垂。 虽然是在等待，他的大脑却仍是在飞快地转动着，是在排除剩下可能的遗漏。 他主要在担心家人的安全。 不过。 结果似乎并不算太糟。 因为鬼头佬对追鱼人的信息其实知之甚少，若不是原身没有隐藏身份的概念，格雷德甚至可以直接以假名假身份加入，做到“一分真的都没有”。 即便是现在。 鬼头佬也只知道他叫格雷德。 甚至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鬼头佬就更不可能知晓他家的地址，而格雷德穿越的时机是原身刚上船不久，那个时候原身与谁都不熟，也没机会透露相关信息。 所以…… 除非麦克唐纳告知，鬼头佬几乎也打听不到什么，真正可能遇到危险的不是家人而是麦克唐纳。 深吸一口气，格雷德看向东街方向： “稍等会，再看看先。” ……………… 偏僻仓库中 鬼头佬在这里建的办公室，主要是为了隐蔽，平时用得不多，因而装修也不如红琥珀号那样精致，显得粗糙。 此刻。 这里灯光暗淡，房间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死鱼腥臭。 被格雷德放走的那个尾蝎党人，正立在这里，低垂着头、卑微地压低着脊梁，不敢直视坐在上位之人。 那里并非鬼头佬。 也不是格雷德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人。 而是刚刚才到这儿的“厂主”。 “哈哈……真是好笑，你派了四个人去灭口一个追鱼人，结果反而被人家给灭口了？”，厂主嗡声大笑。 随着他的笑声一同传开的似乎还有冰冷晦暗的气息，令空气更加难闻，更弥散着莫名的恶意。 “还活了一个。” 鬼头佬就站在厂主身边，平日在追鱼人面前从不正眼看人的他，此刻却是弯着腰，尽显谄媚。 “那是人留一个递信呢！” 厂主冷哼了一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鬼头佬也感到沉重的压力，同源上位者的威压让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但每一次接触却又总会让他的野心更加膨胀。 要知道…… 他体内也有一丝高贵的血脉！ “这个追鱼小子如此嚣张，我亲自带人去将他抓过来？”，鬼头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又讨好地看向厂主。 厂主却冷静地摇了摇头： “你只是低阶，枪支对你也有威胁，要是你也给人灭了口，那才叫好笑，说出去都丢脸！” “那……大人亲自出手？” 厂主位处中阶，对付一个普通的追鱼人，即便现在成了枪术教练，也基本是手到擒来！ 这个阶段虽然还是会受枪弹威胁，但也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手段，可以轻松对付普通人。 只要不太过大意，基本都不会出错！ 但厂主却只冷哼了一声： “我哪有时间管你这点屁事！” “算了，别管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死掉的那三个也别去管了，为了封口和祭品根本不值得。” “而且，他也好像也不是码头区的居民吧？法格恩王室还有议会那边……嗯，情况没有太大变化，但也不能大意，平衡随时都可能被打破，不能被人当刀子。” “就这样了。” “把手控制在码头区，别给我惹事。” “事情记得办好，任务才是关键！” “一旦做好了，我这个位置……” “都不是不可以。” 厂主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鬼头佬露出一丝喜色，眼底深深藏着一丝贪婪，“是，明白了！” 他恭敬地送着厂主离去。 目送厂主离开，等那人影一走，立刻转过身来挺直了腰板，眯起眼睛看向那个尾蝎党人…… 第45章 真·巫术物品 “你回去，把那三个的尸体拖回来。” 尾蝎党人面露一丝难色； “厂主大人不是说不要管了吗？” 鬼头佬面色微冷： “你懂什么？人可以不管，尸体不能不管！记得别再招惹那个追鱼小子，还有，一个月后你随我一起上船。” 尾蝎党人思索一下，觉得“一起上船”似乎是被鬼头佬收作亲信的意思？他当即露出一丝喜色，赶忙回应：“是！” 他却没有注意到…… 鬼头佬眼中一闪即逝的冰冷。 ……………… 格雷德并不知道鬼头佬这边的交谈。 他始终在房间里，注意着窗外街道上的动静，但实际什么也没观察到，便利用稍显无聊的时间，检查起了出现异样的银翼重锤。 这把定制手枪在他杀人之时就显露了一丝古怪，他当时没空仔细检查，眼下还需要好好分辨。 “这是……？” 枪体不大，格雷德很快就找到了变化的重点所在，又惊又疑地发出喃喃，目光汇聚在了…… 枪体后端的纹路上。 格雷德记得很清楚，那本来是收拢在一起的双翼，此刻却诡异地张开了七八分，刻印在枪体上的银色纹路也似乎变得更加深沉。 这显然不是一把普通的手枪。 甚至不是普通的定制货。 而是一把烙印了戏法的巫术物品！ 但“银翼重锤”这件“巫术物品”，与之前格雷德获得的“幸运金币”显然又有所不同。 即便格雷德正稳稳地拿着它，皮肤与之贴得紧紧才将感知发散过去，也无法获得任何程度的信息反馈。 就像…… 银翼重锤是死物。 而幸运金币是活物一样。 格雷德目光闪烁着疑惑。 他取出那枚一直带在身上，每逢战斗就会提前使用的幸运金币，又再次探查了一番。 结果一切如旧。 只要他拿着硬币，探出感知，格雷德就能获得相关的信息，没有一点滞涩和停顿。 幸运金币就是和银翼重锤不一样。 格雷德陷入困惑，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之前的判断可能错了。 现在看来。 银翼重锤才是巫术物件，是巫师学徒或者巫师制作出来的东西，内部烙印有戏法或巫术，以此来发挥作用。 考虑到烙印的成功率很低，一旦失败整个物品可能都会报废，所以基本没有谁会为巫术物品加入不必要的“说明书”功能。 一张纸的事情，何必用上烙印？ 因而这才是巫术物品。 至于幸运金币…… 格雷德暂时不知道这是一类什么东西，只能暂时先用着，将这个问题放在心底。 “嗯？” 街上的骚动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尾蝎党人又回来了。 却只是一个人，没有其他。 “难道……鬼头佬也在使用诱饵？” 格雷德猜测。 为了以防万一，他继续小心地观察着环境，没有轻举妄动。 时间很快流逝。 日暮夜深 在那人搬走了三具尸体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可疑之人过来，“老家旅店”连预料中的盘查都没有出现。 格雷德没有冒然笃定对方就放弃了。 他又去一趟码头仓库和麦克唐纳的地下室之家看了一下，前者已经无人，后者似乎没受到影响。 这下。 格雷德才确定对方真的放弃了。 或许是他的枪术震慑住了对方。 这很正常，格雷德以他现在的中阶学徒能力可以推知，巫师学徒整个阶段基本上都不能无视枪弹。 有所忌惮并不奇怪。 又或者……对方比较理智，考虑了收益与支出之后觉得不划算，所以才直接放弃。 不论如何。 格雷德都记下了这次经历。 日后若有类似情况发生，他或许还可以参考。 格雷德思索着。 同时，他为了快些回家，也选择一路奔跑而行。 …… 一个小时后。 街上已经无人之时，格雷德终于到了楼下不远处，抬头看去，其他房间都已经漆黑，只有一户还留着灯火。 微弱但温暖的火光散去了他心中最后的担心，顺带着让他的疲倦感都淡去了不少。 格雷德调整了一下状态。 他拍打掉身上的灰尘，理了一下为风凌乱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推开了门。 刚一进门。 笑容便有些变化。 母亲正坐在桌边，借着火光织着毛衣，妹妹趴在桌子上，已经睡去，饭菜还是刚端出来的样子，但都已经冷去。 “……哥？” 琼睁开惺忪的眼睛。 琥珀色双眸渐渐看清楚了回来的人。 沃文太太也抬起了头。 她放下毛衣。 眼底没有责怪，只有放松。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格雷德将食材放到墙角，嗓音中满怀歉意：“抱歉，工作上的事……回晚了，你们怎么不先吃呢，都凉了……” 沃文太太将菜端去厨房简单加热。 妹妹则挥散双眼的惺忪，缠着格雷德询问起了夜晚外面街道上的样子…… “黑暗里是不是有怪物？” “人们是不是一定要提着灯？” “这个时候还在街上的人……” “哈，那一定都是邪恶的信徒！” 格雷德苦笑。 “什么呀，没有，都是普通的人，都是普通的景。” 格雷德描绘着平凡的夜景。 从他的视角来看，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最好，但妹妹一点也不满意，她太想发生点什么，要像小说里那样才好！ 沃文太太也偶尔听到，笑而不语。 这一餐晚饭在琼的叽叽喳喳中渡过。 像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太太也没有提及格雷德回来的时间。 吃了晚饭。 格雷德将困倦的妹妹送去卧室。 沃文太太收拾碗筷，格雷德则到火炉边调整虱麻方砖和灰烬，使其以微弱的燃烧状态“阴燃”，这样明天早上才方便烧旺。 借着这只有两个人的时间，格雷德提及了今天办成的事：“母亲，我今天去试了一份工作……”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那个俱乐部的老板还很赏识我，所以一定要留着我吃饭，毕竟是未来的老板，我也不好拒绝。” “反正，我现在已经辞了船上工作，以后工作地点就在珍珠街了，治安很好，不用再担心了。” 母亲始终背对格雷德听着。 手上动作没有停。 她时不时嗯上一声，最后用一声听不出情绪的提醒结束了交谈：“好，知道了，回去睡吧。” 格雷德点点头，但有些疑惑。 母亲似乎有点太安静了。 ‘或许是说的还不够详细。’ ‘明天再试一试。’ 格雷德回房。 而沃文太太一个人默默洗着碗。 寂静的房间中。 忽然响起了轻微的抽泣。 第46章 厄难终散 太太肩膀微微颤动，虽然是哭泣，却带着十足的喜悦和久久紧绷后的释怀与放松。 谁也不知道，沃文太太为格雷德的安危暗暗担心了多少，这些压力她从未与人言说。 她一直都在担心。 她见过太多类似沃文家的家庭，明明只是一次厄运，却像是开启了一整个家庭的灭亡之旅，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从家庭支柱到成员一个接着一个的凋零…… 不过好在。 笼罩沃文家的厄运似乎真已经离去。 至少沃文家现在的情况，即便有所波折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现在只希望得之不易的幸福能继续下去，也希望琼能快快长大…… ……………… 一个月后，码头区南街 旧集会依旧是那副模样，看似无路的矮墙挡住了不明所以之人，而对所有能进来的又抛以迷人的危险与诱惑。 这一日。 一个面色苍白，眼眶深邃，手臂上有显眼的蜈蚣样疤痕的人影，翻身进入了旧集会所在。 这人正是格雷德假身份——南诺。 格雷德来旧集会已经很多次了，但以南诺先生的身份来还是第一次，因为这个身份也往往对应着巫师学徒的位格。 至于原因？ 这一个月以来，格雷德说实话都过得很是悠闲、滋润，他稳定地使用着能力，为晋升高阶学徒做着准备，有空则会以普通人状态练练枪术，以防万一。 同时，由于已经晋升中阶学徒，格雷德也放开了不少手脚，开始以更积极的姿态寻找巫师群体和更多的神秘学知识。 期间，他的确找到了两个线索。 但那都是小型的密教，小也就罢了，还对非信仰者极为排斥，甚至一发现格雷德就会逃跑。 这也是因为巫师学徒的“特性”： “当你看到祂时，祂也就看到了你。” 根据格雷德的亲身体会，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他“感知”到其他同类时，那些人也几乎会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他的存在。 所以往往还不等格雷德上去交流，这些同样感知到了他的小型密教成员就会立刻逃窜，根本不与他交流。 只能说…… 小型密教似乎活得很是艰难。 以至于都如老鼠似的警惕。 总而言之，有了这样的经验，格雷德也就没有再去找这些小团体的想法了。 他将注意力放到了另一条被他忽略的线索上，也就是——旧集会。 这里肯定是有同类的。 但因为是个集市，到这里的同类肯定实力相差悬殊、并不相同，从低阶到高阶，甚至巫师可能都有，存在一定的风险。 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不是吗？更何况，一个月的悠闲生活过后，格雷德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本来的计划是要售卖宝石鳞鱼晶体来赚钱的，以此来购买高阶学徒晋升时所需要的材料。 随着等级的提升，配置魔药的材料也变得越发复杂而稀有，即便是追鱼人的收入也却不可能覆盖魔药的开销。 而随着职业的变更，宝石鳞鱼晶体的来源基本中断，虽然不需要担心晋升的消耗，却也不可能再拿去贩卖。 他总得留下些余地。 更不用说，他还雇佣了那三个家伙。 这也是一笔开销。 所以，在支出逐渐增大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坐吃山空，格雷德准备寻找一些新的收入项。 而这些都需要前往真正的集市。 这便是他以南诺身份前来的原因。 南诺先生走在旧集会当中。 中阶学徒位格留作底牌而没有动用，格雷德只将自己回溯到了低阶学徒的状态。 感知力发散开来。 突然从一个角落处获得了反馈。 格雷德抬头看去，那里正站着一个带猿脸面具的人影，身形有些模糊，似乎是使了一种视觉扭曲的戏法。 猿脸面具人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 这便是之前提到的“特性”。 除非位阶差距显着，一般情况下都是当一个感知到另一个的时候，另一个也必然会感知到对方。 收敛感知力可以避免被发现。 但自己也会失去发现同类的能力。 “当你看到祂时，祂也就看到了你。” 格雷德在心中喃喃，思索着之前获得的知识，一并跟随猿脸面具人进入了一个微微敞开门缝的房间。 这里刚进入时十分阴暗。 随着猿脸面具人进来，才有一盏虱麻油灯自行点燃，散发出昏黄而沾染着几分神秘的微淡光辉。 随着灯光照亮，格雷德也放眼望去。 墙壁上挂着的都是面具。 材料各异、形态不同的面具。 “挑一个吧，都是3镑。” “离开这里后，你可以把面具带走，但无论带走与否，下次再来都要重新付费。” 格雷德点点头，走到了墙前。 这些面具都是普通玩意，却卖到了一些中产家庭周薪甚至接近月薪的价格，这并非是因为其能遮掩身份，而是其作为“入场券”的价值。 这是进入“真正集市”的入场券。 格雷德随手挑了一个轻盈的、看起来比较昂贵的上半脸面具，旁侧别着金属质感的羽毛，周围还有赤红圆环状花纹。 戴在头上，随台阶而下。 整个空间豁然开朗，乃是本就存在于旧集会地下的天然洞窟，经过人工开凿、修建而成的地下街道。 这里没有建筑。 取而代之的是一顶顶临时帐篷。 这便是集市的摊位。 每一个摊位前都有挂灯，足以将他们售卖的东西照亮，也正是这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片空间的道路。 到了这里。 格雷德不需提醒，也收敛了感知。 其他同类也都一样。 在这种地方探查他人，不礼貌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会暴露自己的实力——这很危险。 除非…… 格雷德看向这片空间的最中央处。 那里有一个联通上下的石柱。 石柱内部应该是凿空的。 里面不断传出格外强烈的波动。 强烈存在感的来源，正是这个集市的秩序维护者，一名真正的巫师，即便所有巫师学徒都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感知，像蒙上了眼睛，却也仍无法忽略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第47章 疯学徒(一) 这便是真正巫师的强大。 “蒙着眼睛”都能“看到”。 在《盗火之徒》中，这样的巫师被称为“火种”，是真正意义上踏入了神秘世界之人，至于学徒们都还在门外。 格雷德微微颔首，示意尊重。 不论对方注意与否，这都是应该的。 接着 格雷德没有停下脚步，在巫师集市中走马观花起来，目光在一个个摊位上流转，材料、魔药、令咒、书籍…… 格雷德缓步走着，心中早有目标。 他需要的东西无非不是两个： 一个是神秘学的基础知识。 二个是为他带来收入的方法，比如…… 魔药。 格雷德目光扫视过去，脚步微顿。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魔药摊位，摊主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没有出众的伪装能力，所以干脆将自己全都罩在了宽松的袍子当中。 这样操作之人不在少数。 目光流转。 格雷德并没有多注意对方打扮，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摊位上的商品上，除了魔药，还有两本书籍： 《论魔药学四元素理论》 《小型魔药室配置与工艺》 一路走来。 格雷德注意到了卖书的人不少，但卖系统性知识类书籍的人却不多，系统性入门之书根本找不到，而魔药学最系统的也是这类相对碎片化的书籍。 说是书籍，更像是长篇论文或文章。 最关键的是…… 格雷德没有方法分辨这些书籍的真假，若是逐个实验……恐怕还需要消耗不少钱财。 格雷德立在原地思索起来。 摊主始终没有说话。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反而是旁边的摊位突然出声道： “哟，苍白脸，你挡着我位置了！” 女人嗓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些熟悉。 格雷德低头看去。 这是一个卖些精致机械玩意和实用性巫术物品的摊位，摊主则是个挡着上半张脸，下半边面容与嗓音符合的中年女人。 她面色蜡黄，有明显的法令纹。 但格雷德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他再仔细一看…… 不由得莞尔。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他应该是见过这位女士的，正是那个曾经被黑帮扔出房间然后卖了他《妆容变易术》的女士！ 只是不知道这位熟人经历了什么，从普通人变成了现在的巫师学徒，生意也从旧集会迁到了巫师集市。 而对方此刻使用的也正是： “妆容变易术” 但不同于上一次。 格雷德眼下已经熟练掌握了妆容变易术，因而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判断对方伪造的一些细节： 比如法令纹是画出来的。 又比如嗓音是麻醉剂伪造的。 格雷德分辨着常人无法看出的伪装。 圆齿轮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不同于格雷德的“收获颇丰”，圆齿轮却是收获甚少——她仅能凭本能觉察到不对劲，仔细看却发现不了多少伪造，这让她大为震惊。 “苍白脸，你的易容还真厉害！” “连我都看不出来！” “有想法出售你的技艺吗？如果没有撰写成文的话，当面授课我也是可以接受的，100镑怎么样？” 圆齿轮显然兴趣浓厚，给出了一个相当诱人的价格，但格雷德却只能心中苦笑。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他现在的南诺先生外形，其实很大一部分都不再是“化妆”画出来的了，而是真实的。 具体操作是： 格雷德在有充足时间的时候，回溯到某个学徒位格，然后根据南诺先生的外形服用对应的药剂，或做对应的改变。 比如用药剂强行拔高身高。 又比如饿上几天，让自己真正变得瘦削而面无血色。 连疤痕也是真实的。 格雷德只要花上几天时间，将这些做好，真实的南诺先生就新鲜出炉，成了一个他随时可以切换的状态。 而这一切都基于他的回溯能力。 回溯能力，简单来说就像是从卡牌库中，拿自己想要的卡牌，每一个格雷德曾经历过的时间点对应的“自身状态”就是一张卡牌。 如果要“炮制”新的“卡牌”，格雷德只需要让自己经历对应的状态即可，一旦做成，日后可随时回溯。 所以…… 他现在的状态是真实的。 但这方法显然也只适合他自己。 没人愿意将自己不可逆地变成另一种面貌，尤其还要以牺牲身体为代价…… 格雷德保持着沉默。 圆齿轮有些不解： “100镑不够？也是，多么惊人的技艺！你值得更高的价格，200镑……不，300镑怎么样？” “不能再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婪！” 圆齿轮将价格拔高到了一个她自认为不会被拒绝的价格，但回应却是坚定的摇头： “抱歉，你学不会。” 圆齿轮愣了一下。 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而不纠结了，道：“这样么……我明白了，这可真是遗憾……不过，感谢你的回答，我摊位上的东西可以给你一个九折。” 格雷德看了一眼她卖的东西： “所有吗？” “嗯，全场九折。” 格雷德挑了挑眉，心中暗喜。 他的确有想要之物，比如： 一个精巧的陷阱，可以布置在窗户外面，一旦有人试图从窗户翻进去，就会被陷阱折断手臂。 但之所以说是设计精巧，就是它还预留了一个小机关，可以让知晓这个机关位置之人避免触动陷阱。 这可以保护家人、驱逐宵小，还能在他从窗户出入房间的时候避免伤害到他自己。 类似的还有女士便携式手弩。 这玩意不需要登记证，可以直接使用，而且很是小巧，给妹妹不行，琼肯定会喜欢但也会拿着它到处疯玩，给母亲倒是正好合适。 沃文太太每天往返于家与缝纫铺之间，虽然是治安较好的地区，有个护身利器总是更好。 “这个还有这个，多少钱？” “35金镑，九折的话就是——” 圆齿轮的话截然而止。 格雷德背后之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同一时间。 格雷德也感知到了一股波动。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这是巫师学徒将感知力发散出来，从他身上扫过的感觉——但因为他现在收敛了感知力，所以他和对方都无法感知到对方具体的状态与位置。 不过在这种地方发散感知力…… 疯了？不要命了？ 第48章 疯学徒(二) 格雷德顺着圆齿轮目光转头看去。 目光猛地一凝。 ‘那是……尤金斯？’ ‘他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格雷德微微愣住。 说起来，他与尤金斯的确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归还《盗火之徒》并获得了推荐信的那次。 在那之后格雷德也联系过，但尤金斯没有回音，他以为是尤金斯是被大学事务暂时忙住了，所以也没着急。 但没想到下一次再见…… 会是以这样的形式！ 圆齿轮源自侦探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面前之人露出的异样，试探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格雷德没有犹豫，圆齿轮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但她还是继续道： “不管你认不认识，这人都死定了。” “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陷入了疯堕，这很常见——踏入神秘的必要代价，很多人都这样，然后下半生只能在特殊的疯人院里度过。” “他也不例外，但他可能不会有下半生了，集市的‘猎人’肯定已经盯上了，一个疯了的学徒……想想吧，这可是唾手可得、无法反抗的财富！” “谁会不愿意呢？” “他甚至都没有把自己的脸遮上！”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他的组织放弃了他，守门人也肯定把他当成了一个乐子才放他进来的……” 圆齿轮摇了摇头，长长叹息。 她目中透出几分遗憾，也提醒道： “喂，苍白脸！”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但你最好不要去管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样的，最后被送去了疯人院。” “但我去过那里，疯人院人手有限，因而所有病人在入院的时候都会经历一场手术，将前额叶搅碎。看他们现在那样麻木无神的样子……死亡反而可能更好。” “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圆齿轮的声音听来压抑着一丝痛苦的悲伤，她口中的前额叶是大脑的一部分，搅碎之后，人也会变得如同行尸走肉。 好处则是不会再带来“麻烦”。 格雷德眸光深沉凝转，问道： “疯堕不可逆转吗？” “当然，你是新人么！严谨起见，至少是我见到的案例中没有谁能逆转，除非他们本就沦陷得不深，在药物和治疗的帮助下，还可能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但不可逆就是不可逆。”，圆齿轮从痛苦而压抑的情感中回来，恢复了冷静，语气十分肯定。 “是么……”，格雷德漠然颔首。 综合这些信息…… 结果已经很确认了不是吗？ 尤金斯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两者之间只是交易而已。 尤金斯现在疯了，而且疯堕是不可逆的，最好的结果反而是死亡，所以他现在何必去管呢？ 至于《盗火之徒》的秘密…… 他已经拿到了最需要的东西不是吗？ 秘密什么的…… 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妨碍他继续晋升。 格雷德念头逐渐凝聚，回转头来，指了一下摊位：“多少钱来者？我刚刚忘了。” 圆齿轮迟疑了一下。 她注意到了眼前之人细微的变化。 她又压低了声音，更加慎重提醒： “我说了，放弃他吧。” “他已经是个拖累了。” “我知道”，格雷德平淡地点点头，似乎真的不准备再关心。 圆齿轮却没这么容易被欺骗。 她相当认真地凝视了格雷德一眼： “这些东西……” 三息之后，她突然出声： “你直接拿去吧，免费，就当我送你的了，对了，如果你以后没地方去了就来找我。” “拿好它，这是我的住址还有信物……可别带别人来，我能制作的陷阱远不止这些。” 格雷德接过纸条与信物。 信物是一个圆溜溜的齿轮。 纸条上有个清晰的地址： 圆齿轮侦探事务所 格雷德抬头，凝重道： “你疯了？” 平淡冷静的嗓音也有一丝惊讶。 “或许吧，但反正疯的肯定不止我一个”，圆齿轮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并且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 眼前之人绝对没有放弃的打算。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种人真的很适合作同伴。 尤其这人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情绪摆弄，反而依旧保持着理智。 “对了，你如果没有真的疯，你就听我的，别去见他，做你自己的事，然后跟着他……” “嘿，别这样看着我，好像一副我说的事你都懂的模样……呃，你好像真的懂该怎么做？” 格雷德点点头。 “行吧，那就……祝你好运。” “别死了。” 说完，圆齿轮垂下了目光。 她将格雷德需要的东西推到了摊位最外边，示意他拿走，便不再理会。 格雷德没有拒绝。 拿走了东西后径直离开了这里。 圆齿轮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 她不觉得格雷德能成功。 以她出色的观察能力，即便没有散出感知力，她也仍能分辨出眼前这个人是个新人。 他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小型密教的成员带进来的成员，极小的可能是低阶学徒。 至于高于低阶学徒的可能…… 概率无限接近0。 这样的实力…… 不能说差。 因为眼前的“猎物”不算肥美，吸引不到强大而自傲的猎人，但小猎人一定不会少。 低阶学徒大概率保护不住对方。 但只要足够聪明…… 应该还是不会死的。 “希望如此吧……” 圆齿轮感叹了一声，冲旁边摊主道： “我们多待一会再回去。” “我可不想和这群人遭遇。” 多尔菲丝当即回应，“好的，女士。” …… 格雷德这边，离开之后没有行动。 一如圆齿轮提醒的那样，他反而继续做起了自己原本就计划的事情，买了一些相对系统的魔药学书籍。 他准备将这些不同的书籍对照着来看，通过一定的实验来区分好坏，从而筛选出最优。 至于尤金斯？ 客观来说，尤金斯对他而言的确只是个交易对象，但主观上，他确实也认可尤金斯给他带来的帮助。 亚当斯特22号、幸运金币、魔药法…… 这些好处都或多或少与他有关。 更何况还有神秘的《盗火之徒》。 格雷德并不希望自己未来对此后悔。 所以他准备出手。 当然。 出手的前提是不会牵连到自己。 第49章 疯学徒(三) 不以身涉险。 格雷德始终将之奉为根本原则，不会轻举妄动，即便要出手也必然会十分小心。 “就当是一次狩猎了。” 目光小心地在几个可疑处滑过。 格雷德没有与之接触，只暗自思索： “地下集市里是绝对安全的。” “没人敢在这里出手。” “甚至旧集会也大概率安全，这些猎人应该不会冒这个得罪巫师的风险，但更远就不一定了……” “那么……最合适的地方在哪呢？” ……………… 旧集会地下 一个阴暗的角落中。 豪恩注视着那个没有戴面具掩饰自己面容的身影，从心底不断涌现出贪婪与狠厉。 这里的“猎人”其实不多，人数也随时可变，因为绝大多数学徒都是机会主义者，只要有机会可以随时成为“猎人”。 相反，像他这样专业的并不多。 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一个小型团队。 他们都是同一个小型密教的成员。 独特的戏法让他们能操弄尸体，因而对他们来说，哪怕目标身上身无分文也依旧很有价值。 猎物的身体本身就是上佳的材料！ 但即便如此专业，豪恩和他的小团队也不敢违逆这个地方的规矩，甚至连做出这样的姿态都不敢。 所以豪恩窥探得很是小心。 他甚至在注意到对方离开集市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反而走了另一个通道。 他并不着急。 这次的目标是个不懂遮掩自身存在的疯学徒，怎么都逃不出去的，最应当注意的反而是其他的猎人。 “把他们盯紧了。” “陷阱、毒气、匕首、戏法……” “阻挡住他们，然后我们就赢了！” 他是如此下达命令的。 主攻的猎手只有他一个，其他的队员则负责去阻拦他人。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他的视野中已经重新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后面没有跟着其他猎人，豪恩知道，那些跟踪者一部分因为巫师施下的幻术而跟丢，另一些绕路的则被自己的团队拦住。 很好！豪恩十分兴奋，目标正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这是多么轻易可得的财宝，简直就是馈赠！ “他是我的了！” 豪恩立刻俯冲了过去。 他要趁着其他人被拖住的时间，立刻将之拿下，至少要将最重要的东西摘走！ 但也正是这时。 另一个气息也突然出现…… 闯入了他的感知当中！ 感知是双向的。 当他感知到对方的时候…… 对方也感知到了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但紧接着，对方的低阶学徒气息就打散了他后退的想法，豪恩把心一横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他露出满口非人的獠牙。 森白的牙齿十分锐利！ 不过。 对方和他不一样。 “砰！” 随着轻微的一声炸响，子弹出膛！ 豪恩面色微变。 他立刻收敛体内生机，将之集中到了危机感最强烈的地方，同时，一枚早就唅在口中的令咒也被他咬碎。 柔韧的无形之力当即涌出，钻入他的皮肤当中，使这些血肉组织仿若有了独立的生命一般，帮助他增强防御的同时扭转身体躲避。 但。 或许是分心太多。 他反而大意之下忽略了脚下之物。 一颗小小的石子突然出现在感知之中——他已经来不及反应。 面色猛然一变。 豪恩意识到自己躲不开子弹。 无形之力当即转向。 将全部的力量都尽可能集中到一起。 豪恩下意识地放松了些，心想： ‘躲不开了……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豪恩看向来人的面庞。 苍白的面孔、深邃的眼眶…… 还有一对极为冷静的眼睛。 豪恩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接着。 他面色猛然一变。 这颗子弹的力量远超想象。 如同热刀切入了黄油中一般，毫不费力地就突破了活化皮肤与硬化肌肉的阻挠，然后…… “啪！” 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力气。 豪恩低下头看去。 只见胸膛处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透过这个空洞，竟然可以直接看到背后旧集会的零星片角…… 尸体倒到了地上。 格雷德没有犹豫。 他立刻又将枪口转向。 体内无形之源涌入银翼重锤之中，合拢的双翼完全展开，而后在极短时间内又再合拢，像是扑扇了一下翅膀…… 又是一声，“砰！” 子弹又洞穿了一个人的躯体。 因为这次击中的部位不是胸膛而是腹腔，这人还多活了一会，但他大概会觉得还不如快点死掉，这样还能少些痛苦。 “啊——！啊……” 哀嚎声渐渐弱了下去。 没有哪个低阶学徒敢再出现。 幸运金币配合银翼重锤——这样的组合，即便格雷德现在的位格只是低阶学徒，杀戮效率也出奇的高。 唯一的遗憾是…… 幸运有限，连杀两人已是极限。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猎人出现。 他恐怕无法再“好运”地速杀此人。 但事实是没有如果。 连杀两个低阶学徒已经足够震慑住这些猎人，他们都是神秘者，在一些小的密教中也已经有了一定地位，因而没人愿意把性命送在这里。 狩猎似乎结束。 格雷德看向尤金斯刚刚在的地方。 尤金斯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被打开的井盖。 格雷德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尤金斯虽然疯了，但又似乎没有完全疯，行动还是有一套自有的逻辑，似乎是为了实现某种目的。 格雷德垂下手臂。 他正要上前，跟上尤金斯，带他彻底摆脱危险。 下一刻。 无比沉重的压力突然降临在了格雷德身上，让他仿若背驮万吨的山峦，根本无法挪动。 不等他有所反应。 一道由血液构成的触手，就以超出常理的速度爆射而来！ 若幸运没有耗尽…… 格雷德或许还有反抗之力。 但可惜…… 污秽的血液触手直接贯穿了格雷德的胸膛，巨大的力量直接碾碎了人类脆弱的心脏。 同样的失力感降临在格雷德身上。 这一次。 死者是格雷德。 苍白瘦高的尸体倒在地上。 一只昂贵靴子跨过了这具温热尸体…… 第50章 疯学徒(四) 触手宛若活过来了一般。 最尖端处裂开一张如同七鳃鳗的口器，它一下咬住了瘦高尸体的胸膛缺口处，疯狂而贪婪地吮吸起来…… 很快，血液触手的主人用他那带着一丝贵气的嗓音评价起来，优雅得就好像这里不是低贱混乱的码头区，而是昂贵高档的珍珠街酒店一般： “嗯？没有品尝过的味道……” “海德威又多了一个新的密教？” “但这股虱麻油味……” “怎么有点像那些家伙？” “算了，一个低阶学徒而已。” 嗓音随风而逝。 这里再次回归了寂静。 血液触手的主人将感知发散出去，不出所料，没有哪个低阶学徒敢再待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井口。 眼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或许是对下水道的厌恶，又或许是对新品种血液的珍惜，他享受地等到触手将血液尽数吸干了才起身。 接着。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井口。 “明明疯了却还是能觉察到危险么。” “但又能跑多远呢？” “连感知力都没有收起来啊……” “真是活该死在下水道的可怜蛆虫。” 靴子的硬制底与地面撞击声响起。 不多时，这里再次回归宁静。 忽然间。 一阵黏稠液体快速流淌的声音响起。 格雷德再次睁开眼睛。 漆黑双眸没有因为死亡而失去冷静。 感知发散出去。 格雷德确定范围内没有其他的同类。 这意味着追击尤金斯的只剩下这个血液触手的主人——一个有一定实力的中阶学徒。 “略微出了些意外……” “但还好算不上糟糕。” 在格雷德的预期中，更糟糕的情况是血液触手的主人只是前锋，真正的猎人，比如一名高阶学徒，还在后面。 如果是这种情况。 格雷德会乖乖躺尸，放弃尤金斯。 但现实好在没那么糟。 谨慎探查工作完毕，格雷德起身。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翼重锤，微微有些惊讶对方没有拿走，甚至对地上的尸体都没有展开搜查。 自信？傲慢？ 亦或是 这人在尤金斯身上…… 发现了更能吸引他的东西？ 格雷德目光沉凝片刻，又看向井口。 不论如何，他都会下去。 格雷德正欲迈步。 这时，他却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蠕动。 他惊愕地看了过去。 第一个被他枪杀的人，尸体突然蠕动了起来，诡异的气息在他躯体上弥散缠结，扭曲的力量让他再次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格雷德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人也要像他一样复活，结果只是尸体活化而已，虽然看起来也像是复活，实际却完全不同。 这只是一个新的怪物借尸而生罢了。 格雷德没有犹豫，赏他一颗子弹，将之彻底送入宁静的死亡，接着便进入下水道，沿感知到的线索快速跟去…… ……………… 下水道中 这片下水道位处码头区地下，历史很长，所以不要期望这些管道能有多“秩序井然”，更多的是在本就混乱的基础上缝缝补补。 其结果便是…… 宛若腐朽木头中的真菌网络一样。 相互纠缠，难以理清。 除此之外 还有缺乏清理的浑浊恶臭。 与永远徘徊左右的蝇虫秽鼠。 血液触手的主人艰难跟上。 说实话。 尤金斯留下的足迹一点也不难寻找。 他根本就没有做隐藏。 反而是这些糟糕的环境阻拦了他的追击，有的时候，他甚至需要为了一些过于肮脏的管道而绕路。 不过。 这就像猫捉老鼠一样。 再如何绕路，他的速度也还是比尤金斯更快的，随着脚步的接近，他可以想象“老鼠”将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但奇怪的是。 像是逃命的尤金斯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似乎没有感知到背后的追击者。 又或者。 他感知到了，却没有在意。 血液触手的主人更好奇了。 但不论如何，他还是跟上了尤金斯。 “停下吧。” 血液触手化作长鞭甩去。 尤金斯被其绊倒，又再次站起。 这是试探。 试探的结果是尤金斯身上并无古怪。 血液触手的主人冷哼了一声。 但紧接着又露出一丝玩味。 他看得出来，尤金斯似乎是执着地要去到某个地方，但如果他摧毁尤金斯的双腿，那还能再站起来么？ 他眼中流露饶有兴趣之色。 再次挥出血液触手。 但这一次。 “砰！” 一颗子弹突然从背后射来。 血液触手的主人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易躲开。 跟踪者收敛了感知。 所以他无法直接感知到他的位置。 但对方溢散出的其他信息，脚步声、气味、地面轻微的震动……早就暴露了其人的行踪。 他一直都知道： 从某一个时刻开始，自己身上就跟上了一只羸弱卑贱的小老鼠，而现在对方终于现身。 暂时不再关心尤金斯。 他转身看去。 转角处正站着一人。 苍白面孔、深邃眼眶…… 无处不透出熟悉的气息。 看到眼前之人，血液触手的主人也不禁感到了一丝震惊！ 尸体活化的戏法在许多密教中都可以见到，以他的身份，见过很多类似情况，并不觉得离奇。 但像眼前这人一样…… 身体上没有多出的肉块、触须。 双眼也依旧理智，没有沦陷疯堕。 他几乎看不到对应的“代价”！ 这是几乎完美的恢复！ 这不是一般戏法能够实现了！ 甚至，就连特殊的戏法也不行！ 血液触手的主人记得很清楚，那样致命的伤口，甚至还让他吮吸完了全部的血液。 这样的伤势足以让任何一个戏法都束手无策，偏偏对方却活了过来，而且看起来完好无损。 他笑了起来，眼中压抑着极度狂喜： “我真是没有想到。” “最有价值的东西，不在你这个疯了的同伴身上，而在你身上！真是……这一定是吾主的馈赠！万谢！” 唾手可得之物让他心中火热。 他微微仰着头，轻蔑地看向格雷德： “快！快把你恢复的方法交出来！” “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就像刚刚那样，不，比刚刚更加彻底，否则……你也不想——” 第51章 疯学徒(五) “砰！” 格雷德没有等他把话说完。 子弹出镗声将话语击得粉碎！ 这并不是结束。 “砰、砰、砰……” 子弹从银翼重锤枪口中连连射出。 但很可惜。 命运似乎已经不再将他眷顾。 四颗子弹竟然没有一颗命中。 “一件巫术物品……” “很不错，大部分低阶学徒都没有，但你又能使用几次呢？” 算上最前一颗，五颗子弹已经打出。 结果是无一命中。 如此无力的挣扎，他都想笑！ “怎么了，连一轮子弹都打不完——” 嘲笑声戛然而止。 仿若被一双无形之手掐住了咽喉。 还是一颗银翼重锤射出的子弹。 但这一次的子弹却缠绕着一圈苍白色的荧光，这荧光隔着一段距离之时并不显眼，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但真正到了面前。 他才意识到这荧光是何等的威胁！ 这根本不是低阶学徒的能力！ 他心神瞬变。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应对。 “啊！该死的蛆虫！” “我改变注意了！” “你别想再痛快的死去！” 惨叫声骤然响起。 下水道的墙壁使之不断反射，最终将这声音扭曲，染上了一抹空荡与诡异。 格雷德眯起眼睛。 血雾从子弹击中的地方弥散开来。 比预期的更浓郁一些。 但透过血雾，他还是能隐约看到，敌人已经失去了上半身的一部分，右臂连带着肩膀，整个已经消失！ 炸开的血污、痛苦的面容，也使得这人不复刚刚的轻蔑，显得格外凄惨！ 看起来。 幸运金币从五次子弹落空中还是吸收到了足够的运气，使得他在最后一次射击中，成功将中阶学徒的天赋箓文能力与银翼重锤子弹融合。 说起来是运气。 实际却是计划使然。 不过。 毕竟是中阶学徒。 这样的攻击还不够致命。 淡灰色光辉自头顶洒落。 笼罩着对方。 这是他活下来的依仗。 下一秒。 他猛然抬头，胸膛充斥着怒火。 那狰狞地面孔飞快向格雷德逼近！ 血液触手似乎又更多了一抹可怕。 十多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魔药成分以一定的代价放大了血液触手的各项能力，甚至让它隐约浮现出一个镰刀的模样！ 它在格雷德右上方高高举起…… 而后重重落下！ 头与身躯分离。 格雷德几乎无法反抗。 当然。 他也没有反抗。 脖子直接被抹去。 甚至连贴近脖子的部分也被斩断。 然后。 在这人狰狞得意的笑容之中。 血肉飞长。 血液触手的主人笑容瞬间凝滞。 像是画面卡顿住了一样。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为何发生。 难道…… 这堪称完美的恢复不需任何代价？ 不到一息的时间。 头与身躯又再次相连。 格雷德依旧还是格雷德。 对方蓄力一击，几乎无效。 “抱歉，我的血条不厚。” “但这血条其实是用来骗人哈……” 然后。 格雷德脸上带着轻笑。 张开了口…… “呼——” 苍白荧光喷涌出来。 格雷德这还是第一次全力施展天赋箓文：炙热气息，效果也出乎意料地显着！ 炙烫的苍白荧光。 眨眼间便将这人淹没。 那已经有了镰刀雏形的触手，也只能蠕动对抗上3秒便彻底消融，在无可对抗的高温中蒸腾化作了血色的蒸汽。 第一道防御失败。 强烈的求生欲让这人没有放弃。 3秒的时间已经足以使出救命手段。 珍贵的救命魔药生效。 但可惜。 也只是多坚持了5秒的时间。 5秒时间之后。 魔药效力耗尽。 而格雷德体内供应的无形之源…… 再一次回溯到了满值。 同一位阶，没有人能和他拼持久度。 衔尾蛇圆环，除了不能回溯周围事物，用在格雷德自己身上，效果还是十分给力的！ 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苍白荧光落到人体上的感觉比想象中更可怕，所及之处无不迅速焦化，令血液触手的主人陷入极度的痛苦与绝望，最终化成灰烬…… 白灰飘落。 格雷德缓缓阖上嘴，深深吸气。 而后。 看向灰烬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这家伙似乎还有点身份，即便是跑来旧集会，也依旧穿着不凡，如果不是衣物、饰品都烧掉了的话…… 其实都是可以扒下来卖钱的。 反正旧集会就在旁边。 同理的还有“这玩意”…… 格雷德上前，从污渍中捡起一物。 将感知深入进去，没有任何反馈。 这是一个巫术物品。 外形是一个玻璃药剂瓶，通体澄澈透亮，表面烙印着七鳃鳗的图案，可以想象如果装入了药剂，使用者能随时查看容量与药剂状况。 但具体的巫术效果未知。 格雷德也没有探查的打算。 鉴于对方的身份，这种能在炙热气息中完整留下的巫术物品，他怀疑可能留有追踪用的印记。 他若是带在身上，随时可能会被这人背后的组织追杀，为了一个效果不明的能力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因而最好的去处是巫师集市。 只要在对方背后组织发现、追查之前将这玩意卖掉，事后的麻烦也追不到他身上。 除此之外…… 格雷德看向地上另外一物。 目光扫视过去。 他心头一动，浮现出惊喜之意。 这是一本魔药师手记。 而且似乎还不是死去学徒的笔记，而是一本来自更高位格者的手记，封皮的材质极为特殊，让他没能第一时间摧毁。 在觉察到这一点之后。 格雷德也反应过来，控制炙热气息避开了手记对应位置，反正留下些血肉也不碍事。 对方也不可能复活。 要是有这能力也不会死在他手上。 不过…… 出于同样的考虑。 格雷德不准备将手记拿走。 反正手记最重要的是里面的知识。 将之记下即可。 没必要冒真实身份暴露的风险保留。 不过…… 眼下，无论是七鳃鳗图纹魔药瓶还是魔药师手记都不适合处理，还有更急迫的事情在等着。 格雷德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情况。 他小心地将手记和瓶子分别藏好，记下对应的位置，便将地上灰烬一扫，送入流淌的污水中，自己则再次寻找起尤金斯的痕迹。 这个过程没有消耗格雷德多少时间。 他很快就重新将尤金斯收入了视野。 但尤金斯却与之前出现了不同。 第52章 ia!dagon! 尤金斯没有再走动。 他停在了一处。 从巫师集市买来的瓶瓶罐罐都空了。 空瓶子碎落一地。 看样子他正在地上绘制着什么。 而且…… 他似乎已经绘制好了。 只见尤金斯手指鲜血淋漓，猩红的血液混合着药液在地上描绘着冰冷瘆人的图案，而他面上则满是狂热，双眼通红仿若要从眼眶中鼓出！ 他双手合并。 一种静谧的氛围突降于此。 格雷德也深深沦陷，仿若身体已经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无边的倦意在呼唤着他的意志同样进入深层睡眠。 眼帘阖上。 鼾声响起。 下一秒，格雷德骤然惊醒。 衔尾蛇圆环悄然回转。 他眼中亦是浮现出了一丝恐惧，耳畔却伴着若有若无的呓语般的声音，响起了尤金斯的呼喊： “ia!dagon!伟大的深海之父！” “谨以卑微之躯和渺小的秘密……” “获准进入那片伟大之城的许可！” 祈祷声令整个地下空间都刮起了可怕的冷风，哪怕不在附近的管道维修工都紧了紧衣物，并涌现出一种想要逃离这里的惧意。 至于格雷德…… 他就在仪式最近的地方，相较之下感觉又来得更加强烈，非人的可怖感似乎要从漆黑角落中袭来！ “ia!dagon!伟大的深海之父！” 尤金斯继续呼喊，似乎要舍弃人类之躯换取什么，但这一次，他的祈祷声不再流畅，在呼喊完那祈祷的名讳之后，嗓音突然卡顿起来： “我愿……我愿意舍弃……舍弃……” 耳边像是有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格雷德神色痛苦。 但这样的痛苦也愈发让他谨护起清醒与冷静，他注意到了尤金斯并非完全沦陷。 尤金斯仍有理智与意识。 体现在尤金斯的祈祷声断断续续，而那喉咙深处也不断传来蕴涵着极度恐惧的呼救…… “南诺先生……救我、救我……” 这声音极为微弱。 遥远到仿若跨越了时间。 格雷德甚至不确定自己真的听见。 但不论尤金斯是否求救。 他都不会任由眼前一幕继续。 目光转凝，格雷德面色凝重。 实际上，从他注意到尤金斯在刻画着什么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以他最快的速度冲来。 可怕的恶意似乎对准了格雷德。 仪式的指向，一个非凡人能想象之存在，透过遥远的虚空，对这个无礼的闯入者感到愤怒！ 但…… 这毕竟只是一个仪式。 格雷德无视了那些好像无处不在的恶意，又朝莫名恼火的方向比了个中指，接着一拳就砸在了尤金斯脸上！ “砰！” 拳头砸在肉乎乎的脸上发出闷响。 尤金斯的祈祷声也被迫中断。 他痛苦地捂住鼻梁，跌坐到了地上。 尤金斯从双眼中流出滚烫的泪水。 但这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险中还生！ 这是重新活过来的喜悦！ 尤金斯这边喜极而泣着。 格雷德则没空注意，他一拳放倒了尤金斯之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鲜血绘制的仪式图案。 他也不懂怎么才是合理的处理。 只能胡乱上去，随便乱划来破坏它。 这似乎的确有效…… 恶意退缩了回去。 漆黑的角落恢复了平常。 而那极度愤怒的目光，则深深地注视了格雷德一眼，像是要将他牢牢记住一样…… “砰！” “呵”，格雷德冷笑了一声。 仪式指向的存在并不甘心退去，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控制住了一条游曳在污水之中的黑鱼，使它对格雷德发起了攻击。 但这实在称不上多么“有力”。 格雷德一枪就将之灭杀！ 黑鱼的尸体落到地上，艰难地蠕动了一会后彻底失去生机，诡异的触手与血丝密布的双眼显示它刚刚经历了一场极为扭曲痛苦的畸变。 当然。 也有可能是“进化”。 “南诺先生……快，我口袋里的药！” 尤金斯刚体会了一会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又有了要失控的感觉，不受控制地双手死死将自己的脖子掐住。 他从没有想象过，自己的手竟然能与自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赶忙呜咽着向南诺先生发出求救。 格雷德听到呼救声，立刻回转。 找到尤金斯说的药剂。 照瓶子上的剂量给尤金斯灌了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 这瓶药剂不是魔药，却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令失控双手的力气肉眼可见地弱化了下去，最终低垂。 尤金斯松了口气。 他感谢地看向格雷德，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劫后余生之感，“南诺先生……谢谢！非常感谢，您救我的命！” “我一定会报答您！” “我的所有您都可以拿去！” “但在这之前……我想说明一下。” “这个药剂的镇静作用……我恐怕维持不了多久的清醒，实际上，我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我太困了……” “这段时间，疯狂的幻梦吞没了我……” “该死的，我撑不下去了！” “药瓶，南诺先生，药瓶上有……” 话还没说完。 尤金斯的目光就失去了聚焦。 强大的镇静作用使他陷入了深眠。 格雷德小心地看了一会，确认尤金斯真的睡着，而不是被什么存在拖入“可怕的睡梦”之后，才根据尤金斯的提示拿起药瓶。 上面有药剂的来源： 柳树皮药铺→心理治疗室 还附带着一行小字，显然是地址。 不出意料，位于珍珠街道。 毕竟整个海德威除了那些郊外的旧贵族们，也就只有珍珠街的人才承担得起昂贵的心理治疗。 至于下城区的人…… 往往只有“疯了”才会被认为有心理问题，否则就只是“情绪太敏感”，反而容易招来嗤笑。 收好药瓶，记下地址。 格雷德准备现在就带尤金斯去找这个地址上的治疗室，尽可能让他在情况更恶化前获得治疗。 但。 看向中年发福的尤金斯。 格雷德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 这家伙，真的需要减肥了…… ……………… 将尤金斯背出井口。 格雷德惊喜地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码头区南街，而是更容易招到马车的东街。 他连忙叫了辆马车，和车夫一起将尤金斯抬到车厢里，又多给了一笔负重费，乘坐着马车前往药铺地址所在…… 第53章 心理治疗师 “柳树皮药铺，欢迎光临！” “噢，这位客人很是面生呢……” 柳树皮药铺作为有名的大药铺，本来是有推销的，比如这个时代的“体质检测”——使用星盘之类的“专业医学工具”来评估。 但有鉴于昏迷的胖乎乎中年男人可能更需要治疗，负责推销的学徒果断闭上了嘴。 “我找心理治疗室。” “噢，是找弗洛伦斯·梅斯默先生的。” “您一定会满意的！” “梅斯默先生可是弗洛伊德的门徒！” 兼职侍从的药铺学徒吹嘘着。 他将格雷德带到了侧边里面的房间。 这里的光线并不昏暗，合理的玻璃采光使得这里的光线被控制在了一个恰到好处、让人舒适又不会困倦的状态。 “好像……还有点水平。” 格雷德向桌子后面看去。 那是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士…… 嗯，应该是位女士。 化了些妆。 格雷德轻易分辨出了真相，但这是这个时代的限制，与他无关，性别也不会影响治疗的效果。 格雷德没有多说什么，将尤金斯放好在沙发上之后，便将之前的药瓶拿到了心理师梅斯默的面前。 梅斯默在两人进入之时就放下了书。 她静静地看着格雷德将尤金斯放好，对拿来药瓶的他轻轻颔首，目光对上，冷静又不失温和： “我知道他，尤金斯·霍查德。” “他之前来找我看过，印象么……你要是见过他被催眠后的模样，一定也会同我一样深刻的。” “不过……” 梅斯默看着格雷德的神情，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看起来似乎也经历了什么？难道他现在的症状已经从‘隐症’变成‘现症’了吗？“ 她走到尤金斯身边，在他的额头和鼻下涂抹能上暂时将人唤醒的药油： “既然病情恶化，为什么不来找我？” 格雷德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在他醒来之前，你可以现说说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心理师犹豫了一下。 接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这是尤金斯先生的隐私，即便你是他的朋友也……” “不、不……” 忽然，沙发上的尤金斯发出了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他依旧闭着眼睛，但看起来药油已经生效，只是他依旧困得厉害：“你可以跟南诺先生说，我不会介意。“ 南诺先生依旧是格雷德现在的伪装。 心理师顿住，点点头，认真看向格雷德：“好的，既然患者也同意，那我就说了。” 梅斯默将之前的治疗经历娓娓道来。 她记忆真的很好，又或者，是因为尤金斯的案例让她印象十分深刻，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很仔细。 通过她的话语，格雷德才知道了尤金斯曾经经历的东西，那是令人痴狂、无法分清楚现实与虚假的幻梦。 像是吐司面包片上的霉斑一样。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 但当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说明整个面包片都已经被霉菌污染，只要环境合适，它们能飞快地占据整片面包。 尤金斯便是这块面包片。 即便一开始只是干扰睡眠、影响工作的轻微幻象，也对应着深层次的病根，不加处理会很快恶化。 而梅斯默给他的疗方是： 定期的心理咨询与催眠治疗，以及复合型镇静剂，一种用于控制尤金斯的幻觉、妄想、思维混乱，另一种则用来遏制尤金斯狂热、极度兴奋、躁狂的症状。 正常的剂量不会有现在这么大，格雷德给尤金斯服下的是正常范围的上限，以免控制不住，因而平时的副作用不会这么显着。 如此便可以以大脑迟钝和困倦为相对能接受的代价，换取幻觉等病症的消失，这在理论上是一个合理的方案。 可是谁又能想到…… 这无法分清楚真与假的幻梦中，竟然还会诞生出另一个“尤金斯”，更是直接夺走了本体的控制。 所以。 药物有效。 但尤金斯却无法控制自己服用药剂。 “这还真是……难以应对。” 格雷德说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既然已经出现了另一个‘尤金斯’，那如何判断现在的他就是之前的他呢？” 梅斯默指了一下单独摆在一张桌子上的工具，那里有：旋转的磁铁盘、挂着反光水晶的吊坠，以及水晶球。 “我可以将他催眠，然后看看他的情绪反应，只要我们愿意接受这个假设：对幻觉感到恐惧、害怕的他就是真实的他，我们便可以判定与否。” 格雷德皱眉，隐约觉得不对： “要接受这个假设才行……” “意思就是没法真正、客观的判断？” 梅斯默点点头： “很遗憾……但就是如此。” “像他现在的情况，我并不能排除心理问题解决之后，他仍是他，但个性大变的情况。” 格雷德有些头疼。 “行吧，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 “另一问题是：他现在还能治好吗？” 梅斯默迟疑了一下，“或许可以。” “怎么办？” “还是之前的疗法……抱歉，即便是我也没有更多的手段了，最多稍稍调整剂量，不过，不同于之前，这次最好有一个纠察员，至少三天一次，督促他服下药物。” “即便抗拒，也要强行让他服下。” “这样持续用药，或许还能好转。” 看着梅斯默将目光投来，格雷德摇了摇头，皱眉道：“我没有这个时间。或许……你可以提供这类服务？” 梅斯默也摇了摇头：“抱歉，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海德威城外有一个叫‘布罗德穆尔’的精神病院……” 格雷德眉头皱得更紧了，打断道： “通过‘前额叶手术’声名远扬的那个？” “噢，看来你听过，那就更好了，那里的护工可以提供这项服务，而且还有政府补贴。” “补贴不多，但也能便宜一点。” 梅斯默的确是基于她的角度给出了最好的建议，在这个时代，前额叶手术还被视作一种极好的治疗严重精神病的方法，而声名远扬的大精神病院显然是个“很好”的去处。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精神病院太混乱了……” 第54章 为所爱者 格雷德微微摇头，有所质疑。 面对质疑，梅斯默也苦笑了一声，摇头间也没有否认，即便是她也知道那里的诸多丑闻，颇有几分无奈道： “治疗院的确混乱，毕竟各种各样的‘心理病患’都被扔到了那里，而政府又没有足够的重视，只愿意投入少量的资金。” 格雷德点头。 实际上，除了这些原因，这个时代没有成熟的治疗体系也是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因而那里的环境……与其说是精神病院，不如说是“不正常人类”监狱，甚至偶尔会被投入一些重刑犯，在将他们送去监狱前做上一个小小的手术。 面对这样的情况，两人都沉默了。 梅斯默回到了桌子背后。 格雷德一边等待尤金斯清醒，一边思索着，而灵感也在时间流逝之后终于闪现…… ‘对了，我怎么忘了那三个人！’ ‘这件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们！’ 被银鼠帮抛弃但依旧坚持自己身份的三个成员，经历债务经理事件之后已经成了他的下属。 平日主要是负责暗中监控玳瑁街的情况，为母亲和妹妹提供安全保障，未来可能还会帮他去地下集市做生意。 而眼下…… 这个任务也可以交给他们。 正好物尽其用！ “我想我找到办法了。” “噢，那恭喜你了！” 两人说话间，尤金斯也更清醒了些： “唔……南诺先生，我现在好了点……” “那不妨开始检查一下？” 梅斯默微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好、好……” 梅斯默开始对尤金斯展开检查，格雷德在一旁看着，也能从中观察到一些他在书中阅读过的心理分析法。 同时。 他还在思考该如何处理尤金斯。 如果说将尤金斯从猎人手中救下，是不忍心看着这个有些好感的熟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那么现在的行为…… 就更多了几分私心。 一方面他希望尤金斯能好。 另一方面他也不报多少希望。 尤金斯的问题…… 不只是心理疾病，更是受疯堕影响。 疯堕…… 这玩意无法将他拖入疯狂。 他可以以回溯处理这玩意，通过消磨掉魔药中令人疯堕的成分，最大化降低疯堕的影响。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就能无视疯堕了。 无论他是否承认。 疯堕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如同神秘一样构成这个世界的基调。 就像他在晋升中阶学徒时，意外影响到了妹妹一样，如果将它无视，它就会以难以预测的方式出现。 他有无数次重新尝试的机会。 但他珍视的人没有。 因而除了根据已经知晓的规律，在必要的时候远离所爱之人外，他也应当更积极地获取相关知识，积累应对的经验。 万一…… 万一有一天发生了糟糕的事情。 他也不至于一无所知、束手无策。 既往的经验表明： 提前做好准备才是最好的应对。 所以。 理清楚自己的潜意识想法之后，格雷德对他该如何处理尤金斯，也有了一个相当清醒的认知： 显然，他不该半途而废。 他应当继续跟进下去。 直到…… 尤金斯完全恢复正常。 或者彻底堕入深渊。 ……………… 从柳树皮药铺离开后，格雷德将尤金斯送回了他的家——一个位于珍珠街的中高档公寓楼里。 房间很大，窗外景色也很不错。 街道的人来人往一览无遗。 但因为只有尤金斯一个人住，内里显得格外冷清，再加上他之前状态不对，杂物都摆放得十分混乱。 格雷德按照梅斯默的要求，将一些可能刺激到尤金斯的东西，尤其是失控人格留下的痕迹都清理掉之后，便告别了尤金斯。 他首先回了一趟下水道。 将手记拆开，分别藏好，以待后续阅读、记忆，这样即便被留下了印记，他也只会遗失一部分。至于瓶子形状的巫术物品，则抓紧时间赶紧去巫师集市出手掉。 期间。 他又遇到了一次那个女士。 这位透露自己侦探事务所地址的侦探女士，竟然一路跟踪到了井口边，还带着一名全身罩袍的助手，只差没有进去。 对方见到他的时候，也略微有几分惊讶，而后隔着一段距离示意善意，便放弃了继续探查，转身离去。 握着信物，已经将地址记在脑海的格雷德没有上门与之相见的打算，现在行事一切顺利，他没有上门的理由。 如此。 遗憾于尸体已经被搜刮，又将巫术物品卖掉之后，格雷德结束了尤金斯之事的收尾工作。 他也没急着去找那三个人。 而是在买了些食材之后回了家。 这次，格雷德没有去海鲜市场。 再好吃的东西总是吃也会吃腻，再加上换成枪术教练之后能展示给母亲的明面收入有所上涨，所以他这次买的是一些对于海边城市相对比较昂贵的内陆食材。 同时。 他还买了一些药材。 这是在柳树皮药铺就买好了的，方便学习魔药学的时候使用。 回到家。 妹妹已经从文法学校回来。 一般来说，文法学校不同于公学，不会提供住宿，但随着城市的扩大，现在也有了些学校开始增加这项服务。 妹妹所在的学校以月为住宿周期。 每个月允许有几天回家。 因而回家机会是相对比较珍贵的。 所以，每次琼回家都会比较兴奋。 但这一次。 她没有像往日一样，毛毛躁躁地一头迎上来，兴奋地查看食材，反而安静地坐在了餐桌边。 说是安静也不然。 哼哼唧唧的，像是生着谁的闷气。 格雷德不觉得琼生气的对象会是自己，调侃道，“怎么了？哪个鼓气包气这么足？” 妹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母亲那带着一丝好笑又有几分无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她呀，在气我们骗她。” 格雷德疑惑：“我们骗了她什么？” 妹妹从椅子上跳下，跑到了格雷德面前：“哥，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没在上学了？” 格雷德微微错愕。 他看向厨房里面那个背影。 “别看我，这可不是我说的。” “她自己看出来的。” 格雷德转头看向妹妹，只见她扬起头露出光滑的脖颈，自信地说起了她的推理过程…… 第55章 套路、都是套路! “上次你回得那么晚，我就感到了奇怪，学校怎么会留你那么晚，还说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再加上这段时间你和母亲都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我就觉得你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琼气鼓鼓的，看到格雷德惊异的目光又心中暗爽，气恼渐渐也变成了得意的自夸： “于是，我就跑你学校打听了一下，然后……哼，你竟然辍学了，还不和我说！” 格雷德之前和琼一样也上文法学校。 但两者不一样。 因为前面这个不招收女学生。 听了琼的话，格雷德苦笑了一声： “小皮猴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机了？明明怀疑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还私下去打听……果然长大了！” “别打岔，你就说是不是吧！” 格雷德无奈。 这一点铁证如山，他只得将现在已经在工作的事情说了出来，但妹妹仍然觉得不对： “不对，你肯定没说全！” “时间对不上！” 格雷德叹了口气，继续将之前给母亲的船员借口也说了出来，妹妹这才有了几分满意： “好么，这才对得上。” “但我觉得你肯定有事还瞒着我！” 格雷德心中一惊。 但他面色不变，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了，你可以问母亲，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是么……”，琼倒也没有继续。 她突然看了一眼厨房内，见母亲没有注意这边，向格雷德使了个眼色，将他带到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她有些兴奋，也有些犹豫： “哥，你觉得我推理能力怎么样！” 格雷德思索了一下，想到妹妹喜欢的小说，认真点头：“的确不错，可以写侦探小说了。” 妹妹却急道：“才不是小说。” “我也想像你一样，我想做侦探！” 格雷德心头一跳。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这样一个世界，他实在是不希望家人从事侦探这种高危职业，在职业选择上，他其实很赞同母亲。 公司文员是最安全、安稳，同时也是相对高收入的一个群体，至少在知识分子大量增长前，这样的局面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而改变…… 至少也是数十年后的事了。 读书、拿到文凭，然后去应聘政府文员，无疑是这个时代属于普通人的最好的选择。 但以格雷德性子。 他并不希望强硬地施加自己的意愿到琼的身上。 因而。 他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转而问道： “母亲知道吗？” 琼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睛理智而清醒：“母亲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才跟你说。” “小皮猴子，柿子尽挑软的捏。” 格雷德暗骂，狠狠揉了一下琼头发。 “哎呀……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琼也不否认，反而多了一丝撒娇的意思，但这种事情不是玩笑，格雷德无法轻易答应，尤其是“辍学”就更是如此。 他无视琼的撒娇，认真且严肃：“这件事情不能急，现在我肯定不能答应你，但……你可以有你的想法，也可以做你的尝试，前提是——” “学校这边要做好，至少……” “给自己留条退路。” 是的，给自己留条退路——这是即便以格雷德的想法，也坚持琼一定不能学他的理由。 如此，即便侦探失败了。 妹妹下半生也能靠文凭吃口饭。 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衣食无忧。 至于他？ 他会保护好家人，但并不意味着他希望家人成为他羽翼下的婴儿，只能在他保护下存活。 不过…… 面对他严肃提出的前提条件，妹妹却意外地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狡黠一笑：“好的，哥最好了！” 格雷德也是一愣。 他看着狡黠的琼，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好像中计了的感觉……这计谋叫什么来者？啊对，以退为进！ 严肃感散去，格雷德有些哭笑不得。 他似乎……被妹妹套路了？ 琼根本就没有辍学的想法，她很清楚要给自己一条退路，其真实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希望获得格雷德明确的同意，支持她尝试走自己的路。 仅此而已。 甚至连“气恼”也是有目的的铺垫。 这小皮猴子…… 还真就没骂错！ 琼“嘿嘿”一笑，眼神颇为得意，“怎么了么，哪能只允许你骗我、不许我骗你的！” 格雷德无奈，又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不说了。” “我那本书终于看完了，真是太精彩了，哥，你看了么？要我跟你说说吗？放心，真的很有趣！” 格雷德笑看着妹妹拿起那本侦探小说，翻开一页，开始向他推销故事的有趣之处。 妹妹又恢复了往日的兴奋、跳脱，叽叽喳喳地像只蹦来蹦去的小麻雀，而母亲也哼唱着温柔的小曲，不时从厨房中飘来食物鲜香…… 格雷德放松下来。 即便刚刚经历尤金斯的疯狂，刚刚体会神秘世界对正常人理智的污染，回到家之后也总能放松下来，感到舒适与温馨。 指针回拨的感觉再次出现。 格雷德眉头挑了挑。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点思路。 他能回溯，能无视疯堕的影响，并不意味着他就能一直保持理智，在魔药蕴涵的疯堕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能污染理性。 比如…… 衔尾蛇圆环本身。 就像钟表的跳动一样，如果没有钟表匠的校准，指针每跳一次就会出现一次轻微的偏差。 这种偏差很小。 小到格雷德每次使用回溯能力都无法感受到自己人性已经出现偏差，只有当校准的时刻到来，他才能意识到偏差不断积累会带来多大的扭曲。 因为这是衔尾蛇圆环带来的偏差。 所以即便回溯也无法恢复正常。 好在。 在还没有影响很深的情况下，他就已经无意识间掌握了应对的方法，而这方法也不需他多刻意的去使用。 一切只要顺其自然。 格雷德心念荡漾。 他看着妹妹的面庞，温和地笑了笑。 他耐心地听着琼的故事…… 目光随意地扫过封皮。 上面的名字突然让他觉得熟悉。 他回过神来呢喃出声，有些惊异： “圆齿轮？” “等等……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哥，你在说什么呢！认真听！” “噢噢，好好好……” 第56章 半年历 接下来的日子里。 生活开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没有太大波澜，没有太大压力。 时间在这样的温馨中流逝得很快。 格雷德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这是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冬日。 恍惚间，格雷德看到窗外白雪皑皑的景色，才意识到自己穿越过来也快有一年的时间了。 抛开前半年不谈，这半年的时间说到他的成长、收获，就不可能不提他在魔药学上的精进。 得益于手记，他成长得飞快。 上面的知识高屋建瓴，如同描绘了一张详细的地图，将那些碎散的论文、文章都串到了起来。 不愧是大势力里出来的。 其底蕴可见一般。 至于格雷德担心的追踪…… 瓶子形状的巫术物品，他卖掉之后就失去了后续信息的跟进，而手记似乎比较干净，没有引来追查。 看起来…… 他的反追查行为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但格雷德并不这么认为。 他始终觉得谨慎一些是有必要的。 另一方面。 巫师群体，或者说神秘面的基础知识，经过半年的时间，即便没有系统化的入门，格雷德也有了不少的积累。 图书馆或者干脆就是路边的书店，总有一些会暗暗与密教有所牵连，总会有些书籍记载神秘知识，只是需要分辨与梳理。 此外，由于银翼重锤是巫术物品，格雷德在有空之时还打听了一下麦克唐纳的过去。 不过…… 这属实是比较难打听。 一方面，这隔着漫长的时间。 另一方面，麦克唐纳在海德威也没有几个朋友，曾经的战友也是，要么死了，要么不在这里。 而老麦克唐纳也不是醉酒了就会乱说的人，反而会陷入安静，让格雷德感到分外无力。 当然。 这也和格雷德自己都抵触这种窥探身边亲近之人的隐私的行为有关，所以没能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 但总归的可以确定： 麦克唐纳是个普通人，且理智正常。 对了。 半年的时间，也让格雷德更进一步适应了这个世界，开始能理解最流行的侦探小说的魅力，并逐渐为之着迷。 他也由此确定了：着名作家、圆齿轮侦探、旧集会卖书女士、巫师集会的精致小玩意摊主—— 这四个都是同一个人。 只能说…… 两个人真的很有缘。 如果不是他不愿与之接触，和这样一位有趣又神秘的女士不发生点故事都说不过去。 不过…… 阅读对方的作品未尝不是一种接触的方式，他从中可以清晰地读出对方冷静但又极为大胆的性格。 而且…… 对方的文字处理很巧妙，将神秘世界的信息都打散、扭曲了，才作为巧妙的构思融入了故事。 愣是让他没能发现多少有用的信息！ 圆齿轮侦探的确有两把刷子！ 当然。 除了这些。 最关键的还是巫师学徒的晋升进度。 半年的时间里，格雷德只要有机会就会避开家人熟悉天赋箓文的能力，从洋流鳞片到炙热气息，以至两者相互组合。 眼下通过不断的熟练，格雷德已经隐约发觉了一丝两者间能相互融合的迹象。 这很正常。 两者本就是同一个巫术的构成部分。 “熔炉核心：利维坦” 格雷德喃喃，眼中很是期待。 一想到巫师，他就能想到旧集会地下镂空石柱中不断传出的强大存在感，让他心头火热！ 其他巫师学徒也都不外乎如此！ 但在晋升巫师点燃意志之火之前，他还需要先迈过另一道门槛——高阶巫师学徒。 晋升高阶学徒的魔药材料收集工作早已开始，到今日已经有一段时间，甚至在三天前，格雷德就已经尝试了第一次晋升。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以失败告终。 而且失败得非常彻底。 不过。 这也不一定是个坏事。 至少格雷德借此确定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尝试晋升，失败的根本原因也主要是——缺乏引路人。 他现在已经对神秘界有了一定的认知，知道像他这样独立探寻者是少数中的少数。 如果没有衔尾蛇圆环，像他这样的独行者，结局基本就是之前雨中遇到的那个疯子…… 显然。 引路人的存在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因此，绝大多数神秘者都会有一个主要的神秘组织归属——而且一旦加入，轻易无法叛出。 但也正因如此。 这些组织内部对知识的管控常常会十分放松，因为光有知识，即便有魔药也几乎没办法晋升。 所以…… 格雷德现在也在犹豫： 是否要加入某个大型的组织？ 得益于宽松的内部管控，他或许能获得更进一步的、巫师之上的知识，甚至能高屋建瓴帮助现在的晋升。 他或许可以尝试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加入进去，这样，既能获得想要的，也不至于暴露底牌…… “再说吧。” 格雷德现在还只是考虑这个选择，因为他现在还只是中阶学徒，巫师之上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因而加入组织对他而言——有好处，但没有必要性。 况且。 以格雷德的谨慎，即便要这么做，也至少要有高阶学徒的位格才算稳妥——这个位格，在整个海德威也算得上是强者了。 一些小的密教头领，无外乎也是中阶或者高阶。 至于巫师…… 格雷德这半年来都只见到了巫师集市里的那一个，整个海德威的数量说不定都是个位数。 因而如果有了高阶学徒的实力再加入巫师组织，即便出现了什么意外，也能有应对之力…… 心念运转间。 格雷德忽的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奔跑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更是一声清脆的孩童叫唤：“沃文先生，您的报纸！” 格雷德走到门外。 推开门，送报的孩子已经跑远。 报纸被机灵的孩子放在了稍侧边。 上面还放着一本杂志。 格雷德瞥看一眼。 这是沃文太太的杂志，来自海德威本地的裁缝工会，主要是些时下流行的服装饰品的介绍，偶尔还会提及新的技术。 格雷德将它放到了桌上。 翻开报纸，从一个角落处找到了想要的栏目，其内容显示…… 第57章 噩梦进化咒 战火依旧在殖民地上蔓延。 一年的时间远远无法让战争结束。 战线依旧在反复拉锯。 这样的过程对于普通人来说显然十分无聊，报社深知大众感兴趣的要么是一场决定性的大胜，要么是一场可怕的大败。 而现在这些小的变化。 除了少数人，几乎都没人关注了。 出于某些考虑，格雷德算是这里的少数人，还会偶尔挑出来一些与母亲和妹妹讨论，让她们也有个印象。 因为…… 不同于普通人，格雷德还有巫师学徒的身份，神秘界的暗潮涌动让他十分警惕——这场战争并不简单。 读完报纸，吃了早饭。 格雷德等母亲前往裁缝铺后，自己也回溯到南诺先生的模样，再稍微化妆修饰一下细节，便离开了玳瑁街。 今天恐怕会很忙碌…… 在一切开始前，他需要先去看看三个下属给他留下的信息…… 绕过几条没人的暗巷，格雷德通过墙壁旁边破旧的楼梯上到了最顶层，花盆底下藏着三人留下的信息。 挪开一看，是一封信。 来自尤金斯。 格雷德微微颔首。 过去半年时间，他又重新调整了一下三个下属的安排，为了避免有人通过他们找到“格雷德”这个身份，他选择了将三人“转交”给了南诺先生。 虽然是简单的左手倒右手，但效果还是不错的，眼下无论是三个下属还是尤金斯，都只与神秘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南诺先生”有关，与“格雷德”再无关系。 如此一来…… 这三个人也变得真正可用起来，近期已经开始负责帮他处理在巫师集会的生意，并抓紧对玳瑁街情况的监视。 收回心神，格雷德拆开了信封： —— 尊敬的南诺先生， 我深感荣幸地写下这封信，向您表达我最深的谢意。您的慷慨援助和无私关怀，使我在生活的困境中找到了希望，我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 我很高兴地告诉您，经过长期的药物治疗，我病症已经有了显着改善。然而，我必须承认，我仍然有一些残留的症状。 具体而言，我发现自己无法离开房间，因为我对窗户外的街道产生了浓厚的恐惧。这种恐惧感让我无法走出房门，但好在——我仍然能在房间里进行一些研究。 尽管我无法出门，但我并未因此感到绝望。我已经找到了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付费让人上门送货。这样，我既可以保持我所需要的生活供应，又可以避免我对街道的恐惧。 我相信，只要我坚持治疗，我总有一天能够克服这种恐惧。 再次感谢您的慷慨援助和无私关怀。您的善良和慈悲，让我在生活的困境中找到了希望。我会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恢复健康。 此致， 尤金斯·霍查德，您忠实的爱戴者 —— 阅读着信封，格雷德也在回忆尤金斯的情况，其人的病症并非一开始就有好转，而是经历了多次反复。 好在，梅斯默心理师还是有能力的，耐心地调整着治疗方案，终于将病症控制了下去。 至于遗留的恐惧症，问题也不大。 总的来说，值得继续跟进。 烧掉尤金斯的信。 格雷德下了楼。 他调整好心态，准备开始今天工作。 首先是去码头区北街。 这里有他租用的一个廉价出租房。 位置很隐蔽。 代价是环境比较恶劣。 若不是做了一番清理，至少去除掉了最令人作呕的腐败物与蕨类植物，连他说不定都要犹豫一下才能进入。 不过，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进入街道背面的廉价出租房中。 格雷德放眼望去。 正中央处，一台崭新的蒸汽机械正在咕嘟咕嘟地运转，散发出淡淡的热气。 两侧分别放有长桌与木质药物储藏柜，桌上摆满瓶瓶罐罐，有的还通过玻璃细管连通，流淌着各色液体。 走到木桌前，轻轻拿起一个瓶子，注视着里面的液体在轻微的晃动之下散发出神秘的荧光。 格雷德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这里已经被他改造成了魔药制造间。 也无疑是他现阶段魔药学能力的集中体现，虽然还比不上曾经获得的那本魔药学手记的主人，但也超出了小型密教里普通魔药师的能力。 这是他现在经营的生意之主体。 而另一部分…… 格雷德看向一处看不出缝隙的墙壁。 倒转木桌正中央处的书籍。 格雷德进入了密室。 这里放着他更深入神秘的研究： 噩梦进化咒 这玩意的源头是尤金斯的仪式。 在那个事件之后，格雷德又陆陆续续与尤金斯沟通，获得了完整的仪式之法。 仪式本身是用在人身上的。 效果是使人“进化”，步入伟大之地。 不过，这个“伟大”是相对而言的，对清醒后的尤金斯实乃噩梦之城，让他极度厌恶与排斥。 格雷德利用不了这个仪式。 但将仪式拆开之后，格雷德获得了两个疑似可以利用的部分： 一个是源自仪式图案的令咒，另一个则是尤金斯买到材料后用来绘制仪式的药液。 令咒是戏法或巫术的一次性刻印物。 而药液则被格雷德改造成了魔药。 两者融合在一起，便成了他口中的： 噩梦进化咒 “噗通、噗通！” 面前巨大的水缸中不时传来扑腾声。 各种能从本地海鲜市场买来的鱼类基本都能在这里面找到——就连追鱼人熟悉的白鳞鱼也不例外。 格雷德揭开盖子。 用干净的仪式匕首划开手腕。 魔药混合血液均匀地洒到水缸之中。 漆黑之色如同墨汁般晕染开来，使整个水体都变得污秽，连猩红血色也被污染，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好像多了一种噩梦般的氛围。 足足放出了体内一大半的鲜血后。 格雷德没有停下。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贝壳状石块。 随着无形之源灌注其中…… 足以令普通人发疯的呓语低声响起。 这一刻，整个密室都安静了。 格雷德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而他眼前那盆鱼类，也失去了活力，被更加深沉的漆黑之色所覆盖，乌黑的黏液像是已经将所有生机吞噬。 第58章 门外学徒 不过。 格雷德知道。 那些鱼类还活着。 至少其中一部分能活下来。 格雷德冷静地等待着。 注视着黑色重新褪去。 水缸中的液体又恢复了原本的澄清，连魔药注入的黑灰污染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了一大半的数量。 而剩下的鱼类…… 也都变了模样。 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灵，鼓胀的鱼眼死气沉沉，在摇曳的火光下闪烁着令人不安的色彩。 可怕的力量已经扭曲了这些生灵。 但这反而是件好事。 这些鱼类经过“进化”之后，已经变成了沾染神秘气息的特殊鱼类，甚至可以当做某些仪式、魔药的主要材料。 噩梦般的气质不但不令人讨厌，反而使它们身家倍增，其能带来的收入甚至超过了魔药。 其代价仅仅是无足挂齿的血液。 格雷德完全可以敞开了供应。 至于危险？ 噩梦进化咒实际只是尤金斯举行过的仪式的删减版，连未删减的仪式格雷德都直面过，这种也就无伤大雅了。 当然。 除了赚钱。 格雷德真正感兴趣的还有第二重原因，便是白鳞鱼与宝石鳞鱼之间的关系。 在获得了噩梦进化咒并成功进化了一批鱼类之后，他便怀疑宝石鳞鱼可能也是由前者进化而来的。 但可惜…… 他至今为止还未能验证这猜想。 格雷德叹了口气。 突然间。 他敏锐感知捕捉到了一丝细微声响： “kwar……kwar……” 这是红嘴鸥的叫声。 但通常情况下只会出现于更接近于码头的地方，这里虽然叫做码头区，但实际只有南街沿海较近，一般不会有红嘴鸥出没。 也就是说…… 格雷德心中一凛。 尽管安逸了有半年时间，他的警惕却没有减少，相反，正是因为始终保持警惕，才能安逸到现在。 但警惕也不是万能的，只要做事，就不可能规避所有的麻烦，格雷德也有心理准备。 “半年时间……” “也算对得起人了。” 自言自语间，格雷德将有孔的纱布悬挂好在水缸上方，熄灭了虱麻火灯后，背影也消失在阴影之中。 ……………… 同一时间。 “kwar……kwar……” 红嘴鸥叫声响起了几声便停下。 发出这声音之人——帕克，深知长时间鸟鸣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即便南诺先生没有听到也不能频繁出声。 不过…… 他还是希望南诺先生能听见暗号。 因为另外两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帕克，正是南诺先生的三个下属之一，之前做过旧集会商贩，也被南诺先生简称为：帕三。 另外两个，黑熊一样的老大叫做“帕大”，瘦矮一点的机灵鬼老二叫做“帕二”。 帕克（parker）是他们共同的姓氏。 本意是“公园看守人”。 也是乡下比较常见的姓氏之一。 帕三焦急地等待着。 他隐藏在楼房之中，通过一条缝隙观察着楼下，那蒸汽锅炉喷涌烟雾形成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海德威，自然也包括这里。 浓密蒸汽之中四道人影若隐若现，其中两个无疑就是帕克二兄弟，另外两个却是来自巫师集市的跟踪者。 南诺先生带他们去过一次之后，他们便也有了前往地下集市的资格，一般分成两支，一支负责搬运与售卖，另一支，也就是帕三，负责盯梢。 眼下便是他发现了敌人，通过约定好的鸟叫暗号告知南诺先生情况，不同鸟叫则对应不同含义。 不过…… 南诺先生似乎被什么事情耽误住了。 甚至可能不在这里。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必须学会临机应变。 “要叫他们撤吗？” 帕三借助高位的视野注意到了帕大好像有些躁动，帕二还在那里安稳着局面，但可能也稳定不了多久…… 倏忽间。 帕三觉察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小拇指处什么也没有，他却能感知到有一道微弱的风流缠绕在了上面，这意味着…… “来了！” 帕三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看向下方巷子。 昏暗的长巷好像染上了一抹森然。 两个跟踪者后面没有其他人。 那么…… 帕三正猜测着，目光突然一颤。 浓密的灰白雾气染上了一抹赤红。 即便远远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隐约闻到飘散而来的辛辣气息…… 一道黑影突然从视野中闪现。 这是来自被楼房阻挡的视野死角。 帕三可以想象，南诺先生是藏匿在了一个他们必经之路的废弃房屋中，极快的速度让他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贴近到了两人身边。 同时，爆炸的魔药又第一时间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将防范心放在了错误的方向上。 于是。 这道黑影轻易突入到了一人身后。 银翼重锤直接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直到这时，这人的同伴才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所在，将目光惊恐投来，却已经来不及应对…… 只见那张苍白的面孔冲他一笑！ 可怖瘆人之感让他心跳滞住！ 接着。 “砰！” 红白脑浆迸裂！ 不等格雷德将枪口对准上来，这名幸存者就直接吓跪到了地上，腥臊味道也弥散开来…… 其实从这两人的面容特征看得出来。 他们也都不是普通人。 至少也是低阶学徒。 但说实话……有的时候神秘者并不比普通人更难搞定，只要不给他们使出戏法的机会，格雷德便能轻易将之制服！ 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盗火之徒》会将学徒称作“门外之人”，巫师才是真正的非凡者。 “死，还是说？” 南诺先生目光森然，带着嘲弄。 幸存的跟踪者浑身颤抖着，心中充满了挣扎，他好不容易成为低阶者，有了一定的地位，并不愿意轻易死去。 可若是说出，教会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那就是死了？”，南诺先生平淡开口，让这人面色猛然变化。 他将牙齿一咬。 手掌微微变化，浮现出诡异的…… “砰！” “果然还是想死。” “不不不，我说，我说！别杀我！” 果断喷出的子弹，直接将正在浮现变化的手撕碎，剧烈的疼痛和脑子里钻心的痛让他几欲昏死。 但南诺先生的话还是让他强行保持住了清醒——他深刻理解到，要是再敢刷花招，下一次炸开的…… 怕不是他的脑袋！ 第59章 俗世宗教已死 没过多久。 追踪者满脸恐惧地从巷子中逃离。 格雷德则看着脚下的尸体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只见尸体的面孔还有人类的形状，但双眼鼓泡、面色青灰，流淌出的血液也泛出不同于人类的鱼腥。 格雷德知道对方的来历。 海洋教会。 这不是一个俗世宗教，或者说，海德威，甚至整个法格恩王朝都没有真正的俗世宗教。 或许曾经有。 但现在已经死了。 历史的描绘语意不详。 不论如何，海洋教会这个密教，格雷德是知道一些的，其势力范围囊括整个海德威，但最容易找到它们的地方还是码头区。 尾蝎党？鬼头佬？ 没错，都与海洋教会有关。 而对方来的目的…… 在他看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正是变异鱼类。 海洋教会的人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得核心秘密，即便不能也希望能合作，获得更稳定地、更大量的供货。 不过。 目的虽然如此，形式却异常粗暴。 或许是疯堕影响了他们的脑子，他们本来可以直接通过帕克兄弟与他对话的，却偏偏选择了跟踪，似乎是要找到他本人，给他一个威慑，然后再谈合作。 不过。 现在被威慑的对象显然发生了转变。 至于对方会不会报复？ 格雷德觉得不会。 理由并不复杂。 海洋教会内部等级制度很森严，上位者并不那么在乎这些下位者的命，因而死掉一个低阶还不至于彻底结仇。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在的局势，整个神秘界都暗流涌动，即便是海洋教会也需要集中力量。 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四处树敌的时间点，更何况格雷德手中还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不过…… 教会为什么会没有“噩梦进化咒”呢？ 尤金斯仪式所指向的那位“存在”与海洋教会“崇拜物”之间至少也应该是同源的，这位“存在”但凡有点理智也不至于不传下来吧？ 密教之崇拜物与信徒到底什么关系？ 又或者…… 即便同源也暗中不和？ 格雷德陷入了沉思。 而另一边。 帕克三兄弟也汇合到了一起。 帕三兴奋地诉说着，他刚刚在雾气中见到的画面，言语间充满了细节，仿佛就在临场一般。 但实际上更多的却是他的想象。 雾气掩盖了太多细节，他只能想象。 不过。 这并不妨碍。 因为即便是想象，其他两个兄弟也丝毫没有怀疑，反而沉浸在了那神秘诱人、令人心情澎湃的画面中。 说实话…… 刚刚被“转交”给南诺先生的时候。 他们虽然不敢说些什么，但也还是有些犹豫与怨念的，格雷德他们至少见过其人的本事，打斗能力一流，但南诺先生却是未知。 然而。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他们也渐渐发现了，这个新跟随的南诺先生与还是正常人的格雷德一点也不同，才是真正的大佬！ 这位大佬甚至将他们带入了一个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危险又充满吸引力的世界。 神秘是极具吸引力的，无论是其本质，还是人性使然，都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格雷德即便考虑了三人的理智，轻易不会让三人近距离接触或直面神秘，也多多少少不可避免。 他对三人的定位是长期型工具人。 与亲人的定位显然不同。 这意味着三人就是要拿来用的。 有所损耗不可避免。 而且这三人也并非没有收获。 财富、力量、地位、性…… 有些已经有了，没有的也将到来。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让他们重塑了一次认知，更是对跟随南诺先生的美好前景十分向往。 至于“前主”格雷德？ 呵。 谁？ ……………… 格雷德这边的思考没有结果。 即便他的基础知识已经囊盖神秘界相当一部分内容，密教崇拜物这个层次也仍然超出了“基础”所定义的范围。 “没有结果就没有吧。” “反正暂时也与咱一小小学徒无关。” 格雷德没有在这里继续等待下去。 他安排帕克三兄弟保持警惕，同时也告诉他们如果对方派出的是没有威胁的“信使”，而非敌意明显的“大部队”的话，也可以尝试小心地与之接触，之后再将消息递给他。 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格雷德没在这里停留。 他今天注定会很忙。 海洋教会的事并不在忙碌列表之中。 格雷德也没有预言能力，所以他计划之中要忙碌的是另一件事情——事关枪术教练的工作。 也就是说。 这件事情与“南诺先生”无关。 他找了个地方将身份换掉。 格雷德以真实面容从巷中再次出现。 他先是去了一趟枪术俱乐部，得知一个男人过来之后，温彻斯特主席已经带着其他教练离开，只留下了地址。 格雷德便照着这个地址前行。 蒸汽轨道车是个好东西，但仅限于城内或者城际，出了城便不再适用，所以格雷德换乘了马车。 车夫知道这个地方。 听到名字并得知格雷德是受邀之人的时候，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没多久。 格雷德终于找到了地方。 目光穿过湖面的薄雾，落在那座矗立在湖畔的别墅上，连心情都随着湖面的波光粼粼而开阔起来。 格雷德从未想过，他那位于玳瑁街的家，那间宽敞得足以容纳下四人家庭，昂贵到房债现在都没付清的房…… 与之对比，竟会显得十分窘迫。 “欢迎您，您应该就是……” “温彻斯特的教练，格雷德·沃文。” “噢，原来是沃文先生，请进。” 候在庄园门口的年轻男人穿得极为正式而整洁，上半身笔挺，外面是燕尾服，里面有浆洗得洁白的衬衫，下半身是黑色的直筒裤，没有装饰，十分干练。 在确认格雷德身份之后，这位应该是庄园主人的贴身男仆之人将格雷德带到了里面。 放眼望去。 白色墙面、复杂石雕、高耸尖塔…… 格雷德感受到了建筑美学的冲击。 好在。 他穿越之前见过更多。 皇城之类的建筑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60章 火药味浓郁 他并没有露出土包子似的惊愕与被震撼感，反而像是在遗憾什么，让引路并不时回看的贴身男仆都有些惊讶。 即便只是一个男爵府邸…… 经过自家主人扩建、改造之后，也足以震撼绝大多数海德威人——这里可不是首都，人均认知水平都比较低。 就连俱乐部主席温彻斯特，也是上过大学、去过法格恩首都之人，才能保持仪态的镇定得体。 同队的年轻教练们…… 则没有一个能收敛住神情。 贴身男仆暗中记下格雷德的长相。 他也有他负责的任务。 穿过长廊。 他停步在大会客厅门前，礼貌道： “温彻斯特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您可以直接进去，也可以现在旁侧看看，如果有其他事情可以找和我类似打扮的询问，那么……” 男仆顿住，格雷德颔首： “嗯，你忙你的吧，谢谢了。” “为您服务，我的荣幸。” 礼仪化的客套之后，贴身男仆离去。 格雷德只关心此次前来所承担的责任，至于欣赏这里的装潢都可以在事情结束后享受。 因而没有迟疑，格雷德推开了门。 “噢，看看是谁来了？我最优秀的领队！哈哈，收回你们嫉妒的话吧，他可能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夸张的赞美令格雷德有些脸红。 但他知道这是必要的。 尤其是这样火药味浓郁的环境之中。 目光投注过去，梳好了头发、别着挺括的立领、打扮得极为正式的温彻斯特坐在了几人之间。 温彻斯特的目光是高兴而放松的。 其他几人的目光则是遗憾而审视的。 这些人格雷德多多少少有些熟悉，都是温彻斯特的同行、其他枪术俱乐部的老板。 温彻斯特与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有时是朋友，有时也是竞争者，有时……还能是潜在的投资者。 但毋庸置疑…… 他们来这里都只有一个目的。 格雷德向这群老板笑了笑，没有过去，而是去了属于他的位置，那群年轻的枪术教练中间。 “头，你终于来了。” “你要是不来，这活可没法办。” 这些属于俱乐部的年轻教练们言语与神情无不透出敬畏之色，谁能想到在最开始接触格雷德的时候，这些家伙还一个个的好胜心十足、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抱歉，有些事要处理。” “还好没有耽误。” 格雷德仿若在阐释微不足道的小事。 迟到什么的，完全没有影响心态。 这样的淡定也影响到了其他人。 年轻教练们无不赞同。 无形间，他们的斗志又上升了几分。 安抚了自己老板和队员的情绪后，格雷德这才有空向大会客厅其他地方看去—— 实际上，围在温彻斯特旁边的，其实还只是来这里的少数，更多的老板或领队都只坐在自己队伍之中。 相互之间并不交流。 这些人中有些也是枪术俱乐部。 但不在一个圈子里。 有些则是安保公司。 甚至其他行业。 格雷德还看到了一个侦探事务所。 这支队伍的人数是这里面比较少的。 带头的竟然是个女士。 优雅、疏离、容貌出众，十分年轻。 目光交错。 格雷德脑子里没有过这张面孔。 他并不觉得自己认识对方，没多看。 圆齿轮也没有露出异样。 但。 圆齿轮认出了格雷德——这个曾经在债务公司事件最后差一点就将她找到的男人。 其观察力之敏锐，远超普通人。 让她印象深刻。 她若有所思，仿若对谁都隔着一层距离的疏离感散去了几分，甚至隐有意动。 正坐在她旁边的助手多尔菲丝，立刻就觉察到了这一丝改变，冷淡地清哼了一声： “圆齿轮女士，我才是你的助手。” “您并不需要第二个。” 圆齿轮恍惚回过神，有些头疼： “我知道我知道……” “这已经是你第多少次提醒我了。” 多尔菲丝板着脸，认真回道： “第十三次，但责任人是您。” 圆齿轮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古怪道： “你数学还真好！” 多尔菲丝仿若没听出来圆齿轮的阴阳怪气，羞涩一笑：“谢谢您的赞美，我……我会更加努力的！” 圆齿轮沉默了。 数学好、心思细，胆子不大，却又能适应她的节奏，还有一张和年龄完全不符合的可爱动人娃娃脸……这是同是女性也拒绝不了的可爱。 除了将第三者视作虎狼之外。 也没什么其他缺点了。 ‘好吧，我又行了！’ 思忖之后，圆齿轮喝下一口清香的珍品红茶，压下了将娃娃脸助手当场解雇的冲动念头。 “噔、噔、噔……” 大会客厅里侧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格雷德瞥了一眼中央处的座钟。 出自大师级工匠之手的机械钟表，在时常校准的情况下指时很准，距离他的到来已经过去三十分钟。 但感觉才过了五分钟。 在这样舒适宽敞的环境之中，淡淡的熏香飘散空气，没有存在感的仆人会时不时端来新的昂贵甜点与茶品。 金钱似乎连时间都能侵蚀。 让人觉得加快了许多。 很快，里侧大门被推开。 一个很有气势、年龄与温彻斯特类似，连气质也是相近，但更加礼貌得体、近乎完美的中年绅士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男仆与女仆分成两队，踏着细密的脚步紧紧跟随在后边，鱼贯而入。 中年绅士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目光带着审视。 他就像是这里的主人。 但没有谁会真正觉得他就是主人。 干净到一尘不染，体面到完美无缺。 这都是工具性的气质。 他注定是庄园的服务者而非所有者。 他接下来的话与同时放低的姿态，也彰显了他的身份：“首先，请容许我替我的主人欢迎各位的到来。” “各位应邀而来，已经休息了许久。” 说这话的时候，中年管家还看了一眼格雷德——他是最后一个到的，时间观念值得怀疑，但据贴身男仆说，还是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亮点。 眼神滑过，没有过多停留。 这目光就像是不经意扫过一般。 管家的言语没有停顿，继续道…… 第61章 人类啊—— “我的主人相信各位都做好了准备。” “所以。” “不妨让我们即刻开始！” “当、当、当……” 话音落下。 机械钟表突然传出敲击声。 现在是上午10点整。 管家的话显然没有询问的意思，因为能过来的人都知道庄园主的来意，介绍什么的也没有必要。 这样兴师动众，目标只有一个。 建立一支能保护这件庄园的安保队。 其要求是：最好！ 没有之一。 庄园的现任主人，一位海德威出身的药商，在法格恩首都赚了大钱后，似乎因为年迈带来的精力下滑，准备返回海德威定居。 当然。 没人敢说这就是真正原因。 庄园主或许是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商业隐秘，进而以此为借口想再继续捞钱也无人可知。 总之。 海德威人欢迎他。 他们欢迎这笔即将回来的财富。 格雷德本来对此没有想法。 但奈何…… 温彻斯特给得太多。 温彻斯特许诺他只要带队，便给他一笔奖金，若是成功，后续更会有一大笔奖金送上！ 这或许比不上神秘界的收入，但好处是——这将是一大笔合法可溯的明面收入。 与暗地里的收入相比，能省去将南诺先生的钱变成格雷德的钱这一步骤，能尽可能将两个身份分割，避免被追踪。 格雷德可不相信这个时代银行的个人信息保护，那完全就是一笔乱账，随时可能被查。 至于赚这笔钱的用处。 这可就有的说了。 远期的太多，即便只是近期，他也能进一步改善家庭环境，给家里装饰做个升级，更加舒适。 比如。 现在是冬天。 屋子的地面，尤其是卧室若是能铺上一层法兰绒地毯，脚踩在里面毛绒绒、暖和和的感觉，一定能大幅降低起床的难度。 甚至…… 格雷德还知道沃文太太早就看中了一个小型化的蒸汽动力缝纫机，这东西裁缝工会的内部杂志上每期都会被推荐，说是什么大师之选！ 但以母亲的性格，她是肯定不会花这么大一笔开销在自己身上的——她宁愿给格雷德或琼存着。 所以。 格雷德想给她一个惊喜！ 一个不会吓到她，让她开心的惊喜！ 方法已经定好，缺的就是资金…… “人啊，就是善于计划如何用掉自己还没获得的钱”——连格雷德自己都吐槽自己的这种行为。 不论如何。 格雷德不说势在必得，也的确认真了起来，连队伍里的年轻教练们也受到影响，更加热血沸腾、斗志饱满。 “我的主人希望各位能公平竞争、全面彰显能力，所以在正式开始之前，需要先收集各位自认为的优势之处。” “我与我的团队，将对其综合评估，并结合专业前安保成员的建议，为大家定制测试方案。” “请各位动笔写下。” 格雷德接过纸笔。 无论他还是原身都读过书。 书写起来很是流畅。 受益于温彻斯特挑人的要求，这些年轻教练们也多多少少有过受学的经历，甚至干脆就是文法毕业。 而其他团队的表现…… 则有些参差不齐。 格雷德注意到，所有队伍中，似乎只有侦探事务所的是独一份，全员都能流利书写。 这一点，连他的队伍都做不到。 所以他也打听到了对方名字： 圆齿轮侦探事务所 这让他目光一凝。 但紧接着又只是淡淡转过头…… 仿若没有听过。 十分钟时间到。 不论写完与否，仆人都走上来强硬地收走了纸笔，紧接着，那管家无视少数人的抱怨，将纸叠放好便让仆人带各个队伍前去测试。 到了这个时候…… 即便再愚钝的家伙也明白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定制方案的流程。 测试早已开始。 不过。 这一丝明悟也没什么用了。 因为接下来的测试都非常专业，针对性很强，让人一眼就能明白这些测试都是在评估什么： 体能、武器使用、问答测试、配合医师的验伤处理、设备操作、场地设防、情景模拟…… 轮番轰炸让所有人精疲力尽。 甚至连正午十二点也悄然走过，令人垂涎的饭菜香出现又消失，庄园主没有给他们留下吃饭与休息的时间。 格雷德知道。 忍耐性检测也是测试的一部分。 以上这些测试项目无不透露出庄园主的认真与专业——成为他的安保队大概会是一个令人愉悦的事情。 到所有项目都结束之时…… 太阳已经都落下，甚至连夕阳霞光都无法追及，只剩下了皎白月光笼罩他们疲倦的面庞。 格雷德没有松懈。 他让所有队员继续保持警惕。 这种时刻，如果按照时下流行的小说剧情，或许还会出现强盗袭击什么的，让他们费劲力气救下庄园主，然后才会得知——这才是最终的测试！ 圆齿轮的队员也保持着警惕。 但理由有所不同，他们是觉得接下来会发生命案——真相只有一个，杀人凶手就藏在众多人之中！ 但现实是…… 庄园主也没有厉害到那种程度。 一个富豪的招聘测试而已，倒也不敢真的惊动警察甚至象卫，所以安排不了真正危险的测试。 故而。 测试真的已经结束。 “再次向各位致以隆重的感谢！” 管家将所有队伍再次聚拢了一起。 这是一个很大的餐厅。 但相较之下还是有点显小，同会客厅一样加装了不少桌椅，比之已经有些拥挤。 汗臭和聒噪更是放大了这种感觉。 “管这些做什么。吃饭！这些食物你们回去了还吃得到了？”，格雷德揶揄调侃着队员。 语罢，他更是站起。 走到一盅保持着温热的鸽子汤边上扇了扇，让鲜美的气味飘散过去，并顺手撕下了一块羊排送进嘴里： “唔嗯，真好吃！” 格雷德大快朵颐的举动毫无礼仪感可言，却成功刺激到了年轻队员们的食欲。 他们也有样学样，也放下了那些用不惯的银质餐具，用最原始的方式满足着累了一天之后的疲倦与饥饿： “唔，头说得对，这菜我没吃过呢！” “哎哎哎，给我留点！” “可去你的，都最后一块了还要爸爸给你留？到老子肚子里找去吧！哈哈哈哈……” 第62章 孤男寡女共处…… 大笑声荡漾开来。 仆人们没见过这仗势。 有些都面面相觑。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格雷德在的这桌是吃得最欢快的一桌——其他队伍都还处在忐忑之中。 结果未定让他们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圆齿轮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 她目光中透出一丝向往，似乎也想尝试，但她队伍里的都是体面人，谁又敢真正这样做？ 不过。 忐忑不安也好，希冀不敢也罢。 这些都没有持续多久。 随着一个人的到来。 即便是格雷德一桌也停下了动作。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来人身上。 他。 正是掌握最终决定权之人。 也是这个庄园、这场盛宴的主人。 “别看着我，都吃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 庄园主人比格雷德想象的更加苍老。 他发须皆白，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密集的老年斑除了透出不详气息之外，也预示着死亡将至。 见此模样。 格雷德也否定了谣言。 庄园主回来的借口反而更加合理。 这个年纪的人，“老人”比“商人”更符合其现在的状态。 “继续吃吧，我只是来找两个人。” 庄园主继续说着，在场者却没有谁真正听从，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这里，看看到底谁是最终的幸运儿。 “温彻斯特枪术俱乐部。” “以及……” 庄园主停顿了一下。 格雷德环视队员一眼，从他们眼中都看到了喜悦，这也让他感到了一丝振奋与自豪。 毕竟他是领队。 带领自己的队伍成为唯二的两个名额之一，他有理由对此成果感到骄傲与自豪！ 不过。 眼下还不是欢庆的时刻。 还有一个名字值得注意。 这显然是…… “鲍克斯（boxer）私人保安。” 听到第二个名字，格雷德有些意外： ‘不是‘圆齿轮侦探事务所’？’ 他看了一眼圆齿轮侦探。 后者也注意到了他。 格雷德来不及装作无意收回目光，被圆齿轮挑眉示意了一下，但他并不理解对方的含义。 这样的举动也让圆齿轮…… 受到了多尔菲丝的第十四次警告。 “多尔菲丝……我希望你能认识到，你只是我的助手”，圆齿轮十分严肃，多尔菲丝眼中含有泪光。 圆齿轮vs多尔菲丝 多尔菲丝，胜！ “作为您的助手，我很欣慰您能听得进身旁忠诚之人的建议，以及，我还需要提醒您，事情并没有结束……” 圆齿轮无奈摇头，回过神来。 庄园主的话语比较迟缓，不易错过： “希望这两个……团体，能各自派个代表来与我一同享受一顿宁静的、让人放松的晚餐。” 庄园主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很优雅。 他的语调让温彻斯特很是喜欢。 同时，也让他更加自信能拿下胜利： “放心，我很有信心！” “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温彻斯特像是留下了胜利的宣言一样，昂首挺胸跟着庄园主前往了私密聚餐地点。 而鲍克斯保安派出的则只是一个阴沉着脸的光头男人，上半身套着一件旧的大衣，纽扣扣得歪七扭八，很不绅士。 这样的对比让队员们笃定了胜利。 格雷德也不好压制他们的兴奋。 毕竟他也只是感到了一丝不安。 当评价标准客观一致之时，对方没理由挑出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团队，就像一份答卷是标准答案，那么与之不同的就肯定不是一样。 除非判断标准是主观的。 否则没法解释。 这让事情多了一抹不确定性。 不过。 格雷德也觉得： 在场团队，论专业也只有圆齿轮侦探事务所能与他比拼，所以也没有那么大担忧。 于是。 本就欢快的一桌，在短暂的停滞之后更加欢快，而与之对比，其他餐桌上的人则更加沉闷而压抑。 菜肴无疑是最高品质的，但庄园主给出的报酬却远超这桌饭菜的价格，因而在场的都是全力以赴而来。 没人会不感到失落与遗憾。 在这样的氛围下，没入名单的团队很难有心情继续享受美食，都草草结束了聚餐，纷纷离开。 管家与仆人也未阻止。 最终。 偌大的餐厅渐渐变得冷清。 格雷德一桌的欢快也到了收尾的时刻，他自己也吃得快差不多了，大量东西进来可能刺激到了肠道蠕动，有东西也想着出去。 于是，格雷德跑去了厕所。 厕所不分男女，都是单独的小屋。 这里的布置比不上现代那样舒适，却也称得上干净，熏香压制着恶臭，让他不至于厌恶。 进入其中，正要脱下裤子。 格雷德却突然短暂地停住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来。 门也恰好在这时打开。 像是计划好的一样，闯入之人将自己的脑门，恰到好处地送到了正对格雷德枪口处…… “咔哒。” 格雷德放下了锁栓。 这意味着致命子弹随时可以出镗。 冷静的女士也露出一丝慌张，忙道： “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格雷德没有理会她的话： “别装了，你是为何而来？” “我听不懂谜语，有事请直说。” 圆齿轮侦探闻言，面上慌张神色散去，重新恢复了冷静，还带有一丝欣赏：“不愧是我看中的……” 格雷德直接打断： “说重点。” “我还憋着呢。” 或许是被助手锻炼出了抗性，圆齿轮毫不介意，反而笑着啧了一声，“其实我不介意的，你可以更大胆一点。” 圆齿轮还挑逗似地挤了一下眼睛。 格雷德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介意，但我介意。” “另外，你装得不好。” “你并没有那种大胆、妩媚的气质。” “你应该不是一个开放的人。” 这一次。 圆齿轮的脸冷了下来。 她被迫撕掉已经融入本能的伪装，恢复了格雷德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拒所有人于外的疏离。 嗓音彻底变得平静，她淡淡开口道： “只是想告诉你些事情而已。” “比如。” “赢的一定不是你们。” 格雷德对此没有感到太意外，漫长的等待让早就已经有的不安变得更加浓烈。 即便是直觉，他也猜到了这一结果。 但是……“为什么呢？”，格雷德问。 第63章 谜底 圆齿轮目光凝聚，直视漆黑双眸： “你知道你们的成绩吗？” 格雷德没有迟疑：“不知道”，接着又立刻补充：“但也能猜到。” 圆齿轮摇摇头： “不用猜，我能告诉你。” “你的团队枪术优秀，体能超常，作战意志强，忍耐性良好，基本都不受外界影响，只为达成目标。” “而你作为领队，指挥力不算顶尖，但也还好，称不上劣势，甚至在问答测试里——你还为你的团队拿到了满分。” “值得一提的是。” “这是唯二的满分。” 另一个是侦探事务所。 格雷德在心里为她补上了一句。 圆齿轮则继续：“所以你的结论是？” 格雷德摇了摇头，“最终结果是对比出来的，即便我们优秀也不能说明什么，我还需要知道另一支团队的信息。” 圆齿轮点点头，“那我恰好就有他们的信息，除了极少数体能类的测试中他们能略压你们一头，其他测试无一例外都是被你们碾压。” 格雷德皱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 在总成绩上，他的团队没理由输。 难道不是吗？ “无法理解？你想知道答案吗？” 名为“圆齿轮”的钓鱼佬抛出了钩子。 “抱歉，我不想。” 很遗憾，鱼儿“格雷德”没有上钩。 “为什么？”，圆齿轮有些不解。 格雷德理所当然道： “按照你说的，我现在已经输了。” “既然都输了，那再纠结原因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不如放下。至于反思——这种事情也难有第二次，我并不觉得我需要知道原因来反思。” “这……”，圆齿轮竟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所以，我不该提前告诉你结果的。” “没错”，格雷德点点头。 “你可以回去好好反思。” 格雷德正经提议。 圆齿轮更加感到无力，看向格雷德的眼神都多出了一丝古怪，却又不甘心就此退出…… 格雷德也没有立刻驱逐她。 他现在心中念头也有泛起波澜。 他之所以拒绝，除了表面原因外，实际上还有其他的考虑，比如——他暂时没有看到药商能威胁到家人，因而即便有古怪，他也没有深入探查下去的想法。 至于俱乐部追逐的名额？ 当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的时候…… 他就已经有了退出的想法。 他的目的只是获得一笔明面收入。 其他方法他也有。 这一尝试并非不可放弃。 对方将他淘汰也正好如他所愿。 至于答案…… 好奇心是肯定有的。 但好奇心害死九命猫，格雷德即便有无数条命，也怕囚禁之类的手段，所以在感到好奇的同时，内心的小心警惕依旧占据着上风。 故而…… 他选择了拒绝。 格雷德心念定了下来。 但下一刻…… 圆齿轮的话又搅动了他的思绪…… “行吧，那我换一个方向。” “像你这样的家伙，应该没理由忽略身边那些行踪诡异而神秘之人吧？你应该尝试了解过他们，甚至他们中的一些可能都已经向你抛出了橄榄枝。” “但你现在还是个普通人，要么没有真正找到答案，要么是已经拒绝了他们的邀请。” “那么……” “你现在知道什么呢？比如……门？” 门？ 格雷德闻言念头涌动，皱起了眉头： ‘隔离学徒与巫师的门？’ ‘还是……’ 格雷德有些迟疑。 他犹豫是否要继续坚持“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人设，亦或是顺着圆齿轮的话问下去，了解那些他探知不到……可能只在大型密教中有流传的知识。 如果是半年前。 格雷德大概会选择前者。 但现在他距离高阶学徒已经不远。 连巫师都是未来可期。 或许已经可以有控制地开始尝试？ 格雷德念头渐渐定下，嗓音平静： “你说的是哪个门？” 问题一出，圆齿轮冷静的神色也露出一丝惊讶，同时还伴有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你还知道有两个门？” “邀请我的不止你一个。” “但你都拒绝了。” “这与你无关，你能给我什么呢？比如第二道门的信息？如果不能的话，你现在更适合离……” 格雷德还没说完。 圆齿轮就突然开口了，语气笃定： “冬之门。” “那扇门叫做‘冬之门’，也叫‘烬之门’。” “这是巫师的极限，也是我们人类能达到的极限，跨越冬之门后或许还有道路，但已经非人能及。”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圆齿轮目光凝重，十分认真。 同时。 格雷德还注意到了，圆齿轮在说出这些内容的时候，身体也出现了不自然的颤抖，眼底更是压抑恐惧与痛楚！ 圆齿轮缓了一下。 她全力压下体内躁动，也在同时观察着格雷德的反应，时刻警惕对方可能出现的“失控”。 但好在格雷德一脸平静。 没有明显异样。 这意味着对方“资格”比想象更强。 圆齿轮微松了口气，心情复杂。 天资再好，得不到手也是无用。 但糟糕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再说下去，说实话，刚刚的内容也已经超出了她的权限。 如果这样都失败…… 那就只能放弃了。 圆齿轮回过神来，重回平淡： “知道太多对普通人没有好处，但如果这就是你需要的话……到海德威公园来找我吧。” 海德威只有一个公园。 这句话没有歧义。 “我会在那里等你两天。” “两天时间没见到你……我会离去。” 这也意味着她会放弃邀请。 说完这些，圆齿轮退出这里。 在略显虚弱脚步中，背影很快消失。 格雷德坐下，目光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他的确得到了他需要的答案。 但这答案…… 却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冬之门是巫师的极限？” “怎么与我知道的并不一样？” 如果说学徒与巫师的门，只是《盗火之徒》中的比喻手法，那么这一扇“门”……就是真实存在之物！ “当三者汇聚……” “冬之门将为凡者送上第一重冠冕。” “凡者与神只……将从此刻开始模糊。” ——《门的试炼》 第64章 门后无路 这是格雷德半年间读过的书籍之一。 当时，他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神秘面的基本信息，收集、阅读了不少隐晦掺杂着相关信息的书籍。 《门的试炼》是其中一本。 似乎没什么独特的地方。 格雷德看过太多类似的书籍。 出于管控的原因，这些书籍大多语意不详，与《门的试炼》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或许极少的不同之处也只是…… 这是一本完全凭借运气看到的书。 此外。 这本书刊印极少。 除了格雷德手上这本，他再也看不到第二本，连店主都不曾记得他是从哪儿进货到的这本书。 正因为读过《门的试炼》。 格雷德下意识认为巫师之路还很长。 他以为圆齿轮会提及跨越冬之门的方法，也就是巫师之上的晋升之法，但没有想到…… 冬之门就是极限？ 跨越之后…… 人类再无道路？ “……” “这或许正好能解释这个世界状况。” “神秘者……为何如此稀少。” “连学徒都能做小型密教的头领。” “火种级巫师都难得一见。” 吐出一口浊气。 流水声响起。 格雷德目光凝定。 不论如何，冬之门的信息已经吸引到了他，同时，他还确定了圆齿轮的诚意，也确定了其背后势力的价值。 既然机会到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将加入某个组织的时间稍稍提前一点，反正日后也无可避免。 “不过。” “不论如何都该加快晋升的进度了。” “即便那就是极限。” “冬之门也与现在的我无关。” …… 另一边，圆齿轮走出了厕所。 她也不管某人队员的惊异目光，平静地回到了餐厅——一眼看去，多尔菲丝正在等着，其他位置已经无人。 “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们走吧？” “嗯。” 圆齿轮与多尔菲丝并列而行。 除了工作分主次，两人日常更像是朋友。 “怎么样？”，心思细腻而敏感的多尔菲丝隐约注意到了一丝不对，尤其是觉得圆齿轮有些脚步虚浮。 “有些……超出了计划。” “哪一步？”，多尔菲丝皱眉。 “……几乎每一步。” “怎么会这样？女士，我再次慎重提醒您，您应该照计划行事，而不是随时变更！”，多尔菲丝有些焦急。 “计划有时候行不通”，圆齿轮摇头。 “那就放弃”，多尔菲丝坚定。 放弃？ 圆齿轮回想了一下。 平静的漆黑眼瞳悄然浮现于脑海。 她内心微有波动。 “或许吧。” “而且这是特例。” “计划一般都是行得通的。” 她没让多尔菲丝继续，兀自道： “行吧，就这样了，回去吧，累了。” ‘“明天没有安排，您可以好好休息。” “现在有了。” “女士！” “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圆齿轮捂住了耳朵，她有权利在一定范围内绕开守秘契约，但超出这个范围依旧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现在的状态很糟，听什么都有猫爪刺挠的声音，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很是心烦意乱。 …… 上完厕所结束。 格雷德回到俱乐部的餐桌。 之前还欢悦着的快乐氛围一扫而空。 餐桌上空的氛围十分沉重。 温彻斯特默不作声，将头深埋在双手手掌中，其他队员也基本沉默，面对目光或是叹气，或是无奈…… “没事，走吧。” “只是一次失败而已。” “人生长着，有的是机会。” 格雷德一如既往的平静。 接下来。 随着人数凑齐。 在另一桌变得更加兴奋的笑声、吵闹声构成的背景之中，温彻斯特默然带头起身，带着俱乐部离去。 …… 夜晚的庄园与白天有所不同。 光线变化让人险些迷路。 但有仆人的指路，格雷德等人并未遭遇什么意外，顺利地离开这里，并乘坐上了庄园主准备好的马车。 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了。 相较于连名单都没上的团队，他们至少还有专门备好的马车相送，不必一路伴着沉默返城回家。 哒、哒、哒…… 深夜寂静，蹄声无趣。 格雷德找了个机会临时下车，上了温彻斯特在的马车，后者对他的到来却有些无动于衷。 温彻斯特始终将面容埋在双手之中。 “不必如此，只是失败而已。” 格雷德安抚。 温彻斯特宽阔的背膀晃了晃。 嗓音格外嘶哑：“不，不只是失败。” 他抬起头。 两眼充血，满脸痛苦，神色憔悴。 很难想象，他刚刚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进去之时踌躇满志之人，一个人生经历丰富之人，变成这副模样。 “里面发生了什么？” 格雷德愈发感到了困惑。 湖畔的庄园像多了一层诡谲的帷幕。 “不，不要问了！” “今晚的事情……结束了就结束了，格雷德，你不该知道的……本也不该有人知道。” 温彻斯特嘶哑的嗓音布满了颤音，像是已经裂开的瓷器，稍微触动一下都有可能使其彻底破碎………… 同时。 温彻斯特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转移了一下。 这是车夫的方向。 格雷德抓住了这丝细节。 他看出来： 温彻斯特的潜意识在害怕车夫。 而这架马车是庄园主的。 格雷德嘴唇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默默下了马车，又回到了自己车上。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回避车夫。 他的马车被夹在中间，也无法回避。 “客人很好奇呢？”，马夫随意提及。 格雷德没有掩盖，点点头： “的确，但不该知道的就该放弃。” 马夫赞叹道：“是啊……” 接下来。 一路无话，一路无事。 入城之后，车队分离。 马车将俱乐部队员都直接送回了家。 这让格雷德更加警惕。 他深知： 即便要做点什么，也必须谨慎。 而后的一天时间里。 格雷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照例去了俱乐部，像是个正常的领队一样安抚俱乐部的年轻教练们的情绪，指导自己的客户学习枪术，并做好日常练习。 年轻人们其实不用担心。 他们并不知道其中有隐秘，只是遗憾自己能力不够，休息一夜之后本就好了许多，稍加鼓舞便能恢复。 温彻斯特也恢复得比预期的更快。 既往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让他像是一棵根系深植土地的大树，并不会那么容易被风暴折断。 不过。 温彻斯特恢复的原因似乎不止于此。 第65章 超出计划之人 格雷德又尝试私下询问了一次。 但这一次…… 温彻斯特似乎已经忘记了许多。 “你在说什么呢？格雷德？” “只是一次吃饭而已，可惜……他似乎不太喜欢我过于强烈鲜明的政见，反而是那个沉默的家伙赢得了好感。” “唉，怪我忘了他是一个商人。” “言语有的时候也能坏事。” 一切似乎都只是寻常。 格雷德没有继续，只是若有所思。 到了深夜。 漆黑双眼自夜色中睁开。 多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再一次确认一切都同白天一样，庄园主没有再继续维持监视。 格雷德行动起来。 他直奔目的地： 海德威公园 公园在临近郊外的地方，与庄园方向有些相近，但距离不一样，即便如此，格雷德路上也花了不少时间。 主要还是确认有无监视。 事实是他多虑了。 对方既然要招聘，便是缺乏人手办事，所以除了那趟回程，庄园主并没有多余的力气监视。 因而…… 那与其说是监视。 不如说是——威慑。 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住址，知道你的家人，所以你即便有什么心思，最好也当之不存在，别来招惹我！ 这已经是庄园主很谨慎的结果了，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能触及这一层对好奇心过强之人的威慑。 但格雷德不只是好奇…… 他更不是庄园主计划中的普通人。 他隐藏的实力不在任何人计划之中。 …… 深夜，公园 格雷德正在门口的草丛之中。 夜色与浓密的灌木令他彻底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一对漆黑的双眸更是仿若要融入其中。 “圆齿轮……会出现在哪呢？” 圆齿轮侦探只留下了大致地点。 没有告诉他具体见面之地。 难道他只能在公园里乱逛，然后等对方找上门来？ 格雷德并不喜欢这种“自己在明，对方在暗”的感觉，心中思绪急转，数种可能也随之浮现。 去掉心中不靠谱的答案。 格雷德有了想法，抬头向远处看去。 那儿是一座钟塔。 也是这里除了摩天轮之外最高之处。 摩天轮现在已经停运，要爬上去的难度不小，反而是钟塔——虽然因为死过人的问题而被迫关闭，却有直通顶层的楼梯。 至于锁上的门？ 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念头定下。 格雷德快速向钟塔奔去…… 塔中。 狭窄的走廊昏暗无光。 一进入公园，格雷德就切回到了普通人的状态，因而在无光之中也不可能轻易走动。 而这里也符合其废弃已久的状态。 看起来也没有人来过。 所以……要离开吗？ 格雷德没有动摇想法。 他左手摸着墙壁，一级级螺旋向上。 无光而已，并不构成阻挠。 最后一步落空。 格雷德踏在了平地之上。 左手也向更远处延伸。 他显然已经到了更宽阔的顶层空间。 “我来了。” 格雷德出声，在一片黑暗中荡开。 没有回应。 格雷德神色不变，嗓音依旧： “没有人吗？那我走了。” “摩天轮上肯定也不会有人。” “我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火光忽然亮起。 格雷德实际一步未动，似乎早已预料，正对上了那张被火光笼罩的，略带一丝无奈的女性面庞。 温暖的火光让这张脸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背后的阴影为她披上朦胧的神秘。 似乎…… 他还从未正视过圆齿轮出色的面容。 之前见到的圆齿轮，基本都做了伪装，要么是蜡黄脸的中年女人，要么是疯疯癫癫的老妪。 甚至第一次近距离也是在厕所接触。 根本没心情欣赏她的面容。 不过。 现在也不迟。 ‘好看’，格雷德在心中默默评价。 一阵微弱但熟悉的感觉扫过。 没有意外。 圆齿轮是巫师学徒。 得益于衔尾蛇圆环的真实伪装。 格雷德知道了圆齿轮的身份，圆齿轮却只觉得他是普通人，完全没有联系到巫师集会见过的苍白脸——南诺。 在圆齿轮心中，她只知道旧集会买书人、债务公司事件旁观者，以及俱乐部教练领队是同一人…… 也就是——格雷德·沃文，普通人。 她并不知道更多。 这也是她发出邀请的原因。 同时，这也让她更多了一丝挫败感：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或许我就在摩天轮？” 格雷德果断回道：“不” “你给我的时间是两天，不定白天与黑夜，而摩天轮作为日间运行的设施——要一直呆在上面太过显眼。” “这里也能观察到绝大多数角落。” “这才是最合适你的地方。” “而且最关键的是……” “你自己也希望我能找到，对么？” 格雷德说着自己的判断。 圆齿轮眼中挫败之色散去，认真道： “看来我的付出很值得。” “我现在买彩票或许还能中头奖。” 格雷德笑了笑： “不，一般是踩到狗屎才会这么说。” “是吗？”，圆齿轮疑惑。 格雷德不置可否。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 “所以为什么呢？” “庄园主为什么会选择他们？” “温彻斯特主席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于这两个问题。 圆齿轮的反应却是皱眉，疑惑道： “温彻斯特……他怎么了吗？” 格雷德也皱起了眉头，“你不知道？” 圆齿轮摇摇头： “我只知道一部分情况。” “若不是如此，我又为何要来找你？” “实际上，我一开始的计划只是与你合作，一同探查那个问题的答案，搞清楚庄园主到底在做什么。” “而后，再根据你的表现来判断是否要真正向你发出邀请，但……事情的走向超出了计划。” 格雷德咀嚼着圆齿轮的话，分析道： “也就是说，我现在其实还算不上加入你们，也暂时无法了解‘冬之门’以及相关的信息。” “没错，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保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组织只禁止知识向普通人扩散，并不阻止内部流通。” “一旦加入，获取这些会比你身处组织之外想象的更加简单，甚至简单得多！” 圆齿轮的话暂时稳定了格雷德想法。 他也的确不急着获取相关知识，反而稍微推迟真正加入的日期反而更符合他之前的想法。 这样能有更多准备的时间。 第66章 漩涡之中 “也可以。” “那关于庄园主，你们还知道什么？” “不多，但也不少。”，圆齿轮回答。 “比如，他与纳查的女儿……换个你能听懂的说法，他和纳查联盟有联系，同时也与法格恩王室有联系。” 格雷德猜测：“双面间谍？” 这下，圆齿轮十分肯定：“不是” 圆齿轮继续补充： “他没有王室血脉，也不是异人。” “所以他进不了法格恩的核心。” 格雷德似懂非懂，他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殖民地战争的漩涡之中。 好消息是——眼下事件并非核心冲突力量所在，只是风暴外围延伸出的小小风旋。 他或许可以提前适应。 格雷德暗自思索。 他同时还意识到了： 在殖民地反抗军纳查联盟与法格恩王朝两个势力之外，还有其他同样可能对局势产生影响的力量： 比如海洋教会。 比如圆齿轮背后的密教。 如果冬之门是这个世界的上限，能知道这一点，甚至仍由这一信息在内部流通的势力必然也不会简单。 说不定其他们也在研究应对方案。 心念转动，利弊流转于心。 格雷德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思考完之后，他直入主题：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等待时机，我还有其他的准备工作要做，那些人只是临时成员，我需要建立一支真正的小队——这需要时间。” 格雷德有所明悟：“我是第一个？” “除了我的助手外的第一个。” “明白了。” “那么……”，格雷德停顿一下，继续： “今天就结束了？” 圆齿轮说：“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还想做的话，那么‘是的’，之后如果事情有所推进，我会通知你的。” 格雷德点头，又思索了一下。 他这次想到了参加庄园主招聘本来的目的——给母亲的裁缝铺添置一台新的蒸汽缝纫机。 他也有其他手段，但比较麻烦，或者存在被追查而暴露身份的问题，便尝试询问起圆齿轮。 而圆齿轮也不出所料，因为隶属某个组织而有更多的信息渠道，能知道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情： “你说的事或许通过女伯爵解决。” “她的小儿子正在招聘枪术教练，但这实际是借口，她真实的目的是训练出一批可用的枪手。你或许可以从此入手，如果成功，你们俱乐部应该会给你奖励的。” “说到俱乐部，我差点忘了，关于温彻斯特的情况，你刚刚还没说，在你离开之前能跟我细说一下吗？” “好”，意外有所收获的格雷德爽快点头，接着便将昨夜马车上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圆齿轮目光凝重，透出谢意： “十分感谢，这或许会是重要信息。” “那么……还有问题吗？” 格雷德沉吟片刻，摇摇头，“没了” “行，那就此别过了。” 语罢，圆齿轮忽然一抬手。 如同火石相交，眸中迸溅火光。 静谧的钟塔倏忽像是活了过来，沉重的机械轰鸣声响起，齿轮咬合、轴承旋转，早已陷入静止的钟表指针突然摆动了一下。 只见圆齿轮背后空间突然打开，其正对应外界所见到的钟表盘所在，令月光撒入了这本是昏暗的空间！ “你如果想的话。” “可一起下来。” 圆齿轮的话随风递来，其人则早已倒垂落下，却由一阵风旋接住，缓缓落到了地上。 望向那扇既是门也是表盘的装置。 它正在缓缓合上，但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若是格雷德愿意，也可从这足够大的缝隙跳下。 想来也会有风旋将他接住。 不过。 同一时间。 朦胧的月光穿透笼罩海德威的浓密雾气洒下，将月亮烘托得只剩一团神秘皎白的光团。 一种若有若无的诱惑感从中透出。 格雷德暗自思索。 这便是神秘与普通人接触之后的“诱惑”，或许帕克三兄弟在看到南诺先生彰显力量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 在这个阶段。 神秘还无限美好、令人遐想连篇！ 谁又能知道，真正步入其中之后还需要直面可怕的诡异、无形间让人堕化的疯狂？ 这到底是神秘的本质之一…… 还是有东西污染了这个世界的神秘？ “冬之门”后再无人类道路…… 又是否与之有关？ 格雷德摇摇头，转身。 他看得到圆齿轮在示意他跳下去，但他可不敢保证这封存已久的东西会不会出现意外，万一出问题了呢？ 圆齿轮或许有手段保命。 但他现在可是普通人身份。 即便不会死，也会暴露能力。 以防万一，走下去最好。 钟塔下方。 圆齿轮看着格雷德背影离去。 她若有所思。 她自己都未觉察到。 在不直面格雷德的情况下，内心深处的疏离已经减淡了许多，那股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情感也在悄然壮大。 “果然是个同类。” “谨慎、克制、又不乏行动力……” 钟表盘缓缓阖上。 格雷德没有再绕过来与她相聚。 他直接离开了。 圆齿轮回头看向身后夜景。 这里有皎白的月，有流淌的河。 朦胧月光倒影在河上，清风吹拂着河面，也吹拂着河畔的圆齿轮侦探，仿若将波澜也送到了她心底，令她心头怦然…… 欣赏少许。 圆齿轮忽的情绪有所变化。 多了一丝哀伤，叹了一口气： “唉……” ……………… “隆、隆、隆、隆……” 蒸汽轨道车上，格雷德正坐在最后一排，现在的时间距离与圆齿轮见面也有几天了。 这几天他受益于圆齿轮给的信息，有针对性地做些布置，便没有太大意外地替俱乐部拿到了委托。 如此。 女伯爵的委托顺利地取代了庄园主的委托，将格雷德一直心心念念的奖金收入送入了他的兜中。 说实话。 这奖金肯定是不如之前那么多的。 毕竟女伯爵给钱也没那么慷慨。 她对建立枪手小队还是有些顾虑。 这种情况下，金额没那么大，奖金自然也略有减少，但对格雷德来说缺憾尚在接受范围内。 在有奖金作掩盖的情况下，小笔合理范围内的资金，即便来历不明也不会引来多少怀疑。 第67章 爆炸案后续 如此资金就有了。 接着便是实施计划。 蒸汽轨道车上。 距离到达珍珠街还有一段时间。 格雷德看向窗外。 街景快速掠过。 或许是潜意识受到了几天前与圆齿轮对话的影响，他注意到了海德威近一段时间的确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征兵点似乎在变多。 一些本来不允许参军的无业游民也被允许，所以连带着城市里的治安好了不少。 当然，这是对普通人来说的，对于神秘者——最近的局势不可谓不危机四伏。 爆炸案之后，象卫抓了几个“纳查间谍”，但间谍活动却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持续在法格恩本土境内活跃。 格雷德都有些怀疑，爆炸案可能并非是纳查间谍所为，真相也变得扑朔迷离。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法格恩王室给象卫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这火药桶可谓一点就着。 这便牵连了那些本就被打压的小型密教，无论是否与纳查有关，都受到了更加严密的监控与清扫。 一些不够小心的密教可能就此消亡。 而格雷德也出于这种考虑，再加上海洋教会方面的顾虑，决定狡兔三窟，又增加了两个密室，并让帕克三人更加小心。 虽然海洋教会后续的行为如预期的一样，他们即时收手并放出善意，希望与格雷德合作而非对抗，但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又会生出异心。 所以…… 格雷德与他们虽有合作，但也只是利益关系，最多使供货更稳定一些，却也不会为他们单独增加供应。 同时，格雷德也始终保持着防备。 蒸汽鸣笛声突然响起。 在售票员单调声音中下车。 格雷德走到了俱乐部所在地，进入其中，他注意到二楼已经变得安静——没有了令人烦躁的机械轰鸣。 显然。 二楼装修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新一批的蒸汽训练装置只需调试并确认安全性后便能使用。 这批新的设备能有效降低成本。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控枪法案》 《控枪法案》即将出台，这是温彻斯特提前获得的消息，因而才实施了对二楼的改造。 如此，《控枪法案》真正出台之后，温彻斯特便能借势放开二楼，从而抓住其他同行来不及反应的机会抢占市场。 而对格雷德来说，其意义在于： 施工队正在短暂的休整之中，正好可以聘用。若非如此，现在是冬日，再加上即将出台的法案，管道施工队肯定会一时难以寻得。 这也是格雷德行动如此迅速的原因。 “那么……事情就是如此。” “这是预先支付的钱，麻烦你们了。” “不用不用，都是老熟人了……” 与施工队顺利沟通了计划之后。 格雷德又去找到了温彻斯特。 温彻斯特早就知道安排，而且也提前预留了时间，因而简单交流几句，他便让格雷德安心： “放心，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还指望你能带来更多的大单呢！” 将两方都搞定。 格雷德走出俱乐部，看向一个方向： “接下来，便是计划实施了。” “希望一切顺利。” ……………… 沃文太太的缝纫小铺 忙碌了一上午，太太取出早上备好的面包与蘸酱，将之放在火炉旁的金属侧台上稍微热一热便是一顿午餐。 午餐间隙没有人来。 门外的阳光正好。 太太出了门，吃着热乎乎的面包，一边走到了门口处的阳光之中，沐浴冬日的暖阳。 缝纫小铺旁边是浆洗房，也叫洗衣房，同时提供洗衣和浆洗服务。后者是一种使用面粉制成的浆洗液来炮制衣服的工作。 典型如绅士们别在领口的立领，挺括的立领就是这样浆洗出来的，越是上流社会就越是讲究这些。 要求挺括整洁，不允许有污渍。 但除非有专门的洗衣女仆，否则一般人家中很难完成复杂的浆洗工作，一般都是到这儿来完成。 “沃文太太，吃饭呢？” “唔，你这是……” 沃文太太注意到了浆洗房店主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是各式各样的生活实用小玩意，还有几根肥皂条。 “百货店八折促销！” “就这几根肥皂条省了我3先令多呢！” 一根4盎司左右的肥皂条受限于技术，日常价在3先令左右，对方利用八折买了6条肥皂，相当于省出1条肥皂的钱有多。 别看计数单位是先令。 这才是常见的情况。 正常普通人可不会像格雷德一样，不把先令当钱，脑子里只用金镑来计算价格。 同理。 肥皂条也不是平民家庭用得起的。 1条就相当于1大块牛肉，只有注重这个时代清洗理念的中产之家才负担得起，若是在之前还不起债的时候，沃文太太第一时间就要停掉这样的开销。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 沃文太太对百货折扣也十分心动。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动。 这位店铺邻居也向她挑了一下眼睛： “太太不去看看吗？” “我可以替你暂时看住店哟。” “要是去晚了，说不定就结束了……” 沃文太太闻言，忙不迭点点头，将面包囫囵吞下，拿上钱便快速向达达百货而去。 店铺之中。 沃文太太行动迅速。 虱麻方砖、油、肥皂、茶叶、糖、盐、面粉、爽身粉、墨鱼骨＆没药洁牙粉、抛光膏…… 因为脑子里有个日常用的东西的清单，太太很快就买好了需要之物，本来这就应该结束了，但…… “呼——” 沃文太太在一个货品前停住。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冷静、冷静，不能冲动……” 只见眼前之物在半人高左右，由无数铜质齿轮、活塞和蒸汽管道组成，散发着蒸汽科技造物的魅力。 对于一些中产偏上的家庭，这除了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外，同时也还是用来显摆炫耀的玩物。 但后者实在太过浪费了。 沃文太太不忍看它成为玩物的模样，下意识地摸上了那打磨得光滑的黄铜台面，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利用它快速、高质量缝纫的场景…… “太太，需要帮助吗？” 第68章 有趣的客人 “您看上它了吗？它可是缝纫家的好帮手，现在有八折优惠，96镑就能带回家！” 店员恰在此时出现。 沃文太太没有注意到，是不远处一个背对着这里的人影将店员提醒到了这里。 店员小姐攥紧口袋里的2先令。 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 因为无论是那位先生给的2先令，还是商店里3%的销售提成，都让她干劲十足！ “噢噢……不，我只是看看……” “没事，店内已经接好了管道，您可以试一试！”，店员热切推销，让沃文太太半推半就坐了上去。 蒸汽缝纫机的运作声音响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大师级的调制让本就专业之人更加得心应手！ 很快，这声音就淹没周围的噪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如同一首欢快交响乐，也吸引来了不少客人的目光。 店员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位始终背对着这里，仿佛在专心挑选着商品的先生，也在这边不可视的方向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对了！” 声音戛然而止。 沃文太太突然想到了优惠券，连忙询问：“优惠券能用吗？在八折的折扣基础上？” 店员疑惑：“您说的是……” 沃文太太描述了一番。 店员小姐又询问了一下店长才点头： “只要在有效期都行。” “这样啊……我要回去看一下。” “当然可以，那这些先为您结算？” 沃文太太当即付了款，然后带着这些东西重新返回了裁缝铺，将东西放下等待回家时一并带回去。 很快，她就翻找到了那张优惠券。 这费了不少精力。 主要是她夹在了裁缝工会的杂志里。 目光扫视过去。 日期一行显示，有效期是：三年 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年时间。 答案不言而喻：能用！ 可是…… 要不要买呢？ 商场中与商场外的心态显然不一样。 沃文太太刚刚还可能冲动消费，但眼下却是不可能了，已经冷静下来的她一下就想到了家庭的情况。 说实话。 由于格雷德已经找到了一份高收入的工作，每个月12金镑的月薪足以覆盖所有债务与开支，还能有所剩余。 所以家里是有一定的储蓄的。 但这主要是为应对不测准备的。 眼下这个蒸汽缝纫机的价格，8折之后要96镑，再叠加一个5折，也还是要48金镑…… 沃文太太看向裁缝铺的老旧缝纫机。 它是脚踏板履带式的，由于履带老化、齿轮生锈，即便上足了润滑液并时常维修，也已经变得不太好用。 或许真的该换了？ 沃文太太有些犹豫，在店中徘徊。 48金镑，或许留给格雷德和琼会更好？格雷德工作上或许会用到？琼的年龄也在增长，家里肯定要有所准备…… 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从她脑中冒出。 正在这时。 沃文太太注意到了门口处的动静。 她当即停下所有念头，看了过去。 门口处有两个人，一个衣着十分整洁得体，是个中年绅士，另一个没戴挺括的立领，像是怕汗液将其污染的工人，但也穿得颇为正式。 两人相互交谈着走到了门口。 交谈的内容似乎是在做工作的最后确认，言词中偶尔提及“蒸汽装置、管道、安全性检验、放心”之类词汇。 忽然。 中年绅士点点头，工头也松了口气。 绅士突然看向店铺里面，令沃文太太心中微紧，连忙带上笑容，迎了上去，“欢迎光临……” 中年绅士示意友善微笑。 一般而言，沃文太太的主顾更接近中产家庭，眼前这类往往是路过之时匆匆瞥上一眼就不会再看。 太太以为这次也会如此。 但中年绅士却与之前人不同，颇为认真地扫视了一眼屋内摆放出来的展示衣物，甚至真正进入店中仔细浏览起来。 目光中偶尔透出几分欣赏之色。 但又夹杂着一丝遗憾。 沃文太太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细节。 她轻声询问：“请问……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如果有特殊要求，也可以定做的。” 中年绅士停顿脚步。 他遗憾之色更深，道： “都挺不错的，但……” “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绅士走到里间的门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那注视着里面工作间的布置，遗憾出声。 沃文太太疑惑，继续问道： “您要的是什么呢？” “或许我能实现？” 一般而言，顾客这个时候往往就会摇头离开了，但或许是今天幸运眷顾了沃文太太，中年绅士认真地说起了自己的要求。 原来，他需要的是使用一种新型特殊材质来缝纫衣物，好处是在外暴露于冷风的衣面会更加整洁挺括，同时与身体接触的部分受体温影响又能实现柔软舒适的效果，而代价则是…… 裁制起来比较麻烦。 这种面料冷的状态十分坚硬，往往需要持续性的均匀加热才方便裁制、缝纫，一般工具实现不了这种效果。 也唯有…… 沃文太太脑中冒出了那个答案。 蒸汽缝纫机显然不只是提高效率，往往还会附带许多之前做不到的新功能——均匀加热便是其中一种。 “可惜……这里没有。” 中年绅士表达遗憾。 沃文太太捏紧了手中的优惠券。 “您准备订制多少呢？” “我……或许可以做到！” 沃文太太鼓起勇气出声，中年绅士又多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说出了详细的要求： “我的每一位员工都至少需要两件，而我的俱乐部有十三名员工，如果再算上未来可能招收的、意外损毁的……四十件差不多了。至于价格——我愿意的心理预期是12先令到1镑5先令每件。” 话到最后，他又摇起了头： “但问题是……” “你这里没有蒸汽缝纫机不是吗？” 中年绅士说话之时，沃文太太就已经在心理算起了账，不等对方说完她便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笔大订单！ 琼的计算天赋或许便是从此而来。 沃文太太意识到了机会难得，尝试争取道：“是这样的，虽然我这里现在没有，但我接下来就要去采买，如果您不介意稍微等一下的话，我……” 第69章 幸有始因 她抬头认真注视向中年绅士： “我可以给到您14先令的价格！” “终品质保证和店中其他展品一样！” “这样啊……”，温彻斯特故作迟疑。 这是必要的环节，以避免怀疑。 同时，他也似不经意地看了工头一眼，实际是抛去一个约定好的眼神信号，从而让对方继续接上话。 至于他…… 他表面迟疑，心理实际正在思索沃文太太从他进店以来到现在为止的表现，其人反应得体、不卑不亢，同时还敢于追取机会…… 也难怪会有格雷德这样的孩子。 温彻斯特心中暗自得意，觉得自己又对自己这位王牌枪术教练又多了一丝了解，而且对方在家庭事宜上求助于自己不也说明两人关系又近了一分？ 温彻斯特陷入遐想。 他显然忘记了，被求助的还有工头。 工头也趁着温彻斯特迟疑之时，向沃文太太提议道：“这位太太，我听您刚刚说接下来要去采买？那……您找到了管道安装队了吗？” “现在是冬天，可不好找，而且蒸汽管道安装还有安全性等问题，您找人可得仔细了！” 沃文太太疑惑道：“您是？” 温彻斯特也注意着这边，他当即笑着介绍道：“他这是在推荐他自己的安装队呢！不过，他们的确质量过关，太太如果需要，找他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工头点头继续：“如果太太需要的话，我们今天就能开始，测量好之后，明天就能施工。详细报价因情况而定，我们有纸质的报价单，对谁都一样，要不看看？” 沃文太太还有些犹豫，将信将疑。 温彻斯特乘热打铁，连忙继续：“如果是他们来负责的话，时间也会比较短，刚刚的订单便可以交给你。” 沃文太太闻言，心中喜悦。 但也生出了一丝警惕。 “这……我先看看，今天可能不行，我还要考虑一下，至于订单……如果换成其他安装队就不行了吗？” 温彻斯特赶紧收敛表情，回补道： “怎么会？” “我只是和他们熟，所以相信他们的速度，如果换成其他安装队也可以交给你，但需要约定超时违约金，如何？” 沃文太太放松了不少，保险起见，最后确认道：“这样当然可以，那么……定金是？” “按三成算。”，温彻斯特这次犹豫了一下，显得更加自然。 沃文太太见状也不再怀疑，脸上绽放笑容，终于相信这些人不是合起伙来骗她： “当然可以！” “不妨现在就签合同、交定金吧！” 温彻斯特和工头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好！” …… “所以，他们不是骗子？是真的有一笔大订单？而且母亲也准备采购那台蒸汽缝纫机？” 饭桌上，妹妹好奇询问。 “没错，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签了合同、也给了定金，而是对方实际于我们还是个熟人。” “熟人？” 沃文太太点了下头： “嗯，我想着还要再确认一下，就问了对方俱乐部的地址，结果你猜在哪？就是你哥哥工作的地方！” 妹妹惊疑看向格雷德。 格雷德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 “看我做什么？人家是主席，去哪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不正好——我还能帮着确认一下。” 沃文太太也点头，她的人生经历丰富而厚重，更加确信格雷德无法对俱乐部大人物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也是正好。” “既然都认识，信息也对得上，就证明对方给的是真实信息，诈骗的可能已经变得非常小了。” “可……如果有问题，对方又能骗什么呢？”，妹妹回过头不再深究，由于没有实际生活经历，推理不出结果。 沃文太太喝上一口暖汤，道： “别小看了人心险恶，有的时候——他们要的就是那份合同违约金，我之前可见过有公司被这样弄破产的。” “是么！”，妹妹震惊。 “当然”，沃文太太认真点头。 格雷德则在一边心中暗自无奈，面上不露分毫，“对了，母亲，如果你要买缝纫机的话……也不必动用储蓄，我这里半年奖正好到了。” “半年奖金？” “对，是对过去半年业绩的奖励。不多，但也有两个月的工资了，一共24金镑。” “这……！” 沃文太太本来还残留着些不放心，毕竟储蓄的本意是对抗意外风险，眼下似乎不是动用的时候。 而这笔奖金正好化解了她的不安。 就好像…… 幸运都集中到了今天一样！ 折扣、订单、奖金…… 合在一起之后，昂贵的蒸汽缝纫机直降到了一个即便是她都觉得很容易接受的价格！ “这还真是……见鬼了！就像是老天要给我的一样！像是在做梦……我不会真的在做梦吧？” 太太惊喜又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脸，将脸颊夹得红扑扑的却更加喜悦：“不是在做梦，不是做梦！” 沃文太太高兴极了。 妹妹琼却悄悄朝哥哥偷看了一眼。 她其实有一点狐疑的。 没有足够厚重的人生经历，反而让她想到了一些可能性不高的答案，并且还自觉有几分合理。 目光悄悄投注过去。 哥哥突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琼顿时有所明悟。 她不动神色收回目光，心思已经从“肯定有问题”，变成了“一定不能让母亲发现问题”！ 琼很自觉地成了计划合作者。 毕竟。 无论是她还是他…… 兄妹俩都想给母亲一个惊喜！ ……………… 同一时间，珍珠街道 朦胧而皎白的月光照入一间中高档公寓的桌边，在这略显暗淡的光线笼罩之中，伏案而写之人忽然回过神来。 他看向窗外，轻声喃喃： “已经……晚上了么？” 话语声随风而逝，他再次低头。 这是他的日记，记的正是今天： 晴，我依旧被困在公寓之中。 我百般无聊，只能通过狭小的窗户观察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觉得这栋公寓的窗户是如此狭小。 街上风景如旧，但即便每日都是一样却也让我根本看不腻，我真的好想出去走走，到街上走走。 噢噢！ 我又看到她了！ 第70章 心上人 我的手舞足蹈吸引到了她的注意，万幸的是她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变态，她正冲着我笑！真好看……（笑脸图案） 读到这的时候，尤金斯仿佛又回到了清晨阳光明媚的时刻，那种见到心爱之人的感觉甚至可以追溯年轻之时。 目光回扫，文字依旧在继续： 我太兴奋了！太高兴了！ 我觉得我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今天、今天！ 我肯定能成功！ 显然，尤金斯又做了一次尝试。 但结果却依旧令人遗憾。 后续的字迹变得浮躁不安，即便不需读懂文字也能从这糟糕透了的字迹中看出他的失望： 又失败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声音总是会让我重新想起那座“城市（划掉）”…… 该死！不要再提及祂了，那是个不该存在的见鬼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虚假的梦！ 文字没有结束。 但尤金斯已经合上了日记。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 日记的封面上有心理师梅斯默留下的祝福，说着日记能帮助他了解自我、治愈心理，希望他能早日好转。 尤金斯也仿若受到了鼓舞：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寻常人看不到的风景，我经历了如此之多又怎么会被区区恐惧症所困！” “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将之战胜！” 尤金斯心思变得坚定。 良久。 他转头再次看向窗外夜景，却又生出了一丝落寞与孤独，他曾经的经历那样耀眼，从未想到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 怅然感如裂缝一样蔓延。 突然 房门敲响。 送晚饭的来了。 尤金斯打开门，送餐人已经离去。 毯子上留下了今天的晚餐，包括两份热好的面包、一份芝士奶油酱，以及今天晚上的主菜：烟熏三文鱼片焗豌豆粒。 拿起晚餐，尤金斯正要关上门。 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影却出现在了楼梯口处，且目光好像正是尤金斯所在楼层： “特殊行动部门办事，闲人退避！” ‘是象卫！’ 尤金斯心中一惊。 他连忙顺从地关上了门。 但心中的好奇却让他没有立刻返回房间内，而是贴耳到了门上，仔细分辨着门外声音。 于是。 他听到了哐当的破门声。 邻居怒吼与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你们这是迫害！” “我的言论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你们说的传播纳查联盟的信息，你们这些王权的走狗，这是政治迫害！” 尤金斯想到了自己的邻居。 对方是海德威工业大学的教授。 其研究的课题就是王权与议会体制。 他的观点是“王权权利太大，议会无法有效制衡”，并以异商为例做了详细的讨论。 而眼下…… “闭嘴吧！” “可恶的纳查间谍份子！” 可怕的敲击声一声接着一声，教授起初还有痛呼与怒吼，渐渐的就只剩下了女人的呼救声与哭泣声…… 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 令尤金斯胆颤心惊。 更糟糕的是，这一幕似乎也激发了他的恐惧症，让他甚至觉得仿佛有绳索套紧了他的脖颈，呼吸变得困难，面色渐渐发紫…… 正在这时。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了他，“放松，这只是恐惧症，这都是幻想……放松，你能克服祂的。” 尤金斯不知道这是谁的手。 但对方无疑抱有善意，言语词汇也蕴含着某种诱导性十足的节奏，令他情不自禁地贴紧节奏控制起呼吸。 门外的声音渐渐减弱。 尤金斯跌坐在门边，大口喘着粗气。 至少他活过来了。 “谢谢。” 尤金斯十分感谢这个人。 但他的嗓音却只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尤金斯疑惑地看向自己双手，那里本是被一人握住，此刻却空无一物，更是连半个人影没有。 看向房间…… 这里只有他，没有别人。 但尤金斯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摇了摇头，目光没有聚焦： “谢谢，谢谢……” 窗边，尤金斯并没有发现，一本虚幻之书似乎与他正在撰写的日记有所重叠。 随着微风从窗外吹来，日记的页面被吹起，而那虚幻之书也在风中翻飞起古旧斑驳的书页…… ……………… 次日 格雷德与家人好好休息一夜之后，按照圆齿轮在他门口报纸中留下的信息找到了圆齿轮侦探事务所所在。 值得注意的是，圆齿轮关于地址也做了巧妙的设计，在他门口报纸上留下的与南诺先生获得纸条上记载的竟然有所不同。 虽然实际都是同一地址，却被圆齿轮换成了不同的表述方式。 这样一来。 一开口，便能让人判断身份。 至于南诺先生曾经获得的齿轮信物，尽管格雷德探查过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没有将之带在身上。 “唏律律……” 马车停在了街道转角处。 格雷德走下马车，抬头看去。 侦探事务所的外墙是深棕色的，由坚硬的石材堆砌而成，墙上的石膏装饰精致复杂，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的艺术气息。 大门是由重重的橡木制成，上面镶嵌着精美的铜制把手，门上的铜环敲击出的声音沉闷而有力，仿佛在诉说着事务所的专业与凝重。 不过。 真正吸引格雷德的却不是这些建筑美学，而是在这美感之下隐藏着的噬人危险。 比如伪装成了石膏装饰的陷阱。 比如略显厚重的橡木大门，内部或许还容得下一些巧妙的机关，一旦被推动就可触发。 格雷德有了一丝明悟。 尽管他还是不能接受轻易暴露自己位置的策略，但他也确定了对方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或许。 这些陷阱都还只是他表面能看到的。 真正作用是让敌人降低戒备。 而生效之物可能还藏得更深。 想到这，格雷德也是眼前一亮。 这样的策略…… 他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不是吗？ 记下这样的念头。 步入事务所中。 格雷德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可爱娃娃脸的助手小姐，应该是叫“多尔菲丝”？格雷德犹豫。 不待他开口，多尔菲丝便也认出了他：“我认得你，格雷德·沃文。把门锁上，然后随我上去吧，他们都在楼上等你……” 第71章 宰羊者(一) 格雷德顺应地关好门，锁上，问道： “不需要验明一下身份吗？” 多尔菲丝走到楼梯口，握住扶梯，微微一笑：“实际上已经验过了，如果不是如此，你在进门的一瞬间可能就已经死了。” 是么？ 格雷德有所猜疑，但毕竟现在是普通人状态，感官不比学徒时敏锐，所以没有捕捉到异样也是正常。 格雷德这边想着，跟上多尔菲丝。 多尔菲丝也观察着他，意外于格雷德竟然没有对危险的致命陷阱感到害怕或惊讶。 “还好……” “我才是助手，他只是队员！” 多尔菲丝暗中挥舞了一下拳头！ 上到二楼。 格雷德发现这里除了圆齿轮与多尔菲丝还有三人，其中两个他已经认识过了，是之前几天内招募的，眼下那个陌生的是最后一个。 “看，很好，是格雷德·沃文到了！” “亨利，你和格雷德熟悉一下，其他人都熟悉过了，都搞定好之后，我就要开始说这次的计划了。” 圆齿轮安排着事宜。 格雷德和亨利都点点头坐到了一起。 几番言语交谈下来。 格雷德发现这位最后加入的队员做过猎人、马夫、拉车夫，体力、耐力都很在线，还懂基本的马匹照料、养育与驾乘。 “沃文，你是海德威本地人吗？……噢。我？我不是，我只是来大城市里混口饭吃的，顺带看看能不能赚到大钱。” 亨利憨憨一笑。 他看起来皮肤粗糙，容貌称不上帅气，但久看之下还挺顺眼，身上则是肌肉痕迹明显。 而且或许是做过拉车夫。 他说起话来没有听不懂的口音。 交流一会。 两人熟悉得差不多了。 三人也结束了讨论，基本敲定计划。 “小队差不多就这样了。” “多尔菲丝不是小队成员，她是我的助手，有的时候可能也会跟着，但如果太危险的话，她就可能不会加入。” “至于这次的计划。” “我现在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叫鲍克斯安保的公司，实际上只是个临时成立的新公司。” “主要成员是地下打黑拳的拳手，和赌场、码头区的黑帮都有联系，安保公司纯粹就是他们伪装用的皮。” “至于他们的住所和主要出没地点倒是和公司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明面上的公司在楼上，而他们实际成员的聚集点在楼下的地下室。” “所以计划很明显了。” “抓住他们，拷打他们，获取信息。” “不过，他们可能并不是最主要的，他们附近还有一位负责监视与灭口的巫师学徒，应该是中阶？他有些危险，但也应该知道得更多！” 随着圆齿轮的说明。 此次行动的目标也变得更加清晰。 背后的巫师学徒应该知道最多，所以是主要目标，同时也是最需要防范的危险所在。 而这些地下黑拳手知道的一般更加浅表，但也应该知道不少，所以是次要目标。 抓捕他们则需要：1、注意区分好身份，不要误杀有用的核心成员，2、目标地点在珍珠街边缘，所以要小心当地维护治安环境的警察乃至象卫。 理清楚了目标，圆齿轮也顺势提出了她的真正计划： “我们可以这样，分成两个两人小队，我所在的一支留在暗处，来找到并抓捕那个学徒。” “另两人的一支则负责直接去抓捕黑拳手，为我们的行动创造机会，也负责吸引那个学徒的注意。” “亨利单独一支，制定逃跑路线并负责保证将我们所有人在计划结束后安全送出珍珠街。” “亨利的计划，我们都应该予以检查，同时，率先结束的小队还需要为他提供帮助。我细心的助手——多尔菲丝也会提供帮助，如何？” 圆齿轮与每个队员都有深入交流。 既然她能安排亨利处理这件事情，那么格雷德也不会轻易将之否定，但因为是第一次合作，他自己也要制定好出现意外之后逃离的计划。 实际上，以他的谨慎，无论信任与否他都不会完全将人身安全付诸于他人之手。 不过。 如果最强者也只是中阶学徒的话。 倒也是不用太过担心。 于他而言，即便出现了意外，只要到没有熟人注意的地方回溯到中阶学徒，便都能轻易逃脱出去。 安全性不存在问题。 如此思量清楚后，格雷德深入讨论。 接下来一上午的时间。 六人又关于计划的细节做了详细探讨，还一致认为纸上谈兵不够，又分散开来，各自去考察了一下实地情况。 如此。 六人才在下午敲定了计划。 午夜时分是他们各自准备的时候。 即将天明——才是真正行动之时！ …… 深夜，珍珠街 格雷德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他这次使用的是银翼重锤。 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银翼重锤不需其他方法，平时射出的子弹就足够“消音”，只有“重锤一击”才会产生与普通枪击差不多大的声响。 这很方便暗中行动。 至于身份问题？ 南诺先生没有在圆齿轮面前使用或者暴露过银翼重锤，制式型的子弹也不存在暴露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 圆齿轮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不曾调查自然也不会因为一把枪而追查到他的身上。 即便是巫术物品，不接触在手也无法区分，甚至格雷德如果不巧稍微暴露了异样，还可以有地方推诿。 综合考虑之后。 这样安排便再好不过了。 “格雷德，注意了，应该差不多了……” 微弱的话语声响起，格雷德也注意到了他视野之中那个守夜的黑拳手，正在频频看向时钟。 这个昂贵物件上的时间显示： 凌晨换班时间即将到来。 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开始行动。 按照计划。 他们两人无需等待信号。 因为 他们的行动就是信号。 骤时，一直藏在暗中的两人便会知晓计划已经开始，并替他们找到那个暗中窥视这里的学徒…… “咚、咚、咚……” “开门，公司查水表了！” 鲍克斯安保公司正门突然响起敲门声，将已经十分疲倦的守夜人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将枪口对了上去。 第72章 宰羊者(二) 但仔细聆听一会…… 查水表？ 这人性子不算谨慎，但也知道恪守负责守夜者应当遵守的守则，这种情况下他应当第一时间——通知同伴。 守夜人连忙跑到墙边，拉下闸门。 蒸汽闸门被开启，汹涌蒸汽顿时向下鼓动，划过精妙的机械装置，瞬间发出刺耳的尖鸣。 地下室的成员都看向尖鸣的装置。 其中一个将之关上，然后分出约莫二分之一的成员带上这里数量有限的手枪，小心翼翼地向楼上走去…… 剩下的成员里也有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叫来了一个稍年轻的成员：“你去看看后门是否通畅。” “是，头。” 这人还在思索上面发生了什么。 他接过大锁，小心地开启那扇坚硬无比的钢铁大门，然后在门后…… 看到了一对漆黑平静的眸子： “你好，社区送温暖。” 这人心中错愕，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连隐蔽的后门也知道位置，甚至早就在后面等着了。 他心中惊恐，连忙要关上大门。 那手却将大门钳住，反而传来一股力气，直接将这人给拉了出去，而后不待他多想，刀光斩落…… 一人出，一人进。 格雷德浑身罩着一件做过防水处理的漆黑风衣，头上带着宽檐圆顶帽，转眼便进入这件地下室，这样的形象一下便吸引来了所有黑拳手的目光。 首领模样的人也眯起眼睛： “敌人？” 接着，他森然一笑： “关门！让我们好好招待这位先生！” 话音落下。 也不知谁在操作。 齿轮咬合，鼓动的蒸汽带动机关，以以难以人力对抗的力量直接将大门紧紧合上。 即便再次操作机关，想要开门也要至少三分钟时间——这段时间内，又有谁能救他？ 黑拳手们无比咧嘴，露出瘆人笑容。 “肥肉自己送上门了？” 其中一个更是迫不及待大步凑近。 然而。 格雷德背对骤然合上的钢铁大门，并不慌张，反而保持着淡淡的，如绅士般得体的笑容，宛若奔赴的不是死局而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他先是将使用过的幸运金币收好。 接着。 他微笑着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抬起手。 在各种惊疑、震怒、不解的目光之中，直接顿准了那个首领，然后…… “砰！” “啊、啊啊啊！” 随着手臂碎裂成肉沫，首领发出嘶吼似的惨叫，手中才刚刚举起的枪也落到地上。 “干他娘的！” 黑拳手们被格雷德的行为彻底激怒。 拳手首领也痛苦而饱含怒火： “都给我上，撕碎他！” 怒火在整个地下室中汹涌燃烧起来，黑拳手都一窝蜂地涌向了格雷德，其中最近的一个都已经到了他面前。 “给老子爬！” 黑拳手捏紧了拳头。 但格雷德却只是回以空洞洞的枪口…… “砰！” 肉沫飞溅，血液灰浆混着不知名的碎骨渣滓溅的到处都是，即便是格雷德也不可避免被溅了一身。 “还好带的是防水的衣服。” 格雷德露出庆幸之色。 而其他的黑拳手则在短暂的震撼与惊恐之后，爆发出了更大的怒意，汹涌如风暴，似乎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这支小舟吞没！ 格雷德依旧平淡如常。 他甚至有精力感知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波动扫过自己，由于他现在已经切换到了低阶学徒状态，且也发散着感知在地下室中。 两个都“睁着眼”的巫师学徒…… 便在这一刻“看到了”彼此。 格雷德微微有些疑惑。 不是说好是“中阶学徒”吗？ 怎么这气息…… 好像有点不对？ 目光有衔尾蛇环浮现。 中阶学徒位格回溯，更强大的感知令他瞬息确认了心中的疑惑——对方的确只是个低阶学徒，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而获得了中阶学徒的气息。 这可以骗过更低位者。 乃至一些探查型的巫术物品。 圆齿轮使用的正是后者，这种相对模糊的手段可以让她在粗略探查到对方存在之时又不暴露自己。 但这样伪装用的气息，对于已经开始尝试晋升高阶学徒的格雷德来说则有些隐瞒不过——尤其还是在双方都彻底展开了感知的情况下！ 格雷德目光回转。 三个黑拳手已经围拢到了旁边。 这个时候枪击的速度已不太能更上。 好在——他的手段也不止枪械。 刀光滑过。 鲜血喷溅！ 格雷德彻底收敛了感知，不再去关心那个学徒，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里。 高超的躯体控制能力、感知能力，乃至远超常人的体能素质之下，军刀化作了他手中用于屠杀的武器。 没错。 这便是屠杀。 神秘者对普通人展开的屠杀。 即便没有使用巫术或戏法，经过神秘改造、扭曲之后的躯体也依旧不是常人所能对抗。 黑拳手们因为惯性蜂拥而至，然而才临近格雷德身边，尚来不及攻击便被划破喉咙，在最后的痛苦喘气中绝望地捂住喉咙，眼睁睁看着自己流尽鲜血。 而后来者这时跨越而来，即便看到了尸体，或者即将变成尸体之人，也往往来不及反应了。 因为格雷德也在动。 局势很快发生变化。 怒火被更强大的力量直接掐灭。 哀嚎、求救、哭喊声响彻了这里，然后被厚厚的土石给彻底掩盖在这片地下空间。 黑拳手首领恐惧地服下药剂。 可怕的魔药在效果失去后会带来极强的副作用，但也能在短时间赋予他超出常人的力量！ 而格雷德…… 选择了以银翼重锤应对。 “和我一战！！！” 首领痛苦而恼火地高声嘶吼！ 格雷德则淡淡看着他，骂了一声傻逼，然后抬起枪口，一处一处地点射对方，将四肢一个接一个地摧毁。 对方强大归强大。 可又如何能以凡人血肉对抗子弹？ 更不用说，他空有怪力般的肉身，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超出常人的控制、感知、神经反应速度——这些劣势使得格雷德连重锤一击都不需使用，稍加腾挪便能轻松实现火力压制。 至于黑拳手的另外一把枪…… 很遗憾，那个枪手根本不敢攻击。 于是到最后。 这里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只有没了四肢、无法移动，但又还勉强活着的首领，以及一个拿着最后一把枪，瑟瑟发抖跌坐在墙角处，瞳孔失去着聚焦的会计…… 第73章 宰羊者(三) 格雷德无事可做。 联络的装置也不在他这儿。 他便干脆走到了吧台里面，挑选出一些没见过的珍品酒液再加上酸酸甜甜的番茄汁调和在一起。 鸡尾酒新鲜出炉。 同时，楼梯口处也传来脚步声。 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顿准来人。 瞅清楚来人是队友后才缓缓放下。 “你应该先表明身份的。” “这不是……忘了么，哈……” 队友从楼梯上下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看到地下室这场景，浓烈的血腥味灌入鼻腔让刚杀了不少人的他都有些头皮发麻。 如果说他是靠诈骗技巧与陷阱杀人。 眼前这位可能就是纯粹的暴力了！ 队友很庆幸格雷德站在自己一边，心中也在默默思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枪……还有刀？ 枪倒是没有问题，毕竟是枪术教练。 但是……刀？ 为什么枪术教练的主武器是刀？ 队友有些不太能理解，但他是个普通人，而格雷德看似没有保留，实际却也十分克制地没有留下神秘气息，因而也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比如炙热气息、重锤一击…… 这些会留下气息的他统统没有使用。 至于遗留的普通人气息。 即便象卫能从这么杂乱的环境之中将他们两个的气息分辨出来，又怎么犯得着寻找两个普通人呢？ 纳查间谍还在，象卫没有精力多余。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格雷德。” 队友赞叹一声，对心中羡慕不加掩饰，而格雷德也回以善意的赞美——毕竟对方的速度也一点不慢。 尤其对方还不是神秘者。 “行吧，差不多了，上面的人都不知道那个背后之人的位置，你这里……有没有线索？” 队友询问之时，格雷德看向首领。 首领虽然失去了四肢，意志却依旧顽强，当然，也有可能是脑子被药物玩坏了，非但没有反应还在不断叫嚣。 “他似乎不会说？” 队友迟疑，格雷德却转移了目标： “没事，他那样大概也不知道。” “知情者应该另有其人。” 格雷德走到了那个会计面前。 只见他双目无神，也不言语，但随着“啪”一声脆响，整个人便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浑身大汗淋漓。 目光也从无神变得惊恐！ “那个监视你们的人在哪？” “保护者……啊，不不不，我不知道！” 格雷德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在兰特旅店316房？” 会计闻言，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格雷德当然知道。 根据侦探小队之前的讨论，对方如果要持续监控就不可避免地需要一个更加稳定且距离这里较近的地点。 这样的限制再加上“近期有人入住”的条件，稍加筛选之后，周围便只剩下了三个位置。 再结合刚刚感知到的方位。 兰特旅店316房——成了唯一答案。 格雷德推理的思路很清晰，但他没有回答的意思，只转头看向队友，点了一下头：“一下就猜中了，应该就是那里，可以通知他们了。” “好！”，队友没有怀疑，不带一丝迟滞便拿出了一个海螺，按照一定的节奏将之吹动。 但格雷德隐约只感受到了微风。 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好了，将这两人还有上面的俘虏都带上，先去与亨利汇合，等他们搞定之后就立刻撤离。” …… 时间悄然回拨到数分钟前 兰特旅店316房中 亚瑟夫并不像旁人想象的那样，时时刻刻紧盯着黑拳手们，由于只有一个人，他也需要休息的时间。 因而他是被警铃惊醒的。 “谁？！” 他下意识便放出感知力探查了过去。 这段时间警铃也响过几次。 但都是普通人事件。 受益于这群人比较小心，没有招惹到神秘者，更没有触及象卫，因而亚瑟夫也放松了警惕。 但这么一感知过去。 他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不对。 楼上没有任何问题，是普通人交战。 但楼下地下室中却有…… “一名巫师学徒？！” 他立刻从床上跳起，看到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水蛭般的诡异生物，不断吞吐出赤红汽雾将自己笼罩。 他又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 一股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 像是火星落入了热油。 整个房间瞬间燃烧了起来，却不是通红的火焰，而是诡异可怕的苍白色的火焰！ 亚瑟夫惊恐尖叫出声！ 感知力也下意识地深深退缩到脑海！ 虚幻的泡沫倏忽破灭。 就像一场噩梦，醒来之后一切如旧。 亚瑟夫身上衣物已经被冷汗打湿，双目依旧残留着惊恐，瞳孔不可控地震颤着。 他的感知力胆怯地紧紧收缩着，不敢再放出，思绪已经被刚刚一幕搅得稀烂，根本构建不起清醒的认知。 那是什么？ 更高位的学徒？ 为什么从未感知过？ 晃了晃脑袋，脑子像浆糊一样的亚瑟夫想不到答案，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继续思考。 而且本能也在不断提醒着他： 当他看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一定能看到他，考虑到对方诡异的能力，他必须立刻逃离！ “跑，必须赶紧跑！” “那家伙太危险！” 亚瑟夫翻找出了箱子。 他从中找到一个人头大小的瓶子，将其中血液喂给水蛭样的诡异生物，令其满足之后便要带着手提箱离开。 “吱呀……” 他悄悄推开门，目光一转…… “嗖！” “啊啊啊！” 为什么还有一个？！ 只见目光扫及之处，一名女士正冷漠地注视着他，他能清楚地看到黄铜荆棘正从这个女士的手掌伤口长出，直接刺入了他的腹腔。 黄铜荆棘像是有生命一样，还在持续生长，想将他的脊髓彻底搅碎，并快速夺取着他肢体的控制权。 “放过我，我知道很多……” 亚瑟夫果断在秘密与生命中选择了后者，但可惜的是——真正的选择不容他来选定…… 惊恐慌乱的亚瑟夫没有注意到，在他求饶之时那一直被他视作工具的诡异生物突然间调转了方向。 七鳃鳗一样骇人可怖之口对准了他！ “见鬼了，他是我的猎物！” “你这恶心的虫子！” 第74章 宰羊者(四) 女士反应过来，要以黄铜荆棘阻止！ 若是有同伴在身边，或许能用更快的子弹阻止——但为了避免影响到普通人同伴，她没有让其跟来。 于是。 诡异水蛭样生物行动得更快。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 水蛭样的怪物就钻入了亚瑟夫口中。 他满脸恐惧，惊恐地发出求救！ “求求你，救我！” “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但这没能延缓他的生命。 他很快就痛苦地抱住了头颅，看向那位女士的双眼变得通红充血，人性与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 非人的暴虐！ 圆齿轮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而后。 她果断一转头： “跑！” …… “来了，圆齿轮她们来了！” “快快，拉开帘子，让她们上来！” “上来了，可以走了——” “驾、驾！” “唏律律——” 随着马儿奔跑起来，马车很快就离开了这里，蹄声看似透着慌乱，实际却是有条不紊地在往既定方向而去。 “怎么样？” 格雷德平静询问。 圆齿轮转头苦笑：“没办法，对方失控了，不过还好……也不是全无收获，我拿到了这个！” 她抬了抬手。 手中提着的正是亚瑟夫的手提箱。 “其实也可以不用跑的，那只是个灭口的手段，最后诞生的怪物其实并不强大。”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防止被象卫阻拦，还不如将之留下，正好给象卫们留下个麻烦，免得被他们追来。” 圆齿轮一边解释着，一边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臂上的嵌入式钟表，眼下随着距离拉远，三个指针都恢复了正常。 但她还记得刚刚的指针分别是： 秒针很稳。 时针很准。 只有分针稍有偏倚，在10分钟内。 这意味着对方只是个： 低阶失控者 因而。 她才会有心思和余力拿到手提箱。 “看起来一切顺利。” “我的探查器没有反应，象卫们应该也没有追来。” 格雷德谨慎起见又提了一句： “王室军呢？” 圆齿轮惊疑看向他： “这你也知道？” “那些招揽你的密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算了，这也不算神秘知识……他们不管这种事情。” “如果说象卫还有一点点保卫者的作用，那么他们就连这一点点都没有了，你日后便会知道。” “至于现在……” “人也有了，资料也有了。” “也让我们看看到底收获了些什么。” 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马车到了海德威郊外。 四个人都下马车到了枯草之中 在春夏疯涨到了比人还高的野草，随着秋冬寒意到来都褪去了颜色，变成了现在的枯草地，十分寂静。 亨利驾着马车离开。 他要去处理痕迹。 而下了马车的四人则开始分工起来。 圆齿轮侦探负责审问工作。 首领还有他的副手对此都是骂骂咧咧，一副完全看不起的样子，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但很快。 圆齿轮就证明了她不是弱女子。 该动手的时候一点也不会犹豫！ 她选择了分而化之、各个突破。 还格外懂得针对弱点下手！ 当面踩烂了两人的弱点部位之后，终于有人承受不了恐怖的踩踏，陆陆续续吐露出了实情。 果然。 庄园主雇佣他们并不是为了安保。 而是在利用他们实施绑架的勾当。 这些黑拳手比之温彻斯特可谓“完全没有道德约束”，而且还“格外精明”，懂得一些潜规则的他们，即便在治安最好的珍珠街也没有受到任何质疑。 原因很简单。 他们没有绑架小姐先生们。 这会激怒警察署，甚至引动象卫。 他们绑架的对象是仆人。 得益于时代的转变，这个时代的仆人基本都是雇佣制的，不是大家庭的终生奴仆。 好处是有了一定的尊严与自由。 坏处是死了也不被心疼。 反正是雇佣的，换一个就好。 于是，仆人们消失了一个又一个，却被当做是乡下来的贱骨头吃不了苦，根本没被这些主家放在心上。 码头区希望改变命运的人总是有的。 他们向往着高地。 一个又一个地赶上来。 像是被收割的麦子，一茬接着一茬。 “他们就一点没有意识到危险？” 格雷德皱眉。 以己推人，他不能理解这种“迟钝”。 圆齿轮则沉默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中微微有些泛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起来： “格雷德，你见过宰羊吗？” “我小时候见过，那是一条小道，比它们头稍微高一点的围栏围在旁边，连眼睛都不用蒙着，它们便会一个跟着一个地往前走……” “直到看到了就在面前的羊被拎走，嘶鸣声和血腥味才会让它们变得紧张不安，但仍然不足以让它们拼命跳出。” “于是它们就这么一只只的……” “毫无抵抗。” 格雷德沉默了。 他能想象那场景，也知道羊的含义。 他看着圆齿轮通红着眼睛，森然看向黑拳手们，却是突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们也是码头区出来的吧？” “如果不是如此，你们也不至于懂到这种程度，真是……好笑啊！他们如何想得到最懂他们的屠夫正是从他们里面出来的人……” “哦不，说错了！” “你们怎么称得上是人？” 圆齿轮虽是笑着。 笑容着却透着悚人的冷意。 她紧紧盯着这些人，对格雷德道： “把他们交给我吧。” “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庄园主……我会给他大礼的，到时候再有帮助的时候，我还会找你的。” “今天算个大动作，肯定会惊扰到他……不过，我要的就是惊扰，这样才好将他们集中道一起！” “这些见鬼的该死玩意……” “我要让他们一个不留，统统烧死！” …… 圆齿轮的情绪激荡过后。 又冷静地向格雷德表达了这次行动的满意与认可，并向格雷德许诺以一件巫术物品作为下次行动的报酬。 当然。 本就许诺的邀请也自然包含其中。 甚至于庄园主的财富。 在组织完成收缴之后，她也会尝试为他争取一成，只希望他下次也能如这次一样全力以赴。 第75章 步入高阶 到最后结束时，圆齿轮还如是感慨： “孤身一人杀遍整个地下室。” “有的时候我都会感慨普通人之间怎么也能差距如此悬殊，没有魔药、没有陷阱……我恐怕都无法做到。” “之前你说一个人可以的时候，我都以为你疯了，没想到是我认知不够，这还真是……好了，不说了。” “关于下次行动，希望你做好准备。” “这次中阶学徒是误报，但以对方的财富和地位，下次大概率不会只是低阶学徒，一个甚至两个中阶都有可能。” “我会备好处理他们的手段，但你也要做好准备，尤其是心理准备……不会要太久的，我保证。” 格雷德当然相信圆齿轮的话。 他也有预感下一次便是事件的结束。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 也为了加入组织后犹有自保的底牌。 格雷德也抓紧了晋升高阶的尝试。 眼下，格雷德便是已经到了三间密室中的其中一间，它既是最大，也是地址最为偏僻的。 这里本来是属于一个密教的。 由于象卫收紧了控制，这个小型密教便被一锅端了，密教头子都已经化作了灰烬。 本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的想法。 格雷德占据了这里，涂抹掉那些不明所以的崇拜物图案，改造成了魔药间与养鱼室，而那本来只有一条暗道的密室也被他增加到了三条。 如此。 他便安心地到了这开始尝试晋升。 费了好些力气炮制魔药。 格雷德走入密室，用仪式匕首净化出一片氛围干净的空间，之后也不多迟疑就喝下了魔药。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这一次与几日前的尝试理应不会差距太大，但实际却完全不同，第一与第二天赋箓文似乎在这次事件中受益颇多，不仅与他的意志更加贴合，还连带着产生了更密切的联系。 这种更贴合最终巫术状态的情况使得格雷德消磨魔药中的疯堕成分，适应其晋升节奏也更加得心应手。 尽管最终还是没能在无形之源耗尽之前完成晋升，却也让格雷德对魔药有了显着更深的理解。 恢复过来之后。 格雷德盘坐在地上，也思索起来。 数个画面流转。 他能想到的，也只能是地下室的屠杀使得天赋箓文与他意志间的无形联系，变得更加紧密、契合。 简而言之。 屠杀大幅提高了对箓文的熟练度。 这种提升效率甚至远超平时的练习。 再结合格雷德之前就获得的信息，以及这条晋升之路的来源——尤金斯至今尚未完全恢复的遭遇。 熔炉核心：利维坦 这个巫术可能比他预期得更加可怕。 要知道。 他可没听说过哪个密教时不时就去引发一场杀人案，像之前经历的爆炸事件都是极为少见的。 “话又说回来……” 至于王室军。 或许也正因如此。 他们才会被圆齿轮描述为“没有一点保护者的作用” 那么…… 圆齿轮的力量又需要以何种方式适应呢？ 将这些疑惑放下。 格雷德没有继续思索下去。 他一转头。 将刚刚的体会流转心间。 一闷头，又灌下了一瓶魔药。 不同于其他神秘者的小心翼翼。 或者大型密教的引路人。 格雷德的手段是反复尝试，直到找到全部的突破规律，并以回溯能力消磨疯堕——等所有疯堕消磨掉之后，掌握了规律的他便能顺利晋升…… ……………… 从密室回家。 格雷德走在街道上，回想着刚刚的晋升，反复尝试之下他已经掌握了大部分规律，距离晋升也显然不远。 而且他的准备充足，只要稍微补给一下之前没有考虑到的材料，便足以满足继续尝试的需求。 魔药虽然昂贵。 但那些提高成功率的东西更贵。 他现在的收入足以支撑这样的尝试。 回到家，站在橡木门前。 格雷德微有些恍惚。 他好像……遗忘了什么？ 推开门。 沃文太太看向门口处的人影，露出发自心底的微笑，随即又闪过一丝疑惑：“回来了……是累了么？要不今天我去买菜？” 格雷德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忘了东西。 一般来说，妹妹回家的时候，他都会主动承担起购买食材的任务，一开始便是这样，后来就逐渐形成了惯例。 但他今天忘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普通人的记忆就是有限的，不是吗？ 格雷德摇了摇头，“没事，刚刚想着工作上的事，现在我就去”，也不等母亲再说，他便转身又去了一趟市场。 买了大虾与海蜇回家。 格雷德在一旁调制酱料，制作这里似乎极少有人尝试的——凉拌海蜇丝，而母亲则烹饪起大虾。 她将大虾清洗干净，剪去虾须和虾脚，沿背划开，去掉黑线。以融化的黄油煎炒，待颜色变红则加入柠檬片、盐、黑胡椒、少许白葡萄酒，小火慢炖。 不一会的时间，沃文太太揭开炉盖。 诱人食物芳香随着白雾喷涌出来。 奶香与海鲜香味随着香料的加入而恰到好处地融合到了一起。 格雷德的海蜇丝则早已备好。 味道很是多元，酸甜咸辣。 这样的口感也不免惊叹到了两人。 由于琼每次回来，格雷德替她改善伙食，随着枪术教练职业的摊牌——琼的伙食费也提高到了家庭情况还算好时的水平，甚至略有提高。 如此一来。 琼也是吃得面色红润，脸颊微微圆润，不复最初格雷德见到她时的灰黄与瘦削。 一家人温馨享受着晚餐。 也正是这时，指针悄然回拨。 格雷德照理已经熟悉这种感觉，然而这次眼中却闪过一丝古怪，似乎隐约觉察到了些许异样。 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 这古怪感也转变成了错愕！ “等等……” “刚刚遗忘的记忆……不对！” 这一次与之前不同，影响更加无形而深邃，深到甚至影响到了他的记忆却令他毫无觉察。 这是因为什么？ 格雷德继续挖掘下去，根据这么多天的熟悉，也基本猜得出来——主要是刚刚他使用回溯的次数太过频繁。 为了快速晋升，他在短时间内尝试了太多次回溯，也使得人性的偏倚被一点点积累，直到突破浅表深入记忆。 而且，衔尾蛇圆环的扭曲不同于疯堕，甚至可以无视他这么多次对人性偏倚的熟悉感，直接修改他对“正常”的感知。 一切都是如此悄无声息。 这甚至可能比诡异之物更难防备。 第76章 守护与被守护 不过。 事情总算还在万幸之中。 衔尾蛇圆环的影响即便深入了，也仍然无法阻止格雷德与亲密之人相处而带来的指针校准的作用。 而且，他对圆环的警惕并非今日才有，而是自第一次人性校准之时就已经怀疑到了其身上，之后更是证实。 因而。 他始终坚持的原则是： 非必要不使用。 比如生活琐碎小伤小病就不该动用。 眼下或许还要多一条准则： 即，避免短时间内的大次数使用，使其分布在更多天数之中，同时自己也要尽可能在频繁使用之后回家休息。 对格雷德来说。 只要与亲密者交互就都能校准人性。 类似与麦克唐纳在火炉旁的交谈也有校准的作用，但效果最好的还是像今天一样——和家人聚在一起，做些平凡但能让人放松的事情。 心念流转，思索至此。 格雷德也不免抬头看了一眼。 沃文太太与琼正欢声笑语。 在这危险的世界，他或许正在默默守护着这个小家，而这个家也在以其方式守护着他。 ……………… 数天时间一晃而过。 一日清晨，格雷德正在阅读报纸。 报纸之间，却突然掉落出了一封信。 拾起一看，是一个陌生人寄给他的信，字里行间也写着他并不能理解的日常琐碎。 这显然是伪装。 魔药浸泡之后，真迹才悄然浮现： …… 亲爱的格雷德·沃文， 还记得我们在厕所里的交谈吗？那一次我差点贴到了你的身上，你的武器也让我汗水大冒……现在想想依旧觉得很是有趣。 咳咳，有点偏题了，让我回到正题： 我最近的调查已经有了新发现。 经过我们的反复确认，庄园主并没有杀害那些被他绑架的人，而是将他们都关在了庄园的地下。 那里似乎有个很大的空间。 我们没能深入进去。 但所有的侧面消息都指明——那些人都被关在了那里，且都还活着，不断运进去的粮草必然有人在消耗。 我猜你阅读到这里时，应该是平静的，但这个消息确实让我震惊，也带来了一丝希望。 无论庄园主要做什么。 这都会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这些人都是无辜可怜之人，甚至还有一名我们队友的亲人。故事需要一个圆满的句号，我不能坐视他们不管！ 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行动，首先派出一支小队进入庄园，找到并救出这些被困的人。 然后，我会用我的手段将这些人、将这罪恶的庄园全部送入火焰之中……这真是便宜他们了，他们的罪恶将被火焰净化。 这些见鬼的该死者！ 噢，别担心。 我没有忘记你，格雷德。 我的承诺已经准备好了，这次事件结束之后，我会将你引荐给理查德主教，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驯、谦良，甚至有点胆小…… 他很适合你。 你可以通过他获得你需要的知识，同时也不必担心会被他牵扯到某些危险的事件之中。 哈哈，不像我。 我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疯了。 好了，结束这个令人遗憾的话题。 接下来是具体的计划。 我们收集到的资料应该已经到了你的手上，当然，我们的信使也可能被路上的骨头吸引去了注意力，会晚一点到。 总之，我们讨论之后觉得： 第一个选择是所有人一起进去，将里面被困的人都救出来之后，再一起出来，“放火”烧掉整个庄园。 但这个计划危险性很高。 火焰燃烧起来需要时间，尤其我说的火焰还不是普通的火，这需要一场准备充足的仪式，否则首先被烧死的反而可能是我们自己。 第二个计划是留下我单独一个人在外面，这样你们相互之间有个照应，能应对一些危险，同时我也能做好仪式必要的步骤。 这个计划是我们现在认为可行性最高的，对你们来说最安全，至于我，不用担心，我比你们想象得更顽强！ 最后还有一个计划。 或许，我们可以将仪式之物都带上？ 但带上这些东西会拖累我们前进，增加暴露的风险——它们中的一些无法掩盖神秘气息，很容易暴露。 而且考虑到对面可能有两个中阶学徒，暴露之后，我们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综上。 我们都偏向于第二个方案。 我觉得你应该还有其他的想法…… 可以说说么？ 期待着你的回复。 希望我们能尽快行动。 此致， 圆齿轮侦探女士，你的队长、引荐人 …… 阖上信纸。 格雷德闭上眼睛又等了一会。 门外传来声响。 信使是一条金毛犬，旁边还拐着一条可爱的小母狗，这还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目送两条狗甜甜腻腻地离去。 格雷德关上门。 回到卧室结合资料又查看了一遍。 稍作忖度。 格雷德便拿出一根羽毛笔。 笔尖沾上墨汁，写下了想法。 他的计划是基于第二个方案的，不同之处在于，进入之人只有他一个，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准备好仪式的同时负责接应。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除了必要的调整之外，他还希望能借用圆齿轮的那个钟表探查器。 这样的好处便是： 格雷德不用担心暴露的风险，即便遇到了危险，他也能以巫师学徒的力量来应对。 这样反而对他更加安全。 同时，由于隔着一定的距离，即便圆齿轮发散她低阶学徒的感知力可能都感知不到。 更何况她一般都谨慎得很，轻易不会用到感知，而是会使用她右手的那个仪表探查器。 格雷德现在已经知道了它的作用。 秒钟是理论上永远准的。 分针和时针则会根据不同情况出现幅度各异的偏倚，代表50~100米范围内存在其他的神秘者。 分针的偏倚意思是存在相近层次的神秘者，其危险程度在可接受范围，对于圆齿轮一般指的是同级的低阶巫师学徒。 而时针偏倚若是超过了30°。 那意思就是难以抵抗的危险。 比如类似组织的中阶学徒，他们往往能充分发挥其对应位格的实力，甚至干脆就是高阶学徒。 一般情况下，分针与时针不会同时偏倚超过360°，一旦超过便会以异常的速度持续旋转。 两个指针同时这样意思就很明确了…… 第77章 完美潜行 跑！ 对方是无法抵抗的危险！ 跑是唯一活下来的机会！ 请不要尝试任何方式抵抗！ 有了这样一件探查型的巫术物品，格雷德便可以在不探出感知力，也就是不被对方觉察的情况下，了解周围是否存在其他巫师学徒。 如果有，他便可以绕开或撤离。 应对策略可以更加灵活。 而若是没有这样一件巫术物品，他的发挥就可能受到限制，正如上一次与那个巫师学徒相互“看见”。 尽管最后没有造成问题。 但这始终是个隐患。 就比如： 如果这个巫师学徒没死呢？如果对方在被圆齿轮抓住后，将感知到了另一名学徒的信息说出来了呢？ 只是一次的话，格雷德还能将之推卸给感知错误，但如果以后每次都是如此的话…… 谁都会怀疑到他的吧？ 所以最好的就是收敛感知。 然后用探查器之类的模糊之物探查。 这样一来，才是进可攻、退可守。 将信写好，魔药浸泡掩盖真迹。 之后，格雷德又写上了伪装的内容。 如此，他才按照之前约定的方式将之送出，地址也不是之前小队聚集的侦探事务所。 原因很简单。 侦探事务所暂时可能有问题。 或许是被盯上了。 总之，圆齿轮没有通过侦探事务所传递消息，那么他自然会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提醒的含义。 而接下来。 便是等待对方告知新的召集地点。 或者…… 直接就是行动。 ……………… “直接就是行动么？” “没想到还真的采纳了。” “真信得过我。” 微笑间，从蒸汽轨道车下来。 格雷德这次没有换乘马车。 临近城郊的马车中可能存在庄园主的眼线，这里毕竟已经到了其势力范围内，需要格外小心。 从无人的小路而走。 格雷德透过浓密的枝叶遮挡，再一次看到了那间令他无比羡慕的庄园，月光下粼粼湖面令人心情舒畅。 “呼……” 吐出一口浊气。 格雷德再次收紧了心弦。 他悄然潜入到了别墅旁侧，见到了圆齿轮提及的一间马夫房，在里面顺利找到了被掩藏得很好的高档仆人服。 虽然是仆人服，实际穿出去也完全可以当成一件极为正式的绅士正装来使用。 这种正式的、干净而挺括的感觉。 至少在中产阶级里面还是很受用的。 换上准备好的衣物。 格雷德还注意到了衣物的味道。 没有喷洒香水，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肥皂味，这不至于喧宾夺主，却也能无形间体现主人的财富。 要知道。 这里的物价中，一条肥皂就是一大块牛肉，普通人家庭都根本用不起，中产阶级也需要精打细算。 富裕者才有这样彰显财力的资本。 接下来。 有着充足准备的格雷德，在圆齿轮的信息支援下，十分顺利地潜入到了别墅里面，化身为仆从中的一员。 虚弱的老者就在他面前走过。 庄园主却没有认出他。 一方面仆人很多，庄园主没心思一个个的分辨面容，另一方面，格雷德在来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伪装。 正是圆齿轮的拿手好戏： 妆容变易术！ 不多时。 绝大多数仆人都被召集到了一起。 目送庄园主带着贴身男仆离去。 他们眼下是要去参加一场女伯爵召开的盛大舞会，仆人们无不满怀期待向往地想象舞会的奢靡高雅。 他们当然想不到。 这种上流社会的舞会。 往往也藏纳着数不清的污秽。 或许比他们床底下没洗的袜子还脏。 格雷德立在仆人之中。 神情也与旁人相仿。 只当仆人们都散开，趁着主人还没回来前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而他也面带放松的微笑，步入了一个通向地下的石道…… “你是谁？” 虱麻油灯火摇曳，漫长石道中火光微弱，显得这片空间昏暗而阴森，阴影之中只露出半张脸守卫拦下了试图深入的格雷德，如此询问。 格雷德低垂着脸，露出虔诚之色： “我是在石像前祈祷的可怜人。” 声音在石道间回荡。 灯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不详的气息仿若在格雷德脚下孳生…… 守卫深深看了格雷德一眼。 他接着便说：“可怜人，随我来吧。” 格雷德跟上守卫。 重复的虱麻油灯一个接着一个。 让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某个无尽循环的长廊，这样的错觉也使得走道显得更加漫长。 “停下，在这里站住。” 守卫忽然止步，让格雷德停住。 格雷德疑惑抬头，没有见到大门，远处依旧是见不到末端的漆黑：“就是这里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他们？” 火光突然猛烈摇晃了一下。 这是守卫突然侧步的行动带起了风。 “当然就是这里。” “但不是安放他们的地方。” “而是你的……墓地！” 半张脸都掩在阴影中的守卫咧嘴，露出了瘆人可怕的笑容，猛地伸手拉下了闸门。 齿轮嘶鸣声响起！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灯火被骤然卷起的风所熄灭！ 视野近乎全黑。 只有遥远处闪烁着火光。 浓郁的血腥味于此处悄然诉说： 一个生命的逝去…… “死了吗？” “当然，死得透透的！” “十吨的铁块，压在谁身上不死？” “即便是‘他们’，也仍然是人类。” “你去告诉其他人，警报可以停了，入侵者已经被我们消灭了，让其他人也小心一点，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暗号已经变了，但也不能大意。” “好，那这里的机关……” “没事，我来处理。”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个或许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之人跑了出去，而那个击杀格雷德的守卫也不急着点灯。 他首先找到了机关转台。 精妙的设计让他没旋转一圈都能稍微抬起沉重的铁块一点，这样，数百上千圈之后便能让铁块重新归位。 漫长而无聊的旋转之中。 铁块一点点的抬起。 忽然间。 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异样的声音。 像是有液体在流淌。 “喂，你回来了吗？” 黑暗之中无人回答。 没由地，他心底孳生出了莫名恐惧。 他转头看向远处。 值得放心的是，火光依旧…… “啊！是谁？！” 远处的灯火理应还在。 但当他看去之处，却如同有漆黑墨汁晕染了开来，将那本就不大的光亮尽数吞没…… 第78章 噩梦 恐惧感在这一刻变得强烈。 心脏砰砰地跳！ 他没有犹豫，立刻去拉下警报。 但…… 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再次拉下。 他却是惊恐地发现——手压住的地方空无一物，并没有他刚刚压下的闸门杠杆。 他猛地向后退几步。 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坚硬的墙壁没有将他挡住。 随着他不断后退…… 背后空间仿若永无止境，不断延伸…… 一种足以渗透入骨的冰冷。 从脚下蔓延而上，缓缓缠绕住了他！ 他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直到现在。 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却是令他胆颤！ 下一刻。 黑暗之中突然爆发出了骇人的尖叫！ 这尖叫痛苦、绝望，而后—— 戛然而止！ 数分钟后。 火光再次点亮，照亮苍白死气的脸。 不。 不是再次点亮。 现实中的火光从未被熄灭。 没错。 闸门没有被拉下。 铁块也没有坠落。 格雷德没有那么大意，以至于会被这个普通人蒙骗至死，即便被错误信息误导，他也仍是看出了对方眼中深深压抑着的杀机与恶意。 格雷德很清楚： 在说出暗号的一瞬间。 对方就已经看破了他的身份。 但他也知道了对方已经看破。 因此。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便是他的高阶学徒能力： 噩梦气息 这本来是一个更偏向控制的能力。 但这名守卫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最后的效果反而类似必杀，直接便将这人给吓死了。 浓郁的苍白雾气从不知何处诞生，似乎生而便缠绕着强烈的不详，萦绕在格雷德身周。 格雷德将海螺贴到耳边。 耳边传来被海螺储存的声音： “怎么样？你刚刚没有回话？” “发什么了什么？” “如果有危险请立刻退出来！” “我们可以更改计划！” 海螺将圆齿轮的声音释放完毕。 格雷德思索一下，吹起了无声螺歌： “没事，你们给的信息有误。” “庄园主应该是临时变更了暗号，现在的暗号似乎已经变成了‘步入群山深处的仆从’，所以出现了些小麻烦。” “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格雷德的话从海螺中传出。 圆齿轮有些惊疑不定。 信息出错导致了小麻烦？ 这可不是小麻烦！ 格雷德进入的地方可是对方最关切的要害所在，无疑也是其守备力量最充分的地方，一旦暴露最好的情况也只是成功逃离。 要知道。 这还只是一开始。 才刚进去就遇到麻烦，对方肯定还做了更多的改变，他们提前获得的信息与做好的准备也可能变得无用。 因而情况已经变得更加危险…… “格雷德，情况变了。” “你现在可以撤离，我们再一起讨论一下计划，这不是你的错，而且都已经暴露，潜入也没有意义了，所以——” “不” 即时传出的声音打断了圆齿轮的话： “潜入没有失败。” “的确是有一两个人看到我了，可又怎样？他们现在已经彻底闭上了嘴、合上了眼，他们只是‘看见’，并没有‘发现’，所以我的潜行依旧是成功的。” “相信我，如果再有人看见的话，你们也不需担心，我是不会被‘发现’的，我保证这次的潜行肯定能成功！” “可可、可是……” 圆齿轮有些错愕。 但一时间又莫名觉得合理。 只要杀光所有看到的人，潜行就算成功……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这算哪门子的潜行？ 圆齿轮有些认知混乱，同样被惊愕到了的，还有其他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应的队员。 他们此刻都和圆齿轮在一起，因而也都听到了格雷德的话，之前和格雷德组队的那个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亨利若有所思，最后一个则是愕然苦笑： “队长，你是从哪里招来的……” “这么一个……猛人？” 圆齿轮闻言，陷入了沉默。 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总不能从厕所开始吧？ 说是从厕所里妙手偶得来得？ 还是债务公司事件开始，说她是在房间里偷窥，然而尾随找来的？ 亦或者……这都是两人的交易？ 这感觉都会损害她圆齿轮的威严啊！ “呃……随便捡来的。” “……” “有多随便？” “就……正常的随便啊~” “……” “队长牛逼！” 队员的打趣令气氛缓和了不少。 但现实是： 危险并没有因此散去。 圆齿轮回过神来后，谨慎提醒道： “你小心一点。” “注意巫师学徒，一定要避开！” “你是普通人，斗不过的。” 圆齿轮说完，格雷德也回道： “当然，我明白。” “但说实话，探查器一直都没有反应，我周围应该没有巫师学徒——当然，也有可能是地下空间比较大，他们还守在更里面的地方。” “要是遇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仓库的位置。” “应该要不了多久的。” “你们也要做好接应的准备。” 林地再次陷入寂静。 圆齿轮咀嚼着格雷德说的话。 她其实有些迷惑。 首先可以排除的就是探查器坏了。 探查器是巫术物品，而且是组织里精心制作的，数量稀少，不是王室军赐予象卫的那种占卜挂坠可以比的，因而很难损坏。 而对面敌人也只是中阶学徒。 也没理由能规避巫术物品的探查。 格雷德说没有探查到。 那大概率就是周围没有他们的存在。 既然如此…… 人又去哪儿了呢？ “亨利，情况有点不对，你提前去准备好马车，别让人阻了我们的退路……你们两个商量出一个去庄园主离开的方向看看，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离开。” “对了，对方的中阶学徒没在地下空间，那么很有可能就在庄园主身边，或许就藏在贴身男仆之中，务必小心，用望远镜看。” “是”，“好！” 三人回复一声，各自行动起来。 圆齿轮侦探面色凝重，安排了这些之后，心中却仍然残留着一丝不安，令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喃喃： “没有一丝预料的意外……” “总是寓意不详。” “希望……” 第79章 曳尸之人 “希望没事。” 不安感隐隐约约，庄园外的冷风冰冷刺骨，圆齿轮收紧了衣物，转头看向背后温暖所在。 那是仪式之地。 无论如何，仪式力量都是足够的，只要将仪式展开，应该就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庄园外的这小片密林里 没人注意到。 一棵枯死的柳树上。 有一只黑猫正立在树梢。 它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沐浴月光。 它舔舐着自己的毛发，幽蓝色椭圆形的眼瞳，正时不时地看向下方中央处的一人。 似乎…… 除了这人之外。 再没有旁人值得它注意。 圆齿轮恍惚间一抬眼。 树梢摇晃。 所见之处，并无他物。 “错觉么……” …… 同一时间。 地下空间之中。 格雷德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眼珠里泛出浓郁死气的守卫尸体，正皱着眉头，眼中透出思索之色。 噩梦气息 这是天赋箓文的效果。 不巧的是，它会在尸体上留下气息。 眼下事件结束之后。 格雷德并不敢保证象卫就不会过来。 虽然之前的爆炸案中，他已经测试过了，只要回溯到普通人状态，即便留下了神秘气息对方也无法追踪。 但…… 不可避免的是，他有时就是会长期回溯到高阶学徒状态，比如现在就是如此。 留下气息总会是一个隐患。 念头涌动，倏忽间灵感闪现： “圆齿轮的仪式……” “或许可以借用一下？” 格雷德不再迟疑。 他并不愿意在这里拖延过长时间。 转眼，他便行动起来。 他将对方身上坚韧的衣物撕下成条，然后用死结捆住尸体，最后…… 直接拖在自己的身后。 格雷德不能确保仪式之火最后能烧到这里，所以以防万一，他准备手动将这些尸体带到火焰足以烧到的地方。 如有必要，亲自送入火焰也非不可。 “行吧，暂时就这样了……” “继续潜入！” 于是。 就这样，格雷德继续潜行。 由于拖拽着尸体，他并不方便继续以伪装骗人，所以即便知道了新的暗号也没怎么使用。 具体来说，他一般会先将路上遇到的守卫控制住，剥夺掉其行动与反抗能力后再来问话。 由于这些守卫基本也都是绑架帮凶。 在来之前大多都是地下分子。 手上往往都有人命。 格雷德也不会过多客气。 只留下一两个活口，刻意没有留下神秘气息，来误导未来可能的侦查——如果他们能在大火中活下来的话。 如此潜行结束之后。 如果有人评价的话，那一定是完美！ 格雷德整个过程都没有引发任何的警报，还成功找到了目的地——储放被绑架者的仓库所在。 “就先放在这里。” 格雷德将背后拖着的数具尸体堆放到了门边等待后续处理，直到这时他才认真看向那道大门。 大门嵌在上下土石之中，由铁木制成，刷着厚重的漆，但它似乎并非庄园主所做，而是来自更久远的那个贵族家族。 对方或许也显赫过，在铁木大门上绘制着种种意味莫名的油彩图案，如同海藻枯槁之后的黄金制物缠绕在大门之上。 由于光线昏暗。 格雷德看不清更多的细节。 他便从墙壁取下了一盏虱麻油灯，准备更贴近大门一些，但才刚走近几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便从门口缝隙中弥散而出，将他笼罩。 格雷德面色变得凝重。 甚至染上一抹灰暗。 黄铜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钢铁大锁。 “咔哒” 大门打开。 一股浓郁刺鼻的风从中扑出。 格雷德紧紧皱眉。 他推开大门，走入其中。 踩踏黏稠液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里一点也不像关押许多人的样子。 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无。 唯一的声源也只是来自格雷德自己。 格雷德深深叹了口气。 手中虱麻油灯环照四周一圈。 冰冷的尸体都躺在地上。 一直向前方的漆黑空间中延伸。 地上满是猩红的血液。 但不知为何。 血液都聚拢在这仓库之中，一但流淌到门口便会停下，不会再继续向外淌走。 也正因如此。 格雷德在门外之时还抱有一丝希望。 直到眼下所见之一切。 希望才彻底破灭。 漆黑双眸中的情绪明灭不定。 死寂之中，格雷德取出了海螺： “圆齿轮，你在么？” “……” “仪式已经准备好了吗？” “……” “我这边？我已经找到那间仓库了，我现在就已经在里面了……噢，不，不需要他们接应，他们呆在你身边就好。” “……怎么了？” “我需要你做好心理准备。” 庄园外的密林地中。 亨利已经离开。 剩下包括圆齿轮在内的三人，听着海螺中传出的声音，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血液被放出，淌了一地。 所有人都死了，无一幸存。 三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圆齿轮甚至无法做到保持冷静： “见鬼，这些该死的畜生！” “看看他们做了什么！！” 仿若火星落入热油，怒火噌然升腾！ 但很快。 圆齿轮冷静、理智的个性就发挥了作用，如同火炉一般的胸膛剧烈起伏了数下之后又缓缓平息了下来。 背在身后险些影响到两个队员的手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无形之源激发的可怖黄铜造物悄然退缩。 圆齿轮拾起海螺。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布满森寒：“好，了解了，我们要救的是活人，既然已经这样了……” “死人再救也无意义。” “我们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 “格雷德，你撤出来吧，你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我首先表示感谢，接下来我们会视情况等庄园主回来，而后——” 格雷德的话将她打断。 平淡的嗓音中传出莫名意味： “你现在就可以开启仪式了。” “为什么？”，圆齿轮疑惑。 “他从未离开。” 圆齿轮闻言，愈发不解。 “至于我……可能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 三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圆齿轮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猛地惊变，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了海螺中传出的声音。 第80章 山 “扑哧——” “啪嗒……” 海螺掉落到地上。 本该掉落到血泊中被污浊的海螺，却直接与地面敲击，发出了硬物相互碰撞的声音。 血液正在消失。 被黑暗中的诡异生物快速吸纳。 格雷德却没能力阻止。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一根蠕须已经将他彻底穿透。 正所谓“透心凉”。 死亡在即。 格雷德仍有心思苦中作乐，甚至还发出了虚弱的吐槽：“这是第二次了……你们怎么都喜欢瞄准我的心脏呢……” “第二次？” 黑暗中响起了人类的语言。 这说话的速度很缓慢，像是对这种语言并不熟悉，嗓音更是嘶哑，如同粗糙的石料相互摩擦。 这种嗓音显然已非沙哑可以解释。 超出了人类声带能发出声音的范畴。 不过。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对方的确已经不是人类。 格雷德苦笑了一声。 虱麻油灯掉落到地上。 清澈的琥珀色油液从中倾泻出来，被燃烧着的火焰一下点燃，在格雷德面前燃烧出了一个火焰构成的小泊。 火泊甚至蔓延到了格雷德的脚下。 烈火伸出高温肆虐的舌头舔舐着他。 这本该让人感到剧烈的痛苦。 格雷德却受益于心脏被毁，整个人已经走在通向死亡的路上，朦胧迷失之感也淡化了这样的疼痛。 迷迷糊糊之间，格雷德发出感慨： “真是遗憾……多好的一件衣服啊！” “明明是我穿过最高档的了！” 同一时间，骤然升腾的火焰，也使得整个空间霎时明亮了许多，走向死亡的格雷德在视野彻底黑朦之前得以见到…… 仓库的最里端。 如山一般被刻意堆砌起来的尸骸。 有的张着大大的眼睛，但已经灰暗。 有的还尚且幼小，身上有背带缠绕。 有的布满风霜，坚毅脸上烙印绝望。 在这座尸山之上。 立着一座石雕。 这座石雕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类似黑曜石的质感，光滑的表面却又同时透出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 血液不断汇聚到石雕脚下。 粗大而扭曲的双腿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这些污秽发臭的血液，使得它身上的黑曜石逐渐转变为真实的血肉。 它正在从尸山上缓步走下。 一根长长的蠕须自眼中伸出，一直延伸到格雷德胸膛处，蠕须暴露在外的血管正流动着温热的鲜血。 与刚刚“所见”不太一样的是： 这根蠕须并没有将胸膛贯穿。 它十分细长如同吸管，直刺入心脏。 这便是其能力。 所见亦并非真实。 缓步而下的它依旧有着人的模样。 或许正是残留的本能让它走得很慢。 但更有可能的是它还在苏醒之中，并未彻底醒来——尚在转变之中的黑曜石便是证据。 也正因如此。 在对方没有醒来的时候。 格雷德右臂上的探查器无法将对方探出，因为那个时候这个诡异的生物还真的只是一尊石雕。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害怕？” “而且。” “你的气息你的味道……为什么变了？” “庄园主”似乎很是疑惑——格雷德暂时猜测它是“庄园主”，也明白它的疑惑来自于哪。 格雷德能够感知到血液在流逝，蠕须刺入心脏之中，将他的血液掠夺，不断输送给庄园主。 它显然需要自己高阶学徒的血液。 但。 在此之前。 格雷德就已经回溯到了普通人状态。 毋庸置疑，这便是对方的困惑所在——为什么高阶学徒的本质能如此迅速的劣化，以至于眨眼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神秘性？！ 两者显然不是一个等级之物。 前者于它十分重要。 而后者……除了填填肚子几乎无用。 “为什么？为什么？” “回答我，你把力量藏到哪了！” “肮脏低贱的东西，回答我！” 随着血液不断被庄园主吸纳。 黑曜石的部分也变得越来越少。 庄园主随着苏醒程度的提升，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的血肉生物，情绪也变得强烈而鲜活。 它现在发泄着的便是愤怒。 它对骤然失去的、本应属于他的珍贵血液而感到失去理智般的狂怒：“低贱的东西！说话！” 刺耳尖叫声在地下空间回荡。 现实中未被摧毁的心脏仿若被扭紧。 传来了极大的痛楚。 格雷德现在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也无法无视这样的痛苦，面容都随之有些扭曲。 但格雷德依旧没有回答它。 如果之前的对话是有必要拖延时间。 那么现在…… 温暖的感觉从背后将他笼罩。 一瞬间的炙热爆发，被来人的极强控制力控制在了恰到好处的程度，既能烧灼掉蠕须，又不会伤害到格雷德。 “格雷德！” 无形之手从背后抱住了格雷德！ 格雷德能感受到那炽热、滚烫、跳动中的心脏，来人犹有顾虑，无法真正抱住他，却也避免了他立刻被烧死的结果。 “小心他的能力。” “不要相信他能直接摧毁你的心脏！” 说完。 沉重的感觉令格雷德闭上了眼睛。 无形之手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圆齿轮感知到了这具躯体内生机潜伏到了深处，虚弱到下一刻好似就要死去，心情翻涌起难以言喻之感。 如果是平时，圆齿轮可能只是悲伤一会，在她心中，格雷德与身边的其他人相比稍显独特，但…… 也只是如此。 圆齿轮因为同类之感而对格雷德有莫名的情愫，但以她排斥与人亲近的性格，两人间依旧有不小距离。 若是正常情况。 圆齿轮不至于会为他失去理智。 但眼下，就像是汹涌的风鼓入了狂暴的铜铝火炉一样，暴怒情绪如烈火一般在其胸膛中肆虐！ 人性与理智被压制到了心灵最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 非人 “看你做了什么！” “火焰亦无法净化的恶心蛆虫！” “粪土一样的腌臜！” 如果格雷德现在能看到。 他便会发现，从背后通道赶来的圆齿轮，其人类轮廓已经变得模糊，面容不断折射着精致的美感，却是成了一块虚幻的钟表盘。 盘后是一颗颗不断旋转的齿轮，时间在她的脸上以恒定的、不容改变的速度流逝，透出秩序与永恒之美！ 但毋庸置疑。 这并非正常人类所能欣赏的美…… 第81章 令咒:暴怒之火 火焰从头顶喷涌出来。 从每一个毛孔中伸出炙烫的火舌。 所过之处无不化作烈火的海洋。 尸体被火焰吞没。 灰烬染着一抹漆黑，融入圆齿轮火焰与齿轮构成的奇异身躯，将那耀眼光滑的齿轮侵染上了斑点。 但。 就像是有了燃料一样。 火焰的力量也越发强大。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 圆齿轮便已经到了庄园主的面前！ 庄园主此刻已经不复凡人之身的苍老与朽暮，岁月留下的痕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年轻而光滑的面孔。 但它并没能享受多久。 火焰混合着齿轮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它的脸上，直接将那张俊朗的男性面孔烧毁！ 庄园主的血肉之躯亦是发出悲鸣！ 但即便如此，也没能直接致死。 庄园主毕竟也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 面庞上流露出无比的憎恶。 庄园主强忍住痛苦。 密密麻麻的蠕须从那被烧灼的地方前仆后继的疯狂涌出，像是挤破疮包之后喷涌出来的脓浆一样。 这样的画面足以令任何一个见到此幕的普通人发疯，却只是为了将圆齿轮约束…… 它成功了。 紧接着。 它便伸出手，突破入那滚烫的火焰之中，以无数蠕须被烧毁为代价，捏住了圆齿轮胸膛处那颗光耀无比的齿轮状物体。 这是仪式的核心！ 不容破坏的关键令咒！ 它理应极为坚硬，不会轻易破碎。 但在那只特殊的手中，却宛若瓷器一般易碎，随着啪咔一声脆响，漆黑的裂缝布满了这枚光耀的齿轮。 圆齿轮浑身气息为之一滞。 庄园主亦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但。 “不要相信他能直接摧毁你的心脏。” 漆黑的双眸自人性保留的记忆深处浮现，圆齿轮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格雷德刚刚给她的提示。 言语之中的急迫意味被大脑本能地剔除，令这嗓音恢复到了平日最常体会、也感受最为深刻的冷静。 圆齿轮眸光回转。 怒火之中亦是汇聚出一丝冷静。 倏忽间。 那漆黑的裂缝宛若泡影。 只是一息便消失不见。 圆齿轮忽的一笑，满是讥讽： “想要我的心脏……你也配？” 下一刻。 火焰汹涌喷出。 将庄园主整个包裹到了里面！ 庄园主面色愕然。 令他感到恐惧的是，火焰一接触到那些看似坚硬的黑曜石，便会将之烧熔、汽化、彻底摧毁！ 不得不说。 圆齿轮等人到来的时间很巧。 庄园主尚未完成他的目标。 因而苏醒也是被迫的。 他本来不准备醒来。 在完全石化的状态下，尽管无法行动，但也能保证它无法被一般的手段杀死。 至少巫师学徒等级的手段不能。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 如果能吞噬掉那个黑眼睛的高阶学徒倒也算是一件幸事，还能借此提前完成转化，成为山中存在真正能接纳的仆从！ 然而…… 不知为何。 对方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根本无法吸到哪怕零星半点的神秘。 于是。 即便它看得出来，随后赶来的圆齿轮只是一个由仪式与令咒临时托高位格的人类巫师学徒…… 却也徒有其心而无力应对。 “该死的，该死的人类渣滓！” 庄园主痛苦哀嚎，并不断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疯狂涌出的蠕须也露出了一丝疲态，令焦化之处变得越来越多！ 庄园主不甘就此落幕。 它干脆无视火焰的灼烧，令蠕须不再对抗火焰，而是向四周射出，去榨取那些尸体中仅剩的血液。 圆齿轮本来是无动于衷。 但见到蠕须还试图再次亵渎格雷德的身体，她便也不再坐视不管，汹涌喷出的气浪将所有尸体都扫到边缘。 同时。 黄铜之物在其胸膛中疯狂生长。 圆齿轮将之猛地拔出。 在庄园主头上高高举起，带着极为虔诚甚至圣洁的神情，以一个缓慢但恒定不容抵抗的速度斩落！ 死亡之期似乎已经定下。 庄园主恐惧而绝望。 “不，不！” 绝望的念头彻底摧毁了它的理智。 它通红着双眼，彻底放弃对抗火焰的想法，也不再去管周围的尸体，而是将所有蠕须对准了圆齿轮。 疯狂的蠕须做起了最后挣扎。 它们试图从圆齿轮体内瞬息到珍贵的血液！ 而结果是…… 火焰自内燃烧。 在愤怒、恐惧、绝望之中…… 庄园主的躯体寸寸干裂！ 裂缝之中喷涌出赤红的焰火，在黄铜巨剑斩落之前，火焰就已经吞没了庄园主，彻底焚灭了它的生机！ 随着巨剑斩落…… 地面上被留下一道深深沟壑。 同时。 灰烬在空中飘荡，令空间朦胧。 “终于……结束了。” “事情画上了……不算圆满的句号。” 圆齿轮深吸一口气。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浮现，又如同泡影般散去，随着敌人的死去，愤怒火焰没了源头，也在缓缓消失…… 圆齿轮目光有冷静之色闪烁。 她知道眼下最该做的是什么！ 压制着内心躁动，向虚空某处吐露： “请熄灭炉火。” 圆齿轮的声音压制着情绪。 在整个地下空间中回荡。 但。 虚空之物没有反应。 圆齿轮疑惑，仪式似乎不该如此？ “请伟大的斯蒂瑞特熄灭炉火！” 圆齿轮再次尝试，以她竭力而为的虔诚发出卑微的祈求，希望虚空中的那位伟大存在停下仪式的灌注。 然而。 在这个世界的神秘之中。 危险不止来自敌人。 圆齿轮连呼两次，却依旧没能让仪式停下，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心中浮现出的猜想令她惊恐！ “请熄灭——” 急促响起的呼声戛然而止！ 圆齿轮愕在原地。 她喉咙不断蠕动，试图发出呼声。 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令她无法发出这样的请求——更令人恐惧的是，祂就在圆齿轮的眼前。 虚幻的钟表脸反转过来。 无尽的诱惑自齿轮交错间迸发！ 圆齿轮不再恐惧，表情陷入极乐，开始发出急促而欢快的答赞：“我愿意！我愿意！” “伟大的斯蒂瑞特——太阳之火中诞生的蒸汽圣灵！铸造真世器皿的巧匠之主！” “我愿意献上……” 第82章 漆黑之镜 圆齿轮的声音再次止住。 极乐的神情也染上了一丝困惑。 不详的噩梦氛围将她拖入了可怕的梦境之中，在这里，虚幻的钟表脸变成了一张漆黑妖异的镜子。 在镜子之中。 圆齿轮看到了更年幼的自己。 火焰熄灭。 漫长到令人绝望的那个冬天…… 似乎从未过去。 “不！” 圆齿轮泪流满面。 滚烫的泪水渐渐回归人类的温热。 格雷德将她抱在了双臂之中。 他的胸膛只有蠕须留下的小孔，只微微渗出些血液，却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他看向圆齿轮刚刚目光所视之处，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即便是使用噩梦气息的能力将圆齿轮拖入噩梦，亦不能见到对方所视之物。 所以从始至终。 格雷德都没有见到那位存在。 他只是猜到了圆齿轮的失控应该与仪式失控有关，并下意识地采用了噩梦来对抗古怪而疯狂的虔诚。 效果……似乎还算不错？ 问题是圆齿轮也受到了影响，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噌！” 格雷德突然回眸。 他看向门口处的角落。 那儿有尘埃纷飞，似乎是什么小型生物一直在那儿窥视，甚至连他都未能觉察，直到刚刚才离去。 “怎么……这么多怪事。” “这个事件还真是超出预料。” 格雷德低声喃喃。 庄园主事件的发展也超出他的想象。 但好在。 庄园主已经被击杀，连尸骨都变成了灰烬，一点不用担心还能再活过来——巫师学徒可没这本事。 至于圆齿轮的失控。 不论如何，暂时是抑制住了。 对方背后的组织应该能找到应对的办法，他即便担心也没用，还不如报以平常心。 “嗯？” 不待他继续思索下去。 细微的噔噔噔跑步声便由远及近传入耳畔，不多时，两人出现在眼前，既注意到了他，也注意到了圆齿轮。 其中和格雷德做过伴的松了口气，上前一步，神情放松想要说些什么，另一人却有些紧张，将他拦住： “等等……他不一定是人。” 两人毕竟是圆齿轮找来的同伴。 基本的谨慎还是有的。 由于没有看到敌人的尸体，对方怀疑格雷德的身份也很合理，而格雷德对此也有应对： 胸口处的伤口便是他刻意保留的，如此，他便可以用“重伤昏迷与苏醒”来掩盖真相中的“死亡与回溯”…… 实际上，真相是：在“胸膛被穿透的幻象”成功生效的一瞬间，他实际就已经猝死了。 后续之所以还挣扎着，是因为对方需要吸血所以短暂维系着他的生命，随着圆齿轮的到来与蠕须被烧毁，他也很快步入了死亡。 而后便是眼下回溯醒来。 格雷德思绪清醒，知道该怎么说： “没有，我以为我会死，但实际上……” “万幸保佑！我只是昏迷了！” “幸好我还有恢复用的药剂，但伤口却没有那么容易愈合……嘶，就在这里，要不是它需要我的血，说不定早就杀死我了！” 两人相视一眼。 海螺中传出的声音有限。 虚幻的“扑哧”穿透声自然无法听见。 他们手上的信息也只有包括海螺在内的东西掉落声，以及格雷德逐渐虚弱的对话声。 这些证据都与格雷德所说符合。 如果是敌人。 没理由能恰好如此相契。 此外，格雷德冷静的状态、理智的回应，亦是契合格雷德之前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形象。 这通常不是诡异之物能做到的。 至此，怀疑散去了不少。 两人只保留了必要的警惕，问道： “它是谁？” “它应该就是庄园主，但是已经舍弃了人类的躯壳，这些尸体都是他举行仪式的消耗”，格雷德回道，没有等他们继续问，便说： “至于它的尸体？” “应该是圆齿轮将它烧了……抱歉，我那时还在昏迷之中，所以没法看见发生了什么，我也才刚刚醒来。” 格雷德停顿了一下，错开解释，询问起他们的来意：“对了，计划中的火焰呢？你们来是……？” 受此提醒，两人仿若惊醒： “噢！火已经在烧了，而且已经快烧到这里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过来查看的，不论如何……先走再说！” “好。”，格雷德立刻答应。 “但在这之前……”，他转手将圆齿送到两人手中，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之中快速转过身去，从灰烬里翻找出了两个东西。 由于注视他的两人都是普通人。 所以格雷德也大胆回溯了一个瞬间以探查灰烬获取之物的本质，随即便发现：这两件战利品都不是巫术物品，而是与幸运金币本质相同的东西。 格雷德也获得了两者的信息： 一个是真实之面。 另一个是石像鬼之心。 格雷德更关心第二个。 因为石像鬼之心传来的信息与刚刚他遇到的“庄园主”状态十分类似，其效果是将使用者转化成石像鬼。 好处是可以多活50年。 坏处是一旦行动就会多出鲜血饥渴状态，三天不吸食鲜血就会彻底变成石像，且越是动作激烈，对鲜血的需求也就越高。 这样高度契合的信息，让格雷德对这种类型东西的来源也有了一定的猜想…… 或许都是诡异死后留下的遗物？ ‘但’ ‘神秘性死后凝聚说得过去。’ ‘可近似说明书的信息又是从何而来？’ 格雷德没有深入思考下去。 从灰烬中翻出战利品之后，便转身到了两人之中，一并快速离开了这个地下空间。 ……………… 出了地下空间。 三人没有停留，立刻奔赴别墅外的接应地点，途中有一人出声询问：“格雷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圆齿轮现在为何昏迷？” 格雷德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还没有醒来，但……她的昏迷似乎并非是因伤势，更像是因为仪式。这或许是仪式的副作用？” 面对格雷德的猜测。 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信息。 其中那个戒备心更重的倒像是知道些什么，但也只是说：“仪式正常情况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也不排除是圆齿轮做了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将她送回圣灵会。” 第83章 蒸汽圣灵会 “圣灵会？” 格雷德发出疑惑之声，他与之前的同伴都对这个词感到了不解，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人经过短暂嗫喏，又反应过来： “我之前就与圆齿轮合作过，也已经加入了组织，这次正好有时间，但没找到机会与你们说清楚。”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不出意外你们应该也都能加入，因此……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我稍微介绍一下。” “圣灵会指的是：蒸汽圣灵会” “也就是我和圆齿轮所在的组织。” “我才刚加入没多久，其实与你们的情况也差不多，只对组织情况了解个大概，也还没有踏上巫师之路。” 这人正说着。 三人忽然瞅见阴影之中的马车。 亨利谨慎地与两人对接上暗号，叫三人快速上了车，发现所有队员都已经成功撤出之后，立刻驾驶起了马车。 不多时，短暂的沉寂。 马车经过破损的围墙一角，悄然驶入了静谧的海德威城中，背后的喧嚣声早已远去。 “去珍珠街。” 车厢内。 格雷德通过刚刚的交流，已经基本确认了其他方面的后续都得到了很好的处理，圆齿轮安排的收尾全面而有序，没有明显的遗漏。 交流之时，格雷德也偶尔通过小窗，观察外面街道的情况。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接近凌晨，街道上人很少，但也有一些需要早早开始工作的人出来了。 就像是城门口。 卫兵已经开始检阅拉货的马车进去。 除了早起的工人之外。 猫也很多。 白色的、黄色的、三花色的…… 还有一只漆黑的猫。 它优雅地坐在一建筑的尖顶上，舔舐着喵爪末端的毛发，视角交错让人觉得它背后仿若披着皎洁的月。 泛着光的眼睛直视过来。 与格雷德漆黑双眸正好相对。 他听闻着耳边的猫叫若有所思。 这些猫都似乎有意无意地跟着马车。 余光在街道景上不经意地流转。 忽然间，格雷德从街道之景上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收回对猫猫们的关注，出声道： “对了，目的地是哪？” “我们现在是去蒸汽圣灵会吗？” 那人回应以点头肯定： “没错，现在是在去一个子据点，位于一所俱乐部的地下。圆齿轮到了那里便应该能得到救治，我们也可以上报任务情况。” 说着，这人还看了圆齿轮一眼。 他面色先是微疑，接着便露出喜色： “你们看，她是不是有了些好转？” 除了亨利，同伴都向其看去。 格雷德也注意到了圆齿轮状况似乎有所稳定，呼吸变得均匀，面色也从苍白而恢复了些许红润。 ‘是有些好转。’ ‘可真的是因为临近蒸汽圣灵会吗？’ 格雷德将疑惑藏在了心中。 他也没有再继续询问俱乐部详情。 反正很快他就能亲眼见到。 不多时。 马车缓速而后停下。 格雷德抱起圆齿轮跟着走下。 抬眼一看，心道一声： 果然。 眼前俱乐部不是其他。 正是温彻斯特的枪术俱乐部。 圆齿轮找上他，或许便有这一层原因在？温彻斯特可能也与蒸汽圣灵会有着隐秘的联系？ 格雷德将这个疑惑记下，准备待会详细问问，便跟着那人进入了旁侧的一个旅店。 与旅店老板相互确认之后，他们径直走向了一楼的后厨房间，几番绕路才进入了通向地下室的通道。 格雷德记忆着方向。 到了约莫是俱乐部的正下方。 他们也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这里虽是地下室，却装潢得像是一间教堂，格外宽敞，由黄铜与大理石柱撑着顶部，四处皆有浮雕。 格外明亮的火光透过彩色玻璃。 整片空间并不昏暗，反而颇为朦胧。 早已加入圣灵会的成员负责交涉，包括亨利在内的其他人则耐心等待，格雷德也挑了个座位坐下。 他仔细辨认着周围通道方向。 根据刚刚的经历，这些通道似乎各自通向不同的街道店铺或者民居，并不与俱乐部直接相通。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 带着兜帽身披长袍的圣灵会教士，挨个带走了圆齿轮、之前的成员，以及其他队员。 格雷德被留在了最后。 出来接应他的也不是之前的教士。 而是一个衣着略有些不同，纹路更加精致细腻，于彩色玻璃投射的光彩中反射出神秘图案的老者。 “格雷德·沃文？” “嗯”，格雷德站起点头。 老人露出慈爱的笑，身上传出来令人下意识感到放松的亲和力，嗓音苍老温和却不显迟暮： “我的孩子，跟我来吧。” 格雷德跟上。 老者将格雷德带入了一个小密室。 这里类似一间祈祷室，藏于走廊石壁之中，以特定的方式挪动墙壁上看似只用作装饰的铜制挂件便可开启。 灯火点燃，尘埃纷飞。 光线微弱而朦胧，照耀在前方正中央处的一个神像上，不同寻常的石料材质与轻纱模拟着蒸汽的朦胧感，黄铜齿轮与极为复杂的机械结构在其中隐约可见。 “这就是蒸汽圣灵？” “是的，庇护人类的圣灵。” 苍老教士走到了圣灵像下。 神情由慈祥变得庄重。 “孩子，我从你眼中看到了迷茫，你心里有很多疑惑。我就在这里，在火光之中，你可以与我诉说。” 格雷德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是理查德主教？” 格雷德记得圆齿轮的许诺，说是会将他引荐给理查德主教，其评价是：很好的人，温驯、谦良，甚至有点胆小…… 格雷德看不出这人如何胆小。 但对方的确符合温顺、谦良的感觉。 “是的，我是理查德。但你不必叫我主教，圣灵之下我们都是平等的，孩子。” 长袍微动。 格雷德注意到了一种神秘的氛围正在影响他的思绪，令他对眼前之人更加亲和。 格雷德没有强硬地对抗，只是用衔尾蛇圆环回转理性，让自己始终保持在相对不受影响的理智状态。 接着，格雷德开始发问： “圆齿轮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理查德主教露出赞赏之色，回答： “还在昏迷之中，有三股力量在她身上纠缠，让她无法被唤醒，但这些力量的交织似乎在将她推向一个结果……” 第84章 亵渎低语 “那是什么？” “晋升。” 理查德神色十分肯定：“我们现在已经在为她准备仪式了，或许下次你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在巫师之路上又更近了一步。” 格雷德沉默了一会。 他很清楚三股力量中的一股，应该是他的噩梦气息，但因为他的状态回溯，失去维系的力量此刻应该也已经接近消弭。 不过。 多出的一股从而何来？ 收敛思绪，格雷德没有表现出异样。 “好，我很期待。她值得。” “下一个问题是：” “温彻斯特与这里是什么关系？” 理查德主教沉思了一下，似在回忆。 而后，理查德缓缓张口： “温彻斯特……他不属于这里。” “我们邀请过他，但是他拒绝了。” “他赞同我们的一部分理念，也曾受到神秘的蛊惑，但他害怕疯狂，害怕这会摧毁他现在幸福的生活，所以他止步在了道路之外。” “不过，他还是加入了蒸汽技术进步协会，这一组织与我们互为表里，也能给予一定的庇护，但基本上都是普通人。” 说到这，理查德放缓了嗓音： “孩子，在此之前，我们没有注意到你，也没有刻意对你施加过任何影响。” “我们的信息都来自圆齿轮。” “你不用担心，孩子。” 格雷德点点头，神色微松。 但实际上，他并不怎么担心。 他加入俱乐部，其源头是尤金斯，除非蒸汽圣灵会连南诺先生的身份都知道……但这种可能性太低。 他只是对温彻斯特身份有些好奇。 了解清楚后能更好地处理两人关系。 心中念头浮动。 格雷德内心的疑惑淡去不少。 注意转而集中到了最关切的目标上： “那么……我的考核通过了吗？” “我现在已经可以加入圣灵会了？” 理查德面露一丝真诚的喜悦： “当然，只要你愿意。” “但在这之前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神秘是充满诱惑的，是令人狂喜的，但也是蛊惑人堕入疯狂的！它是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你现在还有机会选择。” “这里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全凭你的内心。” “你哪怕选择了与温彻斯特同样的道路也是可以的，如果退出我们接受，如果加入，我们也将以同样的欣喜欢迎任何一名人类新成员。” 格雷德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个关键： “这里……还有非人？” “有的，加入之后你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理查德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用那慈祥的、温和的目光，染着一抹仿若看向自己孩子般的期待，深刻注视着格雷德。 “我再确认一下。” “圆齿轮的承诺……” 理查德知道圆齿轮承诺了什么，但他还是耐心地听完了格雷德复述，没有轻易打断。 等格雷德说完，他才给予肯定： “当然，圣灵会内绝大部分知识都没有限制，直通向冬之门的晋升之法、巫术与戏法……等等。” “不过，阅读其中的一些之时，你可能需要格外注意你的精神状况，比如完整的晋升之法。” “我们对查阅这种知识没有限制，却也不希望你迷失其中，还是建议你一步步来。” 格雷德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与圆齿轮的许诺也只略有出入，完全在他理解与接受的范围内。 “对了，其他组织也是这样吗？” “看你指的是哪个。” “如果是更小的那些密教，他们情况各有不一，我无法回答。如果是与我们类似的组织……”，理查德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思考严谨的用词。 “有一个与我们类似，但距离太远，你恐怕无法加入。除非你愿意放弃这里的家庭，奔赴南方的群岛。” “又或者……” “你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 这也就是说。 蒸汽圣灵会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之一。 这不可避免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但实际上根据格雷德自己私下的调查，情况也不会差太多。 简单来说便是： 蒸汽圣灵会与其他小型密教相比……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好，我选择加入。” 格雷德之前就已经做了详细思考，问这些也只是进一步确认，到这里，他已经不难抉择。 “很好，关于你刚刚的问题。” 理查德知晓格雷德的好奇，自行补上了刚刚没有说完的回答：“实际上，与蒸汽圣灵会类似的还有三个。” “更确切一点的表述是：一共四个。” “它们包括：极少出现在人类目光中，比较排外的‘海洋修道会’、从群岛深处出现的类似蒸汽圣灵会对加入者没有血脉要求的‘纳查的女儿们’，以及法格恩的现任统治者——‘王室’与王室军。” “刚刚我说的便是‘纳查的女儿们’。” “至于其他的两个……” “它们只掌握很短的巫师途径，主要力量来自血脉，或者说‘上位者的恩赐与眷顾’。” 格雷德点点头，却也对数量生疑： “只有四个吗？还是说只指海德威？” “不，不是海德威，是……” “整个世界。” 理查德主教的嗓音忽然多出了一丝幽邃，仿若从极远处传来，被空间所模糊：“这个狭小的世界……容不下第五位的只言片影。” 格雷德沉默了。 狭小的世界容不下第五位神只？ 这是否与“门后无路”有关？ 难道说跨越冬之门便能造就威胁？ 倘若不是，神只的位格…… 又对应巫师途径的何种层次？ 良久。 格雷德忽的抬首。 他凝视着理查德主教背后的蒸汽圣灵像，带着强烈的好奇与压抑的莫名情绪沉声问道： “祂们……真的存在吗？” “慎言。” 理查德低垂下眼帘。 昏暗朦胧的祈祷室中，阴影覆盖了理查德温良的面庞，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真正在想着什么…… 至于那被虱麻油火光照亮的圣灵像。 它从始至终都是静默未动。 对虫豸蝼蚁的亵渎之语似毫不在意。 即便是接纳人类的教会。 对人类似乎也并非一贯而终的善意。 第85章 游乐园 居民小屋中 小屋的主人正与自己的妻子与几个孩子吃着早饭，柔软的面包与香浓的奶油汤意味着这个家庭条件优渥。 响动声从地下传出。 正逐步接近客厅。 这家人看了一眼从地下室出来的黑眸青年，眼中只微微闪过惊异之色，便收回目光，顺便请求道： “帮忙开一下窗户，谢谢。” 格雷德顺手推开窗，与这家人相识一点头，仿若深有默契，接着便推门离去。 出了蒸汽圣灵会。 格雷德放眼看去。 此刻已经是清晨，街道上的人多了不少，很多都已经被负责任的敲窗人唤醒，推着木车的流动早餐贩也开始售卖起温热的面包与牛奶。 而那些跟来的猫猫，在格雷德下车之时还成群结队，此刻却是都已经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 格雷德便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圆齿轮的委托至此差不多结束。 庄园主事件也告一段落。 而他口袋之中也多出了一个物品： 真实之面 由于已经答应要加入蒸汽圣灵会，现在算是半个成员的他得以从理查德口中了解到这类物件的真正名称： 遗痕 至于为何会有说明书类的信息？ 理查德对此问题也是不由得一愣。 理查德只是在说明两件遗痕的效果与副作用时，顺带向格雷德介绍一下遗痕的特性，却从未想过这些特性背后还能有什么“原因”。 于是他便告诉格雷德这就是正常的规律，至于原因——他还需要找一下资料，但并不保证会有答案。 格雷德也能理解。 至于他为何选的是真实之面？ 原因也很简单。 石像鬼之心最大的好处——多活50年对格雷德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有衔尾蛇圆环，不老都只是顺带。 真实之面却能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 在巫师学徒层次，真实之面能实现近乎完美的伪装，哪怕无法获得对应能力，这也对格雷德能起到很大的帮助。 变易妆容术已经帮过他多次。 他很能体会一个好的伪装能起到多么大的作用，尤其是——他还能在各个层次的位格中自由切换。 与真实之面的配合堪称完美！ 至于限制与代价？ 真实之面只能用在真实存在的人身上，像南诺先生这种虚假身份就无法用它来“制作”，只能在制作完成后“复刻”。 这种限制显然并非不可接受。 而代价——长期使用就会使自己的面孔消融，直至五官彻底融化，变成无脸人的后果也几乎等同于无——格雷德随时可以恢复。 理所当然的…… 石像鬼之心很好，真实之面更佳！ 理查德也不关心格雷德的理由。 他将遗痕给了之后，便询问格雷德什么时候有时间，因为现在要为圆齿轮准备晋升的仪式，圣灵会现在还无法接受他的加入，需要约定个时间。 最好的当然是明天。 但格雷德推辞了。 他将时间推到了两天后。 因为明天有比入会更重要的事情。 那是—— 妹妹的生日！ ……………… 回到家。 格雷德没走正门，从公寓楼后回来。 他注意到了窗外的陷阱上有东西。 一只被夹死的老鼠。 路过的猫猫已经啃掉了半个鼠头。 将恶心的鼠尸清理掉后，格雷德翻身回到了卧室…… 一切回归平凡。 次日清晨。 门外。 格雷德刚醒便听到了轻微的响声。 沃文太太应该已经醒了，正在给他们兄妹准备早午餐，而且为了避免打扰到两人，发出的响动都十分轻微。 格雷德一想到沃文太太现在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模样，便不由得发自内心地一笑。 褪去睡衣，换上日常闲暇时的装扮。 格雷德推开门。 他打了个哈欠。 双眼之中有刚睡醒的惺忪。 沃文太太直起腰，温柔轻声道： “醒了？” 格雷德点点头，揉了揉眼睛。 他略带困倦并疑惑指了指琼的房间。 意思是：琼还在睡么？ 沃文太太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 嗯，那今天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琼每次回来都能待上七天。 相当于一个长假期。 但沃文太太却不行，除了周日都要工作，尤其现在还多了温彻斯特的大单子，需要加紧赶工。 格雷德走近，尝试提议： “要不我跟我老板请求拖延几天？” 沃文太太认真摇头：“不行，不能给客人留下坏的印象，你们玩得开心，以后会有机会一起去的。” “嗯，会有机会的。” 格雷德帮着母亲做好今天的准备。 等太阳再上升些，阳光已经可以从窗户照入房间之时，沃文太太也终于忙活完，连忙前往缝纫小铺。 “玩得开心！”，临走时她再次提醒。 “好”，格雷德笑着点头。 接着。 格雷德一转头。 内室房间门口处，琼一脸愣逼。 惺忪感笼罩着她的小脸，她昨夜显然睡得很不安分，头上的短发毛躁躁的、蓬松而凌乱。 “哥，母亲干什么去了？” “工作。”，格雷德答。 “诶？诶诶诶诶！” “为什么不叫我？？” 琥珀色双眼呆呆发愣。 一脸不敢置信。 格雷德觉得好笑，忍住强揉几下妹妹小脸的冲动，扬起手中两张纸条：“因为我们今天要去这里。” “这是什么？” 琼走上前，哥哥顺手递上。 她仔细一看。 咦？ 怎么看不清？ 她怀疑自我似地又揉了揉眼睛。 这下，她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一张精致小巧的羊皮纸，印着华丽的大门，门上镶嵌着复杂的铜质齿轮，以艺术化的机械结构与两侧高塔相连。 塔顶上的蒸汽汇聚在大门上方，雾气中央则凝着一枚小小的鲜红蜡印，呈锁口模样，正待持钥之人将之开启…… 毋庸置疑！ 这是一张游乐园的入场券！ 惺忪之色骤然散去，像是阳光突然驱散了乌云一般，琥珀色双眸迸发出明亮的光：“我们真的要去这里？” “当然！它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么？” “太棒了！” 琼一手缠上了哥哥的脖子，一手紧紧捏住入场券，上下欢腾跳跃，飞扬的纸条似乎也在为她高兴摇摆！ “哎呀呀，再拽……头都要掉了！” 格雷德这么说着。 一边装作要死吐着舌头。 脸上却是洋溢着放松的笑容。 前世没有过的与家人相处的体验。 他却是意外地喜欢。 第86章 无声的默契 将入场券交给工作人员撕去一半。 格雷德便牵着妹妹穿过华丽的游乐园大门，进入了这个由蒸汽机械装置打造的孩童乐园。 妹妹十分兴奋。 格雷德也满足了些许好奇。 这里整体布置不如前世记忆中的游乐园，由于缺乏电子设备，许多东西都没法实现，而且相对局限的短暂诞生时间使得这所游乐园的机关也都不算巧妙与丰富。 不过，即便如此。 基本雏形也算是已经有了，蒸汽动力驱动的旋转木马、模拟火车，为了保证安全，这些蒸汽机械驱动的游乐设施旁边往往还配备有管道安全员。 此外。 在选中这所游乐园之时，格雷德便注意到了其中某些游乐设施可能具有危险性，只是暂时还没有暴露它们潜在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格雷德也提前做了功课，会巧妙地带妹妹绕开，不会让她看见，自然也不会尝试。 “哥！我想要试试这个！” 入园不久，妹妹便看到了那座巨型旋转木马，说是巨型是因为她手中便有一个与之类似的玩具。 这便是玩具走入了现实。 熟悉之余又令她觉得新奇！ 格雷德帮妹妹乘上木马，然后自己也坐上去。随着蒸汽机的嘎吱声，木马开始缓缓旋转，笑声随之荡漾！ 新奇感来得快也去得快。 刚从木马上下来，妹妹立刻又朝着一个方向急奔了过去，一头撞入了有着各种摊位的游戏区。 格雷德紧随其后，并不阻拦，却也时刻将注意力集中在妹妹身上，对其周围之人保持警惕。 游玩的脚步停留在射击区前。 这是一个简易的射击游戏，为了便携性，老板并未使用新式的蒸汽玩具枪械，但格雷德依旧凭借着对枪械的熟悉准确的集中了目标！ 妹妹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响起！ 他成功将奖品拿下！ 显然。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 格雷德已经以普通人的状态熟练掌握了枪术，即便不回溯到巫师学徒的状态也能精准射击。 不过。 这里也有他无法搞定的项目。 比如幸运大转盘。 格雷德以普通人的状态只能依赖幸运，但平时他都是用幸运金币积累幸运，只在关键之时才使用，故而…… 琼眼见情况不妙！ 也不气恼，干脆自己来！ “哥，你太逊了！” “还不如我呢！” 赚了些小东西的琼很是神气。 格雷德只笑了笑。 这些收获的价值肯定是不如开销的。 但胜在琼开心。 格雷德也是一样，除了必要的警惕外，整个人都十分放松，将神秘、巫师、神只……等等古怪离奇之事都暂时抛之脑后。 与琼在一起。 他好似就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一上午这样过去。 琼准备下去去玩模拟火车，但在此之前还是应当好好吃个中饭——格雷德带了沃文太太准备的食盒，但若是看到了琼喜欢的零食也乐意买下。 前往零食小贩。 与一人擦肩而过。 女子似有所触动，回头看了一眼。 格雷德仿若没有觉察，买下零食便回到了两人的座位，与琼说说笑笑，期待着下午的游玩。 于是。 她也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她并未注意到，在琼投身干饭的短暂时间里，格雷德其实也回头看了她一眼，目中神色很是复杂。 因为即便只是背影…… 格雷德也认出了她是谁。 而且她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还一副看起来理智并没有受损的模样——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处理，还因祸得福，成功步入中阶学徒队列！ 这理应值得格雷德为之高兴。 但依照格雷德对圆齿轮的理解。 她如果出现在了游乐园…… 那便意味着这里可能存在危险。 “希望不是今天。” 格雷德暗暗叹了口气。 见琼的小眼神探看过来，旋即又展露出温和的微笑，“这么快就吃完了？着急着想去哪？” “火车！” “好”，格雷德答应一声，将桌上东西收拾好，便分辨起方向，牵着妹妹起身离去。 转身间，漆黑双眸目光凝转。 不论危险发生与否，他都要留上一手准备，这样即便真有危险发生了，也不会影响到妹妹的生日体验。 ……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 一切看起来都在正常运转，并没有因为圆齿轮的出现而发生什么不同，这无疑是件好事。 妹妹尽情享受了快乐无虑的一天。 不过。 宴会终会散场，快乐终有结束。 黄昏日暮，而后夜幕降临。 格雷德将妹妹带到了今天生日计划中的最后一处游乐地点——一个没有前世那么壮观，却也称得上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就位于出口处。 许多人都将之选为了最后项目。 因而在这会时候，排队的人还挺多。 格雷德带妹妹站入。 妹妹看着摩天轮最高处，眼中闪烁着期待，尽管已经有些疲倦，却依旧跃跃欲试。 然而。 正在这时。 格雷德目光突然动了一下。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枪响。 人群反应不强，因为声音并不大，距离这里显然不近，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游乐设施的背景噪音中辨认出枪声。 这些人没有谁在意。 格雷德却注意到了远处紧随而来的躁动声，那个方向上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琼，还记得我说过的么？” 格雷德转过头，摸了摸小脑袋问道。 琼从摩天轮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回望向哥哥，忙点头：“当然，要是有人对我不怀好意，那就一弩箭射死他！” “很好。” 格雷德眼底中闪过一丝寒芒。 非常手段适合非常情况。 即便他大概只会离开短暂的时间，这种事情不太可能会发生，却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至于事后的处理…… 他自然会有办法。 无论是金钱，还是人脉——他都有办法摆平，所以第一考虑的只有妹妹的安全。 “好，那我去去就来。” “乖乖排队，回来的时候会带惊喜！” “好，别忘了回来！” 衔尾蛇圆环悄然回溯。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在在妹妹身上留下印记后，格雷德便悄然离开队伍，前往人群骚动之地。 第87章 屠夫鸟 阴森鬼屋之中 石膏脱落，底下露出的砖石上爬满了湿腻的苔藓，空气潮湿而闷热，此刻更是多出了一股刺鼻的血腥。 破旧的地毯上，一个胖乎乎、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倒在那里，流淌出的血液将地毯浸湿，眉心处的枪口宣告着他的死亡。 灰败的眼睛中还残留着一抹惊骇。 最后遗留的影子正是带着面具的女鬼掏出手枪，而后毫不犹豫地向他扣下了扳机！ 在尸体旁侧，还跌坐着一个女人。 她打扮艳丽、面上有妆，一分钟前还娇媚地向胖男人撒娇，此刻却是披头散发、满眼惊恐，连昂贵的裙子被污浊都顾不上。 枪口调转方向。 女人连忙惊恐地张口求饶： “别别别，别杀我！” “他是屠夫鸟，我只是他的情人！” “我没有做过坏事！” 带面具的女鬼透过孔洞投来目光。 这目光冰冷而深邃。 美艳凌乱的情妇更害怕地颤抖起来。 令她庆幸的是： 女鬼没有扣下扳机。 女鬼的真身无疑正是圆齿轮。 她伪装在此，目的正是屠夫鸟。 也就是地上已死的胖男人。 这是她一直在追踪的一个连环杀人挖脑案背后的真凶，多次犯下重案却都能巧妙逃脱。 即便是由她圆齿轮接手。 都没能第一时间抓住。 因而晋升中阶学徒后本该休养一段时间的她才冒险出来，说什么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不过。 事情还是比较顺利的。 屠夫鸟虽然逃跑的本事一流。 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圆齿轮要杀他并不需要动用能力。 也正因如此，风险在可控范围内，圆齿轮才会在本该休息的时间里大胆行动，也成功将真凶毙命。 至于枪杀屠夫鸟造成的动静…… 圆齿轮冷哼一声，觉得正好用来震慑这些活在海德威阴暗面中蠢蠢欲动的蛆虫。 最近一段时间，海德威的确事件频频，但他们不该因此就将贪婪的目光投注到无辜的普通人身上…… “滚！” 圆齿轮没有击杀这个女人。 她虽然是屠夫鸟的情妇，但也只是如此，与连环杀人案无关，反正她的靠山死后自然会有人将她清算…… 听着鬼屋外面传来的躁动。 圆齿轮也暗道一声：“该离开了。” 她不再去管对方，转身而去。 美艳情妇则惊恐地注视着圆齿轮离开，这才踉跄地站起，好似被吓得脱力似地仓惶逃到了鬼屋门口。 临近门口。 美艳情妇悄然停下。 惊恐之色淡去，眼底镇定之色泛出。 还带有一丝嘲弄。 她冷笑一声，将沾血的裙角撕去，整理了一下头发，浓浓的妆容则用一直备着的湿巾拭去。 这么一番操作结束。 美艳情妇摇身一变，浑身气质变得不再轻浮，配合着被撕开的衣服，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没错。 她才是屠夫鸟。 被杀的胖子只是她的替身。 正常而言，替身一般都是与真身外形相似之人，但她不一样，只有极少数几个心腹才知道她屠夫鸟的真身。 在外界看来。 一切罪恶都由替身犯下。 而她只是一个不那么受到宠爱，却又能一直被留在身边的情妇，即便稍有罪孽，也不过是骄奢淫欲罢了，可算不上恶毒的连环杀人案真凶。 而那些试图将屠夫鸟抓住的大侦探、大警探……往往都不会在乎像她这样的卑微情妇。 眼下…… 这样的手段又一次救下了她的性命。 她没有想着复仇之类的事情。 她的策略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 码头区的“屠夫鸟”已死，她却还能去玳瑁街、去贝壳街道继续作案，仅仅是改个名头的事情。 “他们因我而得了名与利。” “还应当感谢我才对！” 想到这，屠夫鸟便是一笑。 楚楚可怜的外形流露出惊人的媚态。 走出鬼屋。 屋外已经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聚来。 她佯装自己只是被吓跑之人，称不知道其中的事情，落下几滴泪便要回去疗愈受惊的心情。 然而。 刚从人群中出来。 还不待屠夫鸟感到多么得意。 不远处就忽然投来了一道目光。 她向人群中一看。 对方穿着男性的装扮，但那张脸…… 却是刚刚举枪的带面具女鬼！ 而且更令屠夫鸟感到惊恐的是： 对方竟然不顾旁人所视—— 向她抬起了枪！ “砰！” “啊——！” 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在人群背后响起。 人群骚动起来。 刚刚那个走出的女子不知经历了什么，突兀地发出了宛若杀人般的尖叫！ 紧接着，便有人看到： 她满脸恐惧地朝一处树林中逃去！ 有人试图将之叫住。 但女子却宛若失了魂一般，连鞋子脱落都不敢管，更不敢向旁人求助，一门心地想要逃离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 她刚刚所见之处。 黑眸的青年也绕路跟了上去。 噩梦气息在无形间收回…… 屠夫鸟只是个普通人。 她或许与某个神秘者有关，但眼下无论关系如何，都无法对抗格雷德的噩梦气息。 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都足以让她情绪失控，堕入可怕的噩梦幻觉！ 眼下。 正对着她的面前一处就出现了一个流着血泪、满脸憎恶的男孩，脑袋被打开，里面空空荡荡…… 屠夫鸟先是心中惊恐。 接着她反而露出了一丝狰狞： “早就死掉的小畜生！” “滚开！” 她猛然冲了过去，挥舞地拳头用力将幻象挥散，微微踉跄一下之后，抓紧跑进了树林。 深入一段距离。 密集的树木挡住了视线。 噩梦的力量也已淡去。 屠夫鸟恢复了些许心安。 她脸上闪过憎恶与恐惧之色。 她立刻检查起身体，发现没有留下伤口，才真正松了口气——死亡才是她真正恐惧的东西。 所幸她还活着。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我了？” “不行，不能再以这样的面貌出现了，必须要做好伪装……咦，前面有人？呵呵，正好！” 屠夫鸟掏出锋利带毒的匕首。 她小心翼翼继续前进。 不远处有一点细微的动静。 可能是情侣在林间耳畔厮磨…… 翻开叶子。 屠夫鸟倏忽呆愣住。 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第88章 她离异还带娃 “砰！” 枪口洞穿了屠夫鸟的头颅。 奇异结构的子弹穿入脑中，将脑浆都搅得稀碎，再出来之时已经从小小的枪口变成了碗口大的豁口！ 就像是被屠夫鸟杀害的孩子一样。 她也最终被挖空了脑子。 尸体倒在了地上。 一枚印章从其胸口掉落出来。 一直滚落到了靴子旁边。 圆齿轮收回落在印章上的目光，垂下手臂，叹了口气：“没错，她才是屠夫鸟……是我大意了，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段。” “我应该要想到的，邻城也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而且也是断断续续作案，我竟然错过了这些关键。” “但……” “你又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圆齿轮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身后不远处的格雷德听见，让他旋即也回答起来： “你只有一个人过来。” “我直觉担心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来这里观察，正好看到了她奇怪的眼神与行为。” “可能是因为我也拿着枪，所以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跑，但这种反应更进一步让我觉察到了不对。” “所以我才来提醒你。” “不过，你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即便没有我的提醒，她也跑不了多远，大概都出不了这里。” 格雷德隐瞒了自己是用噩梦气息发现对方屠夫鸟身份的真相，又暗捧了圆齿轮一下，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那个细心的小助手呢？” 圆齿轮下意识地相信了格雷德，没有怀疑自然便没有继续询问，思绪转到多尔菲丝身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唉，她有私事要处理。” “多尔菲丝也有她的生活。” “毕竟年龄也不小了。” 格雷德回忆那个娃娃脸女孩，心中疑惑：“她看起来可不大，也就和我妹妹差不多，怎么会……？” 圆齿轮语气古怪： “和你妹妹差不多？” “别被她骗了，她现在可有你妹妹的两轮大，都已经27岁了，还是个离异带孩子的母亲……” 格雷德瞪大了眼睛： “这……” “所以私事才重要么，不能错过了。” 格雷德咽下惊愕，勉强回道： “那是……行，我也有我的私事，也很重要，就先走了，你也小心一点，该休息就好好休息，别逞强。” 圆齿轮心中一暖，面色却是不变： “好，谢谢。” “再见。” 轻微脚步声响起。 很快走远、消逝…… 圆齿轮回过头来，视野中再也看不到格雷德的背影，内心深处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怅然若失。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 忽的想到了什么。 低头朝右手的探查器看了一眼。 秒针理论上永远是准的。 时针和分针也都准确无误。 这意味着格雷德还是个普通人。 但…… 这主要还是因为她的晋升而耽误对方，想来……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格雷德就应该是低阶学徒了。 圆齿轮对格雷德能顺利成就巫师学徒毫不怀疑，却也有一些其他的担忧： “这对他真的好么？” 圆齿轮回忆起格雷德与她妹妹相处的画面，在她印象之中，神秘与平凡似乎难以相融。 “我是否太过自私了？” 悸动渴望与自我怀疑交织。 圆齿轮的应对方法是不再去管。 时间自会书写答案。 ……………… 同一时间 摩天轮的队伍没有受到远处鬼屋事件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快要到了琼排队所在。 人数越来越少。 琼回看哥哥离开方向的次数也变得越发频繁，心中也多出了些许焦急与不安。 玩不了摩天轮还是小事。 关键是哥哥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琼捏紧手弩，维持着镇定。 而在这时，随着前方遮挡人群的减少，工作人员也注意到这个看起来与前后之人都不太相和的小女孩，隐约感到到了一丝不对： “小家伙，陪你你家人呢？” 琼镇定自若：“上厕所，待会就来。” 琼这么说着，身后排队的大妈却是多说了一嘴：“哪是上厕所？去了老久，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琼面色一冷，紧了紧手弩。 工作人员更意识到了不对，与同伴示意一眼，准备将琼先带去遗失儿童与物品中心。 “娃，先别排了。” “跟叔叔去找你家人吧。” 琼并不接受，连看也不看： “我说了，只是上厕所而已。” 背后大妈闻言，又开始哼哼唧唧，工作人员也不太能决定如何行动——毕竟对方或许真的只是上厕所呢？ 中年妇女的话随口就说了，反正将人带走还能少排一个，但他可不能随意处理。 他仔细又看了琼一眼。 他发现琼并不害怕，对背后之人的嚼舌不做回应却也不怯懦，呈现出不符合年龄的镇定，只平静强调： “我说了，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大妈依旧在操弄着舌头功夫，工作人员拿不定主意，准备折中处理：“要不你先到旁边来，排队的位置先给你算着，要是——” 这人话还没说完。 一道呼唤声便从不远处传来： “妹妹” 格雷德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第一时间发出呼声，琼也当即一转头，立刻答应：“哥！” 工作人员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而那后面的大妈却有些骂骂咧咧：“什么人呐，也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还让小孩子在这里排队，真是——” 妇人的咕哝声截然而止！ 格雷德冰冷嗓音仿佛能穿透血肉，好似是直接在周围人心中响起：“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就来帮你闭嘴。” 亚当斯22号抵在了那人太阳穴上。 格雷德随手一抛，便有一物在众人目光之中，落到了工作人员手中——这东西很容易辨认，是持枪许可证。 有这东西的…… 一般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像黑眸青年这样，直接掏枪对准别人脑袋的…… 就更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排队的这一家子平日哪怕再如何蛮狠，面对更可怕的，甚至可能是亡命之徒的青年也都怂了。 中年妇女满头冷汗，吓得直哆嗦。 旁人的人更是慌乱道歉。 他们一注意到格雷德收起手枪，赶紧就拖着那个中年妇女急匆匆地选择了离开，连队也不敢排了。 隐约还可听见“疯子、疯了疯了……” 之类透着恐惧的骂声。 格雷德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痛痒的骂声，目光回转，看向琼之时已经变得温和。 琼也一直在注视着哥哥，眼神不像旁人那样，她的目光更加清澈，只有一些惊讶，以及…… 暗暗的窃喜与自豪 第89章 蒸汽 格雷德到了之后。 本就和稀泥的工作人员自然也没有再为难，果断给格雷德买好了票，等座位降下便开锁让兄妹换上。 妹妹脸上还残留着兴奋。 她对格雷德稍稍晚到了些并不介怀，她很能理解哥哥有时候也会有他自己的工作琐碎要忙。 “哈哈，看着我做什么？” “看看外头吧，平时可没这机会哦！” 格雷德调侃了一声。 随着摩天轮上升，妹妹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那泛着夜光并逐渐变小的游乐园以及更外面灯火通明的街景令妹妹连连惊呼！ 到了最顶上。 格雷德悄悄取出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妹妹其实发现了，但她很配合，假装并没有看到。 烛光点亮。 格雷德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吹蜡烛的习惯，反正就是这么做了，让妹妹闭眼许愿而后吹灭。 幸运金币在琼闭眼之时悄然翻转。 在许愿之后。 美丽的烟火也恰巧在空中绽放！ “喔哦，这是烟花么？” “没错。” “好美！” ……………… 次日 可爱娃娃脸女士从街道转角走来，似乎是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眼中有困倦之色，同时神情间还带着几分迷茫。 推开木门。 铃铛声响起。 “多尔菲丝，结果怎么样？” 门口处的多尔菲丝一抬头便看到了桌子后面的圆齿轮，对方此刻仍伏案在桌子上，还在梳理着资料——这些本是她的工作，但她昨天却有重要的私事要处理…… “昨天……他很认真，他把他的母亲也叫来了，她人很好，也很喜欢我，我们有一个愉快的晚宴。” “晚宴结束之后，他单独来找我，向与我求婚，我……”，多尔菲丝恍惚了一下，苦笑：“我回答昨夜太困了，今天再给他答复。” 圆齿轮沉吟了一下，提醒道： “你没有告诉他你的状况吗？” 多尔菲丝看起来很小，但实际上已经27岁，还结过一次婚，现在还带着一个3岁大的孩子。 这里面每一个标签在这个时代都不那么容易被接受，更何况还叠在一起——被多尔菲丝可爱外表吸引来的男生，往往也会在得知这些之后悄悄退却。 可若是真心相处。 这却又是必要的坦诚。 “你知道的，瞒着也没用。” “如果他介意，不如早早地开始寻找下一个人，总比吊死在这棵树上好！相信我，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圆齿轮并非说教，语气更似亲密友人之间的相互关心，温柔而坚定。 多尔菲丝也明白，而且她也赞同圆齿轮的想法——她一直都赞同，只是昨夜…… “唉，可能是昨天她母亲的出现以及他的求婚，让我整个人都懵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会和他说清楚的。我会的。” 多尔菲丝捏紧了拳头。 不论言语还是心境都十分肯定。 “……希望他能接受。” 圆齿轮真心祝福。 多尔菲丝这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仿照男士正装制成的挺括女士服饰也让她多了一分精神气： “说完了我，你呢？” “如何？” 圆齿轮心头一跳，却不动神色： “挺好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多尔菲丝咕哝“是么”，一边上下打量着圆齿轮，细心的她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 可惜。 她没看出端倪，便试探道： “行……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呢？” “找什么？”，圆齿轮一抬头。 正对上了多尔菲丝带着笑意的眼神。 “你说呢？”，多尔菲丝调笑。 圆齿轮心中的一个人影莫名闪烁了一下，但她依旧坚持：“智者不入爱河，我是不会找的。” 多尔菲丝同圆齿轮相互早已熟悉彼此，自然知晓圆齿轮的态度，因而也明白该如何应对： “智者也是人，也会有心动的时刻，也需要爱与被爱，这难道不是人基本的一部分？” 圆齿轮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啊……到底你是助手还是我是助手？” “正因为我是助手，您唯一的助手，所以更应当提供必要的帮助”，多尔菲丝态度坚决，“所以……找么？” 圆齿轮摇了摇头：“与我在一起太危险了……这太不负责了。死亡是人类永恒的恐惧，不会有谁不怕的。” 多尔菲丝目光凝转了一下，她现在好像明白了刚刚觉察到的不对劲在哪里，笑道： “是谁刚刚跟我说，那个人一定会出现的？你怎么就对你自己遇到那个人没有信心呢？又或许……你已经遇到了？” 多尔菲丝试探。 圆齿轮眼帘微跳，依旧嘴硬： “没有……开始工作吧你！” “尽想些没用的！” ……………… 同一时间 格雷德在走加入圣灵会的流程。 由于他的引荐人——圆齿轮尚在休假之中，带领他走完这些流程的人便成了主教理查德·恩吉尼乌斯。 格雷德现在也已经知道了理查德的位格——他是一名高阶巫师学徒，与格雷德隐藏的位格相当。 这样一名高阶学徒在海德威已经很是有头有脸，亲自带领“普通成员”格雷德实际完全就是放下身段。 这一方面让格雷德更理解了圆齿轮的评价来源，对方的确是个很温和、亲和力很高的“老好人”，另一方面也让他明白了自己隐藏之位格对应的现实意义。 高阶学徒…… 放眼海德威都已然不算弱者了。 在蒸汽圣灵会中都称得上是是骨干！ 一些小型密教的教主也只是如此。 ‘不过……’ ‘倒也还称不上强者。’ ‘还是要小心谨慎才好。’ 格雷德知道海德威除了“纳查的女儿”，其他三位神只在这里都有正式的势力分部，因而自然需要小心应对。 一上午的时间匆忙过去。 其他几人的流程较短，早已结束。 而格雷德因为在庄园主绑架案事件中有突出表现，并有圆齿轮推荐，所以还有一个晋升低阶学徒的仪式。 晋升仪式没什么可说的。 蒸汽圣灵会作为唯四拥有神只的组织之一，自然比上不了台面的小型密教更加财大气粗： 挑不出毛病的仪式。 专业药剂师指导配成的魔药。 这都只是基础。 第90章 双道途 最关键的是—— 有理查德这个高阶学徒做“引路人”。 格雷德自己又有“十分丰富”的经验。 因而一次便成。 不过。 这对格雷德来说乏善可陈。 对蒸汽圣灵会的其他人却不一样。 一次就能成。 这种情况可不多见！ 仪式结束后，本就态度温和亲近的理查德对格雷德更多出了一份赞赏与看好，温和亲近也不再是只出于礼貌： “你看起来很适应？很好！” “一次就成功，这对你的未来很有帮助，现在受到的影响越小，未来晋升所拥有的容错空间就越大，疯堕失控的概率也就越低。” “我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理查德露出慈祥的微笑，目中有光。 格雷德后续也打听了一下，了解到理查德也是尝试了多次才成功——这让他不禁苦笑，心中暗暗想： 下一次要多“失败”几次才好！ 平凡而普通的身份才方便暗暗成长。 他可不希望被圣灵会关注。 有衔尾蛇圆环在，他对蒸汽圣灵会中帮助成员避免疯堕失控的珍贵资源并没有太大需求。 因而对任务功勋之类的也不太在意。 至于晋升所需…… 只要知道了晋升之法，倒也不难暗中凑个七七八八。 所以关键还是——知识！ 带着这样的想法，格雷德在正式加入的流程结束之后，便向理查德发出了询问： “我现在可以去阅读那些资料了吗？” 理查德说：“当然可以，不过，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有些知识比较独特，记得量力而为。” 而后。 格雷德便前去阅读起了资料。 在这些冗杂的资料中，他再一次确认了“门后无路”的信息，相关的表述有很多： “头戴冠冕，足至末路。” “人类只有唯一的一扇门。” “除非有神只愿为其打开一扇窗。” “……” 的确，就像圆齿轮之前说的一样，冬之门就是巫师道途的极限，也是人类能达到的极限。 细微不同之处在于：门后对于人类已经无路，但蒸汽圣灵却可以给予已经沐浴荣誉者以眷顾。 格雷德以为这会是某种类似信仰的晋升方式，就像一些故事小说中的“牧师”一样。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 事实并非如此。 所有的资料都在强调——蒸汽圣灵可以为晋升之人“兜底”，但只有当人类无法再继续，或者已经跨越了冬之门之后，才能求助于蒸汽圣灵。 蒸汽圣灵不会给予妄想不劳而获者以眷顾，祂只赞赏有勇有谋、力徒而末路之人。 格雷德觉得…… 这有点扯淡。 神只在这些资料中似乎有所“人化”。 不过，除了这些过于方便人类理解的词汇表达，事实事例与之却也是差不多的： 门后无路？有蒸汽圣灵。 路上会疯？有蒸汽圣灵。 这是蒸汽圣灵会的核心思想之一。 即便蒸汽圣灵在实际层面上，不会给每一个成员兜底，却也能在心理层面上让人心安。 不过，格雷德并没有被其麻痹。 他反而很好奇。 对于上述问题，祂究竟会如何处理？ 此外。 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 蒸汽圣灵并不强调人类的信仰。 虔诚——反而更接近于圣灵会内部人员的自发行为，格雷德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发出现这种“虔诚”。 格雷德猜测，这可能是因为他前世的无神论想法，也有可能是……他能回溯理智。 如果是后者。 那么虔诚与污染又有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 蒸汽圣灵会内部开放的资料，解决了格雷德的一些困惑，却也带来了其他的谜团，但好在——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 格雷德现在依赖的“熔炉核心：利维坦”只能到突破巫师打止，而现在，他能通过蒸汽道途一路向上，直到跨越冬之门。 至于改换巫师道途？ 正常情况下是无法改变的。 这也是许多小型密教得以生存的根源之一，一旦在了解到唯四之前加入了其他密教并晋升，就无法再离开。 但格雷德有回溯能力。 也就是随时可以洗点。 所以这难不倒他。 再次加点的过程略有繁琐，但有赖于他已经有过成功的经验，还随时能再次回溯回去，以强大的实力保证所有类型的资源充沛…… 即便繁琐也远比旁人简单！ 至少算不上多大的负担。 格雷德暂时定下计划：双路并进，一方面将利维坦道途走至正式巫师等级，另一方面也推进蒸汽道途晋升，并在正式等级后将前者覆盖。 唯一的遗憾是…… 即便是他也只能“切换”。 无法做到双道途共存。 “这已经很好了。” 阖上书，格雷德目光微恍。 短时间内获得大量神秘学知识，令他有一种朦胧仿若活在虚幻知识海之中的感觉，理智回溯之后才重新回归踏实之感。 “仪式、魔药、辅助药剂……” “这些知识先不急，有时间慢慢来。” 离开了被陈旧书籍气息笼罩的内部图书馆，格雷德踏上了属于蒸汽圣灵会的复杂通道…… 蒸汽圣灵会的各项设施基本都设置在地下，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却像是蜿蜒的蚁穴。 走在石道中，来往成员宛若蚂蚁。 在这条通道分支的尽头停步。 格雷德抬头看向这间地下室。 他低声呼出名字：理查德工作室 圣灵会不养闲人。 即便格雷德对功勋较为淡薄，也不意味着他就能白嫖那些知识而无需做出任何贡献。 相反。 一个刚加入的成员，在流程结束后最应当做的实际上就是熟悉工作——理查德只是人比较好，放任了他去查阅资料。 但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倒是不难，也不危险。 敲了敲门。 格雷德发现门没有锁。 但他也没有听见理查德允许进入的声音便等在了门外，直到他第三次敲门，才有一个雀斑脸男士到了门口： “嗨，你不知道可以直接进来么？” “敲门烦得我头都大了，快进来。” 大门开启。 格雷德放眼看去。 理查德主教就在其中，此刻却已经变换了装扮，换上了一套满身污渍的工人服，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第91章 黑鲨礁秘闻 走入工作室。 雀斑脸上下打量了格雷德一眼： “你是哪个主教派来的，要做什么？” 格雷德看向理查德。 在助手的呼唤下，理查德此刻才从桌面上摆着的图纸中回过神来，看到格雷德一下就露出了笑容：“格雷德，你来了！” “抱歉，我刚刚没有听到你的声音，快过来……哦不，算了，先别过来，别动乱了我的东西……先让史密斯给你介绍一下情况。” 开门的雀斑脸便是史密斯。 而理查德将话说完，便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图纸，神色回凝，再次忘却外界，集中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史密斯则饶有兴致地看向格雷德。 眼中略带一丝挑衅： “你就是格雷德？” “听说你很厉害？” 他将感知发散了过来。 ‘当你看到祂时，祂就看到了你。’ 脑中滑过这样的念头，格雷德没有加入组织的经验，也在暗面生活了太久，对这种上来就放出感知的行为有些惊讶。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组织内的这种行为相当于交换名片。 格雷德放松下来。 他知晓了对方是个中阶学徒。 也一并了解了工作室中旁人的情况。 当即恭敬礼貌道： “是的，我就是格雷德，但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刚加入的新人。未来可能还有很多不足，希望大家能多多帮助。” 说着，他便首先表示了歉意： “你看，我这件衣服就很不合适，也是我没有考虑到位，可以容许我脱了外衣干活吗？它太贵了……” 格雷德露出心疼之色。 史密斯则是有些惊讶。 他看出来了格雷德的谦和，本以为对方可能会嚣张跋扈，需要稍微打压一下，却没想其实很好相处。 史密斯当即也淡去了眼中挑衅，道： “当然，这件衣服的确不合适，不过，我们考虑了这种情况，看到了那里么？你可以挑一件暂时换上。下一次可要记得带上你自己的。” “当然！”，格雷德认真点头。 史密斯注意到格雷德立刻就换了衣服，没有嫌弃上面的污渍，态度认真而勤快，便也彻底抛去了偏见。 他不再排斥，热情友好地介绍起来。 格雷德心中暗自点头。 与技术人员相处其实还挺简单的。 没有那么多心眼与诡计。 接下来他便认真了解起情况。 他一边听，目光也一边在工作室各处流转，这处空间其实不小，但东西太多反而使其显得狭小。 最显眼的当然是理查德所在的制图桌，深色橡木制成，工匠的精心打磨使其映出深邃的琥珀色光泽。 桌上散落着各种零件，铅笔、尺子、圆规、制图器，以及一些标准化的铜制零件，于凌乱中透出奇妙秩序。 更远处则是更大块的部件，各种形态的壳状物体、各种色泽的合金圆饼……以及尚未点燃的铁炉。 这里的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目标： 潜水艇 “啊，真是烦死了！” “怎么就不是一艘船呢？” “潜水艇有关的资料太少了，圣灵会很少会尝试涉及海下的空间，即便有相关的资料也都止步于近海。” “我们的工作根本就是要制造出一个全新的东西——探查深海的超级潜水艇！啧，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史密斯抱怨着任务的沉重。 但格雷德也看得出来，对方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自豪，有一种“看，只有我们才能做这种研究”的骄傲感。 不过…… 既然以前没有，为何现在要有呢？ 蒸汽圣灵会拿深海潜水艇要做什么？ “噢，那当然是为了救人。” “朗姆上将，你听过吗？我在说什么呢，你当然听过，你可是海德威人，他是每一个海德威人的骄傲所在！” “但我打赌你肯定不知道，他还是我们圣灵会的主教……小声点，不是理查德这种，是枢机主教！真正的大人物！” 史密斯眼中闪烁着崇拜与艳慕。 格雷德听着他说话，只在必要的时刻回应，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他应该是死在了‘冬之门’之前。” “然而他没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没死，他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海下——在那片有着许多传说的黑鲨礁海域……什么？你知道？而且还去过哪里？” 史密斯一脸惊异。 格雷德并不觉得这些明面上就能发现的东西，蒸汽圣灵会调查不出来，所以说出来也毫无压力。 “当然、当然……你当然知道……” “原来如此，理查德欣赏你原来是因为这个，呼——，还好还好……” 史密斯自言自语。 他似乎错误地理解了什么。 不过。 格雷德也没有将他纠正的想法。 “噢，如果你去过那就太棒了，肯定会对我们的研究有帮助！对了，你既然去过那里，有没有见到魔鬼的爪牙——那些可怖的噬人的黑鲨？” 史密斯一脸好奇。 听了格雷德回答，又分外古怪： “‘可能见过’是什么意思？要么见过，要么没见过，什么叫‘可能见过’？……只见到了被咬死的人，没有见过真正的模样……呃，好像没多大帮助。” “不管了，反正我们主要的工作方向大致就是如此，研发新型潜水艇，现在你明白了么？” 格雷德点点头。 他大致了解了工作室的目的： 黑鲨礁下有本来被判断已经死亡，但实际还没死的朗姆上将，蒸汽圣灵会为了救他，准备研发新型潜水艇潜入并展开施救…… 他们的工作主要就是研发。 工作目标并不复杂。 唯一有些意外的也只是“黑鲨礁” 格雷德没想到，离开了追鱼人工作还能再次在其他地方听到这个地点，甚至还了解到了其中的部分隐秘。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格雷德问。 “你可以先从制图开始，一张有序的、理论无误的图纸，可以避开很大一部分新人容易犯的错误。” “这也有利于掌握你体内的神秘性，减少你下一次晋升的时候因疯堕而失控的概率。” 第92章 时光飞逝 接下来，格雷德又再一次确认了一下他的工作是否包含战斗，得到的答案是令他满意的。 除非他接受任务委托。 否则理查德工作室的技术人员，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需要参与战斗——至于据点遭到入侵这种极端情况…… 史密斯的原话是：“从未见到过。” 不过，考虑到史密斯在蒸汽圣灵会的时间还不算长，格雷德也不会就此认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基本的警惕还是有必要的。 “哦对了，还有你在枪术俱乐部的工作，这个……看你自己，我们不会强迫你做选择，但你也需要注意做好工作上的平衡。实在不行的话……” “实在不行的话，我会暂时放下。” 格雷德接上了史密斯的话。 他知道蒸汽圣灵会的正式成员是有工资的，所以如果真的不好平衡，他会放弃俱乐部那边的活。 史密斯显然对他很是满意： “不妨先上手试试？我可以带你。” “好！”，格雷德也跃跃欲试。 ……………… 接下来的时间里。 格雷德又更进一步了解了工作室的情况，既包括了这里的人员构成，也包括了更详细的工作内容。 在这里他可以使用学徒能力，所以在这里工作能提高熟练度，但速度……只能说优势在于稳定。 就像是体制内的工作一样。 没法要求明面收入高。 但格雷德也不急。 反正这只是双道途之一。 至于俱乐部的活，格雷德倒是保留了下来，主要是温彻斯特对他有所挽留，也放宽了对他的时间要求。 这主要还是格雷德枪术一流，让温彻斯特无法轻易割舍。 不过。 关于加入蒸汽圣灵会的事情，格雷德暂时没有告诉温彻斯特，毕竟对方也没有问。 而且看得出来，温彻斯特对神秘非常克制，对其知之不多，俱乐部里的教练也都是普通人，没有神秘者。 考虑到要再找一重伪装很麻烦，格雷德便也没有拒绝温彻斯特的挽留，保留了教练这个十分方便的明面身份。 以上便是“格雷德”这个身份的行动。 至于暗地里的“南诺先生”。 为了从高阶学徒晋升到正式巫师。 即便格雷德比较特殊，不怎么需要收购提高成功率的药剂或物品，也仍然需要负担一笔不小的开销。 随着等级的提升，魔药和仪式的消耗，尤其是失败次数的提升，加大了他的财务压力。 因而虽然与海洋修道会暗中不和，“南诺先生”却依旧维系着表面上和气的生意关系。 反正都是交易。 而且对方财大气粗的程度…… 可并不亚于蒸汽圣灵会！ 总的来说。 随着关键知识的到手。 成长之路变得十分清晰。 生活也重新变得稳定。 基本上便是工作、休息、娱乐。 对于一些能力范围内的委托，尤其是来自圆齿轮的，格雷德偶尔也会参与——这本就是他的伪装，同时也能方便他了解整个世界。 比如纳查与法格恩的战火。 纸上得来终觉浅。 亲自感受了，才明白远方那看似与海德威毫不相关的枪炮与杀戮，到底对这里的神秘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这是单纯通过内部的战报得不到的。 就像是尤金斯一样。 对了，说起尤金斯…… 他现在怎么样了？ 疯堕的情况好了么？ 梅斯默的治疗效果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 最近没有再收到他的信了呢？ 两个月后。 格雷德产生了如上疑惑。 于是，他使用南诺先生的力量，这才 从帕克三人组提交的报告中一窥尤金斯最近的现状： …… 尊敬的南诺先生， 请允许我以这粗糙的文笔，向您报告我们的调查结果。我们已经完成了您交予的任务，对尤金斯先生的情况进行了深入的调查。 我们发现，早在一个月前，尤金斯先生就已经摆脱了那令他痛苦的街道恐惧症。我们在他的住所附近潜伏，观察到了他已经可以自由地走上街，甚至前往公园。 周围的邻居称他是怪人，但也都表示他最近好多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我们为他感到高兴！ 此外，我们也悄悄地潜入了他的家中寻找更多的线索。我们在他的书桌上发现了梅斯默治疗师留下的笔记和治疗方案，看起来她的疗法循序渐进，十分有效。 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新的好消息，他近日都已经开始筹备婚礼，想来不日便会有一场盛大的庆典！这应该也代表着他的近况明显好转。 我们三兄弟都是乡下人，对这种复杂的心理问题并不懂，但我们都知道，尤金斯先生的改变是您的功劳！ 您的智慧和才能，让我们深感敬仰。我们会继续关注尤金斯先生的情况，如果有任何新的发现，我们会立即向您报告！ 最后，我们期待着您的指示。 希望能继续为您服务！ 此致， 帕克三兄弟 …… 将报告放下。 格雷德暗自点头。 帕克三兄弟都是乡下小城来的，除了祖母的教导外，基本都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有的时候便会难以“使唤”。 为了让他们三兄弟更加“好用”，格雷德便安排他们去了一个专门给成人教授文法知识的夜间课。 效果十分显着。 黑熊一样的帕大学会了“我赞同！” 帕三勾搭上了一个教会计的淑女。 格雷德很是头疼。 还好，事情还不算最遭。 还有一个专心在了课程上。 这份报告便是帕二努力之后的结果。 尽管留下了浓郁的授课者的风格，格雷德却依然很满意，至少这已经是瑕不掩瑜、可堪一用了。 不过，关于尤金斯的情况…… 格雷德回过神来，微微皱起眉头。 他抬头看向帕二，后者正满脸忐忑： “尤金斯现在在筹备婚礼？和谁？” “是的，但与谁……”，帕二迟疑了一下，与其他两人相识一眼，而后一同露出歉意与自责之色…… 格雷德一下便明白了。 帕克三兄弟没有关注这种细节，毕竟他交予的任务也只是调查尤金斯的心理疾病问题，没有提到结婚对象。 第93章 秘之食尸徒 “那有关的其他信息呢？” “你们还有人记得吗？” 帕二这才开口答道：“我记得售卖婚戒的店员有说过，尤金斯提到那个姑娘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还时常提及‘公园’，可能是公园里认识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是尤金斯先生之前在工作上就已经认识的人，只是恰好关系发展到了这一步。” 格雷德微微颔首，目光凝转。 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高。 一个本就认识的姑娘，在尤金斯患病之后依旧不离不弃，如此便让尤金斯决心结婚——这说起来也更加合理。 不过不论如何。 格雷德决定还是得找个时间亲自去看看，既是确认尤金斯的情况，也是要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尤金斯真的好转了，那专业的心理师梅斯默就无疑值得好好结交——或许什么时候便会有用！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 他自己都想向其求学一番。 治疗方法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好！ 念头至此，格雷德心绪也渐渐定下。 他抬头再看一眼帕克三兄弟，说： “好了，你们可以继续忙去了，继续监视，如果有异样就来报告，另外，黑市那边的海洋修道会，如果有变化也记得保护好自己，等待我来处理。” 格雷德说着，却同时也注意到了帕克三兄弟的异样，三人并未离开，反而面面相觑，似有话说。 顿住言语，格雷德平静看向三人。 随着话语声止住，环境也为之一静。 无形压力变得越来越沉…… “南诺先生。” 帕克三兄弟终于受不住压力开口了。 “我们想向先生求一件事。” “什么事？”，格雷德嗓音平静。 他没有率先答应。 南诺先生与帕克三人是上下关系，他可以给予对方好处，却不会容许被对方捆绑，他需要让三人清楚这一点。 “是码头街北区的事情。” 格雷德没空与三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搭话，继续地注视着帕二，等待着对方完整的请求。 帕二还有些犹豫，但沉重的压力令他必须有所选择。他最终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言语结束，格雷德也有些恍惚： “银鼠帮……竟然还在？” 银鼠帮、尾蝎党……这是他刚穿越来之时经常听说的两个码头区黑帮，帕克三人便是来自前者。 因为尾蝎党的一些伎俩，帕克三人不再被银鼠帮信任，便被帮派放弃，但三人却始终因为曾经的恩情，认为自己依旧是帮中之人。 这是三人的来历。 而格雷德以为跟上南诺之后，三人便已经忘却了这段过去，却没想到三人与银鼠帮还依旧保持着关系。 而且他竟然不知道？！ 格雷德漆黑双眸中倏忽泛出冷光： “你们与银鼠帮一直都有联系？” 帕克三人却连忙摇头： “不是，我们已经和银鼠帮很久没有联系了，先生您才是我们现在跟随之人！” “最近几天了解到他们的情况，也是因为银鼠帮中有熟人认出了我们，主动派人过来与我们接触才……” “银鼠帮鼠头曾经帮过我们很多，现在即便还存在，情况也很糟糕……我们就想，先生或许能趁机将银鼠帮拿下，对您肯定有所帮助！” “而且……也能一并回报恩情。” 接近一年的时间能让人成长，自然也能让人改变想法，帕克三兄弟跟随南诺之后见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早已不再视自己为银鼠帮人。 先前“将南诺先生带入帮中”的想法。 现在也成了酒歇的笑料。 因而。 当银鼠帮人再找上来的时候。 他们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杀人灭口，避免消息泄露，而后才是想起往日恩情，思索出现在一箭双雕的请求。 格雷德了解了三人想法的源委。 目光才稍稍缓和。 他差点以为对方真的瞒了很久。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意味着他的感知出现了很明显的问题，一帆风顺的生活麻痹了他的警惕。 不过。 这依旧给格雷德提了个醒。 不能因眼前顺利而麻痹大意。 回过神来，注意力聚焦于当下。 格雷德沉吟片刻，问道： “你们刚刚说……银鼠帮的势力范围实际已经有所恢复？他们现在面临的敌人是……一个密教？” 再次得到帕克三人的确定。 格雷德陷入沉思： 银鼠帮在经历了尾蝎党的打击之后便迁去了码头街北区，经过一年左右的发展，不但站稳了脚跟还有所恢复。 这意味着对方头领的确有些手段。 也的确有几分投资的价值。 至于对上密教依旧落于下风…… 这并不奇怪。 银鼠帮只是普通人，即便有枪械在手的话实际也能威胁到巫师学徒，但真正能做到的还是少数。 更何况敌人还不止一人。 是一个成组织的密教！ 人数一多又手段丰富，便更难对付！ “威胁者是谁？哪个密教？” “秘之食尸徒教团。” 秘之食尸徒？ 格雷德隐约听过，这是一个食尸鬼密教，崇拜的却并非食尸鬼，而是食尸鬼之源头。 这个教团据说掌握有来自源头之物。 但…… 似乎也正是因为此物，食尸徒教团才在近期遭到了王室军调查与清缴，险些一夜之间覆灭。 格雷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过这个小型密教的消息了，却没想到对方实际还存在着。 不过…… 看样子处境也不怎么好。 既往的经营应该都已经覆灭。 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对银鼠帮出手。 他们其实挑了个好目标。 有能力，又没有靠山，潜力十足。 但。 格雷德既然知晓了这件事情，便不会让这件其按照原本轨迹发展下去。 银鼠帮与食尸鬼—— 他全都要！ ‘谨慎起见。’ ‘真正出手之前应当先了解清楚。’ ‘我现在是高阶学徒，有衔尾蛇圆环在要对付同级倒也有一定的把控，但还是应当小心一些。’ 格雷德定下想法，目光一转，道： “银鼠帮现在在哪？” “带我去看看。” “去的时候，不急着说清我的身份，就说我是你们的亲戚，才刚来海德威投奔你们。” “记住了么？” 帕克三人颤抖了一下。 顶头上司成了自己亲戚？ 三人可没占便宜的想法，反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生怕会说错些什么话，万一惹怒了南诺先生就糟了！ “是、是……” 第94章 高阶碾压 这日下午，码头区北街 鼠头忽然召集所有骨干开会。 由于秘之食尸徒的阴云，始终悬于头顶、挥之不去，几日蓄积下来，帮内氛围已经很是沉重。 不过，普通成员并不知道招揽之事。 因为鼠头深知对于这些成员一旦有退路出现，便会斗志大减，甚至未战先败，故而控制了消息。 得益于往日威信。 刚开始还控制得住，但眼下随着受害人数的上升，知情的骨干便都开始有些躁动，人心惶惶。 杰克便是其中一名骨干。 他深深看了房中一眼，便前往聚集点所在，心思也因为刚刚的谈话而逐渐凝定，不再彷徨不安。 有了方向，心绪也安定下来。 再次路过一个以往都不敢多停留的房间，杰克也与以往不同，小心地向内瞥看了一眼。 里头场景……宛若地狱！ 哀嚎声与痛苦灰败的眼神冲击理智！ 杰克的肝胆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他赶紧收回目光，心想： 若是变成这见鬼的模样…… 倒不如死了算了！ 在尚未受害的普通成员看来，情况糟糕，但还不算最恶劣的那种——毕竟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死人。 只有他们这些骨干才知道： 没有死人——绝非敌人不能！ 相反。 敌人在通过这种方式，威慑、逼迫他们妥协，以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压迫他们成为对方的奴仆！ 在鼠头带领下，好不容易有所恢复的银鼠帮人显然没那么容易妥协，但眼下也开始有人扛不住了…… “我提议放弃！” “也应该退让了，我们无能为力。” “如果不战，就退吧。” 骨干会议上，杰克冷眼看着这些人。 战或弃，双方各持己见。 鼠头也注视着一切，默不发声。 相较于他们，鼠头知道更多。 他甚至身上便带着两个蕴涵戏法的令咒，在一些情况下能起到比枪械更好的效果。 但同时他也更清楚神秘背后的危险。 比如。 作为一个普通人，若是使用令咒，便必会受到力量中的疯堕的影响，令他常常于深夜从恐惧中惊醒。 他也曾亲眼看到失控者被刺穿心脏。 这救下了他的性命，却也让他看破了神秘的蛊惑，在他看来，没那么强大、神秘的枪械，反而才是稳定而可靠的伙伴！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存在极限。 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那样的高度！ 有的时候…… 踏入神秘的收获，或许还比不上一把亚当斯22号，更不用说那些大师级工匠的定制货！ 而且。 说实话，作为黑帮头领。 鼠头早已想到了自己的死亡。 即便敌人是神秘者，他也敢于拼命相抗，大不了同归于尽！ 但秘之食尸徒似乎也有这重考虑，所以他们没有下狠手，只是不断折磨着他们，逼迫妥协…… 鼠头喝下一口烈酒。 经过会议前的数小时深入思考。 他基本确认了： “帕克三人”的描述为真。 敌人是“秘之食尸徒”。 他们肯定没有巫师。 甚至那个疑似高阶学徒的教主应该也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使用如此手段。 即便如此…… 也不是他的银鼠帮能抗衡。 那么…… 他也不是愚蠢又庸腐之人。 他深刻理解“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秘之食尸徒教团？ 还是帕克三人带来的选择？ 鼠头早已有所决断。 眼下更是彻底定下心来。 他便一抬头看向了杰克。 接下来的会议，方向出现了转变。 抗争派声音变大，更得到鼠头称赞。 杰克作为其中态度最坚决者，甚至在会议结束后，被鼠头单独留下而共同享受盛宴美酒！ 杰克受到器重。 抗争派受到鼓舞，投降派暗中冷笑。 深夜。 他酒醉醺醺回到家中。 家人已经入睡。 杰克并未注意到有人悄然跟了上来。 跟踪之人并未凑近。 他停在了不远处，隐藏在屋檐底下。 漆黑红眼的乌鸦从阴影中展翅而起！ 轻微的扑翅声响过之后…… 红眼乌鸦停到了烟囱口处。 它将脚边的石英试管叼下。 它用爪子将之压住，鸟喙去掉木塞。 石英管中粉末飘落…… 远处的巫师学徒也感应到了变化。 他当即开始低声吟唱。 恶臭尸油早已于脚下描好符文。 无形之源向施展的学徒戏法中灌注…… 但下一刻！ “啊！咯……” 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巫师学徒骤然睁开眼睛。 由于反噬，他双眼一下变得通红。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 双臂顿时有所变化，骤然膨大了一圈，如同吐司发霉一般长出长而扭曲的青毛，猛然抓住了敌人的手。 森寒气息弥漫…… 然而。 苍白荧光悄然出现，无声无息地吞没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冷意，所过之处无不湮灭成灰烬！ 巫师学徒的双手亦是如此。 他忍受不住发出痛苦而扭曲的尖叫！ 至此。 巫师学徒已然改变了想法，知晓自己并没有能力对抗这人——没死也只是因为对方有所留手而已！ 他眼中布满了恐惧，颤声询问： “您……需要什么？” “如果银鼠帮是您庇护之众，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停留！请求强大而仁慈的您放我一命！” 面容苍白而瘦削的南诺先生注视着他，嗓音嘶哑干涩：“你们的据点在哪？你们的教主在哪？” “我……” 巫师学徒眼中闪过一丝抗拒。 但很快。 这抹抗拒就被浓郁的恐惧覆盖！ 他只是低阶巫师学徒，本就只是被派来恐吓银鼠帮人的，都已经落在南诺先生手中了，又如何对抗得了他高阶学徒的实力？ 三分钟过后。 格雷德松开了手。 巫师学徒无力地跌落到地上，浑身发软，冷汗已然打湿了他的全身，甚至连站来都十分勉强： “请、请……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很好。” 带着这人走出屋檐后的小巷。 南诺先生抬头看去。 帕克三人都在这里、十分敬畏，银鼠帮鼠头也安静立在旁边等候，一见到他便露出了恭敬之色。 而后。 鼠头目光偏移。 看到南诺身旁颤抖的学徒。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在格雷德面前，他的这些想法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带着一丝恭敬地向格雷德表示感谢。 虽然…… 鼠头实际上还是有些不甘。